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虫人 “这个不是死了吧?”
顾行驰心叫不好, 立刻后退一步抬手阻挡,同时高声摇人:“老——”
话还没说完,黑脸已经一把揪住了他身前的背包带子, 猛地往下一扯,顾行驰瞬间头重脚轻, 一下翻过栏杆栽下了楼梯。
头朝下落地他不得脑袋开花?!
顾行驰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保护自己脑袋最重要。这里的楼梯间距紧凑,他两只手臂护住头, 被黑脸一路往下拽,胳膊腿不知道被栏杆撞了多少下, 就感觉满耳朵都是咚咚咚的撞击声, 不由出声大喊:“你丫的一会别让我抓住你!不然老子一定拿你脑袋当沙包!!”
几乎是话音结束的瞬间,人也落到了最底层,就当他快要砸向地板时,顾行驰明显感觉到那人影托了他一把, 这才没让他背部重重落地,不过即使如此顾行驰浑身上下依旧疼的够呛, 躺地上好几秒都没缓过来。
“卧槽……”
顾行驰脑瓜子嗡嗡响,好一会才坐起来, 抬眼就看到那人影站在离他不远的角落静静地望着。
“大哥,何仇何怨啊!?”
人影依旧沉默, 只是往身后的黑暗中缩了缩。
“顾行驰!”
身后落地轻响,白玉京紧跟着翻了下来,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触碰他, 尾音夹杂着明显的战栗:“伤到哪里了?!”
顾行驰哼唧一声:“哪哪都疼,但哪哪都没大事。”
白玉京下来的急,下颌被楼梯上的尖锐剐蹭出一道细小伤口, 顾行驰一眼就看到了,还没伸手去摸就先被对方按住。白玉京上手顺着他的骨骼一寸寸摸下来,那口紧绷的气才慢慢喘匀,随即蓦然抬眼,浅色的眼珠紧紧盯住黑暗中的某个方向,直接起身以一种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速度消失在了黑暗里。
顾行驰哎哎了两声都没叫住人,知道白玉京这是起了杀心,但他总觉得这人影应该还有点用,只好扶着腰慢吞吞爬起来,扶着楼梯栏杆又缓了一会才迈步去追两人。
从楼梯下出去,前面空间就宽敞不少,顾行驰一路走一路打量,很快就看到了新的房间,应该就是那个人影的卧室。他探头瞧了下,屋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和小桌子,看起来很寒酸。
顾行驰没有在别人卧室久留的习惯,旋即退出来继续前进,很快他就发现这里虽然感觉总是在走来走去绕来绕去,但其实空间并不算特别大,换算一下应该就是第四进院的面积大小,所以这人影是一直生活在他们家院子底下吗?那他小时候看到的那张人皮也是他吗?
带着一肚子疑问,顾行驰很快走到了第二个房间,这次的门是带锁的,不过只是普通的黄铜锁,而且时间太久,锁梁和锁舌已经生锈,顾行驰用水果刀一撬就撬开了。
门轴老化,随着顾行驰的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头灯灯光落定的一瞬,顾行驰也愣住了。
这间屋内,居然摆放着一口石棺。
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哪怕这口棺里躺的是他小叔顾行驰都不觉得震惊了。他先看了看四周,确定这屋里没什么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才走进去,仔细观察棺材。
这棺材年代久远,看侧壁的绘画不像是中原风格,而且体积不小,感觉里面别说装一个人,就算是一家三口也绰绰有余。
顾行驰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等白玉京回来再开棺,一是这棺材体积摆在这,棺盖重量他一个人够呛能撬起来,二就是……他觉得自己有点地下柯南的潜质,开棺心里略微没底。
杵在棺材边上等了好一会,一直都没见两人回来的迹象,顾行驰不由纳闷,这地下面积也不大啊,猫鼠游戏怎么能玩这么久。
就当他忍不住想出去找人时,忽然就听身侧的棺材里传来一声闷响。顾行驰一愣,还不等他后退,就见宽大的棺盖被猛然顶开了一个角,一道漆黑的身影一下从里面跳了出来,居然是那个人影!
说时迟那时快,顾行驰抬脚就是一绊,手中背包用力抡起重重砸在人影膝弯。同时棺材里白玉京也翻了上来,趁着对方趔跌的间隙高高跃起,膝头重力顶在人影的脊背上,带着下坠的惯性直接把人怼进了地板。
咔吧一声脆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顾行驰看着白玉京膝头的着力点心里一惊,心说坏了,这人八成要没。
白玉京的反应却很奇怪,或者说是,警惕。他听到声音后也没松手,示意顾行驰去找绳索,把人影的手脚捆得结结实实,这才站起身。
“怎么个情况?”顾行驰低头看向趴在地上毫无声息的人影,微微蹙眉,“这个不是死了吧?”
白玉京摇了下头:“虫人不会死。”
顾行驰闻言一愣,目露惊讶:“他居然是虫人?”随即又想到什么,“所以脸上那块类似疤痕的印记是毒斑吗?”
“别离他太近。”白玉京扣住想上前观察新奇物种的顾行驰,“会咬人。”
“啊?”顾行驰心情有点复杂,心说这攻击方式怎么听起来还没进化完全呢。
白玉京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的人影,语气冷淡:“身体里都是虫子,基本是靠虫子反应控制身体,现在就是在装死。”
顾行驰闻言就问:“没有思维吗?但是我感觉他是在故意引我们下来啊。”
白玉京想了想:“虫人最后的存在方式我不是特别了解,陆不识知道的多一些,但可以肯定的是,虫人身上属于‘人’的部分应该已经很少了,他做的任何一件事要么是出于本能,要么是被人为刻意训练成这样。”
顾行驰理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这个虫人可能只是个被训练出来的引路机器?”
那他是为了吸引谁的注意?他的?顾勤锋的?又或者是能来到顾家的某一位?可训练他的又是什么人?
而且如果是训练的话,总归应该有一些对应的口令吧?
思索片刻,顾行驰试探地开口:“稍息?”
地上的虫人没动静,旁边白玉京先笑了,很轻的一声,但还是被顾行驰听见了,立刻瞪人:“你笑什么?”
白玉京从后面揽着他,下巴蹭着顾行驰的后脑勺:“好可爱。”
顾行驰本来还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让他这么直白的一说反而不好意思了,转回身去嘟囔:“那我又不知道有什么口令。”
白玉京对此也不清楚,不过却道:“要我们下来一定有他的目的,不是要我们的命,就是希望我们发现什么东西。”
刚刚追逐战时他已经把这里摸了个透彻,棺材也是个入口,下层是一条漆黑的走廊,两边摆放了许多石碑,白玉京匆匆一瞥,只看到石碑上有很多图画,意义不明。
顾行驰赞同他的看法,思索片刻决定先下去看看,两人便一齐把棺材盖推开,钻入下层。
下面的温度比上层更低,顾行驰搓了搓手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白玉京所说的石碑,白玉京则是示意跟他来。
两人顺着漆黑的走廊步行了大概一分钟,期间温度似乎变得越来越低,顾行驰摸着冰凉的耳垂感觉自己简直是自讨苦吃,都回家了还得下地,难道不应该是搂着老婆睡大觉吗。
就当他默默腹诽之际,石碑也终于映入眼帘。
一块块青灰色的石碑立在走廊两侧,一块接着一块,灯光照过去,好像两列坟墓。
顾行驰多少觉得有些晦气,但是注意到上面确实有图案,便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看。
石碑上的图案很简单,像小朋友的简笔画,能看出来有人类、动物,看构图很像几万年前的洞穴壁画,属于人类的早期文明。
顾行驰边走边看,很快就注意到了壁画上出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那是一棵极高大的树,树的顶端笼罩着一团雾一样的东西,不是他形容的敷衍,而是这东西画得就很敷衍,就像是一团热水汽,徘徊在树顶端。
但顾行驰知道这是什么。
他盯着那团水汽,微微眯起眼,表情看起来有些阴沉。
是什巴苯城。
这是一条能串联起来的线索,或者说,也有可能是故意抛出的陷阱。
两人一路看下去,走廊也终于走到了尽头,顾行驰见状微微有些惊讶,他在下面呆了这么久,看到的走廊几乎都是一条连着一条,拐角连着拐角,还是第一次看到一条走廊的尽头。
这里的尽头也比较特殊,不再是房间,而是一个很高的祭台。真的非常高,比顾行驰足足高出一个头,这种高度已经不是人类的祭台了。
祭台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看质地也不太像是普通石料,有点像是玉石。
顾行驰伸手摸了一下,入手冰凉,但是并不润,感觉是未经打磨的原石。
几乎是他触摸的这一瞬间,有声音忽然响起:
“你来了。”
顾行驰一顿,他回头看了眼白玉京,看到他就站在自己背后,安安静静地,没有任何表示,应该是没有听到。
什么意思,是ta故意引导他们下来的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白玉京忽然靠近几步,抬手来抱顾行驰。
顾行驰愣了下:“怎么了?”
白玉京瞧着他:“上去。”
“上什么?祭台吗?”顾行驰不理解,“这不太好吧。”
白玉京垂着眼,目光居高临下,不由分说地箍住顾行驰的腰,力道干净利落、不容拒绝。
顾行驰很少看他这么坚持,也就没抵抗,任由他抱着把自己抬高了一些,也自然看到了祭台的台面,紧接着他就注意到,祭台上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把原石打造的椅子。
这不是之前会动神像坐的那种椅子吗?白玉京不会也要让他坐上去吧?顾行驰十分困惑,回头又看了白玉京一眼,那意思,你真的要我去坐那椅子?
白玉京的目光淡淡的,隐隐有种不可悖逆的强势和傲慢。
顾行驰微微一顿,感觉这个眼神他好像从哪里见过。
也就是这一秒,他忽然冒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下到这口石棺下,真的是白玉京的意思吗?
他的目光顺着白玉京的脸庞缓缓向下移动几寸,略一停顿,
白玉京下颌上那道细小的伤口怎么不见了?
但停顿只是很短暂半秒钟,顾行驰没有打草惊蛇,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紧接着他就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祭台上,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第62章 人皮 顾行驰看着视频,总觉得哪里有点……
那是个年纪很小的孩子, 看起来也就只有两三岁,背对着顾行驰,双手扶着石椅的扶手站着, 一动不动。
顾行驰也不敢出声,生怕这孩子转过身来还是个后脑勺, 就这么扒着祭台的边缘瞧。很快他就看到小孩微微侧过脸,似乎是在听什么人说话,然后摇了摇头, 声音很清晰地说‘不要’。
是活人吗?
顾行驰想了想,和逗小狗似的嘬嘬两声。小孩听见了, 转身回头, 四目相对地一瞬,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直冲天灵盖。顾行驰不知道这孩子是谁,但却觉得十分熟悉,熟悉到让人害怕。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 小孩先出声:“你是谁?”
顾行驰反问:“你是谁?”
小孩歪了下头:“我是我。”
顾行驰噎了下,继续追问:“我是什么?”
小孩思考了一会, 侧脸看向旁边,似乎是在寻求什么人的帮助, 好一会才扭回头来:“是慈悲藏。”
慈悲藏?这是个佛教概念,诵持大悲咒之人, 即是慈悲藏,恒以大悲咒之力量救度众生,传递无尽的关爱与庇护。除此之外还有佛身藏、光明藏、妙法藏等等。
顾行驰一直感觉, 这种名词某种程度上来讲,更像是在表示一种诵念经法的‘功效’,你能诵持《大悲咒》, 就是大慈大悲的一个人、就能现出种种光明、就能把一切妙法收摄到一起。不过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会理解这种概念,除非是神童转世。
所以此刻听小孩这么说,他就纠正他:“不是在说名词,我是在问你的名字。”
小孩看着他,表情有点困惑,似乎不明白名字是什么意思。
顾行驰只好换了个问法:“那其他人平时都怎么叫你呢?”
这个问题小孩知道,也终于有了他能回答的问题,于是开心地弯了下眼:“拉以普!”
顾行驰微微一怔,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就见小孩点了下头,转身往祭台的另一边走去,边走边对顾行驰说:“你不要去坐这个凳凳哦。”
他指了下祭台上的椅子,表情很严肃,眉头蹙着:“不要坐。”
顾行驰愣了愣,问:“为什么?”
