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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8.11/黄粱


    温兰接到家里电话, 蒋司修的外公身体出了些问题。


    她快步走到门口,说了几句,又抵开门喊蒋建河, 先前手术的医生是蒋建河找的, 等他出门, 两人一起往不远处的客厅走去。


    声音愈来愈远,面前台子上的茶具擦了一半, 蒋司修手上停了下, 随后手中白色的方巾丢在桌子上, 另一手撑上台面。


    他微微垂头,表情和眉宇间看不出情绪, 但莫名就是让人觉得他心情不太好。


    须臾,桌面的手机再次震动, 打散了此时房间里的安宁。


    半撑茶台的男人站直身体, 把手机拿过来。


    程轻黎:[算了, 我去你那里也可以。]


    程轻黎:[老古董,让你过来你肯定不会来。]


    程轻黎:[还是我去吧。]


    程轻黎:[哥哥,我喜欢你。]


    蒋司修垂眸,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 随后转身,动作缓慢地靠上身后茶台。


    晚饭后,程轻黎先一步上楼, 蒋司修去书房处理了一些资料,历时一个月, 其中一组模型试验终于完成, 离计划的项目结题时间还有一年多,这半年有几篇论文要发, 下个月实验还要继续。


    十点左右,蒋司修合了电脑上楼。


    温兰和蒋建河坐在一楼看电视,家里阿姨在厨房腌菜,也还没走。


    路过客厅,温兰叫住他,把茶几上一盘水果递过来:“给小黎送上去。”


    程轻黎从小胃口不好,吃得少,吃什么都要人催,大家都习惯了东西单独留一份给她送上去。


    蒋司修接过来。


    一旁的蒋建河趁温兰不注意,拿遥控器把电视调到体育频道,抬头看向蒋司修的方向,旧事重提:“先前你们学校,医学院跟你相亲的那个女生……”


    “不喜欢,已经说清楚了,她把我联系方式也拉黑了。”蒋司修回。


    蒋建河闻言瞪眼:“什么?”


    他只知道蒋司修貌似跟那姑娘没戏,但不知道还有拉黑这回事。


    蒋司修无意多解释:“她可能有新的相亲对象,跟我说了一声,互相删了。”


    蒋建河提气,但又无奈:“你说说你…”


    他转脸对身边的温兰:“你说人家多好一姑娘……”


    温兰早就放弃了,压下蒋建河的胳膊,把桌子上的瓜子端过来:“算了,你别管了,管也管不住。”


    蒋司修本来绕过另一侧沙发准备往楼上走,不知怎么,脚下停了下,多说了一句:“等轻黎的事安排好再说。”


    上楼,敲门,程轻黎的声音隔着一层门板传出来:“等一下。”


    之后是哒哒的脚步声,再接着门被拉开。


    她看到蒋司修一怔,再是往他身后的楼梯口瞟,做贼似的:“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她说的晚上是十一二点,温兰和蒋建河进房间之后。


    蒋司修知道她会错了意,正想说话,程轻黎已经从门里挤出来,反手带上房门,站在他身前不足二十公分的地方,一面小心朝楼下看,一面伸手勾住他的衣服往自己身边带,声音小小的,带着期翼:“哥哥,你来找我的吗?”


    蒋司修看着她的表情,“来送东西”的话咽回喉咙,再是两秒后,顺着她的问话,很轻地嗯了一声。


    程轻黎高兴起来,抓着蒋司修的衣服,推开门,把他往自己的房间里带。


    蒋司修把右手的盘子放在靠门的桌子上,刚转身,程轻黎已经扑到了他怀里。


    门没关严,被风带的轻轻开合了一下,蒋司修稍微犹豫,左手还揽着程轻黎,右手压着门把,把门重新锁上了。


    程轻黎仰头看他,犹豫了一下,踮脚想去亲他的下巴,被蒋司修偏头躲开。


    “在家呢。”他握着她的手腕,轻声制止。


    程轻黎想到他思想道德感那么重,脚落回来,不太高兴的:“好吧。”


    转而又对他伸了伸手:“那抱抱可以吗?”


    蒋司修看了她两秒,身旁桌面的盘子往里推了推,确认不会被碰到地上,才微微弯腰,单手搂住了她。


    程轻黎头扎在他胸前,满足而小心地窝进他怀里。


    蒋司修低眸,入目的是程轻黎披在身后的头发,他瞧着看了两秒,忽然轻声问她:“想你爸妈吗?”


    被拥抱的满足感充斥着程轻黎,她闭着眼睛,如实道:“想啊。”


    “他们一直不在我身边,逢年过节也只会打钱,但毕竟还是我爸妈嘛。”


    “怎么了,问这个干什么?”程轻黎从蒋司修怀里抬头。


    “没事。”蒋司修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


    蒋司修前一天晚上没在程轻黎房间睡,程轻黎也没有强留,两个人都知道是在家,现阶段还是不要。


    但第二天晚上,她忍不住,还是抱着东西找了过去。


    她不想说,因为对蒋司修太依赖,她会有分离焦虑,特别是一起“睡”过后,晚上和他分开,她都会难受得睡不着。


    但这些她都没有告诉蒋司修,包括自己喜欢了他很久的事情,她也没有说。


    蒋司修一直表现的太冷,虽然亲亲抱抱都会,偶尔也展现出不同于以往的温柔,但她辨别不清,也不敢仔细问,总有感觉他只是在哄自己。


    所以心里话她都不敢讲,怕给他压力太大,连现在这样的关系都无法维持。


    但她也不是很难过,这种小心翼翼的喜欢从少女时代到如今已经保持了很久。


    至少现在他还跟自己在一起不是吗。


    没什么难的,慢慢来,总有机会。


    蒋司修的房门一直不上锁,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看电脑,抬头正好看到挤进来的她。


    程轻黎小心关上门,路过床边时把枕头抛在床上,然后快步往蒋司修的方向走过来。


    蒋司修右手还握在鼠标,目光落在走过来的女孩儿身上。


    她走近,她拨开他握鼠标的手,单腿跪上他坐的单人沙发,这个姿势让她低头看他。


    她竖手指在自己唇前,比噤声的动作:“十一点了,今天晚上能不能跟你睡?”


    “我自己睡不着。”她下巴搭到蒋司修的肩膀上。


    蒋司修右手搭在她腰后,视线落在她身后的电脑屏。


    他在帮她看国外的学校,吴晓红上午发来消息,再次提到希望程轻黎换学校的事。


    信息里列的几个大学虽然距离吴晓红和程宏伟工作的城市近,但并不是最符合程轻黎上的,有的是专业不合适,有的是校风和她的性子不符。


    把她送到那几个地方,他都不放心,只能自己再帮她筛选几所。


    程轻黎转身再往电脑上看时,屏幕已经提示休息,转进了屏保。


    她抬手随便戳了一个键,屏幕跳转密码界面。


    以为蒋司修在看专业文献,都是物理研究方向,她一时好奇,也想看两眼,便转头问人:“你电脑密码是什么?”


    她右手搭在键盘上,准备对着蒋司修念出的字母输进去。


    而单手搂着她的人仿佛刚被她这句话唤醒,空着的那只手压下笔记本的屏幕,随口:“看这个干什么。”


    程轻黎皱眉,能感觉到蒋司修不想让自己知道密码。


    “电脑是,手机也是,”她手松下来,低声,不满意的嘟囔,“我又不会乱翻你的东西,一个合格的男朋友首先要做的就是所有电子设备的密码对女朋友敞开。”


    说着她拿出自己的手机,一边点一边对蒋司修示意:“我的就可以告诉你,是你的生日。”


    “嗯。”男人视线从她屏幕上划过。


    程轻黎看不懂他的表情,但总觉得他好像恍了下神。


    片刻后,蒋司修目光转过来,忽然问:“你是不是之前喜欢一个学长?”


    程轻黎现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了下,紧接着含糊地应道:“嗯……嗯,但都是之前的事了。”


    “我以后都只喜欢你。”她又戳了戳手机,抬头看了蒋司修一眼,又垂眸按手机。


    最后这句说的不太认真,像是为了遮盖上一句随便哄人的话。


    蒋司修眸光垂落在她的眼睛,注视了两秒,偏开视线,没什么情绪:“嗯。”


    “不说别的了,”程轻黎把手机放开,右手挑开蒋司修的衣服钻进去,在他腹部挠了两下,软下来声音,“亲亲我好不好,哥哥。”


    只有在两个人亲近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蒋司修是属于自己的,所以她总是迫切的想要和他做更亲密的事情。


    “我以后真的只喜欢你。”她趴在他耳边小声保证。


    蒋司修被她逗笑,眼睛里浓重的墨色被淡淡的笑意溶开,左手握住她在自己衣服里作乱的那只手,抬了程轻黎的下巴,从她的脸颊往下吻到她的侧颈。


    他是那种清朗斯文的声线,但压低声音时又有种别样的性感:“还想被亲哪里?”


    第42章 8.12/黄粱


    程轻黎觉得蒋司修今天好像过于热情了, 至少放之前不会。


    他问过她之后又亲了亲她的脖子,很轻的吻,只有唇贴在皮肤的感觉, 再是往下落在锁骨上, 然后从下往上, 亲回脖颈。


    程轻黎跨坐在他的腿面,右手搭在他的肩膀, 手收紧, 攥着他肩膀处的睡衣布料。


    她动了动身体, 从水里捞出一样的声音,粘腻的, 惹人遐思而犯罪:“哥哥。”


    蒋司修按压着程轻黎的背,把她更紧得带向怀里, 勾着她下巴的手再度抬起, 已经从侧颈亲到了前脖颈, 唇贴着她的皮肤,微微哑着声音:“嗯。”


    程轻黎轻喘着气,烫着耳朵提要求:“能不能弄重一点?”


    “嗯?”


    她仰头,在朦胧光线里看天花板, 感受着留恋在脖颈的吻:“就是可不可以亲重一点?”


    只有再重一点,弄出痕迹,她才有实感。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常, 但她总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蒋司修发疯。


    她听到蒋司修好像笑了,再然后她被托着抱起来。


    后背落进床铺时, 吻再次落下来, 她伸手往下探,想去摸蒋司修裤腰以下的地方, 但手被扣住,按在了被子里。


    “哥哥。”程轻黎挣扎。


    蒋司修握着着她的手腕,唇落在她的肩颈,亲的很温柔,一下下,仿佛只是为了满足她。


    他低声:“那个不行。”


    “为什么?”程轻黎不明白。


    蒋司修貌似又笑了一下,但却没有再回答她。


    只是脖子锁骨,一些很平常的地方,程轻黎却被亲得软成了一滩水,她缩手缩脚地窝在蒋司修怀里,最后好像听到他叫了一声“轻轻”。


    好久了,这个称呼,还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喊她


    怕被温兰发现,晕着脑袋睡觉时,程轻黎摸过床头的手机订了个五点半的闹钟。


    想早起一会儿遛回自己房间睡。


    订完闹钟,抓着蒋司修的睡衣,重新蠕动窝进他怀里。


    蒋司修半靠在床头,右手搭在程轻黎后背,看她的动作。


    “你密码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合着眼睛打哈欠,还是嘀咕,“虽然我对你很宽容,但你这样过分了。”


    蒋司修搂着她倾身,把床头的台灯拧到最暗:“没什么。”


    程轻黎不相信,但也没再纠结,在蒋司修的腰间蹭了蹭脸:“我们下周去吃饭看电影吧,离学校远一点的地方。”


    “嗯。”蒋司修回。


    忽然,门外有很轻的响动,程轻黎耳朵动了动,从蒋司修怀里钻出来,紧张兮兮地下床,侧身贴着门板听了听。


    蒋司修坐在床上,看着她的动作。


    其实,如果真的被发现也没什么,充其量是他被揍两顿,拳头不会抡到她身上,毕竟他大太多,而她只是个小妹妹。


    几家父母也会闹得不愉快,但对他来讲也没关系,他都会尽量解决,解决不了时间也会磨平。


    但这些的前提都是她真的愿意和他长久的在一起。


    蒋司修把书合上,放在枕头下,叫她:“过来睡觉了。”


    他声音依旧淡淡的。


    程轻黎右耳贴紧门板,再听了两下,确认响动是从楼下传来,才趿拉着拖鞋小心走回来-


    隔了两天的周三晚上,研究所有聚餐。


    蒋司修因为盯数据,晚一步从学校出来,到地方时其它人已经吃上了。


    陈和给他留了位置。


    研究所在一层订了十张桌子,他们坐的角落的小桌,桌子上除了和蒋司修相熟的陈和,吴刚外,还有先前来找过他的那个师弟王洪森。


    王洪森硕士第二年拿到出国交换的名额,留学的地方正好是蒋司修半年多前在国外交流的学校,本来就是师兄弟的关系,蒋司修在国外的半年多,两人几乎每周都要见上一两次。


    他现在临近毕业,想读蒋司修所在研究所的博士,所以最近两个月来淮州来的很频繁。


    角落小桌是八人台,除他们四个,另外还有两对情侣,都是同事带家属来的。


    吴刚端杯子碰了下王洪森的:“导师联系的怎么样?”


