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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记工簿 “因为我刚刚看到,上面有一只……


    对面的佛洞看着离他们很近, 但其实要到达那个位置,顾行驰三人还是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在这期间,顾行驰一直在观察白玉京的反应, 就见他神色中并没有提防和紧张,而是一直专心致志的看着那个古佛洞。顾行驰心中疑惑难免, 白玉京看起来还挺期待走进这个佛洞里的,为什么?


    白玉京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侧过脸和他对视了一眼, 眼神中带着询问。


    顾行驰想了想,问他:“你有在隐瞒我什么吗?或者是自己还不能确定的东西?”


    白玉京摇了下头, 他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巨大佛洞, 轻轻皱了下眉,而后才说:“如果有问题,我会告诉你的。”


    既然白玉京能够做出保证,那顾行驰也自然相信。他抓住两人之间的登山绳微微晃了下, 和拉钩似的:“骗人是小狗。”


    白玉京眼底透出点笑意,学着他晃晃绳子:“骗你是小狗。”


    又五分钟之后, 三人才终于到达古佛洞前。在距离还有十米左右的位置,便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佛洞近在咫尺, 这样近的距离却不觉得壮观,反而是觉得恐怖, 从近处看,佛洞显得更加庞大,像一个深邃巨大的黑洞, 似乎会将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吞噬掉。


    三人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先在外围察看左右两尊神像造像。远处看感觉不强,但离近了就发觉这两尊造像也十分高大, 至少得有四米高,都是站姿观音像,其中左侧神像的中央二臂上挂着一张白色纸条。


    白玉京爬上神像拿下纸条,就发现这确实是张封条。不过虽然确实是我国的封条样式,可上面写得却不是汉字,而是越南的国语。这种文字在1945年越南独立后才成为法定文字,在此之前,民间大多使用喃字记录。纸张经过长时间的风吹雨淋,能够看清的文字非常少,只能勉强看出「老街北怜」几个字样。


    宋问渠想了想,猜测:“这可能是越南老街省政府执法机关贴出的,如果按时间推算,可能是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那会。”


    不过几人转念一想又有些奇怪,对越自卫反击时,老街市曾经一度被解放军占领,口岸也一度关闭,都是中国人,怎么反而会贴了一张来自越南政府的封条。


    顾行驰想了想,就道:“这座山上荒无人烟,下面的村民对这里也是一副避之不及、讳莫如深的样子。所以会不会是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导致本地村民根本不会往山上跑,但是越南人不知道,所以当时他们想翻山偷偷潜入我国境内,可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们全部都死在了古佛洞附近。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发生,就有人用越南人能看得懂的文字将这里贴上了封条。”


    这个猜测倒是也有几分合理,不过经过长时间风吹日晒,这封条上的字迹早就无法辨认,他们也无法从中得到更多的内容。不过能被贴上封条,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十里不同天,此时他们站在洞口外,能看到远方云层正逐渐压境覆盖,天色再次阴沉下来,看起来似乎是要下雨了。三人紧了紧背包,走进洞窟。


    洞内空间很大,光照范围非常有限,只往里进了大概不到10米,整体感觉就已经非常昏暗。而且这佛洞顶部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悬雕,一个挨一个压在头顶,呆久了给人的感觉其实是有些压抑的。


    洞内的情况跟顾行驰想象中差不多,两侧和头顶都是大量的佛教造像。不过年代已经久远,不少造像已经有明显的缺损。墙壁上的壁画也已经剥落,色彩淡到几乎完全看不出了。


    三人在洞窟内转了一圈,很快就走到了尽头,这是顾行驰所意外的——


    整个佛洞没有可以继续深入的通道,只是一味的塑像,半个足球场大的区域里全部都是神像。


    这里的造像风格比较有特点,审美倾向总体丰腴饱满。塑像的脸庞大多圆润,上身袒露至腹,帔帛斜挂,下穿罗裙,腰间有束带。顾行驰看到这些佛像心中大概有数,这应该是初唐时期所建造的佛像,其仍旧保留着隋代的风格,造型大多比较丰肥饱满,而且头部略微偏大,身体稍短,离远了看,其实体态是略微有些头重脚轻的。


    宋问渠没有深入,而是站在洞口处研究着神像,手电晃动间顾行驰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抬头,白玉京呢?


    他的手电立刻往洞窟深处扫,一开始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但随着光柱移动,很快他就看到白玉京不知何时翻到了洞窟顶部,正攀着一具大概七八米高的观音像察看。


    顾行驰看见人才松了口气,在下面问:“老婆,看什么呢?”


    白玉京手掌撑在观音像和墙壁的连接处:“有风,这后面应该有一条通道可以去往其他的地方,但是被佛像挡住了。”


    顾行驰有些惊讶,白玉京攀爬的高度可不低,距离地面得有个三五米。他走过去用手掌贴了贴,完全没有感觉到风,也就是说,通道一定是在上半部分,而不是在下面,不由纳闷:“你是怎么发现的?”


    白玉京动作不变,却语出惊人:“因为我刚刚看到,上面有一只眼睛在看我们。”


    顾行驰瞬间打了个激灵,什么叫有一只眼睛??


    白玉京指指缝隙里:“这里有一具尸体,但是被观音像挡住了,我也没有办法把他拽下来。”


    顾行驰立刻抬手阻止:“暂时没必要节外生枝,而且既然是一具尸体,那他的眼睛应该不是在看我们,而是恰好在死时保持那样的姿势吧??”


    白玉京点了下头,但随即他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抬手往缝隙通道深处摸去。


    顾行驰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这尸体忽然活过来给白玉京一口。但幸而没有意外发生,白玉京十分顺利的拿到了缝隙深处的东西,跳下来拿给顾行驰看。


    别说,这东西顾行驰还真认得,这是一本工兵记录平时施工日志的记工簿,顾勤锋地质队里也发过类似的本子,他小时候都拿来当演草纸用。


    打开后本子里面文字依旧是越南国语,不过现代科学技术发达,翻译设备已经十分方便,甚至不需要联网也可以使用。记工簿是被尸体紧紧握在手里,封皮上还能看到一些尸液痕迹。顾行驰赶紧翻开去看里面的文字记录内容,随着翻译机的显示,几人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这个记录者姓陈,应该是叫做陈某福,但越南姓名中还有一个用来区分宗族不同分支的祧字,这个字不太好做具体翻译,在此便称呼他为陈阿福。


    陈阿福是高台教的信徒,已经做到了主教的地位,在宗教层面来说是一个比较虔诚的信徒。他当时来到云南并不是因为战争,而是因为当时这里的一个村子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他是被村中的占婆引荐过来,想要协同处理村中的怪事。


    一开始是村中的孩子在后山玩耍时,挖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神龛。这个神龛并不是普通常见的龛盒形状,上面的元素非常杂多,看起来更像是几种宗教意识的融合。而且这个神龛上面还粘着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有泥巴、指甲,还有一些昆虫的壳以及蛇蜕。


    当时村子里进行扶乩的占婆就说这东西是一个邪物,要他们把这个神龛埋到后山去,但是当天晚上负责掩埋神龛的两个人都没有回来。直到几天后,村民发现他们的尸体被吊在后山的树林里,身上裹满了泥巴。


    占婆一看到两个人的尸体,脸色当即就变了,立刻让人去请她在高台教的师兄,也就是这个陈阿福。占婆在信中告诉陈阿福,这个村子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有东西要将他们整个村子都献祭。


    顾行驰听到这就意识到了一点,在身上裹满泥巴这一个行为,可能是泥城对于其信徒的一种选中,凡是身上沾染上泥巴的人,应该都会被带入泥城中。


    记录继续。


    这个陈阿福确实是有一些能力在身上。在到达村子后,他立刻就发现了这里的气场奇怪,尤其是村中的村民,不知是不是受到惊吓的缘故,一个个双眼黯淡无神,面色无光,俨然一副快要入土的模样。


    他来到村子的时候,进行扶乩的占婆已经死了,就死在向他求救的第二天。村长带着陈阿福去看了占婆的尸体,几乎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占婆身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指甲掐出了大小不一的血痕,致命伤是在胸腹前,有六个深三寸左右的尖锐伤口,鲜血都已经流干了。


    这种情况下,正常人不可能不求救,但占婆就是独自死在了自己的小屋里,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村医在进行检查过后,对众人做了个那种含义的手势。表示占婆在死亡前夕,她的子宫呈现收缩状态,宫颈口扩张。也就是说,占婆在死前,正在分娩。


    众人闻言都惊呆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当时的村子里有一个规矩,就是所有的占婆都必须是未经人事的处//女,这表示了一种极阴,未经结合的极阴,旧时人们认为只有极阴之人才可以与神鬼进行交流。


    而且还有重要的一点,如果占婆真的进行了分娩,那生下来的孩子去了哪里?


    他们找遍了整个院落,都没有发现婴儿的痕迹,如果真的有这个孩子,它却凭空消失了。


    当时的陈阿福就已经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但是他没有办法具体判定他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天晚上,他睡在占婆家隔壁的院子里,那是一间比较陈旧的土砖瓦房,两层高,还带一个很小的阁楼。陈阿福睡在二楼的侧卧里,窗户正对着占婆家的院子,靠着床头就能看到占婆的房间。


    夜里十分寒冷,陈阿福冻得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稍有困意,但就在他半睡半醒间,却忽然听到楼上阁楼里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婴儿在地上爬。


    第102章 神明的交易 那个佛像的背后,密密麻麻……


    陈阿福作为高台教的主教是真的见识过一些比较离奇的事情, 所以此刻他并没有十分慌张,而是静静的躺在床上,细听这声音是从何处而来。


    他一开始以为声音是来自楼上的阁楼, 但仔细听后就发现,声音好像不是从阁楼内部发出, 而是从外部,简而言之,这个声音来自屋外, 这间砖瓦房的外墙上。


    陈阿福觉得很困惑,第一当时正值冬天, 即使是在较为温暖的西南地区, 隆冬夜中的体感温度估计也有零下。这样的温度里,成年人都会觉得冻手冻脚,更何况一个小孩?


    第二就是陈阿福所居住的这间土砖瓦房,因为实在太过老旧, 所以其实整个阁楼是完全废弃封闭的。他白天时看过阁楼外层的瓦檐,即使是十来岁的小孩, 也根本无法站立攀爬,人的重量一旦压上会跟着瓦片一起掉落。但目前声音所呈现的状态是, 确实有人攀在阁楼之外,而且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其实说实话, 陈阿福当主教这么些年,最不喜欢处理的事情无非两种。一是胡搅蛮缠的主家;二是随机无理由出现的超自然力量。


    在陈阿福看来,这个村子所遭遇的厄运是完全没有理由的。首先, 这个村子有自己的占婆,这就意味着村子里是有仙家的。只要供奉得当,一般仙家会保佑村子长宁和平, 甚少会被邪祟钻了空子。


    其次,从挖出这个神龛开始,村子里的人没有做过任何有大过错的选择。即使他们看到了这个神龛,也没有破坏它,反而把它小心妥当的放置在后山。如果说是报复的话,这个报复来的毫无理由。


    但这时的陈阿福依旧太过悬浮,他自小就被收养在高台教内,后来地位越发崇高,见过朝拜的人也大多毕恭毕敬,所以他这时候还没有明白,很多时候,恶意这件事,其实从开始就是不需要理由的。


    后面内容不多赘述,陈阿福起身打开窗子想看看外墙上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一开窗外面的东西就被惊动,他只看到一个像蜘蛛一样很多条腿的东西在房顶上爬。这个东西下半身体型硕大,但头颅很小,只有婴儿脑袋那么大,一被惊扰就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中。


    后来就是陈阿福采用高台教的仪式,包括诵经焚香以及开坛颂唱之类的方法,想要将这个侵占村子的邪祟驱逐走。他甚至一度请来了教内更加厉害的大主教,以及教内的高层神明,一起想要将这个事情处理掉。


    但事情的处理不能说没有任何起色,却依旧达不到村民们的预期。村子里备受信赖的占婆去世,这对整个村子的打击是巨大的。


    在当时,落后地区的封建色彩还十分严重,他们认为村中没有了占婆也就缺失了神明的保护。而且更加让他们绝望的是,占婆这一族的血脉已经断掉了,这就意味着短时间内他们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


    当时的村长是个十分封建之人,封建又有一些奇怪的执念。他觉得村子里必须要有一个保仙,这是不能动摇的传统。于是他和陈阿福商量,既然这个邪祟如此厉害,也向我们展示了他的能力,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转而信奉这个邪神。


    其实在最开始的神明体系当中,正邪两派之神的分类并不是那么清楚。而且对于底层祈求者来说,神的派系其实没有那么重要,所有的祈愿者想得到的只是神明完成他们的心愿。一旦达成所愿,那信奉的是正神还是邪神,其实对他们来说区别并不大。


    但是陈阿福作为高台教的信徒,十分不赞同村长的想法。因为很多邪神在本质上并不能被称为神,祂们的邪性占比非常大。这种邪神身上是有恶劣因子存在的,往往是以掠夺为最终目的。


    只不过他在村子中并没有什么话语权,那时候村长一职大多都是世袭,村长一家在村内有很高的地位。而且更让人意外的是,村长在做出这个决定的当晚就做了一个梦,诡异的梦到了那个古佛洞。村长认为,这是神明给他的一种指示。于是第二天他就带领村中众人前往了梦中佛洞的位置。


    陈阿福因为放心不下,也跟着偷偷前去。也正是因为这个决定,让他见识到了一生中最为恐怖的事。


    那个佛洞中,佛教造像非常多,哪怕是陈阿福这样的信徒也一时间看花了眼。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些佛像本质上来讲并不是佛,跟正常佛教塑像有一定的差异。但要他说这种相似和差异是致敬还是模仿,明显又都不是。


    在陈阿福看来,这种相似,其实有一种更加贴切的解释——


    取代。


    佛洞内不仅有本村人,他们还遇到了这个神像的其他拥护者:有一些也是从山下其他村落赶来的普通村民,还有一些是穿着白袍看起来更加严格正规的信徒。


    这些信徒告诉他们,如果想要通过祈愿来获得成功,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这是一笔跟神明之间的交易。


    这些白袍信徒带着他们走到了这个佛洞的最深处,那里有一尊数十米高的神像,这个神像跟千手观音像非常相近,而且祂真的做到了可以拥有上千只手和眼睛。


    陈阿福在下面看呆了,上千只并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也不是大慈悲的象征,而是真实存在的。


    那个佛像的背后,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手臂和眼睛,铺满了整个洞窟。


    这时站在最前面的白袍人就对他们说,村子里原本的占婆已经加入了他们,成为了他们的信徒之一。占婆想要达成的目的就是让全村人日日活在无尽的惶恐中,而她做出的交易是,她愿意为这里,诞生出一个新的拉以普。


    顾行驰看到这里已经完全傻眼了,随即就是抑制不住地寒意从心头猛然窜起。


    诞生一个新的拉伊普。


    原来西南宗教的孩子就是这样得来的吗?