小孩摇摇头,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ta说的,不可以再问了哦。”
小孩的身形渐渐隐入黑暗,顾行驰一急,伸手想去抓:“等等——”
身下忽然一空,一直支撑着他的那股力量瞬间消失了,他一下从祭台边摔了下去,屁股着地感觉尾巴骨都差点坐裂。虽然疼痛难忍,但顾行驰还是立刻翻起来,就看‘白玉京’已经不见了,他身后只有一条空荡荡的走廊,两侧的石碑也不见了。
顾行驰一时间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又出现了什么幻觉,不过刚刚那个‘白玉京’给他的感觉太真实了,和普通的幻觉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接下来该怎么办?顾行驰有点犯难,他不知道眼前的是幻觉还是真实,如果是他被不知名的东西控制才来到这里,那是不是原地等待白玉京找到自己比较稳妥?
地下的温度非常低,顾行驰思考的这一会就冻得有些手脚发麻,而且屁股还在痛,他是真的怀疑自己一屁股把尾巴骨坐裂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下蹲,感觉到尾椎受力后疼痛并没有随着动作加剧才松了口气,但随即抬眼时他就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走廊上多出了一个东西。
是那个有着雪白头发的人皮。
顾行驰瞬间头皮发麻,因为就在前一刻他还没有看到,这人皮是突然出现在走廊里的。
身后就是祭台,避无可避。顾行驰提防的盯着人皮,同时鸭子步后退,直到贴着墙根才缓缓站起身,可就是他起身的这半秒,那人皮居然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顾行驰看着再次空荡荡的走廊,表情有点呆滞,这什么情况,大变人皮?
他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依旧没有看到人皮的踪迹,灯光落在走廊里,空落落的。
顾行驰不敢托大,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没有听到任何机关运作的声音,没道理这东西会忽然消失掉,除非这东西依旧是幻觉。
僵持半晌,走廊内风平浪静。顾行驰耐心告罄,从包里掏出尖头锤子防身,贴着远离人皮位置的墙壁缓慢向着走廊另一头迈步,一直走到和人皮出现位置齐平的地方也没见有什么情况发生。
难道真的是幻觉?
他没敢松懈,视线一刻不敢移开,依旧死死盯着那块位置慢慢走过、走远,直到离人皮位置将近十米都无事发生。
顾行驰这下是真摸不着头脑了,心说难不成是刚刚眼花了?再次确定走廊里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后,也不再犹豫,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离开了这条走廊。
下层的走廊比上层明显简陋很多,而且看修建痕迹非常粗糙,要么是时间久远,要么挖掘人数太少导致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搞装修。
顾行驰三绕两拐很快就跑进了新的走廊,这下面的布局跟迷宫似的,绕来绕去最后把他自个绕晕了,新换的水果手机信号不怎么样,但幸而GPS还能用。顾行驰回忆了一下他们下来的方位,打开手机开始找北边,随后他就看到,手机指南针的电子指针从左右摇摆渐渐发展成疯狂转动,像一只电子陀螺在屏幕上不停地转圈。
“我靠,这地磁场有问题吗?”手机开始隐隐发烫,指针却根本没有停止的迹象,顾行驰不得不退出软件,左右找不准方向,他索性也不急于这一时,站在原地拎着手机狂甩散热。
走廊内凉飕飕的,外面肯定已经到了晚上,地下的温度降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顾行驰这会是又饿又冷,偏偏还找不到出路,一时间有些烦躁,晃手机更大力了些,直接不小心脱手甩飞。啪嗒一声脆响,给他心疼的不行,赶紧跑过去捡手机,但就是他弯腰的一瞬间,余光忽然就看到身体后侧的位置有一大片白色,离他非常近,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是那张人皮。
人皮一直跟着他,从走廊尽头,来到了这里。
顾行驰几乎立刻就炸了,抬手直接把锤子砸过去,但就在他起身想跑的瞬间,那人皮居然又消失了!
锤子也明显没砸到什么,落在了不远处。他愣了下,不明白这是什么迅猛身法,就算是闪电也得见个闪吧!
事情发展到这步,顾行驰已经不是困惑了,而是觉得匪夷所思,他走过去把锤子捡起来,同时用余光向身后看去,但恐怖的人皮并没有出现。他又倒退回去几步捡手机,依旧无事发生。
闹鬼了?
顾行驰思索了片刻,打开手机照相机,点了录像模式,然后把手机竖着靠墙摆放好,自己则是把走廊当成T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接着拿起手机点保存看录像。
一开始还没什么不妥当,但很快顾行驰就看到,当他走过去之后,镜头里就会忽然有些模糊,不过模糊的范围并不多,换算成高度的话,大概直到顾行驰的膝盖。
顾行驰看着视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专注眼前,相机镜头朝下往自己前后空地上各拍了一张,然后点进相册,却发现只是有点模糊,并没有其他问题。
奇了怪了啊,顾行驰感觉头都大了,挠头挠了半天忽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扶着膝盖慢慢地蹲下身。
几乎就在他完全蹲下的一瞬间,一张惨白的脸突然毫无预兆地贴了上来!
离得太近了,这种距离就算是白玉京突脸他也会被吓一跳,更何况是一张面容扭曲的人皮!
顾行驰就感觉到一股潮湿的寒意从脚底猛地蹿到头顶,头皮紧绷到都要炸开,赶紧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离远几米后他就发现,这人皮身上有很多的涂料,颜色很浅和皮肤差距不大,有点像女孩子用的粉底。
是为了遮住什么吗?顾行驰毛骨悚然地看着人皮,心说这要他怎么办,上手刮开吗?当这东西是彩票吗??
他犹豫的这几秒钟,人皮再次贴了上来,但是没有攻击的意思,就只是趴在他身前半臂的地方。人皮的眼眶内空洞漆黑,但是顾行驰却有种感觉,这东西是在看他的。
“前、前辈。”半晌,顾行驰硬着头皮开口,“您是有什么事要我做吗?我做了您能不跟着我了吗??”
人皮是不会开口的,只静静地呆在他面前,一如十几年前呆在书架的顶端那样,沉默无言。
顾行驰缓缓呼出口气,摸出纸巾试探地去碰人皮上的那些遮盖物,见人皮没有反应他便擦得更用力了些,很快那层东西被擦掉,露出的皮肤上刀刻的一串数字‘2012111’。
这看起来像是一串日期,2012年吗?那时候他才刚上初中呢,能知道什么事?就当他有些无措地抬起头时,身前人皮却忽然开始抖动,下一秒豁然撑开,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皮子,兜头就要把顾行驰完全吞进去!
“我靠!!”
“顾行驰!”
顾行驰猛然惊醒,就见白玉京正蹲在他身边,手抓着他的肩膀,满脸焦急:“你怎么了?!”
顾行驰呆愣一秒,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那具石棺房间内,而石棺完全没有被开启的迹象。
“怎么回事?”顾行驰感觉自己心脏咚咚咚的跳,心跳已经快到觉得恶心,缓了好一会才能勉强发声,“我是怎么上来的??”
“什么?”白玉京没听明白,“我去抓他,回来就看到你躺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顾行驰茫然地听着,随后也看到了被捆成粽子扔在房间角落的虫人,他抓着白玉京的手,目光重新落在他的脸上,白皙下颌处那道红色的刮伤十分显眼。
这是真的白玉京。
真的白玉京不会骗他。
顾行驰死死抓着白玉京的手,许久才感觉心跳平复下来,就当他想开口之时,却忽然一顿,视线落及之处,是他身上穿着的那条深色工装裤。
恍惚一秒,他突然明白了那段录制视频里奇怪的地方在哪,
视频中,他穿的,分明是一条深蓝色的普通运动裤。
那是他初中时期的校服裤。
第63章 记忆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
地下冰冷, 顾行驰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上下都快凉透了。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裤子看了半天,就当白玉京以为他又被魇住的时候, 顾行驰猛地抬起头上下摸索着口袋找手机,翻出来点进相册一看, 没有录像没有照片,所以刚刚……是在做梦?
“顾行驰?”白玉京按住他微微发颤的手,害怕他意识不清醒抓伤自己, 声音低沉,安抚意味浓厚, “我在这里, 没事了。”
房间内再次陷入安静,顾行驰掌心中已经渗出潮湿的冷汗,被白玉京抓着手腕一点点擦去,干燥温暖的手掌覆上来, 紧紧握住:“没事了。”
半晌,顾行驰用力眨了下眼, 仿佛要借着这个动作把自己从慌乱中挣脱出来,所有的异样和荒谬也终于被他接受捋顺。
“我不知道是在做梦, 还是我又看到了幻觉。”他沉沉呼出口气,指了指石棺, “刚刚我看到你们是从这个棺材下面上来的。”
说着顾行驰顿了下,因为他又看到了自己的裤子,那种心底发凉的恍惚感再次蠢蠢欲动。
为什么视频里他身上穿的是初中时期的校服裤子?2012年他也确实在上初中, 是这梦还带连锁反应,还是说——他在2012年确实来到过小楼之下,但是他忘记了, 是这个梦在提醒他,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还有那个叫拉以普的孩子。那是小时候的他自己吗?他们产生的对话是做梦还是确切发生过?
白玉京握着他的手,手指轻轻按着他的指腹,就像在安抚家里被噩梦惊扰的小动物:“没事,只是在做梦,我先带你上去。”
顾行驰盯着石棺看了会,忽然问:“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白玉京回答:“另一条走廊,这一层的走廊布局应该是某种复迷宫。”
迷宫大类上分为单迷宫和复迷宫,如果是单迷宫,有一种万能的解法,那就是只要沿着其中一面墙壁行走就一定能找到出路。
但白玉京在追逐人影的过程中就发现,这地下的走廊里出现了很多闭合的回路,即不回头就能走回原点。说明这里的布局是单个套单个的复合迷宫,这种情况下兜圈子比走进死路更糟糕。
白玉京没有想到下面是这种情况,立刻掉头返回去找顾行驰,刚到楼梯口就知道要遭,顾行驰果然已经不见踪影。
但就在这个时候,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道人影居然也跟了出来,而且似乎是在给他引路。就这样,白玉京跟着人影来到这间石棺室,发现了昏睡的顾行驰。
顾行驰身上没有任何外力伤口,呼吸平稳体温正常,躺在石棺前似乎只是睡着了。虽然如此白玉京也没法放心,毕竟顾行驰就算再心大也不会躺在棺材旁边睡觉,肯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就当他想把人带回楼上时,顾行驰嗷一嗓子惊醒了。
顾行驰听完也傻眼,和着他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就中招了?这屋里是有什么迷药吗??
确定人没出事,白玉京也稍微放心,仔细看了看石棺,棺体没有打开的痕迹,棺壁涂料也是普通颜料,应该不存在什么致幻成分。
顾行驰则是看了眼时间,他们下来已经将近六个小时,早就过了约定好的午饭时间,也不知道孙一行有没有过来找人。
想到孙一行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初中时有一年寒假,他爸和小叔都出了远门,家里就他和孙一行两个人常住。那年他打雪仗贪玩着凉,高烧烧得昏天黑地挂水都不见降温,可把孙一行吓得不轻,甚至一度以为他是不是冲撞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烧香拜佛跳大神的请了好几拨,那段时间顾行驰院子里都是一股子香烛味。
之所以想到这件事,是因为在顾行驰的记忆中,只有这一段的记忆是不够清晰的,难不成是他烧迷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去到了小楼下层?
他把想法给白玉京一说,小白不是很认同:“如果按你说的生病那么严重,保持清醒都是问题,怎么还能找到下楼的方法?而且这下面布局复杂,单凭你自己一个小孩,一旦下去很难找到返回的路。”
说到这白玉京也忽然一顿,和顾行驰对视一眼,一齐看向蹲在角落当蘑菇的虫人。
当时虽然是虫人带他找到的顾行驰,但白玉京对其也不放心,捆了两道扔在了一边,本以为这东西会跑会挣扎,但没想到全程没动一下,呆的不行。
顾行驰没敢凑太近,离着一米多的距离盯着虫人瞧,白玉京则是猜测这东西是虫人,措词语调都和梦境里像极了。
“这些在梦里你也给我说过。”顾行驰扭头看了他一眼,“可能是我对他的身份有些猜测,于是在梦里就顺理成章的把这个解释权交给了你。”
白玉京刚想说话,脸色忽然一变,一把抓住顾行驰的肩膀把他往后带。
身后,就见那虫人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上半身像一条蛇一样抻得老长,脑袋使劲的往顾行驰身前凑。
那场面特别诡异,因为这虫人他不像蜘蛛尸完全没有人形,这东西不仅有头有脸而且还能跑能跳,和正常人基本无异,突然来这么一出就跟好人中邪似的,给顾行驰吓了一跳,一边往后爬一边蹬腿,脚都踹在虫人脸上了也挡不住对方硬要挤过来的脑袋。
“我滴妈呀……”顾行驰瞧着对方那长脖子长身体,声音都有点发飘,“这是什么在世女娲……”
白玉京倒是瞧出来点端倪,蹙眉看着虫人的动作:“他是不是在闻什么东西?”