    “还行,说是看最后的面试成绩。”王洪森捡了盘子里的水煮花生,剥开。


    蒋司修来之前,三个人已经聊了会儿了。


    陈和看到蒋司修坐下,帮他拿了套餐具,又提水壶给他倒水:“小黎自己在家?”


    “嗯。”蒋司修应声,拿过杯子。


    家里小辈多,陈和操心命:“她在家吃什么?”


    “她晚上去了食堂。”蒋司修回完,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消息。


    程轻黎:[你什么时候回来?]


    蒋司修:[不会太早。]


    对面发过来一张对着电视拍的照片。


    程轻黎:[我找了个电影,晚上回来一起看吗?]


    再接着是茶几上一大堆零食的照片。


    程轻黎:[我还买了好多薯片。]


    蒋司修:[少吃点。]


    聊了几句专业上的事情,话题转开。


    王洪森自己好事将近,现在看谁都一副谈恋爱的样子,花生的盘子往陈和面前推了推:“陈和哥有女朋友?”


    “对,异地。”陈和答。


    王洪森喝了点酒,在几个年长他两岁的哥哥面前没有畏手畏脚,笑呵呵:“还是要早点结束异地早点结婚,我自己经验之谈,不然女朋友就要跑了。”


    陈和被逗笑,低头夹菜,应和:“确实。”


    蒋司修一直垂眼发消息,没注意桌上三人的对话已经从学术压力转到了人生大事。


    跟程轻黎又说了两句,想到出学校时她给自己打电话让带回去的饮料。


    这家店离学校不远,旁边是家进口超市,程轻黎很喜欢一种牛奶,附近只有这家店卖。


    蒋司修本来就不是很饿,又过了饭点,更是没多少食欲,从座位站起来,跟桌上的人示意:“我去旁边买点东西。”


    陈和看了眼他几乎没动的筷子,仰头:“买什么?吃点再去,你什么都没吃。”


    “不饿。”蒋司修又低头看了眼手机。


    陈和跟他认识久,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早几年程轻黎还没上大学,蒋司修的手机基本都是她的电话。


    那时候陈和还开过玩笑,说妹妹比女朋友都难养。


    “给小黎买?”陈和问。


    “嗯,在旁边超市,”蒋司修从位置里绕出来,“你们先吃。”


    吴刚听到程轻黎的名字,也举了下杯子:“去吧,反正是烤肉,等你回来再接着烤。”


    等蒋司修走,陈和整筷子,加了点小菜到自己盘子,随口续上刚王洪森的话:“你操心我还不如操心操心你嫡系师兄,我感觉除了他这妹妹,他身边没个女的。”


    吴刚笑着给自己开了瓶啤酒:“我觉得也是,反正我是没见他跟谁走的近过。“


    “也不是吧,”王洪森突然道,“去年在国外,我那房子有问题,在他公寓住过大半个月,感觉他当时有女朋友。”


    “什么??”陈和惊讶得筷子都停了。


    吴刚也放了起子看过去。


    王洪森愣笑:“你们这么惊讶干什么,我师兄好歹快三十了。”


    “二十七,别瞎说。”陈和比蒋司修还要大几个月,现在对年龄很敏感。


    “什么意思?”吴刚比陈和还有兴致,毕竟蒋司修刚来研究所的时候,有位老教授想把自己孙女介绍给他,他都没什么反应。


    王洪森看两人看自己,接着剥花生:“我也瞎猜的,他那会儿几乎隔一两天就是一个电话,要么在书房接,要么就是阳台。”


    “国内打来的?”陈和问。


    王洪森回忆了一下:“好像是。”


    “小黎吧。”陈和说。


    王洪森摇头,语气很笃定:“不会,他那个表情绝对不可能是妹妹。”


    “而且他当时书里夹的有照片,是个女孩儿,有一次掉出来,被我看到了。”


    但距离太远,王洪森没看清。


    陈和哦了一声,觉得那确实不可能是程轻黎,打电话还好说,夹照片这事有点超出界限了。


    等蒋司修再回来,这话题已经揭了过去。


    都是大男人,没谁对别人的感情那么八卦,只是想起来了随便聊两句。


    陈和提过蒋司修放在桌子上的购物袋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问他:“你这半年就在淮大,过了年就回来?”


    蒋司修杯子里有吴刚倒的啤酒,但他开车过来的,没办法喝,袖子挽起来,嗯了一声:“用淮大的仪器把几组实验做完。”


    陈和皱眉又道:“淮大也真是,用他们个仪器还让你代课,真是越好的学校越不吃亏,早知道当时去淮理了。”


    王洪森插话:“淮理工也有设备?”


    “对啊,”陈和拍大腿,“淮大的仪器还旧,修两回了,都是咱们自己出的钱,虽然最后能报出来,但越想越亏。”


    吴刚也搭话:“那当时怎么不用淮理做?”


    “谁知道,”陈和耸肩,示意蒋司修,“他选的地方,说来淮大。”


    说完陈和又想起来:“是不是因为小黎在这儿,你爸妈让你看着她?”


    “不是。”蒋司修把玻璃杯里的酒倒掉,换成水


    聚餐没什么意思,吃到最后所里几个人喝得有点多,高谈阔论,蒋司修不想听,跟陈和说了一声要走,陈和也吃饱了,吴刚王洪森干脆一起散了。


    让爱喝的继续喝,他们就不奉陪了。


    回到家,打开门,客厅没人,蒋司修把提着的袋子放在餐桌上,程轻黎听到声音从浴室走出来。


    她袖子往上卷着,两手还沾了泡沫。


    “你在干什么?”蒋司修看她。


    程轻黎用干净的胳膊蹭了下脸:“洗衣服。”


    “脏衣筐有几件衣服,放洗衣机了,你房间椅子上还搭着一件你的衬衣,我正在搓。”


    她本来也想扔洗衣机的,但白衬衣,上面有化学试剂,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帮蒋司修洗了。


    但想了好多办法,还没洗掉,正在水池里泡着。


    “不用你干。”蒋司修走过去,拉着程轻黎的胳膊把她带到浴室,帮她把手洗干净,又从金属架上扯了自己的毛巾给她擦水。


    程轻黎“诶?”了一声,小声:“你不是也帮我洗过衣服嘛”


    从小到大洗过好几次,虽然也不多,但都是在她最悲惨的时候。


    初一那时候被孤立,他大半夜打车到她学校,把她从烧水房找出来,冷着脸跟老师协商。


    那是少见的,蒋司修态度如此硬的几次。


    早期少年班学制比现在还要短一年,蒋司修那会儿已经是硕士的第一年。


    她当时被吓惨了,拽着蒋司修的衣服一直在发抖,后来他意识到当时程宏伟夫妇俩也在淮州,带程轻黎从学校出来后,把她送回了程家。


    太晚了,在客厅呆了一会儿没马上走,吴晓红还让家里阿姨给他收拾了一间客房。


    后来他去二楼客房的浴室洗澡,进房间前,隐约听到书房传来的声音。


    程宏伟声调半扬,貌似在吵人,但隔音太好,他听不清,再后来洗澡洗了一半,实在放心不下,关了水套衣服出来,刚打开卧室门,看到倚在他门前墙边一脸丧丧的女孩儿。


    听到门声,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礼貌的问:“哥哥我能进去吗?”


    脸上没哭过的痕迹,就是嗓子哑,像被烟熏了一样。


    身上还穿着那套皱巴巴,在烧水房蹭脏的校服,白色衬衣上有几道灰痕,格外明显。


    下面是深蓝色的百褶裙,露着一截小腿。


    蒋司修把她带进去,房门关上。


    凌晨三点,屋里屋外都静,程轻黎走得快,耸拉着脑袋先一步走进浴室,上身的衬衣脱下来,拧在水龙头下想洗衣服。


    她里面只穿了一个白色的小背心。


    蒋司修停在浴室前,转身从床尾拿了自己的衣服,走进去丢给她,然后从她手里抽走那件脏兮兮的校服,开了水龙头泡在水池里帮她洗。


    洗到一半,他忽然问坐在他一侧水池上的女孩儿:“你爸吵你了?”


    程轻黎悬空腿坐在台面上,一直很沉默,直到蒋司修问这句,才如梦初醒般抬头,然后“啊?”了一下。


    随后侧眸瞥着浴室的地板砖,跟刚刚要求进来时一样哑哑的嗓音:“就说让我在学校好好学习,不要惹事。”


    蒋司修手隔着衣服压在水池边沿,维持姿势半晌,沉着声音说了句:“怎么能叫惹事?”


    晚上把她从烧水房捞出来的气还没消,这会儿说话依旧没那么温和。


    但程轻黎却忽然眼睛弯起来,隔了点距离,下巴搭在蒋司修的肩膀上。


    片刻后很低声的,嗓音软软:“所以跟爸妈比,我更喜欢你嘛。”


    她垂眸看了眼泡在水池里的衣服,声音很低,带点小孩子被骂了的委屈,吸着鼻子:“谢谢哥哥。”


    蒋司修确认水擦干净,转身把毛巾重新搭回架子。


    程轻黎看他脸色不好,以为他生气了,在身后探头,伸手拽了下他的衣服:“给你洗衣服你怎么还不高兴。”


    “不用你洗,放着我洗就行,”蒋司修说完,察觉到程轻黎试探的情绪,抬手摸了下她的脸,心不在焉地解释,“没有生气。”


    程轻黎放下心来,转身又走到洗衣机前捞衣服,边往外拿边展示似的:“我分了两次洗的,深色和浅色分开。”


    她语气里满满都是“我很棒吧”。


    蒋司修走过来,把她捞出来的衣服抱走,随手从一旁架子上拿了几个衣撑,往外走:“嗯,不错。”


    程轻黎笑起来,蹦了两下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像只小麻雀:“我就说嘛,给你洗件衣服算什么,我刚刚还在网上查,准备去买彩漂,你知道这个吗,我跟你讲,就是放进去能保持原有的衣服颜色,但上面的污渍可以”-


    周五下午程轻黎有课,蒋司修去商场帮她买东西。


    她订了第二天下午的电影票,在一个距离很远的商场,她想穿裙子约会,要用到胸贴,但之前忘了买,只能这个时候差蒋司修去。


    程轻黎还在上课,消息却一条一条的蹦过来。


    程轻黎:[不要那种小的,要那种大的,中间带卡扣,能托起来的。]


    程轻黎:[实在找不到,你可以描述一下问导购。]


    蒋司修:[]


    程轻黎:[天哪,你竟然还会无语。]


    程轻黎:[笑死了,我要截图保存。]


    程轻黎保存收藏进相册,接着描述。


    程轻黎:[我要那种bigbigbig的,L懂吗?]


    程轻黎:[虽然我瘦但我很有料。]


    程轻黎:[算了,你肯定不懂,回来让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蒋司修站在某家店前,还没进,只是低头看手机上的消息,对面人打字速度很快,一条条跳出来。


    他正打算回,屏幕上弹出一个陌生来电,他蹙了蹙眉,往旁边两步,接起来。


    “喂?”


    听筒那面的男人笑,不太纯正的中文:“蒋?”