    当然按时间推算的话,这个拉伊普肯定不是他,应该是他的上一任。想到这顾行驰居然还苦中作乐,心想自己果然也是人生的,虽然不知道父亲是什么东西,但最起码不是从石头缝里、泥巴潭里蹦出来的。


    陈阿福接着记录写道:这个占婆的家族确实是有一些通灵的基因在,几乎世世代代都是村内的占婆。但她其实并不想做这份职业,她年轻时是读过两年书的,想去看外面更宽广的天地,而且也在学校里有了爱人,所以不想被困在村子中。


    但当时的村长不同意。在中原的很多法术体系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血脉传承。这是很多其他体系所不看重,但是威力巨大的一个特点。村长为了让占婆留在村中,联合村内其他几家元老,把占婆的心上人杀死吊在了后山。他告诉占婆,这就是她想逃跑的代价。如果她不愿意留在这里,那下一个死的就是占婆的家里人。


    所以占婆对村内人的感情其实并不是保护,而是憎恨,深切的、彻骨的恨意。


    看到这,顾行驰不知是觉得可悲还是可恨,村长他们一生所依赖信奉的保护神,其实是最想杀死他们的人。


    占婆很早就知道了古佛洞中的神像,也跟神明做出了交易,只要能让全村人生不如死,那么她愿意为神明诞下拉以普。


    至于向陈阿福求救,纯属是她不想帮助村民而找到的借口,只是她没想到陈阿福真的来了。


    知道真相的村民们自然十分惶恐,争先恐后的上前祈求神明免去他们的死亡,同时也知晓了要付出的代价。陈阿福也自然地被带到了这尊神明神像前。


    当距离足够近的时候,陈阿福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站立。在高大的、具有毁灭性的高维度存在面前,任何人类的手段都是没有意义的。他现在能做的只有遵从,以及竭力想办法警告后人,不要重蹈覆辙。


    于是,他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我希望这个佛洞被封闭起来,不要再被人发现。」


    话落的瞬间,他看见头上的佛像似乎动了,祂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一眼太快了,但陈阿福知道,那绝对不是错觉,因为他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如芒在背的寒意。


    举行仪式的白袍人似乎也有些意外,但既然陈阿福说出了愿望,按流程神像就要帮他实现。白袍人示意陈阿福上前跪在佛像前,用手指触碰神像的脚尖。很快,陈阿福就听到了一种根本无法形容的声音,那个声音告诉他:「你的代价是,永远留在这。只要看到你的人,就会来到我面前。」


    …


    顾行驰几人看到这里完全怔住了,因为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个神的交易确实达成了——他们看到了陈阿福,也确实想要进入这个佛洞的深处。


    顾行驰想了想,问白玉京:“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这一趟一定可以见到这个神?”


    白玉京闻言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因为在他看来,如果想要进入这个通道,必须要把面前的佛像移开,可单凭他们三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顾行驰自然也明白他的想法,三人分开在洞窟内仔细寻找,但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道路。


    此时洞外乌云密布,黑沉沉的云层压在头顶,空气中已经能闻到湿润的泥土味道,就要下雨了。


    三人一时间想不到其他办法,于是只好先在洞内生火,暂作休息。


    大雨很快倾盆而下。


    洞外雨幕连天,这场雨来的又急又大,肉眼所见之处,几乎到处都是雨水汇聚成的河流。


    顾行驰撑着下巴坐在火堆旁看着洞外。半晌后,他忽然奇怪的咦了声。


    白玉京边给他捏着小腿边抬头看他:“怎么了?”


    顾行驰指了指洞外远处他们曾经栖身过的那座佛塔,拿手比划了一下:“这佛塔是不是比之前矮了一些?”


    话落的瞬间,就见白玉京忽然一摆手,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几秒的安静后,他猛地回头,手电同时往洞穴深处扫去——


    就见原本被观音像挡得严严实实的缝隙,不知在何时,露出了一个可供一人爬行的通道。


    第103章 通道 前方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


    三人看着那个通道, 一时间都非常意外。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提防的观察着。


    几秒后, 顾行驰微一挑眉,他有点看明白了:这里的佛像跟洞外的佛塔是一个道理, 都向下沉降了大概半米左右,所以才能露出了后面的缝隙通道。


    是因为下雨了吗?他转头看了一眼洞外,雨幕连天, 大雨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这样大的雨在他们到来后,在这片山区里至少降下了两三场, 但是整座山完全没有山洪泥石流的迹象。他看着地上汇聚出的雨流, 心里隐隐明白过来,这座山的地下应该有一个非常大的排水装置、或者是地下湖泊,雨水可以顺着地壳的缝隙渗透流入。当然,如果是排水装置的话, 极有可能是一个大型墓穴,或者现代防空洞。


    剩下两个人也不是傻子, 自然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白玉京看了眼顾行驰,是询问的意思, 要不要进入缝隙中看一看?


    此时,随着他们的思考, 顾行驰就看到那尊挡住通道的观音像再次往下沉降了一点,这次他看的清楚,观音像底座四周的泥土仿佛突然变得松软湿润, 无法再承担观音像的重量,所以才缓慢向下沉去。


    顾行驰并没有立刻让白玉京上前查看,而是先走到观音像附近, 用手电往上照。


    虽然心里有些准备,但这一看,还是陡然一惊,就见一张黝黑狰狞的人脸从缝隙中探出来,一只手呈现向前抓取的状态,整个动作透着挣扎与扭曲,恐怖又绝望。


    这具尸体,就应该就是陈阿福。


    三人在观音像下等待将近半分钟,确定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缝隙通道里跑出来,观音像也没有复升的迹象。顾行驰这才冲白玉京点了下头,后者三两下翻上观音像,攀着观音的头冠钻进通道内,不一会探出头冲下面两人道:“可以进入。”


    顾行驰和宋问渠也没有犹豫,在下面飞快把他们的装备收拾好,火堆熄灭尽量掩埋掩盖起来。


    攀爬观音像倒不多费劲,尤其观音附近全部都是大小不一的悬雕,有非常多的凹凸和棱角,找到攀爬点并不是一件难事。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爬上了观音像的高处。此时白玉京已经进入通道内,这通道只有一人宽、半米多高,成年人想要进入,只能选择爬行。


    陈阿福的尸体还算完整,并没有腐烂的迹象,他的身上也裹满了泥巴,皮肤摸起来还算柔软,有一点鞣尸的状态。此刻为了方便进入,已经被白玉京吊起来挂在通道外。


    顾行驰在陈阿福尸体前拜了拜,心说谢谢你的记录告诉我们这些事情,而我们也确实是要去见这个佛像,你的交易已经完成了。


    通道低矮狭长,顾行驰三人依次进入,慢慢爬行前进。


    通道两边的墙壁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的装饰与壁画,这跟大部分佛教洞窟遗址是完全不同的。


    三人小心翼翼向前爬行,大概十几米的距离,通道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从顶端掉落的碎石块。继续向前爬行将近五十米,依旧没有到头的意思。


    顾行驰用手电仔细照了照四周的石头,看石头的形状,这条缝隙更像是天然形成的,没有后期人工加工打磨的痕迹。通道中会出现凸出的石刺,甚至有的石刺凸起能遮住半条通道,他们必须手肘侧撑吸气收腹才能勉强通过,整个爬行状态苦不堪言。


    这种情况下,顾行驰心下不由觉得有些不妙,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太过武断,天然的洞穴不像人工开凿的洞窟通道一样,这种洞穴很有可能长达几十上百公里;也有可能在下一个石刺后就是完全的堵塞封闭。前者单凭他们三人,别说找到尽头,甚至有可能在半路就要累死了,后者那更是浪费时间体力,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且看陈阿福笔记上的描述,村民们似乎并没有走太长的道路就到达了神像面前。当然,带领他们的是那些熟悉地形的白袍人,他们有可能带着陈阿福和村民们抄了近道,也有可能举着那些拥有致幻成分的火把,药物作用让陈阿福等人无从分辨到底经过了多长时间。


    总之,现在的情况是,前方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未知的黑暗与头顶低矮的压抑每一刻都是对他们精神和心理的双重考验。


    在攀爬大概又二十分钟后,最前方的白玉京也停下了动作,他回头看了一眼顾行驰,目光中有询问的意思。顾行驰摆了一下手,最后面的宋问渠已经明显爬不动了,在他身后将近五米远的地方疯狂喘气。这里的洞窟太过狭小,手脚无法伸展,躬身爬行的动作十分累人。再这样下去,估计还没有到达佛像前,人就要先累死一个。


    “我觉得这样不行,这条通道好像没有那么简单。”顾行驰上身支撑的力量微微放松,侧趴在地上调整呼吸,“我不相信陈阿福他们真的能走这么远,而且这座山根本没有那么大那么长。”


    白玉京闻言微微摇了下头,他伸手摸了摸墙壁,开口道:“这条通道其实是有坡度的,我们一直在往下走。”


    顾行驰愣了一下,也伸手摸了下,坡度太缓,估计只有几度的样子,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出来。他心中慢慢估算,就照他们现在的攀爬速度和时间来算,最起码应该走到了山顶之下的位置。这条通道的坡度倾斜程度不够,目前的状态肯定还不足以支撑他们爬到山腰,但是如果这条通道一直不停的话,他们会爬到哪里去?难道是整座山的下面吗?所以这个神像宫殿的本质其实还是在地下,是一个地宫,那它在上面建立这个古佛洞的意义是什么?


    两人在原地休整,顺便等着宋问渠跟上来。可是四五分钟的时间过去,后面依旧没有动静,顾行驰开始觉得有点不对了。


    他在攀爬时一直注意着宋问渠,毕竟老宋是个纯文人,做这种长时间攀山涉水的体力活肯定会吃不消。在停下脚步前,顾行驰还能听到宋问渠设备箱子剐蹭石壁的声音,按照声音估算距离,宋问渠最多离他们不过五米远。


    顾行驰当时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能看到宋文渠的头发跟手臂的影子被光线投射在了一侧的墙壁上。但怎么就这点儿距离,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跟上来?


    通道太过狭隘,两个人根本无法并肩而行,白玉京在最前面探路,想要翻到后面得和顾行驰叠罗汉。顾行驰嫌麻烦,统共几米的距离,他就道:“我去看一眼。”


    白玉京不是很放心,顾行驰晃了一下他们腰间的登山绳:“没事,有这个东西呢,如果有意外发生,我会立刻晃绳子。”而且宋问渠身上连接的登山绳也一直没有绷紧或者摇晃起来,大概率应该还在后面,估计是累歇菜了。


    说着顾行驰手电往后照了一下,这里的洞壁上怪石崎岖,强光手电的照射会受到一些阻碍,他们刚刚拐过一个半人宽的岩角,宋问渠可能就停在了岩角后。


    通道内无法转身,顾行驰只能持着原姿势目光向后张望,一点点倒车,慢慢往后退。在他拐过半人宽的岩角后,果然发现了宋问渠的设备箱。但令他惊讶的是,箱子在,人却不见了。


    顾行驰倒退到宋问渠箱子旁,看到了被他解下来的登山绳扣。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不对,出事了。


    这个绳扣并不是从铁环上摘下来,看绳口的断裂,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割断的。想到这他立刻摇动登山绳让白玉京退回来,登山绳那头也很快给予他回应。


    顾行驰盯着那一截断裂的绳头思索几秒,越发觉得这应该不是被什么东西外力扯断,而是被刀刃一类的尖锐物体割断的。


    也就是说,有可能是宋问渠自己把绳子割开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想要单独行动吗?


    顾行驰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的通道两侧是密闭的,完全坚硬的石体,只有前进和后退两个方向,难不成宋问渠是悄悄退了出去?


    打退堂鼓了吗?顾行驰觉得应该也不是这种情况,毕竟如果宋问渠感觉害怕,他完全可以选择在一开始就不跟着他们上山,而是拜托顾行驰两人把宋知淇带回来。毕竟同事朋友一场,顾行驰没有拒绝的理由。


    更何况,宋问渠在经历迷雾以及一夜逃窜后都没有提出要下山,那怎么就在攀爬通道后突然放弃、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明显是讲不通的。


    他正琢磨着宋问渠的去向,腰间的登山绳忽然剧烈晃动起来。顾行驰心里一惊,能有这样大晃动的幅度,白玉京是在前面跟人打起来了吗?


