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老宅坟场 顾行驰挨在白玉京颈侧亲了他……
顾行驰闻言一愣, 徐本昌他儿子不是死——
“哦……”他旋即想到什么,松了口气,“你是说他小儿子吧?”
这下轮到老板纳闷了, 挠挠头:“啥小儿子?老徐家不就一个儿子吗?”
徐本昌大儿子死得早,他们又是最近几年才搬回的蒙东, 老板以为他家只有一个小儿子倒也正常。
顾行驰也没再多嘴,看了看桌上照片,确定没有有用信息, 才谢过老板和白玉京回到楼上房间。
对于手机视频里的声音,顾行驰还是没什么头绪, 想再听几遍却被白玉京拒绝。
“你在担心什么?”顾行驰不解, “只是声音而已,又不是贞子能爬出来。”
白玉京摇摇头,把他的手机收起来,脸上有很明显的抵触:“在古藏文的记载中, 苯教的苯(Bon) 有‘反复念诵’的意思,指的是重复念诵各种苯教的咒语, 这个声音你一定不要回应,否则可能会有东西立即生效。”
顾行驰看他面色严肃, 就点了点头,保证:“我不会回应的。”
话落他稍微一怔, 脑海中一下想起在太岁村时,石台下那个声音告诉他的三条规则:【第一,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前, 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能回应。】
难道那个声音说的情况就是指现在这样?对方竟然还是友军吗??
白玉京自然也能想到那三条规则,但他却并不认为提前的提醒是什么好事:“地下的东西的话, 一个字都不要信,它们都有自己的目的,绝对不是发善心帮助你。”
顾行驰对于这话倒是赞同,任何东西长时间待在地下,都会沾染上‘阴气’‘死气’,倒不是说封建迷信,而是地下环境本就阴冷压抑,只要是活物,不论人、动物甚至是植物,在这种环境下生长方向和精神状态都会出现问题,从而变得阴翳扭曲。
“我不会相信他们的。”顾行驰挨在白玉京颈侧亲了他一口,“我只相信你。”
白玉京显然对这话十分受用,蹭进顾行驰怀里黏糊了好一会,最后顶着一头糟乱的白毛哄人睡觉。
醒来已经快要十点钟,还不是自然醒,是被手机短信音吵醒的。
顾行驰睡得迷迷糊糊不愿睁眼,埋在白玉京怀里哼声:“谁?”
白玉京点开手机看了眼:“是沈昭,她联系不上你,消息发到了我这里,他们已经到达徐本昌老宅。”
顾行驰稍微清醒了一点:“他们?沈昭不是说要自己来吗?”
不过转念一想她身边那两个姐控,估计也是够呛能放沈昭一个人来这冰天雪地挨冻。
顾行驰打了个哈欠,往白玉京怀里钻了钻,懒洋洋地:“你给沈昭回,让她找机会偷拍一下徐本昌他儿子的模样,发来给我瞧瞧。”
白玉京一边打字一边问:“怎么想着要看他儿子的照片?”
顾行驰还犯困,闭着眼回话:“嗯……有点说不上来的在意,可能是老板提起他儿子的表情有点奇怪吧……”
白玉京看他昏昏欲睡的模样觉得可爱,手动给他捏住嘴:“先睡吧,不说了。”
可真让他睡,又精神了,毕竟人类向来就是如此叛逆。
顾行驰闭眼躺了一会,开始在床上蛄蛹,一会拿脑袋顶白玉京肩窝,一会脚尖不老实地在小白腿间瞎蹭。
直到被白玉京按着腰不轻不重捏了一把:“不睡了?”
顾行驰顺力往前一扑,在白玉京下巴上咬一口,坐起身:“不睡了,起床吃饭,咱们去徐本昌老宅那边看看。”
老宅在村子最北边,和前面规整的砖瓦房隔了一条排水沟,冬天,水沟早就干涸,盖了一层厚厚的雪,雪上还有不少白钱,看来出殡之类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顾行驰和白玉京沿着排水渠一直往上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看到老宅的正门,不由惊叹徐本昌这老头还挺有家底,老宅面积居然这么大。
宅门前挂了两个白灯笼,大门敞开着,依稀能看见灵堂,但是很奇怪,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都去送殡了?那也不能一个人不留吧?”
顾行驰有点纳闷,口袋里白玉京的手机震下了,是沈昭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是个胳膊上带着黑色孝布的年轻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正站在棺材前出神,应该是徐本昌的小儿子。
看照片里的光线,那会应该时间还挺早,怎么照片现在才发来?而且他们人跑哪去了?
顾行驰给沈昭拨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奇怪,人呢。”顾行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进门看看,别是再出了什么事。
白玉京抓着他的手又看了会照片,似乎有些在意。
“怎么了?”顾行驰问。
白玉京看起来有些疑惑:“徐本昌的小儿子和他一点都不像。”
顾行驰只见过发疯版本的徐本昌,胡子拉碴也看不出个五官模样,如果拿百度百科上的照片作对比,确实是没什么相似之处,顶多只能说是嘴巴下颌这块勉强能看出点血缘关系。
宅前的大铁门是开着的,两人走进去,看到院子里搭的临时暖棚还没拆,塑料座椅横七竖八摆放一地,纸杯里茶水冰冷,地上还有很多被踩了鞋印的白色纸币,甚至花圈也倒在一旁,上面的挽联没黏住已经随风吹到了大门口。
整个现场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忽然间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大家都一股脑地跑走了,根本顾不上尊重逝者。
小院后面直接就是主屋,一般是来招呼客家,不会停灵。门大敞着,顾行驰往屋里瞧了眼,连灯都没开,看起来阴森又冷清,还有一股烧炭后留下的呛烟味。
“这老徐儿子怎么办的丧事。”顾行驰眉头蹙起,看着混乱的场景,“人仰马翻的。”
白玉京已经走到主屋后面,这里自建了一道高墙,把后面的区域完全隔开了,只有一道小门,装得居然还是加厚合金防盗门,不知道是怕里面的东西出来还是担心外面会有人进去。
两人都没有贸然进去的意思,而是又屋前屋后察看一圈,顾行驰还特意出了老宅院子顺着来路往下走,大概百米的长度范围全部都被高墙围着,看不见一点墙里面的情形。
顾行驰正想着再给沈昭他们打个电话,忽然就看见水渠对面走过来几个人,应该也是本地村民,提着大包小包,看样子是刚从集市上回来,并不是来参加葬礼的。
瞧见有人过来,顾行驰就想上去问一句情况,结果还离着老远就见几个村民脸色一变,拐个弯就往别处走,根本不想和他搭话。
什么情况?顾行驰摸摸脸,心说自己这人见人爱的笑脸还是第一次遭遇滑铁卢。
“怎么了?”白玉京从后面跟过来,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水渠对面的目光,那目光倒不是说有恶意,而是有些讳莫如深的感觉。
“没事。”顾行驰摇摇头,带着白玉京往老宅走,“再回去看看,不行就报警,光天化日的还能把人丢了不成。
白玉京嗯了声,跟着走了几步,回头就看到那几个村民还在看这边,嘴里议论着什么,眼神里竟有种类似于畏怯的情绪。
顾行驰自然也发现了不对劲,但这里既不是无人矿场也不是人去楼空的太岁村,特尼格尔村镇派出所离这里撑死十公里,正道的光打倒一切怪力乱神。
天色阴沉,大雪在云层后酝酿。
两人很快返回老宅,围墙前的房屋只有三间,一间主屋客厅,一间起居室,还有一间生火做饭的厨房。主屋里面有小太阳和火炉,但是炭火烧得烟味太重,不好关门,还有电灯也不是很灵光,时亮时灭,不过暴雪天电路不稳也算是常态。
白玉京忙着生火,顾行驰就在主屋里转悠,屋内面积不大,开窗也窄小,整个屋里不进光,呆久了只感觉十分阴沉逼仄。
顾行驰实在想不明白徐本昌怎么会在这地方养老,研究所的家属宿舍都比这强百倍,如果说是固守他那落叶归根的思想,可这也不是他真正的老家啊。
“没碳了,炉子烧不了太久。”
白玉京用火勾捅了捅炉膛,收回时意外带出来一条东西,虽然已经烧得碳化,但还能看出来应该是条手链。
顾行驰瞧着愣了下,从口袋里掏出那条红珊瑚手串,两相一对比,竟是像极了:“这东西是批发的吗?怎么哪都有。”
顾行驰用火勾拨了拨串珠,烧得太狠,已经看不出来里面有没有指甲了。
除了这条手串,炉膛里面炉灰不少,而且看残渣应该不止是碳块,应该还烧了其他东西,不过也都看不出原貌。
顾行驰啧了声,正想说话,忽然就见面前的白玉京猛地一抬头,目光盯着窗外。
“怎么了?”顾行驰下意识跟着看过去,但没看到什么东西。
白玉京走出主屋:“有声音,从屋后面传来的。”
顾行驰跟过去,两人几步走到屋后,就看到高墙上那扇防盗门居然被打开了,黑色合金门向外推开一条缝隙,风雪不停地往里灌。
两人对视一眼,白玉京轻轻拉开门,顾行驰在后向内张望。
出乎意料,门后既没有人也没有屋,而是一片面积非常大的坟场!
顾行驰一下愣住了,回过神先去厨房拎了把菜刀用来防身,又找了劈柴的石墩当门挡,这才跟着白玉京走进门后。
没了两侧围墙的遮挡,视线更加开阔,整片坟场大概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坟塚只有墓碑没有坟包,粗看过去得有几十个,排列工整有序,有点西式墓园的感觉。
白玉京绕到最前排的墓碑后跺了跺地,一摇头:“实心的。”
顾行驰微微蹙眉,衣冠冢吗?
他看了看墓碑上的名字,齐望云,去世日期没有写明,但立碑日期是在三年前。
这名字很陌生,他没听说过,又挨着左右看了看,没一个认识的,不过立碑日期都是三年前,看来是徐本昌在来到蒙东后才定制了这批墓碑。但这老头不是疯了吗?怎么还会想着给其他人立碑?
就当他疑惑之时,兜里手机响了,是沈昭打来的电话,顾行驰有点意外,立即接起来:“你跑哪去了?”
沈昭那头乱糟糟,感觉是围了很多人,乌央乌央的:“别提了。”她头疼道,“在县医院,屋里烧炭取暖结果一堆人一氧化碳中毒了。”
顾行驰闻言简直无语:“我说宅子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老徐这是想顺便带走一拨人吗?”
沈昭苦笑一声,接着道:“对了,我是想给你说,办葬礼的这个主事人好像不是徐本昌的儿子,而是他侄子。”
顾行驰一怔:“什么?”
“是,我听见他打电话了,人家有爸有妈的,肯定不是老徐儿子。”沈昭啧了声,也奇怪,“徐本昌葬礼让侄子来主持,他儿子去哪了?发讣告的可是他儿子啊。”
顾行驰觉到事情不对,就打手势给白玉京,示意先离开这:“我听招待所……”
话还没说完,顾行驰才堪堪转过身,忽然就看到身后那扇合金黑门的后面冒出来了一张人脸!
那张脸上的肌肉非常扭曲,整张脸已经完全变形,像一个长条茄子。它就这么看着顾行驰,眼神是极度的阴冷。
第42章 是个活人 顾行驰看着那张脸一下呆住了……
对视的一瞬, 顾行驰还没做出反应,就感觉后衣领被人一扯,整个人踉跄后退半米, 耳边一道劲风一下窜出去。白玉京简直比北风还要快,眨眼就已经落到了合金门后, 随即不见了踪迹。
等顾行驰追过去,就看到合金门后的地面上居然出现了一个一人宽的大洞,从上能看到下方蜿蜒盘杂的地道。
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没有追上去,情况不明, 他不好下去添乱, 而且如果白玉京一时间没有追上也不会丢下他在这不管,肯定会回来找人。
退回到院子里,顾行驰没敢深入,只挨在齐望云的墓碑旁, 刚刚白玉京说这下面是实心的,应该不会忽然开洞漏下去。
顾行驰一边提防四周一边在网上搜了下齐望云的名字, 并没有百度词条,看来不是像徐本昌这样有声望的学者。他心里有些疑惑, 又搜了旁边几个墓碑名字,但都没有查找到具体信息。
此时风雪越发猛烈, 北风吹得脸生疼。顾行驰收起手机搓着手往外走,想去门后看看情况,刚走到门边上, 他就发现好像有点不太对,合金门打开的角度,似乎比刚刚小了些。
是被风吹得吗?顾行驰谨慎地用菜刀顶了下门,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响,向后打开,没什么异常。
顾行驰定了定神,心说别自己吓自己,举着刀跨出门槛,随手带上门,但几乎是下一刻他就看到,合金门的后面居然站着一个人!
这人穿着军大衣戴着个非常厚实的户外钓鱼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站在门后看着顾行驰,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顾行驰脑子里嗡的一下,这人是什么时候站这的?他完全没有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有他到底是不是活人??
身体一下紧绷到了极点,顾行驰心说关你什么妖魔鬼怪,先下手为强!挥刀就要往下砍。
“哎,别冲动!”
刀刚落,面前人就动了,倒不是说攻击,而是手举起来做了个投降的无害姿势,一手去拉脸前的面罩:“是人!人!!”
面罩随之拉下,顾行驰看着那张脸一下呆住了,一瞬间仿佛浑身血液都被冻结,只剩震惊凝滞在脸上。
眼前这个人,居然是何中秋!!
顾行驰完全傻了,他看着男人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更是惊愕,这、这居然还是个活人?!
可何中秋不是死在矿场下了吗?尸体都要泡烂了啊!
“哎小兄弟,怎么不说话?”对面‘何中秋’冲他晃晃手,“回神!”
动作神态语气声音都没问题,活人一个。
顾行驰微微呼出口气,骤然发力,一个箭步蹿到‘何中秋’身边,单手直接扣住他的手臂往后一卡,菜刀紧贴在对方脖颈上:“你是谁?三秒内不回答我会立刻割断你的喉咙。”
“哎,怎么还突然动手呢!”男人慌了下,意识到顾行驰是来真的,赶紧道,“我叫何十五,是给老徐当护工的!”