    半个小时后,离学校不远的咖啡店。


    角落处的一张圆桌,相对而坐了两个男人。


    章恒益美籍华裔,从小在国外出生,也在国外长大,但祖父是淮州人,这次回来也是探望家里老辈。


    他和蒋司修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这半年多一直保持联系。


    两人认识的方式不算有戏剧性,但也并不寻常,半年多前,在加州,蒋司修曾经找过他做心理疏导。


    咖啡店人不多,虽然在学校旁边,但消费高,也没什么猫咪狗狗,学生都不爱来,这个时间点,也只有几桌而已。


    章恒益把咖啡杯放在圆桌茶几上,目光在对面蒋司修的身上落了落。


    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当时敲了门走进他的咨询室,两人在相对的沙发上坐了许久。


    在计时器已经走过十分钟后,他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他会想亲他的妹妹,是不是不正常。


    第43章 8.13/黄粱


    “她刚成年。”


    这是他当时说的第二句。


    章恒益就在蒋司修所在的学校工作, 这也是蒋司修会去找他咨询的原因。


    从事心理学行业,各种各样的人章恒益都见过很多,所以蒋司修所描述的事情在他看来并不算严重, 紧接着那句之后, 蒋司修又问了一个问题。


    他问他, 怎么样能保证她不受伤害。


    章恒益笑了笑,习惯性地用温和的语气引导和自己谈话的人吐露心声, 他笑着问怎么了。


    蒋司修当时捏了捏杯子, 良久后, 极其平稳的神色,语气也淡淡的, 说了句“我对她有欲/望”


    不远处的咖啡店门被推开,挂在门把的风铃响动。


    章恒益往那侧瞟了一眼:“最近怎么样?”


    他中文语法没有问题, 只是在国外没有语言环境, 发音稍有点奇怪。


    蒋司修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他偏头看向章恒益的身后,透过茶色的玻璃看人行道上往来的学生:“还好。”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垂眸淡笑一声:“我和她在一起了。”


    章恒益倒是有些意外, 稍挑了下眉,手指抵在咖啡杯上,用自己习惯的语言开了句玩笑:“Hope you didnt break the law.(希望你没有违反法律)”


    蒋司修轻笑, 但许久没有答话。


    “ok,”章恒益招呼服务生过来把桌面的水擦掉, 换了副神色继续问, “怎么开始的?”


    沉默数秒,蒋司修搭在扶手的右手放下:“她说喜欢我。”


    章恒益问:“她是认真的?”


    蒋司修偏眸, 迟疑了一秒,回答:“不确定。”


    章恒益看起来并不意外,他接触的这种事情太多,只是提醒:“她年龄很小,成长过程中缺乏长辈的引导和爱护,而你恰巧顶替了这个角色,所以她对你的依赖很重,她的年纪可能很难区分到底是习惯性依靠还是喜欢”


    蒋司修不太想听这句话,低声打断他:“我知道。”


    章恒益点头,别人的事情他也不方便多说,-


    第二天去程轻黎提前订好票的地方看电影。


    天气转凉,温度下降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需要在单衣外面加外套,然而程轻黎却像不怕冷似的,依旧穿了裙子。


    蒋司修比她早一步出门,在车里等她。


    看到她穿了单薄的裙子开门坐上来时,握在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皱眉:“晚上回来冷。”


    “我知道我知道,”程轻黎欢欣雀跃地扬了扬另一手挎的包,“带了外套。”


    她坐上车,勾了安全带要系,但手里面拿了东西不方便,反复插了两次都没有把安全带插进卡扣。


    蒋司修松了方向盘,侧身过来,从她手里拉走安全带。


    因为系安全带的动作,两人被迫贴近。


    程轻黎呼吸微滞,也觉得离谱,虽然蒋司修几乎从不主动,但将近一个月时间,亲密接触也有过几次,她却每次还是会紧张。


    他靠过来,她就会紧张。


    可能是太喜欢了。


    程轻黎伸手勾住蒋司修的衣领,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询问:“你没有什么想跟我做的事吗?除了看电影我们还可以做别的,你想干什么呀?”


    蒋司修帮她扣好安全带,再抬眼,距离很近,视线正好撞到她的眼睛里。


    程轻黎没什么安全感,但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圈在他颈后的手,手指微微蜷缩,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还是你觉得我想做的事情都无聊?”她半开玩笑,换了个语气。


    “没有。”蒋司修摸了摸她的头。


    接着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搭在她的膝盖上,用衣服把她露出的小腿裹紧。


    随后收回身,坐在驾驶位,左手摸上方向盘,重新启动车子。


    然而车开出去前,余光扫到右侧座位的女孩儿,她半低着头,摆弄刚系好的安全带,情绪看起来不太高涨,似乎还在琢磨刚刚问他的话。


    蒋司修发动车的动作停下,左手握在方向盘上愣神两秒,忽然抬手松了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去,揉着她的发顶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我想干这个算吗?”微微沙哑的嗓音,靠着她的鼻息。


    程轻黎知道自己定力不好,但也没想到被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哄得一愣。


    她手指勾着安全带,小心点头,声音里是压都压不住的开心:“算的,算的啊”


    软软绵绵的声音。


    蒋司修右手还搭在她脑后的头枕上,低眸看着她,几秒后,无奈地勾了下唇,偏眼笑了一声。


    程轻黎追着他的眼睛想和他对视,另一手的食指戳到他的唇角,气声:“还想亲吗,可以给你多亲亲。”


    她说得大胆又害羞。


    他握着她的手拉下来,低头,吻在她的唇上,依旧是很轻地贴了贴,吮吻了一下她的唇瓣,待程轻黎想加深时,他已经撤身离开了。


    重新握上方向盘,声音已经恢复了清冷沉稳,启动车,打了方向开出去:“查一下商场附近的店,晚上想吃什么带你去。”


    程轻黎还在回味刚刚的亲密,一面软软地应声说好,一面低头拿手机按蒋司修说的查找附近的店。


    不年不节的,最近上映的电影不多,瘸子里挑将军,有个国外的特工片子评价还不错。


    也不是太好看,情节稀烂,台词夸张,男主厉害的一人能干一个特工小队,槽点数不胜数,程轻黎却看得格外起劲。


    抱着爆米花桶,时不时凑到蒋司修耳边跟他吐槽,贴得近,每一次唇几乎都要擦到他的耳朵。


    蒋司修锁着她的手把她按回去重新坐好,低声提醒:“安生一点。”


    程轻黎心情简直好到爆表,不愿意听蒋司修的,搂着他的脖子重新贴上去,很小声和他咬耳朵:“可是我想跟你说话呀。”


    “这样说才不会吵到别人。”她嘴唇贴着他的耳垂,说话间带出的热气都钻进他的耳朵。


    蒋司修被弄得耳廓痒,却无奈只能一手勾着她的后腰。


    “哥哥,我好开心啊,可以和你一起看电影。”她语声里是压抑不住的高兴。


    两人坐的位置靠后,左边没人,右侧跟程轻黎隔了两个位置的地方才有一对情侣,即使说话声音再大一点,也不会影响任何人。


    程轻黎晃着腿,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表达此时此刻的开心,抓着蒋司修亲了一下他的耳朵,侧身从已经掉落的挎包里找出便签本。


    巴掌大的小本子,打着手电翻开,转头靠向蒋司修,小声道:“我有好多事情想跟你做,我们过两个星期,等你闲了去泡温泉好不好,攻略我都做好了。”


    她表情认真,开心溢于言表,蒋司修的情绪被她感染,拇指蹭了蹭她的脸,温声应了个“好”。


    程轻黎出国的事他暂时不想想,或许还能商量。


    远处幕布已经切了镜头,转成阳光明媚的室外,明亮的光线散过来


    从电影院出来,往提前找好的餐厅去,这边商圈大,吃饭的地方就在过一个路口的另外一栋楼。


    没下停车场开车,打算直接走过去。


    刚从看电影的商场出来,却意外遇到了人。


    “小黎?”女人从另一侧旋转门出来,正好和他们面对面走过来。


    程轻黎下意识把伸出去拉蒋司修的手缩回来,同时回忆刚刚,至少是半分钟之内从商场出来的过程中,有没有和蒋司修做过分的事情。


    好像还好,刚刚在讨论吃饭的地方,她还没有来得及拉蒋司修的手。


    程轻黎看着走过来的女人乖巧叫道:“表姨?”


    “我就说看着像你们。”翁美芝是程轻黎母亲吴晓红的表妹,工作地点在荆北,经常两边跑。


    不是这个原因,程轻黎可能会从小放到她家住。


    因为吴晓红的关系,翁美芝跟蒋家人也认识,自然也认得蒋司修。


    她拎着袋子走过来,看程轻黎:“我前两天才回来,还想着跟你打电话,让你来家里吃饭。”


    程轻黎点头道谢,习惯性地往蒋司修的方向站了站:“谢谢表姨,但最近学校忙,可能没什么时间,就不给您添乱了。”


    翁美芝小时候对她不错,但再婚过,家里三个孩子,老大老二是她和现任丈夫各自带来的,老三是两个人后来又生的。


    家庭关系有点复杂,后来工作又忙,程轻黎跟她就没有那么亲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让你来家里吃顿饭怎么能算麻烦呢,”翁美芝笑,“你爸妈都不在,要不是我不经常回来,肯定让你来家里住。”


    程轻黎笑笑,再次点头道谢。


    翁美芝视线落向一旁的蒋司修,话语里略带疑问:“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过来吃饭?”


    她和蒋司修出来吃饭其实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事,但没有跟温兰和蒋建河讲,如果长辈们之间互相通了气,会有点奇怪。


    不过也还好。


    这么想着,程轻黎刚想张嘴答,身旁的男人却已经开口了:“她在这边跟同学玩儿,我过来接她,顺便带她一起吃饭。”


    翁美芝没多想,顺着又问了两句蒋司修别的事情。


    一旁的程轻黎当然知道他这句解释没错,应付得无可挑剔,但说不上来心里怎么想的,就是有些不舒服,仿佛他在回避谈论和她的关系。


    虽然说,他们现在的关系确实不好跟家里讲。


    半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情绪还没缓过来,听到翁美芝又跟他们讲:“那行,你们先去吃饭吧,我还要上楼帮小小取照片。”


    程轻黎回过神,两手并在身后:“嗯,表姨你去吧。”


    蒋司修也欠身点头。


    翁美芝跟两人告别,从他们刚出来的门进商场,身影消失在了人流里。


    程轻黎因为刚刚蒋司修的话还有点丧,表情没调整过来,身边的男人看了眼手机,确认餐厅位置,再之后视线落过来:“怎么了?”


    程轻黎抬眼,跟蒋司修对视两秒,打起精神,微微弯唇笑,摇摇头:“没事,我们去吃饭吧。”


    蒋司修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去,末了,淡声应了下:“嗯。”


    吃完饭回到家,程轻黎接到吴晓红的电话。


    她还是低估了长辈之间传话的速度。


    她走在床边,抬眸看了眼从外走进来的蒋司修,听到听筒那侧吴晓红说:“你表姨说今天在国贸碰到你了。”


    “嗯,对。”程轻黎再次掀眸,目光在蒋司修身上落了下,他穿着灰色的居家睡衣,明明穿得很整齐,却总有种克制的欲。


    “你年龄也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不要总麻烦司修照顾你,他工作也忙,你跟同学玩儿还要让他跑那么远去接你,说到底也不是亲哥哥,人家照顾你是情分,你不能”


    程轻黎从床边站起来,往外走,应付对面:“知道了。”


    她心说知道不是亲哥哥,要不是他不肯,她还想跟他睡觉呢。


    路过站在床尾低头回消息的男人时,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下,然后拿着手机继续往外走:“你跟爸爸注意身体就好了,不用总是操心我。”


    “我能不操心你吗?你是我生的,”吴晓红觉得她这话说得有问题,“对了,我工作最近有几天假期,准备和你爸下周回趟淮州,看看你。”


    程轻黎已经走到阳台了,闻言“啊?”了一声,她回头看向刚出来的卧室。


    门掩了一半,从她的方向看不到屋内的人。


    她这声“啊?”抗拒大过惊讶,吴晓红道:“不想让我和你爸回去?”


