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传声筒 他抬手擦掉顾行驰唇边湿润的血……


    听到音乐声的瞬间, 三个人都愣了。


    沈岁最先跳起来:“这不宋知淇的手机铃吗?她也在这!?”


    音乐在墓室内并不算清晰,好像播放器受损,音质听起来有些奇怪, 发浑发闷,很像那种接触不良的老式录音机。


    三个人息声听了一会, 发现这音乐声是从石台右侧的地下传出的,但很快就结束了,还没有唱完一遍。


    顾行驰下意识掐表, 56秒。


    白玉京一直站在顾行驰身边,没有上前察看的意思,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顾行驰脸上, 眼底担忧明显。


    顾行驰心里也不好受,因为在他看来,眼前的人绝对就是白玉京,不需要证明什么, 目光一对他就知道这是他的小白。但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诡异了,让他不敢轻易动作。


    白玉京看着他, 几秒后突然凑上来,低头去贴他的嘴唇。


    顾行驰一愣, 条件反射张了下嘴,但唇齿刚一打开, 血腥味瞬间涌进口腔。意识到白玉京是在给他喂血,顾行驰虽然疑惑,但也没拒绝, 温热的血液被抵着送进来,顾行驰喉结上下滑动,好一会才拍了拍小白示意可以了。


    白玉京稍微退开, 唇角还挂着血迹,他垂眸看着顾行驰,蹙起的眉心凝着淡淡的急躁。他抬手擦掉顾行驰唇边湿润的血,轻声叫他:“老公。”


    顾行驰呼吸还没平稳下来,闻言一下子笑了,笑着,心里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他仰头望着白玉京的眼睛,心脏一下下跳动冲击着,每一次的震动都稳稳落在白玉京的掌心里,思绪中所有的不安与惊惧都被温暖拢住,变作平缓稳定的依偎。于是他不再犹豫,捧着白玉京的脸,像往常那样温柔的应了声:“在呢。”


    白玉京眉心肉眼可见的一松,不知道是撒娇还是后怕,脸颊挨在顾行驰掌心内不肯出来:“我很担心你。”


    “我知道。”


    顾行驰主动亲了委屈大猫一口,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一下,遂把刚刚黑暗中发生的事完完整整讲述一遍。刚这么捋完他就微微一顿,感觉自己好像被绕进去了。


    那个人说,遵守这三条规则的结果是可以看到ta,但顾行驰完全不想见到这个ta,那为什么要遵守规则?


    但是这个第三条规则又让顾行驰很在意,这里会发生奇怪的事情,那现在这个响起的手机铃声算不算?


    两人腻歪的功夫,沈岁已经扒着墙根把墓室仔仔细细一寸一寸摸索了个遍,最后就站在石棺右侧、手机最后响起的位置,回头瞥着顾行驰他俩,忍不住吐槽:“都什么时候了,出去再亲行不行?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行驰正想说话,却被白玉京扯了一下。


    “等。”他言简意赅。任何一道门开启都需要时间。


    顾行驰眨眨眼,看向白玉京,感觉他是不想让自己和沈岁对话,所以……还是对刚刚自己描述的事有点在意吗?


    察觉到他的视线,白玉京抓着他的手握了下:“要说什么?”


    “……”顾行驰默了默,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问他,“为什么给我喂血?”


    白玉京摇摇头:“不知道,只是感觉可能会有点用。”


    他说着瞥了眼沈岁的脸,那意思,你看,这人还活着不就是证明。


    顾行驰这下是真没忍住,噗嗤乐出了声。


    沈岁站边上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阴阳了一下,刚想开杠,忽然就听见他身后的墙壁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然后再一秒,手机铃声第三次响起。


    声源位置再次发生了变化,好像这个手机的位置在一刻不停地移动。


    但沈岁知道,手机不会动,动作的一定是人,所以是有人拿着手机,在这间墓室的墙壁里到处走动吗?


    想到这他后背有点发凉,看了眼顾行驰他们:“这……怎么说?是不是有人拿着手机不停地在被机关传送到各个墓室去?”


    顾行驰心说这墓室机关充其量就只是重力感应门,又不是魔方扭两下就能送走,想得太复杂了老哥。


    白玉京本来就话少,非必要压根懒得搭理沈岁,他盯着手机响起的位置看了一会,看向顾行驰:“这次的声音要大一些。”


    话落,手机铃声停止。


    顾行驰看了眼时间,这次更短,只有20秒。


    所以播放时长是无心,还是在有意控制?


    如果是有意,这会不会是沈昭她们传递的信息?当然,也有可能是求救信号。只不过两个时间数字能代表什么?


    顾行驰想了想,问白玉京:“你们上去的那个墓室里是什么样子?说详细一点。”


    白玉京回答道:“宝殿,分上下两层平台,上层只有一间明间,放置供奉四十二手神像,四周放有漆嵌螺钿屏风。下层是一颗青白玉做底的树形玉雕,大概三人高,树枝上短下长,枝干枝叶的打得非常薄,能看到里面像水一样的流金。”


    顾行驰一下意识到:“九脂金木?”


    白玉京点了下头,补充道:“九脂金木的模型。”


    顾行驰皱了下眉:“没有人吗?”


    白玉京摇头:“没有人,但是有很多人形的塑像,有的是泥塑,有的是玛瑙或者玉石雕刻的,全部都是跪拜的姿势,越贵的宝石位置越靠近明间。”


    宝石的价值代表身份吗?但能出现在这间宝殿里,即使只是个泥塑,恐怕也已经颇有来头。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就问:“上面有没有什么水池之类的?因为我看到这里的吊顶一侧在漏水,把壁画都浸湿了。”


    白玉京还没说话,沈岁那边先开口,他明显是在担心沈昭,整个人越发急躁:“池子没有,但是那树被掏了个洞,我听着里面是有动静,不是你问这么些有用吗?我们就不能等机关冷却结束跟着手机铃声走?”


    他正说着,手机铃声第四次响起,这次的位置是在头上的吊顶里。


    沈岁也不管顾行驰他俩的意见,开始找东西捅吊顶,想把那扇翻转门再打开。


    顾行驰拧眉盯着吊顶的方向看了几秒,又转头去看石台,他还是挺在意那个人形的东西,如果说黑暗中发生的一切是幻觉,那他的荧光棒去哪了?如果不是幻觉,那人形叮嘱他的三条规则遵守与否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就在吊顶翻转门再次打开的一瞬,音乐声再次停止,顾行驰看了时间,目光微一停顿,又是56秒。


    这次他可以肯定,这两个时间,应该是对方想要传达的某种信息。


    “那个,白、白先生,驰哥。”


    沈岁那头蹦跶半天,最后摸了摸鼻子,别扭地一指上面:“搭把手给我送上去呗。”


    顾行驰乐了下,看不出来啊,还挺能屈能伸的。


    他也不是拿乔的人,毕竟事关同事性命,便冲白玉京点头:“我们先上去。”


    有白玉京这最强外挂在,上个吊顶简直轻而易举,沈岁被白玉京一肩膀送上去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拉着上面先上来的顾行驰说话:“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们那什么了。”


    顾行驰又乐了,想回话又怕白玉京担心,最后只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沈岁的肩,做了个我看好你的手势。


    白玉京最后翻上来,翻转门在他落地的一瞬骤然关闭,地板下发出轻微的玻璃珠滚落声音,机关组再次冷却。


    顾行驰打着手电照向四周,只一眼就差点被闪瞎,这间墓室面积极大,至少是下面那间的三倍,上层放置神像的明间位置稍微靠后,下层前殿的中心正是那棵九脂金木玉雕。


    而四周的空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宝石塑像,逼真生动、惟妙惟肖,最前面的那尊塑像大概有小腿那么高,用一整块完整的孔雀石雕刻,塑像头上带着冠,微带紫的靛蓝色宝石,手电一照能瞧见如水波般粼粼的反光。


    顾行驰完全看呆了,手电光下,这些宝石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整间墓室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各色彩光落在墙壁上,仿佛置身于虚幻的梦境之中。


    但同时,他也听到了沈岁所说的声音,是一种撞击声,从那棵玉雕树下面传来。


    顾行驰一下就想到了券门外的那些壁画,心说别真是这树里包了个皇子,这会打算出来跟他们见个礼。


    三人走到那棵树附近,凝神听了好一会,片刻后,顾行驰发表想法:“我怎么觉得,像是水拍打石壁的声音呢。”


    沈岁嗯嗯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之前我跟白玉京讨论,但他不搭理我,一门心思的只想下去找你。”


    顾行驰心想你这话我是真没法接,我老婆不惦记我惦记谁。


    玉雕树大概有四米高,树径差不多是两个成年人肩膀这么宽,线条凝练挺拔,色彩柔和细腻,下层枝丫粗犷,上层的窄短柔美,最尖端的枝叶微微向着神像的方向倾斜,似乎就要递到神明的面前。


    而且这玉雕不知道具体采用的什么工艺,能看到除了支撑树身的主干之外,其他不少树枝都是中空的,玉石内壁里灌满了像是黄金的金粉,轻碰树身,就能看到满树的金色在光下摇晃,瑰丽壮观。


    顾行驰绕着树走了圈,终于在树根处找到了沈岁说的那个洞,也就一个巴掌大小,看得他甚是无语:“你觉得这洞能把咱仨谁塞下去?”


    沈岁挠头:“那声音不是从这洞里传出来的吗,说不准能通过这个洞交流呢?”


    他说着蹲下身去,冲那洞里嚎了两声有人吗。


    声音顺着树洞下去,很快就没了后续。


    顾行驰无语又好笑:“你这……”


    “——”


    话没说完,就听他们身后的墙壁里传来一声闷响,很不清晰,根本听不清楚咬字发音,但听声调确实像沈岁那一声。


    沈岁愣了,没想到自己居然猜对了:“什么意思?这树是个传声筒?”


    顾行驰也有些意外,他又照了照树附近的地面,非常平整,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


    “难不成要把树掘出来吗。”他摸了摸下巴,这可是个大工程,只凭他们三个得挖到猴年马月去,如果下面真的有什么东西,这附近多少应该会有些线索才对。


    想着,他又抬头去看这棵树。


    流光溢彩、美轮美奂,所有的人形塑像都跪在这棵树面前,可见他们对这棵树是十分尊崇敬畏的。但这棵树也只是在下层,它的上面还有一层摆放神像的明间。如果这树真的是传声筒,那它的作用是不是把下层凡人的心愿祈求,传达到上层的神明那里去?


    想到这顾行驰对白玉京一挥手:“老婆,我们上去看看。”


    在下面看没有感觉,但是上来上层之后才发现,这一层的面积其实比下面还要大,但是摆放的东西很少,一个白玉石台,一盏鎏金佛灯,比起下面那些耀眼的宝石塑像来说,这一层简直有些寒酸。


    明间中心坐着那尊四十二手神像,非常像佛教观音像,但是从衣着打扮和宝相来看又完全不是。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神明。


    顾行驰打量着神像,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觉得这个神明有点熟悉,但也可能神像是跟观音相似所产生的错觉。


    神像坐落在高台上,中心手一手持莲花,一手手指向下触地。这里的莲花第一次有了颜色,是青莲花。


    顾行驰想了想,上前几步用手电去照神像手指触地的地方,看到那块地砖上有一个莲花的浮雕。


    白玉京也跟着上前一步,伸手按了按那神像的手指,突然发力,整个触地的手掌被他直接拧动,变成手指向上的姿势。


    这下莲花浮雕地砖完全暴露出来,顾行驰用刀柄杵了地砖一下,感觉是松动的,直接一脚踩上去,地砖立刻往下沉了一寸,同时玉雕树旁传来沈岁的惊呼:“这里有一块石板打开了!”


    闻言上层二人对视一眼,顾行驰退居二线,白玉京重重一脚落在莲花砖上,就听喀喀喀几声,整个砖块被踩下去将近十公分,地板下‘哐啷哐啷’的联动机关声音明显,四处的墙壁内也再次传来意味不明的声响。


    此时回头再向下看去,玉雕树旁的石板已经完全打开了,手电一照,能看到通往下层的石阶。


    三个人也没犹豫,一个挨一个小心翼翼地走下石阶。


    这下面是一条狭长的甬道,整条通道都是倾斜的角度,一直往地下更深的位置去,通道内非常潮湿,能感觉到明显的水汽。


    两侧的墙壁上画满了壁画,不过都已经被水汽浸湿长满了霉菌,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样,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些类似于飞仙之类的神仙轮廓,应该也是在讲成仙飞升的神话故事。


    正前进着,倏然就听墙壁里再次传来了手机铃声,但这次的声音非常不清晰,能听到大量的回声杂音,而且整条甬道上下左右似乎都在发出声响,导致这一段音乐活像什么3d立体式声波攻击,嘈杂无比,耳朵听着十分痛苦。


    顾行驰拧眉掐表:“20秒。”


    56和20,什么意思?这两个数字有什么含义吗?


    铃声停止后,3d立体环绕声也渐渐停止,大概十分钟后,三人终于走出甬道,眼前豁然开朗,居然是一大片河滩,面前不远处就是奔涌的地下河。


    这里应该是地下河的下游了,水流较之前更加湍急。


    河滩的范围非常大,手电筒一下照不到头。三人踩着河滩走了一会,最前面的沈岁忽然发出一声惊喝。


    顾行驰把手电调到最亮打过去,一下就惊呆了。


    就见河滩的尽头是一处非常陡峭的高崖,石壁近乎九十度垂直的立在地面上。


    而在这面石壁中,有成千上万个半人大小的洞窟,无数尸体坐在这些洞窟内,全部都是宗教打坐的姿势。那些信仰神明,想要成仙的人,先仆后继,全都在这里了。


    这是一座由信徒搭建起来的尸山。


    许久,顾行驰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用手电一一扫过洞窟,这里太过潮湿,里面的尸体大多已经腐烂长满霉菌,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能受伤,否则伤口一定会感染溃烂,这种腐烂尸体的尸毒在救援不及时的情况下足够要人性命。


    随着手电慢慢往上扫,能看到越往上的尸体穿着打扮越古朴,年代越久远,而且上面要比下面干燥,尸体明显保存的更完好一些。


    “啊!李炳忠在这!”