    “白玉京?”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下一秒,腰间的登山绳倏然停止了晃动。


    这个表现非常诡异,明明前一秒还在大幅度摇晃的绳索忽然一下趋于平静僵滞,就连停止摇晃后惯性的小幅度晃动都没有,整条绳子猛地垂落到了地面上,好像绳子那头的白玉京骤然消失了一般,绳索因为没有能攀附支撑的东西,所以一下就掉落了。


    顾行驰心里有些慌张,但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先露怯,他不知道前面白玉京发生了什么状况,也不敢再出声提问。不过他看着手里的手电筒,心下一动,立刻运用在顾勤锋笔记里使用的灯语,让光柱在墙壁上打出不同的频率来。


    【发生了什么?】顾行驰用灯语问。


    岩角前一片安静,顾行驰心脏直跳,紧张得手脚冒出了冷汗。在大概一分钟的平静后,终于又一道手电光陡然亮起几秒,又迅速熄灭。


    【关灯】


    顾行驰一愣。


    这是白玉京的意思吗?


    在这种封闭幽深的通道内,没有光线,人的心理压力会非常大。更何况他们现在三个人都落了单,要把光源也熄灭吗?


    如果对面真的是白玉京,那顾行驰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听从他的意见,但现在让他两难的是,他不知道对面那个东西还是不是白玉京。


    想了想,顾行驰把光线稍微调弱,但依旧坚持着最后打出一串灯语。


    是四个数字,


    【2021】


    岩角后紧接着就有光柱打在了墙壁上。


    只有两个数字,2和3。


    顾行驰见状,没有再犹豫,立刻关掉了手电。


    大概十几秒钟的时间里,整个通道内无比安静,没有任何的声音。


    顾行驰心说这是在搞什么?暴风雨前的平静吗?就当他十分疑惑的时候,忽然就听身前两三米左右的位置,传来咔嗒一声,是打火机被点亮的声音。


    随着火光的出现,紧接着下一秒,他就看到面前原本空无一物的通道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形。


    这个人距他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和他头对头的趴在地上,脖子贴着地面,明显是已经折断了。


    顾行驰脑子里嗡的一下,因为他发现,这个人居然是陈阿福。


    第104章 肉身庙 那只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顾行驰大脑一片空白, 他定定地看着那个人,看到他身上穿着的法衣,确定是陈阿福无疑。


    打火机的光亮很快熄灭, 通道中一片黑暗,但是还能勉强看清陈阿福的尸体。顾行驰脑中思绪狂飞。陈阿福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进入通道时陈阿福的尸体被白玉京留在了通道的入口, 这也相当于一种变相的威慑,如果后续有人误闯进这个佛洞,希望这一具尸体可以吓退他们。


    顾行驰当时检查过尸体, 那确实是一具骨骼脱钙软化、体积已经缩小的鞣尸。看起来至少在泥潭中保存了数十年,浑身皮肤完全呈现紫黑色。在这种状态下, 尸体肯定没有自如行动的能力。绝对不会从通道口跑到他们面前来, 除非是诈尸了!


    当然,现在的情况下,顾行驰还不至于往这么匪夷所思的方面想,他更多是倾向于陈阿福的尸体中存在那种西南寄生虫, 能够牵引着尸体活动。


    如果他的这个猜想是正确的,那他现在的处境其实很危险, 毕竟他不知道寄生虫会不会忽然从陈阿福口鼻中跑出来。而且有一点让顾行驰觉得非常奇怪。假如说陈阿福的尸体是从他们进入通道后就一直默默尾随。那白玉京会没有感觉吗?


    后面的宋问渠累得半死感觉迟缓也就罢了,可现在这陈阿福的尸体都已经跑到他前面去了, 也就是说,尸体肯定是从他们头顶或者是墙壁上爬过, 这样近的距离,他和白玉京怎么会没有一点感觉?


    想到这,顾行驰开始琢磨白玉京打给他的关灯二字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这种鞣尸是在关灯后才会出现?他们一直开着灯爬行, 期间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这是不是就说明了,开灯的情况下人眼是看不到这个东西的?


    这样想着, 一个令人背后发凉的猜测陡然从顾行驰心底升起。他慢慢呼出口气,稍微撑起身子,大着胆子回头望去,只一眼,心脏差点停跳!


    就见他身后的通道里,头顶和两侧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像陈阿福这样的鞣尸!


    这些尸体皮肤呈现酱色,全部都低着头趴在墙壁上,一个挨一个层层叠叠挤在一起,堵在顾行驰身后。这场景简直和在寂静岭里碰见成群的护士姐姐没有任何区别。


    顾行驰心头一跳,下意识就想往前爬,但一转头就看到,陈阿福的尸体离他更近了,刚刚明明他们之间还有半米的距离,现在几乎是脸贴脸的对上他,甚至可以看出陈阿福狰狞面孔上皮肤的纹路和毛孔。


    我靠,这难道是什么一二三木头人游戏吗?!


    顾行驰此刻是进退两难,他不知道开灯后这种东西是会消失,还是只是肉眼看不见,但依旧存在。如果是后者,那他现在要做的就不是开灯,而是必须要想法子逃跑了!


    还有,刚刚点燃打火机的是不是白玉京?是的话,他老婆为什么还不来救他狗命!!


    顾行驰就这样和陈阿福僵持了十几秒钟,期间陈阿福也没有做出任何过激举动,就只是静静的趴在他面前。


    顾行驰此时注意到,陈阿福跟后面其他尸体的形态有所不同,他的脖颈是被完全折断的。但后面鞣尸的尸体状态是正常的,至多只是低着头,没有和顾行驰对视。


    为什么的脖梗是断掉的?顾行驰有些疑惑,难道是他身为高台教的主教,是其他宗教的信徒,所以受到了更加严苛的对待?但从陈阿福的记录来看,神像对于所有人其实是一视同仁的,祂把这些人都当做自己的信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照与区别。


    顾行驰盯着陈阿福的尸体,忽然就发现,在尸体后衣领的位置,有一张黄色的符纸。顾行驰陡然一顿,忽然就想起有一种说法叫做肉身庙。


    据说一些宗教大能信仰者,会在身体内供奉一种神明,他们把自己的肉身当做庙宇和祭台,这样供奉出来的神仙能力更加高强,而且还可以时刻请身上神。这样的大能者在死后,他们的肉身也一般不会烧毁。而是往往铸造金身,直接成为他体内神仙的金身庙。


    而陈阿福后衣领处的这张黄符就相当于一个请神贴,在信仰者需要神明出现的时候,就会把这张符纸拿开。等到上身结束的时候,会再把这张符纸贴回去。


    顾行驰盯着那一张黄色的符,这符纸数十年都没有消失,甚至就连符纸上符文的纹路都没有消退掉色。难不成这东西是真有什么作用?陈阿福是不是想让他把这张符纸拿下来,好短暂的请神上身,完成一些事情?


    顾行驰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知道陈阿福身体内到底有没有这个东西,也不知道一旦把符纸拿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思考几秒后,他决定还是先开灯看一下,万一这东西在开灯后就消失了呢,那他就不必再做那么多的无用功。


    这么想着,顾行驰缓缓呼出口气,一手拿刀,一手轻轻推开了手电筒的开关。


    光亮一下亮起,只是最微弱的一档,能照清眼前的一两米的范围。果然,就在光亮起的一瞬间,面前的陈阿福瞬间不见了。


    顾行驰微微睁大了眼,心下觉得不可思议,这是魔术还是魔法?一具尸体怎么能凭空出现又消失?


    不过当下他也顾不得太多,立刻就想往前爬,可几乎就在他动身的一瞬间。忽然就感觉到脚踝的位置被什么东西一下抓住。


    顾行驰浑身一颤,立刻扭头去看,但身后的通道中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一下明白过来,那些尸体是存在的,他们依旧在墓道中,只是开灯后顾行池就看不到了!他现在几乎可以想象出身后那个毛骨悚然的场景,漆黑的洞通道深处,有无数人像蛇一样低头向他爬过来,手指冰冷,向前来抓他的脚踝。


    顾行驰瞬间就毛了,他也不敢再往前,只一下关掉灯,看着骤然出现在脸前的陈阿福,抬手就揭下了对方后颈上的黄符。


    几乎就是那一瞬间,脚腕上的抓感陡然消失了。顾行驰小心翼翼回头去看,就见那些鞣尸开始拼命往后退。好像一只只蜈蚣,手脚着地、竭力退开,躲进了通道的深处。


    顾行驰见状并没有松懈,因为他明白这些尸体的退让,应该是一种本能的恐惧,能让一具尸体因为恐惧而退缩,那只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顾行迟」


    声音陡然在身前响起。


    顾行驰一顿,缓缓转过头,就见陈阿福的脸已经完全变了形状,眼睛上挑,几乎要到眉梢,整张脸被拉的很宽很大,像一个沉甸甸肉感十足的佛头。


    他就这么看着顾行驰,忽然开口:「你是来履行约定的吗?」


    顾行驰没说话,却一下就懂了。


    原来在陈阿福身体里供养的神明,其实就是那尊神像。


    陈阿福成了那尊神像的肉身庙。


    惊讶和恐惧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秒钟,顾行驰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手中的匕首猛然往前一劈,直接削掉了陈阿福的耳朵。


    面前的陈阿福受到攻击,表情一下变得冷厉且狰狞。这尊神像被人供奉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忘记了有人对他不敬是什么样的感觉,而此刻,受到人类攻击的神像显然觉得自己被挑衅,立刻伸出手就要抓穿顾行驰的脖颈。


    但他忘记了一点,现在,他的肉身庙是一个人。


    而人是不可能不会被杀死的。


    所以这也是顾行驰敢于直接挑衅的原因。人对神不敢抬头的恐惧与威压是无法改变的,但是人对人,胜率是可以平分的。


    虽然通道狭小,不足以施展全部,但仅动用上半身来说,空间是足够的。顾行驰立刻抬手接住陈阿福攻来的右臂,侧身往右面一拽,反手一狞,同时重重一掌劈在尸体的肘关节上!


    这招简化版反抱琵琶他也是从白玉京那学来的,如果是白玉京出手,正常人挨在身上,整个手臂会直接被相反的力道拧断。顾行驰虽然没有那样的力道和连贯度,但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力气足够使对方小臂脱臼。


    当然,陈阿福现在已经是鞣尸状态,身体骨骼已经脱钙变软,所以他这一技能做到的就是将陈阿福的手臂像拧麻花一样,拧成无法伸展动作的一坨。


    与此同时,就听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低喝:“侧身!”


    顾行驰下意识照做,就感觉一阵冷风突然从陈阿福身后的角落中蹿了过来。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顾行驰身前,他低头去看,发现那竟然是陈阿福的脑袋。


    白玉京直接把陈阿福的脑袋,整个切了下来。


    “这边!”


    白玉京一拉顾行驰,看起来竟是要往身边坚硬的石壁上撞去。顾行驰虽然心里有点发怵,但是他相信白玉京的判断。果然,在两人一头撞向墙壁的瞬间,整面墙壁突然一翻,两人直接摔进了墙后的空间。


    顾行驰被白玉京抱着,囫囵着滚动数圈,感觉是从高处滚到了低处。不过有人肉垫子在下面做保护,顾行驰倒是不疼,等到再睁眼,除了有些头晕眼花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不适。


    白玉京依旧是先看顾行驰的情况,上下摸索一番,确定没有受伤,这才放心。顾行驰想坐起身,但手臂往下一撑,居然摸了个空,赶忙用腿夹紧了白玉京,稳住身形。


    手电在刚刚的打斗中丢失,白玉京先摸出打火机点燃,就看到他们是停在一处高台上,两人刚刚滚下来的地方是数层石制阶梯,看起来得有十米左右的高度,而他们目前所处的台阶之下,大概还有三四米的落差,单凭打火机的火光已经不足以看清。


    顾行驰找出新的手电筒,打开向下扫去,就发现高台下面,居然是一间非常大的地宫。


    第105章 灯树 想说喜欢自然就说了,想要嫁人自……


    这地宫的面积大概有一整个足球场那么大, 但并不空旷,因为地宫中间的位置有一颗看起来像树一样的东西,高且粗壮。


    顾行持手电照过去, 就发现这竟然真的是棵树。树四周的地砖都是镂空的,树干生长的地方被非常巧妙的设计出镂空花纹的形状, 和树干保持大概半米的距离。这样看着,这棵树就好像是从地下长上来一般。


    顾行驰盯着这棵树,总觉得有点眼熟, 似乎是有些像太岁村下那一棵树形玉雕。


    两人从石阶上下去,离近了看便觉得这东西更加庞大了。顾行驰仰头去看, 就见上面的天花板也是镂空型, 可以方便这树的枝干穿过地板。


    这树的体积非常庞大,每根树枝上都放置着一只椭圆形的黑瓮,离远了看就像一只只黑色的灯笼。这些瓮器几乎每个都有半人高,看起来沉甸甸的, 分布错落有致,远远望去合理又美观, 并不会让人产生密密麻麻的不适感,就是不知道是用来装什么的。


    两人在四周绕了一圈, 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里建造这么宽敞的地宫, 仿佛就是为了放置这一棵灯树。


    顾行驰二人并没有立刻采取下一步行动,而是先在台阶下暂时休整,顺便找找宋问渠跑去了哪里。


    顾行驰一边给白玉京擦他衣服上沾到的尸液, 一边问:“那通道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玉京就道:“通道中应该有很多的菌丝,在普通光线照射下,人眼是看不到的。但是当关灯之后, 用火机火苗燃烧,是可以听到滋滋的烧灼声。”


    那些菌丝极有可能随着呼吸进入体内,或者在睁眼时贴敷到眼球上,可能对他们的视觉或感觉造成一定的麻痹,让三人无法立刻察觉身后的异样。


    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毕竟西南山林菌丝并不少见,但让顾行驰依旧不解的是,陈阿福都已经变成那种鞣尸的状态了,他是怎么能跟着爬进来的?