    “没有。”程轻黎推开阳台的门,走出来。


    只是如果吴晓红和程宏伟回来了,她多半就不能住蒋司修这里了。


    恋爱还没谈多久呢,她想和蒋司修多呆一起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他呆不够。


    吴晓红打趣:“怕是你嫌我和你爸烦。”


    “不嫌不嫌,我怎么敢。”程轻黎轻耸鼻尖,踢了踢阳台的栏杆。


    第44章 8.14/黄粱


    程轻黎接完电话再回卧室, 蒋司修还在看学生发来的消息,听到门响,他抬眸看过去一眼。


    程轻黎晃了下手机, 解释:“我妈, 说和我爸下周一起回来一趟。”


    蒋司修拇指敲字的动作一顿, 眸光再落回去,声线平稳:“说是什么事了吗?”


    吴晓红先前说想让程轻黎下个学期出国, 回来这么早应该不会是为了这个。


    “没有, 想我吧。”程轻黎走进来, 抬脚抵上门。


    瞟了眼,看蒋司修还在低头回消息, 不满意,走上前揪他的睡衣扣子, 她解的认真, 手指勾来勾去, 甚至用扯的。


    蒋司修笑了一声,握住她的手制止:“你干什么?”


    他嗓音很温和,带点无奈的笑,比谈恋爱之前他厉声训她时温柔多了。


    以前总是梦着想听他跟自己这样讲话, 她轻吸了吸鼻子,忽然眼睛有点酸,怕被蒋司修看到, 直接抬手环住了他的腰,脸埋下去, 嗡声:“不要玩手机了”


    衣服被她解了两颗扣子, 她脸贴在他的锁骨处,蒋司修扶住她的肩膀。


    程轻黎两手抄在他腰侧, 紧紧搂住。


    虽然贴他很近,却还是觉得不真实,好奇怪,明明已经很幸福了,下午一起去看电影吃饭,晚上回来还能睡一起。


    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么害怕呢。


    她踮脚,脑袋去蹭蒋司修的脖子,毛绒绒的发丝扎在他的颈窝里,拱来拱去:“哥哥,你抱抱我。”


    “你怎么都不抱我啊。”她抓了蒋司修的胳膊往自己的腰上放。


    蒋司修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提唇,随后收了右手的手机,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来。


    程轻黎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去哪儿?”


    “学生发给了我两篇论文,需要看一下。”蒋司修抱着她走到餐厅,打开灯,走到放电脑的餐桌椅前坐下来。


    屁股刚挨到蒋司修的腿,程轻黎就自动往他怀里再窝了窝,两手从他背后环过去抱得紧。


    “松开点,”蒋司修拍了拍她的背,“透不过气了。”


    程轻黎哦了一声,手上虽然松了些,但头却在他脖子里埋得更深。


    蒋司修无声笑了下,抬手抚在她的后脖颈,拇指在上面蹭了蹭,轻声道:“我要工作。”


    “我知道啊,”程轻黎嗓音带着淡淡的困意,“你这样工作不行吗,我又没有抓着你的手”


    蒋司修垂眸,目光落在程轻黎没被头发遮盖的脖子上,半晌:“轻轻。”


    程轻黎惊讶,阖着眼睛靠在蒋司修的肩膀上,攥着他的胳膊慢悠悠地晃了两下:“你好久都没有这么喊过我。”


    蒋司修笑了,他垂了下眼,餐厅的光线笼在他的侧脸,在另一边留下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他再次抬眸时眼睛里依然有笑,哄人的语气:“以后都这么叫你。”


    周五前一天,程宏伟和吴晓红上飞机前都给程轻黎打了个电话。


    程轻黎正站在厨房的微波炉前加热昨天没吃完的小蛋糕,她肩膀夹着手机,琢磨电子屏下的计时按键:“你们好啰嗦,再讲明天我不去见你们了,省得被念叨。”


    “我这叫关心你。”吴晓红道。


    程轻黎终于调好时间,站直,从头顶的柜架拿出盘子,继续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行,不说了,你现在在你干妈家?”


    程轻黎顿了下,语气里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我在我哥这里啊,学校离市区远,有早课的时候我都住这里。”


    吴晓红应了一声,程轻黎住在蒋司修公寓的事情她知道。


    可能因为心虚,程轻黎不着痕迹的把话题转开:“你都不知道他这里有多大,三室一厅,还有书房,真的羡慕了,我以后也要当老师。”


    “你算了吧,你哥厉害学校才会给他配这样的房子,你去了连工资都扣你的。”


    程轻黎小声切了下,附和:“是他厉害行了吧,从小到大在你们眼里他都厉害,他能去天上摘月亮。”


    吴晓红笑:“说什么呢你,说你一句你能顶三句。”


    隔天晚上,蒋司修开车带程轻黎回蒋家。


    几家人好久没一起聚了,不仅是程宏伟和吴晓红夫妻俩回来,就连出差在外的段志和也今天下午的飞机到淮州,回家屁股没坐热,就和老婆乌梅也过来了。


    车停在院门口的树下,程轻黎勾头往不远处别墅的方向看了两眼,确定没人,松开安全带,倾身靠向驾驶位,亲了蒋司修一下。


    “等会儿进去就不能这样了。”她抓着他的衣服,语气遗憾。


    院前没什么照明,树下有树荫遮蔽,更是昏,蒋司修抬手,用手背碰了碰程轻黎的脸:“回来是让你吃饭,等会儿多吃点。”


    程轻黎把他的手拉下来:“知道了,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啰嗦。”


    蒋司修手抽回,另一手打开驾驶位的车门,轻声笑:“不然呢,我不是你哥吗。”


    程轻黎勾着他的手把他拉回来,同时探身拉上被他打开的车门:“什么哥哥,你是我男朋友。”


    说着又压上去,靠向他的唇,刻意压低的嗓音:“有兄妹这么接吻的吗?”


    蒋司修笑意淡淡,抬手扣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拨开,声音也低,提醒:“可以了,在家门口。”


    “那又怎么了,”程轻黎执着地把他拽回来,攥着他的衣领在他唇上亲了两下,“在家门口你也是我男朋友。”


    她揪着他的衣领不松手,蒋司修抬手在她腰后拍了拍:“你妈。”


    程轻黎其实也不是害怕,但下意识松开抓着他的手,火速坐回去,拨了拨头发,调整姿势。


    蒋司修扫了她一眼,无声笑。


    程轻黎视线掠过没有人的别墅门口,扬了手转过去,气冲冲:“蒋司修,你骗我!”


    蒋司修锁着她两只手,往后躲开:“叫哥。”


    “我叫个屁我叫,你实在想听我可以在床上叫,”她又开始不着调,粘糊地靠过去,“你公寓的衣柜还有我买的东西。”


    “不能用。”


    “为什么?”


    “你还小。”


    “我不小了!不行吗哥哥,我想和你”


    两人没闹几句,几米外的院门打开,走出来人,最先看到的是蒋司修,他握着程轻黎的手腕把她推回去:“吴姨。”


    “你少骗我,说到这个你就骗我。”程轻黎不相信。


    阴影里蒋司修捉住她扯自己的右手,拉开:“真的。”


    程轻黎半信半疑地回头,真的看到了吴晓红。


    她再次下意识抽手,尽管动作幅度并不大,但蒋司修还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


    他虚握了一下骤然空掉的手,只触到了空气,再是余光扫到身旁已经坐回去的人,搭在两人之间的右手指尖再次不自觉的轻动,有转瞬而逝他并不想承认的失落。


    但也只是很短暂的一瞬,他推门下车,看着来人:“吴姨。”


    吴晓红瞥了眼从副驾驶下来的程轻黎,皱眉训道:“你多大了还跟你哥闹。”


    再看回蒋司修,语气变温和:“你就不能总惯着她,回头她变得无法无天。”


    “谁说我无法无天,”程轻黎几步跨过来,挎上吴晓红的胳膊,心里虽然还在敲鼓,但面色如常,扬下巴,“我还不够听话?”


    吴晓红戳她的脑袋:“那是因为大家都对你好,你说我们对你好也就算了,司修比你大那么多,什么没让着你。”


    “好了好了。”程轻黎耳朵要听出茧子了。


    程轻黎挎着吴晓红的胳膊走在前面,蒋司修弯腰从驾驶座提出程轻黎的袋子,关了车门跟上去。


    吴晓红还在念叨:“你别我说什么都不愿意听,回来你要是找男朋友,还能像跟你哥一样这样闹?人家才不让着你”


    “不让就不让,谁说我要找男朋友了。”


    “净说胡话,你肯定要谈恋爱结婚”


    “哎呀哎呀,早着呢。”


    “也不早了,做生意的圈子好多订婚都早,不然好男孩儿就被人挑走了,再说司修以后也要找女朋友,你不要跟他没大没小”


    蒋司修离两人不远,几步的距离,每一句都混着夜风落在他的耳朵里。


    他低眸看了眼前侧两人的影子,走在右侧的女孩儿右手勾着肩膀上帆布包的包袋,扎了马尾,投在地面的影子都是青春的。


    跟他貌似差得有点多。


    被他刻意压抑的负罪和愧疚感突然又冒了头,她太小了,而他是个三观成型,能明辨是非的成年人。


    却还是没克制住,跟她做了很多荒唐事,想到这里,他抬手松了松衣领的纽扣,


    再是抬眸,目光再度落在走在前侧的母女身上,吴晓红还在喋喋不休地交代着程轻黎什么。


    无外乎出国,进家里的公司,和圈子里年龄相仿且优秀的男生结婚。


    她的父母为她铺了很好的路,而这条路里没有,也永远不会包括他


    晚饭在家里吃的,给蒋家煮饭的阿姨用了很久,一手地道的淮州菜。


    程轻黎坐在客厅,一边帮忙剥坚果,一边跟几个长辈聊天,逗他们开心。


    蒋司修则在厨房,帮温兰准备东西,他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被温兰叫过去问话罢了。


    温兰从冰箱里拿出来小菜:“你吴姨刚刚还问我,你到底有没有跟小黎说出国的事情,让你当哥哥的劝她你怎么不当回事?”


    “你也知道她不爱听她爸妈的,你的话她还能听两句。”


    客厅里欢声笑语,偶有几声高音量的笑声传过来。


    蒋司修从温兰手里接过盘子,酸萝卜颜色腌得有点深。


    他抬眸,脸上没情绪:“她如果实在不想去让她呆在国内也行。”


    温兰瞥他一眼:“你吴姨和程叔都在国外,你觉得行吗?”


    “让人家和自己女儿一直两地分居?”温兰从蒋司修手里拿过盘子,推门往外走,“别说你吴姨不愿意了,小黎肯定也想过去。”


    “你吴姨这次回来,就是想再问问小黎的意见,可以的话要帮她走程序了,”温兰说着,往身后看了眼蒋司修,“等会儿吃饭估计还要说,你可别搭腔再说留国内这事了。”


    温兰转回去,念叨:“关乎小黎以后的未来,出国,联姻,家里生意做大,以后拿着公司分红享清福不好?留国内能干什么,跟你一样搞研究?读个女博士,然后当个穷酸老师?”


    温兰当然知道蒋司修在的研究所不是谁都能进,他身上的头衔含金量有多高大家也懂,更何况他拿到这些也才27而已。


    但几家都是做生意的,蒋司修的那点工资确实不够看。


    说到这里,温兰又是轻叹:“干什么不好,当个出力不讨好的研究员。”


    二十分钟后开饭,程轻黎从沙发上起来,跟在几个长辈身后,趁大家不注意,挤到蒋司修身旁坐下。


    餐厅的圆桌子盖的有桌布,程轻黎坐下后,手伸下去,不着痕迹地勾了下蒋司修的手指。


    蒋司修侧眸扫她一眼。


    程轻黎余光看到,装作往前拖椅子,低头笑了下。


    乌梅正巧抬眸过来,笑道:“小黎笑什么?”


