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8.22/黄粱
早上走得匆忙, 程轻黎有些东西没收拾好。
沙发角落早上拎出去的那个双肩包还在,半敞着,装好的东西又从里面掉出来。
蒋司修按了下眉心, 抛下手里的香薰灯, 起身走过去, 弯腰抓着包带提起来,敞着的包口朝下, 相较于刚刚更是掉出不少东西。
他眼神顿了顿, 落在那个深灰色的方形盒子上, 须臾俯身捡起来。
盒子最下角印了一个常见的品牌logo,这牌子不便宜, 即使程轻黎零用钱很多,怕也是要花上不小的一笔。
他瞧着盒子看了两秒, 以为是小姑娘爱美, 给自己买的东西, 斟酌着想放回她的背包,但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在作祟,想了想,还是打开看了一眼。
再之后, 他怔住了。
是一对很漂亮的对戒,很素的戒环,左边那只比右边的宽一点, 应该是个男戒,女戒是花环的形状, 顶端有一颗很小的钻。
蒋司修想到昨晚临睡前, 程轻黎趴在他耳边不断重复了几遍,说明天在霍亨索伦桥上她要挂锁, 还有东西要送给他。
话里话外能能感觉到她很期待今天的行程。
蒋司修食指剐蹭在戒指盒表面。
房间太过安静,墙壁上的时钟不知疲倦地往后走着时间,表针每动一下,发出咔哒响声。
良久,蒋司修动作迟缓地仰头,轻吐了口气,盒子扔进背包,踢了脚地上散落的东西,拎着包走进了卧室
蒋司修一直在这家酒店呆到了周二。
科隆地方不大,来时跟着程轻黎逛了不少景点,现在他独自在这里呆的最后两天没什么地方能去。
不过就算先前两天没有逛完,他多半也不会去。
他对旅行并不热衷,或者说他本就是个很单薄的人,感兴趣的东西少之又少,不是因为程轻黎,很多事情他都不会做。
行李箱里装了电脑,拿出来,在套房内的书房里办了两天公。
从早上六点一直到凌晨,全神贯注地放在工作上,才不会去想其它事情。
晚上下楼吃饭,或者在酒店房间叫餐,东西不算好吃,填饱肚子而已。
可能是有意不去想,又或是因为他逼迫自己麻木,两天时间,好像确实没有很多次想起程轻黎。
他本就是个很能克制的人,和她的这段恋爱,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奢求很多,如今这个结局,他也能接受。
最后一天晚上温岚来过一次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回答简短,说之前订的什么时间的票就什么时间回,没说两句,双方都没什么言语,通话便挂了。
电话挂断,他低眸看了眼电脑屏右下角挂着的聊天软件,图标没有闪烁,代表没有人发来消息。
片刻后他目光挪开。
也对,被送走的那位怕是气得要死,应该是不会理他了。
想到这儿,他敲键盘的手停了停,目光虚无地落在房间一觉,卧室空空落落,无论视线扫在哪里都空荡的没有生息。
许久,他摘掉眼镜,掐了下鼻根的位置,动作间有种卸力的疲惫感-
再回到淮州,日子过得风平浪静,起初偶尔温兰和蒋建河提起程轻黎,会快速的把话题带过,后来估计是看蒋司修反应不大,便像以往一样讲起她。
本就是养在身边长大的姑娘,猛得离开,怎么会不想。
蒋司修的生活和之前没太大变化,在淮大的实验还没有完成,工作日一直待在学校,早出晚归,偶尔周末回家。
不同的是,学校的公寓少了一个人,家里也没再有那个叽叽喳喳的声音。
程轻黎在德国约莫是很听父母的话,吴晓红又打来了两次电话,话里话外都在表达感谢和歉意。
他们并非不喜欢两个孩子,只是没办法接受他们在一起。
最近一次提起程轻黎是年后的初三,段志和夫妇来了蒋家吃饭,还有温兰的妹妹,蒋司修的小姨。
蒋司修和程轻黎的事情没有外传,除了两对父母,没人知道,饭桌上,乌梅提前远在异国他乡的另外三口。
她提起玻璃壶,给蒋司修的小表妹倒了杯果汁:“晓红一家今年是不是不回来了?”
温兰叹气:“对,她上次打电话过来说程宏伟生意忙,今年又接了两个项目,实在走不开,他们今年在国外过年。”
乌梅搭腔:“我就说,先前还说元宵回来,现在看元宵也没戏。”
段志和一手拿了酒壶,乐呵呵地笑:“那小黎岂不是也不回来了,过年少了她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距离蒋司修从德国回来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时间久了,没人提起,他们好像下意识把这俩孩子当时的恋爱当成了没有的事。
温兰帮忙倒酒,很自然道:“要不说呢。”
小表妹蒋橙橙趴在餐桌边,一边往碗里夹排骨,一边搭话:“小黎姐姐可能在那边谈恋爱呢。”
蒋建河笑了,放下手里的汤碗,戳她的脑袋:“小丫头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蒋橙橙不服气,“我经常跟小黎姐打电话。”
她咂嘴,做夸张手势:“她说那边人都那么那么帅,大好青春不谈恋爱浪费。”
蒋司修坐在长方形餐桌的最东侧,安静地听着桌上的人闲聊。
他对蒋橙橙的话没什么反应,甚至没有太过脑子,觉得是很自然的事情。
毕竟她还在他公寓住时,天天也是作妖这么说的。
他脸上情绪很淡,汤匙放在一侧,没有加入话题的打算。
当时在科隆程轻黎问他有没有喜欢过她,他那样回答就是做了决定。
至于现在,她的生活如何,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放了筷子,低头看了眼手机。
大年初三,无论是科研所还是和学生的群都没有消息,信息还停留在两天前,都是除夕和大年三十的问候。
拇指拨了两下,无意点进朋友圈,他其实并没有刷这些的习惯,但从德国回来后,偶尔会点开看一看。
像无意识地在关注谁的近况。
但不知道是对方屏蔽了他,还是确实没有发任何消息,他屡次点开,却没有看到什么信息。
但这次貌似不同,他拇指停了停,看到程轻黎发的两张合照。
光线昏暗的party照,身后沙发坐了几个人种不同的少男少女,她作为拿相机的那个站在最前面,斜后方有个同样年龄的男生,单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和她举止亲密。
他指腹点在屏幕中央,照片变小,手机暗灭,反扣在桌面上。
蒋橙橙十二,还在长个子,右手拿筷子往嘴巴里扒拉米饭和排骨,嘴巴里含混不清,继续刚刚的话题:“我上周跟她打电话,她自己说的,她说好多人追她。”
“黄皮肤黑眼睛,白皮肤蓝眼睛”她举例。
小姨笑:“你等会儿把全世界人的皮肤都念一遍。”
蒋橙橙不满意,啧了一下:“我说的是真的呀,你们怎么不信。”
她接着又道:“不过我感觉她应该喜欢年龄大的。”
温兰舀汤的手顿了下,不自在地笑:“你知道?”
蒋司修心不在焉,转了转桌面的手机,依旧是心不在焉地安静听着。
蒋橙橙语调扬高:“她之前跟我说过,说暗恋她上学时的学长。”
“大她八岁吧。”蒋橙橙说。
蒋司修不想听,但餐厅总过就这么大,蒋橙橙还坐在他旁边,无论怎样,话都会飘进他耳朵里。
手机拿起来,碗往前推,刚想说吃好了先离席,又听蒋橙橙道:“跟姐姐一个专业,也是学物理的。”
乌梅不清楚状况,笑了:“什么学长,大八岁还记得。”
“高中,和姐姐一个高中。”蒋橙橙咬排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乌梅把目光投向最远处的蒋司修:“司修知道吗?大八岁那不是正好和你同一届?你和小黎也是一个学校。”
因为这个问话,桌上短暂地沉默。
乌梅说者无心,蒋建河夫妻俩却听出意思,温兰卡了下壳,把话题转开:“他能知道什么,他上学的时候同班的都认不清。”
段志和也说:“而且他高一就转去少年班了,严格讲起来和小黎也不是一个学校的。”
蒋橙橙仰脸,看了眼蒋司修,食指刮了下脸,偷偷笑:“表哥是大龄剩男。”
小姨一起起哄:“就是就是。”
话题就这样被带开,没人再有谈刚刚的兴致,坐在座位的蒋司修却迟迟都没有动。
半晌,他推开手边的杯子,起身,跟还在吃饭的长辈道:“我吃好了,同事发消息,上来处理点事情。”
距离刚刚那个插曲已经过去有一会儿,谁都没再把注意力放在刚蒋橙橙那几句话上。
就连温兰也只是看他一眼,随意点头,嘱咐他晚上早点睡,不要总操心工作。
蒋司修应声,绕出位置往楼上去。
上到二楼在,在楼梯口站定时,扫了眼不远处和他隔了两个房间的卧室。
程轻黎搬走,房间自然是空下来。
他看了两眼,收回目光,再是两步走到自己的卧室,推门进去,往前几步,在床边坐下。
床头台灯是感应的,他过去,自然亮起,此时他背朝窗户,坐在床沿。
淮州今年在过年期间对烟花进行了解禁,初三晚上,年味很足,窗外不时传来放烟花炸响的声音。
烟花炸响之后是骤然的安静,让人的心跟着一起变空。
算了下时间,现在是斯图加特的下午两点。
犹豫了再犹豫,蒋司修调出号码,拨了电话过去。
连续几次的嘟声后,对面人接起来,这是时隔三个月,两人的第一次通话。
但意外的,听筒里并不是女孩儿的声音,是个男声。
声音清朗,是个年轻男孩儿,但语气是沉稳的。
带着一些外文音的普通话:“您好,她睡着了。”
“有事可以跟我说,我是她的,”青年顿了下,像是在措辞,“男朋友。”
第52章 8.23/黄粱
蒋司修右手攥着手机, 刚刚在下面听到蒋橙橙的话时涌起的冲动淡了。
他以为那个学长说的是自己,才会上来拨这个电话。
现在听到那端男孩儿的声音,如梦初醒似的, 想了想, 忽然又没了那个自信。
人总是对自己想要的东西“近乡情怯”。
“喂, 您好?”柯岩没听到回音,出声询问, “是打错了还是找人?”
蒋司修低了下头, 搭垂在膝盖的右手, 两指捻了捻,没情绪:“我是她哥哥。”
“打错了, 不用跟她讲。”他又道。
电话挂断,蒋司修在床边坐了会儿, 听到敲门声, 起身开门, 蒋橙橙从屋外探进脑袋:“表哥,能带我去书房找本书吗?”
“大姨说书房都是你的东西,让我找你。”蒋橙橙光长年纪不长个子,十二了, 才一米五,仰着头看蒋司修,仍旧像个小学生。
蒋司修思绪收拢, 推门带她往外走:“要找什么?”
蒋橙橙跟在后面,扬手机:“前段时间和小黎姐姐联系, 她说有几本外文小说在书房, 借给我看。”
“什么小说?”蒋司修心不在焉,随口问。
蒋橙橙有种小孩子不想让大人管的敷衍:“说了你也不懂。”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书房, 蒋司修推开门,指了指西侧矮一点的书柜:“那个是她的,自己找吧。”
蒋橙橙脚尖一转,动作欢快,扑过去找书。
蒋司修靠着身后的办公桌,单手反压在桌面,目光缓缓落在蒋橙橙身上,片刻后换了姿势,侧身从桌面捡起一个册子,声音很平淡:“你们经常联系?”
书柜有好几层,蒋橙橙还没翻到自己要找的东西,闻声仰脸,奇怪:“我和谁?”
蒋司修抿了抿唇,选了个蒋橙橙常用的称谓:“你小黎姐姐。”
“对啊,”蒋橙橙一面翻找一面回答,“我们两个本来关系就好嘛。”
蒋橙橙性格开朗,和程轻黎错了六岁,但“臭味相投”,每逢聚餐或者假日,两个人时不时就凑在一起说小话。
蒋橙橙终于书柜最下层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回头看到蒋司修,忽然摸过来,脸上表情八卦:“小黎姐姐前几个月时不时住在你那边?”
几个月前的回忆并不算好,蒋司修嗯了一声,没有聊下去的欲望。
蒋橙橙没看出意思,还在问:“小黎姐姐前几个月是不是跟那个暗恋的学长在一起了?好像知道细节,你不知道吗?”
她往旁侧的椅子上靠:“我看她跟我聊天是这个意思。”
蒋橙橙刚上初一,早时五六年级就喜欢看各种青春小说,现在对这种问题也好奇得狠。
她一面翻着刚找出来的书,一面嘀嘀咕咕:“当时我追着她问,她就提了一下,说装作有男朋友的样子把他骗了,后来两个人就在一起了感觉她特别高兴,毕竟她喜欢那个学长好几年了。“
嗡一下,蒋司修的脑子罕见地出现了两秒的空白。
他搭在桌沿的手动了动,转头看过来,很轻地拧眉:“你说什么?”
蒋司修脸色不太好,蒋橙橙茫然,重复刚刚的话:“什么什么,我说姐姐喜欢了那个学长好多年”
蒋司修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浓重的情绪汹涌撞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蒋橙橙翻着书页,突然又“咦”了一声,手里的书停在某一页。
她手指蹭着角落的字迹,低眸仔细看:“怎么感觉有字”
“感觉像名字。”她八卦笑道。
蒋司修也跟着看过去,是名字,只不过是用即将没有墨的笔写的,很不清楚,只有第一个字的草字头能看清。
蒋橙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蒋司修对自己的名字太熟悉,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书是什么时候买的?
好像是她高一,他带她去书店。
待蒋橙橙还想仔细看,蒋司修抬手抽走了她手里的这本书。
“诶,表哥。”蒋橙橙抬了下头。
看到蒋司修神情不好,没再试图拿他手里的那本书,从身后的刚找到的几册外文小说里又拿了一本。
蒋司修拇指摸在那个痕迹上,痕迹很深,应该是反反复复用断了魔的笔描过。
如果说刚才只是怀疑,他就从楼下回到卧室拨了那个冲动的电话,现在他几乎是有念头去斯图加特。
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感觉到。
蒋橙橙小孩子心性,没在注意蒋司修的神情,继续自顾自地念上个话题:“那恋爱吧,我问她细节她都不讲,说小孩子不能听这种事,估计是怕我早恋,我早恋个什么劲儿,学校里的男生都长得歪瓜裂枣”
她话音还没落,蒋司修已经抽身离开。
蒋橙橙抬头发现人走到了门口,她扬声:“表哥?”
走在前面的人没理,蒋橙橙提高语调又叫了一声。
已经走到门口的人回答她,声音半是沙哑:“有点事,你自己玩儿。”
过年,家里阿姨被放了假,蒋司修走到楼下时,温兰和蒋建河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盘子,几个客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初三,电视屏幕上播放着前几天的春晚。
温兰见蒋司修手臂上搭了一个外套,扬声询问:“你去哪儿?”