    沈岁惊喝一声,指着下面第二层的一个洞窟。


    顾行驰手电照过去,就看到那是个中年男人,他整个人已经完全‘太岁化’,身上有大片的囊肿和菌丝,皮肉已经腐烂,皮肤表面布满红褐色的黏菌。


    男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迷茫,而不是他谈论起太岁时的兴奋与狂热,可能在真正到达生命终点时,他也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永恒的生命。


    沈岁呆呆地看了李炳忠一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姐他们……不会也在这里吧?”


    手电光下,一个个洞窟犹如深渊,狭小,却也足够吞噬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沈岁望着成千上万的洞口,表情有些绝望,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误了,他要带姐姐她们离开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56,20……”


    顾行驰目光扫过一排排的洞口,倏然一顿,醍醐灌顶般顿悟:“是坐标!”


    “沈岁,56,20,这两个数字你左右上下排列,你姐姐应该就在其中一个洞窟里!”


    沈岁闻言不再犹豫,绑好袖口裤脚,用手巾捂住口鼻,开始从下往上爬。


    顾行驰则是又从左往右数,指到其中一列,看向白玉京:“老婆,你速度快,你竖着找20这一列!”


    白玉京不是很放心他:“你……”


    顾行驰已经开始从上往下数56,边数边摆手:“放心,这里的尸体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有事我高喊老婆救我。”


    白玉京迟疑了几秒,还是决定相信顾行驰:“我尽快,看完会来找你。”


    顾行驰点了下头,目送着白玉京攀上尸山,三两下就超过了沈岁向上爬去。他也不再犹豫,绑好裤腿捂好口鼻,确定没有皮肤暴露,便攀上了石壁。


    这尸山上有许多孔洞,大的是可以打坐的洞窟,小的只有拳头大小,最多能塞进去半个脚掌。虽然有落脚点,但是因为石壁非常陡峭,所以攀爬很艰难。


    顾行驰精神和肌肉都绷得很紧,生怕一脚踩空直接掉下去。


    手电筒的光亮渐渐暗淡,顾行驰把光圈打小省电,四周安静无比,漆黑的空间里似乎只有他这一束光,在黑暗中显得无比渺小。


    虽然他刚刚跟白玉京说这里没有尸变的可能,但其实自己心里也在敲鼓,毕竟是一群疯狂的信徒,很难说会把自己修炼成什么样子。


    就这么爬了二十多分钟,顾行驰终于到达了从上往下数的第56层,这些洞窟的外侧都搭建了一道木板,能连成一条木质栈道,应该是为了方便行走,不过大多数木头都因为年久而腐烂损坏,顾行驰一时间不是很敢落脚。


    就在他犹豫该怎么横向寻找的时候,手电筒光突然晃了一下,与此同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直冲心头。


    顾行驰一下意识到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了,他不能悬在外面,这种没有落脚点的石壁简直就是活靶子。


    来不及犹豫,他直接手臂发力,荡进了最近的洞窟内。


    洞口里的尸体被他撞了个正着,一下子翻倒在地。这里已经离地面很远了,水汽没那么足,尸体腐烂程度不是很严重。


    顾行驰一骨碌从尸体上爬起来,仔细扫了下对方,看到尸体身上没什么霉菌才放心。


    但就在手电移开的一瞬,他突然看到尸体手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是一枚翡翠做的戒指。


    顾行驰微微一愣,与此同时,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声音,忽然在洞窟内响了起来。


    第32章 逃离 眼前这个小孩,居然是年幼的他自……


    这个声音非常难形容, 浑厚又庄重,像撞钟一般,将黑暗中的一切都冲碎了, 只剩下一阵一阵深长的余波。


    顾行驰半躺在洞窟内,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里有无数菌丝一样的东西, 随着声音在半空中飘动,他有一种感觉,这些菌丝应该很想钻进他的身体里, 但是不知道在忌讳着什么,迟迟不敢动作, 只能这么虚浮的飘在空中。


    这座尸山的墙壁里应该有许多类似于传声筒的金属装置, 声音在洞窟内响起后被管道传送到其他洞府,回声共鸣,如此循环往复,整座尸山在轰鸣中震荡, 好像一只巨大的铜管乐器。


    顾行驰大脑一片空白,他怔怔地听着这个声音, 心底在叫嚣,这就是石台下的那个人所说的声音, 是ta的声音!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声音的震动中消失了,石壁、古尸、震撼的尸山, 全部都不见了,周围一时间只有黑暗。顾行驰慢慢坐起身,在他抬头的一瞬, 四周的景象倏然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片茂密的丛林,明显刚下过雨,空气中有湿润的泥土气味。他的视线在向前前进, 很快到达了一处泥潭边,有许多人站在泥潭的四面,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这个泥潭的中心露出了一个类似于塔顶的尖角,这些人在向这个尖角做拜礼。之后有一个像是祭司身份的人走入泥潭,站在这个尖角面前开始说话。


    他讲得是很明显的南亚语言,但发音语调比较有特色,应该是有一些远古音调在,顾行驰完全听不懂。


    这个祭司说完之后,四周的人开始低声诵经,具体是什么经文不好说,但不是佛教典故,而且这些经文听起来很耳熟,顾行驰渐渐想起来,应该是先前在券门石壁那里听到的经文。


    经文念诵了很久,所有人都低着头,直到天色变暗,这场诵经才结束,四周亮起火光,祭司站在火光中,把手掌放到了那个尖角上。


    下一秒,尖角开始下沉。


    顾行驰愣了几秒,忽然一下意识到,这个祭司是要跟尖角一起沉进泥潭里去。


    这是一场殉道仪式。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火光在黑暗中跳动。顾行驰默默看着,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殉道在信徒中并不意味着愚昧,反而是一种希冀和勇敢,但凡是存在殉道仪式的教派,都保留了一定程度上单纯的原始性,因为宗教活动发展到现在,能够用来和神明做交换的东西太多了,单用生命作为筹码已经是非常古早的认知。


    但同时,真的能够做到这一步的教派实则少之又少,这样的信徒身上都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向死而生、孤注一掷。


    顾行驰最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没有欲望,或者说,他们的欲望凡人根本无法解决,所以沟通是完全无效的。


    下沉一直在继续,但就在泥潭下陷到祭司腰部的时候,他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顾行驰直接和祭司对视上,他愣了下,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目光的落点就在他身上。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顾行驰完全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声音带来的幻觉,但在这场如梦境中的幻觉里,有人真的与你相遇了。


    祭司看着顾行驰,几秒后,嘴唇动了动,开始说一种十分陌生的语言,不是刚刚祭祀时所用的南亚语系,这种语言不符合任何的发音规律,顾行驰根本听不懂,但是当这个声音传进他的耳朵时,却直接被大脑自动翻译了,


    这个声音在问他——你什么时候履行约定。


    顾行驰表情有点呆滞,他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什么约定?他先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说完这句话后,祭司就转回身去,慢慢和那个尖角建筑一起沉进了泥潭中。


    火光渐渐暗淡,泥潭恢复平静,四周的人开始离开。


    这时候顾行驰才注意到,在这些人的最前面,站着一个小孩。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三四岁,只有成年人腰高,刚刚被后面的信徒完全挡住了。


    小孩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泥潭边又站了一会,一直盯着潭面,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直到后面有人轻喝了一声,他才慢慢转过头。


    顾行驰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小孩脸上,下一刻,他不可思议地呆住了,震惊如同重锤无声却猛烈地砸进脑海。


    眼前这个小孩,居然是年幼的他自己。


    顾行驰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做何反应,他怔怔地看着幼时的自己说了句知道了,然后跑向那群信徒,和他们一起走远。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火光与年幼的自己一齐,如潮水般缓缓褪去。顾行驰睁开眼,看到手电筒晃动的光圈照在漆黑的洞窟顶部,像泥潭下陷时荡起的波澜。


    洞窟内到处都是孢子黏菌,他的身上也挂满了菌丝,体感触感渐渐回归,他开始觉到喉咙和鼻腔发痛,不受控的呕吐出大块红色太岁一样的东西,鼻子也一直在流血。


    头顶的光线一直在晃,顾行驰整个人昏昏沉沉,好一会才意识到,真正在摇晃的其实是身下的尸山。


    他刚勉强撑起身体,洞口突然就有人翻进来,顾行驰感觉身体一悬空,已经被白玉京扛起来。


    “这里要塌了!”


    随着他的声音,尸山下倏然传来一声巨响,洞窟墙壁开始出现大片的裂痕,岩石从上层倾泻而下,整座尸山开始在颤抖中下沉。


    顾行驰被白玉京扛着跃出洞窟,灯光闪烁间,他似乎看到洞窟内那具戴着戒指的尸体缓缓坐直了身,冲他笑了笑:


    “要遵守哦。”


    尸山外较高的陡坡上,沈岁正背着昏迷的宋知淇焦急地等候,外面不知何时下起大雨,地宫穹层已经被山顶滑落的泥石冲垮,大块的泥土落在河滩上,头顶是乌黑的天幕,倾盆暴雨一刻不停地往下砸,河水开始涨潮,已经淹过了尸山最下面的两层,腐烂的尸体一具一具漂浮在河面上,又很快被浪潮冲走。


    “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沈昭状态比宋知淇好一些,身上虽然也有大片的黏菌,但是意识还清醒,“你上去看一眼,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雨太大了,山体一旦完全塌陷比泥石流还要恐怖,咱们根本跑不掉!”


    正说着,就见一道白得晃眼的身影从尸山高处一跃而下,沈昭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这样高的高度下来,关节和腿骨根本……


    砰——


    白玉京稳稳落地,背着顾行驰冲沈岁一扬下巴:“走!”


    沈昭松了口气,被沈岁一胳膊挎住,几个人拼命远离尸山往河滩的方向狂奔。


    但山体塌陷的速度太快了,外加瓢泼大雨,几乎将山上所有的东西全都冲了下来,瞧着只是一股一股的泥水,但这东西真拍下来足有几吨重,一旦裹进去,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


    “怎么办?!”沈岁抹了把脸的泥水。


    他们此时已经冲到了河边,整个河滩现在已经被泥水浸透了,泥土和石头像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往下滑,山体内里的岩层也在冲刷下暴露出来,能看到山石间有许多管道一样的东西,纵横交织地排列着,是一个规模非常庞大的传声装置。


    “实在不行只能从河道走!”


    顾行驰此刻终于从混沌中缓过神来,看着面前湍急的河流:“整座地宫都在塌,肯定不能原路返回,这里的河流比上游湍急,但河床没有变窄,下面应该坡度陡峭,如果正好遇上瀑布之类的断层,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掉进水潭里活下来。”


    运气好的话。


    这是最绝望的安慰了。


    “等一下,那边是不是有船?”


    手电筒扫过,沈昭眼睛一亮,惊呼:“有船!在那边的缝隙里!”


    船的数量不少,但都是只能乘坐几人的小舟,看起来还很新,可能是李炳忠他们留在这里的。


    此时小舟已经被泥水从石缝间冲出去一段距离,眼见就要滑进河水中,顾行驰立刻喊道:“上船!我们去船上!!”


    沈岁一个人扯两个分身乏术,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顾行驰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大碍,忙不迭从白玉京背上跳下来,让他去背完全没有意识的宋知淇。


    白玉京明显不赞同,但也拗不过顾行驰,只得牢牢抓住他的手,生怕他跟不上逃命的步伐。


    到了河滩边,沈岁和白玉京跳下水去,一手扒船一手死死扣住岸边的石头:“上船!”


    顾行驰几人立刻扑上船去,白玉京和沈岁最后翻上,用手臂当桨顺浪驶离河滩,一路向下游划去。坍塌的山体从后面追上来,滚落的泥石砸进河里,一时间河水更加汹涌,大浪接着大浪打上来,船身在浪花间直打转,好几次都差点翻过去。


    “不对劲!”


    沈昭抹了把脸上的河水,声音紧到发颤:“河水越来越急了,前面可能有——”


    她话还没说完,船身忽然往下一跌。河道河床变低,坡度陡然变大,小舟船头狠狠往下一落,开始打着旋的加速下落俯冲。


    顾行驰靠在船边,一下半个身子都被甩出船外,白玉京眼瞳骤然缩紧,但他在船头掌握方向,和顾行驰有一个身的间距,想要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忽然一只手伸出来,一下把顾行驰拉住了。


    是宋知淇。


    四周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手电光随波逐流到处打着旋的乱飞,顾行驰根本看不到宋知淇的脸,只能感觉到那只手像钢丝钳一样将他死死抓住。


    “顾行驰!”


    此时白玉京也扑过来,一把将人带进怀里。


    顾行驰心脏怦怦直跳,还没感叹自己死里逃生,忽然就听上游传来闷雷一般的震响!几人回头一看,就见尸山已经完全坍塌,泥沙与石块迅速从河滩上冲了下来,几乎眨眼就把整片空地淹没,河水一下涨高,小船被猛地推了出去,在悬空一秒后像过山车一般径直加速疯狂向下坠去!


    “不好!是断层崖!”


    第33章 我很害怕 顾行驰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


    船瞬间往下跌去, 四周昏黑一片,几人就像在做跳楼机一样疯狂地下坠,裹挟着腥湿气息的疾风从四面八方扑来, 巨大的失重感让人几近失声。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抓不住船身, 直接从船上飞了起来,横七竖八的向下砸去!


    这一刻,时间空间仿佛全都静止, 他们就像一滴雨水,像一颗飞尘, 被高高抛进虚空, 茫然着、呼啸着迎接未知的结局。


    顾行驰被白玉京死死按在怀里,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不知道他们最后会跌落到哪里,可能是水潭, 可能是淤泥,也可能是岩石。


    他可能侥幸存活, 也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在白玉京怀中。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竟让顾行驰苦中作乐般觉到了一丝欣慰, 天为盖,地为椁, 老婆做棺,也是能视死如饴了。


    但下一秒,他就听到沈岁在头顶大喝:“有戏!下面是湖——”


    顾行驰一怔, 紧接着就让白玉京按着腰背调整了一下姿势,声音落在耳边:“闭气。”


    砰!