    蒋司修目光转走,帮几个长辈倒上酒。


    程轻黎稍怔,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随后眯眼笑,装乖糊弄过去:“见到爸妈乌姨段叔开心。”


    乌梅拿过饮料杯,隔空点她:“就你会说话。”


    家里聚餐,就算喝酒也不会喝太多,几个长辈都来了一点,其中蒋建河和程宏伟喝得最多。


    段志和去年才做过手术,乌梅看着他,只允许他抿了两口。


    吃到一半,终于绕到今天这顿饭的正事上。


    头是程宏伟开的,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明里暗里都说了两句,在劝程轻黎。


    只有蒋司修一直沉默,坐在程轻黎右手边,给大家夹菜,倒酒,从始至终没怎么开口。


    “你爸爸已经帮你联系学校了,你成绩好,家里也有关系,那边几个好学校你都能去。”吴晓红道。


    程轻黎难得没有卖乖讨巧地回应,吴晓红刚给她夹了菜,她正把菜里的青椒挑出来。


    “你说你平时挺听话,这方面怎么这么拗?”吴晓红风风火火的事业女性,能这样跟程轻黎说话已经是很有耐心了,“也跟你分析过了,你肯定是出国发展更好。”


    “对啊,小黎,”段志和也搭话,打趣,“你也想跟你哥一样读到博士?”


    温兰打了蒋司修一下,笑着:“你看看你,都是你带的好头。”


    程宏伟杯子放下,也道:“你说你要是真喜欢物理,我们也不逼你转专业,你就在那边读,爸在学校旁边直接给你买套房子。”


    几个长辈你一言我一语。


    程轻黎终于把盘子里的青椒挑完,温声半哑:“我真的不想去。”


    “我能在国内把本科读完吗?”她吸气开口,至少让她在国内呆几年,等她和蒋司修稳定了,也能用这个时间说服长辈,“以后再出去。”


    这个话题这段时间不知道提了多少次,吴晓红有点急了:“以后是什么时候?想让你提前过去融融圈子,跟你说了,订婚都要提早,爸妈不是想让你找个好人吗?”


    “我知道,”程轻黎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我不想,我不想跟爸爸生意伙伴那些人在一起。”


    程宏伟和吴晓红其实也没有逼她联姻的意思,只是希望帮她挑一个最好的人。


    程宏伟开口:“那你妈那边呢,都是外交部的,没逼你怎么样,就是想让你去认识认识。”


    “你说你在你学校,被一些黄毛小子骗了”程宏伟是真的担心。


    但吴晓红拍了下他的手臂,使眼色让他别说这么直白。


    阻止了程宏伟,吴晓红又转头看过来,关切地解释:“爸妈真的是为你好。”


    程轻黎实在没办法了,索性筷子放下:“我谈恋爱了。”


    “我不想分手,所以也不想出国。”她抬头,轻声。


    吴晓红要再劝的话卡在喉咙里,片刻后,干笑:“什么?”


    桌子上忽然沉默,大家都一时愣住,只有不远处厨房里阿姨收拾东西的声音。


    煮锅还在煮汤,发出嘀一下的响声。


    一旁温兰抬手拍在蒋司修的胳膊:“让你看着妹妹你怎么看的?”


    吴晓红也转眼看过去:“司修,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第45章 8.15/黄粱


    从刚刚程轻黎说她“谈恋爱”开始, 蒋司修就放下手里的酒壶,没再帮几个长辈添酒了。


    此时他右手还搭在陶瓷壶的边沿,虚握着壶底。


    短暂的犹豫, 收手回来, 打算开诚布公地告诉几位长辈。


    他从十五六, 有了相对独立的人格开始,一直性子冷淡, 情绪平稳, 做什么事也向来考虑周全, 理智冷静,但人生中也总会有那么几次, 会冲动,想不考虑其它, 做一些仅随心的事情。


    至于后果, 就等之后再说。


    他在桌下伸手, 刚握住程轻黎的手腕,正欲开口,身旁女孩儿却再次出声:“哥哥不知道。”


    她反手压住蒋司修的手,目光平静, 语速却有些烦闷:“不要问他了。”


    她清了清嗓,深深吐气,压下心里的那份不安和难过, 随意解释:“是和同专业的一个同学,我没有跟家里说, 哥哥也不知道。”


    “从, ”她顿了下,编了个时间, “从去年开始,到现在有一年了,感情很稳定,所以我暂时真的不想出国。”


    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一些动作和语言可能无法传递出本人的意思。


    就如同此刻,程轻黎以为蒋司修拉她的手腕是不想让她说,而蒋司修以为她这样解释,是的确没有做好面对家长,和他好好在一起的准备。


    蒋司修的左手还被程轻黎扣在她的腿面,他手指极轻地动了动,刚刚涌出的冲动念头已经被压了下去。


    也对,他不能因为一时的不理智,把她拖到这个不算健康,也困难重重的关系里。


    早就打算好了的,她说开始就开始,她说停止就停止。


    他略微低眸,扫了眼刚握在手里的酒壶,谈不上失落,只是刚刚浓郁的情绪被冲刷掉罢了。


    眼眸恢复冷静,又变成了那个把照顾和保护放在情爱之前的哥哥。


    “是吗?”吴晓红将信将疑,目光再次投向蒋司修,“是吗,司修。”


    程轻黎不想让大人们再逼问蒋司修,她少见的语声稍带急躁:“说了哥哥不知道。”


    吴晓红茫然疑惑:“你急什么,我问两句。”


    程宏伟看不过去了:“你妈就是问问情况,你在外面随便谈恋爱没有问过我们的意思,我们还不能问问了?”


    眼看本友好的沟通即将演变成单方面的训话。


    桌下程轻黎的手也要抽走,蒋司修没松,而是主动扣住了她,拇指摩挲在她的后背,安抚的动作。


    他看向程宏伟和吴晓红,开口,嗓音温和:“是我的问题,我没有看好她。”


    吴晓红声音发干,勉强笑笑:“怎么能是你的问题,她想干什么,你也拦不住”


    蒋司修第一次打断长辈的话:“是我的问题,错在我。”


    他重复刚刚的话,不知道是在揽什么责任,又是在道什么歉。


    “算了算了,先吃饭,”温兰打断桌上的沉默,给程轻黎夹菜,“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人是铁饭是钢,不能饿着。”


    乌梅拍拍吴晓红的背,打圆场:“就是,先吃饭,再说小黎找的人也不一定就不好,出国的事再商量。”


    程轻黎半低头,轻轻吸气。


    蒋司修最后一次摸了摸她的手背,松开她,然后在大家暂时掀过这个插曲准备吃饭,没有人再注意时,避开她吃不下的青椒香菜,用公筷给她夹了她喜欢的鱼肉和蛋羹。


    吃完饭,程宏伟夫妻俩要回家,程轻黎不想跟着走,大家都以为是小姑娘怕挨骂。


    吴晓红夫妻俩虽然还想跟女儿谈这个事情,但也知道急不来,温兰秉承着打圆场的想法,也怕程轻黎跟着回去再挨吵,自然是把人留了下来。


    吴晓红最后想了想,让程宏伟回家住,自己也留在了蒋家,乌梅和段志和跟着一起没走。


    几家人关系本来就好,以前偶尔过年过节聚完之后也会在某一家住下,都是常有的事。


    晚上从浴室出来,蒋司修刚坐上床打开电脑,右下角的聊天软件频繁跳闪,他鼠标移过去,点开。


    程轻黎:[哥哥]


    蒋司修合上电脑,两肘支在膝盖,片刻回道。


    蒋司修:[害怕?]


    程轻黎趴在自己卧室的枕头上,说不上来是什么想法,好像也不是害怕,但想和蒋司修呆在一起。


    对面人像是知道她的想法。


    蒋司修:[我去找你?]


    两个人的卧室都在二楼,但很不巧的是吴晓红和乌梅夫妇今天也睡在二楼。


    蒋司修过来,要路过另两间卧室。


    程轻黎从床上坐起来,迟疑:[可以吗?]


    蒋司修:[嗯。]


    程轻黎:[不会被发现?]


    程轻黎发完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小心了,蒋司修来她卧室找她,虽然不算多正常,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交代。


    蒋司修:[没关系。]


    几分钟后,程轻黎的房门被轻声叩响,她就站在房门前,听到声音火速拉开了门,之后探头看了看走廊,拉着蒋司修的胳膊把他拽进来,再接着勾头又看了眼走廊。


    蒋司修一整晚不算明媚的心情被她这疑神疑鬼的小动作治愈,他把手机放在她墙边的桌子上,罕见打趣:“再探两下头可以去演小偷了。”


    程轻黎小心合上门走过来,没过脑子开口:“刚吃饭我不是说在和同学谈恋爱嘛”


    话音落,房间内短暂的静默,两人都不太想提刚刚的事情。


    程轻黎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两手背在身后无意识地绞了绞,有点怪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抬头刚想岔开话题,却被身前的人轻环住肩膀。


    他另一手托在她的下颚,气息萦绕在她的头顶,程轻黎不确定他是不是吻了自己的发顶。


    “刚刚在干什么?”蒋司修的怀抱几乎完全拢住她,先转移了话题。


    程轻黎瞬间被他带着走,手指了下床头:“拿平板看电视剧,不过都在想你,想今天晚上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不是看电视剧?”


    “电视剧男主没有你长得帅,身材也没你好,所以看着看着就开始想你,你不当老师了去娱乐圈,也一定会大红大紫。”


    她确实嘴甜,有把黑色说成白色的本事,从小就是,卖乖讨巧,招人喜欢。


    所以你也很难判断,她这张嘴里说的喜欢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哥哥,”蒋司修被程轻黎拽了下衣服,垂眼,看到程轻黎指了下手腕的表,看他,“十一点了,爸妈乌姨他们是不是都睡了。”


    “嗯。”蒋司修手从她的背后滑下来,随手帮她拢了下衣服,转身从身后的台子上拿手机。


    程轻黎绕过去,凑到他身前盯他:“那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留在我卧室?”


    蒋司修侧眸扫她一眼,目光再落回屏幕,唇角噙着笑:“嗯。”


    程轻黎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会答应,看了眼他身上换过的睡衣和放在桌子上的电脑,意识到他好像本来也没打算走。


    看到程轻黎看自己,蒋司修调了两个闹钟回:“我五点半起来,回房间。”


    “真的吗?”程轻黎眼睛亮亮的,扑上去抱住他


    第二天蒋司修确实起了大早,回到自己房间在床上躺了会儿也没有再睡着,七点多,陈和打来电话,让他白天再去一趟学校。


    “所里来人了,上午要和淮大物院的人一起开会,十点吧。”陈和说。


    蒋司修没什么困意,揉着肩膀下床,往浴室的方向去。


    一个多小时后,他车停在物院实验楼前,陈和刚好从院办过来,翻资料的动作停下,文件合上,背手看过去,等蒋司修过来。


    十点左右的会,一直开到十二点半才结束,几个老教授就一个问题讨论了一个小时,最后各执己见,也没研讨出来个结果。


    会散,陈和整理东西,问蒋司修中午去哪里吃饭。


    “食堂。”蒋司修不太在乎吃什么。


    陈和叫住快走到门口的同事,问新开的食堂有什么好吃的菜,三言两语交流后,拿着东西跟蒋司修一起起身,往外走。


    陈和推开门:“你给小黎看的学校怎么样了?”


    前两周,蒋司修在实验室看实验时,没事会看两眼学校的消息,陈和撞到过。


    “没看了。”蒋司修答。


    陈和看过去:“什么意思?”


    蒋司修把几张报告单夹在文件夹里,沉吟两秒:“不太想让她出国了。”


    陈和哦了一声:“其实让我看,出不出都行,你说咱们自己国内的学校也好,淮大不好吗,数一数二的学校她家里的意思吗,不让她去了?”


    “不是,她自己不想去,”蒋司修顿了下,“我也不想让她去了。”


    陈和粗线条,没听出蒋司修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看了眼手机,随口问:“那怎么办?”