蒋司修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但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在家呆下去。
三个月前,他会跟程轻黎说那些话除了的确为她好外,也因为他以为她没有那么喜欢她。
是他太自负,一直把她当小孩子,才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
搭在手臂的风衣因为他无意识垂手的动作往下滑,等他反应过来食指稍蜷,勾着衣服重新抓起。
“大过年的,你到底去哪里?”温兰走过来,扫了眼他拎着的外衣,“这么晚了。”
他极少用这样的动作抓衣服,他一直是冷静,克制,沉稳的,像活在规章制度里的立方体,每一个边统一的。
他松了衣领的扣子,淡声回答:“去趟学校。”
乌梅和段志和也转头看过来,疑惑:“你们过年还有事情要做?”
蒋司修随口回了个是,走到玄关处,拧锁,拨开门出了家。
车从家里的院子开出去,再出小区,往外两个路口,车速缓下来,刚疾驰开出的推背感停止,蒋司修降了车窗。
他后脑靠向座椅,阖眼静默了片刻,忽然略带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
空旷的街道发出刺耳的喇叭声。
他握着方向盘的左手紧了又松,另一手垂在身侧,呼吸似是凝滞,睫毛轻颤。
所以是喜欢了他很多年,去年她生日发烧的时候他亲耳听她说过,还有和段洋也是骗他的
他从中控台又摸了手机,打开通讯记录时又看到十几分钟前的那个通话。
只有不到三十秒,对方说是她的男朋友。
这次估计是真的了,毕竟她在他这里真的伤了心。
蒋司修垂手,抬眸略有些走神地盯着路边的灯柱,明黄色的光线在昏暗的夜色里形成暖色的三角。
他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人是他骗着带去送到国外的,也是他亲口说不喜欢的,怎么,现在要再去横插一杠子?
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一刻揪着自己的衣领骂自己。
夜晚风凉,蒋司修搭在窗框的手早就被风吹成一个温度,掉在档位夹缝的手机响起来。
响了好久,他才捡起接起来。
他靠回座椅,闭着眼睛,深深咽嗓,声音里是浓重的疲惫:“喂?”
陈和的声音从里面冒出来,急急的:“你大晚上去哪儿啊?你妈给我打电话说你去学校了,问我是不是有事,你也没提前给我通气,我说漏嘴了,说学校都锁着门的,你到底”
陈和絮絮叨叨一直在讲话,对面人却没有回他一个字,他心里突突跳:“我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会是得什么病背着你爸妈去医院了吧??”
“陈和,”蒋司修睁开眼,突然出声,“研究所是不是有个外派德国的项目。”
陈和不知道话题为什么突然跳到了这里,但还是下意识顺着他说:“对,过完年二三月份,那项目现在还没确定好人,大家都不愿意去”
要去三年,活多钱少,还影响在国内的晋升。
蒋司修坐直,打断他:“把你老师的电话推给我。”
陈和之前跟的团队,大导师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蒋司修一个个话题实在转得太快,陈和都懵了:“什么跟什么,你怎么突然又要我老师的电话?”
蒋司修不想再听他废话:“外派德国的项目我去。”
陈和只愣了一瞬,提声:“你疯了吧?!你在淮大的实验结束回来,不知道自己会往上升吗?所里给你留了半年的位置,你去德国三年给人当牛做马你他妈的疯了??”
“别说三年,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出去半年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蒋司修再次打断:“电话给我,你不给我以为我找不到吗?”
“我艹真服了,”陈和第一次骂这么多脏话,“你有病吧你,我不给,你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冷静冷静?!”
蒋司修垂眸按了下眉心,电话挂断,手机扔在了中控台上。
陈和不给电话,蒋司修直接把车开到了他家。
陈和看了眼电子屏,再拧把开门,整个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不是你他妈的,”陈和今晚不知道说了多少个脏字,“你刚在哪儿?十几分钟开车到我家???我家他大爷的在高新区!”
陈和去年新搬的地方,房价便宜,地方也远,整个淮州从哪儿到他这里都不近。
蒋司修外衣抛开,在沙发上坐下来:“从我家。”
陈和几乎气笑了:“我真是草了”
他捋了把头发,转身再看回来:“大晚上你犯什么病?你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到底出什么事了??”
大过年的,陈和嫌家里小孩儿吵,搬回了自己这地方,现在就他一个人,半个小时前女朋友来找他,刚出去买东西了。
眼见蒋司修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不说话,陈和深深吸了口气,拿手机给自己女朋友打电话。
“对,你在便利店先坐一会儿,等会儿我下去接你家里来了个神经病”
电话挂断,陈和也不想再多话,直接调出自己导师的电话号码,把手机扔在桌子上。
蒋司修看都没看他一眼,拿自己手机录了电话号码,起身就要走。
陈和要疯了,两步追上,抓住蒋司修的领子把他按到墙上:“你怎么回事,你最起码告诉我原因,忽然发什么疯???你妈刚才还给我打电话,你让我怎么跟阿姨交代??”
蒋司修把他的手拨开:“不用交代,你跟她说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呢?”陈和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总能知道吧,我们认识几年了啊!”
“你说话啊!”陈和急疯了,攥着蒋司修衣领的手不自觉收紧,把他的衬衫抓出褶皱,“你是病了还是怎么回事,你说我总能帮你。”
两人无声对峙了几秒,蒋司修再次把陈和抓自己的手扯下来。
就在陈和要再次提起时,他沉沉吐了口气,沉默地走到沙发出坐下。
他捏了捏鼻骨,语声平静:“没什么事。”
“我去德国找人。”-
因为找不到合适人选,研究所的项目一直搁置,没想到蒋司修会跟所里领导沟通,说自己愿意去。
项目审批流程,连通各种审批申报书一起下来,很快,定了年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蒋司修就去德国的联合研究所入职。
不过因为是蒋司修自愿去的,为所里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领导通知他时还专门提醒过,说东西没收拾好的话可以晚几天过去,都可以理解,不用太着急。
他过来入职时带他的老教授跟陈和一样要被气死了。
晋升的名额给他留了半年多,他说走就走,高风亮节要让给别人,六十多岁的老教授气得在办公室给他拍桌子。
他没让陈和把这件事详细地告诉家里,只说要去欧洲几年,工作调动,不一定会呆在哪个国家。
温兰和蒋建河是在某天早上吃饭被通知这件事的,都还没来得及再问第二句,蒋司修就已经告诉他们,工作调动的手续已经全部转好,买了后天下午的机票。
事情板上钉钉,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元宵节第二天的下午,蒋司修的日程表里飞往柏林的这天。
他提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温兰正坐在餐桌边挑豆子,闻声看他一眼手里的箱子,又是叹气又是皱眉:“怎么就带这点东西?”
“到那边买。”蒋司修道。
蒋建河从厨房出来,看到他,问了句:“你要在德国留几天?”
他跟两人说的是工作地点不定,先去德国,之后会在北欧的几个国家打转。
“三四天。”蒋司修随口扯。
近段时间他几乎把这些年的谎都撒完了。
蒋建河搓了搓手,转了话题:“到那边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回来看看。”
蒋司修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手机,拎着行李箱已经走到了门口。
四十分钟后,从家里到淮州机场。
飞机晚点了一个半小时,他坐在登机口等,反复低眼看手机,还是没有决定要不要给程轻黎打电话。
程轻黎两个月前换到了在柏林的学校,这也是他坚持要去这个项目的原因。
还没等犹豫要不要打这个电话,他的手机先一步响了。
是吴晓红。
她从温兰那里得知蒋司修要去柏林出差,先前虽然是他们逼着分手的,但对蒋司修她一直抱有歉意和感谢。
听说他只是去几天,打算让程轻黎和她表弟程青阳一起去接一下蒋司修。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何况柯岩和程轻黎在一个学校,听他们说最近相处得也很好。
“那我让轻黎去接你?青阳你也认识,小时候过年回去,就喜欢追着你玩儿。”
蒋司修目光稍抬,落在窗外几架飞机上:“嗯,谢谢吴姨。”
程轻黎接到吴晓红电话时还在补觉,柏林跟国内有六个小时时差,她前一天晚上被同学拽去家里聚餐,五六个人吃了十人份的牛排,她回家后对着视频跳了两个小时的操才算拉倒。
喝了酒,睡得太晚,导致她今早八点被闹铃吵醒之后,按了闹钟便继续倒回床,睡得像个死尸。
此时摸了床头不断震动的手机,点了接听,看也没看,放在耳边,困顿的声音:“妈?”
吴晓红的声音从听筒传出:“你等会儿去接一下你哥?”
“他六点多的飞机到柏林,说是要在那边呆几天,我给青阳也打电话了,让他跟你一起去。”
程轻黎皱眉,翻了个身,发出疑问:“青阳在临市,他不是说今天不会来吗?”
吴晓红道:“我知道,我不是给他打了电话嘛,他说回来,跟你一起去接司修。”
程轻黎还很困,没注意吴晓红为什么一定要把程青阳也扯进来。
她随口应了两声,和吴晓红挂断。
看了眼时间,刚刚十二点,还很早,然而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几个月前在科隆的事情翻来覆去冒在她眼前。
几分钟后,她睁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略微烦躁地掀开被子,下床,踩上拖鞋往浴室走。
电动牙刷戳进嘴巴里时,传来门铃声。
她眉心猝然皱起,从浴室出来,叼着牙刷过去开门。
门开,柯岩提着两个袋子晃进来。
“爱心早餐。”柯小少爷把装了面包咖啡的纸袋放在茶几,大喇喇地在她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
程轻黎牙还没刷完,嘴里满是泡沫。
昨天晚上的聚餐也有柯岩,这人喝得比谁都多,现在是这么精神的?
严格来讲两人也不算男女朋友,“预备联姻关系”罢了,对方父母跟吴晓红和程宏伟的想法一样,想把差不多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先让他们培养感情。
程轻黎没拒绝,反正她也跟蒋司修分了,这辈子不想再看到他。
至于柯岩,在美国读了六年书,谈了那么两个女朋友,据他自己所说,现在对女性没想法,和程轻黎在一起培养感情就培养吧,万一培养出来也挺好。
程轻黎盯着他,在心里鄙夷了两遍他那种坐在自家般的自来熟坐姿。
两秒后,嘴巴里的泡沫消掉一些,她看着柯岩囫囵道:“晚上有事吗?”
小少爷捡了程轻黎桌子上的游戏机玩儿:“没啊。”
“陪我去接个人。”程轻黎说。
柯岩刚打死一个怪,他抬头,扫了眼程轻黎:“谁啊?”
“我哥。”
柯岩低头,接着打怪:“你表情凝重的,我以为前男友呢。”
第53章 8.24/黄粱
听到柯岩的话, 程轻黎一愣,紧接着扔了句神经病,转身往卧室的方向回。
柯岩三个月前跟程轻黎一起转学到柏林, 小少爷学习成绩一般, 但各项娱乐运动玩儿的飞起, 包括不仅限于游戏,滑板, 帆船等等等等。
上个周末还要拉着程轻黎去叙尔特岛海滩冲浪, 被程轻黎拒绝了, 有病,大冬天去冲浪。
两人目前的关系比饭搭子更近一层, 就冲程轻黎陪他蹦过一次极,他也觉得他和程轻黎的关系现在算革命友谊。
游戏里的小人又死了, 柯岩抬头, 对着卧室喊:“你让我陪你去接我就去?打钱。”
“打钱, 听见没,程轻黎!”
浴室传来水流声,程轻黎吐掉嘴巴里的水:“你先把上个月借我的钱还给我。”
“不然我把你买了条十万块的狗的事告诉你妈!”
柯岩握着后脖颈轻转了两下:“得得得,晚上陪你去, 少爷我赏你的。”
程轻黎的声音不冷不淡地再次从浴室传来:“还钱!”
柯岩:“妈的,少爷我自愿的行了吧,我自愿求着非要陪你去。”
有柯岩在, 生活根本不会无趣,他一个人能当三个人说, 整一下午, 一直到程青阳来,程轻黎终于解放。
她从长沙发换到一旁的单人沙发, 踢着程青阳的腿让他跟柯岩坐一起:“你们两个关系好你们聊,让我耳朵静一静。”
柯岩胳膊搭在沙发靠背,闻言轻啧一声,抬腿踢踢程轻黎的小腿:“过分了,等会儿还要陪你去接人。”
程青阳只比程轻黎小两个月,三人年纪差不多,说话没什么顾忌。
他在柯岩身边坐下来:“你也去?”
柯岩点头,又好奇,看程轻黎:“没听说你有哥哥啊。”
程青阳背靠沙发,打开电视调台:“不是亲的。”
“我表叔他们一直在国外,我姐从小在他们家长大。”程青阳从茶几的盘子里捡了开心果,剥开扔嘴里。
程轻黎扫了眼在她家沙发瘫得像两个大爷一样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抽走程青阳手里的盘子:“要吃自己买,你每次来我这里我冰箱都要空一半。”
抬眼看到柯岩,接着骂:“看什么看,还有你,剩下一半又被你吃了。”
柯岩劈头盖脸被接连嫌弃了两回,抬胳膊撞程青阳:“我服了,她对谁都这样吗,张嘴就怼,一点不温柔娴静。”
“不啊,”程青阳探身从程轻黎手中的盘子里再摸了几颗开心果,“她对司修哥就不这样。”
“谁?”柯岩脑袋上冒问号。
“蒋司修,等会儿要去机场接的人。”程青阳答。
柯岩哦了一声,捡起桌子上的游戏机接着刷刚刚的游戏
五点半,三人准时从程轻黎的公寓出发,柯岩跟她住一栋楼,只不过不一层。
她住十二楼,柯岩住二十三。
两家父母的意思是住得近好照应。
六点整,准时到机场,程青阳把车停好,给蒋司修发了条消息。
半小时后,他们等到拖着行李出来的蒋司修,穿了黑色大衣,混在人群中却依然显眼。
好几个月时间没见,程轻黎却依然记得在科隆分别的情景,她眨了眨眼,偏开视线,忽然发现人被伤多了会真的没那么喜欢。
就比如现在,她再看到蒋司修,却没了以前心心念念想亲近的感觉。
“哥!”程青阳兴奋扬手。
蒋司修看到他,随后视线扫到他身旁的女孩儿,目光落了两秒,收起,走过去。
程青阳和柯岩都高,为了不被挡住视线,程轻黎只能站在两人的前面,此时蒋司修正好走到她身前。
两人对视两秒,柯岩从后面冒出来,右手搭在程轻黎的肩膀上,有点吊儿郎当:“嗨,哥哥。”
他自我介绍:“我小黎的男朋友,之前接过你的电话。”
“联姻对象”几个字讲出来太长,他一般对外都这么介绍,反正不出意外,他和程轻黎只要不是不和谐到想把对方捅死,八成培养培养感情是真要结婚的。
蒋司修目光落在柯岩身上,男孩儿和他身高差不多,人和当时接电话时能想象到的形象相比,更活泼一点。
痞里痞气,右耳带了个银色耳钉。
蒋司修没再看程轻黎,嗯了一声,问了句:“去哪里?”