    巨大水花在湖面炸开,顾行驰被白玉京抱着脚朝下垂直扎入水中, 这已经是伤害最小的入水姿势,但高度摆在这,几十米跳下来水面硬的像石头,拍得顾行驰浑身疼,大概有十几秒的时间他的意识完全是一片空白,全靠白玉京箍着腰才浮上水面,剧烈咳嗽好久才把肺和鼻腔里的泥水咳出来。


    “去、去找沈昭他们。”顾行驰深呼吸一口气,咳得太用力,喉咙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沈岁自己,捞不住两个。”


    白玉京嗯了声,推着他爬上侧翻的小舟,这才向远处游去,不一会扛着一个拽着一个游回船边,身后还跟着使劲扑腾的沈岁:“拉、拉我一把!”


    顾行驰扒着船沿把几人拽上来,宋知淇状态最差,沈昭撑着给她进行了将近三分钟的心肺复苏才咳出一口水,开始缓慢喘气。


    还不等几人松口气,就听咔一声,小船一路冲撞,船底终于支撑不住开裂渗水,精疲力尽的几人只得弃船游水靠近湖岸。


    顾行驰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环顾四周,天色昏黑,看不清全貌,但瞧着像是太岁村的后山。雨势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天上雷鸣一声接着一声,闪电从乌云间劈下来,紫光亮起的一瞬,顾行驰立刻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就见后山山体仿佛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狰狞的内里沟壑,泥石从山腰一直堆到村庄,到处都是淤泥断枝和比人还大的石头。


    “我们的车停在村门口,一时半会根本过不去。”除却白玉京,几人体力俨然都已经要到极限,让小白一拖四显然不现实。


    “村后面有车。”沈岁重重呼出口气,勉强撑起身体,“我姐就怕出出事,做了两手准备,我们是开着两辆车来的。”


    车子就停在村子后山,这山以前应该是个果园,进出车辆硬生生压出一条路来。沈岁他们的车子就停在这条土路旁,已经被泥沙挤出去老远,但万幸还能点火发动。


    坍塌的山体被甩在身后,像渐渐融入黑暗的怪物,车子在它的注视中缓缓远去。


    顾行驰浑身酸痛,瘫在副驾上长长吐出口气。


    活下来了。


    车子一路驶出山野,踏上归途。


    道路被泥水冲刷,行驶非常艰难,但白玉京和沈岁都是狠人,硬生生在崎岖山路杀出重围,两个小时候后到达离太岁村最近的乡镇医院。


    因为泥石流爆发突然牵连面积甚广,当地不少居民游客受灾,医院里人满为患,他们几个满身泥巴倒是不显突兀。


    宋知淇情况不好,被连夜转到城市中心医院,救护车只能跟两个家属,顾行驰都没打算上车,却被随车的医生一把薅住,直接上氧气:“你脸色不对,躺下!”


    顾行驰就这么满脸懵着被按上了救护车,这下陪护家属别说沈岁,沈昭都快没地方坐了,白玉京就和长在顾行驰身边似的,医生赶都赶不下去。


    没办法,沈昭只能指挥沈岁继续开车,一路跟着救护车到中心医院。三个人在救急中心门口从天黑坐到天亮。


    “目前的指标来看,白细胞和血红蛋白数量都有问题,先前有没有既往病史?”


    上午八点,查房,顾行驰才终于透过急救室小窗口看到白玉京。


    他估计就洗了把脸,身上的外套既不合身也不干净,如果不是神情冷静一张俊脸能打,估计会被当成精神病直接赶出门去。


    顾行驰冲白玉京笑了下,嘴唇动动比口型,让他别担心。


    白玉京抿了下唇,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护士推到了一边:“麻烦让让,这有床要出去。”


    白玉京后退了两步,病床从他面前滑过,盖着白色的床单,人形的轮廓像死寂的湖水。


    “在这之前有什么不舒服吗?”医生继续问。


    顾行驰回过神:“没有,最多就是有点流鼻血。”


    他看不到白玉京了,心里有点急:“医生,我真没事,就是从泥石流下死里逃生有点情绪激动而已,什么时候能出院?我爱人很担心我。”


    “什么没事,你昨天送来时其实已经出现心源性休克,不要因为轻度就不当回事。”医生见惯了不把身体当回事的小年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还需要再做几个检查,先给你转到门诊普通病房,暂时不能出院。”


    顾行驰松了口气,不出院就不出院,只要能别再让他老婆当望夫石就行。


    转到病房是十一点,乡镇医院不少患者都被转送到这里,病房加床加到挨肩迭背,白玉京老大个子挨在床边,背后雪白的长发被来往的行人磨得直起静电,几根竖在脑袋上,像时刻注意顾行驰情况的小雷达。


    顾行驰看着好笑又心疼,拍拍床沿:“上来。”


    白玉京摇摇头,只把小板凳又拉近了一点,去握顾行驰有些凉的手:“顾行驰。”


    他低声说:“我很害怕。”


    顾行驰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


    “不用怕。”他深呼吸一口气,把酸涩的鼻音憋回去,抬手去蹭白玉京的脸,去捋他凌乱的发梢,“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有事。”


    白玉京抬眼看向他,一时间没说话。病房内熙来攘往,不知道是哪床突然发生情况,监护仪开始滴滴报警,屋内瞬间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顾行驰听到白玉京在这片混乱中很深很慢地呼出口气,尾音像是轻轻发着颤,听不真切,只能看到他浅色的眼瞳闪过一瞬破碎的、颤抖的涟漪。


    “好。”


    白玉京的嗓音带着点哑,强忍的后怕和委屈随着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你答应我了。”


    顾行驰抓紧他的手,心跳隔着皮肤碰撞相拥:“我答应你了。”


    宋知淇和沈昭都在呼吸内科,和顾行驰这边隔着一栋楼,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细菌性肺炎。宋知淇更严重,在ICU躺了三天才转进监护室,和沈昭还不在一处,几个人想同频聊天都得建群。


    “宋知淇这次是真害怕了。”


    病房里,顾行驰张嘴接了白玉京喂来的草莓,看着手机直乐,“开始在这看保险了,百万医疗已经不能满足她的需求了。”


    宋知淇从农民房掉下地宫时就落了单,准确说他们仨是谁都没和谁凑到一块,孤军奋战竭力苟活,到最后宋知淇和沈昭不幸被李炳忠那伙人逮住,不仅抢走了护身木雕还带进了尸山,美其名曰一起永生。


    “宋知淇机灵,把她的手机绑到了脸皮猴身上,猴子带着手机满地宫乱窜,手机铃声到处响,在咱们听到之前,沈昭她们少说打了五十遍。”


    白玉京不关心别人,只看他:“吃完了要不要睡觉?”


    顾行驰果断摇头:“不要,吃饱就睡我五天长了三斤了!”


    刚从急救中心出来的这几天是少吃不行,不睡不行,他一拒绝白玉京就开始耷拉眼皮,大猫耳朵都要垂下去,这下顾行驰还能有什么办法,养猫人就是看不得猫猫委屈。


    果不其然,刚说完白玉京就开始垂眼抿嘴,明明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就是看起来有点可怜:“你需要多休息,医生说的。”


    顾行驰看不得他这可怜样,但是又真的睡不着,只好转移话题:“对了我一直想着问你,当时在尸山上发生了什么?就算下了大雨,但是坍塌是不是也有点太突然了?”


    白玉京没说话,盯着他拍了拍床。


    顾行驰沉默一秒,认命地叹了口气,自己扒开被子钻进去躺好:“这下可以说了吗?”


    白玉京给他掖好背角,开口:“不知道。”


    “哟,长本事了居然欺骗老公感情?”顾行驰挑了下眉,伸手去捏白玉京的脸,“快说,不然我今天就叛逆不睡觉。”


    白玉京有点无奈:“我真的不知道,上去后我先找到了宋知淇,她的情况很糟糕,黏菌基本已经将她完全覆盖,鼻腔和耳朵里都是虫子。我带她下去后先给她浇了点血,抬头就看到整座尸山有点不对劲。”


    说着他皱了下眉,像是在想形容词:“我感觉,这座尸山是有生命的。”


    “里面那些尸体与其说是信徒,不如说是这座山的养料。”


    顾行驰一下想到自己在尸山内听到的那个声音,太岁村的地宫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而且……可能和他自己有关。


    “你在洞窟内发生了什么?”白玉京按着他贴在脸边的手蹭了蹭,提起来表情还不太好,“你的身体状况,跟洞内发生的事有关。”


    他语气笃定,如果不是顾行驰确定当时洞里就自己一个,还以为这大猫是偷摸跟着自己进去了,毕竟猫科动物做坏事都是不吱声的。


    顾行驰想了想,他倒不是故意隐瞒白玉京,但这件事说起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他自己也无法判断自己是被细菌感染产生了幻觉,还是在年幼时真的有这么段被他遗忘的经历。


    “别的不好说,但是我觉得这座山里,或者这个地宫里,确实应该存在某种超自然的力量。”


    片刻后,顾行驰才开口:“就像你说这座尸山拥有生命,信徒不会无缘无故选定某个地方,只能说明在这里修炼可能真的能得到些什么。”


    尸山这种生长大量孢子黏菌的阴湿地方,也是细菌病毒繁殖的巢穴,长时间和这种东西待在一起,人会不可避免地被感染被侵入,损伤大脑产生幻觉,从而看到他们信仰中的神明。再加上山体间那么多传声管道,任何一点细碎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回荡,人长时间待在这种环境中,是很容易神志不清的。


    但还有一种可能,是这里真的发生过什么人类无法解释的现象,而且是很多年,上百年,直到现在都无法解释勘破,因为尸山内有些尸体还很新鲜。


    “李炳忠他们相信人和太岁的结合能获得永生,这种想法或许不是空穴来风,他们可能是真的看到过什么,只不过搞错了方向,以为事情发生的原因是在太岁。”


    顾行驰蹙起眉:“我也在尸山里看到了一些东西,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必须要去验证一下。”


    话刚说完,手机震响,是他们五个人的小群。


    白玉京平日根本不用手机,自己有也不用,挤过来和顾行驰一块看。


    是沈昭发的消息,还单独艾特了顾行驰:


    【我在地宫里拍到了一些东西,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


    顾行驰挑了下眉,发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还给白玉京指:“像不像你?”,然后被人捏在下巴亲了一口。


    图片很快发过来,加载片刻,三个堆叠在一起的倒三角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顾行驰眼瞳骤然缩紧,他认得这个符号。


    这是研究所六七十年代所使用的符号,2000年时停用。这种堆叠的符号不止有三角,而是一组图形,椭圆、三角、正长方形,不同的符号有不同含义,也会标记在不同的地点。


    其中倒三角是最早停用的符号,它代表着:危险弃用、无法解释、不得进入。


    第34章 两个人 一副流氓样儿的香了他一口:“……


    “你对这个符号应该不陌生吧?资料库里是有记录的。”


    医院食堂小包间里, 沈昭叼着根棒棒糖,眉宇间凝着烦躁:“这组堆叠符号在研究所使用过一段时间,但是2000之后就全部停用, 你知道原因吗?”


    顾行驰指指自己的脸,那意思, 我才多大啊姐,它停用我出生,我应该知道吗。


    沈昭幽幽吐出口气:“因为死了好多人啊。”


    “98年他们在南边发现了一座大墓, 这座墓涉及我国一段重要的历史,或许会把我们现在史书所认定的一些内容都推翻, 所以当时研究所大部分的骨干力量全部都赶往了那片山区, 但是只活着回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我和沈岁的恩师,027研究所现任所长邓秋鸣,另一个也是个老教授, 叫徐本昌,说名字你可能不清楚是谁, 但要是说咱们所家属院一号楼,天天在地上爬的那个疯老头, 你应该有印象吧?”


    顾行驰轻轻皱了下眉,一号楼那个老头他确实知道, 不仅知道,还印象深刻。


    他刚入所的那年元旦,所里开了联欢会, 晚上他们几个年轻的留下来收拾卫生。那时刚下过大雪,外面得有个零下十来度,顾行驰去倒垃圾的时候, 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光着脚站在雪地里,离得远远地瞧他。黑灯瞎火大晚上,要不是他看见这人呼吸间吐出的热气,真以为是撞鬼了,走近了才发现,是个胡子头发都特长的老头。


    既然瞧见了,不管是出于素质还是道德都不能把人扔这挨冻,顾行驰就想着把老头送回去,但是他靠近之后就看到,这老头在不停地发抖。


    一开始顾行驰以为是老头太冷,冻得打哆嗦,就把羽绒服脱下来想着给人披上,结果刚站到老头面前,就听他大叫一声,然后连滚带爬地往后跑。


    顾行驰也被老头这一嗓子喊得差点吓掉魂,主要是这喊声不是说故意吓人恶作剧那种喊法,这喊声明显是老头被吓到了,而且是极致的恐惧,尾音都撕裂了,马上就要失声,非常惊恐的惨叫。


    喊声也惊动了其他同事,但等他们赶过来时,老头早就跑没了影,就剩顾行驰自己拎着羽绒服站在雪地里发呆。


    他倒不是真被老头那一嗓子吓掉了魂,只是他在靠近后看到了老头的脸部表情和眼神,他觉得这个老头似乎是认识他。


    或者说,这个老头认出了他。


    然后惊恐发作,惨叫着跑远。


    但问题是,在这之前顾行驰从来没有见过对方。


    想到这顾行驰就问沈昭:“这个徐教授,为什么会疯掉?是在这座大墓里遇到了什么吗?那为什么邓所长没事?”


    沈昭倒是没隐瞒:“老邓不是没事,他应该是根本就没来得及遇到什么。他出来的时候胳膊腿全断了,深度昏迷,是让徐老背着硬生生爬出来的。醒来后老邓的记忆就断片了,只能回忆起一些零碎的东西,徐老出来后就开始不说话,最初只是呆滞自闭,后来某一天忽然就疯了。”


    顾行驰追问:“这个某一天是?”