顾行驰闻言也注意到了,虫人仰头凑近鼻孔翕动,确实是一副嗅味道的模样。
“你的包。”白玉京示意了一下,“他在闻你的包。”
顾行驰直接把包丢过去,虫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迅速转移,身体像皮筋一样慢慢的回缩,整个过程看得人直觉得腰疼。
这勘察背包是顾勤锋留下的,顾行驰下来前就检查过,里面只有些他在地质队时使用到的工具,比如地质锤放大镜之类的,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虫人没做其他举动,就只是抱着包嗅了嗅,又缩回角落不动了。
“他这是……认识我小叔?”顾行驰硬是从对方那搂包的动作中看出了两分可怜和思念,不由干笑一声,“我小叔还、还挺万人迷的哈。”
不是吧小叔你和十五叔不清不白也就算了,怎么家里地下还养着一个?养一个人我是小辈也不好说什么,但你咋想的养个说活不活说死不死的怪物??怪物也就算了可能是你自己的小癖好,但问题是你人都嘎了你把怪物留这了你道德吗??!
可能是顾行驰脸上的谴责与惊怒实在太过明显,白玉京也是好一会都没出声,直到顾行驰一扭头打了个喷嚏才开口:“先上去,地下太冷了。”
“至于这个,”白玉京看了虫人一眼,“可以问问何十五。”
“啊?”顾行驰一怔,“合适吗?”
白玉京摸摸他脑袋:“我不觉得虫人会有思维感情,这种东西其实和蛇很像,他对人类不会有认主的概念,最多只会觉得熟悉,觉得主人是一棵无害而安全的树。”
顾勤锋对于虫人来说,可能只是一片能容纳他存活的宽厚土地。
顾行驰明白他的意思,他自然也不会真觉得顾勤锋养虫人是什么诡异癖好,他气愤的重点只是在于顾勤锋的隐瞒。
不止是眼下的虫人,或许还有更多。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
连他的身世一齐,隐瞒了这么多年。
在这一刻,顾行驰开始无可避免地怀疑,怀疑过去二十几年他的人生里还有多少是在隐瞒中度过的、怀疑顾勤锋的死又是否另有隐情、怀疑这一切是否是顾勤锋带他来到顾家的代价。
瞒着当事人去面对命运,是一种沉重的爱与牺牲。顾行驰不否认这份爱的重量,却也为这种牺牲而愧疚自责。
为什么不能让他一起承担呢。
他不是和神有关吗,难道还承担不起一个人类的命运吗?
白玉京自然察觉了他的情绪,按在顾行驰肩头的手微微用力了些:“先上去,下面太冷了,而且这些事,或许可以问问你父亲。”
顾行驰闻言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其实我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我爸。”
从年少到现在,如果问顾行驰对顾勤琢有没有过埋怨,自然是有过的。谁家的父亲这般冷淡,甚至还不如顾勤锋一个小叔来的亲昵。顾行驰多年间一直安慰自己,父亲只是性格使然并不是不在乎他,但当在特尼格尔得知自己极有可能不是真正的顾家人时,顾行驰才陡然明白,能给予他一份来自顾家的庇护,给予他顾勤琢儿子的身份,已经是一种无比厚重的情谊。
他曾经一味埋怨委屈的那些关心与爱护,并不是理所当然的。这份迟来的顿悟让他觉得难过愧疚,又觉得胆怯难堪。于是只能在此刻选择逃避与沉默。
白玉京静静地看着他,落在顾行驰肩上的手微微收紧。他无法理解这种感情,但是他爱顾行驰。任何人在爱情中都只是普通人,会焦虑,会担忧,会心疼。
白玉京第一次为自己情感的匮乏而感到无力,他没有面对这种情况的经历,他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于黑暗的地下,和现在顾行驰所经历的、温暖柔软的这些,是不相通的。
他抿了抿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弯下腰把顾行驰搂进怀里,有些无措地收紧了手臂,低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顾行驰听出了他语气中沉重又心疼的意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知道。”
他说着呼出口气,站起身往白玉京怀里埋了下,声音闷闷的:“我相信我爸,他是把我当做自己孩子,认真抚养长大的。”
顾勤琢给他取了名字,带他参加过母亲和小叔的葬礼,每一年无论春夏秋冬都在顾家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等他回家。
他拥有过一些,所以才会贪求更多,又害怕失去所有。
“我也可以。”白玉京忽然低声说。
顾行驰愣了愣,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认真对待你、抚养你。”白玉京手指擦过顾行驰的眼角,声音轻轻地,“如果我们早一点遇见,我也会把你养大,会把你养的很好很好,会把你想要的全部都给你。”
顾行驰怔愣住,抬眼去看白玉京。对方的眼睛依旧是沉静的,但神情却很温柔,温柔又专注。顾行驰望着他,仿佛也跟着陷入一种很深的情绪里,周身的氛围跟沉默一样浓烈,却又像潮水一般柔和,久久无法被寒风吹散。
许久,白玉京听见顾行驰很深也很慢地呼出口气,缓缓笑了起来:“早一点遇见也很好,但是我不要你抚养我。”
白玉京看着他,手掌按紧了些,竟生出些莫名的紧张:“那你要我做什么?”
顾行驰踮起脚,下巴挨着白玉京的肩头,自然又亲昵的呼吸随着声音落在他的耳侧:“当然是,要你和我早恋啊。”
第64章 棺中尸 “这什么东西啊!?”……
话落, 顾行驰先撑不住笑了,埋在白玉京肩窝里有点不好意思:“啧,怎么感觉我好像一遇见你就满脑子都是这种事。”
白玉京扒拉了两下没把他从肩窝里掏出来, 只好退而求其次的亲了口顾行驰的后脑勺:“不要不好意思,我比你还想——”
“停停停。”顾行驰赶紧拔起来捂住他的嘴, 低声警告,“不准胡说八道啊,小心法律制裁你。”
白玉京在他掌心亲了亲, 乖巧地换了话题:“上去吧,等到了晚上下面温度会更低, 你会感冒的。”
顾行驰却道:“我想开棺看看里面是什么。”
如果是尸体, 那他确实应该只是做了场梦,下层通道应该另在他处;但如果和梦中情况相同,那他就真得好好回忆一下2012年的事情了。
白玉京倒是没异议,虫人缩在角落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就是抱着包死活不松手,顾行驰想从包里拿锤子铲子都抽不出来。
两人没办法, 最后还是白玉京想出招,去楼梯上拆了根扶手栏杆拿来当撬棍。他把撬棍插进石棺的缝隙, 撬出一条更大的开口,顾行驰则是帮着推住棺盖, 两人默契合作,很快把棺盖推出一个倾斜的角度,虽然开口不大, 但已经能看清里面的东西。
白玉京站得位置靠近棺头,自然也是先看见了棺内的情况,就见他稍微一愣, 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是不明白里面怎么会是这么个东西。
“怎么了?”顾行驰见状更加好奇,打着手电凑过来,也一下愣住了。
就见这棺材内躺着的,是一具‘观音’的尸体。
说是观音,其实顾行驰仔细看后就已经辨认出,这东西应该是地宫中三番几次出现过的神像,但那些神像除了石头形态就是妖怪模样,居然也会用这种‘人’的方式下葬吗?
白玉京把棺盖推开得更大些,更多的东西露了出来,就见这具观音尸体的身下铺着很多深色的皮子,顾行驰一开始以为是人皮,但用撬棍捅了捅就发现这玩意质地糙且硬,应该是树皮之类的东西。
顾行驰就突发奇想,问白玉京:“你说这些神像,会不会其实都是树雕的?传说什巴苯城里不是有一棵非常高大的树吗?这些神都生活在树上,会不会来到人间的化身也要用树制作?”
这个猜想虽然有道理,但树雕也是死物,不能活动自如。那些凭空出现又消失的神像显然是拥有‘动’这个属性的,与其说是树雕,不如说是树成精了。
观音尸体平躺在棺内,束发戴冠,上身斜披左袒式络腋,耳垂上佩戴有耳环,臂钏、手镯之类的首饰也一样不少,上半身还披挂着层层叠叠的璎珞珠串。除却这些饰品,尸体体侧的围腰和饰有四方连续纹样的长裙都已经腐烂,棉絮上有很多深褐色的胞状物,不过都已经干瘪了,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像藕洞又像疱疹,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什么东西?”顾行驰咦了声,嫌弃的不行。
白玉京看了眼:“是孢子。”北方冬天干冷,根本就不适宜这种菌类生长,基本已经全部冻死了。他用撬棍捅了下孢子,想把干瘪的菌丝往两侧拨开,但无论是孢子还是尸体干枯后都很脆,撬棍直接把尸体捅漏了,棍头一下怼在棺底,发出一声闷响。
闻声,两人皆是一顿,对视一眼。白玉京又换了个位置敲了敲棺底,听到声音后确定地冲顾行驰一点头:“下面是空的。”
顾行驰搓了搓手,稍微有点紧张:“见证梦境真假的时候到了。”
两人绕着棺材找了一圈,没发现能打开下层棺底的机关。顾行驰心说这难道是要把棺材给人家砸漏了?不太道德吧。而且听声这底板就很敦实,标准的石棺板,他们这就一根撬棍,怎么砸的动?
他站在边上盯着石棺想心思,抬眼间忽然微微一怔,靠近几步,看着石棺比量了一下,几秒后问白玉京:“这棺材是不是比最开始矮了点?”
他记得这棺材高度是能到他腰的,怎么这会先到胯了?
白玉京闻言像是想到什么,注意力从棺材移到棺材下的地板。房间和走廊里一样,都是普通的水泥板,有些裂纹,但棺材下的这块地面很光滑,四方露出来的地面手电一照都恨不得能反光。
他伸出手悬在地板上,四处换着位置摸索了一会,最后在棺材右上角停下,撬棍直接往下一砸,狠狠插进地板里。
顾行驰就听叮的一下,还以为白玉京是在用撬棍和地板硬刚,刚想说别用蛮力小心伤到,走过去垂眼就看见这地板原来是有缝隙的,只不过后来又被抹了一层水泥腻子,把这道缝隙藏了起来。
此时那层腻子已经让白玉京一棍子穿透了,撬棍插在缝隙里,阴冷的风呼呼往上蹿。
白玉京微微皱了下眉:“有风,下面的地道可能会有出口。”
顾行驰看这缝隙大小想了想,把手机打开录像模式,用卫衣绳缠好从缝隙里放了下去,耐心等了半分钟才拎上来。
不过打开相册一看他就拍了下脑门,忘了打开手机手电了,画面里黑乎乎的什么都没录上,只有呜呜的风声,只好打开光再放下去录一次。
拎着卫衣绳撑着下巴继续等,顾行驰百无聊赖中还趁机亲了白玉京一口。但刚亲完他就觉得不对,手里的卫衣绳怎么还转起来了。
“风有这么大吗?”顾行驰想把手机提出来,但没想到手机转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转圈,顾行驰几次都没卡准缝隙,差点让地板把手机卡掉。
“怎么回事??”
这下是傻子也知道不对了,白玉京眼疾手快猛地一下把撬棍整个从缝隙里捅了下去,就听砰的一声闷响,棍子似乎是打中了什么东西,手机转动幅度也缓下来,顾行驰见准时机赶紧把手机拎上来,一眼就看到手机后屏上多了一块黏稠的膏状物。
“这什么东西啊!?”顾行驰立刻皱起眉,这东西有股说不上来的腥臭味,和那个鲱鱼罐头似的,臭的熏眼,“靠我刚买的新手机!!”
白玉京用纸擦了下,脸色也不太好看:“像是尸膏。”就是尸体的肉和油。
顾行驰在裤子上搓了搓手指,十分嫌弃:“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下面一层到底是什么情况?”
白玉京点开手机相册,手电灯光惨白,录出来的画面也有些骇人,一开始手机只是因为下沉有些轻微晃动,但能看清画面中出现了一条狭长的走廊,廊道两侧有很多块半人高的石碑,碑上应该是有字或图案,只不过镜头摇晃看不真切。
不过很快,手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了一巴掌,开始缓慢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像个陀螺一样,到最后整个画面都是混乱的白光,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什么情况……”顾行驰被这白色旋光晃得眼晕,把手机拿远些闭了闭眼,“我感觉眼都要瞎了。”
白玉京一双竖瞳盯着画面看了几遍,倏然一按暂停,指着屏幕给顾行驰看:“看这里。”
顾行驰探头去看,就见屏幕上出现了一大块白色的遮挡物,他猛然一瞧没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还以为是灯光,前后拉着进度条看了看才发现这东西应该是有实体,最开始只在走廊最远处,白色一晃而过,但是不到两秒钟,这片白忽然一下就凑到了镜头边,速度非常快。
因为距离镜头太近,顾行驰看不出这具体是什么东西,但却不由发散思维:“你说这东西会不会是那张人皮?”