程青阳殷勤地提过蒋司修手里的行李:“当然是请你吃饭啊,来我们的底盘我们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姐,”他叫程轻黎,“吃哪家?”
程轻黎心烦:“都行。”
柯岩嘶了一声,瞧着她那个厌世的表情就想敲打。
他揽着她的肩膀晃了两下,举止很亲密:“你能不能认真点,每次跟你吃饭,你不是都行就是随便,有的地方去完了最后你不也说挺好吃。”
蒋司修侧眸,跟程轻黎对上视线,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缠了一下,程轻黎先一步挪开。
她抓起肩膀上柯岩的爪子扔开:“你话怎么这么多。”
柯岩重新搂上去,另一手点她:“你再嫌弃我一下是不是,我一辈子不会再给你送早饭。”
蒋司修同样目光转开,和一旁的程青阳并肩往前。
程青阳问:“哥,你晚上住哪里?”
蒋司修淡声回:“研究所安排的有地方。”
身后不断传来说话声——
“程轻黎我给你说,你不要总皱着你那个眉。”
“知道了,你烦不烦。”
“你这样子没人娶你以后。”
“你不是要娶我?”
“我怎么那么贱呢?”
“知道自己贱就别往外说了。”
离得近,两人的对话即使再小声,也一字不落地传进蒋司修的耳朵。
尽管程轻黎一句两句都在表示嫌弃,但很显然,两人的关系非常亲近。
蒋司修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捻了捻指腹,忽听到程青阳又问他:“哥,你在这边留多久?”
“一段时间。”
程青阳哦了下,又道:“那你走的时候再喊我们,我们给你送行。”
“嗯。”蒋司修心不在焉。
走到停车场,柯岩拉开副驾驶的位置让给蒋司修,他顺着程轻黎和程青阳叫:“哥,你坐前面。”
程轻黎抱臂站在后座门前:“柯岩,你踩到我了。”
“知道了,”柯岩回身再帮她拉开门,右手搭在车顶,一个吊儿郎当又恭敬的姿势,“姑奶奶,上车。”
餐厅就选在他们大学周围,正宗德国菜,不再好吃,只讲究一个地道。
四人台,柯岩和程轻黎坐在一侧,另一边是蒋司修和程青阳。
程青阳坐在程轻黎的对面,蒋司修的位置靠窗,跟程轻黎斜对,他侧眸,目光透过玻璃,能看到临街几个装修得很有风情的酒馆。
吃饭中,两个男孩子话多,基本都是他们在说,蒋司修年龄大得多,很少搭话。
程轻黎有一句没一句,说到和她有关的事时,才会掺那么两个词,大多数都在怼柯岩。
蒋司修听得有点烦,但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烦,拨了下手边的刀叉,再之后右手搭垂在桌沿上,侧眸看向窗外。
冲动之下来了柏林,但之后的事他是真的没有想好怎么办。
如果她过得很好,和别人有了关系,他再做什么其实挺卑劣的。
但他也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仅仅是听着她和柯岩的对话他就已经要疯了。
“哥,你还要这个吗?”柯岩喊了声,然后冲蒋司修晃手里的佐料瓶。
“他不要,”程轻黎揪了下他差点擦过餐盘的袖口,“你能不能注意自己的袖子??”
蒋司修目光在程轻黎的手上落了下,片刻后稍稍握拳的手松开,喉结滑动,沉稳答:“不用,谢谢。”
边吃边聊,结束时已经九点,程青阳再次问了蒋司修住的地方,说要送他,蒋司修没同意,说自己打车。
连着问了两次,都被拒绝,程青阳作为弟弟也没再坚持。
吃饭的地方距离程轻黎和柯岩住的公寓近,程青阳“热情好客”,拉着蒋司修一起跟他送人,说带他看看柯岩和程轻黎住的地方。
蒋司修坐在副驾驶,两侧窗户开着。
他声线清冷,染了夜色,没情绪:“你们两个住一起?”
程青阳打了方向盘,超过前面的车,帮后座的两人回答:“不,他们一个二十三层,一个十二楼,一栋而已。”
柯岩在后排搭话:“不过有时候我喝多了,会去找她,在她那边睡。”
不然醉酒自己住,他怕自己酒精中毒猝死,不过每次找程轻黎,程轻黎都特别心狠让他在客厅打地铺。
沙发都不给他睡。
想起今天晚上也喝了酒,柯岩胳膊碰了下程轻黎:“我今天能不能还去你那里。”
程轻黎累了,头往后靠,阖着眼睛,恹恹答:“随便。”
“那去你那儿吧,你那游戏我还没通关。”柯岩低头看手机。
到地方,柯岩先上楼,说自己收拾了东西来下面找程轻黎,程轻黎随意挥手,让他动作快点。
小少爷人傻钱多,二十四孝好闺蜜,虽说还欠着她钱,不过每次留宿程轻黎都会敲诈他一笔住宿费。
所以住就住了,她也没什么意见,反正也是睡客厅的地板砖。
但他们两个的交流停在蒋司修耳朵里不太一样。
程青阳从后备箱抱出两个箱子,是程轻黎海淘买回来的各种酒和饮料。
“又让我帮你抱上去?”程青阳吐槽,“你就奴役我吧。”
程轻黎走上前,拿走最上面赠送的小盒子:“不然我奴役谁?”
因为说要在这边打车,蒋司修也下了车,身旁是他的行李箱。
他右手从行李箱的扶手上垂下来:“我送上去?”
程青阳一听,立马兴奋:“真的吗哥?我真的不想再被她当牛马了。”
说着两步跨上来要把自己怀里的两个箱子交给蒋司修。
蒋司修接过来。
程轻黎皱了皱眉,刚想把程青阳叫过来,人已经一溜烟绕过车头,钻到了驾驶位,他砰一声甩上车门:“姐,我走了姐,让司修哥送你。”
车子喷着车尾气开走,安静的街道骤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走吧。”程轻黎听到身旁的人说。
这还是从机场见面到现在两人的第一次对话。
蒋司修因为抱了东西,不方便推行李箱,他的箱子转到了程轻黎手中,两人一前一后,往身后的楼走。
进了楼栋,走去楼梯间,十几秒后,滴一声,电梯门开。
进到电梯里,程轻黎接到柯岩的电话。
男生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落在此时格外安静的封闭空间。
“你那边是不是有我的换洗衣服?我上次落在那儿的。”
程轻黎不记得了,这人一天到晚往她这里扔东西,比程青阳还自来熟。
“不知道。”
“那你等会儿上去帮我找找,我在下游戏,马上下完了,过去找你。”
“来晚别来了。”程轻黎毫无感情地回。
柯岩喝了酒,这会儿说话更是不着四六:“你说我带哪个睡衣,我等会儿要在你那儿洗澡。”
程轻黎根本不想理他,要不是怕这少爷喝多了真在家里出什么事,她才懒得管他。
会管他,纯属出于人道主义。
她敷衍回:“你随便。”
“哦对,我上次在你那边住,内裤好像也落你那儿了,你帮我找找。”柯岩又道。
“”程轻黎忍无可忍,“烧了,明天就是它头七。”
几句话的功夫,电梯已经到了十二楼,门开,程轻黎先一步出去,再是蒋司修。
一梯两户的房子,程轻黎住在东边那户。
输了密码开门,程轻黎松开手里的箱子,对蒋司修摊手,很冷漠的语气:“东西给我吧。”
被迫听了一电梯的话,蒋司修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没感觉,还是情绪太浓重,被刺激得已经麻木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脚下,却没有要走的打算,他起身。
身后的橙黄色的走廊灯在掉落柔软的光线。
程轻黎看着他,皱起的眉心没松开。
她再次出声提醒:“东西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蒋司修轻轻吸气,再出声问了最关心的事:“你和柯岩”
程轻黎想到早半年前在淮大,他每次都会问她和身边男生的事情,却屡屡对她的感情没有任何回应。
气忽然顶起来,她声调扬高,语气烦躁:“管你什么事?”
“我知道,我只是,”蒋司修叹了口气,“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程轻黎语气冷硬,“我男朋友马上就要过来了,你一个前男友堵在我门口像什么?”
她每句话都在戳他的神经。
克制和理智的挣扎都无法掩盖他此刻想发疯的欲/望。
他知道这违背道德,也很不堪,甚至于说程轻黎都在抗拒他,但他还是想问问,她之前是不是一直喜欢他。
控制不住,他也不想控制。
身后电梯间传来柯岩的声音,他喝得有点多,出了电梯就在叫程轻黎的名字。
而蒋司修却在这个时候抬手挡住了程轻黎想要关上的门。
他左手使力,把门拨开,随后一步跨进,握着程轻黎的肩膀把她轻推在门上。
沉重的防盗门在程轻黎身后被撞上,隔绝了柯岩的声音。
屋子里没开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程轻黎感觉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鼻前,而柯岩高昂的声音就在门外。
她抬手推身前的人,压着声音:“你疯了蒋司修?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我男朋友在门外。”
压抑的声音:“我知道。”
于此同时他伸手扳上了刚没压上的门锁,把门彻底锁住。
第54章 8.25/黄粱
柯岩看到门关, 抬手抓着后脑的头发,扬声又叫了一句:“程轻黎!”
程轻黎听到柯岩的声音,大力推蒋司修的胸:“你干什么??我们不是分开了吗?你又要管我??”
蒋司修捉住她的手腕反扣在门板。
隔着一层门, 柯岩的声音不断刺激着蒋司修的耳膜, 他本来想好好跟程轻黎说, 但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垂了下眼,声线微沉, 还是刚刚的话:“我想和你谈一下。”
程轻黎想到自己屡次主动被拒绝, 以及在科隆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她使力把他推开, 厉声:“我不想和你谈。”
蒋司修踉跄着往后退开半步,片刻后抬手, 抓住程轻黎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嗓音压抑的克制:“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个可能不是时候。”
两人离得几近, 程轻黎几乎被他拽到怀里。
他低眸, 凝着她的眼睛, 喉间反复做滚动的动作,压抑的声音,语调很缓,但问得极其认真:“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之前是不是一直喜欢我?”
程轻黎重重喘气, 试图把蒋司修禁锢自己的手扯开,蒋司修握着她的肩膀不松,她就去捶打他。
顾忌柯岩还在门外, 程轻黎声音没有提得太高,但仰脸看着蒋司修, 怒声:“问这个有意义吗??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不是吗?”
“不是, ”蒋司修上前,他双手锁住程轻黎的手腕反剪在她的身后, 把她再次推回门上,他低头,前额擦过她的耳侧,抵在门板,嗓音里有浓重的情绪,几乎要抑制不住,弥漫在她的耳边:“你先告诉我你之前是不是一直都喜欢我?”
程轻黎一直没有开门,柯岩在外面喊了两遍没了声音,又打了电话,她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铃声。
程轻黎推开蒋司修,快步往茶几处走,弯腰捡起手机刚想接听,被走过来的男人抽走手机扔回沙发,再接着她被握着腰抵在了沙发里。
在淮州的这几个月他一直刻意屏蔽她的消息,不去听就不会想,不了解就不会嫉妒。
但真正来到这里,从晚上见面到现在,她和柯岩的每句对话不仅戳着他的耳膜,也戳着他濒临崩溃的神智。
他恨死自己了,人是他亲手推开的,到底现在要怎么找回来?
程轻黎被他握着手腕压在沙发,扔在角落处的手机还在不停响铃,她去踢他的小腿,分别后在斯图加特的那半个多月她是怎么过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怕被程宏伟看出来,她连哭都要偷偷躲着,半夜在床上哭到被角全湿,想到蒋司修的话就难过到几乎无法呼吸。
她心悸到背着程宏伟自己去医院问诊。
她不要脸吗?勾搭了两个月,什么方法都用尽了,换了跟他在一起。
没有尊严地表露自己的内心,在一起时的担惊受怕,她从来都不敢跟他说。
他呢?凭什么要在科隆对她说那些话??
程轻黎用力踹钳制她的人:“你走开啊!”
好久没哭了,程轻黎再一次憋出泪花,她抬脸,很轻微地哽咽:“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啊?!就凭我喜欢你吗?!”
“我喜欢你都喜欢到没有自尊了!!”她大声喊出来,“你见过有女生自己去买避孕套的吗?!”
“从来都是我缠着你,从来都是!你勾勾手我就巴巴地贴上去,你每天对着我都是冷脸我说什么了吗?!!”
程轻黎把自己受的委屈都喊出来:“我在斯图加特,我在斯图加特半夜哭到窒息你给我打过电话吗?你四个月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吗?!凭什么你说谈谈我就要接受,我不要脸吗?!我不要脸也应该要点尊严吧!”
她哭着推他,上气不接下气。
柯岩的第二个电话又打过来,两个人却还在吵。
蒋司修看着她从眼角流到下巴又流到脖子里的泪。
“对不起。”蒋司修扬手想帮她抹泪,悬在空中却还是垂下来,他不知道要讲什么,只能重复着说对不起。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她会这么难过。
他以为她跟爸妈在一起,小孩子的感情难过两天就散了。
程轻黎推他:“你滚啊!”
“我讨厌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我跟谁在一起这辈子都不要看到你了!”
蒋司修被她刺激得难受,失了智地扣着她的下巴想吻她,被程轻黎抵触地偏头躲过去。
唇擦过她的耳际。
蒋司修低头,无意中看到她耳后的红痕,再落眸,发现脖颈也有。
很像吻痕,但有点浅,他不确定。
他的眼睛骤然被刺痛,一晚上被柯岩那些话刺到的神经终于崩溃。
他一直拒绝去想这些画面,但没想到亲眼见到,心还是像被揪巴着扔在地上一样难受,杀人的心都有。
他松开压制程轻黎的右手,抬起摸上她的耳朵,反复揉捏着她的耳朵,沉沉声线,问得恍惚:“他亲你了吗?”
程轻黎不知道蒋司修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被桎梏在沙发上,无论是情绪还是身体都已经是极限。
她想也没想,浓烈的委屈和积攒了几个月的气让她口不择言,想顺着他的话也让他生气。
她用劲抵他:“是又怎么样?”
“我男朋友不能亲我??你是我男朋友的时候干的事情,我不能和别的男生干吗?!”
蒋司修终于卸力被她拨开在沙发上。
程轻黎费劲地从他身下钻出来,刚刚一番挣扎,她头发和衣服都已经乱了,脸上也挂着泪,看起来非常狼狈。
然而蒋司修也好不到哪里。
他身上穿着哑白色的衬衣,和以往沉稳冷静的形象不符,衬衫被程轻黎抓出褶皱,右臂的袖口松了,随意散着,衣领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脸上的表情有半分压抑的阴郁。
他只是坐了两秒,起身,再度把程轻黎手里的手机夺过来,同样是丢回沙发,这次却比刚刚那次重很多,砰的一下,手机在柔软的沙发表面弹跳,落到了地上。
再之后,他弯身把人打横抱起往她卧室的方向走。
程轻黎拼命挣扎,嘴里喊的话依旧在刺激蒋司修:“我男朋友在外面等我,我要给他回电话!”