    蒋司修把文件夹的密封扣扣好,垂手,看前面:“慢慢跟她家人商量。”


    吴晓红的态度很强硬,包括程宏伟,但只要事情还没定下来,慢慢来,总是可以商量。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蒋司修拿出来看。


    程轻黎:[我今天可能要回家住了,我妈说想我。]


    程轻黎:[【哭哭表情包】]


    程轻黎:[不过周末过了要上课,我可以申请再住回你那里。]


    程轻黎:[就这两天,我回家陪一下我的母上大人。]


    尽管已经十月末,正午头的阳光还是很晒,蒋司修的步伐略微慢了点,走在陈和的斜后方。


    蒋司修:[嗯。]


    蒋司修:[好好吃饭。]


    程轻黎:[保证完成任务。]


    程轻黎:[等我过几天回去,你可不能忘了你的亲亲女朋友。]


    她总是要时刻提醒他。


    阳光有些刺眼,晒得人脑子疼,蒋司修听到前侧陈和喊他:“别看手机了,我快饿死了。”


    蒋司修回了个嗯,收了手机跟上去


    程轻黎在程家里住了三天,一直到周二晚上,因为周三早上有早课,跟吴晓红说过后,搬回了学校住。


    吴晓红的假不能请太长,周五晚上的飞机就要返程,回去接手工作,蒋建河会多留两天,下周一再走。


    周三课多,连着上了一天,不过尽管累,晚上程轻黎还是抓着蒋司修闹了一会儿,那盒被扔进衣柜最下层的安全套被她扒了出来,但又被蒋司修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床头柜里。


    不过比上一次有进步,这次被程轻黎拆了盒子。


    她跨坐在蒋司修的腿上,像只树袋熊一样抱住他,一边晃一边不满:“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想也不行吗?”她声音委屈巴巴,头埋下去时,泄愤地咬在蒋司修的脖子上。


    痛感不重,但却能激起欲/望。


    蒋司修拍了下她的背:“下去。”


    程轻黎以跨坐的姿势,跪在床面,两个手臂搂蒋司修搂得很紧:“我不要。”


    从上周末那顿一石激起千层浪的饭开始,两个人的关系比之前更亲近了一些。


    无论是精神,还是肢体,亲密接触都比以往更多,双方好像都忘了这段关系还处于颤颤巍巍的境况,仿佛都刻意屏蔽外界的信息,让自己沉溺其中。


    如梦似幻,不大真实,偶尔让人感觉像是最后的午餐。


    “哥哥。”程轻黎低声叫。


    蒋司修握着她的后颈,指腹在上面蹭了蹭,再是手滑下来,轻拍她的腰后:“下去,腿被你坐断了。”


    “才不会断,”程轻黎嘴硬,扭动了一下身体,不情不愿地从他腿面磨下去,“坐断了给你买假肢。”


    蒋司修气声笑了下,左手盖在她的发顶摸了摸,喉咙轻滚,垂首亲了亲她的额头,清哑的声线:“听话,下去。”


    程轻黎哦了一声,终于从他腿面下去。


    “吴姨什么时候的飞机?”蒋司修弯腰帮她扯了下睡裤的裤脚。


    程轻黎在地毯上站稳:“周五晚上,十点半。”


    蒋司修点头,想了下:“我和你一起去送她?”


    “好啊,”程轻黎抓着头发坐上床,“我妈巴不得呢,你还能当免费车夫。”


    蒋司修没答话,轻声笑。


    周五下午,吴晓红临走前又来了趟蒋家,和温兰聊了一会儿,说自己想去淮大给程轻黎送点东西。


    “她有时候不听话,喜欢盖得薄,我车上带了两条羽绒被,想放在司修那里,正好他们两个都可以用,”吴晓红把茶杯放下,不放心,“衣服我也又给她拿了点,就怕她穿的薄,生病。”


    温兰想了下:“小黎今天下午好像有课,我给司修打个电话,问问他公寓的密码,他新搬的这个房子我也没有去过,正好过去帮他们收拾一下,他之前说请阿姨打扫了几次,但我也不放心。”


    她说着拿了手机,拨蒋司修的号码,但连拨了两个都没有人接,手机放下想起来:“对,他这会儿好像也有课。”


    吴晓红看了眼表:“那要不等会儿也行,我晚上十点多的飞机,来得及。”


    温兰想起来,起身往书房走:“我记得他之前在家里放过把备用钥匙,好早了,两三个月前放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十分钟后,温兰从书房回来,手里拿了把钥匙:“要不现在过去?我怕到时候再折腾,你赶飞机赶不上。”


    “路上我再给司修打两个电话。”温兰说。


    吴晓红身旁还放了两个袋子,都是要拿给程轻黎的东西,车上也有,还有带给蒋司修的。


    温兰和蒋建河对程轻黎好,她自然也拿蒋司修当自己的孩子。


    她把茶杯往茶几里面推了推,想了想,也从沙发上起身,看温兰:“也行,反正就放下东西,回来再电话跟他们说也可以。”


    温兰走到玄关处拿自己的衣服,催吴晓红:“行,别磨叽了,赶快走。”


    吴晓红拎着袋子走过去,边看她着急忙慌地穿衣服边笑:“你怎么还这个急性子,晚不了。”


    蒋司修下课从教室出来时才看到信息。


    微信上显示消息来自一个小时前,温兰说要和吴晓红去他公寓一趟,送点东西,还说在家里找到了他公寓的备用钥匙。


    除了几条微信外,还有两个未接来电,和信息是同一时间。


    蒋司修脚步停住。


    “老师再见。”身旁有学生路过给他打招呼。


    蒋司修点头回应,再是感觉从走廊一侧窗户散进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


    最近几天淮州阳光好得出奇,五点多,日光还很好,在太阳下站久了,能感觉到微微烫意。


    蒋司修拿着手机的手垂下,想到公寓里两个卧室,程轻黎住的那间几乎已经搬空了,所有东西都放在他的房间,中午她回去睡过午觉,大概率换下来的衣服还扔在他的床上。


    最重要的是,床上的床品用具也都是两人份,床头还有程轻黎添置的玩偶。


    那个卧室,是两个人居住的痕迹。


    第46章 8.16/黄粱


    在蒋司修抱着侥幸心理, 想她们是不是有事耽搁还没到的时候,和温兰的对话框再次弹出消息。


    温兰:[我和你吴姨在你公寓,回来一趟。]


    温兰:[你爸和你程叔也在来的路上。]


    他低了下头,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是片刻后, 右手搭上一侧的扶手,回过去一条消息。


    蒋司修:[她回去了吗?]


    温兰:[还没有跟小黎说。]


    这句话一出来, 蒋司修知道, 大概率他们也在犹豫是不是要连女儿一起处理。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 身边来往的学生少了,也没有刚刚吵闹。


    蒋司修:[她晚上跟朋友吃饭, 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温兰:[嗯。]


    这条明显带着气的回复后,再是——


    温兰:[你呀你, 怎么能]


    这句话没发完, 可能温兰也不知道怎么说他。


    蒋司修觉得从走廊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好像比刚刚更烫了些, 一侧肩膀被晒热,明明已经是十月份,却有种不同于深秋的干热。


    他没再看温兰的信息,对话框切出去, 找到程轻黎的号码,拨了电话。


    “喂,哥哥?我还在实验室, 正准备和顾筱去食堂,等下吃完饭就回去”她语调轻快。


    “我今天有点事, 加班要很晚了, 公寓停电,十一点后才会修好, 你跟朋友出去吃?吃完不想回实验室就去玩一会儿,”蒋司修微微停顿,“你不是说附近开了家”


    “剧本杀?”程轻黎接口。


    可能是跟蒋司修在一起,她最近心情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得意忘形,连说话尾音都是上翘的:“剧本杀要玩好久,吃完饭去也来不及,要玩到后半夜了。”


    她整理桌面的东西:“我想早点回去找你。”


    一句两句,听筒里都很沉默,她装文件的动作停下,把肩膀上夹的手机拿下来,疑惑叫:“哥哥?”


    “嗯。”蒋司修应声,程轻黎的声音打断了他刚刚片刻的走神。


    他嗓音温和而平稳:“那就去吃点东西?钱够吗,我给你。”


    “够啊,”那侧女孩儿嘀嘀咕咕,虽然声音低,语气还是染着开心,“你们怎么都喜欢天天给我转钱,我爸妈,还有干爸干妈也是,那我叫上林艺琳,和顾筱一起去吃火锅好了,有家店我想去了好久,一直没机会,在国贸,打车过去都要半个小时,我现在在手机上排号”


    她开心时,话总会很多。


    蒋司修没有打断,安静地听她讲话。


    在国外那段时间,每次和她通话,即使不说什么,仅仅是听着,也总会觉得安心。


    蒋司修看着走廊上被光影切出的图形:“听起来很好吃。”


    “咦,”程轻黎惊讶,“你竟然还会附和了,好奇怪。”


    “不说了,我要排号了,等会儿吃上了给你照照片。”


    “嗯。”


    电话再挂,蒋司修给程轻黎转过去五千块。


    程轻黎:[吃个火锅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钱。]


    蒋司修目光在这句话上落了落,能想象到她低头打字弯唇时的表情。


    程轻黎:[算了算了。]


    程轻黎:[就当你养女朋友的钱吧。]


    蒋司修:[吃完告诉我,去接你。]


    程轻黎:[知道啦。]


    “老师。”身后走来人,是刚他的那堂课最后一个走的学生。


    正是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时间,走廊已经空了。


    蒋司修从靠着的走廊直起身,朝向他问好的学生微微点头,再是收了手机往电梯口去。


    物理学院的教学楼离西南教师公寓不算远,步行不到二十分钟。


    蒋司修坐电梯上去,看到正对着电梯间自己那套房子门是开着的,客厅橙黄色的光从半开的门散出来。


    公寓楼一梯两户,另外一户没有住人。


    他脚步顿了顿,往房门前走去。


    抬手抵开门,发出无法忽视的声响,客厅里或坐或站的几个长辈已经转头看了过来。


    蒋司修松了下衬衣领口,反手压上身后的门。


    吴晓红坐在沙发上,只看了一眼他,头就转开了,程宏伟和蒋建河两个男人站在沙发前。


    最先走上来的是蒋建河,但更快一步的是温兰,“啪”一声,响亮的耳光,蒋司修有准备,头还是被打偏过去。


    “你怎么做出来的事?!!”温兰的声音在颤抖。


    几分钟前,她跟蒋司修发完消息,回到那间卧室拿东西,看到了扔在抽屉里的安全套。


    拆开的,被随意丢在床头的抽屉里。


    半个小时前过来时看到两间敞开的卧室,她和吴晓红震惊之后也只是猜测,但看到这个


    温兰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气愤,不解,失望,对程轻黎的愧疚和面对她母亲的惭愧,让她气急。


    她抬手对着蒋司修又要打第二个耳光,声线还在抖:“我就教出来你这样的儿子?你疯了吗,做这种畜生事!?”


    吴晓红快步走过来,拦住她,语声很低:“算了,小黎肯定自己也有问题。”


    程宏伟站在一侧玄关架前,没有说话。


    蒋建河站在他身旁,万年老好人,在所有长辈里脾气最好的他,第一次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朋友。


    温兰气疯了,拨开吴晓红,抬手指了下远处茶几上的那个四方盒子:“你知道小黎多大吗,她刚成年,你是哥哥,比她大八岁!!她不懂事你不也懂事吗?!”


    蒋司修垂手站在门前,面对愤怒的母亲,只是淡声解释:“没做那种事。”


    “那其它事呢?!!”温兰厉声问。


    蒋司修眼皮半垂,望着玄关处的地垫,垫子是程轻黎买的,上面有她最喜欢的卡通人物。


    他眨了眨眼,抬了视线,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嗓音不明显地发干:“对不起。”


    客厅里宛如掉针都能听到的安静,


    吴晓红没有再试图阻拦温兰,而是抱着两臂,看了眼蒋司修,声音干涩:“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个月前。”蒋司修回答。


    语毕,他想说是正常恋爱,但停顿了一秒,开不出这个口,现在这个局面,无论他怎么解释,几个父母都不会觉得“正常”。


    他和程轻黎在一起,本来他们就很难接受,“被发现”和“自己坦白”更是两种情况。


    但他沉默地动了动手指,还是想争取一下。


    无论轻黎有没有真的喜欢他,但至少在他这里,是认真的,他不想放弃,也不希望失去。


    他开口,莫名嗓音干哑:“我和轻黎”


    然而吴晓红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开口截住:“司修,她要跟我们出国。”


    “我接受不了,至少现在接受不了,”吴晓红声音也颤,有浓浓的失望,“我们很放心你,才把她交到你的手里,你们是亲人,你”


    她叹了口气,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指责的话:“你比她大那么多,怎么能带着她做这种事情。”


    蒋司修背靠在门上,右手拿的手机顶部垂在下面,压抑克制着情绪,他知道情况并不乐观,却依旧想说服他们:“我会对她很好。”


    “不行,司修,”程宏伟从后走过来,他眼眶有红血丝,不仅是生气,也内疚这么多年没照顾好自己的女儿,“你是哥哥,你们怎么能我不同意,不行。”


    他痛心疾首:“怎么能让她和你睡一张床?”