    白玉京闻言摇了摇头,也不太确定,只道那些村民的尸体和陈阿福的尸体状态是一样的,可能是尸体中有大量的寄生虫,得以操控尸体前进爬行。不过刚刚打斗混乱,又没有光线,他也没有看到具体的情况。


    说到这顾行驰像是想起什么,凑到白玉京跟前微微眯着眼笑:“原来你还记得哦?”


    白玉京手背蹭掉他脸上沾到的灰,眼底也跟着泛起几分笑意:“什么?”


    “日期啊。”顾行驰又膝行着往前靠近,直接窝到白玉京怀里去,他自下而上望着白玉京的眼,“我在阿里地区再次遇到你的那天,是2月3日啊。”


    白玉京自然地箍住他的腰,把人彻底搂进怀里,低头在顾行驰的额角贴了贴,声音轻轻地:“那天是立春啊。”


    立春乃万物起始、一切更生之义也,意味着新的一年、新的轮回已经开启。


    是个很好的日子。


    顾行驰眨眨眼,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就笑了。他靠在白玉京的肩头,声音小小的,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之前还查过那天的老黄历,说是适合祈福嫁娶的好日子。”


    白玉京呼吸略微急促了些,他好像已经知道顾行驰想要说些什么了。他垂下眼看着怀中人黝黑的眼睛,凭借近乎本能的直觉轻轻吻在顾行驰即将开口的唇角,将他的话堵回口中,自己先一步开口:


    “如果你来娶我,我愿意嫁给你的。”


    顾行驰怔怔地看着白玉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随着这句话皱了起来,变成了一颗酸甜掺半的热带水果。他很深很慢地呼出口气,抬手抱住白玉京的肩膀,唇角碰了碰他略带紧张的眼睛:“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愿意当我的新娘。”


    他说着想起什么,上下摸索一番,却又懊恼地蹙起眉。


    “怎么了?”白玉京问。


    顾行驰两根手指圈在他的无名指上:“要带戒指的。”


    白玉京歪了下头:“是什么象征吗?”


    顾行驰也说不清楚,想了想:“代表,我把你圈住了?”


    白玉京就去抓他的手,十指相扣着:“那不用戒指也可以。”


    不用戒指,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顾行驰又笑了,眼睛弯起来,亮盈盈的,像蕴着水色的月牙。他侧过脸在白玉京肩上蹭了蹭眼角,余光瞧着昏黑的地宫,不由又后悔:“我靠,这是求婚的地方吗,我真是……”


    白玉京倒不在意,他本来也不懂这种仪式,想说喜欢自然就说了,想要嫁人自然就嫁了,才不管是在地上还是地下,不管有没有戒指圈住一生。


    他喜欢顾行驰,有没有这些都喜欢。


    “等出去后——不行,不能这么说。”顾行驰抿了下唇,看着白玉京疑惑的目光啧了声,“这种flag和金盆洗手后就怎么怎么样一个道理,说了绝对得出事。”


    白玉京道:“那就不说。”


    “不说感觉又差点意思……”顾行驰琢磨了一会也没想到两全法,最后一眼瞥见旁边一直瞧他的白玉京,看着小白那懵懂好奇的浅色眼瞳瞬间色心大发,搂着人嘬了好几下,“但老婆你肯定懂我意思的对不对?既然暂时整不了仪式,那先嘴儿一个!”


    白玉京一下失笑,怀里好像瞬间拱进了一只撒娇小狗,他眯着眼被顾行驰连亲带啃黏糊了十好几下,看表情享受得不行,如果真是大猫,估计这会惬意的呼噜声得响彻地宫。


    …


    两人在地宫中休整片刻,期间也一直希望宋问渠能突然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但可惜,直到最后整个地宫内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宋问渠的设备箱子留在了通道中,如果他落了单,在这种缺少装备的状况下可能会有些麻烦。


    白玉京想了想:“通道中这样的翻转墙应该还有不少,他腰间的登山绳是自己割断的,可能是发现了通道中的问题,通过其他翻转墙逃脱,只不过就是不知道被翻到了哪里。”


    宋问渠不是傻子,他不可能留在那里等死,最起码会搞出些声响来呼救。但顾行驰他们并没有听到呼救声,说不定是在他割断绳索后无意触发了翻转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反转到了另一面。


    想到这顾行驰抬头往上方滚落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时四面墙壁严丝合缝,已经完全看不出他们下来的那条通道了。他叹了口气,不由有些担心:“又丢一个,也不知道胡叔叔他们怎么样了。”


    不说别的,就光山林中的雾气就够他们喝一壶,也不知道老胡他们能不能安全找到进入地宫的路线,或者干脆打道回府,下山离开这座山林也是好的。


    休整完毕,两人走到那座树灯之前,细细打量。


    这棵灯树的体积真的非常大,即使是在这样大面积的地宫里,也依旧显得有些突兀。


    顾行驰用手电上下照了照,除了枝干上的黑瓮,这座灯树上还挂有许多琉璃、纱绸、彩珠之类的装饰物,整体看起来十分奢华。而且他有注意到,这些放置黑瓮的树枝竟然就是真正的树木,这棵树与其说是工艺品,不如说是一件巨大的树木标本。


    灯树的每一只树干上都精雕细镂着一些图案。顾行驰一一看过去,就发现这些图案并不只是单纯的装饰图雕,而是跟壁画差不多,有一些讲述故事的作用在,每一只的树枝上都有画面。


    顾行驰看着离他最近的这支,上面的画面比较简单,有点像早期文化遗址中那种简单的火柴人壁画。但是这种壁画也有好处,通读易懂,比起大多数歌功颂德的后世壁画来讲,没有飞升、神明之类的元素,反而更加的贴近生活,更加朴实。就和小学生的看图说话类似,顾行驰更喜欢看这种可以很快领会的画面。


    这条树干上应该是在讲一个人的遭遇。这个人原本是西南一带一个普通的鹰匠。在现代生活中,也依旧有这个职业的存在,一般是为了驱赶城市中聚集的大量聚集的鸟群,以便解决粪便和噪音问题。但在这个壁画中可以看出,鹰匠应该是专门为皇家豢养鹰鸟猛禽之类的职业。


    壁画中的鹰匠有一只非常喜欢的老鹰,这只老鹰他从小养到大,性格比较温顺也亲人,同时也是当时这个西南邦国皇帝最喜欢的一只鹰鸟。


    有一日,鹰匠带着老鹰跟随皇帝一起外出打猎。老鹰是第一次进入真正的山林,有些兴奋,很快就自己捕食了一些野兔和蛇类。当时的皇帝还很高兴,觉得他的鹰鸟勇猛善猎。可很快,鹰匠就发现老鹰变得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时只是不爱动,总是无声的呆在鹰架上,任凭鹰匠怎样驱赶诱惑都不肯扇动一下翅膀,而后是开始性格大变,变得易怒,甚至差点啄伤了前来看它的皇帝。


    鹰匠觉得特别奇怪,因为这只老鹰平时真的称得上温顺,从来没有发生过伤害人的事情,他觉得问题就是发生在老鹰吃掉捕猎到的食物之后。


    当时他们所落脚的围场里有一个本地向导,他就偷偷告诉鹰匠,说在他们这里有一种蛇是不能吃、不能打、不能杀的。这种蛇被称为神明的化身,村民们见到都是毕恭毕敬,甚至还要奉上食物。


    那蛇通体血红,看不到眼睛,身体非常的柔软,好像没有鳞片。鹰匠一听就觉得不妙,因为那只老鹰吃的正是这种蛇。


    向导闻言也慌了神,说凡是对于这种蛇做出不敬的人,都会遭到神明的惩罚。当天晚上,向导甚至顾不得杀头之罪,连夜就从围场逃跑了。鹰匠被向导的话影响,一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鹰匠就发现那只老鹰死了。他觉得有些难过,想要把老鹰的尸体掩埋起来,但是一提老鹰的尸体就发现不对,这尸体太轻了,就像一个浸过水的麻布袋子。鹰匠是见过别人杀猪的,也买过猪皮,他瞬间就明白,老鹰的尸体之所以这么轻,是因为它的身体里没有内脏了。


    这下鹰匠也相信了那个向导的说法,连滚带爬就想离开围场。可当他冲出营帐之后就发现,整个围场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用了附近三四根树枝来描述。顾行驰看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可如果想要继续看,就必须要往上或往下攀爬,才能看到其他树枝上的故事。


    顾行驰有些拿不定主意,就看白玉京:“我们是往上还是往下?”


    白玉没有立刻回答,他一直在盯着这棵树看,准确说是在看树枝上那些黑瓮。


    顾行驰捏了捏他的耳朵:“怎么了?这黑瓮是有什么问题吗?”这话说的让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么奇怪的器皿被放置在树干上,里面八成装着奇怪的东西。


    白玉京盯着这些黑色的器皿,几秒钟后说道:“我可能见过这棵树。”


    顾行驰一愣,回忆片刻后想起白玉京确实说过他见过一种树,是在他们刚得到那一小截九脂金木的时候。想到这顾行驰立马把手电打到强光去看树干,但结果让人失望,这些只是普通的木头。


    白玉京依旧在盯着树想心思,几秒之后,他对顾行驰道:“我们往下走。”


    顾行驰有些意外:“怎么说?”


    白玉京指了指上层的树干:“上面的树干比中间这些略微短两寸,也就是说,这棵树很有可能是下宽上窄的三角结构。如果我记忆中那些十分庞大的树枝真的就在这里,那这里树干的大小粗细还不够,必然越靠近下方,才能越跟我记忆中的场景吻合。”


    顾行驰闻言也没有犹豫,立刻跟着白玉京爬上了树干。刚上树的时候顾行驰还担心这树年代久远,估计够呛能撑住他们两个人的重量。但随着攀爬,他就发现这棵树似乎并不是一棵枯树,最起码这些树枝不是中空干枯的,完全可以承担成年男性的重量。


    两人小心翼翼穿过镂空的石板,踩着枝干一点点挪到下一层空间,手电光扫开黑暗。待看清下一层的情况后,顾行驰略一挑眉,这一层的场景,他不是第一次见。


    第106章 墙上的影子 他是想要远离白玉京。……


    这一层的地宫中出现了许多跪拜姿势的人俑, 看起来跟太岁村下那些朝拜树形玉雕的俑像十分相似,这应该也是同一种祭拜仪轨,显然两者同出一脉。


    顾行驰见状不由咋舌, 这西南宗教的辐射范围也真是够广,南边几个省似乎都有受其影响的地方。


    两人攀着树干小心翼翼的落到第二层地板上。此时再自下而上仰头看去, 就发现下层的树枝确实比上层要更加宽粗,白玉京推断这里是三角形结构确实没错。


    相比起太岁村里各种玉石玛瑙昂贵之物雕刻而成的人俑像,这里的人俑则显得朴实的多, 全部都是木质雕成,以灯树为圆心向四周一圈圈扩散摆放, 每一只的姿势都十分虔诚。


    顾行驰看到这不由有些奇怪, 问白玉京:“这些人到底是在拜这棵树,还是在拜神?他们不是信仰神像吗?为什么总是会对这棵树如此恭敬?”


    白就想了想就道:“从太岁村下的地宫表现来看,这棵树的最顶端才堪堪能够到神像之前。如果按照太岁村下那样的结构方式,人们在这里祈求供奉, 是已经默认了一种低位的姿态,而且这个宗教显然是认同‘通过树才能把自己的心愿传达到上层的神明那里去’这种观念的。”


    听到这顾行驰开始好奇:“所以这棵树的最高层对面, 会不会就是陈阿福口中那个巨大的神像?”


    那他们是不是应该往上爬去?


    但顾行驰旋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以目前他们的战力来说, 还是得偷偷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白玉京想了想:“还有可能是什巴苯城。”


    对, 还有什巴苯城,这座传说神明生活在通天神树上的城市。


    但其实每次想到什巴苯城顾行驰心里都是有些奇怪的,明明这个宗教的发源地以及辐射范围几乎都是在南方, 但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个位于北部,甚至是高原之上的什巴苯,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怎样的关系?


    在大殿内搜寻一圈, 除了俑像之外,这一层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两人便准备回到树上继续向下攀爬。


    但就在手电筒扫过墙壁的一瞬,顾行驰忽然一怔,他看了看白玉京,又看了看墙壁。后者询问怎么了,顾行驰就稍微往他身边靠了靠,给他指墙上的影子:“你看这里,这个是我的影子,这个是你的,然后这些圆形的黑影是树枝上的瓮器,但是……”


    他说着一顿,指着大厅一角的位置,语气稍紧张:“这个长条状的是什么??”


    几乎就是在他话落的瞬间,白玉京忽然一把扯过他的手臂,直接将人推到了身后。与此同时,一道白影骤然从天花板上扑了下来,速度非常快。顾行驰只来得及看清是一条白花花的长影,简直就像什么弹跳恶搞玩具一样‘嗖’的一下便扑到了两人面前。


    白玉京反应速度极快,他甚至不需要刻意用眼睛去看,立刻就锁定了对方柔软的脖颈,抬手直接掐住,硬生生止住了对方突袭的惯性和力道,重重往下一掼!