可旋即他又觉得困惑,人皮只是一张皮子,是怎么自己走到镜头这的?难道也和虫人似的,皮里面有虫子?
视频只录了很短的二十几秒,而且整体画面实在太过混乱,除了白玉京硬挑出来的一两秒钟,其他片段意义不大。
顾行驰又把之前录的那段全黑视频调出来,安静看了几秒后,他轻轻啧了声,把声音调大,果然听到视频里面不止是风声,还有一种很闷的啪啪声,这个声音很奇怪,感觉像是一块湿抹布甩在了墙上,一声接一声,离镜头越来越近。
白玉京自然也能听到这声音,想了想,问顾行驰:“像不像皮子爬过来的声音?”
顾行驰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不大自在的搓了搓胳膊,但随即他就想到了什么,表情有点僵硬:“你说……这皮子回去了吗?”
“什么?”
顾行驰指了指身下,干巴巴的问:“这皮子,不会还贴在咱们身下的这块地板下面吧??”
白玉京皱了下眉,思考几秒拉着顾行驰起身:“先离开,等上去拿点装备我再下来。”
顾行驰听出他的重音在‘我’字上,不高兴地一撇嘴:“怎么还搞分头行动呢,不要这样嘛老婆。”
白玉京摇摇头,没有一点改变主意的意思:“你跟着下来我不放心。”
顾行驰切了声,小脸一耷拉,站起身来嘟嘟囔囔的去推棺盖:“我要不下来谁能跟你一起推棺材。”
他正在人背后嘀嘀咕咕着,突然莫名感觉有点不对劲,下意识抬眼。就见前面,原本躺在棺材里的观音尸,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第65章 雕尸 “怎么办呢宝宝……”
顾行驰心里一惊, 浑身肌肉都绷紧,死死地盯着棺材里的尸体。尸体坐起后,也露出了更多的细节。顾行驰就看到尸体身上的骨骼走向十分清晰, 整具尸体已经完全是脱水状态,尸体的眼睛微微半闭, 这是一种内观像,在佛教中,闭眼观音的形象代表着菩萨在用心眼感应一切众生的苦难。
白玉京察觉身后不对, 也站起身看过来,在目及尸体的一瞬眸色微微变化, 示意顾行驰不要动, 自己走到棺前察看几秒,肩膀放松下来:“死物。”
顾行驰这才重重吐出口气,上前来询问:“什么情况?”
白玉京盯着尸体看了一会,直接上手摸了摸, 神色有些惊讶:“是假的。”
顾行驰也瞪大眼,假的??
石棺很大, 装三个尸体都绰绰有余,白玉京直接翻进棺材内, 翻开尸体身上的络腋,顺着骨头按了按:“比人骨硬, 可能是树根,或者石头。”
顾行驰把撬棍从地缝里拔出来递过去:“你杵他一下试试?”
撬棍头钝,无法割开尸体, 白玉京干脆一棍插进尸体的小腹,再抽出来仔细看着棍子上的碎屑微微拧眉,似乎有些不解:“有内脏。”
有内脏, 但骨头可能是树根,什么意思,真是树妖?
顾行驰盯着尸体思索着,半晌,忽然道:“如果是假的,我倒是知道一个人,或许能雕出这东西来。”
白玉京看过去:“哪家的雕刻师傅吗?”
顾行驰点头又摇头:“是雕师,但准确说应该是雕尸,尸体的尸。龙头雕尸廖四海,你应该没听说过,这老头去世得有十来年了。”
廖四海是福建人,出身雕刻世家,幼承家传,刀法精妙,尤其擅长刻人,所刻人物因物赋形,栩栩如生。
白玉京有点不明白,先不说雕尸,光是龙头就不是很理解:“我只知道龙眼木雕,龙头是什么意思?做到最好吗?”
顾行驰摇摇头,伸出两根手指一左一右在额角比划了一下:“廖四海这老头天生骨骼生长异常,头骨额头这块有俩犄角,就跟那小龙人似的,所以后来出名了外界都叫他龙头雕师,既是尊称又有特色。”
“至于雕尸……”顾行驰犹豫了一些,不太确定的样子,“我也是听孙叔说的,七八十年代那会廖四海有个很要好的朋友招惹了商帮头目,被人追杀,誓死不休的那种。”
廖四海性格孤僻朋友不多,这般要好的朋友更是只有这一个,面临死亡威胁他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这时候就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按照那朋友的样子雕个假的木雕出来,反正木雕不会说话喘气,往朋友家里一放,就当是人病死了,事也能了结。
说是容易,做到却艰难。首先木雕再怎么像人它终究也是块木头,别说捅一刀,就算是仔细摸摸也要露馅,拿木雕换人,这不是把商帮的人当傻子吗。
再者,那时候廖四海已经五十多岁了,木雕雕刻这种事需要聚精会神,伤眼累身,他那会眼睛已经出现问题,根本没法在强光下工作太久,想要在短时间内制作出一个完美的人形木雕根本不可能。
虽然廖四海极力运作自己的人脉帮助朋友规避危险,甚至把朋友送到国外,但对方还是没能逃脱,在北美被人围堵杀害了。
自那之后廖四海就闭关自省,再也不见客。他本就是孤家寡人,和外界失联后不少人都以为他去世了,直到一年有人前去拜访,发现廖四海并不是独身居住,他的客厅里还坐着一人,正是之前在北美被枪杀的朋友!
拜访者惊呆了,看着廖四海和朋友说话谈笑,好一会才瞧出端倪,这个朋友只是坐在椅子上微笑,但从不回应,表情也没有变化,就像……一尊逼真的蜡像假人。
趁着廖四海去倒茶的间隙,拜访者大着胆子上前摸了摸朋友的手臂,入手触感冰凉却柔软,绝对是人类的皮肤无疑!
拜访者人都麻了,看廖四海的眼神也渐渐不对,心说老廖不至于把人尸体从北美扛回来做成标本留纪念友情吧??
廖四海却笑了,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如果你有还想再见一面的人,我能帮你完成心愿。”
“那朋友自然是假的,是廖四海琢磨出来的人雕。”顾行驰神秘兮兮道,“据说骨头是假的、皮肉是假的,内脏牙齿全部都是假的。”
骨头可以用动物白骨或者树根石头,皮肉是用与人皮最相近的猪皮,内脏则是动物内脏,甚至连血管都可以被完美复刻,细致雕刻一一组装,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自此之后,廖四海又出名了,被称为龙头雕尸。好多被判了刑的黑老大都找他做过人雕,想以假乱真免除死刑。”
不过后来随着医学技术发达,人雕就渐渐派不上用场了,而且律法也越发完善,死刑犯也不能掉包了。据孙一行说,顾行驰小时候还见过廖四海,当然他本人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毕竟他们家搞研究的太多了,从小见的白胡子老头不知道有多少个。
白玉京确实是没听说过这人,但是说到人雕时他却微微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顾行驰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就问怎么了。
白玉京就道:“当初在曼山佛塔的时候,我应该是见过这种人雕,不过不是很确定。”
顾行驰纳闷:“佛塔里面吗?”
白玉京摇摇头:“把失踪者从佛塔里面带出来,就要有什么东西放进去,这是一种交换,于是林观月就带了这些东西来。我只远远看了一眼,不确定是不是人雕,用黑布裹着放到了佛塔塔门外,一晚过后就不见了。”
顾行驰缓缓点头:“林观月认识廖四海倒是也说得过去……”
两人又仔细在棺材里查找一番,发现这个观音雕应该是个机关,尸体只有上半身能坐起来,下半身是和棺底焊在一起的,可能是他们触到地板上的机关,产生联动反应,这才让观音坐了起来。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尸体也是一种针对闯入者的威慑。
会有人闯进来吗?顾行驰看着尸雕又扭头瞧了眼缩在角落里的虫人,细细思索着,把这两样东西安排在地下,看来这下面八成是有什么招人惦记的好东西。是什么东西?又是谁安排的?
“可以了。”白玉京从棺材里翻下来,拉着顾行驰后退几步,在远离石棺范围后,观音尸体开始慢慢躺倒,又恢复成原来平躺的姿势。
两人把棺盖推回原位,尽量严丝合缝的关好。顾行驰看了眼角落里的虫人:“他怎么办?”
白玉京摇头:“先暂时留在下面吧,虫人不喜欢见光,在光下生活会很痛苦。”
知道他这是切身经历,顾行驰有点心疼,牵着人走出去一路都没舍得松手。
外面果然已经是黑夜,两人刚出图书楼就听前院十分喧哗,平日走廊不怎么打开的步灯一个个全都亮了,整个院子灯火通明。
“完蛋完蛋!!”
顾行驰一看这阵仗就知道不好,想躲又不能躲,紧张得狂咽口水。
“怎么了?”白玉京不明所以。
顾行驰指了指走廊上的吊灯步灯,表情十分凄苦:“你知道上次这两灯全开是什么时候吗?”
“是我初中和同学出去钓鱼,结果两人玩野了差点掉湖里溺水淹死的时候。”
“那一天,家里黑夜如白昼,我被揍得像条狗。”
白玉京心疼又忍不住想笑,搓搓他的指尖:“教训一下是应该的,但是这次你可以藏在我身后。”
顾行驰拍拍他的肩,心说你也是赶上好时候了,要是我小叔还在,咱俩莫名其妙失踪一整天他能追着人从东院打到西街口。
“找着了!!”
两人正相对无言着,就听前面一声嚎,紧接着就看孙一行带着一堆人直直冲过来,边跑边撸袖子:“你个小兔崽子跑哪去了?!让你来吃午饭到晚饭才出来,打电话也不接,家里大人都要急死了知不知道!?”
眨眼的功夫一堆人就把顾行驰他们围上了,有家里多年的阿姨,有院里巡逻的保安,甚至还有家里珠宝行的伙计,看得出孙一行是真着急了。
“哎哎孙叔!别打脸!脸!!”
顾行驰和个小鸡崽似的一个劲地往白玉京怀里钻,边钻边叫冤:“这是意外!意外!我手机没信号了!!”
孙一行逮了半天没把人逮出来,气得直磨牙:“你等着吧,你爹一小时之后就到。”
顾行驰哀叫一声:“哈?他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你人都要丢了你爹哪还能呆得住!两小时前刚给我发消息说上车了,”孙一行看了眼表,冷哼,“你至多还有半小时时间打腹稿狡辩。”
顾行驰瞬间心如死灰,一头栽进白玉京宽厚的胸膛间:“这都叫什么事啊……”
人群渐渐散去,顾行驰埋在白玉京胸前生无可恋:“怎么办啊老婆……本来还想让你给我爸留个乖巧懂事的好印象,这下好了,人还没见呢先给咱俩记一笔。”
白玉京摸摸沮丧小狗头,学他说话:“怎么办呢宝宝……”
“不然我们现在私奔!”顾行驰猛地抬头,四处瞧瞧,视线一定,眼睛一亮,一个坏主意应运而生,“我记得之前这里有个狗洞,我小时候还钻过!”
他边说边拉着白玉京往角落走:“找找——哎卧槽!”
脚下一绊,要不是白玉京拎着他准能摔个狗吃屎,饶是如此顾行驰也是磕到了膝盖,龇牙咧嘴的:“忘了这边台阶的事了。”
他说着给白玉京指了指眼前一片光秃秃的泥地:“这就是之前我们家那个池塘,去年我爸还种了点白菜呢,看来是白菜也没能活。”
白玉京倒是替老丈人辩解了两句:“既然有下层空间,上面的土层会很薄,植物扎不了根,普通作物还好,大型植物养活很难。”
顾行驰哟了声,那意思,这就开始努力挽回形象帮老顾说话了?
白玉京还以为他是不相信,估算了一下:“真的,这土层最厚不会超过两米。”
顾行驰眯起眼晃晃手指:“不信,我在这边可是种过树的,最少能有两米,打赌吗?”
白玉京好笑:“赌什么?”
顾行驰摸着下巴思索半天,最后一摆手,先跑去花园角落找来铲子:“欠着,先挖再说。”
白玉京自然也愿意陪他闹,拿过铲子一铲下去,翻起的泥土里却带出来了一样东西。
顾行驰也看到了,咦了声弯腰捡起来,抹干净上面的泥巴后,看着这东西竟一时间呆住了。
这居然是一串红珊瑚手串。
第66章 十二岁 “我对象,白玉京。”
顾行驰看着手串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家怎么会出现这东西?是谁曾经带着手串来过这不小心遗失, 还是故意掉落?