    古板如父母,卧室里乱扔的衣服对他们的冲击力太大。


    “对不起,但是可不可以”蒋司修嗓音趋近于哑涩,他知道自己说的每句话都站不住脚,但又实在没办法不开口,“能不能让她留下来?”


    吴晓红走上前,眼睛湿着:“小黎她喜欢你吗?”


    吴晓红:“她三观没有形成,她对你只是依赖,她只是被你照顾惯了,那不是喜欢。”


    蒋司修觉得每句话都像是扎在他心里,可能是长久没喝水,他嗓子仿佛被刀片划过,涩到极致:“我知道,没关系。”


    “可是对小黎来说有关系,”吴晓红企图让他明白,“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开始的,但这个关系不健康也不正常,你们不能这样混在一起。”


    “吴姨,我知道我有错,”蒋司修抬头,嗓音不复平日里清朗,一向沉稳的声线有种没有任何把握的恳请,“但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不行。”程宏伟开口。


    吴晓红看着蒋司修:“我们要带她出国,她有更好的未来。”


    “你不能毁了她,司修,”吴晓红说,“她不能跟着你留在国内,她跟你不合适,也并不是真的喜欢你。”


    “你想看她因为你跟我们闹得不愉快吗?”吴晓红每一句都让他无法反驳。


    她沉沉叹气:“分开吧,为了她好。”


    四个人走了已经有一会儿,天完全黑了,窗帘没拉,从客厅东侧的窗户往外看,沉沉夜色,漆黑一片。


    蒋司修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茶几上零散扔着各种本该在卧室里的东西,程轻黎放在床头的玩偶和唇膏,枕头下她的头绳,抽屉里她的小钱包,以及被她拆开包装的那盒避孕套


    他捡起来,丢在一边的垃圾筐里。


    再接着他往后靠在沙发上,右手抬起,搭在前额,闭着眼睛,不断做吞咽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每咽一下,喉咙口都涩得生疼。


    手机一下下地“嘀嘀——”响,是实验室群里的消息。


    他没有管,只是沉默地在想事情。


    此起彼伏的信息声后,是一道温和的响铃。


    他睁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捡起手机接起来。


    听筒里是吴晓红的声音:“司修。”


    蒋司修嗯了一下,双方都是沉默。


    “刚刚在你家我话可能说得太严重了,”吴晓红比刚刚在时冷静一些。


    蒋司修坐直,揉了下额头:“没事,吴姨你说。”


    “我们就是想跟你说一下安排,我和小黎的爸爸已经在帮她联系了,打算最迟下个月就把她的安排进之前看好的学校。”


    双方再是沉默。


    蒋司修伸手,碰了下茶几上的那个兔子玩偶,觉得头痛,他想程轻黎走后,他可能会病一场。


    最近换季,实验室好多人都得了流感。


    “我们没有跟小黎说我们知道这件事,但在那之前,”吴晓红顿了下,“希望你能处理好你们的关系。”


    “我和你程叔叔都还是相信你,你能处理好吧?”


    许久后,蒋司修的食指从那个玩偶上离开,他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嗯。”


    十几分钟后,他再次接到程轻黎的电话,他强撑着起身,头确实有不正常的疼痛。


    “我吃完啦,”她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回荡在安静的客厅,“你来接我吗?”


    她笑,有种藏了小秘密的欣喜:“我跟顾筱她们说有家人来接我,让她们等会儿先走,林艺琳那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已经走了,现在顾筱去洗手间了,我正好在外面等她,就给你打了电话。“


    “我现在过去。”蒋司修踢开堆在沙发前的手提袋。


    吴晓红拿过来的,但刚刚场面太混乱,没注意收拾这些东西。


    他站住脚,弯腰拎了袋子往卧室去,程轻黎还在那端絮絮叨叨地说话,蒋司修一边听她讲,一边把客厅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


    “我不跟你说了,顾筱出来了,我们再逛逛,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她声音渐远,在他还没有回答时已经切断了通话。


    再接着,她又发来地址。


    蒋司修已经走到玄关处,从鞋柜上捡了车钥匙,低头看。


    程轻黎:[我等你。]


    第47章 8.18/黄粱


    蒋司修到的时候, 顾筱也已经走了,程轻黎打开门上车,甜甜的香气扑进幽闭的车里。


    或许味道也没那么重, 只是蒋司修能感觉到罢了。


    右胳膊挎了两个购物袋, 抖得呼啦响, 她低头扯着袋子确认东西,语气欢快地跟驾驶位的人介绍:“我刚和顾筱逛, 看到一层护肤品在打折, 给我妈和干妈都买了一套, 还有乌姨,不过乌姨之前说对这家过敏, 我打算回去让她试试,不行的话就也给我妈”


    封闭的车厢充斥着她语调轻快的话。


    蒋司修动了下手指, 侧身过去帮她拉好安全带:“系好, 要走了。”


    程轻黎把袋子放在脚边, 语气很乖:“我知道呀。”


    收手时不小心碰到蒋司修的手,感觉到明显不同于正常体温的温度,她抓住他的手腕,反复往上摸了两下:“你生病了?”


    说着还要抬手摸他的额头。


    蒋司修虚握着她的手腕拉开, 坐回去:“有点发烧。”


    好几年没病过,没想到这次流感肆意,没躲过。


    程轻黎又凑过去, 还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眼神关切:“要不要去医院?”


    问罢她又弯着眼睛笑:“我明天没课, 就算今天一整夜陪床都可以。”


    昏暗的光线里她笑得很亮眼, 蒋司修目光从她眼神上划过,把她拨开了一点, 发动车子:“小心传染。”


    “好吧。”程轻黎勾着安全带坐回去,觉得蒋司修今天还是有点冷漠,不过她也习惯了,他天天都冷漠。


    她转头看向窗外,小腿无意识地晃了两下,把刚刚那点轻微的难受从心底驱赶出去。


    车开进停车场,两人下车,往公寓楼前走,路上很沉默,蒋司修是头昏沉,嗓子也痛,程轻黎则是努力安慰自己不要患得患失,不要因为蒋司修偶尔一两句话心就像掉进冰窟窿似的,难过很久。


    就这样一路乘电梯上楼,开门进房间,屋子里黑漆漆一片,程轻黎想探手按灯,却被人捉住手腕拉进了怀里。


    玄关处还黑着,不仅是玄关,整间屋子都黑着,程轻黎却从后被人拥住,耳边是他温热灼烫的呼吸。


    他抱得不算紧,只是虚虚拢着她,但程轻黎还是下意识停住动作,不敢动。


    愣神两秒,程轻黎怀疑蒋司修比刚刚烧得温度更高了些,她犹豫了一下,想转身喊人:“哥哥”


    蒋司修却病得神志不清似的,既没有应她这句,也没有放开她。


    良久,就在她想再出声问问时,男人终于松开了手,就像刚刚那份温情并不存在一样,轻轻抵了下她的背,一贯沉稳,没有任何异常的语气:“去收拾睡觉。”


    程轻黎转头,看到蒋司修靠在鞋柜前的阴影处,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心里莫名慌慌的,试探着开口:“烧得很难受吗?”


    温度倒也不是太高,蒋司修在阴影里调整了一下站姿:“还好。”


    “回房间吧,”他转了一下手腕的表,扶着鞋柜直起身,“我去厨房拿点药。”


    程轻黎又看了他两眼,觉得可能确实只是身体不舒服,乖乖点头,指了下身后:“那我先去洗澡,衣服上都是火锅的味道。”


    蒋司修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女孩儿转身的背影上。


    片刻后,待她走进浴室,他目光抽离,松开袖口的扣子,极轻地咽了口气。


    因为蒋司修的病,两人今天晚上没有一起睡,程轻黎在蒋司修这里睡习惯了,换蒋司修去了她的房间。


    时间越晚,烧得越高,蒋司修反反复复一直没睡着,凌晨两点从床上坐起来,想去厨房再找点药。


    睡觉前只吃了感冒药,没有吃退烧的。


    大概潜意识里他也想借住这场病让自己忘掉些什么,用身体的难受冲刷精神上的。


    推开卧室门往外,花了点时间,从厨房的吊柜里找到剩下半板的胶囊,混着凉水吞了两颗,垂眸扫了眼手机,看到一个多小时前吴晓红发来的消息。


    估计是从他这里走就联系了淮大和国外的老师,有关系,一切流程都走得很快。


    淮大同意暂时停课保留程轻黎的学籍,国外的学校也表示愿意接收。


    吴晓红和程宏伟本来就有能力以强硬的姿态帮程轻黎转学,先前没有这样做,只是想尊重女儿的意愿,但现在,他和程轻黎的关系,让他们想加快进度,快点把程轻黎转走。


    刚吃过药,并不会立马见效,蒋司修还是头痛,或者说他也分不清是哪里更痛。


    他拇指按着屏幕滑了滑,从各种手续文件往下,看到吴晓红的信息。


    吴晓红:[办手续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吴晓红:[我们没有跟小黎讲,讲的话她肯定会不同意。]


    吴晓红这两条消息后,没有再说别的,大概是的确不知道怎么把女儿带出国,所以习惯性地想征求蒋司修的意见,但鉴于现在的局面,又没办法问出口。


    长辈们很奇怪,在程轻黎的事情上总是下意识想过问照顾了她很久的蒋司修。


    但却又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蒋司修反复敲了几个字,最后却都删掉了,无论再说多少想让她留下的话,都是徒劳,所以就也没有必要再讲。


    他反身,缓慢地靠在柜台上,凝着脚边顶灯投下的光影,许久,拿起手机发送了一条消息。


    蒋司修:[我送她过去。]-


    连着两周,程轻黎都觉得日子过得好像太好了一点,周一到周五,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回来和蒋司修吃吃喝喝,周六周日就回温兰那里,同样吃吃喝喝。


    一直到十一月初的第一周,周四下午,蒋司修忽然告诉她,下周带她去她父母那里玩儿。


    程轻黎正坐在餐桌和温兰一起剥核桃,她闻言,诧异转头:“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我还要上课。”


    蒋司修刚从楼梯上下来,低头看了眼手机的消息,距离有点远,没顾得上回她的话。


    温兰把她手里没剥开的那个核桃拿过来,拿夹子夹了夹:“帮你在学校请了假。”


    “能请下来?”程轻黎还是惊讶。


    蒋司修走过来,抽了她一旁的椅子坐下,没挨着她,和她隔了段距离。


    程轻黎看了一眼,没在意,本来在家里也应该保持距离。


    她右手拨了拨筐里的核桃,从中间捡了一颗,手垂下去,在桌布的掩盖下悄悄塞到蒋司修手里。


    蒋司修没什么反应,只是偏头看了眼她。


    程轻黎在心里叹气,不过忽略他的态度,还是小心比口型,对他说了个“给你的”。


    温兰用夹子夹核桃发出“咔嚓”一声。


    程轻黎手一抖,下意识回眸看过去,确认温兰在低头夹核桃后,偏头对蒋司修眨了眨眼睛,再转回去,悄悄笑,装模作样地拨筐子里的核桃。


    她沉浸在这场快乐的恋爱里无法自拔,畅想着未来和各种可能


    蒋司修手心的核桃是被夹子夹开的,裂开的边沿,剐蹭到他掌心的皮肤。


    他轻握了一下,手拿上来,把程轻黎塞给他的那颗核桃放在桌子上。


    坐了片刻,程轻黎起身,走去厨房问家里阿姨前一天做的甜点冰箱里还有没有。


    温兰放下手里的东西,用纸拢着碎核桃屑往前推了推,对桌对面的蒋司修:“还没跟小黎说?”