顾行驰一顿,很是匪夷所思:“何十五??”
他思考了半秒,试探地问:“何中秋是你什么人?”
“额……”
何十五没立刻回答似乎是在犹豫,忽然间却猛地使了个巧劲一下从顾行驰的桎梏下挣了出来,但顾行驰早有防备,直接抬脚一绊,把人绊了个狗吃屎。
“还想跑?”顾行驰跟过来,用刀背点了点何十五的腰椎,“你们老何家有一个算一个,腿脚都不怎么好,你能跑过我吗?”
何十五确实是一幅腰腿不太好的模样,就这么趴雪地上拧了好一会都没转过身来,能感觉到他的腰部发力有问题,比起扭腰转胯,更像是在瞎扑腾。
“你是谁?”何十五面色警惕,“怎么会知道何家的事?”
顾行驰又盯着他看了会。
其实仔细来看何十五跟何中秋的长相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不过何中秋的脸在顾行驰记忆中已经很模糊了,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所以猛地一瞧见何十五他才差点吓掉魂。
知道认错了人,顾行驰讪笑一下,扯着何十五的军大衣把人拽起来:“我是徐大爷的远房亲戚,冒犯了哈。”
“呸,你少在这跟我胡扯!”何十五却一点不领情,甚至表情更差,看顾行驰的眼神像在看诈骗犯,“还远房亲戚,老徐三服内的亲属都没通知,你个远方的哪来的消息?”
顾行驰愣了下,没想到这葬礼宾客居然这么不安常理,一时间没想好怎么答。倒是何十五又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微一眯眼:“但我瞧着你是有点眼熟。”
顾行驰只好叫他:“何叔叔,我是顾行驰。”
何家祖上据说是满清进士何俊的后代,正儿八经的一品世家。他们家早年呆在苏州,建国前后北上,从经商转至从政,和顾家关系还算亲近。顾行驰小时候过年那会还会去给何家老爷子磕头,而且每次磕得都特别真心实意,因为何家压岁钱总是给得相当大方。
对于何十五这个名字,顾行驰是陌生的,但他的另一个名字顾行驰挺熟悉——‘我那个叛逆的儿子’。
至于是如何叛逆的,是说出来招笑又无语的程度。
何家古鳞虫因为骨骼问题,一般在出生的时候大致就能判断出来,何十五也是如此,所以他出生时何家老爷子非常高兴,知道家中迎来了这一代第一个古鳞虫。
但何十五这个人怎么说,性格非常轴,认定的事死不回头,撞死在南墙下都不回。他年轻的时候拥有了一个对于何家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的爱好,田径长跑。
一条鱼你想上岸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跑?
为此何老爷子没少跟何十五生气,最后放狠话,你不是想跑吗,只要你能拿个奖杯回来,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要不说人被逼狠了除了数学题什么都能做出来,何十五答应了,然后转头报名了残运会,甚至还真获得了一个不错的名次,差点没把老爷子气死。
后来年纪大了,何十五就退役去读书了。本来毕业后他是要跟着何中秋一起去西南参加那几个水下项目,但他不知道是不是田径练多了,非常不喜欢下水,自己改了分配志愿,跑去大西北挖遗址,又给老爷子气够呛。
自那之后何十五这个人就在何家销声匿迹了,连何老爷子都不怎么提起,说儿子也只说何中秋一个人。
顾行驰一直觉得,何老爷子对于何十五的绝口不提是一种失望,但在经历过矿场一事后才倏然发觉,这可能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旁边何十五在听到名字后也稍微一怔,眼底露出了一丝惊讶,他又盯着顾行驰看了一会,忽然问:“你是不是顾勤锋带回来的那个小孩?”
顾行驰猛然一听这个名字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顾勤锋是他小叔,不过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何十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坟场院子,冲顾行驰勾勾手:“过来过来,你不该来这里,你会出问题。”
顾行驰愣了下:“为什么?”
何十五啧了声,似乎没想好要不要解释。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地下那个大洞内忽然传出咚的一声,还挺响,像是什么东西从高处掉下去了。接着下个瞬间,顾行驰就看到白玉京翻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个白色的东西。
是那个长条茄子形状的脑袋。
但是看起来似乎比之前那个人影脑袋还要长一些,是个特别长的茄子。
白玉京落地后一眼就看到了何十五,同时何十五就像见了鬼一样嗷的一声拔腿就跑,白玉京没有任何迟疑凌空一跃膝盖直接顶在何十五后背,眨眼就把人按倒在地。
“卧槽,是人啊?尼玛吓我一跳!”何十五被按地上后反而踏实了,也不挣扎,重重呼出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还以为他们跑出来了。”
顾行驰不解:“他们?”
白玉京指了下地上的脑袋:“下面是个迷宫地道,尽头有个类似地窖的空间,里面全部都是这样的虫人,不过门已经不结实了,用不了多久就都会跑出来。”
何十五看了一眼白玉京:“你居然知道虫人,西南来的?”
白玉京没理他,目光盯着地上的脑袋,表情有些奇怪:“这里的虫人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因为这些根本就不能称为虫人。”何十五看着雪白的地面,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有一丝悲伤,“快走吧,你们根本不该来这里,尤其是你。”何十五指了下顾行驰。
“为什么?”顾行驰示意白玉京松开人,把何十五拉起来,“何叔,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何十五没说话,先示意两人靠边,接着蹲在洞旁摸索了一阵,忽然抬手揪住一根非常细的链子往上一起,就听一阵‘哐啷哐啷’锁链撞击声,洞侧面缓缓移过来一块石板,把洞口严丝合缝的挡住了。
何十五又把链子埋回雪层下面,捡起地上的脑袋看了看脸,起身走进坟场,目标明确径直走到了其中一块墓碑后,开始刨土。
顾行驰一下明白过来,坟场里这些人其实就是地下那些伪虫人。他们虽然还‘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一块像样的墓碑是他们作为人的最后的尊严。
他沉默了几秒,也蹲下身帮着用菜刀掘土,边掘边问:“你之前说你是徐本昌的护工,这几年一直是你在照顾他?墓碑也是你的主意?”
何十五点了下头:“老徐非常害怕下雨,尤其是暴雨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会很不稳定,这边雨水少气候干燥,他偶尔会比较清醒,会和我一起刻碑。”
土坑挖出丈深,何十五把脑袋放进去,静静地看了一会,他明显是认识这个人的,但表情并不悲伤,反而有些欣慰的样子。何十五谢绝了顾行驰的帮助,自己慢慢把土盖回去,把脑袋埋在了大雪下。
做完这些,何十五才重新看向顾行驰,对他道:“你不要留在这,他们都会觊觎你。”
顾行驰蹙起眉:“什么意思?”
何十五看着他,淡淡问:“顾勤锋没有告诉你吗?”
顾行驰有点无奈:“我小叔已经去世很久了。”
何十五闻言表情非常惊愕,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他死了?”
顾行驰叹了口气,猜测两人曾经应该是十分要好的朋友,那这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怪不得你会出来……”许久,何十五才喃喃道,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起身示意两人跟他来。
三人走到坟场的尽头,顾行驰就发现这里的围墙上也是有一道门,不过颜色跟墙体十分相近,离远根本看不出来。
何十五拿钥匙打开门,后面是个两进的院子,几间屋面积都不大,但明显比最前面的主屋有人气得多,甚至还安装了电暖气。
三人在屋里坐下,何十五给顾行驰他们倒了茶暖手。顾行驰四处打量着,就看到屋里有很多手工品,大部分都是塑像,还有没完工的木雕和珠串。
顾行驰看到几条眼熟的红珊瑚,就把口袋里那条也拿出来:“这是你做的?”
何十五扫了眼,摇头:“不是,这是正品,我这些都是假货。”
顾行驰:……还挺诚实。
“但你这个有点邪性。”何十五也不接过去,就这么隔着段距离看,“从哪来的?”
顾行驰就把住进招待所后的事情老实讲述一遍,末了问:“那老板说照片让徐本昌儿子拿走了,但我听说徐本昌儿子根本不在这,主持葬礼的都是他侄子。”
何十五砸吧着茶点了下头:“他儿子确实不在这。”
顾行驰有点意外:“去了哪?”父亲葬礼居然都不回来看看吗。
何十五淡声道:“就你说的那个,什巴苯城。他儿子去了那里。”
“为什么?”顾行驰很不理解,“那地方应该挺凶险的吧?老徐大儿子都折了居然还会放小儿子也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何十五闻言却乐了:“谁告诉你徐本昌有两个儿子的?”
“他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儿子。”
第43章 什巴苯城 没想到是命中注定我爱你。……
顾行驰微微一怔, 既然只有一个儿子,那他怎么能又死在云南佛塔下又出发前往了什巴苯城,除非……
“他儿子当初在云南的时候, 没死?”
何十五啧了声,看向顾行驰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你知道的事不少嘛, 是你自己查到的,还是……有什么东西告诉你了?”
顾行驰注意到了他的用词,什么东西?不应该是什么人吗?不过他没露怯, 而是顺势反问:“我怎么知道的你不清楚?”
何十五一下笑了,那笑容有点调侃的意思:“别装了小子,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顾行驰很烦对方这种故弄玄虚, 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他面上跟着笑,状似随手握了下白玉京的手背:“那可不一定,而且如果我想, 很快就能知道,你说是吧, 何叔叔。”
何十五敛了笑,却是摇头:“你不用威胁我, 这件事我没法告诉你,不是不想, 而是不能,说了我会死。”
顾行驰只当他夸大其词,拍了拍白玉京手背:“我老婆在这, 神来杀神佛来杀佛。”
话落,何十五觑着他的表情一下变了,非常古怪, 好像在纳闷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很大逆不道的样子。
“你不要再问我,我能活到现在很不容易,不想找死。”他站起身,在后面大堆的塑像里翻找着,“但是我可以给你一样东西。”
顾行驰随着他的动作看向这些塑像,仔细观察后有些惊讶,这些塑像风格和太岁村那栋农民楼里的泥塑风格很像,当然,这里的这些并不像白玉京,都只是些宗教形象,显然太岁村那尊泥塑还是独一无二的。
他想了想,问何十五:“这些塑像都是谁做的?你还是徐本昌?我以前见到过差不多的。”
何十五回答:“老徐做的,他发疯的时候给他块泥巴比吃药好使,他做了挺多,不过都送出去了,谁家怕鬼驱邪的就过来拿一个。”
顾行驰追问:“全都是神像吗?就没塑点别的?”
何十五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没有,我认识他的时候他那手艺就已经很不错了,有不少商家大户想找他做塑像供祖祠都被拒绝了,他给我说过,泥塑立人这个东西是不能乱做的。”
泥塑最开始是用做殉葬,后来做佛像膜拜,近些年才开始做“耍货”玩赏。市面上大部分泥塑都属于粗货,造型夸张主供把玩。徐本昌的泥塑是细货,制作精良,多是艺术形象,比如佛道神像、戏剧泥人等等。
给真人塑像的情况不多,活人立像更是罕见,因为这东西一旦立起来就跟生祠差不多,属于是‘有功德于民’者才能有资格这么干,但很多人其实根本达不到这个程度,立起来就是扰乱荣誉体系,会被划进‘越份之祭’的淫祀范畴。
徐本昌作为国家级专家心底肯定也门清,但他还是做了个和白玉京特别像的泥塑把他放在了太岁村接受香火供奉,而且这东西确实起到了一定震慑驱邪的作用,说明他对那里、对白玉京的情况绝对是清楚的。
顾行驰盯着那些泥塑,像在看一个又一个复杂的谜团,这些谜团在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精心又刻意的安排。
“怎么了?”白玉京对顾行驰的情绪向来敏感,动了动手腕,反手扣住他的手指。
顾行驰看着他:“没事,就是一直以为咱俩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没想到是命中注定我爱你。”
白玉京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隐喻,但是明显很喜欢我爱你这三个字,抓住顾行驰的手牵到唇前亲了亲:“那不是也很好吗?”
顾行驰闻言微微笑了下:“是很好,你在的故事就很好。”
该他面对的谜团他不会胆怯,需要他承担的责任他不会推卸,和他有关的一切他会选择参与而不是逃避,况且,有白玉京在的旅程总归会让人安心。
他们精心策划让白玉京出现在他的人生中,但可能没有想到他竟然愿意和白玉京携手走完全程。
“哟,怎么又牵上了。”何十五回头就见两人你侬我侬,不由有点头疼,“找个男媳妇……嗨哟……”
顾行驰瞥他:“又不是你家的事,你操什么心。”
何十五啧了声琢磨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一点头:“也是个好事,何叔叔祝福。”
顾行驰一噎,倒是边上白玉京神色自然地说了句谢谢。
“给你,拿着。”
何十五递过来一把黄铜钥匙。
顾行驰愣了一下才接过来。他见过这种钥匙,在矿场的资料室,当初胡主任手里的就是这种黄铜钥匙。虽然有一些花纹上的细微差别,但是整体风格非常相近。
“这是哪的钥匙?”他垂眸敛了下情绪才抬头询问,“这钥匙可不多见了,老货?”
何十五坐回座位上捧着茶继续砸吧,不疾不徐:“这是顾勤锋宅子的钥匙。”
“什么?”顾行驰皱眉,“我小叔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顾家几栋楼都没有这种门锁。”
何十五呵呵笑:“你知道什么,拿着回去找就是了,他应该给你留了东西。”
顾行驰收了钥匙,抬头狐疑地看他:“你既然能有我小叔宅子的钥匙,那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吧?为什么连他去世你都不知道?”