    沈昭道:“夏天,徐老的家人想带他去南边找专家看看脑子,正好赶上暴雨,火车暂时滞留在山林间,没多久徐老就疯了。”


    “自那之后,这一组符号就全部停用,一是知道符号含义的人差不多都死绝了;二是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些符号某种程度上就成了一种惨痛的象征,不得不停用。”


    沈昭继续说:“南边的大墓也被封锁,所有的资料全部列为机密,无法秘密保存的直接就地销毁。老邓在国家相关部门呆了足足一年才放回来,他签了保密协议的,很多东西不能讲,当然我觉得,他知道的可能也不多,不然不会被放回来。”


    顾行驰看着沈昭,感觉她的烦躁不止是因为出现了三角符号,而是还有些别的原因在。


    “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


    沈昭沉默了两秒:“太岁村既然出现这些符号,说明研究所很早就注意到了这里,但是内部资料库却没有一份关于太岁村的资料,这很不对劲。”


    顾行驰觑着她的表情,意识到了她的担忧是和自己同频的。


    “我怀疑研究所是想把太岁村这个地方刻意隐瞒起来,但是不巧被我们发现了。”


    “如果尸山的坍塌不是意外,那会不会是有人想把我们同太岁村一起抹除掉?”


    她虽没明指,但话里话外已经透露出对研究所的不信任。沈昭是邓秋鸣的得意门生,能有这份怀疑不由让顾行驰有些意外。


    顾行驰是经历过一次矿场爆炸的人,就他自己感觉来说,这次太岁村的遭遇意外远大于人为,尤其是在和白玉京聊过之后,他更感觉泥石流的原因是这座山中的东西还不想被人发现,所以选择了金蝉脱壳。


    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顾行驰对此还是非常茫然。


    “我的建议是,近期先不要回研究所,就算回去,也要装傻。”沈昭直言,“白先生一直跟在你身边,就算有人想做什么应该也不敢摆到明面上,你要提防小人才是。”


    顾行驰觉得这话有意思,叹了口气:“我怎么知道小人都有谁呢。”


    他说着又看了沈昭一眼:“你是怎么打算的?不回去了?”


    沈昭嚼碎了棒棒糖,表情因为用力有一瞬间的狰狞:“回去的,我会自己回去。”


    “徐本昌死了。”


    “不回去人道主义层面说不过去。”


    顾行驰一惊:“什么?”


    死了?这么突然?


    沈昭嗯了声,掏出手机:“我也是今早刚得到的消息,徐本昌死在了老家的地下室里,护工在他屋子里没找到人就报了警,他儿子赶回去时想起老屋还有个地下室,打开一看发现人果然在里面,不过早就没气了。”


    顾行驰觉得蹊跷:“怎么会死在地下室?护工居然一直不知道地下室的存在吗?”


    沈昭摇摇头:“具体我不清楚,不过从徐家还能发讣告来看死因应该不会太离谱,最起码是能说的。”


    顾行驰问了下徐本昌老家的位置,蒙东地区,和吉林交界。


    他心下一动,对沈昭道:“我们和你一起去。”


    沈昭蹙眉:“什么?”


    顾行驰做了个手势:“你在明我在暗,看看会不会有发现。”


    沈昭还想说些什么,包间门推开,沈岁和宋知淇端着饭盘一前一后进来了。


    “沈昭!”


    宋知淇直接抽走沈昭嘴里叼着的糖棍,不满地皱起眉:“你又抽——私密马赛姐姐我近视度数好像又涨了呢,哎哟闻起来还是菠萝味的给我尝尝?”


    谈话被打断,沈昭也没再在小孩面前提这些,只冲顾行驰晃了下手机,那意思随时联系。


    顾行驰想了想,低头先给沈昭发了个消息:【太岁村2000年左右地皮被收购,收购商姓邓。】


    沈昭看着消息略微一顿,拨开和小狗似的拱着脑袋挤过来的宋知淇,冲顾行驰点了下头。


    顾行驰轻轻挑眉,不太惊讶么。


    白玉京不喜欢吃医院清汤寡水的饭菜,顾行驰谢绝了沈昭他们挽留,带着人出去开小灶。


    等餐期间他一直在搜徐本昌的详细资料,不搜不知道,一搜就卧槽,这老爷子可是牛人,南洋历史专家,国家级世界级学术会议更是不少参加,而且那可是八九十年代,含金量比起现在得翻番。


    “张嘴。”


    松子玉米送到嘴边,顾行驰这才抬头,咬住:“给你点的甜口的,你不用老喂我。”


    白玉京轻轻啧了声,手指搭上他的手机,按了下开关机键,手机一下黑屏:“先吃饭。”


    “哎我还没看……先吃先吃。”顾行驰还想说什么,被小白轻飘飘扫了眼,立刻讪讪的把手机一搁,拿起筷子,“尝尝我老婆的最爱!”


    说着又想到什么,歪着身子凑到白玉京身边,一副流氓样儿的香了他一口:“也尝尝我老婆。”


    白玉京眼睛弯了一下,一点笑意在这张清冷森白的面孔上显得格外明动。


    顾行驰哪受得住这个,当即就想兽性大发,还是让白玉京按住了:“先吃饭。”


    他瞧着顾行驰,笑意明晃晃地落在眼底,漂亮又招人:“吃完饭,我都听你的。”


    白玉京说听是真听,把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酒店房间温暖,玻璃上的白雾凝成水汽,摇摇晃晃哆哆嗦嗦地往下落,在地板上洇出湿润。


    顾行驰躺在床上喘气,一只腿搭在白玉京腹前瞎蹭:“捏一下,要抽筋了。”


    白玉京坐起身,一手握着他的脚踝,一手落到膝弯,顺着皮肉骨骼慢条斯理地往下捋,顾行驰虽然不是冷白皮,但长年不见光的皮肤也白净,力气大了会留印子,这会大腿上的牙印还没消。


    顾行驰从床头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快要七点钟,两人闹了将近四个小时,怪不得他累得快要散架了。


    期间沈昭给他发了消息,是个地址,应该是徐本昌老家的具体位置,还附言让他谨慎小心。


    白玉京捏完又过来蹭他,手也没松,直接握着他的脚踝把小腿往肩上架,还很贴心地问了句:“这样会不会抽筋?”


    顾行驰干笑一声:“我说会你就不弄了?”


    白玉京半垂着眼嗯了声,雪白的头发落在两人胸膛间,如果只看眼神不看动作,真是乖得人畜无害,但偏偏脚踝上还在摩挲的拇指又暴露了那么点意犹未尽的野心。


    顾行驰叹了口气,往床上一瘫:“来吧,最后一次。”


    白玉京弯唇笑了,俯下身来亲他,亲吻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像猫科动物在舔毛一样,刮得顾行驰嘴唇乃至下巴都麻酥酥的,没忍住缩了下脖子。白玉京以为他嫌冷,扯了被子上来盖住两人身体,自己脑袋枕在顾行驰的胸口,挪蹭着找到舒服的位置,抱着没再动。


    顾行驰眨眨眼,戳了下他的脸:“不弄了?”


    白玉京抓他的手指,攥进掌心:“不弄了。”


    顾行驰又开始心头发软,低头捧着大猫又亲又哄稀罕了好一会,把白玉京逗得都想继续办事了才忙不迭收手,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接着看沈昭给他发的资料。


    沈昭发来的资料比百度百科要详细真实很多,其中还包含了不少八九十年代的照片,照片里徐本昌看起来也就四五十岁,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背着手往那一站还挺有派头。


    而且资料显示,徐本昌其实是湖南人,老家在益阳市,和蒙东地区一点关系没有,也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


    “老爷子怎么想着跑北边养老的,冬天多冷啊。”顾行驰嘟囔一句,不过又想到他大冬天赤脚站在雪地里的情况,估计体感也不怎么正常。


    正说着,白玉京突然伸手点了一下屏幕。


    照片猛然放大,徐本昌严肃冷硬的脸一下占据整个屏幕。


    白玉京盯着看了几秒,眉头慢慢拧起:“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35章 还真认识 白玉京神色复杂,白玉京欲言……


    听到这话, 顾行驰愣了下,接着就想坐起来,神色严肃又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你确定?”


    白玉京又看了几秒, 伸手在徐本昌耳朵的地方点了一下:“他这里有个疤,我记得。”


    顾行驰放大照片看了看, 好像真的有,但像素摆在这,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不由有点复杂:“只是见过吗?称不上认识?”


    白玉京抓着他的手把手机拉近, 上下滑动屏幕看着资料,眉间蹙得很紧:“不好说, 看他履历, 八九十年代一直在南边做考察,说不定是在那时候见过。”


    而且应该是相处过不短的时间,徐本昌耳垂上的疤不算明显,不熟的人打眼一看根本注意不到。


    这一点顾行驰显然也能想到, 他盯着徐本昌的照片沉默了一会,心情有些茫然, 如果白玉京真的和徐本昌有关,那是不是也和研究所有所联系?怪不得当时邓秋鸣拍板同意那么痛快, 原来是另有隐情。他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甚至怀疑当初在阿里地区的那场初见, 也并非意外。


    这几天养病时,白玉京偶尔会说起以前的旧事哄顾行驰睡觉,他能记起来的不多, 大多是跟地下有关。所以在今天之前,顾行驰一度以为他和陆不识一样,是跟着老把子做事的掮客, 但现在看来这种猜测大概率是错的,而且白玉京为人处世并不圆滑,做掮客怕是要吃亏。


    “看来蒙东这趟势在必行了,我这就订机票。”顾行驰无声叹了口气,点开APP,核对两人的身份订票。


    “哎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盯着白玉京那张如雪似玉的脸瞧了一会,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你如果真的认识徐本昌……你俩年龄……不会……没差多少吧??”


    徐本昌今年都七十多了啊!!


    就算八九十年代那会白玉京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小子,那也得有二十岁吧?那到现在……他老婆不会已经到了知非之年了吧??


    当然第一他不是嫌弃他老婆年纪大,第二他对他老婆没有任何意见,第三他不搞任何年龄歧视,他只是有点,心情复杂。


    白玉京没说话,只歪头瞧着忽然半坐起来的顾行驰,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坐起身,但也跟着挪动身体往前凑了凑,下巴抵着顾行驰胸膛中心,手臂在后环住他的腰背,安心又舒服地继续趴下去眯起了眼。


    顾行驰一垂眼就是爱人雪白的发顶,暖灯下的白玉京浑身莹白,脊背腰线结实又漂亮,流畅的弧度一直向下延伸,直到埋进被单下,像被藏起的一捧雪。


    算了。顾行驰伸手捻起白玉京落在脖颈侧的长发,悉心替他挽在耳后,深深地呼出口气,真爱无惧年龄。


    “我应该比徐本昌要大。”


    就当顾行驰已经自我开导结束,准备躺下接着抱老婆睡觉的时候,白玉京突然来了一句:“他很尊敬我,会叫我白先生。”


    “哈???”


    去机场的路上,顾行驰神情严肃认真,一直拿着手机反复打字搜索查阅,就连网约车司机都被他这份不苟言笑的郑重所感染,开起车来小心翼翼,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白玉京歪在顾行驰肩上,瞧着他的搜索记录,表情有点古怪。


    【人妖恋需要注意什么?】


    【人神恋需要注意什么?】


    【世界上真的有人长生不老吗?】


    【八十岁老人酷似二十小伙!】


    【八十岁老人体检注意事项。】


    ……


    白玉京神色复杂,白玉京欲言又止,白玉京长叹一口气。


    算了。


    傍晚,飞机在赤峰玉龙机场落地,顾行驰又买了大巴票,和白玉京连夜赶往兴安盟科尔沁右翼。


    冬季,蒙东地区寒冷干燥,徐本昌老宅地址在科尔沁右翼前旗,一个叫特尼格尔的村镇上。


    半夜刚下过雪,温度非常低,雪落了厚厚一层,车子寸步难行,到了路口就再也开不动了,一车人都只能下车步行到村镇,等着化雪开路才能通车。


    北边下起大雪来是真的很猛,野地里雪壳子得有半人高,土路上也好不到哪去,一脚下去直接淹过脚踝,路上都是自发出来铲雪的村民。


    顾行驰拉下围巾透了口气,远处已经能看到房屋烟筒,白烟在雪间呼呼的飘,空气中除了冰冷的雪味,还有股酸菜炖粉条的味道。


    “脚冷不冷?”


    白玉京跟在他旁边,头发帽子衣服都和雪地一样白,瞧着跟什么雪地圣子似的。


    顾行驰甩了甩脚:“感觉不到冷,已经冻木了。”


    白玉京就走到他身前,蹲下:“上来。”


    顾行驰也不矫情,直接爬上去勾住他的脖子,毛茸茸的围巾蹭在白玉京耳侧:“谢谢老婆~”


    因为不是明面行动,顾行驰两个进了村后也没立刻往徐本昌老宅方向凑,而是先去了村镇上的招待所。这招待所条件不错,甚至还修了停车场。顾行驰进门前下意识瞧了瞧,看到几辆积了落雪的高地巴哈马越野车,可能是有自驾穿越雪场无人区的游客。他微微眯起眼,总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


    招待所一共四层,还有一个用来放菜的地窖,顾行驰在一楼登记入住时,白玉京一直在仰头看上面的楼梯。


    冬季寒冷,这边的房屋墙体都格外厚实,楼梯也是木质的,不会摸起来冰手。


    老板看顾行驰他们两个大男人,就道:“四层只剩一间空房了,其他四间都被包了,你们订三楼吧。”


    顾行驰本来也不喜欢住顶层,这种温度下顶层不如下面暖和,但闻言还是有些在意,套话问:“看来是下雪都来玩了,生意很火热嘛,哎我们也想就地跟个团,老板你有那导游联系方式吗?”


    老板直摆手:“那没有,而且人家也不是旅游团,可能是公司团建吧,我听着叫老板什么的。”


    顾行驰哦了声,淡定地要了三楼一间大床房,惹得老板多看了他好几眼。


    “在看什么?”


    拿了房卡,顾行驰拉着白玉京上楼,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白玉京摇了下头,一直在往上看:“上去看看。”


    招待所也不知道是怎么装修的,每两层之间那个半层的平台上都还有一扇黑色的门,顾行驰刚上来的时候还愣了下,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道假门,只是贴在了墙壁上,后面根本没房间。


    他不由有点纳闷,往这块装个门是什么习俗啊?


    白玉京倒是没太在意,只瞥了眼就移开了视线,继续往四楼的方向看。


    “怎么了啊?”上到三楼,顾行驰抓着他晃晃,小声问,“难道这招待所有问题?”