顾行驰拿纸把红珊瑚上的泥土一点点擦拭干净,随后他就看到,这手串其中一颗珊瑚珠是不完整的, 明显缺了小半个,泥巴都嵌进珠子里面去了。
“老婆, 你觉不觉得……”
顾行驰表情有点难以置信,他看看珠子又看看白玉京,一时间竟然不由语塞。
白玉京拿过珠子仔细看了下, 确认地一点头:“是林如西给你的那串,珠子摔裂后的纹路我记得。”
难以言喻的荒谬随着寒风一齐吹进顾行驰的大脑, 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是他一直戴在身上却在检查时遗漏了, 还是有什么人知道他要来,故意拿走手串放到了这里?
花园陷入安静,久久沉默着。
顾行驰看着白玉京,背后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风中的冷意将每一寸空气冻结成冰。
半晌, 白玉京才缓缓开口:“顾宅安保怎么样?会不会有人能混进来?”
顾行驰深深呼出口气,摸出手机:“不好说, 家里玉器行珠宝行伙计的流动性比较大,但一般不会进后三院, 除非是跟着我爸我小叔他们很久的那几个老人,不过他们一般也不会进第四院。我先给何十五发个消息,问问他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还有……”
顾行驰眼神微动, 瞳孔深处映着廊道明亮的顶灯,看起来有种难以形容的锐利:“去找孙叔,我正好有事想要问他。”
“关于12年前, 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我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
第二进院,孙一行正哼着小曲看今晚的菜单,顾勤琢回来管儿子他自然乐得撒手清闲,顾行驰这小子从小就皮,以前顾勤锋在的时候还能唬唬人,可惜现在……
他轻轻叹了口气,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刚一抬眼就被忽然进厅的两人吓了一跳。
“过来怎么不出声。”孙一行埋怨一句,发觉顾行驰表情不太对,不像是天塌了,倒像是要把天捅塌了,“这架势是要干什么,准备把你爹从顾家家主位置上撸下来?”
“那不能。”顾行驰几步过来,往八仙桌边上一坐,手在孙一行面前晃了晃,“孙叔,这是什么?”
孙一行就听当啷一声,低头一看,面前桌上多了一串红色串珠,还沾着点泥巴,看着脏兮兮的。
“哎哎,这是吃饭的桌子!”孙一行有点嫌弃地把串子拎起来,架好眼睛边看边嘟囔,“你这是又不怕你爹了,还有功夫到处扒翻东西,这又是从哪找出来的?图书楼里?”
顾行驰不答反问:“叔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孙一行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不过整天操持顾家事务,见多识广,看东西打眼也能瞧个大概。他看着手里的珠子啧了声:“老料子啊,这东西不错,哎哟,怎么是个残货,卖不上价了多可惜。”
顾行驰打量着他的表情,心疼料子归心疼,但没见过也是真没见过,遂道:“在图书楼那边找着的。”
孙一行听了自然想当然道:“哦,那八成是你小叔留下的,毕竟你爹收拾东西仔细,不至于整这么埋汰。”
他把串子还给顾行驰,表情稍微有点欲言又止。
顾行驰注意到了,便问:“怎么了叔?这串子有问题?”
孙一行微微犹豫了一下,他看看顾行驰,又看看对方身后如高塔般的白玉京,半晌还是开口了:“串子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还是别戴这种东西,看着和佛宝似的,你不要戴这种宗教意义的东西。”
顾行驰看着孙一行,心底猝然升起一丝不知道是寒意还是紧张的颤抖,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离真相似乎只有咫尺之距。
“为什么?”他尽量平缓住声音,询问,“为什么不能戴?”
孙一行随即说出的话却让顾行驰的颤意一下停滞。
“我觉得你八字有点弱。”他说。
顾行驰猛然一顿,声音一下拔高:“什么??”
“八字弱啊。”孙一行剥着橘子,神色如常,甚至还被顾行驰一嗓子弄的有点莫名其妙,总之看起来根本不是一副要说出惊天秘密的样子,“我不愿意说就是怕你觉得我封建迷信嘛。”
“你应该不记得了,就你小时候,十一二岁冻发烧那回。那不你爹和小叔都不在家,我半夜给你喂药去,结果一掀被子差点给我吓死,你小子人不见了。”
尤其是在院子里找寻一圈都不见人影后,当时孙一行的感觉简直可以用如坠冰窟来形容,家里祖宗失踪了,等俩大爷回来不得给他五马分尸了。
被紧急招来的其他伙计保安翻墙的翻墙、钻狗洞的钻狗洞,一个多小时把顾宅上下找遍了,愣是没找到人。
孙一行人都快哭了,心说祖宗你只要能完好无损地回来以后我叫你爷爷都行,也就是他自个在花园里急着偷偷抹泪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了一点声音。
很轻,窸窸窣窣哼哼唧唧,像什么小猫小狗。
孙一行循着声音,发觉这声是从图书楼侧面传出来的,等他走到图书楼的窗户下时,声音却又不见了。
三更半夜寒风刺骨,孙一行虽然不是迷信的人,但心里也有点没底,就想多叫点伙计过来一块看看情况,但刚拐过弯,就看到图书楼的门大开着,他那祖宗顾行驰正趴在门槛上睡得正香。
“我当时那叫一个又气又恨啊,但你小子穿着个毛绒睡衣趴在门槛上跟只小兔子似的,我一下又气不起来了。”
孙一行此时看着顾行驰的眼神也是又爱又恨,顾行驰这小子,贴心的时候跟个小蜜糖似的,哄人的话一句跟一句,叔叔叫得一声接一声,但惹起事来也全都是大事,也不怪顾勤锋成日拎着扫把追着他从东院打到西院。
“后来呢?”顾行驰很茫然,对于这一段记忆全无,那段时间他的印象就是天天睡觉,睡醒吃药,吃完睡觉,完全养猪模式。
“后来?后来就是问你一问三不知啊,你爹和你小叔一商量,觉得你可能是生病时气场弱,招上不干净的东西了,所以找了些跳大神的来给你驱驱邪。”
顾行驰一合掌,前后总算是对上了:“怪不得我印象中那段时间院里总一股子香烛味。”
“对嘛。”孙一行把橘子递给他,“我们也不会因为你发个烧生个病就往这方面想,肯定是有什么事啊。”
顾行驰心情复杂,说不上是泄气还是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来,往白玉京肩上一靠,捻着珠串看起来有点蔫蔫的:“那孙叔,这段时间家里有没有陌生人来过啊?”
孙一行摸着下巴啧了声:“那还真不好说,毕竟临近年关,来拜访你爸的人不少。”
顾行驰就顺着问:“那有往四院去的吗?”
孙一行莫名其妙:“那肯定不能啊,来拜访你爸顶多就在前面喝喝茶,二院都不会往里让,怎么可能把人放到四院去。”
“不过。”他说着想到什么,忽然一顿,“倒是有个——”
“小顾,你爸回来了!”
话没说完,门外保姆阿姨一探头,瞬间打破了厅内安宁的气氛。顾行驰一秒起立,先给白玉京整了整衣领又给自己理了理发型,深呼吸一口气,仰天长啸:“爹啊——”
白玉京都看愣了,甚至难得生出几分无措,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也这模样的喊声叔,不难,就是略微尴尬。
“甭管他。”孙一行在旁边给白玉京递了个橘子,“从小就这样,闯祸惹事了先嚎一声再抱大腿,他小叔还在的时候两个人能对着嚎半刻钟,叔说叔有理侄说侄有理。”
果然,等两人走出厅去,就见廊下顾行驰正搂着一中年男人的肩膀晃来晃去,一会讨饶一会喊爹,活像只来拆家的哈士奇。
那中年男人不算高,身形也瘦,被顾行驰按肩晃着,像棵饱受狂风吹袭的文竹。男人转过身来,就看到他面相斯文,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说话声音偏轻偏哑,整个人看起来儒雅又讲究,确实是典型的学术派。只不过此时被哈士奇儿子拱得眉间轻轻蹙起,说不上是闹心还是无奈。
看见白玉京他们出来,顾行驰也站直了,几步过去牵起白玉京的手,舔了舔嘴唇,肉眼可见的紧张:“那什么爸,他就是我给你说的,我对象,白玉京。”
白玉京先问了声好,声音很稳,站姿也舒展自然,但从他略微紧绷的下颌线条上还是能看出一点点局促,毕竟是见家长,白玉京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合。
顾勤琢先推了下眼镜,然后才仰头去看他这高大的儿婿:白玉京身上穿着顾行驰重金采买的防水防寒冲锋衣,脚蹬一双黑色登山靴,肩宽腿长气势惊人,再加上一头白发浅色眼珠更是特立独行,看起来说沉稳又凌厉,反正走在街上绝对是鹤立鸡群的类型。
“你好。”顾勤琢又扶了扶眼镜,下意识站直了点,好看上去更加挺拔一些,他礼貌地笑笑,“我是顾行驰的父亲,顾勤琢。”
顾行驰看看他爹又看看他老婆,感觉气氛有些微妙,索性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一起并排走进大门:“吃饭吃饭,我都饿了,孙叔刚还在念菜谱呢。”
孙一行做了个‘找打’的动作,趁着落座的功夫拉过顾行驰暗地一指:“那边那个,跟着边晟回来的小伙,说是边晟他侄子,这些天就他进过四院。”
刚光顾着介绍老婆和爸爸了,顾行驰都没来得及给其他人打招呼,闻言才往后看了眼,先冲一起回来的边晟一点头,目光才移向他身边,却微微一愣。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着比顾行驰稍年长,表情略微带着些冷淡,五官却生的不错,剑眉星目鼻梁挺拔,除了身上的疏远冷淡的气质,和边晟并不太像。
察觉到顾行驰的目光,男人视线也移过来,两相一对,男人眼底飞速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他眉梢轻轻一挑,那股子冷淡一下消失,反而透露出些许熟稔的轻佻:
“好久不见啊,小驰。”
第67章 当年 他说,对不起。
顾行驰对此人显然没有什么好久不见久别重逢的惊喜, 视线波澜不惊地在对方身上打了个转,很快就收回目光。
孙一行多机灵一人,立刻嗅出猫腻:“什么情况?老熟人?”
顾行驰摇头:“不算熟, 他叫边一杰,是我大学学长, 后来还做了同事,也是027研究所的人。”
孙一行嘿了声:“这还不叫熟?满打满算你们不得认识五六年了?”
顾行驰说起边一杰却没有一点熟人间的熟稔:“那也只是认识,而且他和我不是一个小队, 他那支队伍属于重点一级,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上次见他得是三年前了, 一直以为他死在哪个深山老林里了。”
闻言孙一行微一挑眉,若有所思地看过来,突然问:“你俩是不是有过节?”
顾行驰没有回避他探究的目光,只轻轻一笑, 转回身往厅里走了,声音从前面传来, 吊儿郎当半真半假:“是啊,他追求我未遂, 被我胖揍一顿,算不算过节?”
正房堂屋里, 顾勤琢已经开始点菜,问白玉京有没有什么忌口。白玉京摇摇头,随口说了两个顾行驰爱吃的小炒, 顾勤琢听见点了下头:“小驰也喜欢吃这个。”
“喜欢吃什么?”顾行驰端着茶盘进来,反手关好门,转身看见两人就是一乐, “相处的这么岁月静好呢。”
他先给老父亲倒了茶,这才坐到白玉京身边:“爸你这舟车劳顿的,不先去歇歇啊?”
顾勤琢抿了口茶:“开车的是小晟他们,我没累到什么。”
“倒是你。”他掀起眼皮,目光往两人身上一落,镜片后的眸光隐隐有些锐利,“又做了什么事,把你孙叔急得火急火燎。”
顾行驰本来还想替自己辩解两句,但一揣口袋摸到那串珊瑚珠,瞬间又说不出口了。他垂眸沉默了几秒,片刻后又抬头,看向顾勤琢:“我去了图书楼的地下,看到了一些东西,爸,你……你就没什么想告诉我的?”
顾勤琢垂下眼帘,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咔哒一声轻响,
他手里那件春风祥玉压手杯落在桌上,声音也在顾行驰心头轻轻一敲,使他下意识抬头——
就见顾勤琢也正看过来,眉眼间依旧保持着斯文的、温水一般的平和,语气明明也是平平淡淡,却显露出一种让他足以面对任何情况的冷静和缜密:“怎么想到要去图书楼?小书房的书还不够你看的?”