蒋司修抱着她进到卧室,抬脚踢上了门,下一秒,程轻黎后背落进床铺,男人已经扣着她的手腕压了上来。
他落唇在她的脖颈,吮吻得比每一次都要狠和重。
程轻黎懵了一瞬,再接着是死命的挣扎,她不断捏着他的胳膊推他,然而被他攥着双手扣在了头顶,再次深吻在侧颈。
程轻黎受不住,仰头呼吸,终于是说了句:“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蒋司修停住要再落唇的动作,沉沉吸气。
理智和怒气翻涌,快要把他逼疯。
程轻黎抓住机会推开他,翻身下床,随手拉了下衣服和头发,打开卧室门往外去。
她走到客厅,抹了把脸,又对着穿衣镜整理仪容,刚拨好头发,门铃声再次响起。
她其实可以不开门,打电话给柯岩让他回去。
但刚刚激烈的吵架让她现在脑子也不清醒,她深吸两口气,下意识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柯小少爷还倚在门框抱着自己的衣服。
见程轻黎开门,动作缓慢地直起身,蔫巴巴控诉:“怎么敲半天门你都不开,在里面下蛋呢?我还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程轻黎声音哑着,情绪凌乱,找了个非常蹩脚的借口:“洗澡没听见。”
柯岩哦了一声,抱着怀里的东西挤进来,往里两步,衣服往沙发上一扔:“我睡哪儿啊,大小姐?”
程轻黎瞥了眼略有狼藉的沙发,也就是柯岩不清醒,才没有看出端倪。
她没工夫理他,蒋司修还在她卧室。
她脑子混乱地再次拨弄头发,扯住领子转身往卧室走:“我给你拿被子。”
她本意是拿过来垫子被褥,让柯岩还在客厅打地铺。
但几步走回卧室,反手压上门,弯腰打开衣柜从里收拾了东西,刚抱起往床尾走,便被单腿跪在床沿的人握住了手腕。
他偏头看过来,极力克制下,呼吸还是稍显沉重:“跟我睡。”
他忍受不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程轻黎和柯岩有任何互动。
他眸色很深,看着她哑声重复:“今晚跟我睡。”
第55章 8.26/黄粱
程轻黎甩手想要拒绝, 被蒋司修直接拉到身下。
猛得被拽过去,她没有任何防备,跌坐在床边, 另一手还抱了东西, 一部分散落在床下的地毯上, 而蒋司修单膝跪在她身侧,握着她手腕的手收紧, 把人控制在他的身下。
他看着她, 极其冷静道:“不然我就出去跟他说我是你的前男友。”
程轻黎觉得他不可理喻, 紧锁着眉头,房门没关严, 她声调不敢太高:“你疯了吧?!”
蒋司修闭了下眼睛,没回答这话, 只是握着她的手腕把她完全桎梏在自己的影子里, 平稳道:“我做得到。”
程轻黎抽手, 想甩他一巴掌,被蒋司修捉住手控制住。
蒋司修忍了又忍,还是说出卡在喉头的话,他声音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连语调都不高,程轻黎却觉得他完全疯了。
他说:“我不会让你跟他睡一起。”
程轻黎使了力,彻底挥开他:“你有病吧!”
她冷言冷语, 说话时紧皱的眉心表达着明显的嫌恶,蒋司修被刺痛, 他被程轻黎推得往后半步, 却依旧看着她,很冷静道:“我是你哥哥, 所以我们即使不是恋人,我也不会看你仅仅几个月就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
柯岩在电梯里的那段话,任谁听了都像是来找程轻黎睡一张床。
但程轻黎却因为他这句话炸了。
哥哥,她现在最讨厌这个词,她讨厌他每次冠冕堂皇,用这种可笑的长幼辈关系教导她,刚刚明明还把她压在床上亲她的脖子。
她把地上的被子枕头捡起来,扔在他身上,可笑道:“哥哥?没血缘的罢了,管那么宽??”
她气到用能想到的语言骂他:“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幅嘴脸,伪君子!”
蒋司修盯着她一张一合不断吐出厌恶的嘴,低了下眼,语气中没有自嘲,是反复挣扎无果后,坦白地承认:“对,也不是哥哥,我喜欢你。”
“是那种想亲你,摸你,和你睡觉的喜欢。”
他说得坦率直白,有种克制不成,放纵自己跌入深渊的平静。
蒋司修从没有这样直接表白过心意,程轻黎有一瞬间的恍惚,然而再之后内心熊熊怒气却并没有降下来。
她觉得不能理解,看着他,唇边漫出一丝好笑:“早四个月是没意识到,早半年也没意识到,现在我过得好好的,你忽然冒出来跟我这样说??”
“凭什么永远你拽那根风筝线啊?我很贱吗??”她望着他。
蒋司修上前半步,还想再说话,客厅却传来柯岩的声音。
“诶这谁的行李箱?”他看到了蒋司修的那个黑箱子。
程轻黎听到声音,立马起身,没管地上几乎要绊到她的被子,拨开蒋司修,抬脚往门口走。
几秒后,卧室的门被带上。
没上锁,露了一条缝,蒋司修背对门,垂手站着,隐隐约约能听到客厅的声音——
“你睡客厅。”
“哦好,那我的被子呢。”
“等一下我给你拿。”
“那你晚上能陪我聊天不能?”
“不能。”
“还女朋友,要你有什么用,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准备早饭了”
蒋司修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忽然发现,压抑了很久的感情说出口之后是这种感觉。
原先极力克制时还能忍住,现在有了破口,情绪汹涌喷出,连他自己都招架不住。
只是听这样简单的对话,他就想揪住那个男孩儿的衣领把他丢出程轻黎的公寓。
花了好几秒才勉强忍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虚握了一下,再接着上前半步,把掉落在地毯的被褥捡起来。
几分钟后,和柯岩交涉完毕的程轻黎拉着蒋司修那个箱子回到卧室。
而男人站在衣柜前,已经把她刚刚拿给柯岩的被子和枕头重新塞进柜子。
她莫名其妙,走过去看着他:“你干什么?”
蒋司修把枕罩的拉链拉好,枕头放在刚刚叠好的被子上,相较于程轻黎的质问,他语气沉稳得多:“让他走。”
“凭什么??”程轻黎把他关上的柜门重新拉开,“那是我的朋友!”
她作势要把蒋司修放进去的东西重新抱出来,却被蒋司修拉着胳膊拽到自己身前。
他右手握在她的左大臂,垂眸看着她。
一切都在偏离轨迹,他却并不想再制止自己。
他开口:“要么让他走,要么今晚你跟我一起睡床。”
程轻黎不想跟疯子交流,推开他要脱离他的控制,却被蒋司修单手拉回来,后背撞在衣柜。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几次,蒋司修表现出这种强烈的控制欲。
他抓得很紧,指腹摩挲在她的手背:“你选吧,你知道你的力量抵不过我。”
程轻黎抬头看着他,两人无声对峙。
这房子唯一一个不知情人柯岩还在外面大呼小叫:“程轻黎,我被子呢,你在卧室里下蛋呢?!”
程轻黎一把抵开蒋司修,反身从衣柜里抱了东西往外走,冷声:“你睡我卧室。”
蒋司修确实留宿在了这里,但程轻黎根本不可能让他上床,从衣帽间的柜子里又找出一条被子,抱着走出来,扔在靠窗的塌上。
她听到身后浴室门响,洗过澡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她没回身,拎起扔在塌上的被子随便抖了抖,再之后踩着拖鞋走回来,根本不想看蒋司修一眼。
走回床边,掀了被子上去,钻进被窝:“要睡就睡那儿,不睡就走。”
程轻黎房间里开了暖气,蒋司修穿着白色的T恤,头发没有怎么吹,往下滴着水,他扫了眼不远处明显敷衍扔着的被子,片刻后,嗯了一声
折腾一晚上,程轻黎也累了,伸手拍灭卧室的灯,只留了一个床头灯,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再之后脚步声停,男人在软榻上坐下来。
程轻黎闭着眼睛,深深吸气,胸口发闷,带了厌烦的情绪问:“你什么时候走?”
蒋司修敞腿而坐,两条胳膊支在膝盖上,低头看手机:“会一直在柏林。”
程轻黎服了,她觉得这人有够不要脸的,跟破罐子破摔一样,每句回答都在人的意料之外。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翻身坐起来:“不是出差只在这里呆几天吗??”
蒋司修还在看国内同事群里的消息:“跟项目来三年,跟你爸妈和我爸妈都说了谎。”
他手机放下,抬眸看她。
她捡了枕头扔过去:“你来这儿干什么??”
蒋司修语声平平,按灭被他放在长塌上的手机:“来找你。”
他一句两句,都在她能招架的范围之外。
程轻黎盯着他,片刻后,拉着被子躺下去:“随便你。”
大概是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也可能仅仅是程轻黎的心绪也不算平静,她一晚上没睡好,早上醒来时觉得身体很沉。
惺忪睁眼,拽着被子反应了一会儿,听见水声,才想起什么似的往浴室转头。
盯了两秒,浴室门被拉开,洗漱好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程轻黎拨了头发从床上坐起来,再之后抬脸看他。
晚上没睡好,她嗓子轻微干痛,她蹙着眉:“你怎么还不走?”
蒋司修的箱子工整地摊在房间角落,像之前的他一样,刻板有条。
他拿着自己洗漱的东西走过去,弯腰从箱子里拣出自己的睡衣:“项目组安排的住处出了问题,要在你这里留宿一段时间。”
程轻黎起身:“你说要住就住,我同意了吗??”
蒋司修拎着自己的睡衣从箱子旁站起来,掀眸,目光恰好落在她的脖颈处。
昨晚他留下的吻痕还在,然而她侧颈上刺激到他的那几片淡淡红痕也在。
他把插了牙刷的口杯随手放在身旁的桌子上,走过去,在程轻黎反应过来之前,抬手拇指按在那处,平静的口吻:“他亲你这里了?”
程轻黎想起自己上周,过敏肩颈处起的疹子还没完全消去,她明白过来。
她拍开蒋司修的手:“是又怎么样?”
蒋司修轻嗯了一声,之后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带着她把她推在了身后两步远外的房门上。
随着两人的动作,咔哒一声,门落锁。
蒋司修扣着她的手腕,低头,再次吻在那里。
带着冰凉薄荷气的唇贴在她的脖颈,从上往下,接连吮吸了两处,很重,一定留下了痕迹。
程轻黎反应过来正想推他,男人唇已经离开了。
扣着她的手也松下来,他半垂眼睫,看她,平声:“以后他亲哪儿我也亲哪儿。”
不清楚他晚上是不是也没有睡好,眼睛下有浅浅的印记,前额发梢还滴着水,掉落在她的锁骨上,很凉顺着滚进她的衣服里。
几秒后。
程轻黎推开他,转身拉开门往外走:“神经病。”
门砰的一下在蒋司修面前合上。
屋外传来程轻黎叫柯岩起来的声音,女孩儿语气不耐,男生困怠地嗯了下,再之后是卷着被子爬起来的窸窣响声。
蒋司修重重喘气,右手轻缓抬起,按在身前的门板,低头闭了下眼睛
程轻黎当蒋司修是空气,出去把柯岩叫醒,收拾了东西抱回来,进浴室洗漱,再出来钻进衣帽间,上午九点半有课,现在出门吃个早饭,再往学校走正好赶上。
程轻黎背上包,压开门把打开卧室门前,偏头看了眼还坐在软榻的人。
男人还是昨晚那个白T,那么高一个人窝在不算长的软榻上,屈了一条腿,笔记本就摊开放在膝盖,正在工作。
柯岩也上去换衣服洗漱了,半分钟前刚发消息,说在门口等她。
两人的课是一起的。
程轻黎深呼吸,把门重新抵上,凝着窗边斯文疏离的男人,重复问早上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走?”
蒋司修敲键盘的手没停,顿了一下,沉稳的声线,还是那套说辞:“项目组房子没准备好,需要现在你这里住。”
“你当我这里是酒店吗??”
蒋司修终于停了敲字的手,抬眸,视线透过薄薄的镜片落过来。
片刻后,他开口:“你晚上回来我们再谈谈。”
昨天一直在吵架,很多事情都没有说。
程轻黎觉得自己根本跟他说不通,没回答这个话,甩了门出去。
卧室的门被她摔得前后晃荡,哐当响了两声,再是整个屋子的防盗门,被人重重摔上。
蒋司修目光从卧室房门出挪回来,望着屏幕,接着写刚刚回了一半的邮件。
然而刚敲了两行字,他手垂落,眸光偏开,看向窗外,半晌,轻吐了口气
程轻黎出门便撞上等在外面的柯岩。
柯岩不怕冷地穿了薄夹克,银色耳钉在早晨的光里闪烁,他右手提高手里的袋子,很嘚瑟地扬了下下巴:“三明治,怎么样,少爷我速度可以吧。”
程轻黎和柯岩住上下楼,也确实是照应的关系,她偶尔帮柯岩抄个笔记拿个包,柯岩做早餐时会顺带给她搞一份,有时候她去聚餐回来晚了,柯岩也会去接她。
她心里烦,还在想楼上那个还留在她房间的人,从柯岩手里拎过手提袋时没注意,牛奶差点洒出来。
柯岩轻啧一声,右手托住她的手肘:“能不能慢点,我被我妈停卡了没钱,这玩意儿很贵行不行。”
程轻黎眼神飘忽了一下,心不在焉嗯了一声,之后低头看震动的手机。
蒋司修:[早上吃什么?中午什么时候下课,需要我去接你吗?]
柯岩已经拿出了三明治在啃,他最近没钱,消费降级,三明治里的牛肉都换成了鸡胸。
程轻黎想也没想,对着左手的手提袋照了一张。
程轻黎:[吃我男朋友给我的早饭。]
柯岩两口三明治已经下去了一半,他抬胳膊撞程轻黎:“你到底吃不吃,看手机小心把眼睛看费。”
程轻黎心情不好,和他怼:“老了都会得白内障,费不费有什么区别。”
她看着手机屏,什么难听发什么。
程轻黎:[你能不能从我家搬走??]
程轻黎:[我有男朋友。]
程轻黎:[你要一直住在我家给我当情人吗??]
几秒后,对方回过来,很短的三个字,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他那种淡淡的语气。
蒋司修:[都可以。]
第56章 8.27/黄粱
上午的课上到十二点结束, 程轻黎跟着人流出来时,接到吴晓红的电话。
“你哥哥走了吗?”