    白玉京唔了一声:“味道不对,有地下的味道。”


    顾行驰顿了顿,还没说话,正好就听楼上有人开门,听脚步是准备下楼。


    顾行驰瞧了眼手里的房卡,302,就拉着白玉京往里走了点,一边装模作样地开门一边偷偷向后瞧,结果刚落了一眼就让人抓个正着,对方眼神很冷,声音也没什么温度:“看什么?”


    顾行驰一愣,感觉这声音有点耳熟,索性转身向楼上看去。


    那是个年轻男人,体型偏瘦,眉眼漆黑苍冷,整个人像一把雪亮的刀锋,漂亮又凌厉。


    但顾行驰没有被唬住,因为这人他还真认识。


    “林如西?”


    被叫到名字,男人微微皱起眉,盯着顾行驰瞧了几秒才下来,伸手想去扯他面前的围巾,手指刚落到脸前就被白玉京拍开,啪的一声充满警告意味。


    “哎哎!误会误会!熟人熟人!!”


    眼见对方脸色阴沉下去,顾行驰赶忙左三圈右三圈把捂得严严实实的围巾拆下来,凑过去一指自己的脸:“我,顾行驰!林少爷你不记得了?”


    林如西一时间没说话,只定定地盯了他一会,缓缓吐出三个字:“你胖了。”


    开玩笑!


    顾行驰如受当头一棒整个人咔的裂开,怎么可能我可是一直保持体重140斤身高182cm的标准好男人!!


    林如西已经移开视线,冷冷地打量着旁边的白玉京:“这你男朋友?眼光有待提高。”


    顾行驰了解林如西,性格冷脾气烂嘴巴毒,要不是一张漂亮脸蛋撑着,早晚让人套麻袋揍一顿狠得。


    不过白玉京更是目空一切的人,对于别人的意见评价压根不过耳,只又盯了对面一眼,对顾行驰道:“他身上有地下的味道。”


    顾行驰闻言愣了下,大学毕业后他就再没和林如西见过面,算算也已经有两三年时间。大学期间两人虽是舍友,但林如西常年不住校,他们家应该是挺有钱,生意门路都广的很,林如西也整日天南海北各地跑,相处时间不是特别多。


    话落林如西一眼扫过来,目光裹挟着几分锐利:“什么意思?”


    “额……”顾行驰想了想,索性先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林如西轻描淡写:“公司团建,来旅游。”


    骗鬼呢!顾行驰默默腹诽,大冬天冰天雪地的你个少爷能愿意来这里?


    林如西眯起眼瞧着他们俩,瞳孔近乎压成一线,看着寒浸浸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什么叫地下的味道?”


    顾行驰觉得有点棘手,林如西这人可不好糊弄,于是半真半假道:“来参加葬礼,有长辈去世了。”


    林如西哦了声:“那什么叫地下的味道?”


    顾行驰卡了下,正想该用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抬眼间忽然就看见有道影子从林如西背后飘了出来,一下钻进了半层的那扇黑门里。与此同时,楼道间的顶灯突然熄灭了。


    第36章 闹鬼 白玉京垂眸瞧着他,忽然笑了:“……


    楼道走廊一下陷入黑暗, 顾行驰心里一惊,下意识扯住白玉京的手臂。


    但出乎意料,白玉京十分平静, 没有一点预警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半层那扇黑门上, 有点疑惑,但很快又兴致缺缺地移开了。


    林如西一直在观察他们两个的表情,见状心下似乎也有了盘算, 微微一点下巴:“先跟我来。”


    顾行驰跟着他上了四楼,期间经过那扇黑门他还特地仔细瞧了瞧, 确实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防盗门, 应该是刚装上没多久,看着还挺新。他抬手敲了敲墙壁,绝对实心,后面没有空间。


    但刚刚林如西身上的那道黑影是怎么回事?是自己眼花还是光影错觉?顾行驰拧起眉, 自己最近出幻觉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林如西觑见他的表情,以为是在忧心这里的情况, 倒是难得安慰一句:“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顾行驰听出他的话外之意,眉头微挑, 看来他这老同学也不完全是金贵少爷,毕竟白玉京在这方面的判断从不出错。


    林如西的房间是405, 顾行驰特意看了,这层没有404,不少地方的宾馆酒店都会刻意避开这些数字。


    405号房间是招待所内唯一一间套房, 进门是个不大的客厅,陈设有些老旧,但胜在干净整洁。


    “坐。”


    林如西也根本不和两人客套, 开门见山:“你们两个到底是做什么的?别把我当傻子。”


    顾行驰有点好笑:“想要我坦诚你也得有点诚意吧少爷,说出来团建这话谁信啊?”


    林如西语气轻飘飘:“没骗你,我现在自己单干,带人出来干活顺便团建。”


    顾行驰微微眯起眼:“所以你的活是?”


    林如西思索了两秒,手指轻轻点着膝盖:“我来找东西,我母亲的一些遗物遗失在北方,我需要找到它们。”


    顾行驰顿了顿,语气略微抱歉:“我是不是不该追问?”


    林如西摇摇头:“我其实已经在这个村子呆了将近一周,但是一无所获,这个地方有问题。”


    顾行驰刚从太岁村苟活回来,一听这话条件反射就想走人,他这是变身地下版柯南了吗,怎么他人下到哪里事就出在哪里。


    思考几秒,顾行驰决定先从刚刚的关灯和黑影说起:“这个有问题是不是也指刚刚的情况?”


    林如西点了下头:“这个村子里的房屋,只要是二层及以上,在楼梯半层的平台上,都会有这么一道门。”


    “这扇门叫堂门,是这边的一种习俗,有点类似于东北出马仙立的堂口,当然,肯定没有出马仙那么讲究,象征震慑的意味更多一些。”


    出马仙一说顾行驰还是有些了解的,狐黄白柳灰、出马要设堂,堂口内又要设四梁八柱,细分成掌堂大教主和十位分堂教主。


    这十个分堂里,其中一个分堂叫扫堂,扫堂属于安保部门,主要就是保证堂内的秩序,把堂内不好的仙家和看完事后滞留在堂内的外堂仙鬼清出堂外。


    这堂门也有这个意思,它主要是负责把误闯进来的孤魂野鬼抵挡在外和驱赶出去,用以保卫家宅安宁。


    如果主家的卧室设在二楼,这个堂门就会放在楼梯拐角,恶鬼无法上楼侵扰;如果主家是一楼小院一般就设在入门主厅旁,哪怕是贴个巴掌大的门型粘贴画也行,主要就是图个象征威慑的意思。


    顾行驰听着就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招待所里的堂门,是不是有点过于多了?


    林如西看出他的疑惑,淡淡地嗯了声:“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招待所里闹鬼。”


    “每一次灯灭,就说明有东西进来了。”


    特尼格尔这个村镇位置比较偏僻,在科尔沁右翼前旗内也不属于特别富有的村落,但是这个村子草地资源丰富,畜牧业发达,路上来时顾行驰就注意到了,这村子周围全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那是落了雪的草原。


    而像这种人烟稀少、土地面积却广大的地方,最容易闹出诡异传闻。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人类痕迹少,自然痕迹就会多,草木疯长怪石嶙峋视觉上就容易闹乌龙,而且这地方又是一大片雪原,世界上就没有哪处雪地没闹过雪妖,他老婆都漂亮成这样了,晚上要出去走一圈估计明天跳大神的就得到。


    所以对于闹鬼这个事,顾行驰一般来讲是不太相信的,闹鬼事件的背后,往往都存在着特殊罕见的底层逻辑,人们见得少所以才会觉得恐慌。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话是林如西说出来的。


    林如西绝对是顾行驰见过的最冷静的人之一,和白玉京不同,白玉京是属于完全没情绪,底色就是空白。但林如西的情绪底色是冷静,平时玩闹归玩闹,却从来不会自乱阵脚,他身上总有一种‘我见过比这更糟的事所以眼前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淡定,简而言之,林如西是个能在最后兜底的角色,他都用上闹鬼这俩字了,只能说明这里的事情真的有些棘手了。


    顾行驰无声叹了口气,心想真是流年不利,等干完这一票立刻就带老婆回家,过个没有鬼全是人的吉祥年!


    “所以,这个进来的东西是什么?”顾行驰想了想刚刚自己看到的黑影,询问,“鬼?”


    “问题就在这。”林如西皱起眉,“我不知道是什么,这一周我从来都没和这东西打过正面,我的几个下属倒是见到过,但是每个人看见的东西都不一样。”


    顾行驰追问:“不一样的意思是?”


    林如西想了想:“这么说吧,我有个家里信佛的下属,他来这第一天晚上就做了个梦,梦里佛爷带着他往西北走,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站在屋子的西北角,但是在这之前,他从来不会梦游。”


    梦里的神佛哪能信,那都是野鬼伪装骗人的。顾行驰心里摇头,心说林如西这手下还得再锻炼,接着问:“还有呢?”


    林如西继续:“我另一个下属,幼时有个对他非常好的太爷,但是已经去世快十年了。他来到这个地方后开始水土不服,发烧的时候看见了他家老太爷。”


    那这不纯纯烧傻了吗!顾行驰就想劝他,别整这鬼啊神的了,先带人去看病吧!


    但下一秒,林如西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串珠,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光泽鲜艳温润,漂亮极了。


    “第二天他醒来后,发现这串珠就放在他的枕头边。”林如西把东西放到桌上,轻轻点了点,


    “这是他太爷盘到死的东西,也跟着他太爷一齐下葬。他的房间我检查过,没有其他人进出的痕迹,这串珠是凭空出现的。”


    天色已晚,顾行驰和白玉京听完这一通鬼故事,就先别过林如西回了302。


    走廊上灯光照明已经恢复,一楼食堂已经开饭,菜香味顺着楼梯往上飘,下面人声鼎沸餐具相碰杂乱响亮,整栋招待所特别有烟火味,哪有一点闹鬼的样子。


    回到房间,顾行驰也没急着收拾东西,往床上一躺开始放空。


    徐本昌的事还没开始呢,又先闹出别的幺蛾子来了。如果不是距离徐本昌老宅这么近,他是真的不想管,但就怕两者之间有关系,毕竟徐本昌一个湖南人跑到蒙东定居,一定有特殊的理由。而且他刚看见的那黑影也属于‘进来的东西’吗?但这黑影于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含义啊。


    白玉京坐在他身边,手里还把玩着那串串珠,这是串红珊瑚,纹理自然颜色鲜活,碰撞时响声清脆,哪怕不是特别懂行的都能看出来是件俏货。


    顾行驰也撑起身,看着这珊瑚绕在他老婆指间,更衬得白玉京手指莹白,顾行驰歪着头看了一会,忍不住伸手扣进白玉京的指缝,细细摩挲着:“我老婆手真漂亮。”


    白玉京垂眸瞧着他,忽然笑了:“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嗯?”顾行驰也跟着笑,倾身凑上,歪头靠在白玉京的肩头,自下而上望着他,暖光顺着纤长的眼睫垂落,积攒在眼尾,像极了昨晚那一捧氤氲湿热的水汽,“昨晚我说什么了?”


    白玉京说起调情话来也不害羞,低头在顾行驰唇边亲了下,轻声说:“你说手指太长也不好,你都坚持不了太久就……”


    “好了好了。”顾行驰忙不迭捂住他的嘴,“这话留着在床上说吧,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白玉京眨眨眼,拍拍床,那意思,这不就在床上吗。


    他这一拍,就听啪嗒一声,刚随手搁在床沿上的珊瑚珠顺着滑溜溜的床单掉了下去,这边招待所都是水泥地,冬天东西又都脆,等顾行驰再捡起来,就看到珠串其中一颗珊瑚珠裂了道痕。


    顾行驰有点心疼这好东西,但毕竟老婆也是不小心的,所以啥也不能说,只得握着串珠摩挲了两下。


    这不摸还没事,一模顾行驰就是一顿,翻过手来,看到指腹上多了一块米粒大小的碎片。


    这珊瑚珠居然完全摔碎了。


    白玉京看顾行驰不生气,也就没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只伸手把串接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这珠子是中空的,里面藏了一块类似指甲的东西。


    这指甲片细长,肯定不是人的指甲,但要说是什么动物的,又不太像,因为不够尖锐。


    串珠里有这么个东西,路子就不太对了,毕竟一般来讲,像指甲、头发、牙齿这种东西,往往是用来下咒比较多。用来当法器的倒是也有,不过大多是在密宗中使用,更加违背伦理道德,现代人基本无法接受。


    所以顾行驰看着这片指甲就觉得特别奇怪,心说难不成这其实不是珊瑚珠而是老太爷的舍利子?不然完全没法解释为什么会包了片指甲。


    思索无果,顾行驰干脆把东西用纸巾包起来,往口袋里一揣,起身冲白玉京示意:“走,上去找林少爷问问,顺便还能蹭顿饭。”


    白玉京向来指哪去哪,乖乖起身跟着出门。


    刚走出房间两步,顾行驰一摸口袋:“手机没拿。”又折回去刷卡开门。


    叮的一声,房门打开,顾行驰推门而入,屋外招待所的雪灯光亮透过窗户落进屋内,照得地面惨白。


    顾行驰还没来得及插房卡,忽然就被白玉京扯着手臂拽到了身后。他一个激灵,瞬间就明白有事发生,条件反射地顺着白玉京的视线侧头看去。


    就见床边那条被夜灯照得透亮的窗帘后,居然立着一道窄瘦的人影!


    下一个瞬间,屋外楼内灯光骤然熄灭,窗外的人影一下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37章 绝望的声音 顾行驰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


    人影和黑暗都来得突然, 顾行驰没有立刻追过去察看,而是抬手去抓白玉京,确定人在身边才安心, 调虎离山的伎俩他见多了,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分开。


    白玉京反握住他:“要过去看看吗?”


    顾行驰没动, 先把手机手电筒打开,往窗帘后照了照,果然已经没有东西了:“你觉得那是什么?会是人吗?”


    虽然他们是在三楼, 但对于像白玉京这种身手矫健的人来说,爬到窗外应该也不是难事, 但问题是那东西的形体和人类不太搭边, 非常细瘦,特别像国外恐怖片中的瘦长鬼影,不过是矮版的。


    白玉京摇了下头:“感觉不到气息,应该不是活物。”


    顾行驰皱起眉, 刚来到这的第一天就有东西找上门,不知道是意外还是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目的是什么?徐本昌选择特尼格尔的原因会不会和这些东西有关?