顾行驰胸膛间那股说紧张不是、说忐忑不算的气一下就散了,他有点无奈的拖了个长腔:“爸——你可真会避重就轻。”
顾勤琢神态自若:“不然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顾行驰心说我想听的可多了去了,不过对着老爹他也不好咄咄逼人,只能以开玩笑的语气道:“比如,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之类的。”
顾勤琢闻言眼神微微闪动,他意识到了顾行驰知道的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多,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好吧。”
半晌,顾勤琢往后靠在了椅子里,这是个自然放松的姿势,让他身上那种淡淡的防备散去了一些,他看着顾行驰,目光里的情绪有点复杂,“你是你小叔带回来的,我以为你这么多年你在家到处捣蛋,早就看到过自己的收养证明了。”
顾行驰一呆,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话音落下,大脑才将顾勤琢的话彻底捋顺,极度的安静瞬间占据整间堂屋。
虽然早就知道事实或许就是如此,但当至亲之人亲手将那层假象撕开时,顾行驰还是陡然一僵,感觉此时屋内的空气仿佛某种深海的威压,挤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知道你没有。”顾勤琢端起茶杯抿了口,悠悠出声,脸上隐隐露出些促狭的笑容,“因为是我瞎编的。”
“你是勤锋带回来的不假,但却直接入了我顾家族谱,自此没有收养一说,你就是我顾家的孩子。”
屋内没有声音,一时间只听几人各自的呼吸声。
顾勤琢喝茶的动作很慢,似乎是给足了顾行驰反应的时间,却在对方想要说话的瞬间先一步开口,截住了他的话头。
“03年那会,勤锋去西南考察,从中越边境带回了你。他跟我说你无父无母,被族群抚养,但你的族人大部分都是封建迷信的拥护者,甚至要送你去当什么童男童女,他看不下去,所以把你偷偷带了回来。”
顾行驰默默听着,眼神有些游离,这和他猜测的情况大致相符。
“勤锋为了让你和那些旧事彻底隔绝,几乎从来不在家里提起往事,他工作繁忙常年不着家,所以请求我抚养你长大。”
“图书楼的事,我只能说是知情,但具体的布置安排是勤锋的意思,我不知道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但他说可以保护你,或者说是未来的你,所以我支持他的做法。”
顾勤琢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仿佛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淡淡的陈述着:“我和你母亲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他胎里不足,出生不到两个月就去世了,是我和你母亲不够仔细,没有早早发现他的异常,没有保护好他。”
“你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我们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说到这里,顾勤琢的语气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他目光没动,甚至更深更重了些,落在顾行驰表情僵硬的脸上:“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知道图书楼下的事情,但是小驰,我希望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第一时间来问我。你小叔带你回来的初衷是希望你能平安长大,这也是我们每个长辈花费数十年时间和精力想要达成的目标,想得到信息的方式有很多,你不应该轻易让自己去涉险。”
顾行驰静静听着,在这一瞬,他才陡然明白过来刚刚顾勤琢目光中那丝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那是责备。
是一个长年内敛寡言父亲的后怕与担忧。
门外寒风阵阵,房内落针可闻,顾行驰坐在父亲身边,感觉到内心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情绪瞬间就被轻飘飘地推倒了。
无论是现在的忐忑紧张,还是多年前的埋怨、甚至是委屈,竟全都在这一眼里缓缓散去,刹那而来的失重感一时间让他觉得头重脚轻,仿佛全身的血气都在往上顶,舌根无法抑制的泛起苦与麻,和千言万语一起哽在喉间。
许久,他听见自己嗫喏的声音。
他说,对不起。
顾勤琢摇摇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和处理方式,我只是需要一个有关你人身安全的知情权。”
他语气温和,没有任何抱怨的意思:“虽然你没说过,但是我大概能猜到研究所的工作不是文职那样安稳,你这次回家我很高兴,但如果孙一行没有晚上八九点突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说孩子丢了我会更高兴。”
平稳的寥寥几句,便将顾勤琢一路上的奔波与担忧全都揭过,他看顾行驰的目光平直又放松,将顾行驰身上那些敏锐的、忐忑的、将露未露的锋芒全部抹平了。屋内的沉默不再压抑,反而变得温柔,像某种水汽,温暖的让人窒息。
恰时房门被轻轻敲响,可以上菜了。
顾行驰重重呼出口气,搓了把脸起身去开门,顺便将那些未出口的疑惑、感谢、歉意悉数抹掉。他们还有很长时间,此刻他先暂时享受这一秒钟的温暖。
随着他起身,顾勤琢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旁边白玉京的身上,几秒后他微微蹙起眉头。
“怎么了?”顾行驰回来看到两人大眼瞪小眼,还以为是在这眼神交锋呢,赶紧往两人中间一杵,“都是我的掌中宝,不准吵架啊。”
顾勤琢摇摇头,依旧看着白玉京,心底一种若有似无的异样感始终挥之不去:“我从开始就想说,这孩子你小叔可能见过。”
顾行驰蓦然抬头:“什么?”
顾勤琢继续用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白玉京一会,才开口:“我不太确定,你小叔他们地质队因为常年在荒山野岭工作,早些年也没有现在这么智能的电子设备可以随时远距离通话,所以同事间就发明了一套灯语,用以简单交流。”
凡是这种需要依靠信号传讯的交流方式,其所能表达的含义都会有一定的局限性,顾勤锋他们当时为了能尽可能多的交流有用信息,在长短灯光的基础上又添加了一些简单的组合光,晚上灯光交流起来整个山头上都忽闪忽闪的,远看和遭群雷劈了似的。
顾行驰闻言一顿,瞬间意识到图书楼地下那组A类架子上的加密文字,极有可能就是这种灯语!
他一下燃起希望,忙不迭地问顾勤琢:“爸你知道这些灯语的意思?”
很可惜,顾勤琢摇了摇头:“我没系统的学习过,只知道零星几个,是我看你小叔记笔记的时候偶然瞥到,他指给我看的。”
“那应该是他的工作日记,具体记录的哪一处地点我不知道,但是他给我指了几个字,一句是‘白色的人抱着孩子’,另一句是,‘在泥城中’。”
顾行驰心脏怦怦直跳,感觉自己离真相越发接近:“爸你知道现在还有谁懂灯语吗?”
顾勤琢想了想,似乎还真想起这么一号人:“你别说,小晟可能知道。”
顾行驰微微一愣:“你是说……边晟?”
…
一顿饭吃的顾行驰心情大起大落,等散了席送走他爸,他也再没正型,懒洋洋往白玉京肩头一趴,哼哼唧唧:“老婆我腰酸背痛脑袋胀。”
白玉京把人接近怀里,顺着他的脊骨一寸寸往下按,边按边开口,语气淡淡:“边一杰喜欢你。”
“嗯?”顾行驰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微微张嘴,“你咋听见的啊??”
他不是都背着人偷偷和孙叔讲小话了吗!
白玉京搂住顾行驰的腰稍微用力,轻而易举地侵入他的安全距离,强烈的占有和支配欲望让他看起来有些锋利:“为什么要瞒我?”
“不是瞒你。”顾行驰被掐的腰有点痛,调整姿势又往前趴了趴,和小白头挨着头,“主要是……我觉得边一杰这人有病,他对我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好奇。”
白玉京蹙眉:“什么意思?”
顾行驰总塌着腰有点累,索性直接起身坐到白玉京怀里去,搂着老婆脖子说小话:“给你举个例子:边一杰大学时选修宗教学,但是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很唯物主义的一个人,选修宗教的目的是为了推翻宗教信仰这种,很叛逆。他为了证实世界上没有灵魂,不会有什么转世轮回,去医院ICU蹲点,等人死了之后,再去太平间或者殡仪馆布置宗教仪轨,想看到人的灵魂到底能不能出现。”
“大晚上,他就自己一个人呆在殡仪馆里,不是守在外面,而是坐在尸体旁边,就这么干等着。”顾行驰说着搓了搓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哇你想想那个场景,这尼玛不神经病吗!”
“还有,我听说他大学时退学过一次,选修宗教学这事是他第二次高考上大学之后才做的。他第一次高考后选择的是医学,大一寒假他没回家而是悄悄留校,去他们医学院的蓄尸池把所有大体老师都捞了出来,摆在解剖室里充作仪轨道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布置的整个仪式现场,反正当夜执勤的保安吓疯了一个辞职了一个,他也被勒令退学。”
顾行驰搓着胳膊继续道:“我上大一那会他已经大四了,因为有选课要求,我也选修了宗教学。当时期末有去附近寺庙的游学活动,我们就一块去了,白天的时候还好,但到了晚上的时候,边一杰突然来敲我的房门,开门后他也不说话,就盯着我看。”
现在回忆起这段,顾行驰依旧觉得无比毛骨悚然,脸色也微微发白:“我很害怕就想关门,但刚一抬手边一杰突然说话了,他盯着我,目光直勾勾地说‘他说的居然是真的,你在就可以。’”
顾行驰那时不明白,下意识就问:“他是谁?什么就可以?”
边一杰闻言动了动,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缓缓伸出来。
顾行驰低头一瞧,一下呆住了。
就见边一杰的手里,是一具只有手臂大小的婴儿尸体。
第68章 冷血 我们或许早有交集,
顾行驰那时候也就只有十八九岁, 半大小子哪见过这种场面,一下就傻眼了。
偏偏边一杰还和神经病似的,举着婴儿尸体一个劲地往他脸前凑, 嘴里念念有词:“你听到他说了吗?你听到了吗?你在就可以。”
也亏得顾家是既做生意又搞研究,顾行驰从小到大见过的怪事怪人也不少, 胆子也比旁人大些,很快就回过神来,飞起一脚直接给边一杰踹翻了, 骂骂咧咧:“我听你个锤子听!我这就报警把你这死变态杀人犯抓起来!!”
后来这事闹得不小,毕竟是在寺庙这种地步, 警车出入很显眼。
不过经过法医检查警察调查走访后, 很快就还原了事情经过:这婴儿是附近村庄遗弃的女婴,放到寺庙门口想让僧人收养,但当时正值隆冬,天寒地冻的这么小孩子待在室外根本受不住, 硬生生就给冻死了。
而边一杰虽然不是杀人凶手,但他也十分奇葩, 或者说是冷血。他目睹了整个遗弃过程,却没有选择报警求助, 而是就等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女孩冻死在雪地里。
“我知道她活不了。”当时边一杰是这么告诉警察的, “她身上已经有死人的味道了。”
警察们闻言面面相觑,觉得这年轻人多少脑子是有点问题,毕竟哪个正常人能在边上等着人咽气。
边一杰一直都很平静, 袖手旁观不犯法,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弃婴,他知道这些警察不能把他怎么样。
果然, 最后警察只对他进行了口头教育,寺庙附近也发布了通告认领尸体,但到底也没了下文。边一杰年后就去了外地实习,直到毕业也没有再回来。
等顾行驰再次见到他已经是一年后。那时顾行驰已经成为了027研究所的一员,正和小队一起第一次前往邻市郊区考察遗址,研究所大门口一进一出,熟悉的人影瞬间映入眼帘。
“真的是你啊。”
边一杰比顾行驰更先反应过来,他已经戴起无框眼镜,斯斯文文、人模人样,瞧着顾行驰轻轻笑了笑:“好久不见,学弟。”
“哇你是不知道他当时那个表情那个语气那个神态,我鸡皮疙瘩起一身啊!”
顾行驰搓着胳膊啧啧好几声,“变态,标准的电影反派大变态!”
白玉京也跟着搓搓他胳膊,有点奇怪:“他怎么会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啊,而且我更没想到他居然和边晟是亲戚,毕竟边也不算小姓。”顾行驰捏着下巴纳闷,“以前那么多年也没见他来过,怎么偏偏今年来家里了?”
边一杰他们都没往厅里进,白玉京只在廊下粗略打量了一眼。单从样貌来说,边一杰相貌堂堂气质干练,戴着眼镜给人的感觉严谨又冷静,标准的学术派。旁人打眼一瞧第一印象八成都得给他打个高分,没人会把他往精神思维有问题的冷血奇葩方面想。
但这次,打眼一瞧他的人是白玉京。
某种程度来说,白玉京也是‘奇葩’,奇葩看人处事的态度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白玉京第一眼看边一杰这个人,感觉只有三个字,不舒服。
边一杰给他的感觉非常不适,不是害怕厌恶这种典型的负面情绪,不舒服是一个很微妙,且带有主观色彩的词语。能让白玉京这种情感感知匮乏的人感觉到不适,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正常来讲,一个人对某个人或某件事感觉不适,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三观相悖。但还是那句话,白玉京这种‘奇葩’,自己的三观还处于蒙昧阶段,要顾行驰时时提点,根本没资格也没兴趣去对别人的为人处世指指点点。
那么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边一杰身上的某些特质,让白玉京觉得熟悉,熟悉到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经历过、不愿正视、刻意回避,当他面对边一杰的某一瞬,那些不好的回忆与感觉随之迸发,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但是偏偏,边一杰太过年轻,白玉京经历那些旧事的时候他甚至连一颗胚胎都不是。所以白玉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年轻人身上有这样不适的感觉,他觉得困惑,又暗暗警惕。
“老婆,你这什么表情?”顾行驰捧着白玉京脸晃晃,“你是不是也觉得姓边的不是好人!”