程轻黎避开人群,往旁边几步, 走到窗边, 人声太吵, 她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抬起,捂住耳朵:“什么?”
吴晓红重复:“我说司修走了吗?”
程轻黎晃然了一下, 撒谎:“走了。”
吴晓红应了声, 又道:“我今天过去柏林, 四点多到,你爸让带东西给你, 我等会儿去找你?”
“好,”程轻黎垂眼看了下时间, “那你晚上还走吗, 要和我一起吃饭吗?”
童年和青春期时分开的时间太长, 造成隔阂,即使程轻黎心里对父母很渴望,真的在一个国家了,却也并不是很亲近。
“不了, 我晚上还有事,送完东西就走,九点多还要回去。“吴晓红工作很忙, 抽空过来,其实是想看一下蒋司修还在不在。
毕竟距离之前在蒋司修公寓撞破到现在, 时间也不长, 她还是放心不下。
还有,程轻黎也是知道的。
程轻黎早过了依赖父母的年龄, 听到吴晓红说不能留说失望谈不上,胳膊下夹的书塞进包里:“那我下午到车站接你。”
吴晓红本来想说不用,后来想了想,没拒绝:“让小柯跟着一起来,你开车我不放心。”
柯岩闲来无事,下午和几个朋友的滑板活动临时取消,听说吴晓红来,自然是跟着程轻黎一起去接人。
路上,柯岩一边开车一边问副驾驶的人要好处:“我都给你当车夫了,晚上能不能再蹭你顿饭?”
他卡被停两个星期了,最近实在穷,蹭人饭他当然也有觉悟,不吃贵的,就是混个不饿:“不让你出去请我,就你家冰箱里那牛排,给我煎两个就行。”
程轻黎走神,心不在焉:“随便。”
话音落,她反应过来,转头看过去:“你连买牛排的钱都没有?”
柯岩混不在意,手握方向盘往左打:“存款拿去买游戏机了,昨天还花一万八给板改了个轮。”
“”程轻黎把手上的尖叫鸡扔他怀里,“活该,不给吃,地上捡垃圾吧。”
柯岩鬼叫一声:“我在开车大姐,你谋杀我就是自杀懂不懂?!”
程轻黎往后靠在座椅,一种扑面而来的疲累感,摆烂:“一起死吧。”
柯岩跟吴晓红见的次数不少,在车站见面,三人上车,柯岩系好安全带转身跟吴晓红再次打招呼:“吴姨瘦了。”
吴晓红笑,提包整理了放在一侧:“我年龄这么大了,瘦什么瘦。”
“当然瘦,”柯岩目光瞥向程轻黎,“不像小黎,最近又胖了三”
斤字还没说出来,被程轻黎一掌拍在脑门上。
柯岩捂着头叫出声:“我靠,再打我肯定不娶你。”
程轻黎勾着安全带给自己系上,扣卡扣时手顿了下,想起来半年前还在淮州,那时候刚跟蒋司修谈恋爱,他总会帮自己系安全带。
卡扣按进去,思绪收回来,不咸不淡:“不娶拉倒,你以为我想嫁给你?”
年纪小,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比联姻对象更像吵嘴的冤家,但关系亲近就是好事,吴晓红看了前座两人一眼,脸上浮了长辈的笑。
柯岩家世清白,父母和程宏伟关系也好,虽然谈过恋爱,但都是十几岁青春期时的小打小闹,最重要除了爱好多点外,没什么不良嗜好,脑子也聪明,虽然贪玩儿但该学的也都学了。
无论是吴晓红还是程宏伟,都对柯岩很满意。
如果能这样顺顺利利相处几年结婚就好了。
吴晓红带过来的东西多,接了电话后,问前面的程轻黎:“我跟着回你公寓?”
“你爸给你带了好多吃的,还有各种安眠香薰的东西,”吴晓红道,“太多了,拐回头你放在家里,都堆在一起整都不整。”
程轻黎靠着车窗正在刷视频,闻言滑动的动作停了停:“吃饭去吧,东西我会自己收拾。”
她放下手机,转过去:“你不是九点才走,能一起吃个晚饭。”
眼见吴晓红还想开口再说,程轻黎撒娇:“去吧去吧,你上次来还是上月初,怎么我们母女都要吃个饭。”
吴晓红被她故意撒娇的惺惺作态逗笑,扶了眼镜:“行,就去吃饭。”
找了家离得不远的餐厅,德餐没什么好吃的,全世界最好吃的还是中国菜,来国外久了,程轻黎怀疑拌和烤以外,没有别的烹饪方式。
调料也少,总是保留食物“最原始”的味道,每天都像啃草。
胃口一般,吃到一半,叉子放下,问服务生多要了一杯果汁。
柯岩好奇后备箱的两大包东西,打了个响指喊应侍也别自己要了杯果汁,从应侍手里接过,问吴晓红:“吴姨,我看你拿那么多,都是什么?”
吴晓红停了餐具,抽了手旁的纸巾抹唇,一一介绍带过来的东西。
程轻黎疲惫靠在座位里,左手食指划着黑掉的手机屏,她听得并不专心。
如吴晓红所说,带来的东西大多都是食物,能保存的,不能保存的,从熟食到半成品都有,但其实里面很多都不是她喜欢的。
她挑食挑得狠,不喜欢的东西很多,不过大多数吴晓红和程宏伟都不知道。
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又想到蒋司修,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她家想到这里她皱眉,点在屏幕的左手改为把手机抓过来。
手机拿到桌下,垂眸瞧着屏幕,点进和蒋司修的对话框,犹豫了几秒,不知道发什么。
说实话,真的不想理他。
正犹豫,消息框最上面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再接着从对方那个性冷淡的头像弹出消息。
蒋司修:[还没回?]
程轻黎重重呼了口气,抬手指敲。
程轻黎:[你还没走?]
蒋司修坐在程轻黎的沙发上处理公事,看完程轻黎回的消息,又抬眸看了眼电视墙上挂着的钟。
眼神都没有变一下,回:[八点了,上课要上到八点?]
程轻黎眯眼看消息,恨得想咬后槽牙,她觉得自从昨天之后,蒋司修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他以前不会这样,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最多的回应,现在有种和他本人不相符的破罐子破摔感。
程轻黎:[不回,在跟我男朋友和我妈吃饭。]
程轻黎:[你快从我家离开。]
程轻黎:[等会儿我妈还要跟我回我家。]
程轻黎握着手机等了良久,直到吴晓红轻叩桌面让她吃饭,对面人都没有回,她轻叹气,点了两下手机,按了关屏键,手机反扣在桌面。
二十分钟后,三人从餐厅出来。
程轻黎神情恹恹,提着包站在门口,等吴晓红和柯岩说话。
柯岩就比她大三个月,说实话真照顾不了她什么,能帮她带个早饭已经是极限了,但每次无论吴晓红还是会费口舌交代两句。
边说边往停车的地方走,上了车,吴晓红嘱咐:“包了冰袋的东西记得放冰箱,不然明早肯定坏了。”
“你们两个分一分,有一半给小柯,”说着再交代两人把东西放冰箱,”小柯,你看着她,她记性不好,总忘。“
柯岩开着车,左手抬起,比OK的手势:“没问题,我一定记得。”
先送吴晓红,从车站出来,柯岩两人再开车回公寓,到楼下,柯岩先一步下车,从后备箱提东西,抬头看到程轻黎从副驾驶下来,走过来。
他把其中一包东西递过去,盖上后备箱:“怎么感觉你今天干什么都心不在焉?被抽魂了?”
程轻黎东西拎过来,摁灭手机,收起,答得狠简单:”没。“
手机震动,收到消息,她翻过来看。
蒋司修:[到了不上来?]
蒋司修:[很好聊?]
程轻黎心里一惊,回头往楼上看,她家客厅正朝这面,但她仔细看了两眼,都没有看到人。
柯岩拨了下她的头,好奇笑:“你看什么?”
程轻黎握了握手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心虚蒋司修在她家,她调整情绪,拎好袋子抬头:“走吧。”
说着转身往楼洞的方向去,柯岩锁好车跟上她。
两人坐电梯上去,等到了程轻黎那层,电梯门开,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走廊里的蒋司修。
程轻黎心头一跳,几乎要疯了,闪身出去,对低头正回人消息的柯岩撂了句:“我走了。”
柯岩随口应了下,抬手跟她说再见。
直到电梯门在身后完全合上,程轻黎的心才放下来,她上前两步拉蒋司修:“你干什么,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
被她拽的男人少见的无声笑了下,笑得很不明显,但确是程轻黎从未在他脸上看过的表情。
“怕被看到?”他问她。
程轻黎恍惚了一下,退后半步,心里有气,偏头看地,声音依旧冷硬:“不然呢??”
“那是我以后的未婚夫。”她说。
蒋司修目光下滑,瞧着那张一开一合的唇,她唇形饱满,唇珠上翘,很好看,但说的话却不怎么中听。
蒋司修握上她的手腕,把她往房门的方向带,他攥得力度不轻,握着她的小臂,动作不容人抗拒。
程轻黎被他拉着往前,仍旧气不过:“知道什么是未婚夫吗,就是要跟我结婚的人。”
“我当然怕被他看到前男友,他不跟我谈了怎么办。”
两人走到门前,程轻黎的门密码是她的生日,很好猜出来,蒋司修一手输密码,一手还牵着她,和她十指相扣。
他声线沉静:“别刺激我,你知道等会儿进去了就只有我们两个。”
程轻黎气得不行,用力甩他的手,没甩开,被人牵着走进屋子,门在身后被关上。
她张嘴刚想再说话,蒋司修已经松开了她,提过她手里的袋子往厨房去。
袋子放在岛台上,冰箱打开,东西拿出来整理了分门别类地往里放。
程轻黎深吸了两口气,最后看了眼厨房,视线挪开,扫了眼客厅。
沙发上扔着蒋司修的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散发柔和的光,她盯着看了会儿,蒋司修已经收拾好东西走过来。
他扬手拎过程轻黎肩膀上的挎包,程轻黎往后退,皱眉看着他:“你要在我这里长住??”
蒋司修身上是居家的柔软衬衣,行李箱摊在客厅,虽然大多数衣服都还在里面,但洗漱用具杯子之类的都不在,应该是被拿了出来,她刚还看到厨房的台子上有他的水杯。
两人离了半米多,蒋司修垂眸看着她,眸色清沉,看不出情绪。
程轻黎拨开他往卧室方向去:“不欢迎你,我男朋友还要过来住,你住这里像什么话?!”
蒋司修平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片刻,等她身影消失,他抬手按开了客厅的灯,走过去。
他抬手抵住要被关上的门,打开,走进去,他不是没长嘴,该说的他想说清楚。
他站在门口,看着几步外蹲在衣柜前扒东西的人:“你爸妈发现了,看到了在我公寓的东西,他们希望我们分开,你出国。”
程轻黎正在衣柜扒自己的睡衣,但因为心绪乱,来回翻了两次都没有找到,此时停了手,胸口不断起伏。
她不是傻子,来柏林的第二周,听到了程宏伟和吴晓红的对话,虽然他们说得并不清楚,她没听到细节,但大概意思她听懂了。
她当时神情恍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晚上几乎没睡,想了很久,第二天早上吃饭时,跟父母摊了牌。
她哭着说了自己有多喜欢蒋司修,多想和他在一起,并且提出了自己的交换条件,愿意放弃物理读他们想让她读的专业,也愿意接手家里的公司,做他们想让她做的事情,她想了很多能让他们同意的办法。
但最后都被程宏伟的一句话冷了心。
程宏伟说是蒋司修放弃的,也是蒋司修提出了自己送她过来。
程轻黎半跪在衣柜前,继续翻找自己的衣服:“你没有努力不是吗?”
“你跟他们说暂时会来德国陪我,或者我们偷偷谈不被发现,方法那么多,为什么就要直接放弃?”
“我问过你很多次,你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程轻黎声音沉稳,“包括在科隆,我也问你是不是我爸妈逼你,你没说,你还是对我说那么狠的话。”
“我为了跟你在一起,明明,”她轻微停顿,“明明想了那么多办法,你却从来都拿我当小孩子,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如果再有问题,你还是会用你以为对我好的方式来对我不是吗?”
时间过去了几个月,程轻黎已经没有最初的难过,她抱着衣服起身,没有看蒋司修,只是擦过他的身体往外,她脚步略微停顿,声音很轻:“我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不想再难过了。”
从意识到喜欢他那天,再到想尽一切办法追他,再到听那样的话被分手,被留在国外。
“每次都去掉半条命,”她轻声,“我哪有那么多条命能折腾。”
“所以,算了吧。”她说。
第57章 8.28/黄粱
程轻黎说完, 擦着他的肩往前,被蒋司修拽回来。
他用力不算重,但她还是被带的一个踉跄, 她皱眉抬头, 没了耐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卧室吸顶灯投射着明晃的光线, 两人站的地方靠门口,脚底投下一小片阴影, 蒋司修拇指摩挲在她细嫩的手背, 片刻后, 忽然说了句“对不起”。
“能抱抱吗?”他眸色沉沉,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程轻黎安静地和他对视, 须臾,拢了怀里的东西抱紧, 挤开他往外:“不能。”
门在身后被带上, 蒋司修的右手空了, 刚短暂呆掌心心的那只手已经不在了。
他往后半步,倚靠在她的桌沿,沉默良久,眼睛垂了垂, 右手抬起,搓了搓刚摸过她手背的指腹。
程轻黎抱着东西出来,才想起来是要洗澡, 明明自己卧室就有浴室,也不知道她出来是要干什么。
深深提起, 到底是没回去, 脚尖一转,去了外间的客浴。
蒋司修一直在卧室呆到程轻黎回来, 她门看到倚在桌前的人,弯身捡了掉落在地他昨晚盖的那条薄被,扬手扔进他怀里,然后用干毛巾搓着头发,往里走:“要睡去客卧睡,别在这里碍我眼。”
她语气不好,话说得不冷不淡。
蒋司修看了眼她的背影,没答而是问了句:“头发没吹干?”
程轻黎不想理他,掀开被子,甩开鞋子跪上床:“管你什么事?”
她用干毛巾包着发梢,探身去拿另一侧床头的手机,手还没碰到手机框,被人从后抱起来。
程轻黎深深喘气,扭动身体:“蒋司修你烦不烦?!!谁让你碰我了??”