    对方被按在地上,像是被摔蒙了,毫无声息,甚至连挣扎也没有。顾行驰赶紧凑上去,心说这是一下就给摔死了?战力这么弱?但等凑近了看他就发现这居然是个老熟虫。这道白影,居然是唐易。


    “我靠,他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顾行驰连忙示意白玉京把人松开,白玉京却略微摇了下头,让他去看唐易的眼睛:“他现在情况不对劲。”


    顾行驰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就见唐易的眼珠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整个眼洞空荡荡的,能看到里面有虫卵在爬。他心叫不好,立刻退开一定距离,防止被虫卵寄生。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泥城这个地方会加速虫人的异变程速度?但按道理讲,唐易是从青藏回来的,老胡说他在那里已经得到了解决方法,不应该再受到这里影响才对。


    思考间,唐易忽然猛烈挣扎起来。顾行驰看着,发现他其实并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一味的拧着身子,看样子只是想从白玉京的手掌下挣脱出来。


    顾行驰见状便示意白玉京,让他先松开一些试一试,看看唐易到底有没有攻击意图。


    白玉京虽然不太赞同,但闻言还是照做,依旧提防着让顾行驰后退到树旁,离得远远的,而后才缓缓松开了手。


    桎梏消失,唐易立刻从地上翻起来,然后迅速向顾行驰这边靠拢。顾行驰有些疑惑,心说自己身上也没带什么招虫子的东西。他盯着唐易的动作,提防着这虫子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随着唐易越来越近,顾行驰的精神也越发紧绷,脑海中大量关于虫人的资料习性经历纷纷闪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白玉京曾经跟他说过,虫人这种东西,是没有感情和情绪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依靠本能。


    本能?


    唐易有什么样的本能,让他需要向我靠近?


    顾行驰缓缓蹙起眉,虫人的本能是什么?


    只有一个,那就是规避危险。


    可这里的危险是什么?


    顾行驰目光慢慢移动,细细观察着唐易的行动路线,看着他直退到树边,距离白玉京最远的地方,动作才渐渐缓停。


    原来他不是想要靠近顾行驰,他是想要远离白玉京。


    顾行驰的手隐隐有些发抖,他的潜意识里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并不愿意这么快去承认,可随着他的目光落向白玉京的位置,情况已经避无可避,就见小白落在墙壁上的影子,不知在何时变成了一尊千眼千手的观音像。


    顾行驰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表情不变,依旧用平常的语气对白玉京道:“他似乎没有恶意,不用太紧张老婆。”


    白玉京没说话,依旧蹙眉看着,看表情他似乎并没有理解顾行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行驰一边安抚,一边目光不住地往墙壁上瞟去。就见这一次那尊观音像的影子并没有立刻消失不见,而是长时间地留停留在了墙壁上。当然,这影子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慈悲佛性,反而因为手臂数量实在过多而显得十分诡异。


    这可实在不妙了,顾行驰手心冒出冷汗,白玉京是他们这里的最强战力,一旦他出现问题,那他们在泥城的存活率会大幅度下降。


    两个人一前一后对视着,顾行驰还要时不时提防墙壁上那个突然出现的观音影子。他看着那东西,感觉十分的不舒服,原本还算平静的大殿,在这个观音影子出现之后也开始变得不对劲,给人一种非常强烈且不适的体感。


    大概对视了一分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顾行驰明白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影子的出现对于白玉京本人会不会有影响。


    于是他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举动——


    他径直走到了白玉京的身边,和他站在同样能被光线打到的位置,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影子被投射到墙壁上。


    影子很快出现。


    顾行驰盯着墙上的灰影,想看自己是不是也会变出成千上百只手来,但事情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发生,反而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自己的影子瞬间就出现在了墙壁上,但并不是成年人,而是一个看起来只到他小腿高的孩子。


    顾行驰愣了一下,旋即认出了这道影子,这是小时候的他自己。


    为什么会是年幼的他?顾行驰不明白,这影子的意义是什么,一种象征吗?


    也就在这时候,他余光中就发现这些匍匐在地的人俑影子似乎也有些不同。他们刚下来时,因为手拿手电,和现在手电放置在地上的高度是不同的,所以照到物体所投射的影子大小形状也不一样。


    此刻,手电被放置在地,高度是与这些俑像几乎平行,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几乎可以全部映在地面上。顾行驰最先观察到离他最近的一只俑像,看俑像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富商大户,但这个人投射到地上的影子,居然是一只狗。


    继续看左边的人俑,这是一个女人,具体看不出职业,但应该也出身不凡,看衣着十分华丽。她的影子落在地上,看起来更加奢华繁杂,能看到层层叠叠的衣衫和非常多的珠串,有一些宗教味道,比较像部落宗教的祭司。


    顾行驰不明白眼前这种状况是如何发生的,影子是光的直线传播,而现下的变化在物理学上是完全讲不通。如果一定要解释,估计只能往玄学上靠拢,比如前世今生这种宗教理论。这种影子和人形象不同的状况,可能就是对于人前世或者是人本质的一种投射。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走,那现在是什么意思?他的本质上还是小孩,他老婆的本质就是个神?


    而且现在更严重的问题是,白玉京似乎是被魇住了,完全不动,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顾行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在他胸前戳了两下:“解!”


    没反应,还是没反应。


    白玉京依旧在定定地看着那棵灯树。


    树有什么问题?


    顾行驰扭头看过去,本来只是随意一瞥,但就这一眼间他确实发现了不对。就见枝干上几只黑色的瓮器,不知在什么时候居然出现了裂纹,而且那裂纹还在一刻不停地撑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瓮器中出来了。


    久呆不妙,暂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先带着人跑。顾行驰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影子不影子,转身就要背起白玉京先行离开。可就在他转头的瞬间,忽然感觉自己肩膀上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猛地压住了他,让他无法转动。


    顾行驰一顿,几乎只是一秒钟的时间,他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就只剩下眼珠,这种对自己身体失去控制的感觉让他瞬间变得恐慌。难道这里又有那种看不到的菌丝?他在不知不觉间被麻痹了?


    还不等他再次尝试控制身体,不远处唐易突然动了。他缓缓地爬过来,推动手电,手电在地板上滚动几圈,分毫不差的停在了顾行驰两人的斜侧方,影子也随着光线变换改变了投射方向,落在了右侧的墙壁上。


    此时顾行驰的余光勉强能够看到新的投影,但只一眼就觉得毛骨悚然,就见墙壁上观音影子的千只手臂正死死地压在他影子的肩膀上,桎梏如牢笼般无法挣脱分毫。


    与此同时,他们面前最低处的树枝上,那只黑瓮终于完全裂开。


    随着一声器皿破裂的声响,顾行驰下意识落眼看去,最先看到是有什么细小的东西从那只黑瓮中滚出来,他定睛去瞧,居然是几只大小不一的玛瑙珠子。


    紧接着,一只无比瘦长的手臂从那黑瓮中伸了出来,惨白手臂上还挂着层层叠叠、已经腐烂的丝绸。


    顾行驰心里一凉,瞬间明白过来,这黑瓮里装的,是那具女人俑的影子。


    第107章 来不及 他从缚拏拉身边逃走,是要付出……


    瓮器中原本盛满了浑浊的液体, 看起来像是泥浆,此时已经全部顺着树干流淌到下层。女尸泡在里面已经完全鞣尸化了,但皮肤还是白色的。身上的大袖纱罗已经完全腐烂, 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不过能看到编织时所使用的丝线竟是纯金的金丝, 只不过在泥浆中浸泡许久,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因为黑瓮的大小有限,所以瓮器破碎后, 能看到女人俑像个球一样蜷缩在狭小的空间中。顾行驰眼睁睁看着,她就像一朵缓慢绽放的花, 四肢仿佛在模仿花开的过程, 一瓣一条的慢慢展开,四肢十分瘦长,完全放开后好像螳螂成精。


    也正是随着她的绽开,顾行驰就发现这女尸不只有一双手臂, 她的背后还被缝合了四只不属于她的手臂,使用的应该是某种金属丝线, 但不是黄金,普通金属受到泥浆的影响比较严重, 金属表面发生的腐蚀也影响到了尸体,使得尸体背部的皮肤看起来分外狰狞可怖, 而且因为这些丝线中间被泥浆填充,无法收紧,所以女尸背部的几只手臂看起来都十分松垮, 没有半分震撼可言,反而像被折断了翅膀的苍蝇。


    随着女人俑尸体的出现,其他的瓮器也有了破裂的迹象, 相信不需要太多时间便会有更多的尸体从瓮器中爬出来。


    顾行池没有办法动作,心底十分慌张。如果这具尸体对他发动攻击,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同时在他余光中,依稀看到有许多黑影从天花板的位置倒挂下来,距离他们二人越来越近。看模样好像是鹰匠故事中那种浑身通红的蛇,从影子来看,这蛇有手臂粗细,一颗蛇头至少也有成年人拳头大小。但这些蛇只是悬挂在天花板的四周,并没有下来攻击的意图。


    可顾行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这些蛇出现后,他总感觉空气中气流的波动似乎有些细微的改变。他屏住呼吸,用余光小心查看那些寄生蛇虫的状态。很快就发现寄生虫尾部的晃动越来越快,似乎是在通过晃动自己的身体来传达某种信息。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一声铮鸣,仿佛琴弦一下子挣断。下一秒,顾行驰就看到他面前的灯树上,数十枝树干的黑瓮一个接一个全部裂开,数条白色的鞣尸从破碎的瓮器中展开了手臂!


    这些尸体背部全部都缝合着多只手臂,但因为缝合工艺与材料的问题导致这些手臂看起来都十分松垮,好像折断的翅膀搭在他们的后背上。


    除了一只。


    顾行驰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只瓮器上,那瓮中装的依旧是一个女人。她身上的服装居然是近代装束,看起来最起码是近几十年内的款式。而且更重要的一点,这个女人背后的手掌是完全立住的,她就像一尊真正的多手观音,没有任何的排异反应,手臂和整具尸体浑然相融。


    随着这个女人的出现,其他尸体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开始慢慢转头看向站在树前的两人。离得最近的自然是那具是女人俑,这样近的距离,顾行驰甚至可以看到对方浑浊的眼珠。


    他浑身僵直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具尸体距离他越来越近,就在尸体几乎要碰到他的瞬间。顾行驰忽然感觉腿上一紧,就见唐易像一条蛇一样,从他的腿部开始往上爬,仿佛把他当做了一根树枝,紧紧缠绕着向上爬行。


    直到唐易的脸挨在了顾行驰的肩膀上才缓缓停下,他们两个现在就像没来得及拆分的连体婴,一体两头,一齐注视着已经爬到身前的女人俑。


    女人俑原本是在直勾勾地盯着顾行驰,所以当她看到旁边的唐易时,动作微微顿住了,顾行驰竟从对方犹豫的那一瞬间里看出了一丝疑惑。


    唐易对着女尸张了下嘴,他的嘴巴里早已没了舌头,而是探出了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女尸见状嘴巴张开,口腔中有无数条像红色血管一样的寄生虫,非常细小,盘踞在她的嘴中,密密麻麻一片。


    两只蛇人就这么静静对峙片刻。


    半晌,女尸闭上了嘴,开始慢慢往后退。顾行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抬头却见站在最后的那一具多臂女尸正在用一种非常奇特的眼神望着他,女尸脸上有一种莫名的表情,像是在笑的,但是非常阴森,这种笑容出现在一具尸体脸上已经不能单纯用恐怖来形容,更多的是毛骨悚然的寒意。


    在那一刻,顾行驰心脏猛地一提,也几乎是同一瞬间,就见原本已经后退的女人俑突然飞速冲了上来!她的嘴巴张开,无数条血丝一样的寄生虫直接喷射出来!


    顾行驰根本无法躲闪,立刻就感觉自己满身满脸都被那种寄生虫覆盖了个遍,虫子顺着他的鼻腔和耳道一下就钻进了他的身体里。那感觉、那味道,好像被人兜头抛了一桶已经发酵的泔水。


    但也就是在寄生虫进入他身体的一瞬,顾行驰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能动了!他直接抽刀砍断了离他最近的女尸脖颈,然后没有任何停留,一把拽过旁边的白玉京往树的方向跑去。


    让他意外的是,那些尸体并没有再靠近的意思,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每一具尸体的脸上都是那种阴森的笑意。


    顾行驰被尸体笑得头皮发麻,背着白玉京飞速跃入下层。人在恐惧紧张中,肾上腺素会大幅度增加,甚至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来维持身体的高机能需求。顾行驰感觉就像一只猴子一样灵活,抓着树干完全用手臂的力量就把自己和白玉京荡到了下方。


    如此三五重复后,他终于看到了平坦的地板,顾行驰手一松,两人重重跌在了下一层的地宫中。


    此时顾行驰顾不上其他,立即开始往鼻腔中灌水,想要把那些通过鼻腔进入他身体的寄生虫冲出来。一直到他冲得头晕眼花整个大脑嗡嗡作响,才慢慢才停下。地上的一大滩水渍中有很多红色的东西在扭动,猛一看好像无数根牙神经在水里面跳舞。


    顾行驰知道这里肯定不是全部的虫子,这种寄生虫恐怕在进入他身体的第一时间,就已经从相连的腔隙通道进入身体器官,这东西寄生的可能性非常高,他变成虫人极大概率只是时间问题。


    顾行驰看着地上的寄生虫,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竟有种屠龙少年终成龙的悲凉感。垂眸间他看到躺在身边的白玉京,旋即想到白玉京的血似乎可以抑制这种寄生虫的存活生长,于是立刻掏刀划破白玉京的手掌,挤出血来俯身去舔舐。


    一般来讲,因为血液中含有大量的血红细胞铁离子,所以会导致血液有很明显的铁锈味,但白玉京血液的味道很奇怪,他的血竟然是苦的,像某种药材。


    顾行驰又尝了几口,越发觉得苦涩,感觉整个舌面都麻木了。就在他砸吧着嘴起身想给白玉京包扎伤口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他下意识抬头,和垂眸看来的白玉京一下对视上。


    白玉京的眼珠可以移动了。


    但顾行驰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发现白玉京的眼珠不对劲,小白的眼珠虽然还浅色,但整个瞳孔不知在何时缩小到只有针尖大小,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顾行驰,整个人的眼神和情绪状态都有问题,给顾行驰一种异样又不适的感觉。


    这不是白玉京。


    顾行驰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来不及犹豫,身体的本能让顾行驰一下翻了出去,就在他起身的瞬间,白玉京也动了,他的速度比顾行驰快太多了,直接跃身扑袭,像先前抓住唐易那般,手掌掐住顾行驰的肩膀重重往下一掼!