白玉京抓着他的手,忽然问:“为什么你对边晟没有像孙一行那样亲近?”
顾行驰愣了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白玉京会关心这种问题,但还是老实回答:“孙叔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嘛,边晟是我爸的学生,他来我家那会我都快上高中了,那时候青春期又叛逆,对这种干巴书呆子最看不上眼了,所以也不怎么和他打交道,而且……”
他说着一顿,绞尽脑汁尽量找点好听的平替词:“而且我觉得吧,边晟是个很无趣的人,他的外表也好性格也罢,都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特点,不像孙叔,风风火火雷厉风行,也不像我爸,斯斯文文锋芒内敛。边晟这个人像白开水,很没意思。”
所以当顾勤琢告诉他边晟可能知道灯语的具体含义时,他其实是惊讶的,因为在他看来,边晟这种温吞的人,是最不会和他小叔打上交道的。
天色已晚,顾行驰他们也不好去打扰舟车劳顿的边晟,只好先回了院子,准备明天一早再去拜访。
已经到了年根,不过近些年烟花管制严格,四面安静没有声响,顾宅也只是多挂了几盏红灯笼和福字添添喜庆。
顾行驰洗完澡趴在床上看那串红珊瑚手链,越看越觉得后背发凉,这手串绝对就是他在特尼格尔得到的那串,居然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跟着他一起来到了顾家,这简直就是当代惊悚故事。
白玉京出来浴室就看到顾行驰塌着腰趴在床上哼哼唧唧不知道嘟囔些什么,毛巾随手一搁,俯身压在他身上,在对方瘦削的肩头落下一个吻:“在看什么?”
比白玉京的吻更先靠近的是他身上好闻的香气,顾行驰抽了抽鼻子,微微起身凑到白玉京脖颈间嗅了嗅:“为什么你身上的味道和我的不一样,明明都是同一款沐浴露。”
白玉京被他蹭得脖颈又暖又痒,忍不住笑:“我是什么味道?”
顾行驰眯着眼笑,看起来有点蔫坏的调侃:“小猫味。”
白玉京也学着他低头,下颌蹭过顾行驰毛茸茸的头顶发梢,像只粘人的大猫:“那你是小狗味吗?”
顾行驰被他蹭得直仰头,眯着眼的模样愉悦又享受:“猫塑你一次就得狗塑我一次,小心眼。”
白玉京不懂什么叫猫塑狗塑,但是大概也能猜出含义,伸手轻轻钳住顾行驰的下巴,迫使他向后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不可以吗?”尖锐的齿尖挨在青色的血管旁,白玉京微微用力,留下明晃晃的印记,是此刻欢愉的标记,也是贪婪的试探,“小狗很忠诚,只会爱我。”
顾行驰微微一愣,瞬间明白了白玉京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没忍住一下笑了。他翻过身伸手搭着白玉京的肩膀,流氓做派地在人下巴上撩了一把,笑得眼睛弯弯:“还吃醋呢宝贝儿,你跟一变态较什么真。”
出乎意料,白玉京摇了摇头,他看着顾行驰的脸,半晌才轻微地垂下头去吻了吻,像贫穷的人第一次触碰到珍宝,小心翼翼、手足无措,许久才轻声说:“我是在嫉妒,是在后悔。”
“如果我当初真的拥抱过你,我不该放手。”
顾行驰一下睁大了眼,明晃晃的瞳光晃动着,好几秒才开口:“你是在说我爸说的那句,‘白色的人抱着孩子’?”
白玉京点了下头,他抬手擦过顾行驰的眼角,顺着皮肤与骨骼,缓慢往下落:“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们或许早有交集,不止是三年前。”
“顾行驰,我是不是曾经有机会亲手抚养你长大,但是为什么没有做到呢?”
顾行驰抿了抿唇,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里仿佛堵着酸涩的硬块。能够早早认识白玉京自然是好的,能够带他远离那些痛苦的旧事自然是好的,但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或许如今的局面,已经是当初他们能够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想到这顾行驰微微呼出口气,试图凭借这个动作平息内心的迷惘和失落。他正欲开口,手机却先一步震响,居然是沈昭发来的一封邮件。
顾行驰一顿,和白玉京对视一眼,点开了收件箱。
邮件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段音频附件。
音频不长不短,将近三分钟。
开头就是沈昭的声音,有些模糊,声音放到最大才能勉强听清:
「这是一封定时邮件,当你接收到它的时候,大概率我们已经深入到那个任何信号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顾行驰愣了一下,继续往下听,但紧接着,音频后面出现了大段密集嘈杂的白噪音。顾行驰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网络问题,捣鼓了好半天才发现是音频本身就有这么长的杂音。
奇怪,顾行驰有些纳闷,沈昭他们携带的电子设备一向先进,居然还会出现这种杂音情况。而且这是封定时邮件,也就是说音频录制时她们肯定还没有深入到信号无法到达的位置,那为什么音频会无法顺利播放?
杂音将近半分钟才结束,沈昭的声音终于再次出现,这次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清晰到仿佛沈昭就站在他们身边,急切地开口道:
「你不是音频唯一的接收者,要快,只有最快的那个人才能——」
声音再次一顿,话音结尾的几个字被白噪音吞掉了。
此时音频已经接近尾声,几秒嘈杂,沈昭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她念出了一段数字:「221410314」
下一秒,音频结束了。
第69章 本性 他已经找到了比摆弄尸体更加有意……
音频结束的太过突然, 让顾行驰有些惊讶。因为从进度条来看,虽然确实已经接近尾声,但其实还有十几秒钟的剩余时间, 不过就在沈昭说完数字的一瞬,声音戛然而止, 连嘈杂的噪音都消失了,整段音频一下陷入绝对安静。
顾行驰微微蹙眉,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 可十几秒的片段依旧鸦雀无声,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这是音频受损了, 还是设备出问题了?”
顾行驰不死心, 拖着进度条重新再听一次,心说这录音该不是用座机录的吧,什么音质啊。
三分钟的音频,很快便一刻不错的再次听完, 和第一遍情况没有不同,整段录音中充斥着大量的噪音和空白静音段, 衬得沈昭难得出声的几句话特别突兀。
“老婆,你怎么看?”
顾行驰看向白玉京, 有些纳闷:“沈昭她们不是回研究所了吗?怎么这么快又离开了?还有她口中那个信号无法到达的地方,是又接了什么委托单还是查到了有关西南宗教的线索?”
白玉京显然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他对沈昭他们的行动意图并不关心,只奇怪那串数字:“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日期?听起来不太像。”
顾行驰皱着眉,心里古怪的感觉越发浓重。沈昭为什么要录制这样一段音频?她又去往了什么地方?还有她口中的那句‘不是唯一接收者’……
是还有其他人也在追查宗教的事, 还是她主动将更多的人牵扯了进来?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没有沈昭这一封邮件,顾行驰后面的打算就是找边晟问出灯语,然后再次返回图书楼下翻译加密文字以及下至地下三层察看。但沈昭这一没头没尾的邮件让人忽然觉得时间紧迫, 被动着被未知的力量推动向前。
“先睡。”白玉京伸手拿走了顾行驰的手机,起身关了床头灯,“时间来得及。”
顾行驰靠进他怀里,还是忍不住问:“但沈昭不是说最快的人才能怎么样吗?”
白玉京垂眸凝视着顾行驰,浅色的眼瞳隐隐约约流露出某种温柔的情愫,他按揉着顾行驰的指尖,缓缓扣住:“你满意现在的状态吗?”
顾行驰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
白玉京语气淡淡:“那最快就不见得是件好事,极有可能会改变现状。”
“明天先去找边晟问问灯语的事,我觉得图书楼下面的文件应该会提供一些线索,还有石棺下的通道……”
他稍一停顿,思索几秒,在顾行驰脸侧亲了口,有种卖乖的感觉:“我会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看文件就好。”
顾行驰眯了眯眼,掐住他腮帮子:“意思还是不让我下去呗?真奇怪,咱们去过稀奇古怪的地方也不少了,怎么这次你这么抵触?”
白玉京老实交代:“毕竟是在你家,害怕你出事,你父亲会担心。”
他对顾行驰这地下版柯南的属性多少也有所察觉,大过年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顾行驰一时噎住,半晌才悻悻道:“你这是个人偏见。”
白玉京笑了下,微微挣开他的手,低头亲了亲他的指尖:“是个人偏爱。”
纵使顾行驰再不乐意,但等第二天醒来白玉京已经不见人影,他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嘟囔了两句要重振夫纲。
厨房今早上做的馄饨面,顾行驰喜欢吃这口,呲溜面条的时候顾勤琢也端着杯子进来了,顾行驰含糊地问了个早安。
“不早了。”顾勤琢给他指了下钟表,“都快十点了,小白今天七点不到就起来了。”
顾行驰哼哼:“他那是心虚,要背着我干坏事。”
顾勤琢犹豫一下,抽出椅子坐在顾行驰旁边,低声问:“你们这样可以吗?不行我找个靠谱的律师给你们写份合约。”
顾行驰闻言笑了,乐呵呵地问他爸:“咋的,白玉京对我不好就让他净身出户?他浑身上下袜子都是我给他买的,要真财产分割我不赚倒赔啊!”
顾勤琢多少能看出白玉京的‘异于常人’,但还是那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顾勤琢不可能不为顾行驰做打算。
“小白呢,身份来历是比较特殊,不过爸你要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在工作过程中人小白可是我的救命稻草,这要搁古代我都得以身相许呢!”顾行驰给他爹倒了杯茶,帮自己老婆说好话,“而且小白很照顾我的,你看他一大早就去图书楼下开工了。”
顾勤琢心说还用着搁古代吗,你现在不也已经以身相许了。听到图书楼又不解:“图书楼下又怎么了?我记得你小叔当初设计的应该不算复杂,不到两个月就完工了。”
顾行驰撇了撇嘴,还不复杂呢,光那走廊就跟迷宫似的,上下还三层,有这设计能力都能给顾宅大翻修了。
不过看顾勤琢疑惑的样子,只能说顾勤锋是保密工作做得确实到位,可究竟是怎样的秘密,连最亲近的家人都不能知晓一点?如果不是边晟知晓灯语的含义,那在顾勤锋死后这些记录对于顾家人来说岂不是就成了几乎无法破解的秘密,还是说把这些记录带进棺材正是顾勤锋的本意?
饭后,顾行驰去了安保楼,今天孙一行去了珠宝行,小楼里只有边晟在。
顾行驰面对边晟自然就不像对孙一行那样自在,礼貌按响门铃。大门很快被打开,边晟看着来人微微有些意外:“小顾?”
顾行驰笑了下:“小晟叔在忙吗?有点事想请教你一下。”
边晟顿了顿,还是先把顾行驰让进来:“先进来吧。”
从玄关步廊走进客厅,顾行驰一眼就瞧见了沙发上的人影,眉间蹙起几分。
“小驰,早上好。”
边一杰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他眼中的冷漠,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来坐。”
顾行驰拧眉看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来我家又是做什么?”
边一杰也不在乎他针锋相对的语气,笑意盈盈的:“来给叔叔拜年啊。”
顾行驰盯着他:“早些年不来,偏偏今年来?”
“早些年工作忙,抽不出时间。”边一杰从善如流地回答,“小驰也不是每次年节都能回来吧?”
顾行驰微微眯起眼:“听说你前些天去了四院的图书楼,你不知道二院往后闲人免进吗?”
边一杰无辜地指了指楼上孙一行的房间,示意道:“我只是听说顾叔叔有些孤本手稿,想去借阅一下,孙叔叔同意过的。小驰你放心,我来做客自然不会坏了主人家的规矩。”
几番对话下来,边一杰句句有理有据滴水不漏,他脸上一直带着笑,和曾经那个阴翳冷血、旁观他人死亡的边一杰没有一点相似。仿佛那些对他的厌恶与疏离,只是顾行驰一场年少时的偏见。
顾行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气氛一时十分平静,空气中却似乎有某种复杂又诡谲的争锋在悄然酝酿。
一个人的本性可以改变吗?顾行驰看着斯文喝茶笑容淡淡的边一杰,心底有一秒钟的怀疑,但很快就被他自我否决掉。
人在成长中或许会发生某些改变,通常大部分人的改变都是在往好的、正常的、积极的方向发展,以至于长大后的人们往往无法共情小时候的自己。
但边一杰是这样的人吗?他也在五六年后终于认识到自己当初所作所为的冷血变态,从而转变态度成为温和有礼的大人了?