她一路被抱到她房间的浴室,被放在墙边的矮凳上,男人脸上没什么情绪,从墙面挂钩上取了吹风机,拎了她的胳膊塞进她手里:“吹完再睡。”
说完,还没等程轻黎再说话,已经转身出了门。
程轻黎盯着他的背影,两秒后,收回视线,打开吹风机,另一手拨着发顶,毫无感情地吹头发。
从程轻黎的卧室出来,蒋司修径直去了厨房,接了杯水,仰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灌下去,身体的那丝燥热好似消去一些。
他很少喝凉水,但这杯里却加了好几个冰块。
可能是被柯岩刺激的,也可能仅仅是因为他直面了自己的感情后,对她有了更深的渴望。
想亲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发了疯的想亲她。
刚刚在她浴室,垂首看到她抬眸看自己,几乎要控制不住想脱掉她的衣服深深吻上去,每一丝欲/望都在挑战他的神经。
手中的玻璃杯放在台面,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响声,他无声提了下唇,很无奈的。
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禽/兽。
他不想去想她跟柯岩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两个人都做过什么,无所谓,反正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就这样吧。
喉结滚动,又接了杯水,混着已经有些化的冰块一起喝下去。
程轻黎房门一直紧紧闭着,蒋司修睡不着,洗过澡在客卧坐了会儿,出来找自己的电脑。
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坐下来,笔记本半开,还扔在角落,他伸手拿过来,发现已经没电了。
充电线就放在茶几,绕开绕线再插上电源,屏幕亮起的一瞬间,他已经忘了刚拿电脑是想干什么。
往后靠了靠,沉沉呼吸,阖上了眼睛。
指尖随意敲击在键盘上,片刻后,睁眼,脑子有些乱,和程轻黎的事情还是没有理出头绪。
目光落在亮起的屏幕时,终于想起自己出来是要干什么,下周要正式进入工作状态,他还有一周的时间休息和做项目前的报告。
单臂支在一侧的沙发扶手,瞧着电脑看了几秒,恍惚了几分钟,才算进入工作状态。
半小时后,传来门铃声,他停了打字的动作,抬眸看对面墙的钟,凌晨十二点半。
眉都没来得及皱,就听到柯岩的声音:“程轻黎!程轻黎,要不要跟我出去玩儿?上次那个酒吧,王谦他们找我。”
柏林常住人口就那么多,留学的圈子也就那么大,有钱有权的家庭之间都有联系,小辈之间认识很正常,柯岩嘴里的王谦,父亲是吴晓红的同事,母亲家里也在德国经商,做的是科技产业。
门铃接连按了两下,再之后一直是柯岩叫门的声音。
这公寓装修好,房门隔音也好,程轻黎大概是塞了耳塞睡着了,所以她的卧室一直没有动静。
但门口那位爷还在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地叫。
蒋司修越听越烦,直到柯岩那句“你不去谁当我女伴”出来,更是想开门把人直接扔到楼下。
柯岩没打程轻黎的电话,而是选择一直在门外叫,估摸也是怕程轻黎真睡着了,自己把她吵醒,又要挨一顿揍。
蒋司修静静听着门外的声音,拿了茶几上的手机给楼下物业打电话。
通话接通,温润冷淡的男音:“Theres a disturbance on the 12th floor.(十二楼有人扰民。)”
话音落,等到对面人回复,电话挂断,手机扔在了沙发上。
两分钟后,屋外传来工作人员和柯岩交涉的声音,柯岩懵了一脸,问扰谁的民了。
工作人员说不清楚,只是接到了一位男士的投诉电话。
柯岩以为是对面或者楼上的住户,骂骂咧咧了两句,收手走了。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蒋司修刚挪好电脑,准备继续工作,程轻黎的房门忽然开了,女孩儿估计是睡醒了一觉,头发乱糟糟的,一手拿着手机皱眉看显示屏,另一手用手背蹭了蹭眼睛。
她眼睛适应了光线,抬眸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蒋司修。
两人对视半秒,她嗓音带着困哑地问了声:“听到有人敲门了吗?”
她刚睡醒想上厕所,摸手机看了眼消息,半分钟前,柯岩的留言,说自己在她门口叫门,问她去不去玩儿。
蒋司修目光落回去,不带一丝情绪地沉稳打字:“没有。”
程轻黎疑惑,两秒后,重新看回屏幕,想是大概柯岩看她没回消息,直接走了。
起都起来了,她有点渴,按着嗓子往厨房走,抽了架子上自己的杯子倒水,水壶里的水是热的,应该是蒋司修烧的。
她习惯性的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半杯,又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兑成温水。
喝了大半杯,嗓子终于舒服多了,转身往卧室走,看都没看沙发上的人一眼。
进了卧室,往前几步,砰一下把自己扔到床上,接着睡觉-
第二天早上,程轻黎出门撞到通宵回来的柯岩。
他身上有酒气,但很淡,他喝酒都喝不多,偶尔晕晕乎乎有点醉,也不是别人那样烂醉如泥耍酒疯。
程轻黎把包挎到肩膀上,夸张地捏着鼻子嫌弃看他:“离我远点。”
柯岩掀衣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姑奶奶,我就喝了半杯,还有我昨天在你家门口叫了你十分钟你都没理我。”
“十分钟?”程轻黎停了从包内翻找手机的手,疑惑,“你确定没敲错门?”
蒋司修明明说没听到敲门声。
“我靠,你家我能不认识吗,我平均一天找你两回,”他啧了一声,嘀咕,“后面还让人打电话投诉,说我扰民把我赶走了。”
柯岩摸脸:“我靠,我第一次那么丢脸,被自己小区保安架着赶下去,我真的服了。”
程轻黎想了两秒,反应过来,掏出手机低头看,一面跟他并肩往前,一面垂眼发消息。
程轻黎:[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打楼下安保电话把柯岩轰走了?]
蒋司修:[不知道安保电话。]
程轻黎:[柯岩说有人打电话说扰民把他轰走了,不是你是谁?]
程轻黎:[我对门和楼上的都搬走了。]
蒋司修看到柯岩两个字就烦。
蒋司修:[那也可能是你楼下的住户。]
程轻黎:[楼下是个八十岁的孤寡奶奶!!他说是个男人打的!]
程轻黎:[我楼上楼下就你一个男的。]
这条之后,对方没再理她,程轻黎盯着屏幕吸气又吐气,觉得蒋司修比以前难搞多了。
片刻后,待她和柯岩已经走出小区,屏幕上才终于再弹出消息。
蒋司修:[真会告状。]-
程轻黎同时修两个专业,除管理学外,还辅修应用物理,今天满课,从早上到晚,整一天和蒋司修一共有三次对话。
一次是中午,蒋司修问她回不回去吃饭,她什么也没说,直接甩过去一张和柯岩吃饭的照片。
一次是下午,蒋司修问要不要接她。
她态度很恶劣,扔过去一句自己和男朋友一起回,不捞他操心。
再就是晚上,蒋司修跟个人机一样关心她的一日三餐,又问她晚饭吃什么。
程轻黎:[和男朋友吃烛光晚餐。]
刚和柯岩排队在食堂打了饭,端着餐盘落座。
德国食堂秉承德国菜的特色,主基调就是难吃,甜品齁得要死,白米饭煮都煮不熟,全是白米刺身,她盯着盘子里那个硬得能砸死人的碱水面包,气不打一处来。
随手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程轻黎:[你和这盘子里的饭一样让人糟心。]
刚那句烛光晚餐,蒋司修就知道她是在骗他,不过看到这张照片时心并没有完全落地,对面盘子鸡块堆得像个山,盘子旁还露着男生的手腕,系了黑色细绳,一看就知道是柯岩。
也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跟连体婴一样,天天绑在一起。
不过眸光再次落回照片时,比照片更重的是另外一种情绪。
餐盘里没一样她喜欢吃的,所以前两天见她的第一眼,才会觉得她瘦了。
他看到过柯岩给她带的三明治,有青椒还有酸黄瓜,明明都是她最讨厌的东西,她却没有任何反应的吃完了。
应该是因为其它东西更难吃。
在这边一个人受苦了,都没有吃过好吃的东西。
客厅橙黄色的光线洒下来,温暖明亮,刚靠坐在沙发里的男人,稍稍坐直了一些,脸上神情似是斟酌,轻轻敲字。
蒋司修:[要不要回来。]
蒋司修:[给你煮酸汤饺子。]
食堂的饭口味实在太差,程轻黎一口都不想吃,从和蒋司修发第一条消息开始,就没再动筷子,沉默地盯着显示屏,磨叽吃饭的时间。
所以这两句话跳出时,她是第一时间看到的。
柯岩用勺子磕了磕程轻黎的餐盘:“快吃,愣什么神。”
程轻黎木楞一瞬,回神,抬眸看到柯岩往嘴里塞了一叉子沙拉,她低眸,也捡自己的叉子,人较刚刚明显走神:“没事。”
程轻黎想,她大概知道以前为什么那么喜欢蒋司修。
因为好像只有他,知道她所有的习惯和喜好。
用叉子扒拉了两下甜品,胃终于是抗争过了脑子,她放下叉子,看对面的柯岩:“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蒋司修是二十分钟前收到消息的,除了把冻饺子拿出来以外,还用高压锅煮了很清淡的牛肉汤。
他会做的东西不多,但都是程轻黎喜欢吃的,本来会做饭也全是因为她。
她是他生命中很多事情的原因,也是结果。
不过听到铃响,走过去打开门前,确实没想到后面还会跟着个柯岩。
情绪一瞬间汹涌,差点没把他气笑。
偏偏某个看不清形势的还扬手跟他打招呼:“哥哥好,小黎说你煮的牛肉汤特别好吃,邀请我一起来。”
出学校之前,程轻黎就跟柯岩提前说过了,说她那个姓蒋的哥哥还没从柏林走,今天来看她,在家里做了饭。同时随便扯谎,说自己家和蒋家有过节,让他不要把蒋司修来她家的事告诉吴晓红。
柯岩当即比了OK,表示只要能蹭饭,保证把嘴闭严。
柯岩进门换鞋,见蒋司修还没理他,欠身又问了句好,夸赞:“哥哥你人真好,到时候我和程轻黎婚礼,你还没结婚的话要不要来做伴郎?”
没听到回音,柯岩疑惑抬头:“哥?”
程轻黎已经走远,去了餐厅,而刚给他们开门的男人还站在玄关处,虽然是做饭,但身上没什么烟火气,月白色的衬衣挽了半边袖子,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清隽斯文,像站在演讲台的青年教授。
他眼神淡,声音也淡:“不用了,谢谢。”
语音落,转身离开了玄关。
程轻黎早就在餐桌坐了下来,上了一天课,刚刚就啃了一口碱水面包,现在脑供血不足,就是玄关处那两个人打起来她都不想管,只想吃一口心心念念的牛肉汤。
蒋司修绕过餐桌往厨房去,刚发消息确定程轻黎到楼下,煮了饺子,现在还要给餐桌边的另一个毛头小子再煮一碗。
他拧开灶台,蓝色火焰冒出来的一瞬间甚至想笑。
几分钟后,三人在餐桌旁落座,终于开始吃这顿晚饭。
程轻黎公寓的餐厅和客厅连在一起,面积不大,餐桌也用的是正常四方台,一侧靠墙,她和柯岩坐一边,蒋司修坐他们两个对面。
桌子小,挨着坐的两个人不断碰到对方手臂,在第三次他们互相撞到手肘时,蒋司修放了筷子,看向程轻黎,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坐我这边?”
他这句问话太简短,柯岩一愣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旋即抬胳膊再撞程轻黎:“就是就是,你坐哥那儿,坐这里净挤我。”
他一口一个哥,比程轻黎叫得还顺口。
程轻黎不想换位置,斜眸瞥柯岩一眼:“你怎么那么多事?吃饭还占不住你的嘴。”
“嘿,我服了,你对我敌意太大了,”柯岩跟程轻黎熟,闹起来很自然的亲密,伸手就捏她的脸,两手捧着揉,“吃饭不也没堵住你的嘴怼我吗”
他勾着程轻黎的脖子,跟她靠得近,另一手又抬起碰到她的脸。
很轻的“啪”一下,对面人把筷子放在餐盘上。
第58章 8.29/黄粱
蒋司修眸光清淡, 扫了眼对面坐的两个人:“好好吃饭。”
柯岩只比程轻黎大两个月,也刚过十九,内心对身为长辈的蒋司修存了下意识的敬畏, 当下不由自主地放手, 抓了自己的后脑, 抱歉地笑,磕巴道:“我没注意, 吃饭吃饭”
他话没说完, 手被程轻黎牵了下, 抓着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随后她松开:“好好吃你的饭。”
柯岩一愣,倒也没多想, 少男少女之间打闹,抓一下拉一下都是经常的事, 上次他挎着程轻黎的脖子想把她塞进柜子, 被程轻黎一提膝盖撞得差点眼冒金星, 两人最后双双跌进柜子里,他下巴还磕到了程轻黎的额头,被她嫌弃地推开了。
所以抓个手什么的,他没觉得不正常。
但有人觉得不正常。
蒋司修扫了眼程轻黎刚牵柯岩的那只手, 良久,目光收回,往后推了下椅子, 嘎啦一声,从座位站起来。
柯岩抬头看他, 包括程轻黎。
蒋司修看到他们两个动作一致就烦, 他什么话都没说,绕过餐桌往厨房走。
柯岩往蒋司修离开的方向张望, 然后凑首靠近程轻黎:“你哥生气了吗,他是不是不喜欢别人在饭桌上打闹?”
程轻黎夹了夹自己汤碗里的牛肉,没答话。
柯岩见程轻黎不说话,手肘碰了下她的胳膊:“问你呢。”
程轻黎烦不胜烦,把汤碗里的香菜夹出去,她不吃葱不吃香菜,这汤是刚刚柯岩献殷勤非要给她盛的,现在挑起来很麻烦。
“他有病,别理他。”
柯岩没听出程轻黎话里的情绪,扫了眼厨房的方向,又靠她近了点,声音很低,咬耳朵似的:“我觉得你哥挺好的啊,还给咱们做吃的,你怎么对谁都那么凶,你这脾气真要改改”
蒋司修离开,是想眼不见心不烦,不是想给这两个人创造“私人空间”。
他半靠着橱柜,垂眸发消息。
蒋司修:[离他远点。]
程轻黎看到碗旁的手机屏幕亮,随没看出消息弹出时的名字,但下意识就知道是蒋司修,拿过来,点开,看到这条消息。
程轻黎:[凭什么?]
程轻黎:[我跟我男朋友靠得近怎么了?]
程轻黎:[管你什么事?好哥哥。]
蒋司修:[你觉得我能不能掀桌子把他轰出去?]
程轻黎:[你疯了???]
蒋司修笑了一声。
蒋司修:[不是早就疯了吗。]
程轻黎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又看,为了避免蒋司修说的情况真的变做现实,暂时妥协地把柯岩拨开。
“吃你的饭。”她跟柯岩道。
柯岩轻啧一声,没计较她往旁边避开的动作,搭在她椅背的手收回,继续喝自己的牛肉汤,端着碗喝了两口,自顾自地说:“你还是对我好点,搞不好我以后是你老公”
他的话被蒋司修落座的声音打断。
“哥,”他放下碗,探头对蒋司修,“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我好歹是她的结婚对象,她就这么对我”
蒋司修放了筷子看他,有一瞬间柯岩觉得他的眼神除了淡之外,也有点凉。
他嘴上结巴了一下,但还是强行把剩下半句说完:“你说对吧。”
两人视线对着,片刻后,蒋司修落眸,抽了一侧的纸巾,忽然问:“结婚对象?不是男朋友?”