    思绪翻涌间,楼下停车场内突然灯光大亮。


    白玉京眼疾手快捂住顾行驰的眼睛往后一带, 刺眼的白光一下将雪地照亮,整栋招待所前瞬间亮如白昼。


    “什么情况?”


    顾行驰半眯着眼慢慢适应亮光, 拉开窗帘就看到光源不再是雪灯,而是停车场内那几辆体型庞大的高地越野。


    林如西站在车队最前,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顾行驰的视线, 自下而上面无表情地望过来,锋利的眉眼在白光下清晰夺目,像白描中唯一一笔浓墨, 冲击力令人心惊。


    他安静地和顾行驰对视几秒,嘴唇微微动了动,而后转身上车,四辆越野车很快驶出小院,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灯光远去,黑暗再次扑袭,只有几点手电光亮,应该是招待所老板出去察看情况。


    顾行驰关掉手电退回床边,脑海中浮现出刚刚林如西的口型,他说的是:‘我看到了。’


    什么情况,来这里一周都毫无头绪,他一来立刻就能和孤魂野鬼连线了?自己是什么信号接收器吗?


    但要说林如西是故意逃跑了,顾行驰觉得应该也不是,毕竟在他林少爷人生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落荒而逃这四个字。


    难道是这次的的‘它来了’和之前的都有所不同?


    顾行驰拧眉思索着。在此之前他没有见识过‘它来了’的威力,听林如西的描述,这东西似乎只会引人在梦里相见,留下些令人浮想联翩的饵钩。但这次却有所不同,这次他见到的东西出现在了现实中。而这是否也正是林如西得以看到‘它’的原因?


    可是让‘它’变化的契机是什么?那片指甲?而且‘它’为什么会改变以往的出现方式,或者说,真的有改变吗?


    想到这顾行驰倏然一顿,终于从繁杂的思绪中拔出来,抬头就见窗外的光点已经消失,整个空间内是一片漆黑的寂静。


    “老婆?”


    顾行驰察觉周围不对,连忙再次打开手电,就见房间内空空荡荡,白玉京不知所踪。


    不是,他就愣个神的功夫老婆都能不翼而飞??顾行驰简直要被气笑了,房间就这么大,连个大点的衣柜都没有,白玉京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他也没沉思到连老婆离开都不知道的地步吧。


    知道有问题,顾行驰也没坐以待毙,举着手机出了房间。走廊依旧漆黑一片,让他感到不妙的是,不仅楼上无声,楼下也是一片寂静,明明十分钟前他还能听到一楼饭厅喧杂的声响,但在黑暗再次降临后,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吞没,沉寂如死海。


    顾行驰顺着走廊走到楼梯口向下望去,白日来往热闹的前厅空无一人,只剩一楼前台的电脑屏幕亮着,微弱的光亮笼罩台内一小块区域。


    这么多人不可能同时间一起消失,那东西要真有这么大能耐就不会只在梦里勾人了。


    顾行驰捻着口袋里的串珠思索片刻,决定先下到一楼去刚刚人最多的饭厅看看情况,经过半层平台的那道黑门时,他还特意用手电照了照,没有任何问题。


    但就当他想接着下楼时,手中手机忽然震响,顾行驰愣了下,翻过手机一看,发现是一条视频短信,发信人是陌生号码,而且视频只有三十秒。


    他想了想,先按了屏幕录制才点开视频。


    镜头中画面在不停地晃动,奔跑与喘息透过声筒在空荡的招待所内荡开,大概有十几秒钟的时间根本没有人脸,画面里只有昏暗,偶尔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地面。


    顾行驰觉得奇怪,但还是没有扯动进度条,耐着心看下去。


    不寻常是从最后十秒开始的。


    就见晃动的镜头终于平静,粗重的喘息也消失了,画面角度一下拔高,一张熟悉又陌生的人脸陡然出现在屏幕上。


    是徐本昌。


    顾行驰一下愣住了。


    镜头里的徐本昌还算年轻,顶多也就五十冒头,但是整个人非常狼狈,头发蓬乱、脸色奇差,蓬头垢面的出现在画面里。他看起来非常惊恐,嘴巴蠕动着,似乎在说话,但顾行驰完全听不到,好像已经恐惧到失声。


    顾行驰按大音量键,听筒搁到耳边,又再一次重新播放,这才勉强听到一点他的声音。


    ‘我们都错了,会回来的,我们都会回到这里,ta会找到——’


    视频戛然而止,后面一句没能录制进去,或者是被裁剪掉了。


    顾行驰看着暗下去的屏幕,眉心皱得很紧,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同时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在心底迅速蔓延,与其说是恐慌,不如说是紧迫,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些东西随着这一段视频而苏醒,在向他发出信号。


    他看了下号码,归属地在云南。


    巧合吗?当时徐本昌出事的大墓也在南边,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眼下突然冒出一个来自南边的号码确实可疑。


    顾行驰思索半秒,伸手点了拨号,给这个云南的号码拨了过去。漫长的忙音后,出乎意料的,电话居然被接通了。


    顾行驰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接起,顿了顿才开口:“你是谁?”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


    顾行驰也不急,一边等对方的回应一边下楼梯,在下到一楼大厅的时候,他忽然就听见电话里面隐隐约约终于有了声音,但不是说话,而是呼吸,非常剧烈的呼吸,声音逐渐变大,似乎是由远处靠近。


    “你在听吗?”他皱了下眉,“是遇到什么麻烦才给我打电话的吗?”


    几乎就在他话落的这一秒,电话内的呼吸豁然停止,转而传出一道年迈喑哑的男声:“我们回不去了。”


    他的声音非常绝望,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他的万念俱灰:“何濛死了,宋问樵被那些东西从树上拽了下去,我听见他的惨叫,但是我救不了他……林观月不见了找不到了……只剩我和老邓,老邓的腿被他们拧断了,他跑不了,我背着他……可我们还能去哪……”


    顾行驰完全呆住了,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陡然升起,他试探着去问:“徐本昌??”


    对方没有回应,只继续自顾自道:“我们的研究是错的,不要来这里,不要做交易,不要回应,一旦ta发现你,你就永远都出不去了。”


    “这里不是神宫,是——”


    声音停止,顾行驰拿下手机,看到电话被挂断了。他立刻重新拨打回去,但那头的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屋外风似乎更大了些,黑暗中的山和树仿佛都要被厉风吹倒,呼啸的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落入顾行驰耳中却变成老人苟延残喘的呜咽。


    那真的是徐本昌吗?不是什么人的恶作剧?


    顾行驰手脚发麻,扶着柜台好一会才换了个动作缓解已经僵硬的双腿,脑海中徐本昌的声音翻来覆去地出现,一字一句剖开揉碎了解读,却只有绝望。


    当时的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南边的大墓其实是座神宫吗?


    还有这几个名字……


    顾行驰按住眉心,细细琢磨着徐本昌那颤抖的发音:何濛,宋问樵,林观月,邓秋鸣。除了邓秋鸣,其他三人全都是陌生的姓名,从未被研究所记录在册。所以是在南方大墓变故发生后,将当时的参与者全部抹去了?


    顾行驰思绪一片混乱,脑海中有一根线若隐若现,从地下矿场开始,一直到特尼格尔村镇,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其中沉浮,但是始终没有浮上明面。


    是那些状似千手观音的神像?还是那些诡异细长的虫子,或者是三番五次困扰他的幻觉。


    想到这顾行驰忽然一顿,连忙点开手机相册,之前他在地下矿场时曾经有过一段录像,不过那时他被寄生虫寄生,无法分辨所看到的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后来又有九脂金木、虫人,各种事情接二连三的撞上,导致他始终没有时间恢复手机云盘数据,以至于将那一段录像忘之脑后。


    但现在,这通电话、这段视频提醒了他。


    这一次他的眼中没有虫子,或许能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进度条缓慢走动,数据开始恢复,顾行驰握着手机长长地舒出口气,靠着柜台揉捏眉心。


    白玉京还没找到,其他旅客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么多人凭空蒸发,当这里是漫威世界吗只需要一个响指。


    顾行驰搓了把脸,想趁着时间进饭厅看看情况,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冷风从身后吹来。他心里咯噔一下,缓慢回过头,发现只是侧面的窗户没有关紧,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空气中还有雪的味道。


    他绕进柜台内侧,抬手关紧了窗户,低头间看到这张老式柜台的玻璃下面压着几张旧照片。


    因为时间久远,照片磨损严重已经有些掉色,但能看到照片上方的字体:《1995年留影于什巴苯城》


    什巴苯是古代苯教较早时期的一种文化形态,比起后来的雍仲苯教,什巴苯时期则更加原始血腥,具有浓厚的巫术性质。不过什巴苯教活动范围较小,信仰辐射地区应该没有到达蒙东,而且大部分仪轨早已失传,更没有一个完整的村镇城池。


    顾行驰心里有点疑惑,他把照片从玻璃盖下抽出来,上面六男三女,样貌都有些模糊,但其中一个还算清晰的女人引起了顾行驰的注意。


    这个女人与林如西有五分相似。


    这是林如西的母亲吗?顾行驰皱起眉,看来林如西确实没有说谎,最起码母亲的遗物是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之一。而他的离开,或许是真的找到了什么东西。


    其他人的身份暂时没有办法知晓,顾行驰把照片折起收进了口袋,转身先往饭厅方向走。但就在转头的一刻,他倏然发现了不对。


    招待所的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


    那道窄瘦的人影就站在门口,冲他轻轻挥了挥手,声音随之落入耳中。


    “顾行驰?”


    第38章 曼山旧事 这下不仅是顾行驰,白玉京的……


    顾行驰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昏暗的房间,床头夜灯的暖光落在被面,他正躺在被体温烘得温暖的床铺上。


    “顾行驰?”


    白玉京正坐在床侧, 表情看起来有点担心:“做噩梦了吗?”


    顾行驰怔怔地看着白玉京,惊愕与寒意一下从心底蹿上, 他猛地坐起来,目光扫视着整间卧室,心脏狂跳不止, 惊惧和困惑似乎穿透了梦境将他紧紧缠绕。


    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刚刚的一切都是在做梦吗?


    “顾行驰?”


    他脸色实在太差,白玉京担忧更甚, 手指一直在蹭顾行驰是脸颊, 擦掉冷汗,双手捂热他冰冷的皮肤:“梦到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害怕?”


    顾行驰呼吸还没平稳下来,却也顾不上回答,起身扑到窗口向外看去, 就见屋外雪灯明亮,停车场内空空荡荡, 林如西他们已经离开了。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闭眼冷静了几秒,顾行驰转头问, “在林如西他们离开之后吗?”


    白玉京给他披上外套,表情也不好看, 弯腰把赤脚的顾行驰抱起来塞回被子里:“是在他们走后,你坐在床上想事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顾行驰按着他的手, 脑子里跟拉锯似的一阵阵钝痛,不能是梦境,视频、电话、徐本昌……不可能是梦境!


    “我的手机呢?”顾行驰抬头询问。


    白玉京从床头柜上拿过来递给他。


    手心满是冷汗, 顾行驰按了好几下才打开指纹锁,他飞速点进收信箱,目光却一顿,只见最新的一条短信是电话余额通知,而并非那条三十秒的视频。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么真实的梦境?!


    顾行驰不信邪再次点进相册,他录了屏,不可能……


    颤抖的手指终于悬在了屏幕上。


    相册内最新一张是白玉京睡觉时的侧颜,在暖光下,柔软、自在、毫无防备,与那条阴冷的地下视频毫不相干。


    顾行驰完全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半晌才抬起头,目光茫然又无措的去寻求最可靠的依靠:“白玉京……”


    白玉京轻轻叹了口气,把人抱进怀里,抖开被子像罩起一层厚重严密的防护网一般,将两人紧紧裹住:“我在这。”


    顾行驰蹭在他的下颌,感受到温热的体温与呼吸才渐渐从那种无望的恐慌中稍微挣脱。他按着眉心一遍遍思索梦境中的细节,忽然想起什么,又点开手机云盘,发现数据并没有恢复的痕迹。


    居然一直都是梦吗?他无声叹了口气,随手点下数据恢复,闭眼沉了沉心绪,才问白玉京:“你有没有听说过何濛、宋问樵、林观月这几个名字?”


    本来顾行驰也没指望白玉京这失忆人员能提供什么有用信息,但出乎意料的是,白玉京在听到其中某个名字时,神色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顾行驰没有错过,一下坐直了身:“你知道林观月?”


    白玉京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犹豫了一下。


    “白玉京。”顾行驰从他怀里爬起来,双腿跨开撑在他大腿两侧,一副严肃审问的模样,居高临下盯着,“这件事不许瞒我!”


    “没想瞒你。”白玉京勾住他的腰,把人重新拉进怀里坐好,“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顾行驰狐疑瞧他:“什么意思?”


    白玉京想了想道:“林如西,长得和林观月很像。”


    顾行驰愣了下,又想到了梦境里的那张照片,下意识伸手摸进裤兜,照片他当时是放进了口袋,不过碍于只是大梦一场,想必也不会——


    动作忽然一下顿住,指尖上传来尖锐又冰冷的触感。


    梦中的惶恐与冷意似乎卷土重来,顾行驰掌心内已渗出潮湿的冷汗,几秒后,他才慢慢从口袋中抽出手,指缝间夹着一张单薄发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字迹清晰:《1995年留影于什巴苯城》


    它来过了。


    这下不仅是顾行驰,白玉京的脸色也变了。他确定自己一直在顾行驰身边没有离开过,不可能有东西悄无声息地靠近顾行驰。


    顾行驰微微吐出口气,示意稍安勿躁:“你能确定一直陪在我身边,但是能确定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秒钟睡着吗?”


    他说着看了眼时间:“我记得咱们回来的时候是刚过七点,现在马上就要十二点了,将近五个小时,你一直都没有睡着吗?”