顾行驰觉得不是的,很多人所谓的成长,其实只是学会了掩饰。又或者,在边一杰成长的这些年岁里,他已经找到了比摆弄尸体更加有意思的事情。
边一杰见顾行驰不说话,遂主动开口:“你找我叔叔要请教什么?我能不能也跟着学习学习?”
顾行驰懒得搭理他,转而看向一直在旁边沉默的边晟,随口胡诌:“小晟叔,我爸那边有些资料想让我帮着翻译翻译,但是专业术语太多了我搞不明白,你跟我去趟书房呗?”
边晟点了点头:“我上去换个衣服。”
待人上楼,顾行驰重新看向边一杰,语气中冷意和警告意味十足:“我不管你来我家是为了什么,明天之前给我走人,否则我不介意叫人把你请出去。”
边一杰笑意微敛:“大过年的往外赶客,顾叔叔他知道你这么没礼貌吗?”
“他不用知道。”顾行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看起来有些近乎阴沉的锐利,“边一杰,从你举着尸体敲开我屋门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我不会对你有一分好脸色。”
边一杰唔了一声,神色稍有晦暗,同顾行驰对视几秒后,他忽然笑了,若有所指一字一句地开口:“那真是太巧了,因为我也是从那一刻起才知道,你就是我最后的研究对象。”
他说着站起身,逼近几步,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慢慢地开口:“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顾行驰冷冷一笑:“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再和你这种道貌岸然的装逼男有交集?”
边一杰闻言挑了下唇角,那是个胜券在握且高高在上的笑容。他仿佛没看到顾行驰闪烁着冷意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吐出一串数字:
“221410314,”
“就凭,这个。”
第70章 守信 你可以相信我。
话音落入耳畔, 顾行驰瞳孔倏然缩紧,只觉一阵寒意从心底里蹿起。边一杰为什么会知道这串数字?他也是接收者之一?沈昭为什么也会把他选为接收者?
如果边一杰从一开始就跟这些事有关,那么那串被放置在院中红珊瑚手串也有了理由。只不过这是威慑还是恐吓?又或者是主动暴露身份的挑衅?
想到这顾行驰掀起眼皮, 冷冷地打量着边一杰,本以为对方只是个可有可无匆匆过客般的小角色, 但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和西南宗教脱不开关系,那边一杰加入研究所的真实原因,恐怕也值得怀疑一番了。
边一杰微笑着伸手想来拍他的肩, 被躲开落空也没在意,耸了耸肩膀:“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疑问, 可以随时来问我, 我会随时恭候解答的,只不过……”
他的视线落在顾行驰脸上,瞳孔深处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只不过,我需要收取一点点报酬就是了。”
边晟换好衣服下来时, 客厅里只剩顾行驰一个人。他有些意外:“边一杰走了?”
顾行驰嗯了声:“他怎么会跟着你们一起回来?”
边晟倒是没隐瞒:“他最近也在东海县活动,应该是代表你们研究所去参加的研讨会, 碰巧碰上了。”
他看着顾行驰,轻声问:“你们之前, 是不是相处不太愉快?边一杰性格比较古怪,经常会招惹到其他人。”
虽然边晟和边一杰看着也不是太熟的样子, 但顾行驰也不会在他们自家人面前说人不是,只随意糊弄了几句,便和边晟出了安保楼往书房去。
路上边晟一言不发十分安静, 顾行驰虽然是个和煦性子,但跟边晟也确实没什么话聊,干脆跟着不出声, 气氛虽然有点沉默,但不算僵硬,两人各走各的很快到了书房门口。
边晟这时才开口询问:“老师要翻译什么?近期的文件我都已经整理过了。”
顾行驰把书房门一关,这才如实托出:“不是什么资料,小晟叔,你知不知道我小叔他们当初设计的灯语和符号?”
边晟愣了一下:“哦……原来你是想问这个。”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叠白纸,抽了根钢笔开始写:“其实也不复杂,这些灯语也有一些规律,比如一个点就是闪烁一下灯光,代表一个人,两次及以上就是多个人出现。”
“如果是字母的话,有特殊意义的我会写出来,没有的就去翻找离灯语文字最近的一本书,第几个字母就是第几页第几行第几个字,也不难。”
顾行驰默默看着,忽然问:“小晟叔,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是特意跟我小叔学的吗?”
边晟没有回答,气氛渐渐有些僵滞,空气好似被真空机抽干了似的,凝滞的低压让人渐渐觉得难以喘息,好像顾行驰提出的是个多么令人窒息的问题。
顾行驰抱臂靠在书案旁,垂眼看着边晟,心下除了疑惑还有一种微妙的复杂情绪。
边晟来顾家将近十二年,不仅是顾勤琢的学生,也几乎相当于顾家的半个管事。但顾行驰经常觉得他爸是在为难人,因为说句不好听的,边晟这个人其实没太有个人魅力,搞学术还好,做管理会十分困难,无法让手下人信服。
边晟刚刚从单纯学术转向顾家其他事务时,孙一行给了他一个古董小店练手,就这么间不足八十平的铺子、统共三个伙计,他管起来都费劲,磕磕绊绊将近一年才算拿到真正的话语权。边晟这种某种程度上来讲一板一眼到有些愚笨的人,是不会让顾勤锋交心的。所以顾行驰非常困惑,最不起眼的边晟为什么会知道顾勤琢都不知道的灯语,而顾勤琢不清楚灯语的含义,真的是因为他不愿意去学习吗?
“可以了。”
边晟手下笔一停,把几页纸递过来:“常用的能用到的基本都在这里了。”
顾行驰接过来道了声谢,也没再问继续追问,倒是边晟在沉默了几秒后倏然开口:“我学东西很笨,记东西很慢,这些灯语我当初背了快一个月才彻底记牢、不会搞混,但是我也只是能背下来,并不会熟练应用。”
顾行驰愣了下,下意识问:“不会用的话,为什么还要记呢?这只是我小叔自创的小暗号,又不是什么古文字。”
边晟摇了摇头,清凌凌的目光望着顾行驰:“我是在替别人记。”
顾行驰一怔:“什么别人?”
边晟声线始终平缓收敛,说出的话却仿佛一道急促猛烈的闪电直直打进顾行驰的大脑:
“顾勤锋说,往后的日子,谁来问我,我就是在替谁记着。”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顾行驰看着边晟,从表情到大脑再到心脏都被这句话震成无数碎片,错愕震惊让他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边晟垂着眼,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不温不火的模样,一字字低沉道:“顾家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资助我上学、挽救我的家庭,所以即使是为了报恩,我也会一辈子留在这,等那个人来。”
时间仿佛回到了12年前的冬天,边晟在得知考研成绩的同时也听闻父母忽遭车祸的噩耗,那是父母第一次离开那座偏远的小山村,想来到他的城市,看看他学习居住的地方。
那段时间边晟一个人打三份工,学校医院兼职地点三头跑,在联系导师时,他的自我介绍只有一句话:‘我的成绩很好,也需要很多钱。’
他是初试第一不假,但大佬导师们更多时候想要的是个一能潜心钻研的苦学者,而不是早早钻进钱眼的现实主义家。更何况一个学历史的文科生,即使有国家津贴补偿,也远远达不到很多钱这个水平。
边晟就像一颗烫手山芋在几个导师之间踢来踢去,直到皮球踢到顾勤琢这里,他看着边晟的简历,拍板定音‘这个学生,我来带。’
边晟不是聪明的学生,但是他足够刻苦,而往往刻苦努力的普通人是很可怕的,可怕也让人尊敬。所以即使是顾勤锋这样混不吝的天才,也愿意在边晟来顾宅学习时和他多说两句话。
边晟一直记得,那段时间的顾勤锋总是唉声叹气,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发愁,他不是多话的人,可顾勤锋平日对他也颇为照顾,所以忍不住多问一句:“你怎么了?”
顾勤锋就道:“我有一个秘密,本来想把这事带进棺材里,但是又怕对后人有需要,你说怎么办?”
边晟老实人一个,自然会说:“那就记下来啊。”
顾勤锋摇头:“可是我怕被不相干的人看见啊。”
边晟继续:“那就告诉一个信得过的人。”
顾勤锋继续摇头:“我怎么能确定这个人一辈子都会站在我这边呢?而且我这个秘密是很危险的,告诉别人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边晟觉得顾勤锋事多,但同时又忍不住好奇:“是什么秘密啊?”
顾勤锋瞧着什么情绪都藏不住的边晟噗嗤一声笑了,搭着他肩膀晃晃:“什么秘密?什么秘密也不能告诉你啊,你都不用别人详细问,两句就能露馅。”
边晟不服气,他觉得自己还是很守信用的,于是很认真的看着顾勤锋:“不会的,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可以相信我。”
顾勤锋定定地同他对视几秒。边晟说不好那几秒他在顾勤锋的眼底看到了什么,阴沉、复杂、摇摆不定、还有更多无法言喻的情绪。那一刻的顾勤锋好像一台飞速运作排算的机器,将往后数十年的未来一一猜测算尽。
直到最后,他长长呼出口气,对边晟笑了下:“好,那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替我保守秘密,直到有人来问你为止。”
边晟答应了、记住了、遵守了,整整十年,直到今天。
话落良久,顾行驰才缓缓呼出口颤抖的气,他捏紧了口袋里的A4纸,想暂时凭借这个动作将心中的震惊、迷茫和不知由的悲哀发泄出来。
边晟也没有看他,只抬眼看向前方,远处天幕阴沉,快要下雪了。
“我知道我能力有限,为顾家做不了太多。”他微微吐出口气,是个轻而克制的动作,“但保密守信这种事还是做得到的。”
“还有。”
不知想到什么,边晟突然转头看过来,一字一顿道,“不要相信边一杰,他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边一杰了。”
顾行驰还未从上一波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目光微滞:“什么意思?”
边晟眉心蹙起:“边一杰不是我本家的孩子,我们只是偶尔见面。这孩子从小就阴沉,性格古怪,感兴趣的东西也比较渗人。我一直怀疑这孩子可能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不过这一次他给我的感觉很陌生,尤其是他看我时候的眼神,让我感觉,好像是他身体里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在借着边一杰的眼睛观察我。”
“总之,对待这个人,要小心。”
…
离开书房前往图书楼的路上,顾行驰感觉自己脑袋仿佛快要爆炸,脑子里似乎有无数道声音和猜测在尖叫嘶嚎,可偏偏碍于必要信息的缺少,再多的猜测也是无计可施。
顾勤锋说的可能会要人性命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边一杰又在这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他与研究所又有怎样的关系?还有沈昭她口中那个信号到达不了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越来越多的疑惑,让顾行驰感觉疲惫又绝望,精神就快要透支到不想再做任何思考。
此时已经走到图书楼门口,顾行驰呼出口气把思绪排空,说不准看过顾勤锋的笔记一切困难皆会迎刃而解,不要早早地浪费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可就当他推门想进入时,大门却没能没推开,他低头瞧了眼,发现门居然是锁上的。
奇怪了,白玉京早上进去不是开门了吗?
顾行驰有些纳闷,不过他来时顺手带了钥匙,便插入开锁。锁芯咔哒轻响,顾行驰推了推门,还是打不开。一楼的门又出现了他们第一次进入时的那种情况。
但这次顾行驰没再去找备用钥匙,他垂眸盯着门锁,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再次将钥匙插入扭动,这次大门顺利的打开了。
顾行驰推门进入,直奔楼梯下打开木箱,看到了堪堪藏进木箱下的夹层木板和露出的下向竖梯。所以门锁其实是一道联动机关吗?他有点明白了。
后面的路顾行驰已经知晓,熟门熟路的下梯子进房间。白玉京不在,可能是去了下层,顾行驰还想着要不要下去给他打个招呼,不过敲了几下洗手池附近的地板,下层都没反应。
算了。他心说老婆大概是在忙,那他也不能落下进度。
书桌上有台灯,顾行驰小心翼翼试探按开,还好没再出幺蛾子。A类架上的笔记都有编号,他按顺序一一搬下来在桌上排好,然后四处搜寻笔记附近的书本,最后只在洗手台下找到了一本十几年前的卫生手册。
翻译工具和笔记都齐全,顾行驰在书桌前坐下,拿出口袋里的纸张,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翻开了笔记第一页。
入目只有两行字符,翻译过来的意思是:
‘居然真的多活了十几年,好小孩长命百岁。【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