何十五有些遗憾:“我2000年后就再没出过蒙东,一开始和朋友们还有联系,时间久了就都淡了。”
“顾勤锋他……”何十五沉默了一会,再开口声音很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08年,那年办奥运,家家都想看电视看比赛,我们村子信号不行,他跟着通讯信号大队一起来的,还给我买了台新电视。”
他说着指了下面前的电视机,是那种比较旧的大头款式了,但是能看得出用的很爱惜,擦得非常干净,上面还摆了个福禄公的小木雕,就是雕的有点丑。
顾行驰默默听着,心底除却意外还有惊愕,千里迢迢来给人送电视,这能是他小叔干出来的事?
在他记忆中,顾勤锋和他爸很不一样,虽然是亲兄弟,但他爸是纯酸腐文人,讲情怀风骨,对顾行驰也是搞君子淡如水那一套,父子俩相处不温不火。
而顾勤锋是个脾气火爆性格大咧且没什么文化的糙汉,虽然也很疼他,但是顾行驰小时候也是真怕他小叔,犯错惹气了顾勤锋抄起什么算什么,一路能给他从院头抽到院尾,十个他爹都拦不住。
后来顾勤锋被国家特聘进了地质勘测队,一走就是数年,基本只有年节才会回来。直到顾行驰十四岁那年,噩耗从贵州传来,他小叔在一场泥石流事故中牺牲。
“顾勤锋在这呆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何十五盯着顾行驰手里的黄铜钥匙看了会,“这钥匙也是那时候他给我的,我出不了蒙东,你拿着回去看看吧。”
顾行驰闻言不解:“出不了是什么意思?”
何十五不愿多说,敷衍道:“你就当是我活下来的代价吧。”
顾行驰蹙起眉,神色稍有晦暗:“何叔叔,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故弄玄虚谁不会?看在我小叔的面子上,你也多少告诉我一些吧。”
何十五没说话,垂头捧着茶,徒劳而固执地坚守着让人无计可施的沉默。
就当顾行驰即将要失去耐心之时,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顾行驰。”
顾行驰一愣,下意识转头去找,余光却看到坐在一旁的何十五正给他摆手使眼色,嘴唇翕动着做出口型:
“不要回应。”
顾行驰一下怔住了。
何十五能听到。
那个声音又叫了两次才消失,和之前在招待所一样,都是喊了三遍顾行驰的名字。
屋内再次恢复安静,顾行驰看向何十五,那意思,没事了?
何十五点点头,继续呲溜茶水。
顾行驰目光落在何十五平静的脸上,半晌挑了下眉角:“何叔叔,你是信徒?”
何十五蓦然抬眼。
顾行驰的目光与他隔空对视,寒气似乎透过厚实的墙壁浸入室内,呼吸间的氧气都变得冰冷。
“我说过的,何叔叔,我不见得是什么都不知道。”顾行驰捧着茶杯又添了茶,微微笑着,“你有你的顾虑我理解,但是我也需要获得一些信息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何十五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几秒后才妥协般呼出口气:“你想问什么?先说好,我真的有很多东西都不能说,你既然知道信徒的事就应该明白,有些东西的存在已经超出了我们现在的认知范畴。”
顾行驰点了下头,也不打算为难他,先问:“2000年南方大墓的事你清楚吗?能说吗?”
何十五摇摇头:“我当时就已经在蒙东,但是1995年的时候徐本昌来找过我,带着他儿子一起,要去什巴苯城。”
他回忆着,脸上慢慢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儿子当时的状况非常不对劲,很像虫人,但是比那还要糟,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我感觉他儿子根本没有人的属性,更像是一个怪物,披了一层人类的皮。”
顾行驰闻言就问:“什巴苯城到底在哪?真的存在吗?”
何十五轻轻点了下头,眼底划过一丝妖异的光亮:“存在啊,但是那个地方,活人是进不去的。”
“所有去过什巴苯城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顾行驰心说胡扯,真要从世界上消失了,那照片上的人怎么解释?
何十五继续道:“什巴苯城是曾经什巴苯教的都城,是远古时期原始神明和信徒居住的地方,据说规模比穹窿银城还要大,整个城池玉石铺地黄金为门,堆放玛瑙珊瑚的库房比小山还要高,绿松石像无边的湖水一样多。城里有一棵齐天高的树,就像巴比伦塔一样,神明们都住在这棵树的最顶端。能进入什巴苯城的人都是通过所有考验的人,从此与神明建立联系,不会再被世俗的琐事困扰。”
顾行驰顺着问:“考验是指?”
何十五一摊手:“不知道,我没去过。”他说着手指指了圈四周,“但是我能听到,越靠近那个地方,声音会越大,所以勉强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猜测,徐本昌当时想送他儿子进去,是因为他儿子的状态根本活不了多久,或者说根本不能算活着。与其在外面吊着个人形,还不如进去碰碰运气。”
顾行驰若有所思,看来在车子冲进山林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徐本昌的儿子从‘死亡’的状态下‘活’了过来,但是徐本昌把这一事实隐瞒下来,对外宣称儿子去世,又捏造出一个小儿子,好应对不时之需。
后来就到了2000年徐本昌参与南方大墓项目,之后的故事顾行驰已经大致了解,想到这他突然问:“徐本昌的死因是什么?”
何十五回他:“心肌梗死。”
顾行驰拧眉:“在老宅的地窖里?下面关那些伪虫人的地方?”
“倒也不是。”何十五犹豫了一下,起身往门外走:“其实这老宅之所以占地面积这么大,是因为下面有座墓,墓主人身份比较特殊,为了防止有人误入地宫,才在上面修建了院落,算是一种保护。”
顾行驰他们跟着何十五走出屋拐进后面的小院,里面也是三间的布局,何十五进了右厢房,是间厨房,但是能看出来很久没有使用,灶台积了厚厚一层灰,灶膛也已经封住了。
何十五随手抄起锄头,一下砸上封灶的砖墙,尖头把砖块砸出一个小洞,里面是中空的,只垒了外面一层砖做伪装。
“搭把手。”何十五开始往外掏砖头。
顾行驰也跟着拿了两块,伸手时就感觉到明显的冷风,下面空间应该不小。
等砖头全部拎出来,就看到灶台下是个斜切着向下通道,何十五示意顾行驰二人跟着他下去。
通道不算长,只有二十米左右,落地直接就是墓室,墓室四周有一些壁画,这些壁画明显经过保护处理,精美完好,没有一丝氧化斑驳的痕迹。
顾行驰盯着壁画看,看到上面画得是一颗非常粗壮高大的树。
“老徐就是死在这里了。”何十五道。
顾行驰有些费解,打量四周一圈:“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难道温度太低才是诱发病因?
何十五唔了声,犹豫了一会才稍微往后退了几步,指了指墓室的中心:“这间墓室其实是虚冢,这下面还有一层,我那天发现老徐的时候,他是跌坐在墙壁前,目光死死地盯着中心的位置,表情非常狰狞,好像看到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
“我怀疑,他是打开了地下那层的墓室,然后看到了什么,被活生生吓死了。”
顾行驰一歪头:“那你打开啊,来都来了,正好我们下去看看。”
何十五一摊手:“问题就在这,在这之前,我和老徐都不知道下面这间墓室该怎么下去,我不知道他那天是怎么打开的,等我下来的时候,墓室早就恢复原样了。”
顾行驰闻言心中涌起一丝不安,他看着昏暗的墓室沉默几秒,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有没有种可能,那个把徐本昌吓死的东西,也一直没有回到下面的墓室里去呢?”
第44章 神像 “它是自己凭空出现的。”……
此话一出, 墓室内阴冷瞬间翻倍。
何十五干笑一下,搓搓胳膊:“你小子别吓人啊。”
顾行驰摇摇头,问旁边一直在看墓室地板的白玉京:“老婆?怎么说?”
白玉京蹲下摸了摸地板的几块砖, 指了下雕刻的纹路走向:“这里有点奇怪。”
这墓室中心是四块大的青白玉砖,四处对角各有一对小砖, 做的是半圆切割,横砖竖放,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白玉京手掌在小砖和青白玉砖的连接处停留几秒, 又转身四个角挨个试了遍,目光最后落在右上。他接过顾行驰递来的刀具, 刀刃嵌进地砖的缝隙间往上撬起, 手指探进去摸索几秒向下一按,就听地板下传来一阵门轴转动的摩擦声,紧接着就见四块青白玉砖从中分开,啪的往下一敞, 变成了两扇石门。
何十五在后面惊呼一声,直说后生可畏。顾行驰听得想乐, 心说跟我老婆比你才是那个后生才对。
三人身上都没装备,顾行驰那意思要不要上去拿点防身的东西, 没想到白玉京却摇了下头,他低头看着漆黑的深层墓室, 表情微变:“这个地方我来过。”
顾行驰惊讶:“什么时候?”
白玉京想了想:“很早了,几十年前。”
顾行驰默默比了个stop的手势,再说下去他就要从老公变孙子了。何十五在后面听着, 不知道想到什么,再看白玉京的神色有些复杂。
白玉京完全不觉得自己又放了重磅消息,找顾行驰要了个火机点燃扔下去, 看到火点在空间内继续燃烧便道:“下去吧。”
下面这层墓室比上面的墓室高度要高不少,顾行驰找了绳子顺下来,何十五没跟着,留在上面看着绳子。
墓室空间很大,但不是主墓室,而是墓室前殿,分上下两层,跟当初太岁村下面的地宫布局很像。上面一层的明间是一尊多手神像,但是下面没有塑像小人也没有九脂金木,而是很多道类似屏风的一字影壁墙。
影壁墙是正对着大门作屏障及装饰用的墙壁,古时人们认为自己的住宅中会不断有鬼来访。如果有影壁墙正对大门的话,鬼看到自己的影子就会被吓走,从而不会进入住宅。
但在这放这么多墙干什么,把进来的盗墓贼吓走?顾行驰费解地瞧了眼白玉京,那意思,解释一下?
白玉京拉着顾行驰走近一些,打开手机手电去照墙壁。等人眯着眼适应了光线,他才缓缓调高亮度。就看到这些墙上有很多雕饰壁画,前后内容相连接,组合起来就是一片完整的壁画故事。
“额……这墓主还挺有个性。”顾行驰又照了下四周,果然墓室的四面墙很干净,而且用的石料很特殊,非常光滑,不仅灯光会反射,甚至还能隐隐照出人的影子。他不由感叹,“这真是走在墓室装饰前沿了。”
白玉京闻言却摇了下头:“有原因的。”他说着指了指两人面对的这面影壁:“这是背面。”
顾行驰愣了下,理解了一下他的深层含义:“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影壁墙的作用,是为了阻挡上层的那尊神像吗?”
下层内的影壁墙少说也得有十道,全部都是非常高大工整的一字型,做工十分考究,雕刻繁复石料贵重,能用这种规格的墓主非富即贵,但往往也是这种人更加迷信神佛,怎么能把神像拒之门外?
白玉京摸了摸离他最近的这一道影壁墙:“这一扇是新添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加一道墙壁,最前面那扇影壁墙应该已经破损严重,完全失去功能了。”
顾行驰闻言就用手电往前照了照,影壁墙一层一层重叠而立,看不太清整体,但是从檐头雕饰工艺来看,确实建造时间不一。
“为什么要设这些墙壁?”顾行驰好奇,“墓主人既然不想拜神干嘛要塑个神像在这?”
白玉京轻轻蹙了下眉,脸色在白光下有些苍白,发梢与眼睫都隐隐浸着寒气:“因为这尊神像不是墓主修建的。”
“它是自己凭空出现的。”
顾行驰没接话,以为白玉京没说完后面还得接点什么,结果左等右等就是没下文,白玉京还扭过头来瞧他,眼睫毛忽闪两下,那意思,怎么不回应我。
“没了?”顾行驰有点懵,“然后呢?这塑像肯定不能自己活动啊,真相是什么?”
白玉京回答他:“真相就是,它是自己凭空出现的。”
顾行驰嘴角抽抽,手电光照过去,在塑像上晃了下:“不是老婆,它说白了就是个石头人啊,石头怎么突然出现?孙悟空?”
白玉京摇头:“这里是科尔沁左翼扎萨克和硕亲王的陵墓,1665年下葬封陵。他的后人在定期检查陵寝时发现了盗洞,遂派人下来察看情况,发现主墓室前多了这个塑像。”
白玉京按着顾行驰的手,让手电光落在最远处的影壁墙上,可以看到墙壁上的壁画,整个壁画故事应该就是在讲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札萨克亲王是满清外藩蒙古世爵的第二级,与宗室爵位相似,基本都是蒙古部落的首领,墓葬规格非常高,而且在封建时代地宫中任何设置都是有着严格的等级区别。
所以当时下来的守墓人看到这尊神像的时候都惊呆了,因为从神像的规格尺寸以及材料来看,这东西应该属于大汗,根本不是他们亲王配用得上的。
消息很快传回王府,当时亲王的儿子,也就是二代亲王也傻眼了,心说这工匠真是要死了,老爹也是大胆了,这东西传出去绝对王府上下都要治罪,于是他私下招募了一批工匠和一位佛教高僧深入地宫,决定先把这尊神像请出来。
但等守墓人带着这批工匠下去的时候又呆了,因为这尊神像不见了。
二代王爷非常气愤,心说你居然敢耍老子玩?但守墓人愿以身家性命担保,这墓里绝对有一尊神像,况且守墓一般是两人一组,下墓更是三人同行,没道理三个人都来骗人,对他们自己也没好处。不过来都来了,王爷就干脆让高僧诵经做做法事,给他老爹消消火,自己也不是故意弄来这么多人打扰他安宁。
壁画到这里已经过了大半,而且这些影壁墙年代都比较久远,看得出是在亲王时代建造的,剩下的几道墙就明显新很多,应该是后人补上的,可能就是白玉京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间。
为什么要补上影壁墙?后面出了什么事?