    砰的一声,顾行驰瞬间落地,就感觉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撞碎了,与此同时,那种无法形容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的耳畔:


    「你来履行约定。」


    “白玉京!!”


    顾行驰只来得及猝然吼出一句名字,立刻就被‘白玉京’再次拎了起来,下一秒整个人被轰然摁在了坚硬冰凉的墙壁上。


    顾行驰被撞得头晕眼花,胸骨好像都被撞断了,巨大的痛楚让他眼前一时间全部都是黑色,还没能撑起身就被死死箍住了脖颈,瞬间剧烈的窒息感让还没褪去的黑色卷土重来。


    「你来履行约定。」


    ‘白玉京’居高临下的摁着他,指尖几乎掐进了顾行驰脖颈的皮肉里,他已经能闻到鲜血的味道。


    「你曾经欺骗了缚拏拉。」‘白玉京’说,


    「你逃跑了。」


    顾行驰几乎无法发出声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甚至已经依稀听见自己颈骨发出的轻响,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能被‘白玉京’活活掐死。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顾行驰无比清楚这一点,而且他心底还有一个更加声嘶力竭的声音——他绝对不能死在白玉京手里,他愿意和白玉京一起接受死亡,但绝对不能因为眼前这个白玉京而死。


    极度缺血缺氧造成的眩晕已经快要将他完全吞没,顾行驰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马上就要脱离□□的束缚,他竭力抬手,不是挣扎,而是去摸白玉京的脸。


    “白……玉京……”


    他的手指颤抖到已经无法落定,只有指腹虚虚的触碰到了白玉京的眼睫,但就是这一秒钟的触摸,让脖颈间的力道倏然一松。


    而顾行驰需要的,就是这一秒的松懈,他的目光掠过白玉京的肩膀,落在他的身后,冲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身影轻轻眨了下眼。


    ——砰!


    泥浆腥湿的气味突然袭来,白玉京一偏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是谁,瞬间就被撞飞出去,整个人被从侧面袭来的力道直接撞飞两米!


    但他的身体素质太过强悍,被附身后几乎不需要恢复时间,随即翻身抬头盯准偷袭的唐易,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死一般的平静。


    唐易一击过后立刻退离,纵身落地一滚缠住还在疯狂咳嗽的顾行驰就要往下一层去。但白玉京的速度已经快到常人无法理解,最起码顾行驰完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闪身扑袭到他的面前,事已至此顾行驰也已经不能心软,收腿提膝凌空飞踹正中白玉京胸口!


    成年男人的力量足以使其胸骨错位,但白玉京只是略微一晃,旋即就追上来,浅色眼瞳在看到顾行驰唇边的血迹后有一瞬间的扩散,但立刻就被什么东西强行按压下去,重新归于麦芒针尖大小,手掌一翻直取顾行驰咽喉!


    也就在这个瞬间,顾行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手肘向下猛力一砸,将白玉京袭来的手臂重重砸落反手拧住,同时另只手臂奋力一圈白玉京的脖颈,往身前一拉,缠肘锁喉直接把人锁进了怀里——


    “往下走!!”


    随着顾行驰厉喝吼出,唐易再次扯住两人的身体,像一条海蛇紧紧缠绕住二人顺着灯树与石板间的缝隙往下层扑去!


    这下面应该就是地宫的最后一层了,两层间的高度差比起上面几层都要大,时间仿佛凝固了,下坠的每一秒都被拉得格外漫长,这样长时间的纠缠,顾行驰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到最后手臂的圈紧仿佛已经形成了某种与意念连接的条件反射,完全是凭借紧绷的精神在和怀中挣扎的白玉京僵持。


    直到他的耳边传来闷响,随后是身体被冰冷液体浸湿的触感,力竭的疲惫让他的反应迟缓,几秒后顾行驰才意识到,他们摔进了水潭中。


    地宫的最后一层,是一片死水湖。


    嘭的一声,水潭中渐起一米多高的水花,顾行驰紧紧圈住白玉京的手臂渐渐松开了,高处落水的作用力让他胸口疼得几乎窒息,他下意识张嘴吐出一连串的气泡,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的灵魂都仿佛随着这一串泡沫水花飞速游上水面,而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交代于此的时候,突然身侧传来一股力道,席卷着水花一齐把顾行驰奋力拥出了水面,


    是白玉京。


    “咳咳咳——”


    新鲜空气终于冲上喉头,顾行驰的身体触电般开始颤抖痉挛,趴在白玉京肩上狂咳起来,但他很快就撑不住了,上半身往下滑去,又被白玉京强硬颤抖的扯回来。


    “顾行驰……看着我顾行驰……看着我!!”


    白玉京紧紧捧着顾行驰的脸,冰冷的吻落在他的唇角,又很快移开,转而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带着他竭力往潭水中心游去:“有办法的,坚持一下,求求你,坚持一下……”


    顾行驰闭上眼睛,他仅剩的最后一点意识能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被白玉京强硬又坚定地箍在掌心,如果那只手没有在颤抖的话就更好了。


    胸膛间的疼痛已经麻木,但血腥味却一刻不停地从喉头涌上,鲜血一点一点从鼻腔里流出来。


    顾行驰眼帘微合,感觉到鼻血止不住一般不停地往下淌,好像流下的每一滴血都带走了他身体里鲜活的一部分,眼皮变得越来越沉,一个绝望的想法缓缓成型。


    要来不及了。


    他从缚拏拉身边逃走,是要付出代价的。


    想到这,顾行驰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反手抓紧了白玉京的手,一寸一寸的摸过对方的骨节:“还没给你买戒指……”


    他的声音微弱细小,但落在白玉京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利刃,又重又凉地捅进心脏。白玉京痛得几乎说不出话,只死死握住顾行驰的手指,固执又徒劳地扣紧了:“出去买,你给我买。”


    顾行驰似乎是笑了一下,左手从脖子上扯下了一根红绳,上面挂着的,赫然是白玉京送给他的那只木雕无事牌。


    他哆嗦着手,慢慢地把红绳缠在白玉京的无名指上,而后与他十指相扣着,看着缠绕在两人指间的红绳,恍惚地笑了:“白玉京,你愿意嫁给我吗?”


    白玉京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将水面砸出一道道水花,他的声音再也无法平静,战栗地几乎连不成句。


    他想说我不要,我要你出去再问我一遍,我要你给我买最贵的戒指,我要你给我买黄金钻石的戒指,我要你给我买那种能圈住一生的戒指,


    我要你,和我一起离开这。


    可到最后,他开口却是:“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你,顾行驰。”


    我很愿意。


    顾行驰无声地笑起来,尽管那笑容已经虚弱到完全看不见了,他的脑袋挨在白玉京的颈侧,视线泛起一阵阵模糊。他看着那根缠绕在两人指间的红绳,直到一切颜色都在视野间褪去,变成全然的黑暗,顾行驰的声音最后响起,轻不可闻:“太好了……我好开心啊……”


    全身重量终于压上爱人的脊背,地宫中只剩白玉京尖利到破音的哀吼:


    “——顾行驰!!”


    第108章 我在等人 “我快死了。”白玉京很平静……


    耳边传来滴答的水声。


    意识开始慢慢恢复。顾行驰睁开眼, 目光所及之处漆黑一片,但周身确却是全然的暖意。


    “怎么还哭了?做什么梦了?”


    熟悉的声音。


    顾行驰循声侧头去看,只一个轮廓也足够他认出对方, 是顾勤锋。他正窝在顾勤锋的怀里,像小时候每一次瞌睡时那样。


    慢吞吞地坐起身, 顾勤锋看到自己小小的手脚,心知这是又回溯到了2002年的时候。他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不知道这一次的回溯意味着什么, 是惩罚来临前的自救,还是惩罚已经开始后无法容忍耐的又一次逃跑。还有2025年的他怎么样了?应该……还活着吧?希望不要吓到小白了。


    “别睡了, 估计一会唐易他们就能下来了。”顾勤锋拍了拍他的肩, 又小心的觑了眼角落的位置,嘀咕着,“再不上去,这人估计真就要折在这了。”


    顾行驰刚刚清醒, 没能听清楚顾勤锋这一句低喃。他抬头看着头顶,除却漆黑, 在距离他们很远很远,那个极高的位置上, 依稀能看到一束清淡的光。


    是月光。


    顾行驰努力抬头,想看清楚月光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但那束光实在太远了,又远又模糊,仿佛是某种光影形成错觉, 他们就好像生活在地下的地心人,永远也触摸不到那束月光的存在。这样想着,这束月光并不再像给予人希冀的神迹, 反而太过克制,太过刻薄。


    “别担心,”顾勤锋见他不说话,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唐易拖着老胡上去了,他们会找人把我们救出去的。”


    顾行驰闻言,意识到上面月光透出的孔洞应该就是整座地宫的出口。但是这个出口距离他们实在太远了,可能得有上百米高,再没有专业设备下,单凭普通人力是肯定爬不上去的。


    顾勤锋看着他的眼睛,也意识到此刻怀中的小孩又换了人。于是便也多解释了一遍:“这里是一处非常高的断崖。”


    说着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打火机点起一瞬就熄灭,为了省油。但也已经足够顾行驰看到对面那座庞大的轮廓,几乎有整座断崖那么高。


    顾勤锋轻声说:“这就是那尊神像。”


    他们和神像之间隔着大概二三十米的距离,这里本应该有一座桥梁,但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为炸毁,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走到神像面前去了。


    “这里距离我们下来的地点,应该已经偏移了至少五到十公里。老胡他们如果能出去,一定会想办法带人下来救我们。”顾勤锋道。


    顾行驰轻轻点了下头,旋即又意识到,二十多年后的他们如果想要出去,除了原路返回,大概率也会从这个断崖处离开。所以顾勤锋才一定要让老胡来吗?因为只有他还记得这个出口的准确位置,也只有他是一个正常的活人,能够与后面的大部队交流。


    想到这,他抬头看着顾勤锋,低声说:“小叔,二十多年后,我还要再从这里爬上去。”


    顾勤锋愣了一下,他看着顾行驰沉默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这一刻的顾行驰与先前见过的那些都不同,这一刻的顾行驰是悲伤的,从来没有见过的悲伤。


    短暂的沉默后,顾勤锋轻声说:“没关系,小叔会来救你的。”


    苦涩瞬间冲上喉头,顾行驰想说好,但他知道,二十年后,顾勤锋没有办法来救他了。


    “忘记了,二十多年后,小叔没办法救你了。”


    下一秒,顾勤锋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中所想,又忽然开口,他揉着顾行驰的脑袋,苦笑着安慰,“不过没事的,小叔会让人来救你的。”


    话落的瞬间,顾行驰猛然瞪大了眼,昏暗中,他看不清顾勤锋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手落在自己头顶,一如记忆中那般宽厚温暖:


    “不怕,小叔会想办法来救你的。”


    他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顾行驰定定地看着顾勤锋,感觉脑中似乎有无数道声音在尖叫悲号,他眼珠微微战栗,喉头酸楚得一阵阵痉挛,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知道了自己会早早离去的事实。


    顾勤锋擦了下他的眼角,声音很平静:“挺早就知道咯,你之前也来过,但来的应该不是现在的你,那个感觉还是小孩呢,当自己是在做梦,抱着我就哭,说什么小叔我好想你,哭得我满肩膀都是泪。”


    他说着似乎是笑了下,拍了拍顾行驰的肩:“小孩就是好忽悠,我旁敲侧击问了问就知道了,我应该是没能看到你读大学吧?”


    顾勤锋微微吐出口气,仰头看着头顶的月光:“还有十几年,应该够用了。”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夜风自头顶的孔洞缓缓降落,细碎的、冰冷的,像相隔十数年后落下的泪。


    良久,顾行驰嘴唇动了动,颤抖着声音问:“为什么?这样为我劳心劳力、谋划良多,甚至生命受到威胁,也要将我从西南带走,值得吗。”


    头顶的月光在这一刻仿佛倏然变得清晰,映照着顾勤锋坚毅沉着的眉眼。“值得啊。”他说,“你忘记了,没有你,我也走不出西南的山林。”


    他略微停顿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着摇摇头:“你没忘记,那应该还不是现在的你,是以后的你。”


    顾行驰呆呆的跟着重复:“以后的我?”


    顾勤锋嗯了声,揉揉他脑袋:“放心,以后你会过得很好、很好,小叔跟你保证。”


    温暖的手掌落在头顶,十足的安抚与温柔,没有一丝后悔与责备。顾行驰这一刻忽然特别想哭,他把脸埋在顾勤锋怀里,就像幼时受到委屈时那样,哽咽着开口:“我真的有过的很好吗,可我感觉我什么都没有做成,我好失败啊……”


    顾勤锋拍了他后背一下:“胡说什么呢,别好的不学学坏的,那些村民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更何况他们也不是在说你。”


    顾行驰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顾勤锋:“什么村民?”