    白玉京迟疑了。


    一般情况下,他待在顾行驰身边总是很安心,即使没有睡觉也会放空自己盯着顾行驰的脸愣神。可这并不意味着警惕程度会降低。正相反,在这种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旦察觉到危险,白玉京是会立即下死手的。


    之前有一次下地考察,沈岁手贱,拎着条干了的死蛇跑来吓唬顾行驰,结果刚靠近就让在边上发呆的白玉京一脚踹出去两米远,蛇干断成两截,沈岁腰痛一周。


    在白玉京放空时进行攻击是很愚蠢的行为,没有思维控制只有身体本能反应的情况下,白玉京和野兽并无二致。


    所以他可以肯定,这将近五个小时的时间里,绝对没有危险的实体靠近顾行驰,不然结果只会和那条蛇干一样,断成两截。


    但如果对方不是实体呢?


    顾行驰拧起眉,觉得不妙了,实体危险非常好解决,沟通不行就上拳头,但面对非实体的东西,武力是最鸡肋的威胁。


    而且让他还十分怀疑的一点是,真的有这么个非实体的东西存在吗?以前下地时他不是没见识过超自然的力量,但和现在的情况都不太一样,尤其是白玉京的反应,他没有察觉到危险逼近,但诡异的事却发生了。这是最蹊跷的事情。


    思索许久都没有头绪,顾行驰索性先把注意力放到照片上,问白玉京:“你认识林观月?和这个什巴苯城有关吗?”


    白玉京点头又摇头,指了指照片:“这个地方我没去过。”


    “但是我听他们提起过。”


    他们。


    “所以这些人,”顾行驰手指在照片上圈了一圈,眼神微微闪动,“你都认识?”


    白玉京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语速加快几分,飞速解释:“不,没有都认识,我是在看到林如西的时候想起来了一些,他的母亲林观月曾经在西南一带频繁活动,和徐本昌比较熟悉,我是被她介绍给徐本昌的。”


    *


    1990年,云南勐海县。


    亚热带季风气候,长夏无冬,雨量充沛。


    曼山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雨,雨水冲塌了村子的后山,露出来一座非常古旧的建筑,看外形像是座庙宇,但受损严重,浸泡在雨水中,摇摇欲坠。


    村里有孩子好奇跑进去探险,却就此失踪。当地村民和山林救火队自发组织寻找营救,结果前后一共又丢失七人,全都在进入这座庙宇后失去消息,属于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时曼山的村长意识到这件事已经不是普通人力可以解决的了,不过他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个村长具体姓名此处不提,只知道他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缅甸法师,名叫谢昆拉。


    谢昆拉据说是佛教著名禅师马哈希尊者的弟子,和他师父一样,谢昆拉对上座部佛教十分了解,教义历史烂熟于心。他到达曼山后仔细察看了寺庙的外围建筑,确定这其实是一座上座部佛教佛塔,依据建筑风格判断应该是在宋元时代建造,但塔身不高,只有不到三米,塔前照壁上有巴利语刻字,大意是:欢迎你们来到这里,求知的人。


    这种话在佛教文献典籍里都很常见,所以谢昆拉并没有在意,但周围围观的村民里却有人忽然道:“这里还有一些字符,是用婆罗米字母书写的。”


    谢昆拉有些惊讶,婆罗米字母是印度古代最重要的、也是使用最广泛的字母,但到近现代其出现最多的地方是梵文著作残卷,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字母看起来和鬼画符没什么两样。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人是一个女人,非常漂亮,五官有一些混血感,能一眼看出绝对不是云南本地人。


    男人嘛,在漂亮女人面前卖弄是本能。谢昆拉闻言就饶有兴趣地问这个女人:“你能看懂写的是什么吗?”


    女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警告。”


    谢昆拉愣了一下,扭头去看那行字,但是很尴尬,他没能看懂。


    正规的婆罗米字母是一种音节字母,字母上面、左面或右面还会另加不同的符号,这些字母都有拉丁字母转写出来的字母表,可以勉强阅读。


    但眼前的这行字不是用来书写梵文著作的正规军,更像是民间加入口语化之后的地方用语,字母表对应不上了。


    谢昆拉作为佛教法师,自然也是有那么些气度的,所以他很谦虚地询问女人,这些字母是如何阅读的,有没有能与之对应的拉丁字母。


    女人很不耐烦地告诉他:“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也不要进去,不然就是白送。”


    “我的朋友马上就要来了。”她说道,“现在,带着这些村民离开这里,不然夜幕降临之后,会发生恐怖的事情。”


    谢昆拉看女人的表情很笃定,他想了想,让村长带着其他的村民离开了,自己则是留在庙前,开始祝圣水、祝护符之类的仪式。


    女人也没有驱赶他,只是默默地看着。


    仪式快要进行到最后的时候,有人穿过茂密的丛林来到了这里。


    那是一个浑身雪白的男人,白发白脸甚至连眼珠颜色都浅淡,如果不是面无表情气质冷漠,谢昆拉几乎就以为是白象王菩萨现世。


    这个男人来到后只是看了眼眼前的神佛塔,直截了当的告诉女人:“救不了。”


    女人摆了下手:“带他们出来总可以吧?其中一个失踪者是我老朋友的儿子,我欠他一个人情。”


    男人想了想:“那我欠你的人情也还完了。”


    女人表情明显有些肉痛,觉得是亏本买卖,但思索后还是点了下头。


    男人闻言就走进了庙里,什么都没带,没有任何装备和后援,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座佛塔。


    这一走就是四五个小时,太阳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在树林间,后山完全被黑暗笼罩。


    谢昆拉坐在庙外,觉得这个男人应该也是凶多吉少,虽然是一身白,但可能只是看起来比较能唬人。


    他太年轻,又太自负,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去,任谁都无法保佑他。


    谢昆拉之所以没有离开,一方面是他需要看到结果,好决定后面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另一方面,他已经准备好了送这个年轻人最后一程。


    这期间,那个女人也一直没有离开,只不停地拨打着电话,一会用中文,一会是英语,还有其他更多谢昆拉听不懂的语言。


    他通过这些语言的使用大概能猜测到这两个人身份都不普通,但再不普通也是无用的,有时候人确实是要保持一些敬畏之心。


    时间走过,当满月置于头顶之时,谢昆拉站起身开始准备念经,但就是他刚刚捻起佛珠的瞬间,忽然看见一道雪白的人影出现在残垣断壁间。


    男人毫发无损的走了出来。


    月光落在男人头顶,顺着白发跌落周身,为冰冷森白的面孔镀上一层银霜。谢昆拉满脸错愕的盯着他,一瞬间竟真的以为自己见到了神。


    但更让他震惊的事还在后面。


    就见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串人影,不多不少八个,正是之前失踪的村民和救援人员!


    谢昆拉完全傻眼了,他不明白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但很快他就沉下神,意识到当务之急是先检查几个人的身体状况,只不过他还没有走到那些人面前,就被男人拦下。


    “不要看。”


    男人对他说:“不要和他们对视。”


    谢昆拉不明白,但是对男人的话有种本能的畏惧和遵从,于是他走到那几个人的身后,用布条围住了他们的眼睛,看向男人:“这样可以吗?”


    男人收回了阻止他的手。


    谢昆拉松了口气,开始去摸这几个人的脉搏,刚一上手他就是一顿,入手触感冰凉柔软,这是糅尸的手感。


    谢昆拉心头一跳,不自觉缩了下手,却没缩成,有只手拉住他,阻止了他收回的动作。


    那是只细瘦的手掌,比成年人的手足足小一圈。


    谢昆拉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这是最初失踪在寺庙中孩子的手。


    他后背一紧,下意识顺着手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那个小孩眼上的布条往下掉了一节,露出了他的一只眼睛。


    那是一只完全浑浊的眼睛。


    是一只死人的眼睛。


    那只眼睛定定地看着谢昆拉,半晌,缓缓地眨了下。


    第39章 哄小孩呢 白玉京一下笑了,意味深长:……


    “那个女人就是林观月。”


    白玉京看着顾行驰眼睛都瞪大了, 和只震惊小狗一样,没忍住低头在他鼻尖上蹭了下才继续道:“我当时能留在云南,应该是她一手操作的, 所以算欠她个人情。”


    “不是,说到高潮了你又开始讲林观月了。”顾行驰都无语笑了, 揪着他领子直晃,“接着说,那个小孩是尸变了吗?谢昆拉没死吧?”


    白玉京摇了下头:“不是尸变, 那些人全部都变成了虫人。”


    *


    谢昆拉在看到小孩眼睛的时候就知道不妙,但有意思的是, 谢昆拉在皈依佛门之前曾经是正统缅甸斌道的短期学徒。斌道, 即缅拳,是与古泰拳接近的武术,攻法凶狠凌厉,十分接近街头打斗的模式。


    所以在这个小孩动眼的瞬间, 谢昆拉直接右肩后撤左臂抬高肘击,就听咔吧一声, 小孩脖子直接被肘击顶断了。


    声响引来了其他两人的注意,林观月看着九十度抬头仰望天空的小孩, 既没功德也没道德地冲谢昆拉做了个揖:“大师好身手啊。”


    谢昆拉惊魂未定,也顾不上林观月的调侃, 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但更恐怖的事随即发生了。


    虽然小孩脑袋已经被完全折了过去,但谢昆拉立刻就看到,他的脖颈喉结的位置, 居然还有一张脸!


    而这个孩子也完全没有因为脖颈的折断而停止动作,他整个人像一只守宫壁虎一样僵硬又迅速地向谢昆拉扑了过来。


    谢昆拉完全呆住了,一方面因为这东西目前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另一方面这个‘孩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乎是在他堪堪看清脖颈间那张脸的同时,‘脸’就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白玉京抬臂瞬间从侧面切进了尸体和谢昆拉之间,匕首从尸体的下颌插入,用力向下劈去,直接将尸体的脖颈完全切开!


    谢昆拉就感觉一股腐烂的阴湿臭味一下扑面而来,他只看了一眼便直接干呕出声,尸体的脖子里全部都是虫子,这些红色的虫子已经将尸体的肉蛀空了,只剩一张柔软的皮和黏连着血肉残渣的骨头。


    林观月过来看了一眼,嫌恶地啧了声,又看了眼一直在吐的谢昆拉,表情更嫌弃了:“都说了不要多管闲事,大师你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


    白玉京则是割开掌心,将鲜血滴在尸体的脖颈间,很快就看到在鲜血的浸泡下,虫子渐渐失去了活力,缩成一个个指节大小的虫球不再动了。


    他转头看向隐藏在黑暗中的佛塔,对林观月道:“封起来,不能再进人。”


    林观月当时在云南的身份是某研究院的协助顾问,这是个称谓大于职责的岗位,没什么实权,说话没人会听她的。


    但谢昆拉不一样,只要顶着马哈希尊者弟子的头衔,当时的缅甸政府和边境大部分佛教徒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也是林观月留下他的原因。


    “你也看到了,大师。”林观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这地方不能就这么露着,封山吧。”


    …


    “谢昆拉听了你们的话让人把曼山封了?”顾行驰挠挠头,“但后来研究所有同事去过曼山村啊,没看到有什么特别警示不让进入的地方。”


    白玉京摇摇头:“谢昆拉和村长商议后,将佛塔原址重新掩埋,又往前推进将近一公里,将附近三四亩地全都重新规划,建造了一座上座部佛教寺庙,将曾经的佛塔镇压在了释迦牟尼铜像之下,每年每月会有专人从缅甸那边过来察看。”


    顾行驰点了点头,旋即又想到什么:“林观月说的那个老朋友的儿子……不会就是徐本昌的儿子?徐本昌他儿子那么早就死了?那发讣告的儿子是?”


    白玉京就道:“死的是徐本昌的大儿子,他是当时云南研究院的助理,跟着第一批救援人员进入佛塔,但他们进得太深了,根本没有出去的可能。”


    顾行驰啧了声:“老头中年丧子啊。”


    徐本昌得到消息赶往云南,在看到儿子的尸体后十分崩溃,但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林观月不允许他带儿子的尸体回去,必须就地火化。


    “说真的老徐,你儿子能完整着撑到你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林观月指了下太平间后面的火化场,“其他几个本地人二次火化都结束了。”


    徐本昌特别不理解,同时还有些埋怨林观月,那时候林观月才二十出头,还没生孩子,自然理解不了丧子之痛,所以徐本昌干了个什么事呢,他大半夜开车带着儿子的尸体,偷偷跑了。


    徐本昌那时候已经是高级研究员,正儿八经的大学教授、知识分子,但骨子里的观念还是有些迂腐,非常讲究落叶归根这一套,尤其是他的妻子还在国外没能赶回来见儿子最后一面,说什么都不能让儿子就这么火化。


    不过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车技。云南本就属山地高原,山区地形更是复杂难行,徐本昌车子开出去没多远就因为不熟悉山路,直接从陡坡上冲了下去,连车带人掉进了密林。


    雨季,茂林中泥土湿滑,所有的雨水都是加速下滑的润滑剂。徐本昌的车子顺着陡坡一直往下跌,直到被一棵巨大的黄果冷杉挡住,这才阻止了车体继续滑落。


    徐本昌从昏迷中醒来时感觉到肩膀剧痛,侧头看到自己的左臂被树枝扎穿了,而且树枝还卡在了前后座的缝隙里,他一个人根本没法把树枝拽出来,这下是连下车求救都做不到了。


    此时窗外又开始下雨,信号全部中断,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徐本昌坐在车里后悔不已,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在这,接连失去两个亲人,妻儿父母肯定无法接受,这对一个家庭来说宛若晴天霹雳,尤其这种悲痛还是因为他自己的愚蠢与固执才导致的,这让徐本昌内心更加痛不欲生,开始在雨夜中放声大哭。


    但就是在他哭泣的同时,车外的茂林中忽然传来了声响。徐本昌一顿,一下息了声,也没敢呼救,毕竟是在深林之中,对面是什么东西也不好说。


    他静静听着,这个声音很难形容、发音非常奇特,不像是人,但说是动物的嚎叫也有点勉强,徐本昌听着,渐渐发觉这个叫声是有规律的。任何有规律的声音,都可以看作是一种信息的传递。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声音不是单一的,周围还有东西在回应它。


    徐本昌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他知道现在自己的情况无论对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胜算,于是只安静地呆着,连呼吸都极力放轻。就这么待了一会,他开始感觉这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最后他才猛然发觉,声音居然出现在了车子的后座。


    不是一开始的叫声,而是后来的回应声,后座上有什么在回应林子里的东西。


    徐本昌呆了一下,立刻回头察看,只一眼就开始后背冒冷汗。


    后车座上只有徐本昌儿子的尸体,他临行前用裹尸袋仔仔细细包好,怕被雨水浸湿还在外层又套了一层防水睡袋。但不知何时,尸体身上的两层袋子全都被扯落,徐本昌儿子的脑袋暴露在外,浑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


    “这我知道,他儿子也是虫人了,对吧?”顾行驰举手抢答。


    白玉京抓住他的手亲亲:“对,真聪明。”


    顾行驰斜了他一眼:“哄小孩呢。”


    白玉京微微眨了下眼:“有吗?”不等顾行驰说话,他自己先笑了,眼梢弯着,似春水似桃花,只是这么注视都觉得深情,平日里旁人所见的冷漠,好像都只是一场幻觉。


    “对我来说,你不算小孩吗?”他轻声问。


    顾行驰愣了下,两人难得提到年龄,不过还是那句话,他老婆不觉得他幼稚就行,他绝对不可能嫌弃他老婆,再说他老婆美得和天仙似的,别说大三五十,就是大三五百也完全没压力啊!