顾行驰耐下心继续看。
因为要给老王爷诵经安魂,仪式做得很大,二代王爷也亲自抄了经文摆上法坛,高僧在坛前站定,诵经声缓缓传出。
一开始声音很小,逐渐变大,从一个单一声线的诵念,到仿佛无数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
二代王爷听着还觉得这高僧确实有几把刷子,一个人硬生生念出了梵音不绝的气势。
直到他听到啪的一声。
抬头去看,就看到是站在墓门的高僧手里念珠掉落。
高僧盯着墓门,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诵经声也停止了,仪式被迫中断。
二代王爷很不高兴,就质问高僧是不是故意的,怎么连经文都没有念完,是不是诚心跟他王府过不去。
高僧脸色十分难看,不是因为王爷的威胁,而是恐惧。他盯着墓门又看了好一会,弯腰去捡念珠,但是刚刚捡起寸许,串珠的络绳却骤然崩断,念珠洒落一地。
这下是连大师的体面都维持不住了,高僧立刻让王爷带人离开,并将整个地宫都封锁起来,二代王爷觉得奇怪,就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高僧看着地宫漆黑的入口,半晌才开口:“经文不是我在念。”
“墓室里有东西,诵经声是从墓室里传出来的。”
“嘶……这么刺激?”顾行驰搓搓胳膊,感觉后背有点发凉,“所以是那尊神像跑到主墓室里面去了?”
白玉京点了下头:“主墓室是用封石完全封死的,王爷的人进去时都费了好一番功夫,也不知道那个神像是怎么进去的。他们进到主墓室后就看到老王爷的尸体被从棺材里拖了出来,跪在棺前的空地上,而棺材的位置,坐着那尊神像。”
顾行驰忍不住吐槽,这是什么强买强卖的宗教信仰,怎么连死人都不放过。
“高僧见状就建议王爷,把神像留在地宫中,他会日日来诵经做法,省得这尊诡异的神像去霍乱四周,也算是功德一件,老王爷定然转升天界往十方净土。”
高僧虽然这么建议,但二代王爷却不同意,心说这到底不是你爹的坟,把你爹和这妖魔鬼怪的放一块你能乐意?
没办法,高僧就又道,可以把这尊神像请到护国寺去,由千佛看护镇压。这个方案二代王爷还是同意的,于是便定了日子,请护国寺大师一同来做法请离。
但就在神像即将被请离地宫的前一天,二代王爷死了。
二代王爷死得非常突然,没有任何征兆,下人们发现的时候他是跪在床下,面冲西南,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但把人翻过来,就看到尸体的脸部十分扭曲,是极致的恐惧。
王府上下人心惶惶,新世袭的三代王爷也不敢再提把神像请离地宫的事,只得询问高僧该怎么办。
高僧就告诉他,这种情况,要么是这尊神觉得你们家地宫位置不错,祂就喜欢呆在这;要么是你们家祖上供奉祂和祂做过交易,但是现在祂没有拿到应有的报酬,所以不会离开,强行请走你们全族上下都要遭殃。
三代王爷闻言就有点心慌,因为他祖父喝多时曾提起过,他们家这个亲王位来历不正,当时的四大扎萨克亲王原本轮不到他们家,是他祖父不知道求了哪位才获得了现在的王位与荣华富贵。
于是他便道:“那祂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就是。”
话落,就看到这个高僧一下看了过来,眼神是无法形容的妖异。
“哦,这高僧和神像是一伙的?”顾行驰听得兴致勃勃,开始举手抢答,“还是被上身了?”
白玉京摇摇头:“那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这个高僧此后再也没有离开地宫,王爷一族上下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一人寿终正寝,全部都是因病而亡,且死状痛苦凄惨。”
顾行驰闻言就叹了口气:“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求来的东西早晚是要还的,只是形式不同罢了。”
感叹完几句,顾行驰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觉得那个把徐本昌吓死的东西就是这个神像?祂又活了,出去把徐本昌吓死了?”
白玉京点了下头。
“不能吧……”虽然壁画故事讲得很真,但顾行驰还是抱有怀疑,因为这东西怎么看都只是个石头雕的,这胳膊腿能打弯吗……
他一边嘀咕一边又用手电去照,却在光线落定的一瞬蓦然一顿。
就见原本放置神像的二层明间内空空荡荡。
那尊神像不见了。
几乎是同时,白玉京一扯他的手,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顾行驰察觉到他的视线变化,余光跟着扫过去,发现他是在看光滑墙壁上映出的影子。
他的、白玉京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灰黑的影子。
啪嗒,
一颗念珠忽然从头顶上掉了下来。
顾行驰无声地吐出口气,缓缓抬头去瞧。
就看到一个形似观音的东西,正趴在吊顶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第45章 说谎 何十五是缺德辣,他老婆是又美又……
顾行驰呆了一下, 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仔细看就发现,这东西根本不是观音,只不过头戴头冠, 身上是发黑的僧袍,似乎是故事中那个诡异的高僧。
它的脸上已经长满寸长的黑毛, 指甲奇长,浑身上下有很多佛教佛宝,都是珊瑚玛瑙之类东西串成的串珠, 随着它的爬动的动作不停地往下掉。
顾行驰抬手挡住掉下来的珠串,心说这高僧怎么跟个散财童子似的, 走哪掉哪, 但是人别掉下来就行。刚想完,就看到高僧手一松,上半身倒吊着直接从天花板上一头栽了下来,身体像拉面一样拉出两米多长, 脚还在天花板上挂着。
这场景简直san值狂掉,顾行驰瞳孔地震还不忘揪着白玉京逃跑, 手掌刚落下就感觉触感不对,侧脸一看, 发现身边站着的早不是白玉京,而是一尊三米多高的神像。
卧槽这特么什么情况?!
神像微微垂着眼,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行驰。神像的脸完全没有宝相庄严的感觉,反而特别的诡异。因为它的面孔非常拟人化,但是你又能明白它根本不是活人, 所以接受程度会非常低,特别像那种面容逼真的机器人带给人的感觉,只有毛骨悚然。
顾行驰呼吸一滞, 就看神像眼睛弯了下,似乎是在看着他笑。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他下意识侧身躲开,同时高僧尸体已经扑到眼前,顾行驰就感觉后衣领一紧,被人拎着往后一滑,极限躲避,堪堪离开高僧的攻击范围。
“老婆!这什么情况?!”
白玉京带着人三两下跃回墓室入口,把绳子往顾行驰腰上缠紧:“很麻烦,高僧尸体要处理掉,你先上去。”
顾行驰知道他的能力,闻言也不添乱,只握了下他的手:“我在上面等你。”
回到上层墓室,墓室内空空荡荡,何十五不见踪迹。
顾行驰心说这老小子这么贪生怕死居然先一步跑路了,不过白玉京在下面他也不敢离开去找人,只蹲在洞口边上揪心地观察下方情况。
下层墓室内漆黑一片,白玉京单人作战的时候其实不需要照明,在完全黑暗中也能更好的隐藏身形,顾行驰也不好开灯察看战况,急得直挠头,却听啪嗒啪嗒几声,有东西从羽绒服帽子里掉了出来。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些蜜蜡玛瑙之类的珠子,应该是刚刚高僧身上落下来的,但其中一样比较特殊。
那是个军用识别牌,俗称狗牌,是一种身份识别物品,通常是部队现役官兵佩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行驰捡起来看了看,牌上有编号和血型,以及士兵姓名。目光落在姓名一行,他动作一顿瞳孔骤然缩紧,狗牌上的名字,居然是何十五!
顾行驰捏着狗牌,几乎是一下就意识到何十五这老小子肯定撒了谎。要么他们碰到的何十五根本不是真正的何十五,要么何十五曾经去过下层的墓室还不小心把狗牌留在了里面。
不管是哪一种,先前发生的一切肯定不会是何十五描述的那样。他和徐本昌,他们两个人应该都曾去过下层墓室,但徐本昌下去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出来后死在了上层,可能是逃跑太急导致了心肌过度耗氧、受损坏死。
顾行驰摩挲着狗牌微微眯眼,心里有点不爽。就说何十五怎么左一个不知道右一个不能说,估计八成都是在唬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当然,何十五是缺德辣,他老婆是又美又辣。
心底正骂着,眼前绳子一动,白玉京抓着绳子一下翻了上来,转身往地砖上一拍,两扇青白玉门开始往上合拢。
顾行驰向下瞧去,看到那尊神像就站在入口下面,正仰头望过来,脸上是无比诡异的笑容。
他被笑得头皮发麻,往白玉京身后躲了下,看着神像的身影在合拢的缝隙间越来越小,直到变作窄窄的一道。但还不等他松口气,倏然就见那神像脖颈猛地拔高,脸部紧紧贴在了门下,大张着嘴。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蓦然在顾行驰耳边响起:
‘你什么时候履行约定。’
顾行驰一下愣住了。
地板门终于合拢,将神像隔绝在下层,声音也随之消失。
“怎么了?”白玉京看过来。
顾行驰回过神道:“我又听到那个声音了。”
白玉京眉头蹙起,表情不太好看,说不上是烦恼还是郁闷,如果他有猫尾巴,这会肯定是在啪啪拍地:“为什么我听不到。”
顾行驰蹭着他的脸哄哄:“没事,我不会回应的。”
“你看看这个。”他把狗牌递过去,“高僧尸体上掉下来的。”
白玉京看了眼,也有些惊讶,想了想就摇头:“那具尸体虽然不是当年那个高僧的尸体,但肯定也死了十年以上,不知道是不是何十五。”
顾行驰闻言就问:“当年的高僧?这墓室真有高僧尸体啊?是被神像吃掉了还是同化了?”
白玉京摇摇头:“上次来的时候处理掉了,这下面最好不要进人,一旦出不去都会变成那种样子。”
顾行驰就感觉高僧尸体这个形态挺熟悉,和当时太岁村地宫里的那具蜘蛛尸有点像,而且那里也有差不多的神像,难不成太岁村的神像也是活的?
想到这他就问:“这塑像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还能跑能跳的?”
在下面时他也不小心摸到过神像,手感说石头也不是,更像是那种老硬的牛皮,似乎有一点弹性,但是肉眼看起来又完全就是石头雕刻的塑像,棱角和线条感很强。
白玉京想了想,猜测:“可能是树雕。”
顾行驰灵光一闪:“九脂金木?”
但也不对,就算是树雕它也不能活动啊。
“算了。”顾行驰这会想起那塑像的笑容还觉得后背发毛,也没那么多的求知欲和好奇心,他给白玉京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渍,“上去找何十五那老小子算账去,居然敢骗我。”
白玉京自然说好,目光却没立刻移动,还是低垂着望着地板。
“怎么了?”顾行驰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是在看中心那几块青白玉砖。
顾行驰故意逗老婆:“喜欢啊?喜欢撬下来给你带走。”
白玉京也笑,抓着他的手摩挲两下:“可能真的能撬下来。”
他说着指了下方砖四角:“不觉得砖角内的地板有些凹陷吗,这里原本应该也有一块半圆。”
他这么一指出来,顾行驰觉得似乎是有点问题,九十度的砖角内确实存在一个半圆的凹痕,很巧妙的和砖上的花纹图案融合在了一起,看着也不突兀。
“所以这里原本应该是三个半圆吗……”
顾行驰摸了摸下巴:“是巧合吗?三个半圆的符号……难道和那些三堆叠的三角是同一批?但我不知道三半圆是什么意思。”
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冲白玉京一扬下巴:“走,上去找个有信号的地方,发给沈昭看看。”
回到地面上,顾行驰先去逮何十五,没想到屋里空无一人,何十五居然弃屋逃跑了!
“真行啊,亏我还觉得他一人枯守旧宅几十载不容易,和着这故事都是编来骗人的吧!”想着他又摸了摸兜里的钥匙,心说这黄铜钥匙不会也是何十五胡扯的吧?毕竟他小叔一直住在顾宅,名下好像也没什么房产,什么时候有自己的宅子了?
正郁闷着,白玉京忽然一抬头:“前面有人过来了。”
后面这些无论是坟场还是墓室都不适合被发现,顾行驰让白玉京把墓室入口的砖块填回去做下伪装,自己则先往前面走看看情况。
刚走出坟场,顾行驰就看到有个身影正从前面主屋里出来,探头往这边瞧,他随手把坟场院门一带,过去一冒头:“哥们儿找谁?”
“哎卧槽!”
对方冷不丁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地上,直瞪眼:“你走路怎么没声呢!”
顾行驰很无辜,走路轻也是错?他看这人有点眼熟,又盯了两秒,微一扬眉,这不徐本昌他侄子吗。
“你是谁?”男人惊吓过后开始疑惑,“刚葬礼上怎么没看到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行驰笑了下:“我是徐老的学生,来得晚了,在外面喊了几声没人应,就进来看看,送葬已经结束了吗?”
男人有些疲惫的搓了把脸:“还没有,敖包那边出了点事,我给何叔打电话拜托他过去看一眼。”
敖包是蒙古语,就是由人工堆成的“石头堆”,一开始只是道路和境界的标志,后来逐步演变成祭祀和祈祷的象征。
原来何十五不是逃跑了,顾行驰心说还错怪他了,又有点不明白:“送葬不是到坟地吗,去那干什么?”
男人解释:“这个村子没有公共墓地,人死了都是埋到敖包后面去,算是一种习俗吧。”
顾行驰哦了声,又问:“出什么事了?”
男人叹了口气:“我徐叔人缘可能不太好,村上没几个给他送葬的,来得都是以前的同事。我又不是本地人,不熟悉这里的丧葬流程,今天送葬才发现和村子里的祭祀时间撞上了,徐叔的棺椁一时半会不能入土,要先等祭祀结束。”
这确实是有点不道德了,但鬼神这种事有时候还真是个通行证,神权压在人权至上,自古以来比比皆是。
不过因为徐本昌选择在这个村子养老,所以顾行驰对这里的东西都有些在意,想了想,他问道:“我能去敖包那里看看吗?”
“可以啊。”男人给他指了个大概方向。
“不过……”他稍微一顿,神情有点复杂,“我感觉这里的祭祀有点奇怪,你过去要小心一点,不要犯到村子里的忌讳。”
顾行驰闻言就问:“什么忌讳?”