柯岩也放了筷子,另一手习惯去勾程轻黎的脖子,嘴里犯浑:“怎么说呢,还没到如胶似漆那一步,不过未婚夫这身份板上钉钉”
程轻黎把他的手拨开:“碍着我吃饭了。”
一顿饭吃得波澜四起,半小时后,柯岩一手抵着门,另一手跟屋内的程轻黎做飞吻的动作:“明天再来找你。”
程轻黎没搭话,抱臂看他,满脸写的都是“快滚”。
柯岩走后,蒋司修从餐厅走过来,他走到客厅中央,弯腰把茶几上的电脑扶正,程轻黎没有理他的意思,抱臂往自己卧室的方向去。
蒋司修却在她身后叫住她:“柯岩不是你男朋友吗?”
程轻黎不想理:“嗯。”
蒋司修点了几个键,确认了同事发来的消息,还是问:“到底是联姻对象还是男朋友?”
程轻黎脚步停下,深深呼吸了两次,抱臂的手松下来,转身看过去,语调扬高:“关你什么事?就算现在不是男朋友,再发展发展也是,结婚对象和男朋友有区别吗?”
蒋司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执着地确定,但他嫉妒得发狂。
他凝神瞧着屏幕看了两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线沉稳,有压抑的清淡沉静:“有区别,男朋友不是能牵手拥抱接吻吗?”
程轻黎听懂了,她望着弯身在茶几前那个清冷的侧影,轻笑一声,往前半步:“你想知道什么呢哥哥?”
蒋司修终是忍不住,松开右手的鼠标,站直身体,看过去。
程轻黎再上前,带着嘲讽笑意地和他对着眼睛,声音轻飘飘:“我就是和他亲了又怎么样呢,前男友。”
蒋司修脑内的神经像是有实感般,紧缩了一下。
再之后程轻黎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抬手甩上了门。
响亮的摔门声后,是与之相反空荡的安静,蒋司修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半晌,他抬手按了下跳疼的眉心,整个人有种压抑般的不平稳,和死一般的沉静-
距离正式入职还有几天时间,蒋司修最近的工作都在线上。
第二天上午,他起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办公。
程轻黎这公寓不大,但环境不错,客厅东面有落地窗,沙发用的是奶油白布艺,不好打理,但确实她喜欢的样式。
陈和发给他文件时,他正在走神。
他觉得自己大概也是失了智,才会死皮赖脸地住在程轻黎这里。
留在这里,他和程轻黎总是频频产生冲突,但走,好像更不行。
左右思忖了几分钟,最后颓丧地往后靠了靠,失神地盯着电脑屏,不要脸就不要脸了,他人都过来了,还怕不要脸吗。
但明白道理是一回事,真正能克制住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整一上午程轻黎都没有踏出过她那个房间,但声音倒是频频传出来。
她一直在跟柯岩打电话,两人开了外放,聊得不亦乐乎。
最开始貌似不只是柯岩,免提那面有三四个不同的声音,中英文掺杂,大概都是她的同学。
快十一点时,那几个同学退出了通话,只剩了柯岩。
对话断断续续从屋内传出来,能听出两人之间的熟稔,他很得她父母的喜欢,对她这几个月的生活也了若指掌。
蒋司修路过她房间几次,最后一次本来想给她拿水,听到里面的笑声,要敲门的手悬在半空停住了。
真他妈的。
走回厨房,杯子里刚倒好的水泼进水池,陶瓷杯扔在金属架上,发出刺耳的咣当声。
他两只袖子都挽在肘间,双手撑在台面,唇边半是讥讽的笑。
他很少有这样的神情,现在是真的快被逼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正靠在橱柜前想事情,程轻黎的房门忽然打开了。
她睡衣外罩了件白色的毛衣开衫,正勾着里面睡裙的衣领整理衣服,看到他看过去,解释了一句:“今天学校没课,我要去楼上跟柯岩一起做小组作业。”
男人终于是被气笑了,他把手中自己的水杯放在身后,身上深蓝色的居家服衬得他的气质有半分阴郁。
他瞧着女孩儿毛衣里的那条睡裙,终于是忍不住,轻笑道:“你穿这个去找他?”
程轻黎低头扫了眼自己,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睡裙是宫廷式高领,裙摆也长,一直到小腿肚,这天气,睡裙都是带绒毛的,根本不会走光。
她抬头,很冷淡:“对,怎么了。”
蒋司修从厨房走出来:“换一件。”
“我不要,凭什么。”
蒋司修已经走到了程轻黎身前,握着她的手臂把她往房间里带,语气也淡:“你不换的话我给你换。”
程轻黎挣扎:“你是不是有病??”
蒋司修把她带坐在床上,自己转身,打开她的衣柜帮她拿衣服,很快他从她的衣柜里挑出一套正经外出的毛衣裤子。
程轻黎推开他要来抓自己的手,抽走他手里的衣服,推开他起身往外:“我自己换。”
蒋司修被往旁边拨开了两步,门在身后被关上,他垂手,静默地看了程轻黎床头的壁画,须臾,偏头低眸,自嘲般轻哂。
程轻黎一连三天外出,第一天找柯岩做小组作业,第二天和他一起上课,第三天没课,两人又去逛街。
蒋司修也不知道她是诚心还是故意,总之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对他叫嚣。
第三天,他去了趟柏林的项目实验室,晚上八点回来,程轻黎还是不在家。
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至少应该庆幸她没有趁他不在换了公寓房门的密码。
空空荡荡的房间,高声说句话都能有回音。
站了片刻,正打算弯身捡手机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身后门响了声,从外打开了。
蒋司修转头,看到进来的程轻黎。
他单手叉在腰上,视线追着她的身影:“去哪儿了?”
程轻黎脱了外套扔在沙发,转身去厨房拿水,冰箱刚关上,低垂眼回了同学Ariel消息,一个和她同专业的女生,中澳混血,很巧的是母亲也是淮州人。
Ariel约了她和柯岩去一个通宵party。
“不是跟你说了去逛街?”她连头都没有抬。
蒋司修已经忍到了极限,他皱眉:“你们两个需要二十四小时呆一起?”
程轻黎把手中的饮料瓶放下来,掀眸,看了蒋司修几秒:“那你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我家?”
程轻黎低头又看手机,另一手在饮料瓶里插了吸管:“我等会儿晚上要出去,明天早上才回来。”
“又去哪儿,又是跟柯岩?”
程轻黎刚进来时没把防盗门关严,此时从外传来电梯门开的声音,再是几个年轻男女的对话声,她听出Ariel,还有柯岩。
还没等她再说话,蒋司修已经转身把门关上了。
两人对视。
几秒后程轻黎手机响起,她接起来:“对,你们在我家门口?等下,我在换衣服马上,几分钟”
她没管还站在客厅的蒋司修,转身回了卧室,用三分钟找出一条露背长裙换上。
虽说现在气温低,冷,但外面穿厚点的大衣还好,而且下去就上车了,再就是室内,都有暖风,冷不到哪里去。
她穿着那条亮色的吊带露背裙出来时,蒋司修还站在刚刚的位置。
她肩上背着包,右臂搭了件黑色大衣,往玄关处走去,和男人擦肩而过时,被男人忍无可忍地拽了回来。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握着她的腰把她抱坐在鞋柜上。
接着捏上她的下巴低头吻下去。
程轻黎懵了一下,抬手要去推他,被人握着手腕反剪在身后,大衣从她手臂滑下去,掉在鞋柜下,就连她肩膀上的背包也滑掉在她的手肘处。
蒋司修一手压在她背后,没有任何布料的阻隔,掌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他拇指从她凸出的肩胛骨往下,摸到她的下脊椎,指腹的每一次蹭动,都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侵略感。
他吻得很深,湿润,席卷,不给一丝空间地掠夺她口中的所有空气。
程轻黎连喘息都没办法,想要吞咽氧气,却被他顺势攻略得更深。
她找到机会,终于抵开蒋司修半分,急躁的,低头去翻自己的包,吐气不匀:“你把我的口红吃掉了!”
羞愤,茫然,不解混在一起,让她大脑短路地只想到这句话。
蒋司修低眸望着她,手背蹭过自己的唇角,是刚刚亲吻时沾染在两人唇间的唇釉。
很甜的果香。
他低头看到她从包里翻出这只唇釉,低笑一声,慢条斯理的:“你结婚对象送你的?”
前几天晚上在这里吃饭,柯岩还拿起这只唇釉炫耀过,说自己的眼光好。
程轻黎还记挂着此时就在家门口等她的朋友,拧开唇釉要补,被蒋司修压住手腕,他靠近,几近贴到她的唇:“补吧,看我们能吃几次。”
第59章 8.30/黄粱
和先前一样, 蒋司修的语气从头至尾都很平稳,甚至会让人短暂恍惚,仿佛刚刚那样极带攻击性吻她和摸她脊椎骨的另外有人。
程轻黎盯着蒋司修的眼睛吞了吞口水, 手腕轻动, 试图挣脱出来, 却被他按住手,直接把那支唇釉抽走, 扔在了鞋柜上。
玻璃管和鞋柜表面接触, 发生剧烈的响声, 滚至角落处。
程轻黎倒抽一口气,伸手去捡, 被蒋司修握住手腕再次抽走,一样扔在刚刚的地方。
“你”程轻黎目瞪口呆。
话未说完, 被他又吻住, 他一手制住她两只手, 反压在她身后,左手握住她的脖颈,拇指顶高她下巴,再之后唇贴上来, 是和刚刚相同——深入,缠绵,攫取所有空气的吻。
程轻黎感觉到他牵制自己手臂的力量, 大脑因为缺氧而变得混沌,身体变软, 发麻。
她被挤在逼仄的角落, 手搭在他的侧腰,因为无力, 食指无意识地勾在他的皮带上。
推拒之间,她仿似也沉沦在这个吻中。
许久,他唇舌退出,顶着她下巴的手改为轻轻捏住,低沉微哑的嗓音:“我说了涂几次吃几次。”
鞋柜离门近,他们站在这里能听到门外细碎的说话声。
中英文交杂。
Ariel原先中文不好,最近跟他们呆在一起时间长了,突飞猛进,刚说话用对了一个成语,正扬声哈哈笑。
程轻黎急促地喘着气,右手抓在蒋司修的肩膀处,衬衣布料被她抓皱。
蒋司修左手托着她的脸,拇指压在她的唇上,半垂眼看着她,微低的声线,又问了一句:“我送你的呢?”
这么多年,蒋司修给她买过不少东西,包括她的那些化妆品。
去年高考结束,她闲着在家里没事,缠着他去商场,一夏天去逛过几次,每次都要耗费一下午时间,基本都是她在逛,蒋司修坐在旁边等,然后付钱。
那时候她刚接触这些,觉得新鲜,试了什么都会跑到他面前让他看。
他基本都是淡淡扫一眼,她试什么都说好。
程轻黎拨开他的手:“扔了。”
她说着要往鞋柜下跳:“来的时候就扔了。“
蒋司修拦住她,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防盗门上,他低头,鼻子几乎抵上她的鼻子。
“以后用我送的。”他低声说。
“为什么?!”程轻黎气依旧没喘匀。
蒋司修极淡地嗯了一声,指肚摸过她的唇,轻轻揉捏:“用别人的我们就还亲。”
“听懂了?”他的手并没有从她唇上收回。
程轻黎拧了下身体,仰头看他,愤恨的:“这个时候不说你是我哥哥了??”
“哥哥也能亲。”他言简意赅。
话音落,他再次落唇,吻这次落在了她的耳后,然后从耳垂,再次游转到唇。
隔着一层门,门外就是她说笑的同学,她却和她的哥哥隔着层薄薄的门板,在房间内激/吻。
程轻黎受不了, 被迫仰头承受,拽着蒋司修的袖子把他往后扯,但力量不敌男人,被轻松制住。
她右手手腕被扣压在头顶,手背贴着冰凉的门板,然而身前人炙热的气息却让她觉得这点凉意不足挂齿。
两人几乎贴着挤在玄关处的门前,短短几分钟时间,这已经是两人吻在一起的第三次。
“我要走了,”程轻黎闭了下眼睛,虚哑着嗓音提醒他,“我同学还在外面。”
蒋司修终于离唇,站直,帮她把碎发挂在耳后,嗓音被情/欲晕染过却依然带了份清冷,像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我和你一起去。”
暧昧的气息,和刚刚激/吻后不平稳的呼吸弥漫在两人之间。
程轻黎吸气,甩手抵他的肩:“你疯了吗??”
蒋司修握住她抵自己的手,目光认真地落在她的鬓边,抬手再次帮她把掉落的头发挂好:“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早就疯了,没有理智也没有任何道德界限。
“说了我有男朋友,我要跟柯岩一起去!”程轻黎声调没有提太高,但语气急躁。
他淡声反驳她:“还不是男朋友,不是只是联姻对象?”
程轻黎咽了口气:“培养培养感情就是男朋友了。”
帮她整理好头发的男人轻笑:“然后呢,像我们刚刚一样接吻?”
蒋司修握着她手的右手收紧,把她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掌心,垂首看她:“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培养?”
“蒋司修!”