    “也没太小吧。”纵使脑内疯狂叫喊猴子荡树,但表面上顾行驰还是故作冷静,“小太多我怕你有心理压力。”


    “什么压力?”


    白玉京看着他,弯起的眉眼如新月莹莹:“觉得你是宝宝的压力吗?”


    话落,就见顾行驰整张脸瞬间烧红,从耳根开始,红意蔓延的太过明显,白玉京轻易就察觉,一下笑了,意味深长:“原来你喜欢听这个,宝宝。”


    顾行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熟,忙不迭去捂他的嘴:“没有,别说了。”


    白玉京任由他捂着,目光却始终落在顾行驰脸上。


    顾行驰现在脸红的时候太少了,前几年还会因为亲昵而脸颊泛起红晕,但现在早已进化成小流氓,就愿意和白玉京嘴一个,能红成这样属实不多见。


    白玉京垂眸看着,微弱的光线下,顾行驰眉心微微蹙着,脸上的表情恼怒却生动,薄红自耳根一直向下蔓延至衣领里,窝在他怀中的动作却自然而柔软。


    他是喜欢的,白玉京知道。


    于是他低头去吻顾行驰蹙起的眉心,轻轻又叫他:“宝宝。”


    暖黄光晕下,气氛亲昵又温柔,顾行驰去捂嘴的动作早已卸力,整个人都要被这种温和又柔软的氤氲气氛浸透了,迅速又彻底地深陷进去,无法反抗。


    白玉京适时地低下头,轻轻去吻他的唇,几秒后又退开,隔着稀薄的空气和他对视,在看到对方眼底的喜欢后,再次义无反顾地贴上去。


    顾行驰喜欢的,白玉京都会知道。


    顾行驰喜欢的,白玉京都能满足。


    因为顾行驰喜欢的,一直都只有白玉京。


    亲吻并不深重,更像是亲昵的纠缠,湿润的鼻息微微颤抖,嘴唇被啃咬又舔舐。即使是这样的温柔下,顾行驰的呼吸却更加急促,心脏不受控制地急跳着,直到被手机的震动所打断,两人稍微分开,他才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没有在这样的厚重严密的温柔中溺毙。


    顾行驰低头看了眼,


    手机云盘数据全部恢复了。


    第40章 声音 顾行驰按下暂停,问:“你听到了……


    顾行驰见状稍微后退一些, 扯过被子来想盖一下,有点不自然地拿起手机:“先做正事。”


    白玉京按住被角没让他扯动,手指顺着滑进被单内, 声音慢条斯理,一点看不出被子下面的手在作乱:“好, 做正事。”


    “白玉京!”


    顾行驰忙不迭去抓他手,结果被握着手腕一齐下滑。


    热意终于凝成氤氲湿润的一片。


    白玉京手掌从后整个包裹住顾行驰的手,不急不缓地动作, 低头去吻他的耳垂、他的后颈,声音裹着笑:“你想先要这个, 对吧, 宝宝。”


    将近一个小时,白玉京才起身去卫生间拿湿毛巾,顾行驰瘫在床上喘息,试了好半天才用无比别扭的姿势摸到手机, 还得指挥白玉京:“毛巾别太热,我皮疼老婆。”


    白玉京在卫生间应了一声, 又去包里翻东西,找出之前在医院开得止血化瘀药膏, 手里端盆肩上挂毛巾裤兜里揣着药,贤惠又殷勤地回到床边:“抬腿, 宝宝。”


    顾行驰啧了声还没说话,看见他的造型先乐了,抬脚踩在白玉京小腹上:“这么贤惠呢。”


    白玉京抓着他的脚踝摩挲两下又往上滑去, 顾行驰小腿线条漂亮,骨骼关节也不突兀,皮肤手感特别好。白玉京手掌扶在他的膝盖上, 微微往两侧推开,低头盯着看了几秒,果然红了。


    “别看。”顾行驰眼尾红晕还没完全推去,眼见又有烧起来的迹象,连忙不轻不重踩了他一脚,“快弄,我腿都冷了。”


    白玉京抓着他温热的小腿也不戳破,应了声弯腰去洗毛巾。


    见人确实老实了,顾行驰才轻轻呼出口气,精力终于能放在手机上。


    他点开云盘相册,照片正在缓慢加载,最近也没什么时间拍照,所以矿场下的那段录像位置很靠前,十分好找。


    窗外又开始下雪,屋子里的网络也时好时坏,录像文件不小,加载了将近五分钟才解压完毕。顾行驰呼出口气,按下开始,如果他没记错,开头应该是白玉京犹如鬼上身一般狂甩埃及手……


    嗯?怎么会是黑屏?


    顾行驰一愣,以为自己找错了文件,但是看看日期,确实没错,甚至还有位置定位,阳山矿场。


    “老婆。”顾行驰伸手抓抓。


    “怎么了?”白玉京抬手握住小狗爪,又把上完药的干净小顾塞进被子。


    顾行驰裹着被子坐起来,和条蚕蛹似的拱到床边,脑袋靠在白玉京小腹上:“你看这个,能看到东西吗?”


    白玉京弯腰去看,手下还捏着顾行驰的脸,指腹轻轻用力,和弹钢琴似的,一下一下按着:“没东西。”他看了一会,有点疑惑地伸手拍拍手机,“屏幕坏了?”


    顾行驰莫名其妙被他萌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萌点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摇摇头退出视频,重启手机。


    “重启能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他道。


    趁着这时间,顾行驰又去摸口袋,把照片掏出来问白玉京:“除了林观月,其他的人你认识吗?”


    白玉京摇了下头:“什巴苯城我没有去过,她离开云南后,我们没再见过。”


    顾行驰觉得奇怪:“既然你最初的活动范围是在云南,为什么我会在西藏阿里地区捡到你?”


    白玉京蹙眉思考一会,还是摇头,神情不似作假:“没想起来。”


    行吧。


    顾行驰抬高手去摸小白脑袋:“能想起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别勉强自己。”


    白玉京自然地弯下腰在他掌心里蹭脑袋。


    “什巴苯城……什巴苯……”


    顾行驰一边撸猫一边思索。


    苯教分为原始苯教和雍仲苯教,而原始苯教又称为什巴苯教。


    这是一个在鬼神崇拜的基础上形成的原生性、多神宗教。其主要内容是:‘上敬诸神、中调家事、下伏鬼怪’,有很鲜明的自然宗教特色。


    而且因为是在藏族原始部落文化基础上逐步积淀演化而成的,所以什巴苯教具有非常明显的民间巫术性质,存在很多用来招福驱邪的仪轨,比如垛、堆、替身等等。*


    什巴苯城这个取名方式比较特殊,相当于直接用宗教名称命名,地位可想而知,估计最不济也得是个宗教圣城,比如犹太教、基督教的耶路撒冷,比如佛教的蓝毗尼。


    顾行驰对于藏族苯教文化倒是有一些接触,研究所内有老教授曾经参与过古象雄首都——穹窿银城的挖掘。古象雄王国是在吐蕃之前雄霸西藏高原一方的部落国家。王国的第一任国王叫敦巴·辛饶弥沃,敦巴是尊称,因为他同时也是雍仲苯教的创始人。


    穹隆银城距今大约有四千年的历史,而什巴苯的时期还要更早。什巴苯城如果真的存在,绝对是非常惊人的存在,属于国际性大发现,会解开更多雪原之上的秘密,有关苯教的历史也会进一步完善。


    但很奇怪,为什么只有这一张留影呢?


    他们这行人既然已经到达了什巴苯城,而且还把留影带了出来,但为什么就此没了下文?


    兀自猜测没用,顾行驰把照片收回口袋,决定等明天天亮去找招待所老板问问情况。他拿起重启完毕的手机,再次点进云盘打开视频。


    和先前一样,依旧是黑屏。


    “奇了怪了。”顾行驰拖动进度条,先快速往后过了遍,发现后面的录像居然全部都是黑屏,之前白玉京的埃及手不见了,后面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也消失了。


    “什么情况啊……”顾行驰又点开其他的照片视频看看,播放十分顺畅,出问题的只有阳山矿场。


    既然出问题的不是手机和软件,那只能是阳山视频本身有问题了。顾行驰叹了口气,把进度条拉回开头,放大声音耐下心来一秒一帧从头观看。


    白玉京去卫生间倒了水回来,就看顾行驰瞪着眼睛披着被子聚精会神地坐在床头看手机。他瞧了眼时间,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宝宝。”


    “顾行驰。”


    顾行驰按下暂停抬头瞧过来,有点疑惑:“你叫我了?”


    白玉京点了下头:“已经很晚了。”


    顾行驰眨眨眼:“不看完我睡不踏实。”


    白玉京闻言也不勉强,上床坐过来,从后面把人搂进怀里,下巴搭在顾行驰肩头:“一起看。”


    顾行驰挪了挪屁股,自然地靠过去,点下播放,漆黑的画面继续:“你看,完全没有画面,也不知道……”


    “顾行驰。”


    顾行驰蓦然一顿。


    白玉京就挨在他颈边,别说出声,就连呼吸都清浅,这声根本不是他发出来的!


    他心底有点发毛,赶紧扭头去看白玉京,动作突然幅度又大,冷不丁差点撞上白玉京的鼻尖,后者往后仰了下头:“怎么了?”


    顾行驰看他表情似乎没听到声音,于是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把视频音量开到最大,继续播放。


    很快——


    “顾行驰。”


    “顾行驰。”


    视频过半,顾行驰按下暂停,问:“你听到了吗?”


    白玉京微微皱眉:“什么?”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而且这个声音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他肯定是在哪里听过,但是一下想不起来。


    瞧着白玉京摇头的动作,顾行驰心脏微沉,白玉京听不到,所以这又是针对他一个人的陷阱?


    白玉京则是微微眯起眼,浅色瞳孔近乎压成一线,像兽类受到威胁发起攻击的前兆。他抬手按住顾行驰的嘴示意先不要说话,而后下床在屋内四处察看,确定没有任何的发声装置后又回到床上,倍速将录像看完,确定后面全部都是黑屏后直接退出将手机关闭。


    顾行驰看着他,一歪头,努努嘴巴,那意思,我可以说话了吗?


    白玉京掐着他的脸蛋拉过来在唇上亲了下:“等一会宝宝,现在下楼,我有事要问招待所老板。”


    凌晨三点半,一楼大厅里,招待所老板睡眼朦胧地坐在两个人对面,一边打哈欠一边伸手在小太阳前取暖:“出什么事了?早饭七点供应,空调不行先重启,更换床单叫阿姨——”


    白玉京直截了当:“我们想去什巴苯城,你知道路线吗?”


    “啥?”老板掏掏耳朵,“啥城?”


    白玉京神色稍有些晦暗,又问了一遍:“什巴苯。”


    老板摇摇头,表情还还挺纳闷:“这城是我们这地方的吗?我咋没听说过呢。”


    白玉京打量着老板的神情,目光寒浸浸地,给人老板看得心里直发毛,也有点不乐意了:“不是我说兄弟,我们这就是个雪窝子,冬天就是没什么好玩的,都搁家猫冬呢,你要想找个啥景点的你接着往东北走啊,那哈尔滨吉林啥的不比我们这有意思。”


    眼见对方语气有点冒火,顾行驰适时把话头接过去,笑着道:“您这话说的,没好玩的地方您这生意怎么做得这么红火?”他话说得中听,语气也平和,笑脸更是有亲和力,给老板顺了顺毛:“我们也是诚心想找这个地方,在这边转好几天了,天天冻得膝盖疼。”


    老板连连摆手:“我真不知道你们那什么城,你们从哪听说的这么个景点啊?”


    顾行驰看他神色不似作假,便摆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准备结束话题:“嗨,就是听父辈的人提起过,可能是我家老爷子记混地方了,害我们白跑一趟。”


    “哎,等会儿。”老板像是想起什么,把柜台上的杂志一扫,露出玻璃面和下面的照片,“长辈说的地方……那就是以前的景点呗,没准我爸去过,不过他老人家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我最多帮你找找照片。”


    顾行驰白玉京对视一眼:“您父亲去过?”


    “对嘛,我爸以前干地陪的,总吹嘘说去过特别多遗址地穴,还说见过秦始皇呢。”老板边找边指指脑子,“老年痴呆啦,一个字都没法信。”


    那可不见得哦。顾行驰心说,你家老爷子可能真就这么有能耐。


    “奇了怪了。”


    老板找半天快给自己找出火了,直接把玻璃一掀,趴在柜台上到处划拉:“我记得之前老多照片了,怎么就剩这么几张了,其他的呢。”


    顾行驰闻言有点心虚,不是我,我这只有一张。


    “哦对!”


    老板一拍脑门,给自己无语笑了:“我给忘了,前段时间让徐家那小子拿走了,说老爷子写书要用,想拿来当插图。”


    顾行驰一愣:“徐家小子?”


    老板昂了声,一指屋外:“就村尾办丧事的老徐家,徐本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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