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村子里每年的祭祀都要选一个人当他们的素勒,类似于代表他们迎接神降的使者,今年的素勒有点特殊。”
“今年的这个素勒,好像不是人。”
第46章 祭祀 所有人在敖包面前跪了下来
不是人, 那是动物吗?
顾行驰闻言倒是没有很惊讶。宗教活动中出现动物并不少见,比如印度教的牛,佛教的白象, 美索不达米亚的蛇。这些动物往往都会被认为是美好品质的象征、抵御邪灵的保护者,在宗教中有很高的地位, 神圣不可侵犯。
男人却摇了下头:“也不是动物,怎么说呢……反正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他说得神神秘秘,倒是勾起了顾行驰的好奇心, 等白玉京处理好内院墓室,两人便一同前往敖包。
村子里只有一条南北向的大路, 敖包在西边, 要走土路,路两边有一些造型奇特的石雕,似乎是石灯,但是石笼里没有蜡, 可能只起到一个造型的作用。
特尼格尔这个村子的地形比较特殊,西边靠近锡林郭勒盟的地带是丘陵地貌, 能感觉到西边地势比东边要高,整条土路呈现不太明显的向上坡度。
顾行驰两人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就看到前面出现了分岔路口,来往的行人也开始在这里分流。顾行驰之前在网上看到过, 这附近好像有个叫雪凇潭的景点,大部分游客来村子都是为了去这个潭拍照,据说拍狗都出片。
“等一会看完了咱也下去打卡呗。”天气冷, 顾行驰懒得伸手,就挨过去和白玉京蹭了下肩,声音闷在围巾里, 瓮声瓮气的,好像哼声撒娇的小狗。
白玉京不怕冷,伸手捂住顾行驰发红的鼻尖,又捏了下,说好。
经过分岔路口,两人继续向上,周边的行人一下就少了很多,偶尔经过两个,看打扮也都是村里人,目光落在顾行驰两人身上,似乎是纳闷他们怎么还在往上走。
大概又步行十分钟后,两人到达一处坡度很缓的平台,往前就是雪林,没有路了,但也没看到敖包。
顾行驰四处张望了一下,心说难道走错路了?但也没见其他小路啊。正疑惑着,就看到有人从林子里面出来了,一老一少,瞧见顾行驰两人也是一愣。
年轻人先走过来,有点赶人的意思,摆着手:“雪凇潭在下面,你们走错路了。”
顾行驰就道:“我们不是游客,我们是来参加徐老葬礼的。”
年轻人面色松了松,感觉对徐本昌还是比较尊敬的,并不像徐本昌侄子说的那样人缘不怎么好。
“还要再等一会,我们的祭祀还没有结束。”他道,“你们两个小时以后再来吧。”
顾行驰闻言试探着问:“祭祀仪式……我们能参观一下吗?我和徐老师一样,都是搞民俗历史研究的,想了解一下村子里的各类民俗传统。”
年轻人愣了一下,扭头对身边老头说了句什么,是蒙语,可能是在请示。
老头头发花白,脸上都是褶子,眼皮耷拉着几乎看不见眼睛,年纪已经很大了。他听着年轻人说话,目光却落在白玉京脸上,半晌才点了下头,说了句话,看样子是同意了。
“可以。”年轻人翻译,“但是你们只能在外围看,不能到敖包里面去。”
顾行驰有点纳闷,敖包不是个实心的石堆吗,怎么还分里面外面的。当然他的疑惑并没有表现出来,只点头:“没问题。”
年轻人便带着两人往林中走。
顾行驰注意到那个老头的视线一直落在白玉京身上,虽然不是恶意,但也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遂有意无意地落后一步,挡住了老头的视线。
进入树林后没多久,顾行驰就有点找不着北了,林内全部都是几丈高的松树,枝干上结满了冰晶,顾行驰掏出手机拍了两张,感觉在这也挺出片的。
“最好不要拍。”年轻人进林时做了自我介绍,他是蒙古人,叫达日阿赤,看见顾行驰的动作虽然没有阻拦,但并不赞同,“最多也就拍拍松树吧,一会进去不可以拍照的。”
顾行驰点了点头收起手机,有些仪式确实是会要求回避。
树林内松树高大枝丫结满冰晶后十分厚重,沉压压的耷拉在头顶,有些压抑,眼前虽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但给人的感觉更多是冷寂,并没有网红景点所说的那种如临冰雪仙境的美感。
“祭祀现在还在敖包外面,你们可以看一看,但是等素勒进到敖包里面去,你们就必须回避了,不能去看素勒的脸。”阿赤说,“徐先生的棺椁现在停在敖包外面,你们可以看护一下,等仪式结束,可以陪他的棺椁去敖包后面下葬。”
顾行驰应了好,想了想又假模假样地问:“素勒是什么?为什么不能看?”
阿赤回答:“是神明的代表,神会从我们中间选择一个人,降临在他身上。不能直视素勒的眼睛,那是对神明的不尊重。”
就是请神上身啊。顾行驰了然地点了下头,和中原大部分宗教祭祀也差不多。
他还想细问一下关于素勒的事,但林子已经走到尽头,面前豁然开朗,是一大片雪地,前方不远围着大批村民,能看到人群中露出顶端的敖包。
“一定不要拍照。”阿赤远远看着敖包,又提醒了一遍。
随着走近,祭祀场景也越发清晰,就见敖包顶端插着三根玛尼杆,前方有石制的贡桌,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祭奠用品,还请了穿着法衣的大巫来念诵,村民远远近近将敖包围在中间,马鬃和绸缎做成的缨穗随风飘舞。
现场的气氛没有想象中肃穆,村民们神情都比较放松愉悦。顾行驰在远处遥遥看了一会,在人群中发现两道熟悉的身影,是沈昭和宋知淇。
“小驰哥。”宋知淇摆手打了个招呼,拉着沈昭走过来,“你们来的还挺快。”
顾行驰道:“听说葬礼流程没安排好,就过来看看。你们这是刚从医院回来?”
“回来了,医院里一堆老头老太太,还没这清静。”沈昭闻言指了下身后的树林:“老爷子棺材在里面呢,说什么都要等祭祀完事才能入土。”
冰天雪地的,棺材放在外面确实不厚道。顾行驰觉得奇怪:“我听说来得都是老徐之前的同事,他家里除了那个侄子就没个人出面?”
沈昭耸了下肩:“没有,老徐家里人一个没来,就这个侄子还是远房的。”
这意思听着,他家里人好像是在特地避嫌。
沈昭掏出手机:“你们过来了我就让沈岁回来,给你打电话没打通,让他去宅里找人来着。”
顾行驰闻言掏出手机,抱歉道:“这冰天雪地的,手机不太灵光,铃声没响,刚拍照都差点卡死机。”
他说着想到什么,有点想笑:“你还敢放沈岁单独行动呢。”
沈昭叹了口气,弟弟不省心的家丑已经彻底扬出门去了。
“不过你说拍照……”她顿了顿,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村民,意有所指,“不要被他们看到,这里的仪式不允许拍照。”
“我知道。”顾行驰说,“只是拍了下外面的雪松林。”
沈昭摇摇头:“雪松最好也不要拍,如果想拍景可以去下面的雪凇潭。”
顾行驰不明白:“是有什么说法吗?”
沈昭啧了声,掏出手机:“也不是,就是在上面容易拍到奇怪的东西。”
她调出照片递过来:“像这种。”
顾行驰探头去看,照片上是白压压的密林雪松,近处可以看到凝结着枝丫上的冰晶,拍照人估计也没刻意找角度,但确实很出片。
“看这里。”沈昭伸手指了下。
顾行驰看着她指尖下的一小块区域,是较远的雪松林,冰晶枝叶已经看不出来,全部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但就在这片白色的枝丫里,居然有一张灰蒙蒙的脸!
顾行驰心中一惊,放大之后再仔细去看,就发现那不是脸,而是树枝错位的视错觉。
“不止是这一张照片。”沈昭又前后划了划屏幕,“几乎每一张照片上都有,但是放大看又没什么。”
顾行驰皱眉看着手机上沈昭和宋知淇的贴脸照,这张更是渗人,那张脸几乎就挨在宋知淇的肩膀后,可仔细看会发现其实是后面人呼出的热气,这种似诡非诡的氛围让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我问了村子里的老人,他们说这是一种‘神降’现象,意思是在他们祭祀期间,神明会降临在敖包附近,所以很有可能拍到。”沈昭说道,“我本来只觉得是巧合,但是每张照片都有这样的地方,确实就有些不对劲了。”
顾行驰闻言就问:“这个神是什么神?草原上的……难道是长生天吗?”
沈昭摇头:“应该不是,这里的祭祀活动其实比较混乱,你还没来得时候已经进行了一些仪式,其中一项是每个人都要剪下一片指甲留在敖包上,这种祭祀路子太偏了,不是正神的祭祀方式。”
指甲?
顾行驰眼神微动,红珊瑚串珠还在他口袋里,总算是有线索了。
几人正说着,身后敖包外忽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喧哗声。扭头就看到村民在敖包贡桌前点起火堆,红色火苗一下蹿得极高,火舌烟雾随着禄马风旗一起在风中狂舞。
身着法衣带着面具的大巫手持大鼓,开始围着火堆跳起法步,四周还有带着浅色面具的神明侍从举着金铃随着法步挥舞,鼓声铃声与村民的欢呼交织在一起,现场气氛十分狂热。
“这火堆里烧的什么东西。”
火堆不止烧起一个,而是围绕着敖包一下点了五六个,白烟飘得满雪场都是,而且这烟的味道很奇怪,除却木头的焦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腥臭,像腌了很久的冻鱼解冻时的味道。
顾行驰皱皱鼻子后退一步,白玉京的手已经从后面捂上来,他单手捂住顾行驰鼻子,脸颊贴在他的耳侧,声音在混乱的狂欢中有些听不真切:“是讨厌的味道。”
顾行驰心下一动,扭头和白玉京对视一眼,那意思,这里果然有问题吗?
白玉京轻轻点了下头,没有收手:“尽量不要闻。”
沈昭和宋知淇见状也立刻戴好了口罩围巾,几人快步走到上风口,离那些烟雾远一些。
与他们的避之不及不同,村民们则是无比积极地围绕在火堆四周,甚至随着戴面具的神侍一起跳跃火堆,高声诵唱经文,就在这种疯狂的气氛下,大巫忽然举高大鼓,重重擂了一下鼓面。
咚的一声闷响,四周猛然安静下来,似乎连白烟也瞬间停止了飘动,雪原上的一切都随着鼓声凝固。
咚咚、
咚、
咚咚、
如此几个规律鼓点后,大巫再次重重一擂,静止一下被终结,村民们开始高声欢呼,踩着鼓点肩扶着肩围绕着火堆跳舞,所有人的面孔在白烟中都变得朦胧,只有呼喊的声音是清晰的。
顾行驰努力听着发音,感觉他们在喊的是‘道布登’。
这听起来是个名字,可能是这个神明的名字。
大概喊了几十声之后,所有人在敖包面前跪下来,虔诚的跪拜着,口中念念有词,不过距离太远,具体说的什么顾行驰他们已经听不清了。
“你们看敖包上!”
宋知淇突然小小惊呼一声,目光十分错愕。
顾行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敖包巨大的石块上,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说是人也不对,因为这个东西的身形非常矮小,可能只有八九十公分。它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类似披风的东西,四肢从黑披风下面露出来,十分纤细,像未满月的婴儿一样。这东西脸上带着一张黑色的怒目面具,在白烟中特别显眼,能清楚地看到它正随着鼓声一格一格的从敖包上跳下来,随跳随停,像是某种法步一样。
顾行驰看了一会渐渐发觉不对,这并不是什么法步,这东西每一次的停止,其实是在吃敖包上的指甲。
第47章 怪事 瞬间吓得一个激灵。
敖包上的情况猎奇又诡异, 因为那东西脸上的面具有一张硕大的嘴巴,所以顾行驰也没法确定它是真的把指甲吃进了嘴里,还是只是做了个放进嘴巴的假动作, 但不管是哪种,看起来都很倒胃口。
“这就是他们今年的素勒吗?看起来确实不像人。”顾行驰稍微往后, 靠在白玉京肩膀上和他小声讨论,“老婆,你觉不觉得这东西有点像咱们在招待所看到的那个矮瘦人影?”
白玉京点了下头, 一直捂着顾行驰的鼻子没有松手,眉心蹙起:“这东西出来后, 味道更浓了。”
顾行驰拍了拍他的手腕:“松一点老婆, 我要窒息了。”
白玉京闻言手掌稍微松开一些弧度,但也没松太多,明显是一点都不想让顾行驰闻到。
天色渐暗,火堆烧到最后, 白烟愈发浓烈,矮瘦的素勒在欢呼声中跳到敖包最底层的石块上, 立刻被大巫和神侍们围到中心,大巫接过神侍递来的东西, 是一个只有手臂大小的坛子,矮瘦素勒一下就钻进了那个坛子里, 只有脸上宽大的面具露在坛口外。
白烟渐渐散去,大巫捧着素勒坛子转身走到敖包后面,神侍最后念完一遍经文, 仪式好像就要结束了。
顾行驰看得表情有点呆滞,怎么和马戏表演似的,居然还有钻坛子这种匪夷所思的祭祀仪轨。
北风刮起, 很快将狂热的气氛吹散,白玉京稍微松开手,问他:“有没有觉得很相似?”
顾行驰回过神:“什么?”
白玉京:“钻进坛子后留在外面的面具,像不像太岁村下的脸皮猴?”