    顾勤锋扬了扬下巴指向角落的位置:“在你来之前,我们是为了救这个小哥才进入地宫的。齐望云说他快死了。我真想不明白,那些村民还有没有人性?居然让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祭品,这不就是变相的让他等死吗!”


    话语仿佛一记重锤直直将顾行驰砸醒,他慢慢回头看向角落,那漆黑的一片中,似乎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是白玉京。


    是2002年的白玉京。


    “之前这小哥帮着我们逃脱了那些信徒的追杀,现在他被人当祭品扔下来,我们肯定也要救他出……”


    不等顾勤锋说完,顾行驰猛地起身,连滚带爬奔向角落。直到离得近了他才看到,那真的是白玉京,干瘦、脆弱、易碎的白玉京。


    即使是面对面这样近的距离,顾行驰却连他的呼吸都几乎无法听到,白玉京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顾行驰颤抖的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关心,白玉京微微抬起头,投来疑惑的目光。顾行驰喉结上下滑动好几次,才勉强出声:“是受伤了吗?”


    白玉京摇了下头。反倒是顾勤锋在后面替他解释:“不是他的血,是那些村民信徒的血,一个个好像有病一样,割开自己的手往他身上挤血,这不神经病吗!我听他们叫他白龙,这又是什么封建迷信的绰号?就是个得了白化病的可怜人,偏偏要把他当做什么神。”


    话落,顾行驰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几秒后他才伸出手,颤抖地想去碰白玉京的脸。后者却微微侧过头躲开,“不要碰。”他说,“不干净。”


    眼眶几乎要承受不住酸涩的热意,眼泪马上就要滚落而出。顾行驰声音发颤:“没事的,一点也不脏,你是最干净的。”


    白玉京只是摇头,一味地摇头,一味地后退,一味地躲避,不让他触碰到一点。


    顾行驰强忍着心里的痛意,轻声问他:“怎么会又变成白龙了呢?林观月不是把你救出来了吗?你不是已经在云南得到安稳的生活了吗?”


    白玉京似乎有些惊讶,不明白他为何知道这些事,但也无所谓也没力气再追究了,只道:“西南把头死后,我离开了他的地盘。林观月教我怎样在世间生存,我有努力在学的,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学太多,身体就已经出现了异样。”


    他说着,慢慢撸起袖口,顾勤锋在身后点燃火机,光亮只有很短暂的一瞬,但也足够顾行驰看清楚了。


    就见白玉京苍白的皮肤上,到处都是深色的斑痕。他知道这是什么,是毒斑,是虫人的毒斑。


    西南的把头从信徒这里知道了虫人的秘密,可把头们只知道往身体里放虫子可以达到近乎神的效果,却苦恼于不知道具体要使用哪一种虫子。所以西南把头手下的虫人,全部都是一只一只毒虫试验出来的,而白玉京之所以能够存活,仅是因为,拿他试虫时,试到了对的一只。


    “我快死了。”白玉京很平静道,“或者我也要变成那些东西了。”


    寄生虫一旦在体内存活寄生,会最先吸收吃掉其他的毒虫,所以毒斑在最初是不明显的。同时也因为体内毒虫与寄生虫的相互制衡吞食,白玉京才没有像其他单独只使用寄生虫的虫人一般,短时间内就发生异变。


    但是这种制衡早晚都会结束,寄生虫吸收毒虫其实也是一种同化,它们会从中获得毒虫的某些毒腺结构,随着其不断生长壮大,毒斑会再次显现出来,直到他彻底变成一个浑身沾毒的虫人。


    顾勤锋在后面解释道:“那些村民和信徒一开始想让这小哥去做什么蒙,还说他是什么百年难遇,但后来又说不行,神不要他,说他是失败的,只能去做祭品。”他说着十分不忿,重重的哼了声,“封建仪式,全部都是封建仪式!就应该全部抓起来劳改!”


    顾勤锋后面再说了些什么,顾行驰已经听不到了,他盯着白玉京手臂上那块毒斑,胸膛间的起伏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猛烈,就当他感觉心脏都要被这股情绪撕裂时,脸颊却倏然一凉。


    顾行驰呆呆地抬起头,看到白玉京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下他的脸。注意到他的目光,白玉京收回手,想了想又伸出来给他看:“这根手指没有毒斑的。”


    再强烈的情绪都被这一瞬的触碰戳破了,顾行驰感觉自己像一个漏气的气球,满胸腔里都是泄露的苦涩,他抓着白玉京的那根手指,掌心被他粗粝的指腹刺痛着:“没关系,我不在意。”


    白玉京像是笑了一下,他抽回手在衣服口袋里摸索着,很快找出一个还没有顾行驰手掌大的盒子,搁在他的掌心:“送给你。”


    顾行驰颤抖的手在盒子边缘来回摩擦,他没有立刻打开盒子,而是轻声问:“为什么要送给我东西?”


    白玉京的目光一瞬不错地注视着他,又似乎是在透过他看着其他什么人,那目光不再是如水般的平静,而是温和的,带着隐隐的欢喜和羞赫:“我在等人,而你又很像他。”


    顾行驰仿佛没能听懂他这句话的含义,他茫然的看着白玉京,又低头去看手里的盒子,漫长的恍惚,也可能仅仅是几秒,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视线开始模糊,眼泪如断珠般一刻不停地往下掉。他想打开盒子,但到处都是眼泪,木质的盒子变得湿滑,找不到开口的缝隙。


    许久后,他终于听见木盒簧扣弹开的声音。


    顾行驰低下头,看到盒子里,是一只小小的独角仙。


    白玉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轻且温和,尾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的哽咽。可他又偏偏是在笑的,一种心满意足的笑容,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见到你我就知道,那不是梦。”


    “我等到了。”


    第109章 当年的愿望 「你有想实现的愿望,缚拏……


    头顶隐隐有光线和人声, 刺眼的手电光扫过断崖下的墙壁和神像,也扫过角落中两道紧紧相靠的身影。顾行驰半跪在白玉京面前,眼泪快要把那只独角兽淹没了, 无法抑制地、困兽般痛苦的哭吼从喉咙里溢出来,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撕裂。


    他以为那是一场幻觉, 是一场并不真切的梦,可对于白玉京来说,那竟然是他数十年的希冀与期盼。


    他相信他会来的,


    他一直在等。


    白玉京动了动,似乎不明白顾行驰为何会如此哭泣, 因为相遇对他来说, 是件好事。凡是顾行驰带来的,都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好事情。


    他其实没有太多的心愿,只是想再见一面,只是想知道当初那个人没有欺骗他, 只是想让这件多年的希冀有头有尾。所以此刻即使真正相遇,他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他学习的那些世俗礼仪告诉他, 人们遇见要握手,格外重要的人可以相拥。


    但他现在不能那么做, 他不能拥抱顾行驰。


    白玉京低头看着顾行驰毛茸茸的后脑勺,伸出手指, 学着顾勤锋之前的样子,轻轻点了点、碰了碰他的脑袋,是个不太像, 但颇有安抚意味的摸头动作:“不要哭。”


    但顾行驰并没有听到他的安慰,因为他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浑厚庄重、甚深如雷:


    「拉以普的眼泪是慈悲,不应该落在这里。」


    顾行驰一顿, 慢慢抬起头,四周黑暗的场景飞速后退变成模糊的一片,只有头顶是清晰的、明亮的,光亮自断崖对面升起,刺眼到让人不敢直视。


    神像屈尊纡贵地低下头,看向面前微小的人类。


    而人类也正冷冷地注视着祂。


    那目光中没有一丝躲闪与谦卑,更逞论虔诚的信仰,只有全然的冷意,与近乎阴翳的锋利。


    但即使是被这样的眼神凝视着,神像依旧沉默肃穆,没有任何改变。祂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行驰,神性的脸庞似乎真有一丝悲悯的味道,给予众生安乐,拔除众生痛苦,与乐同苦般开口:


    「你有想实现的愿望,缚拏拉看到了。」


    「祈求缚拏拉,实现你的愿望。」


    神像高大庄严,静静立于刺眼的光亮中,顾行驰站在他的脚下,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当人类直面比自己庞大强悍数倍的高维度存在,恐惧是必然的本能,但不能只是一味的恐惧,顾行驰必须要前进,他必须要让自己的这次回溯有意义。当然他也心知肚明,这次的回溯一定已经发生了作用,所以数年后的白玉京才能再完好的出现在他面前。


    于是他起身往前,一直走到黑暗的边缘才站定。他仰着头,没有跪拜,不卑不亢、平静的对缚拏拉道:“我要他活着,我要他健康平安的再次遇到我。”


    黑暗像巨浪一样翻涌滔天,苍冷的长风呼啸奔向天际,穿透无尽的岁月与时空,远方的未来在风中渐渐淡去,化作空白的一片,等待崭新的笔墨改写。


    「缚拏拉会实现你的愿望。」


    声音落下的瞬间,黑暗中爆发出撼天动地的激荡,咆哮的气流将附近石山断崖全部绞碎,话语犹如离弦之箭头也不回地飞上天空!强大的神谕伴随着群山的争鸣,在大地上铺展出前所未有的灿烂金光,把包括顾行驰在内的所有人悉数吞噬,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旧事全部抹平!


    「作为代价,缚拏拉要你从此共享慈悲。」


    风暴与光芒自顾行驰脚下升起,犹如热带气旋般呼啸着将他紧紧包围,那风眼瞬间冲出扩散数百公里,将整个西南囊括在内,到处都是壮观震撼的雷霆。


    而风暴的中心,顾行驰身形摇晃,几乎就要跪倒,滚烫的血从鼻腔、唇角溢出,剧痛自五脏六腑蔓延入骨。他勉强站稳身形,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我愿意接受。”


    随着话音落地,大地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风暴犹如某种指针开始飞速旋转,空白渐渐填满、时间轰然向前。顾行驰被风暴余波高高卷起,抛入时间的洪流中,四周的一切被流动的飓风冲散扑向四面八方,他在风中急速下坠,一切感官开始回归——


    噗通!


    身体接触到冰冷的液体,顾行驰猝然睁开眼,猛地坐起身开始剧烈地咳嗽。


    无数红色细线一般的虫卵随着他的呕吐和咳嗽被喷射出来,落在水面上,在经过短暂的挣扎后归于死寂。


    四周一片安静。


    顾行驰大口喘着气,浑身只剩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抬手看到手腕上的电子表,时间是2025年,回溯结束,他回到了原本的时间线。


    身体冰冷,液体触感明显,顾行驰回过神以为自己还泡在水潭里,但随着低头他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椭圆形的凹槽里,说棺材不像,说浴缸肯定不是。


    这是什么容器?


    顾行驰慢慢站起身,想要先翻出凹槽,但当他伸手扶住凹槽迈出腿的一瞬,手下的粗粝触感让他忽然意识到了容纳他的到底是什么。


    是树,是一支巨大的树根。


    树皮和上半层木质部已经被完全掀起,下半层的木质部被挖出一个可供一人躺卧的凹槽。那这些液体……顾行驰低头闻了闻,略带苦涩,但更多的是植物的清新味道,这些液体竟然是树的树液!


    顾行驰十分惊讶,不用想,肯定是白玉京把他放置到了这个树液凹槽中,但小白人去了哪里?


    “白玉京?”


    顾行驰翻出凹槽,一脚踩进水中。他这才发现,原来这棵树就长在水潭的中心,无比高大,连接上下几层地宫,整棵树没有枝叶,只有粗大的枝干,主根应该掩在水面之下,高于水面的是侧根,但也已经足够大了,容纳一人绰绰有余。


    这样高大的,几乎可以称之为通天巨树的树种,顾行驰第一时间只能想到那棵传说中的九脂金木。他想去摸装备袋,一摸身上忽然感觉不对,他裤子怎么没了??


    “卧槽??”


    顾行驰下意识捂住重点部位,虽然内裤还在,但一觉醒来裤子不翼而飞是什么情况?再看上身,防水冲锋衣也被脱掉,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衣,被水一湿和没穿也没什么两样。


    顾行驰沉默了,心说不能吧,他之前都那样了,白玉京不能这么有兴致吧?


    衣服没有乱丢,而是被折叠整齐摆在凹槽旁,顾行驰心情复杂着一一穿好,装备袋里还有备用手电,他打开强光照射凹槽的树液,果然,光晕下随着液体流动的碎金色清晰可见。


    这真的是一棵九脂金木,白玉京的记忆没有出错。


    但白玉京去了哪里?


    顾行驰扶着树根将水潭附近找了个遍,始终不见白玉京身影,西南角的位置倒是有一扇微微打开的角门,十分幽深,手电光扫不到尽头。


    难道小白先去探路了?没道理啊,白玉京肯定不会把他自己丢在这。


    顾行驰拧着眉又返回树根旁,仔细察看每一处,想看看白玉京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标记提示,但依旧一无所获。


    “白玉京?!”


    迟迟找不到人,顾行驰有些急了,白玉京肯定不会置他于不顾,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对讲机手机都已经进水无法使用,多叫几声又怕再把上面那些尸俑引下来。思索几秒,顾行驰还是决定进西南角门看看,毕竟除了原路返回,这里就这么一条通道,可他刚刚翻下树根,淌水迈开脚步,身前的水面忽然泛起波澜,水花从不远处一圈圈向外扩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顾行驰心中一紧,立刻返回树上躲藏在侧根之后,谨慎提防着注意着眼前的水面。


    几秒后,有东西缓缓从水底冒出头,白森森的一张脸,是唐易。


    顾行驰一下无语,甚至想翻个白眼,他从后面走出来,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唐易,下意识问:“白玉京呢?”


    唐易说不了话,瞧着也不像能理解问题的样子,顾行驰没抱什么希望,又坐到凹槽边,看着唐易还是泡在水里,没有上树的意思。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着,四周都是潭水咸湿的气息,片刻后,顾行驰试探着开口:“你能不能找到白玉京?”