他压着她,平稳却不容置疑的口吻:“两个选择,要么我跟你一起去,要么都别去了,在家吧。”
“不就是小三么,”他语气很淡,甚至称得上正经,望着她,不带一丝感情,“我给你当。”
两分钟后,Ariel接到程轻黎的电话,程轻黎在电话里说自己还需要再收拾一下东西,让他们在楼下等她。
Ariel不疑有他,叫上柯岩和另外几个朋友从程轻黎家门口离开。
十分钟后,她和蒋司修一起下楼。
她还是刚刚那条裙子,外面罩了黑色大衣,而她身旁的男人也一样,穿了件偏厚重的黑色风衣,身姿挺拔,气质疏冷,任谁看都无法把他和刚刚在家里按着她亲吻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一直牵着她,直到走到楼洞处才松开。
俩人从门栋走出去。
柯岩正跟另外几个朋友说话,Ariel距离他们两米站着,正在跟人打电话。
她踩两下花坛,正好看到走过来的程轻黎和蒋司修,愣了一下,仰手说“嗨”,随后眼神略带八卦地瞧向蒋司修。
长相俊朗,气质卓绝的男人,这个时间和程轻黎一起从她家出来,两人站在一起实在太般配,让人想不想歪都难。
“黎黎。”Ariel发音不标准,两个字都是二声,耳边的电话没挂,叫完又看向一旁的柯岩,刚想揶揄,看到柯岩抬手招呼,对着这个格外清俊的男人喊了声哥。
可能是刚在楼上吻了太久,这会儿冷不丁听到柯岩再叫出这个称谓,程轻黎下意识心虚了一下。
但走在她身边的男人倒是冷静,往前两步,跟她的另外几个同学握了手,在他们此起彼伏的“哥”声里,点头应声
程轻黎眼神从他脸上淡淡划开,觉得有些人不要脸起来也真是不要脸。
要去的地方是另一个男生家,距离不算远,开车十几分钟,三层别墅,一楼带泳池。
有一拨人已经到了,四五个,还差他们这拨,加起来十一二个人,打打游戏喝点酒,能玩儿个通宵。
程轻黎他们到的时候,对方几人正在一楼客厅打台球。
姚兴炎父母就在柏林,他八岁过来,也在柏林长大,这房子是他十八岁生日那年家里送给他的。
一层娱乐室有台球桌和街球机,一旁挨着的还有电竞房,连着一排五台电脑,都是顶配加当下最贵的外设。
但这家伙嫌娱乐室小,上个月找人把台球桌搬到了客厅,挨着落地窗。
现在几个人围着台球桌正为了一个赌注吵得火热。
一群十七八,二十一二的小孩,蒋司修无论是气质还是穿着,站在这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Ariel像姚兴炎几个介绍了蒋司修。
她最近学中文的兴头正盛,爱说话,什么事情都爱用中文“比划”两下,此时手心朝上,在蒋司修面前比了比,字正腔圆:“哥哥。”
然后又在程轻黎和柯岩面前比了比,依次道:“妹妹、妹夫。”
姚兴炎笑出来,台球杆指了指她,扬着下巴:“你现在中文好啊。”
Ariel比大拇指在自己身前,欣然接受夸奖:“那是当然。”
话音落,扬手热情冲蒋司修招呼,欠身点头:“哥哥好。”
蒋司修深灰色的瞳仁,目光清冷,动作稍淡地也点了下头。
认识的几个人都是相同的圈子。
姚兴炎父亲跟吴晓红也是同事,但官职上比吴晓红低了半级。
姚兴炎跟蒋司修打完招呼后,又叫程轻黎:“你快过来,阿旺他妈的又赖我球。”
程轻黎桌球打得好,每次来姚兴炎都要拉着她来几局。
程轻黎脱了外衣,递给Ariel,从另一个相熟的女孩儿手里接了杆子,走过去。
蒋司修目光落在她长裙后露出的背部,大露背的设计,裸着整片细腻的皮肤。
Ariel跟程轻黎一样称呼蒋司修哥哥,此时挂着程轻黎大衣的手往旁边指了指,示意:“哥,去那里坐下吗?”
蒋司修视线收回来,轻轻颔首,跟着Ariel走过去。
柯岩刚坐下就被人叫去打游戏,几分钟后,厅中央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客厅沙发处只坐了蒋司修,Ariel和另外一个男生。
打桌球的区域光线明亮,相比那里,沙发这侧昏暗得多。
Ariel最近沉迷一个温情剧,调暗了客厅的灯光,抱着抱枕正啃昨天新更新的大结局。
蒋司修百无聊赖,眸光放在不远处散着柔光的电视屏上,右手抓着手机,不断地按亮屏幕,按灭,再按亮。
重复了几次动作后,屏幕忽然亮了亮,是温兰的信息。
温兰:[你还在柏林是不是?]
蒋司修垂眸看到这句时,微微一愣,Ariel追的剧正演到高潮部分,屏幕骤然亮了下,又慢慢暗下去,落在他脸上的光线也随之散掉。
还没等他简单思考再做回应,温兰的第二条消息已经又发了过来。
温兰:[我今天白天去你们学校听到人说了,你们实验所在柏林有个三年的项目,是不是你去了?]
她白天听到消息没放在心上,回来左思右想都不对,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怎么想心里都不踏实,只能过来问蒋司修。
见蒋司修不回,她再次发来。
温兰:[你也别否认,我给陈和打过电话了,他一听是我支支吾吾。]
温兰:[你是不是还在柏林?]
远处桌球撞击的声音传来,程轻黎大概是又打进了一个好球,跟身边的女孩儿击掌,然后挑衅地看向姚兴炎。
柯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游戏室出来,站在离程轻黎不远处。
他视线收回,拇指按在键盘上,回了个干脆利落的:[嗯。]
蒋司修:[科研所在柏林的项目是我。]
温兰看他这样承认,登时急道。
温兰:[你又过去干什么?]
温兰:[是去找小黎?]
温兰:[不要说是学校派你去,我听说是自愿报名的。]
温兰:[你现在过去,让我们怎么跟他们交代?你知不知道你吴姨和程叔已经给小黎挑好了结婚对象??]
蒋司修:[知道。]
温兰:[知道你又过去是干什么??]
电视屏的光线投在蒋司修的侧脸,明明亮亮。
良久的沉默,他指腹动了动,不留余地地回。
蒋司修:[当小三行吗。]
第60章 8.31/黄粱
消息发出去, 蒋司修没想过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无论是什么反应,他都已经不在乎了。
握着手机的右手垂下去,仰头看天花板, 抵靠在沙发的后颈有轻微的酸痛, 他眼睛酸而涩, 是这段时间长久没睡好的缘故。
闭了下眼睛,扬手捏在山根, 再之后长久安静的手机响了, 大概是温兰终于回过了神。
Ariel转了下头, 伸手指他的手机,提醒:“铃声响了。”
蒋司修目光垂落, 看了眼手机,接起来。
重新靠回去, 很疲惫的:“喂?”
那面温兰听到他的声音, 貌似是倒抽了一口气, 须臾,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干什么???你刚刚,你刚刚跟我说的是什么东西,你喝多了吗??”
温兰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 成绩优异,品行无可挑剔,无论是以前学习还是现在工作, 从来没让他们操过心,偶尔家里人聊起他, 都说他像一个格外有规章制度的正方体, 每一条边都不会超出他该有的界限。
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说出刚刚那样的话?
“没有, ”蒋司修睁开眼,另一手手背还搭在额前,坦白道,“没喝酒。”
“没喝酒你,”温兰顿住,半秒后却还是说出口,“你发什么疯?”
母亲的声音落在耳边,染了微弱的电流震颤,那份急躁在安静的听筒里无比清晰。
蒋司修却笑了,这已经不知道是这半个多月来他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
他也想问问自己,究竟是在发什么疯。
他闭上眼,嗓音带着浓浓困哑地低嗯了一声,对电话那端的人道:“你就当我确实疯了吧。”
温兰不理解:“司修,你是不是喝酒了?我知道你喜欢小黎,你们分开你也很难过,但你不能这样啊,我们家里从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而且小黎同意吗,她会跟你在一起?还有你吴姨他们,他们知道了你要怎么办?你就这样背着大家找过去,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插足”
温兰说不下去了,她今年已经块六十了,她的三观里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何况程轻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的父母又是自己至亲的朋友。
“司修,你”温兰说不出话。
蒋司修眼皮动了动,还在想她上句话最后的那个词。
插足?
他凝着头顶的吸顶灯,神情认真,片刻后,唇边忽然浸出笑,在暗色的光线里格外迷人。
冰冷克制的人,一旦疯起来,总会有种摄人心魄的性感。
用最淡漠冷静的样子,做最疯狂的事情。
“他们还不算在一起。”他说。
话音落,他稍做停顿,又道:“就算真的在一起了,我也会这样做。”
蒋司修想大概自己是中了毒,跌在最深的深海里,无论怎么挣扎都浮不上去,不过他也不想浮了。
从知道她从很小就开始喜欢他后,他就再也不可能出来了。
温兰对他的话又惊又愕,几近失声:“蒋司修!”
蒋司修的目光从那个圆形的吸顶灯移到别处:“妈,别劝了。”
“没有用。”他说。
温兰急道,难以置信:“你让我们怎么做人?小黎的父母知道了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吧。”蒋司修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无波无澜。
“那你呢?”温兰因为焦急,语气已经变重,“不要脸了吗?”
蒋司修目光垂落:“嗯,不要了。”
十分钟后,通话终于挂断,蒋司修收了手机,沉默坐着。
“哥,要酒吗?”遥远走过来一个男生,晃着手里的酒瓶。
蒋司修平静点头,扬手接过来。
……
自己玩的桌球,规则并不专业,七局四胜,程轻黎已经赢了三把,其中一把还是一杆清台。
已经是第六局,程轻黎接连打进了三个球,正在为第四球找角度。
姚兴炎等的无聊,拄着台球杆跟她闲谈:“我爸说最近部里部里不太平。”
姚兴炎说的部是吴晓红和他父亲驻外工作的地方。
“是吗,”程轻黎微微皱眉,俯身,上身和右臂拉成一条直线,球杆和球撞击,将其击落在球袋,收杆起身,看过去,“我妈没有跟我说。”
姚兴炎摆手,叹气:“谁知道呢,他们内部有人斗来斗去,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斗的。”
还没等程轻黎再细想,姚兴炎已经转了转肩膀,球杆点了下桌面,准备开始自己那球:“该我了啊,看我不扳两局,不然也显得我太菜了。”
“哦对,”姚兴炎又想起来,“你爸还一直在斯图加特?没想着过来吗。”
程轻黎端着杆子走到一侧,摇头:“他公司在那边,就是过来也要一年后了。”
姚兴炎点头:“那会儿吴姨都调回柏林了,你们一家三口正好一起。”
程轻黎点头,对他的话做回应。
她走到姚兴炎身后的座椅坐下,拿了自己那杯西柚汁,低头咬上吸管。
姚兴炎打了一杆子,抬头看到柯岩,想起来,转头对程轻黎:“柯岩的舅舅不是你妈的上级吗,反正你们俩以后也要结婚,真有事他舅舅会帮着吴姨的。”
程轻黎嘴上还咬着吸管,冰冰凉凉的西柚汁顺着喉管咽下去,她撩了眼皮看姚兴炎,不置可否。
八字的事还没一撇,真等她和柯岩结婚还要好几年。
再说也不一定结,她和柯岩现在还是革命友谊。
而且…她食指蹭着玻璃杯沿摸过去,而且她还有个前男友。
叹了口气,咬着吸管接着喝西柚汁。
有蒋司修在,程轻黎不可能玩得太晚。
凌晨两点,鸣兵收枪,两人跟姚兴炎和Airel打了招呼,要提前走。
临走柯岩问了句要不要送她,还没等程轻黎说话,蒋司修已经拉了下她的手臂,把她带到了自己身边,说了句不用。
柯岩也乐得自在,他跟姚兴炎还没厮杀完这一局,实在不想走。
他扬手再摆,对着蒋司修,非常诚恳:“谢谢哥。”
蒋司修右手还握在程轻黎的手臂上,清淡点头。
回去的路上车后座很安静,司机是位卷发的当地男性,就头发花白的程度看,年龄应该在六十以上。
车窗降下来,凌晨的风比白日里更凉,卷着掠进来,吹散车内淡淡的酒气。
程轻黎没喝,蒋司修倒是喝了不少。
不过约莫是体质原因,他喝酒不上脸,也没有任何像其他人那样的酒醉反应,依然淡淡的。
“你什么时候走?”程轻黎旧事重提。
蒋司修总不能一直住她这里,特别是出门前的亲吻……再住下去真的如他所说,很像偷/情。
蒋司修目光落在窗外的行道树上。
每隔十米一棵,飞速往后疾驰着。
他按上按键,把车窗再次往下降了点,提建议:“你去我那里住?”
实验所审批下来的住处有些远,他拒绝了,自己另外在程轻黎的学校附近找了公寓。
离他工作的地方不算近,但程轻黎如果过去,上学会很方便,比现在这个地方环境还要好一些。
“离你们学校只有三分钟,你以后都不用在学校吃饭,我中午也会回去,你想吃什么都有我。”
“不要。”程轻黎趴在窗框,感受扑面的冷风,风凉,却把她吹得更清醒了些。
蒋司修嗯了一声,没再提这事,只是说:“那我住你这儿。”
程轻黎没说话。
车子再往前开了一个路口时,她忽然听到他说。
混着夜风的清沉嗓音,是迟来的告白:“去年在这个时候在国外,我一直在想你。”
几秒后,行道树又往后飞驰了几棵。
程轻黎的声音也轻,有种隔世的恍惚感:“当时我问你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蒋司修睁眼。
“晚了,哥哥。”她眨眼看窗外的风景-
第二天通宵打游戏打到早上的柯岩来敲程轻黎的门。
彼时蒋司修正在程轻黎的卧室洗漱。
他昨晚喝了不少,程轻黎没硬赶人走,但依旧是不冷不淡,当他是空气。
程轻黎出去开门。
柯岩卡被停了一个月,身上那点闲钱花得差不多,最近真是“揭不开锅”了。
他推门进来第一句就表明来意,撸了把头发往上,露出额头:“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借住几天?真没饭吃了。”
程轻黎摘头顶的发圈,转身往里,想也没想:“不行。”
柯岩昨天晚上跟姚兴炎打游戏又输进去三千,现在真的是脸比口袋都干净,他那房子这个月水电还没交,后天就要停水了。
柯岩在她屁股后面跟着,表忠心:“就一个月,不,半个月,半个月就行,你家不是还有个卧室吗,我卡解冻了生活费双倍还你行不行。”
“还有水电我也给你摊,不,我全交,我全交行吗,姑奶奶。”
程轻黎嫌柯岩聒噪,三两步走到卧室前,正要甩手摔门把他关在外面,忽然抬眸看到了浴室亮着的灯。
脚下停住。
柯岩没注意,差点撞到她,连忙双手举高后退两步,和她拉开距离,舔唇,正要再费口舌说服她,身前的人转身了。
程轻黎把摘下的发箍挂在右侧上臂,两手往后拢起长发扎成马尾:“你要住多久?”
“一个月……?”柯岩自己也拿不准,“至少收留我两三个星期吧,我再跟我妈磨磨,我靠她再不给我钱,我真要饿死在外面了…”
“行。”程轻黎答应完回身进卧室。
柯岩没想到程轻黎答应的这么快,一愣之后,站在卧室门前,踮着脚冲里面程轻黎的背影挥手:“谢谢谢谢,姑奶奶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
程轻黎扬手摆了摆,再是几步走到浴室前,拉开门进去。
反手拉上门,把柯岩的声音关在外面,再抬眼,看到站在门后的男人。
他穿了深蓝色的居家睡衣,扣子依然系得稳妥,不露一丝一毫。
程轻黎看他一眼,胳膊上挂着的发箍摘下来,扔在台子上,对着镜子扎刚没扎好的头发:“你收拾收拾走吧,客卧要住别人了。”
身后的人良久没出声。
他抱臂的手放下来,松了颗领口的扣子,偏头笑了一下,仿佛被气到。
抬眸再看回镜子里的她:“所以现在是为了柯岩要把我赶出去?”
程轻黎扎好头发,弯腰捧着水漱了一下口,水吐出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