顾行驰一拍掌,茅塞顿开:“对啊,我之前还纳闷脸皮猴是怎么搞成那幅模样,原来是这么做的。”
坛子看起来是有手臂大小,内里实际空间只会更加窄小,猴子的身体蜷缩在内根本长不大,只有和面具紧密贴连裸露在外的脑袋可以随着时间增长,最终才会变成脸皮猴那种上大下小的诡异体型。
“所以今年的素勒其实是只猴子吗,怪不得能悄无声息爬到招待所三楼又消失。但徐本昌他侄子的意思是以往的素勒都是人啊……”顾行驰不自觉摸摸下巴,却先摸到了白玉京的手,干脆抓住摩挲摩挲猫爪,“但不管怎么说,这里和太岁村果然是有关系的。”
“徐本昌从西南跑到东北不可能是一时兴起,这可能是原因,也可能是目的。”白玉京反手扣住他,握着他的手包在掌心里,“冷,别伸出来。”
空气中的腥臭味已经彻底消失,顾行驰终于呼吸自由,低头在白玉京手背上亲了口,扭头看他:“你的意思是,要么徐本昌知道这里也有南边的那种宗教,所以跑来在这继续研究;要么这里也适合发展南边的宗教,所以他把脸皮猴之类的东西都带来了?”
白玉京微微颔首:“问问这种祭祀仪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能知道是哪种情况了。”
祭祀已经接近尾声,四周的村民开始不约而同地跟着神侍往敖包后面走,没几分钟的时间,雪场上的人全都消失在了敖包后。
顾行驰看着空荡的雪场愣了下,心说这敖包还挺能藏人啊,四五十号人呢说没就没。
“要不要过去看看?”宋知淇看过来,询问几人意见。
顾行驰想了想:“我们过来的时候被叮嘱过,外地人不能到敖包里面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仪式彻底结束他们应该都会出来。”
沈昭也是这个意思,按了下宋知淇的脑袋,家里有一个不省心的就可以了,你老实点。
宋知淇鼓了鼓腮帮子,往沈昭身边贴了贴:“那我离你们近一点,总觉得有点瘆得慌。”
沈昭觉得好笑,但还是把她往身边拉了一把:“去敖包里看那些祭祀神鬼不害怕,在林子里站着害怕?”
“不是啊。”宋知淇指了指身后的位置,徐本昌的棺材就停在那里,“我总觉得老徐的棺材有点奇怪。”
顾行驰没有观察别人棺材的爱好,所以刚才过来也只是打眼一瞥,闻言便稍微走近了一些,看向棺材:“哪里奇怪?”
徐本昌的棺椁就是很常见的松木棺材,正面材头上画有鹤鹿松柏,棺材两侧的图案比较特殊,不是常见的八仙龙凤,而是金色的树枝纹路。
顾行驰看着这纹路倒是不意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徐本昌肯定和这一系列事情脱不开关系,九脂金木作为某种象征出现在这倒也说得过去。他盯着棺材看了一会,还是没觉到哪里不对,遂回头问宋知淇:“哪里不对劲?”
宋知淇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但是刚刚仪式快结束的时候,我听到棺材里面好像响了一下。”
“而且,我感觉棺材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看。”
话落,几人皆是一静。
顾行驰先问:“是不是有什么松鼠之类的动物经过,发出了声响?”
他其实是有点怀疑的,先不论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距离棺材至少有二十米,而且仪式过程中简直就是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这种环境下还能听见棺材那边的动静,简直就是顺风耳在世。
宋知淇也知道自己说的似乎有点扯淡,但她是真感觉不舒服,尤其是仪式结束后她余光瞥到棺材的一瞬,那种感觉太清晰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如芒在背。
沈昭安慰地拍了她一下:“我过去看看。”
“别过去。”宋知淇一把扯住她,面色很难看,语气十分笃定,“棺材那边一定有问题,最好都不要过去。”
“就算不提棺材,你们有没有觉得,雪场上安静的时间太长了吗?”顾行驰看了眼手腕上的电波表,手机低温罢工,但幸而手表还不受影响,“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那么多人,十几分钟里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这很不正常。”
“而且,”他看了沈昭一眼,目光有点复杂,“沈岁离开的时间也太久了,他步速应该没有这么慢吧?”
虽然很感动他出去找我们,但以后还是不了吧,因为十有八九还要再掉回头去找他。
沈昭摆了下手,示意安心:“自从太岁村走散一次之后,我们仨身上都带了定位器。”她说着晃晃手机,能看到红色小点正不断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顾行驰悻悻的哦了声,安慰自己,他用不着定位器,他有人形雷达老婆,找他一样好使。
“不过雪场这里确实安静太久了,这么多人吸入不明气体然后聚集在这种小空间里恐怕会出事。”沈昭想了想,“这样,我和淇淇去敖包那里看一眼,反正没人给我们说过外地人不能过去看,不知者无罪。”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毕竟是两个女生,顾行驰还是叮嘱:“不要靠太近,我们去老徐棺材那看一眼,马上就去找你们汇合。”
徐本昌的棺材被安置在敖包侧前方的树林边,棺材置于棺架上,离雪地有一丈多高,棺材不会被雪水浸湿。
顾行驰绕着棺材走了一圈,一开始没发觉什么不对,但绕到材头的时候忽然发现了问题。
材头的棺钉少了一颗。
一般来讲,棺材上的棺钉数量通常为7颗或9颗,象征着“七星高照”、“九九归一”,也有说象征着北斗七星,总而言之都是有得到安息保佑后代的寓意。
但徐本昌棺材上,只有五颗钉子。
左右棺沿各两颗,棺尾一颗,棺材头上的钉子不见了。
顾行驰靠近了些仔细看,发现棺材上有明显的钉痕,说明钉子一开始一定是已经钉入木棺内,并不是故意少钉一颗。
“老婆,过来看。”顾行驰冲小白勾勾手,又弯腰眯眼细细看着棺材上的钉痕,片刻后面露困惑,“从这个痕迹来看,感觉钉子不是被羊角锤起出来的。”
羊角锤之类的工具起钉时一般都会在钉孔附近留下磨痕,眼前的钉孔十分干净,唯一的几条磨痕出现在孔内,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棺材里,一点点把这颗棺钉推了出来。
这推论有多扯淡顾行驰自然是知道,但一时间竟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解释。棺钉是钉在棺盖与棺沿的木头上,就算里面真的诈尸,尸体也没必要捅开棺壁木头再去戳棺钉吧?真有这能耐直接把棺盖顶飞不是更干脆快捷。
两人又在附近寻找一圈,也没找到那颗消失的棺钉。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雪场上只有惨白的月光,落在雪地上的反光让眼睛很不舒服。
白玉京拉住想要深入密林的顾行驰,不赞同地摇头:“先回去,等天亮了再来。”
顾行驰自然听话,拉着白玉京往敖包方向走。
月色惨淡,映照着雪原上格外空荡渗人,气温也在急速下降,北风像锉刀一样刮得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
顾行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一是因为安静,二是因为他忽然感受到了宋知淇所说的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明明四周空无一人,但却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正在黑夜中紧紧盯着他,更恐怖的是,他胳膊找不到一处视线的来源。
白玉京察觉到他的不自然,低声询问:“怎么了?”
顾行驰摇了下头,情况不明没必要硬刚,只拉着白玉京的手走得更快了些。
两人很快走到敖包附近,顾行驰先是试探地喊了沈昭两声,无人应答后他立即意识到出了事,拔腿就往敖包后方跑。
啪嗒,
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顾行驰低头一看,发现是沈昭的手机。
手机磕在了碎石上,镜头处受损严重,但幸而屏幕上定位器的三个红点都还在显示。离这里最远的是沈岁,剩下两个红点都非常近,几乎就挨在顾行驰的身边。
这么近,那人去了哪里?
顾行驰握着手机,和白玉京一左一右从敖包两侧包抄过去,就见敖包后并不是封闭的,而是一道两人宽的石门,门后漆黑一片。
他们俩身上都没有照明设备,沈昭手机的手电筒也损毁也无法使用,只有顾行驰手表的夜光表盘散发出一点幽幽的莹绿色光亮。
“沈昭?你在里面吗?”
就着这点荧光,顾行驰试探地往门内张望一眼,却瞬间吓得一个激灵。
只见绿色幽光下,一张惨白的脸正紧紧挨在他的面前不足十公分的地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而这张脸的后面,全部都是人。
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敖包里,没有任何表情,像木头人一样,定定地盯着顾行驰。
顾行驰吓得心脏都差点停跳,但下一秒,手中的手机却忽然开始疯狂震动。
他低头一瞧,就看到屏幕上的红点数量正在飞速上涨,越来越多的红点出现在屏幕上,紧紧地将他包围。
第48章 黑暗 这是个已经死去很久的死人……
屏幕上红点数量飞速上涨, 顾行驰握着手机一动都不敢动,冷汗黏着衣领,被寒风吹得透心凉。
这什么情况?他掉鬼窝里了??
手机还在震动, 能看到那些红点疯狂地聚集在他的附近,甚至多到根本没法平整铺开, 只能一个叠着一个,不停地往上叠加。
顾行驰看着数以百计的红点,又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人脸, 一瞬间竟感觉自己好像是爆火爱豆,看看这来自地下的人气, 谁能超过他。
苦中作乐半秒, 顾行驰轻轻呼出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是伸出右手背在身后做了几个手势,等待几秒后, 白玉京那边没有任何回应,他就知道又要开启孤军奋战的模式了。
同时顾行驰觉得很奇怪, 因为在他的经历中,任何诡异事件的发生, 都会有一个标志或者起点,从这个起点之后, 事情的走向才会不对劲。但在这一下午发生的事件里,顾行驰找不到那个诡异的起点在哪。
如果非要说的话,他觉得进入这里后每一件事都很不对劲, 这件事情的起点,或许是在密林。
不过多想无用,处理眼前的事才是关键。
思索几秒, 顾行驰试探着把手表举高,去仔细照面前的人脸。
这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庞,皮肤粗糙,眼角纹路深刻,瞳孔对于光线完全没有反应的,就像死了一样,但是又能看到胸膛间呼吸起伏,对方整个人的状态似乎是被魇住了,对外界毫无知觉。
顾行驰举着手表在他脸前晃了晃,确定面前人没有反应,便大着胆子往敖包深处走。
因为四周都是人,行进的过程十分艰难,甚至可以用摩肩擦踵来形容。顾行驰往里挤了大概三米的距离,终于找到一块稍微宽敞的落脚点,稍作停顿。
他看了看手机屏幕,红点依旧存在,但不再疯狂上涨,几百个红点围绕着他,似乎也是跟着挤进了敖包深处。
顾行驰无声叹了口气,又发觉不对,屏幕上,属于沈岁的那个红点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靠近过。
他一直徘徊在外围。
顾行驰一时间竟无语到有点想笑,就说得掉回头去找人吧,沈昭居然还不相信。
但就在他走神的这一瞬间,头顶忽然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顾行驰没来得及躲开,被那东西砸了下脸,不疼,感觉更像是被尖锐的小针刺了下。
敖包里太黑了,单凭一点绿光根本看不到地上掉下来的东西。
顾行驰一下警惕起来,挪开几分换了个位置站,同时摸进口袋反复按压手机按键尝试开机。
这个时候,他又听到有声音从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像猫狗之类的动物在磨爪子。
顾行驰顿了下,意识到刚刚掉下来的东西可能是指甲,但敖包上的指甲都被素勒吃掉了,所以是素勒在上面吗?
他皱了下眉,暂时不想节外生枝,还是以找到沈昭两人为主,至于其他细节等天亮后再来勘查也不迟。
但下一秒,指甲再次从上方掉了下来,这次不是一片,而是很多很多,和下雨一样,无数片指甲劈头盖脸地落下,带着令人作呕的臭气,压得顾行驰也顾不上旁边呆鸟般的村民,抱头赶紧挤进人群中躲避。
直到指甲片掉落的声音停止,他才缓缓抬起头。同时也就在这个瞬间,口袋中的手机蓦然开机亮起,白光一下穿透了布料,在黑暗中显得非常刺眼,顾行驰不得不别开头微微眯眼,伸手把手机掏出来,翻转着去照面前。
紧接着,他就看到他身前的位置上,蹲着好几个村民,最近的那个,离他只有一掌宽,无神空洞的眼睛直直望过来。他的身后是一圈一圈围绕的村民,前面的蹲着,靠后一些的半弯着腰,离得最远的则站直了身。
他们所有人,都改变了动作,围绕到顾行驰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这几年走南闯北有点见识,此情此景顾行驰真是能立刻厥过去。
他保持举起手机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硬是和前面面容呆滞的村民面对面硬抗了将近三分钟,确定对方没有任何攻击意图才慢慢站起身。
但随着光亮拔高,身前的村民们居然也开始动作,他们跟着顾行驰一起缓缓站了起来,脑袋往上仰着,眼睛在追着光源,好像某种拥有趋光性的飞蛾,整个过程无比渗人,像某种诡异古早的操控仪式。
见状顾行驰心下却微微一动,他弯腰把手机放在身前地面上,在村民们又开始弯腰围凑的时候迈步往黑暗中退去。
果然,这次没再有村民跟上他的脚步,他们都紧紧围在手机四周,一层叠着一层,很快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成功从人群中退出来,顾行驰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找了找,不仅是沈昭两人并不在这些村民中,那几个带着面具的巫师也不在。
敖包就这么大,还能跑到哪里去?
顾行驰思考片刻,忽然抬头往上看,这座敖包虽然体积不是特别大,但高度并不矮,有将近9米,沈昭她们会不会为了躲避村民,爬到上面去了?