    唐易没有动,漆黑的眼珠移开了。


    顾行驰有点泄气,脚下踢着水花,差点溅到唐易脸上。


    “抱歉。”顾行驰用衣服给他擦了下脸,情绪低落,“找不到白玉京我有点着急。”


    唐易被他按着擦了把脸,依旧面无表情,但目光没有移开,还是再看顾行驰身后的某个位置。


    顾行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过并没有跟着回头看过去,他盯着唐易的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眯起眼沉思几秒,忽然压低声开口:“攻击我。”


    没有任何犹豫,唐易猛然从水里蹿起,瘦长的手臂直取顾行驰咽喉!


    顾行驰顺势向后仰,整个人重重摔进凹槽,树液飞起四溅,唐易似乎对这种液体十分反感,飞速闪身躲开,再次潜进了潭底。


    空间渐渐恢复平静,潭面的水花也一点一点平息,顾行驰双腿搭在凹槽外,上半身完全倒在槽内被树液淹没,一连串密集又短促的气泡升起又破裂,最终随着无力挣扎的手臂一齐缓缓沉寂。


    万籁俱静。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雪白的身影骤然自天花板角落跃下,白玉京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跌跌撞撞上前,俯身去捞泡在树液里的人,声音像浸在了冰水里,颤意无法抑制:“顾行——”


    水花倏然猛烈掀起,原本无知无觉躺在凹槽中的顾行驰蓦地睁开眼,手臂按住男人肩膀的同时双腿用力缠上了他的腰胯,将对方紧紧嵌入自己的怀抱中。冰凉液体四处飞溅,一切声色都被隔绝在外:


    “抓住你了。”


    第110章 猜测 我要你永远纠缠我


    白玉京在意识到顾行驰身体无恙的那一刻瞬间挣扎起来, 但意外的是,顾行驰并没有加紧束缚,反而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手。他松懈的力道和角度刚刚好, 看起来像是实在支撑不住才缓缓下滑。白玉京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顾行时会这样轻易的放开他,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缠在自己腰间的腿正在微微颤抖。


    瞬间挣扎的力道减缓,白玉京伏在顾行驰身上, 声音微微发颤:“弄疼你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顾行驰自下而上地望着他,听声音似乎是有些委屈了:“你不要我抱你。”


    白玉京嘴唇翕动几下, 比解释来得更快的是眼泪, 那些明亮的泪涌上他浅色的眼珠,像花束上将落未落的露。


    顾行驰一怔,随即也装不下去了,立刻撑起身来去摸他的脸:“怎么了?怎么哭了?我没事, 我只不过是怕你走罢了,不要哭。”


    白玉京一言不发地盯着顾行驰的脸。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可眼泪却已经在往下掉,一刻不停地往下掉。


    “到底怎么了?不哭了老婆。”顾行驰捧着白玉京的脸, 心疼得也想掉眼泪,他撑起身想去吻白玉京的脸, 却被小白侧头躲过。


    顾行驰按着他的后脖颈不让他动,声音半是委屈半是恼怒:“做什么?连亲都不让亲了吗?”


    “不是。”好半晌,声音才从白玉京的唇间挤出,


    “交易失效了。”他轻声说。


    顾行驰一怔,似乎没有立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怔怔地看着白玉京躲避的侧脸, 看着白玉京通红的眼底,几秒后骤然顿悟,某个强烈到几近让人崩溃的想法如同闪电深深劈入他的脑海。


    顾行驰一把坐起,抬手去掀白玉京的衣服,就见他腹部的位置果然已经出现了淡淡的红斑。


    “对不起。”白玉京小声说,“我想让你拥抱的,也想亲亲你。但是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不能再让你受伤了。”


    原来从缚拏拉身边逃走,要付出的代价不是流血,不是身体上的疼痛,不是生命力的流失。缚拏拉像所有神明一样洞察人心,祂知道这些东西只是浮于表面,并不会真正伤害顾行驰分毫。


    没有受到伤害,怎么能称得上是惩罚?


    顾行驰真正在意什么,缚拏拉知道的。


    他早在在祈愿时,就已经将自己内心最大的祈求告知于祂。


    那是最虔诚的渴望,重要到他愿意拿一切去换。


    所以缚拏拉给予顾行驰逃跑的惩罚,是结束他的交易,收回他所达成的愿望。


    从这一刻开始,顾行驰再次成为唯一的拉以普,拥有独一无二的回溯,而他的爱人,生命也渐渐走向了倒计时。


    “对不起,”白玉京还在说,“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你因为我受到的伤已经够多了。”


    他说着抬手,轻轻似乎想去摸顾行驰颤抖的胸膛、去摸他脖颈间还未消退的痕迹,但指尖终究没有落下,想触碰却又飞快地收回手:“不要离我这么近,你会受伤的。”


    这个世界上,想要真正伤害一个人其实很难,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属于自己的防御机制,用来保护遮蔽自己的痛点。但往往隐藏最深的,也是渴望最多的,一旦被摧毁,人会跟玻璃裂开一样,顺着痛点的纹路,轻而易举地破碎掉。


    白玉京会死去,在不久的将来。


    这个残忍的认知仿佛一把利刃瞬间穿透了顾行驰的心脏,那刀锋还在肉里绞着,痛得他五脏六腑都血淋淋的痉挛起来。他抓着白玉京的手,额头紧紧贴着他的手背,眼泪在指缝间汇成细小的河流:“不要说对不起,也不要躲起来,会有办法的……”


    他说着猛地抬头起身,用力握紧白玉京的手:“会有办法!我们去西藏!去普兰!去唐易去过的地方!会有办法的,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白玉京定定地看着顾行驰,他的瞳孔依旧是浅色的,但已经完全是人类眼珠的模样,不会竖起猫一样的竖瞳,显得眼神明亮温柔,微微地闪着光。那光隐隐绰绰、摇摇晃晃,随着白玉京摇头的动作终于落下来,砸在顾行驰的掌心。


    原来不是光,是白玉京的眼泪。


    很多的眼泪。


    顾行驰强撑的声音在白玉京的眼泪中戛然而止,他颤抖的手在对方脸上用力摩挲着,可那眼泪好像永远擦不干,到最后掌心一片湿,他不知道那是谁的眼泪了,好像是他的,好像是白玉京的,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滴泪,隔着数十年的时光洪流,将他的一颗心砸得千疮百孔。


    “可是我不想。”


    模糊的世界里,白玉京声音倏然响起,他声音轻轻地,但却坚决:“我不想变成那种样子。”


    他第一次对顾行驰表达出绝对鲜明的抗拒与拒绝,他不像变成唐易的样子,不想像怪物一样不得见光的活在地下,不想连爱人的一句话都无法理会,不想连爱意都无法表达。


    白玉京不想这样爱顾行驰。


    顾行驰落在他脸上的手一下僵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白玉京垂下的眼,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痛苦与悲怒瞬间将他穿透。顾行驰再没有像以往一样,好脾气又毫无下限的答应白玉京的任何想法与要求,而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走得不得犹豫也不容拒绝:“你不能不想!走,跟我走,我们离开这,我们从泥城出去,我会做最快的安排,我们三天就能到达西藏!你不能不想!!”


    白玉京反手扣住他的手指,抓得很紧,紧到两个人都在剧痛中煎熬。


    顾行驰一把揪住白玉京的衣领,语气森然充满冷意,可偏偏整个人都在发颤:“你敢死一个试试,白玉京,我要你活着你就得给我活着,我没死没放弃没允许你离开我之前,自寻死路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你是我捡回来的,是我救回来的,你的命是我一滴血一滴血换回来的!”


    他死死盯着白玉京的眼,脸色苍白的像是已经死了,只有瞳底执拗冰冷的火焰在燃烧:“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像魔鬼、像怪物,像死人像尸体,我都要你永远纠缠我。”


    我要你永远纠缠我,而不是留我一个人在这个没有你的深渊。


    …


    相爱多年,这可能是两人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


    他们都明白对方的心情与情绪,却谁都不肯先一步妥协,顾行驰淌着水大步的往角门位置走,白玉京无声地跟在他身后,爱在这一刻似乎是徒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命运和道路。


    而前面,顾行驰之所以走得这么潇洒这么放心这么大步流星,是因为他知道白玉京肯定会顾他周全,至少在他离开泥城之前,白玉京会做的至多就是藏匿和躲避,但一定不会离他太远,所以他还有时间。


    想到这顾行驰眼神沉下来,强行压抑住那些悲伤痛苦,开始冷静审视目前的状况:如果白玉京不想离开,那在武力值上,这里没有一个可以和他抗衡,赢把人绑走肯定行不通。但如果打感情牌,白玉京现在也是认死理的状态,宁愿憋着一口气和自己冷战都不愿妥协,再怎么怀柔估计也是竹篮打水。


    如果说有什么一定能成功的解决方法,那估计只有回溯到这一切还没有发生的起点,将不论是虫人还是毒素,都扼杀在摇篮里。当然,想法是好的,但顾行驰却做不到,他的回溯能力至多回到他曾经存在的时空,却不能回到白玉京的过去。


    想到这,顾行驰忽然忆起缚拏拉的那一句‘共享你的慈悲’,如果推测没有错,缚拏拉所说的慈悲极有可能是他的回溯能力。毕竟信徒中那位年长的祭司那木卜拉曾经说过,拉以普之所以处在被人敬仰崇拜的位置,就是因为他可以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用以改变人们的命运。拨除众生苦、给予众生乐,救度众生,传递无尽的关爱与庇护,这便是慈悲最开始的意义。


    等一下,缚拏拉居然需要我来共享慈悲?


    顾行驰脚步骤然一停,他盯着水面缓缓拧起眉。简单来讲,神明这种比人类维度要高的物种,在人类看来会是全知全能的。人类世界属于三维世界,那神明的存在至少要在四维才能让人类产生灭顶的恐惧和压倒性的优势,但试问一个四维生物,会连回溯时间线都做不到吗?


    顾行驰盯着水面思考许久,一个大胆的推论逐渐成型:缚拏拉在作为‘神’这一拥有绝对优势的领域上,是存在问题的。祂需要不断地和人进行交易,填充祂缺少的东西,从而整体才能达到近乎神的效果。换句话说,这个缚拏拉极有可能不是真正的神明,而是个花架子伪神。


    猜测到这一点,顾行驰眉心微松,心底生出几分希冀,伪神的力量是可以被正神打败的,这是正统教育时常强调的一点。所以白玉京身体的情况是可以在正神那里得到解决的,就像唐易身体的恶化在西藏得到抑制一样,那个地方一定也有能够处理白玉京目前状况的方法和能力。


    他这么想着默默回头瞥了白玉京一眼,小白被他盯得一怔,眼神有点茫然又有点想靠近,像被主人突然摸头的大猫。


    顾行驰不是那种能冷战的人,瞧着白玉京的眼神差点没绷住,但偏偏他这次又不想妥协也决不能妥协,于是硬着头皮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


    很快到达角门的位置,这一处门洞显然就能看出人工的痕迹,只不过修建的比较粗糙,而且年代一看就十分久远。门后通道狭长,但庆幸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顾行驰很快走到了通道的尽头,瞬间只觉豁然开朗。


    入目是一大片空旷的石滩,石滩整体面积非常大,即使是强力手电也无法照到尽头,只能看清前方已经干枯的河床。但顾行驰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他又稍微往前走了大概十米,而后转身抬头,光线向上打去,旋即就看到了陡峭的崖壁。


    这里应该是断崖的崖底,再往上就是2002年时顾勤锋他们所停留过的断崖层。此时光照下,断崖石壁的具体情况更加明显清晰,顾行驰用手电四处去看,想寻找一条攀岩路线,不过越看越感觉不乐观。


    在自然岩壁上的自由攀登必须要提前规划路线,进行前期清理和开发。这座断崖的角度十分复杂,往上三十米就开始出现完全的大仰角岩面,在没有设置保护点的情况下攀登会非常危险,基本属于自杀行为。


    唐易行动并不因此受限,此时已经顺着石壁往上爬去,很快他就停在大概五米高的位置,低头静静地看着顾行驰。


    顾行驰微微挑眉,本想踩着石壁往上攀,但他的肌肉力量力量有限,大多数的倒角度需要精准判定落脚点,顾行驰的手臂力量根本不够支撑他悬挂自己这么久。


    这么想着他干脆也没动,默不作声地站在石壁下干看着,瞧起来有点束手无策的可怜。果然不多时白玉京便从侧面蹿上,停在了唐易停留的位置。他打起手电冲下面晃了晃:“这里有一颗岩钉。”


    准确来说并不是一颗,而是很多颗。


    白玉京一路跟着唐易沿壁往上爬,就发现上面有非常多的岩钉以及膨胀钉和挂片,有人在崖壁上建立了非常完备稳固的保护点。


    此时顾行驰在崖下也有发现,崖壁底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被人用炭笔画了一个三堆叠符号,这是个新鲜的符号,看起来画上去没有太久,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符号顾行驰从来没有见过。


    三个S是什么意思?三角形全等的判定?


    顾行驰站在崖底思考了一会,忽然间余光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斜后方的位置闪烁。他扭过头警惕地观察几秒,似乎没什么危险,遂小心走过去踢开乱石把发光物捡起来,发现居然是沈昭那个一万三的抗干扰导航设备。


    此时设备屏幕上有两个小红点在不停闪烁,提示着目前信号范围内存在着两个开机设备,其中之一当然就是他手里这个,至于另一个……


    顾行驰微一顿,慢慢抬起头,就见头顶那个宽大的大仰角岩面上,有红色的提示灯一闪一闪的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