微光下,顾行驰仰头瞧着头顶石块垒砌的空间,视线所及只有四五米的高度,再往上则是浓墨般的黑暗。
整个敖包的石块堆垒并不是工整的,而是下宽上窄的走向,所以石块基本都会错开,有许多的缝隙可以落脚,但同样因为这样锐角的造型,越往上角度越陡,非专业的徒手攀岩绝对是自寻死路,但除此之外也确实是没有其他去处了。
想了想,顾行驰开始沿着墙壁一寸寸摸索,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只有这一个方向可走,那就肯定有路。
果然,没摸索多久,顾行驰就在靠近敖包内部的墙壁上摸到了梯子。
他没有立刻攀上去,而是弯腰捡了块石头,在梯子旁垒砌的石块上刻了个向上的箭头,然后是左两撇右两撇,告诉小白他的去向。做完这些,才再去摸索梯子。
梯子是木质的,已经很有一些年岁,甚至几处蹬架都已经出现裂痕。顾行驰一路爬的心惊胆战,生怕一个裂开直接滑到地底。但幸而有惊无险,一直爬到五米多高,梯子依旧牢固。同时他也注意到,从这里开始,敖包仿佛被分成两半,下半部分还依稀可见光亮,但再往上却是漆黑一片。
顾行驰犹豫了一下,先伸出手臂举着夜光手表在面前晃了晃,确定没有东西突脸才继续往上,很快就进入了漆黑的上半层,手表的绿光范围也猛然缩小,只能堪堪照亮面前不足十公分的地方。
对于这种情况,顾行驰倒是有一些经验,他伸手摸了摸身边的石壁,触感冰凉,但明显比下层的石块光滑,大概率是经过加工,很可能是涂抹了吸收光源的涂料。
知道原因,就没有那么紧张了,顾行驰微微吐出口气,继续往上爬,但爬动不足一米,他就被迫再次停了下来。
他面前再向上一层的蹬架上,出现了一双脚。
还有其他人在这架梯子上,就在他的头顶。
顾行驰掌心微微冒汗,他先辨认了一下脚上的鞋子,不是沈昭她们两个。这是双款式老旧的短靴,而且从鞋码来看,应该是个男人。
顾行驰举着手表看了一会,感觉有些不对,他试探着碰了碰对方的脚踝,上面却毫无反应。
见状他不再犹豫,直接掀开对方的裤脚,摸了下他的皮肤,皮肉萎缩、干枯贴骨,这是个已经死去很久的死人。
顾行驰觉得不妙,这人为什么会死在梯子上?真有什么危险来不及一格格爬下去直接松手跳不可以吗?这里距离地面最多七八米的样子,运气好落地姿势恰当可能最多只会是扭伤,怎么能死在这里?
而且更棘手的是,尸体趴在这,那他是继续往上还是打道回府另想法子?
纠结了一会,顾行驰决定还是打道回府另想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尸体在这上面肯定有古怪,他自己八成就是白送,得找老婆来救救。
这么想着,顾行驰就准备往下踩,但刚一低头他就发觉了不对,明明几分钟前还能看到的下层微光,忽然间消失了。
现在的情况是,上层下层统一色调,漆黑无比,只有手表在黑暗中散发出莹莹的绿光。顾行驰立刻捂住手表表盘,生怕再把下面那些村民引上来。
没了绿光,这下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了,视觉被完全剥夺,其他四感就会更加清晰。顾行驰很快就听到头顶的黑暗深处,隐隐传来诵经声。
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之前做法大巫的声音,而且离他不算远,就像是头顶这具尸体发出的声音一样。
顾行驰顿了下,从口袋里摸出茶刀防备着,这刀还是在何十五那喝茶的时候顺的,他随手拿来防身用。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诵经声渐渐停止了。顾行驰不愿做被动的人,上面这尸体既然都已经成干了,那肯定不会尸变。他想了想,嘴里念了几句抱歉,抬手就去扯尸体的脚,想把尸体从梯子上拽下去。
可强拉几下他就发现,尸体根本拽不动,双脚和腿是可以离开的,但再往上却纹丝不动地卡住。随着他最后一下用力,就听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尸体身上掉了下来。
顾行驰眼疾手快伸手接住,发现是个巴掌大电话簿。
这东西现在可不多见了,顾行驰挺惊讶,表盘稍微露出来了一点,借着绿光翻开看了看,里面笔迹密密麻麻,完全就是个记事本。
顾行驰换了个姿势,一只手绕住蹬架拿着电话簿,一只手用手表去照本子上的字迹。就看到电话簿第一页上字迹凌乱,无数笔画重复堆叠在一起:
【别开灯】
【他在看你】
第49章 孰真孰假 顾行驰感觉自己脑子麻麻的。……
顾行驰一下没太明白, ‘他’是什么?人吗?有个人趴在敖包的黑暗深处看着他?
这种猜测顾行驰倒不是多害怕,毕竟刚在下面被几十个人围观太久,他已经快对人的视线免疫了。
但如果这个‘他’不是人呢?
顾行驰翻过第二页接着往下看, 因为表盘光亮非常小,他看得有些吃力, 阅读速度很慢,不过这样的好处是也能看得很仔细,基本没有漏缺内容。
本子第二页就恢复了电话簿的作用, 记录了很多号码,顾行驰挨个看下去, 很快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齐望云向导。
是老宅坟场里其中一块墓碑上的名字。
后面还有一些名字, 但只有一人还带有教授的头衔,其他都是名字+号码的组合。
顾行驰看了下这个名字,盛修文,他啧了声, 心说看也白看,根本不认识。
这一页上的号码足有十几个, 看来是把整一个小队的联系方式都记录上了,字迹很工整, 和扉页的凌乱截然不同,页尾边上写着:出发, 萨布格尔敖包。
基本上每个敖包都有自己的名字,通常是以所在地命名,但有些也有独特含义。
萨布在蒙语里是边界的意思, 但这里离盟旗交界还有一些距离,应该用不上萨布这个词,所以这里的边界是在指什么?
顾行驰继续往后看, 从第三页开始,就是每天的记录。
萨布格尔敖包并不是单个的小敖包,而是由七个敖包组成的敖包群,中间最大的为主体,左右还各陪有三个小敖包。
他们一行人两两一组,进入不同的敖包勘查记录,电话簿的主人则是和盛修文一起进入了中间最大的主体敖包。
后面的几页都是按日期记录的,时间是1996年的冬天,距离现在已经快有三十年,怪不得尸体都已经成干了。
顾行驰慢慢看着,连续几页都是普通的工作日志,可以看出电话簿主人和盛修文应该是宗教考古学工作者,每天的日常就是在敖包内外做调查勘测,对敖包附近的遗迹遗物祭坛祭具一一发掘研究。
工作确实是有点无聊,但记录者却是真的很热爱这份工作,每天的记录一丝不苟,偶尔还会出现不同的笔迹在他的日志上勾勾画画,应该是盛修文给他的批注。而记录者还会在批注下画小表情,有时候是握拳,有时候是哭哭,鲜活、又富有生命力的感觉,在黑暗中阅读起来,不由让人十分触动。
顾行驰感叹了一下,心情又觉得很复杂,死在自己热爱的地方,还是以这么诡异的方式,实在是造化弄人。
记录依旧在继续,直到第七天,本子上出现的不止是工作日志,还有记录者的疑惑:
【我总感觉,这里不止有我和盛教授两个人。今天做采集时,我又听到有人在说话。】
顾行驰意识到重头戏终于来临,忙不迭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认真看下去。
除却工作日志不提,只看记录者的日记:
第八天:【今天声音又大了一些。我告诉盛教授,他说是长时间在黑暗空间太压抑造成了幻听,放我半天假,我一下感觉好多了。】
第九天:【去三号包找小康玩,被吓到了,他状态好差,像被妖精吸了精气一样。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理我,我总担心会出事。】
第十天:【六号包的青雅病倒了,高热,齐向导带着她去村子上了,希望她能没事吧。今天还是能听到声音,好吵。但教授一直在安慰我,不会出事,还给了我几个当地人做的点心。】
第十二天:【齐向导和青雅一直都没回来,小康也开始发烧了。今天上工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明明看着血滴到了地上,但是低头就看不到了,好奇怪。】
第十五天:【小康死了。我偷偷去看他,他身上都是血。我看着他,他也在看我,他终于跟我说话,叫我快点走。我没忍住哭了出来,死人怎么会说话呢。】
第十六天:【齐向导回来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我很害怕,感觉敖包里的声音更大了,教授安慰我,我们都能存活,不要担心。】
第二十天:【勘察终于结束了,我去找齐向导安排车子出村,但他只安排了两辆车,我们这么多人坐不下。他看着我,很奇怪地说:“青雅、小康、还有盛教授都去世了,两辆车安排你们剩下的人足够的。”】
【原来盛教授去世了。】
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
顾行驰扒着梯子已经出了一背的冷汗。
从记录来看,盛修文大概是在第八天就去世了,因为工作日志上已经没有他的批注了,但记录者的记录却表明,敖包里一直有东西以盛修文的口吻和他说话,甚至还与他分享了食物。
顾行驰不能判定是真的有这么个东西,还是记录者出现的幻觉,他继续往后翻,很快看到本子末页还有笔迹,这不过这次要把本子倒过来,这种记录方式是把末页当成了第一页,重新记录的。
扉页有个签名,应该就是记录者的名字。
顾行驰握着表盘凑近看了看,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盛修文。
不是,等一下,这什么情况??
顾行驰呆了下,忙不迭翻到前面去对比两处字迹,发现盛修文三字和那些批注的字迹十分相似,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是这俩人合用了同一个笔记本吗?这么节约??
他表情有点懵,感觉自己的大脑要变大枣,捂住表盘缓缓吐出口气,小心翼翼活动了一下已经站到麻木的四肢,望着虚空发呆清理思绪。
下层的光亮依旧没有恢复,整个敖包内还是漆黑无比,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眼前的黑暗似乎更加浓郁了,就连上层蹬架上的尸体也看不到了。
顾行驰不敢开灯,只手腕上露出一点绿莹莹的幽光,他趴在梯子上,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深海的防鲨笼中,被黑暗淹没,却无法逃离。
不过顾行驰也不是自怨自艾的悲观者,小幅度活动着肌肉关节,身体不再那么紧绷后,他再次打开了电话簿,从盛修文的那一页开始阅读。
这里的记录篇幅并不长,只有五页纸,但却是一段与正面记录完全不同又匪夷所思的经历。
通过盛修文的笔记,顾行驰得知他原本并不是勘察队的带队教授,而是科尔沁游牧研究所的研究员。因为勘察队的负责人在路上身体出了问题没法继续带队,他才被临时派遣过来充当负责人。
算上盛修文,勘察队一行共十二人,在当地向导齐望云的带领下来到萨布格尔主敖包,并在这里开展勘察工作。
盛修文主要负责主敖包的修复研究,他和这些学生都不熟,一开始也不好意思指挥这些学生干活,只偶尔会从其他小敖包叫个学生过来给他搭把手。
第一天过来的学生姓方,其貌不扬,但学习刻苦,不仅记录认真,还询问盛修文是否以后可以一直和他待在主敖包里。盛修文对于热爱学习的学生是欣赏的,自然点头同意。
就这样,小方没再去其他敖包帮忙,而是一直留在主敖包,和盛修文一起工作,偶尔其他学生过来问问题追进度,小方也从来不搭话,缩在边上整理自己的笔记。
时间一长,盛修文就渐渐品出了不对,感觉到小方在学生里似乎有些受排挤,其他人都不乐意和他呆一块。盛修文身为队伍的负责人,就找到这群学生里头头康同学,想问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因为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教授老师,盛修文问的也挺委婉,先问同学们进度怎么样,又问生活适不适应,最后才问到同学关系。
康同学虽然被问得有点懵,但挠挠头实话实说:“挺好的啊,学校里我们是同学,出门在外就是战友,那关系都很好。”
盛修文就问:“关系好你们怎么不带小方玩?他一直就待在主敖包,吃饭都是啃馕饼,从来不跟你们一起。”
他这么问完,康同学就更傻了,他看着盛修文,想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盛老师,我们小队里,没有姓方的学生。”
“而且我们每次去敖包里帮忙时,都只有你一个人在,从来就没有什么小方。”
看到这时,顾行驰就猜测,出问题的应该是盛修文,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幽闭压抑,他又幻想出了一个小方的人格陪伴自己,但这后面的内容,直接把他的猜测推翻了。
勘察工作在进行到第十五天,也就是盛修文找康同学谈完话的隔天,
康同学死了。
他被割开了喉咙,活生生把血放干,尸体被放在主敖包里,身上爬满了红色的虫子。
盛修文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面对鲜血淋漓的死人,完全吓呆了。回过神来想赶紧报警,却在角落看到了蜷缩着的小方。
面对小方,盛修文内心其实是疑惑的,疑惑又恐惧,因为他无法判断是确有其人还是自己的幻想。
小方看到他后很自然地站起来,询问他今天要修葺的祭具物件,他的这份坦然淡定给了盛修文一点勇气,于是他指着尸体问小方:“这是不是你干的?”
小方歪了下头,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你在说什么,老师。”
盛修文几乎是咆哮出声:“还能是什么,人!康同学这个人是不是你杀的?!”
小方愣了一下,慢慢走到盛修文手指的地方——
干净的、空无一物的敖包中心。
“这里没有人啊,老师。”他望向呆住的盛修文,困惑地蹙起眉,
“而且我也没有康同学。”
“老师,你只带了我一个人来特尼格尔,没有什么康同学。”
看到这里,顾行驰感觉自己也要精神错乱了。
小方和小康,到底谁才是确有其人?!
顾行驰把本子翻得哗哗响,可再往后就全部都是空白页,笔记结束了。他感觉自己脑子麻麻的,仿佛看了一部悬疑电影,还是未完待续的那种。
沉沉呼出口气,顾行驰开始重新复盘,显而易见,如果本子上是两个人的记录,有些地方明显是说不通的。
比如正面记录者在第八天时盛修文的批注就消失了,后面也写明盛修文是去世了。
但是反面是盛修文本人记录的,他可一直好好活到了康同学去世的第十五天。
而且不论正面反面谁先记录,后者都能看到前者的笔记,这样的相悖错误自然也能发现,为什么会保留下来?
除非是,他们中有人希望后人能发现这些相悖之处,这些相悖的bug,可能是他们故意留下来的破绽。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破绽代表着什么?
顾行驰换了个姿势,呼了呼冰冷的手掌,重新翻阅着笔记,脑子里飞速列对比。
两面的记录各有不同,但也存在相同。
不同点在于,正面的记录出现了:1.别开灯,2.敖包内声音,3.队员高热,4.滴血消失,5.齐领队去而复返,6.青雅盛修文去世。
反面记录出现了:1.盛修文存活,2.不知真假的小方和康同学
共通点在于:康同学去世,身上很红,推测是血,被割喉说得通。
顾行驰手指点着本子,脑海中渐渐地捋出来一条线,他低头再次翻阅前后,发现这两个相悖的故事,如果不提记录者的身份,单纯当做是同一个人看待,其实可以前后连接成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是没有bug的。
第50章 破绽 那眼神中充满嘲讽与冷蔑
假设这两个故事的主人公其实是一个人, 比如说人物甲,那这两个故事,其实可以这样连接。
人物甲是游牧研究所的研究员, 在萨布格尔敖包接手了一队前来勘察学习的学生,但在进入敖包工作后, 他渐渐能听到敖包里还有其他人的声音,并因为这些声音开始产生幻觉,比如看到手指受伤滴血但是没有血迹。与此同时, 队内也有其他同学也出现不良反应、高热发烧,队内向导齐望云就带走了病重的同学先去治疗, 人物甲则和其他同学继续研究工作。
随着听到声音越来越大时间越来越久, 人物甲的幻觉不再止步于血迹,他甚至虚构出了一个人物小方,不过康同学及时提醒了人物甲,这个小方是虚假的, 但很快,康同学就被杀害了, 小方也再次出现。这时齐望云及时回来带走了其他人,但人物甲却留在了这里, 或者就像正面记录的最后一句【盛修文去世了】,人物甲最终也死在了敖包里。
顾行驰把本子一合, 重重呼出口气。
这两个相悖的故事最后能拼接成这样他已经尽力,这也是勉强能让两个故事都合理的方法。如果这个拼接故事才是人物甲真正的经历,那诡异点最开始的发生, 就是人物甲听到的那些声音。声音会制造幻觉,并且幻觉还是以十分合理的形式出现,毕竟故事的最开始, 人物甲并没有察觉小方是虚构的。
可如果是想让后来者提防声音、提防幻觉,那为什么不能直接写出来?顾行驰觉得很奇怪,他重新看了本子,确实没有一句提及小心这里的东西,除了扉页上的一句‘别开灯,他在看你。’
思索片刻,顾行驰有两种猜测,一是幻觉的存在不能被戳破,否则就会像故事里的康同学,被立刻抹杀。
二是从声音开始,整个事情的走向都不能被摆在明面上写出来,因为黑暗里有‘他’在看,一旦被‘他’知道这个把戏已经被勘破,就会立刻改变这个幻觉故事的走向,前人的经验也会失去作用。
顾行驰摩挲着本子沉思,他不太能确定这个声音具体是指什么声音,但他确实在敖包里听到过不同寻常的声响,比如诵经声,再比如窸窸窣窣磨指甲,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幻觉早早就已经开始了。
想到这他低头看了看黑暗,心说难不成这些都是幻觉?他其实根本没爬上梯子也没有尸体在头顶?但是不对啊,这些都是幻觉的话那这个提醒他的故事又该怎么解释?
正疑惑着,下方忽然一亮,刺眼的白光猛然从敖包下层照上来,顾行驰毫无防备,差点被晃瞎,赶紧避开眼。
“谁在那?!”
下层有人厉喝一声,白光钉在顾行驰身上:“你干什么的?大晚上不猫屋里搁这干什么?!”
顾行驰好几秒才勉强适应光线,低头瞧去,就发现自己果然是站在一架木梯上,不过离地并不高,至多也就三四米,完全没有他以为的七八米那么高。
“说话!”
地面上的人很警惕,持手电的左手搁在脸前,另只手举着电棍。顾行驰一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感觉声音有点耳熟,抬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是游客,大晚上在雪林里迷路了,想着来敖包里凑合一晚上,明天出太阳了再出去,你又是谁?”
对方看到他的穿着打扮咦了声:“怎么是你?”
手电光筒移开,顾行驰这才看清对方的脸,一瞬惊讶:“阿赤?”
眼前的年轻人竟是不久前带他们进入雪林的达日阿赤。
“你怎么自己在这?同伴呢?”阿赤看起来有点无奈,他稍微放松了警惕,晃晃手电让人下来,“大晚上就待在石头屋子里,你也不怕冻死。”
顾行驰并没有立刻动作,攀在梯子上居高临下地瞧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阿赤晃了下胳膊上的红袖章:“现在天冷了食物不好找,晚上保不准会有野生动物跑进村里偷吃家畜,我们村子自发组织了巡逻队防止动物伤人,今天正好我执勤。”
这个理由倒是站得住脚。
顾行驰哦了声,但是脚下没动,不动声色地借着光线打量四周一圈。就见不仅头顶没有尸体,敖包内也没有那些诡异的村民,只有他的手机丢在地上,还被阿赤看到弯腰捡了起来。
“你确定是迷路了,不是来这干什么损事儿呢?”阿赤瞧了眼手机,问他,“白天给你说别拍照,你是不是拍照了?”
顾行驰听他话里有话,搭着梯子笑了下:“拍个照还能出事啊,我又不是间谍,又不泄露国家机密。”
“不是这个意思……”阿赤总是仰着脖子看他累得脖颈疼,不由招手,“你先下来,这梯子都多长时间没人用了,早不结实了,再摔你一个。”
顾行驰作势慢吞吞地往下落脚:“我这不是好奇吗,看这有架梯子还以为藏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真藏东西也不能往这里面藏啊。”阿赤似乎是笑了一下,看顾行驰爬的慢,干脆伸手拽了他一把,“赶紧吧,外面又下雪了,把你送回去我还得去东边转一圈。”
顾行驰脚落了地,扶着梯子站了会,倒是也没发生什么事。阿赤把手机递给他,纳闷道:“愣着干什么,走啊。”
顾行驰顿了下,顺着光柱看到敖包外,月光清晰地落在雪地上,白苍苍一片,恍似天明。
阿赤也看了眼外面,皱皱眉,把身上的防水雨披脱下来给顾行驰:“穿着,你这薄外套根本不顶事,走不出一百米就能给你压透了。”
顾行驰没接,婉拒:“没事,也不远,我这衣服能行。”
阿赤啧了声,倒也没勉强,只嘟囔:“犟着吧,反正不是我挨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敖包,踏出黑暗的一瞬顾行驰还有些不敢置信,他站在雪地中怔愣几秒,像第一次离开洞穴的幼崽,不知所措。
“走啊!”
雪越下越大,阿赤站在雪间裹着雨披冲他挥了挥手电:“快点!一会下更大了!”
顾行驰回头看了眼漆黑的敖包内部,又扭头看向被月光照得发白的地面,脸颊被夹杂着雪沫的冷风刮得生疼。终于,他应了声,抬脚跟在了阿赤身后。
夜色中的密林看起来更加阴沉压抑,但今晚的月光特别亮,照得树枝上的冰晶反光在余光里时闪时灭,搞得顾行驰一路上都很紧张。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路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走出密林的一刻,顾行驰看着不远的主路和牵着狗的巡逻队呆了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就这么轻易地回到了人世间。
阿赤跑去和巡逻队队长说了句什么,对方一点头,把狗交给阿赤,自己打着手电走到顾行驰身边:“小同志,天太晚了,我送你回村里去,你是住招待所?”
顾行驰嗯了声,看向已经牵着狗走远的阿赤:“他去巡逻了?”
队长嗯了声,搓着手:“他年轻嘛,体谅我这种老头,就不让我跟着去东边了。”
说着他有些不赞同地看着顾行驰,伸手想给他拍掉肩膀上的雪:“哎哟你们年轻人就是不听劝,哪能就穿这么点跑出来啊,人都要冻透咯。”
顾行驰下意识躲了下,没让队长碰到肩膀,顺势做了个打喷嚏的假动作,让避开显得没那么刻意:“是有点冷哈,我得赶紧回去了,我对象还等着我呢。”
队长倒是也没在意,只又摇着头啧啧两声,带路往前走,还没走出五十米,顾行驰忽然就听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回头一瞧,来人竟然是沈岁!
顾行驰愣了下,看着沈岁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脸兴奋:“我离老远看着就像你,没想到真是你!”
顾行驰看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
沈岁犹豫一瞬,看了眼旁边的巡逻队队长,做了个稍后再说的表情。
雪越下越大,等彻底回到村子主路时,雪几乎已经大到密不透风的地步。时间很晚,村镇的冬季不像城市,电力供应有限,村子路边的路灯都是暗的。
队长手电往前一扫,给他俩指了下路:“顺着走就是哈,我还是得去东边看一眼。”说完就走,也没留别的话,也没干多余的事,特别干脆。
“你看什么呢?”沈岁冲他吹了个口哨,“回魂!”
队长的身影和灯光终于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风雪里,顾行驰这才回过头,打量着沈岁:“你怎么在这?”
“还说呢。”沈岁边说边打开手机手电照路,光亮映照在雪地上,明晃晃的,
“这林子有问题,跟鬼打墙似的,我走了仨小时愣是没走出去,要不是他们巡逻队的狗听见我喊人的声音,估计我今晚就交代在林子里面了。”
顾行驰闻言挑了下眉:“这么邪乎?”
“可不是,要我说这地指定有点说法。”沈岁呼出口气搓搓手,“你又怎么回事?姓白的呢?怎么就你自己?”
顾行驰看着他,忽然笑了下:“你觉得什么情况下,我们才会分开?”
“那我上哪知道去,遇到危险了?”沈岁觉得莫名其妙,他身上衣服比顾行驰还单薄,冻得手直抽筋,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要塞给顾行驰,“喏,手机先借你,给姓白的打个电话吧,省得一会见面你俩又开始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顾行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也没接手机,只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沈岁啊,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沈岁没听明白,但冰天雪地他也懒得计较:“什么意思啊,神神叨叨的,你住招待所吗?边走边说吧,冻死了。”
顾行驰摇了下头,站在雪中看着沈岁几秒,忽然抬腿一脚重重踹在了他的手腕上!
沈岁毫无防备,手机脱手直接飞出几米,啪的砸进雪堆,光亮一下消失,只剩惨白的月光笼罩四周。
“我靠你丫犯什么邪?!”
顾行驰看着沈岁,对方明显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了,表情瞬间变得警惕,紧紧盯着他,提防他的下一步动作。
“你不应该让熟人出现在我面前。”顾行驰冷眼瞧着沈岁,“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吗?”
沈岁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甚至以为顾行驰是中邪了,皱起眉谨慎地往后退:“你在说什么东西?”
“沈岁这人虽然有时候是不太聪明,但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顾行驰看着他,看着对面沈岁疑惑的表情,“白玉京在地下救过他和沈昭之后,他一直称呼白玉京为白先生。”
沈岁简直无语:“那不是我之前叫他姓白的叫习惯了吗,脱口而出没过脑子,说出姓白的也不奇怪啊。”
顾行驰闻言却摇了下头:“那不是你脱口而出的问题。”
“是我想让你叫他姓白的,然后你真的叫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里的情况是依据我的思维来随时进行改变和应对的。”
其实在看到电话簿上两段故事时,顾行驰就有些猜测,之所以不能完整写出事情来龙去脉,极有可能是因为一旦明确知晓了对方的幻觉把戏,脑海中自然会产生提防,会不自觉地去寻找幻觉的破绽。而幻觉把戏会立刻根据你的提防形成新的幻觉——这时往往是更高级的幻觉,能够轻易破解你的第一层防备,相当于你出平A而对方放了重攻。
想到这顾行驰轻轻呼出口气,因为他倏然意识到,他第一次产生提防并不是在将这个故事完整串联的时候,而是在徐本昌的棺材前。
“徐本昌的棺材少一颗棺钉不是吗。”他喃喃自语道。
这颗棺钉到最后也没有找到,但是幻觉没有把这个破绽补上,而是选择了其他方式——让白玉京把他带离了棺材范围。
为什么要这么做?答案只有一个,这个破绽的出现幻觉无法干预,这是有人故意留给他的。
之后就是沈昭手机上飞速上涨的红色定位点,除非沈昭开始做定位器批发,不然雪原上不可能出现上百个点位。这是第二个无法补救的破绽,所以幻觉立刻用趋光的村民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接着是爬上梯子出现死人和电话簿。
想到这顾行驰缓缓笑了,是个有点自嘲的苦笑,甚至没忍住骂了句脏话:“白特么分析一通,就应该只看第一页。”
面前沈岁表情已经有点呆滞了,一副槽多无口的样子:“不是,你到底在自说自话地分析些什么啊?你没事吧??”
顾行驰抬头看了他一眼,慢声说:“你知道吗,沈岁其实是左撇子,是我一直在模拟强化他使用右手的这部分记忆,所以你才会一直用右手。”
沈岁揉着右手腕的动作顿了下,表情微变:“我其实左右手都可以用。”
闻言顾行驰一下笑了,他轻飘飘地看了沈岁一眼,那眼神中充满嘲讽与冷蔑:“我骗你的,我特么管他惯用左手还是右手,和我有什么关系。”
无视‘沈岁’骤然凝固的表情,顾行驰转身往密林方向走去,边走边闭上了眼,把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里,毫无畏惧地向前迈步。
“顾行驰!”
‘沈岁’在后面大声喊他,声音尖锐到几乎撕裂:“你疯了!你不要往那边走!来我这里!来我这里!!”
顾行驰恍若未闻,脚下一刻未停,他已经感觉到身后有无数光芒亮了起来,是村镇,是路灯,是巡逻队长,是达日阿赤,是沈岁。
淡淡的腥臭味飘荡在空气中,
那不是他们。
那是‘他’。
“回到我这里吧好吗?”
‘沈岁’的声音紧紧追上来,几乎就贴在他的耳后,尖锐的音调像指甲划在黑板上,令人无比不适,语气却是诡异的温情款款,“你应该留在我这里,拉以普,你不该回到他们中间去。”
顾行驰没有任何回答,依旧闭着眼,毫不犹豫地大步迈进了浓郁的黑暗中。
雪花的气息终于从四面八方扑来,冰冷的寒风渐渐充斥鼻腔。下一秒,顾行驰猛地睁开眼,看到自己正站在徐本昌的棺材前,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不要开灯。”【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