    她指的是分开的事情。


    这已经是近段时间蒋司修听到的不知道第多少次。


    在家里温兰和蒋建河偶尔会问他,手机上吴晓红也不时发来消息,都是在催他跟程轻黎分手。


    他左手拢了拢程轻黎座位前的核桃壳,扫进地面的垃圾桶,沉默着没说话。


    温兰扫了眼厨房和阿姨正在说话的程轻黎,无奈又叹气:“我们没办法跟小黎戳破了说,你吴姨和程叔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只能你来。”


    怕捅破了窗户纸,摆在明面上不好收拾,所以希望他能引导程轻黎把这关系掐死,默默断了。


    老实讲,吴晓红和程宏伟也算足够相信他,至少还给他留了这两周的时间处理。


    温兰单手扶着装核桃的筐往自己面前拖了拖:“而且你也知道,这事情只有你说才断得最干净,我们阻止小黎只会逆反,你说不喜欢了要分开才”


    蒋司修推开桌面的杯子,不太想听,难得打断温兰的话:“我知道了。”


    温兰欲言又止,但看到蒋司修的神色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这段时间他们都避免去想这件事情,相信吴晓红和程宏伟也是,不然真的接受不了。


    客厅气氛有点沉默,温兰又夹了两个核桃。


    良久,她再次重重叹气,把桌面的垃圾扫走,捡起筐子起身,最后嘱咐:“别让你吴姨和程叔为难。”


    蒋司修把手里的核桃抛到筐子里,听不出情绪:“把她送到地方,我从德国离开的时候跟她说。”


    温兰看了眼他的脸色,叹声:“你自己把握,解决了就行。”


    程轻黎再从厨房回来,温兰已经不在餐桌旁了。


    她瞄了眼还在厨房忙活的阿姨,单腿跪在椅子上,一手扶着椅背,微微俯趴了点身体,靠近蒋司修:“干妈呢?”


    蒋司修怕她摔倒,单手扶上她的腰:“去书房了。”


    程轻黎扫了下他搭在自己腰侧的手,觉得近些天他有点太大胆了点,还在家呢


    虽然很留恋蒋司修的亲近,但还是抬手把他的手剥掉,压着声音道:“小心被阿姨看到。”


    蒋司修像是忽略了她这句话,再次伸手扶在她的腰侧,嘱咐:“不要这样跪,下来。”


    程轻黎哦了一声,小心下来,在椅子上坐好,瞧了眼不远处的阿姨,拿起手机给蒋司修发消息。


    程轻黎:[我们什么时候去找我爸妈?]


    蒋司修:[周五。]


    程轻黎算了下日期:[那不是还有一个星期?]


    蒋司修:[嗯。]


    程轻黎不满:[又嗯又嗯!不能说点别的?]


    两个人就隔了半米,却用手机联系。


    蒋司修凝着这行字片刻,刚刚萦绕在心头的阴郁短暂消散,极轻地笑了一声,拇指落在屏幕上,犹豫着发过去。


    蒋司修:[还想看电影吗?]


    蒋司修:[或者想做别的也可以。]


    程轻黎激动到往前倾身,椅子都被她的动作带动超前蹭了一下。


    程轻黎:[真的吗?!]


    蒋司修在对话框敲了个“嗯”,想了想又删掉,回复:[对,都可以。]


    蒋司修:[去德国前。]


    程轻黎趴在餐桌上,唇角勾出大大的弧度,心里弥漫着幸福的泡泡,两手拇指一板一眼地点屏幕。


    程轻黎:[那我要好好想一想。]


    程轻黎:[我们能在德国呆两天玩一下再去找我爸妈吗?]


    程轻黎:[我们还没有单独出去旅游过。]


    程轻黎:[我想和你玩儿。]


    蒋司修:[可以。]


    蒋司修:[但时间不多,只能空出三四天。]


    程轻黎拨着手机:[不用太久。]


    程轻黎:[我想去科隆。]


    程轻黎:[霍亨索伦大桥知道吗?]


    程轻黎:[情侣打卡圣地。]


    蒋司修:[可以。]


    程轻黎思绪飞出去,想到一出是一出,连说了几个想去的地方,蒋司修都说可以。


    程轻黎:[但就几天时间,那么多地方也去不了,如果能多请几天假就好了。]


    程轻黎:[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还能去。]


    程轻黎:[我要统统记录在我的便签本上,去一个地方划掉一个。]


    程轻黎:[这次就先去科隆吧。]


    她和蒋司修的对话一直都这个样子,一般她要说上三句五句,对方才会回两个字。


    程轻黎:[哥哥?]


    程轻黎:[还有我现在就有想做的。]


    蒋司修:[你说。]


    程轻黎换了个垫在下巴的胳膊:[你喊我宝贝,然后说喜欢我。]


    程轻黎感觉到身旁男人动了下,貌似换了坐姿,她没转头看,继续用余光扫,就像青春期里每一次,用余光捕捉他的身影。


    良久,手机收到消息。


    蒋司修:[嗯,喜欢你。]


    程轻黎盯着后三个字,心里情绪满溢,开心得像翻了天,她小心翼翼地长摁这条信息,选了收藏。


    多年来的少女心事在一点点窥见天光,她想她总会得偿所愿,亲耳听到他真心实意地说喜欢她。


    程轻黎:[我们一定要去霍亨索伦大桥。]


    程轻黎:[我想在那里再听你说一遍。]


    还要在桥上挂锁,拍照片,没准还能背着蒋司修悄悄买一对情侣对戒,无论他喜不喜欢都要逼他戴几天。


    第48章 8.19/黄粱


    晚上没回学校, 在家里睡的,程轻黎掐准时间从自己房间出来,跑到蒋司修房门口敲门。


    探头探脑往楼下看, 右手隔着门板刚叩了两下, 门被人从里打开。


    程轻黎闪身挤进去, 她右手拿着平板,往前几步, 坐上蒋司修的床, 两脚腾空翘起, 平板举高,手指划拉屏幕, 对还站在不远处的人道:“我们还周日去看电影好不好,我还想去livehouse, 就周二晚上?你有没有时间?那天有我喜欢的乐队”


    低头看屏幕脖子弯得疼, 她仰着头, 往后划了两下看宣传片,再勾头看蒋司修,重复问道:“你有时间吗?”


    蒋司修把门抵上走过来:“实验室时间自由,可以去。”


    “太好了, ”程轻黎高兴起来,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给蒋司修腾出位置, “那周三再去看舞台剧怎么样?”


    蒋司修看了眼,没坐过去, 而是抽了桌旁的椅子坐下。


    程轻黎扫到, 没过分纠结,反而从床边站起来, 主动走过去,她挨着蒋司修在他的椅子上坐下,和他挤在一起,丝毫不嫌弃他的冷淡,屁股撞了撞他的腿,平板伸过去,给他看屏幕:“新华街影院要复播这个纪录片,我们也去看吧。”


    “可以不看舞台剧,去看纪录片。”程轻黎兴奋地拍了拍蒋司修的腿。


    她倒没有多喜欢,但蒋司修喜欢她知道,她想和他一起看他喜欢的东西。


    蒋司修淡淡应了声,低头看了眼手机。


    淮大保留学籍的手续有些需要亲自去办理,他昨天上午已经帮程轻黎班办了一些,还有点材料要明天要明天再过去一趟。


    程轻黎看他看手机,默了一下,手伸过去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我们不看舞台剧了,去看你喜欢的纪录片好不好?”


    她声音有点小,蒋司修还在帮她确认材料审核的流程,注意力不集中,没听到,等反应过来放下手机再问她已经是几秒之后。


    他按灭手机看过去:“你刚刚说什么?”


    程轻黎瞟了下他黑掉的屏幕,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跟他讲话他总是看手机,她摇了摇头,食指划了下平板上的片子,情绪没有刚刚高涨:“没事,就想问你想不想去看纪录片。”


    “都可以,看你。”蒋司修手机震动,他再次低眸落回去,吴晓红有传来国外学校的材料,他确认了入学的时间和流程。


    程轻黎有点难受,她再度拉了下蒋司修的袖子,平板放下,抱着他的脖子跨到他身上,头埋到他的脸侧,耳朵蹭着他的皮肤:“你不要看手机了,到底在看什么啊”


    蒋司修扶着她,手机关了随手压在椅面。


    程轻黎瞥到他的动作,心里酸酸的又不敢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总是看手机,你不喜欢我吗?不喜欢我是不是”


    蒋司修想到刚刚手机上的消息,拍了拍她的背,没说话。


    程轻黎听不到回应,内心更是不安,只能用不断的自言自语消除那点几乎酸到冒泡的情绪:“不是你说的去德国前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你太不积极了,不能总是让我一个人说哥哥,”


    她的声音被蒋司修的手机铃声打断。


    蒋司修摸起来看到来电显示跳动的吴晓红的名字,他左手托住程轻黎让她从自己身上下来,起身往阳台的方向去:“我接个电话。”


    程轻黎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打开门出去,才收回视线,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外衫,勾起一侧的毯子把自己裹起来,歪倒在绵软的座椅里,垂着眼睛,脸在椅背里蹭了蹭。


    蒋司修再回来,程轻黎已经抱着平板看完了一段这个纪录片的剪辑。


    不知道对他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懵懵懂懂意识到后,开始下意识跟着他的步子走。


    看他看过的电影,读他读过的书,学他所学的专业。


    总是天真地觉得好像这样子就能离他更近一点。


    蒋司修喊她睡觉,她收拾了东西,从刚窝着的椅子慢吞吞爬起来,刚刚被忽视的气还没消,但看到蒋司修这张脸,莫名其妙地不想生气了。


    原谅他,她总会原谅他。


    她盯了蒋司修两秒,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摆。


    蒋司修正在整理床头的东西,手上停下,低头看她。


    程轻黎撞进他的怀里,脸埋在他身前,有点郁闷地说:“哥哥,你要对我好一点。”-


    周日晚上,两人去了上次的地方看电影,上回过来程轻黎在工作人员的推销下买了电影卡,每次过来影票打八折,情侣来两张票七折,还能另外送一份小吃。


    扯着蒋司修的衣服带他到取票台前,因为不是在网上买的票,只能在工作人员这边付钱取。


    她跟台后的工作人员确认:“是两张七折对吗?”


    工作人员微笑应和:“是的。”


    程轻黎比手指:“还会送爆米花?”


    工作人员再次点头,笑问需要什么样子的桶装。


    程轻黎勾着蒋司修的衣袖口,趁工作人员转身取装爆米花时踮脚靠近他,掩唇小声:“我还以为要接吻确认是情侣,才送我们。”


    蒋司修帮她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网上视频刷多了。”


    程轻黎小声切了一下,吐槽:“没情/趣。”


    电影是一部很有格调的文艺片,最会拍氛围感的意大利导演,故事主线一样带有浪漫色彩,穿越时空救自己老去的爱人,配乐有一种舒缓而悲的感觉。


    程轻黎手伸过去牵住蒋司修的手,贴近他悄声问:“如果我老了你也会救我吗?”


    蒋司修目光在她眼睛上落了两秒,再偏头看向远处的幕布时,没有直面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我比你老得快。”


    程轻黎小声叫了下:“喂!”


    蒋司修转回来看她。


    程轻黎瞥了眼前排在接吻的一对情侣,念经一样再次重复:“你真的很没有情/趣。”


    蒋司修看着她生动的表情笑了一下,之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声线也不高:“在看什么?”


    程轻黎视线从前排的情侣身上收回来,正要回答,摸她脸的人垂首,倾身在她唇上亲了下。


    身周是电影院的环绕立体声,他嗓音低低的,带点取笑:“这样算有情/趣?”


    程轻黎脸一红,侧脸偏开,轻轻“昂”了一声。


    蒋司修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后手指再次碰了碰她的脸,起身:“我去接电话。”


    程轻黎仰头看他,随后乖乖点头,从爆米花桶里掏爆米花,轻声指挥他:“你去吧。”


    蒋司修的位置挨着过道,他顺着楼梯下来,转出影厅,电话是吴晓红打来的,因为程轻黎手续转接的问题,最近一周她打来的次数很多。


    蒋司修走到影厅门口,捏了鼻骨,接起来:“吴姨。”


    “我听你妈妈说你们是明天的飞机,”吴晓红说,“来了不直接过来吗?”


    左侧影厅散场,不断有人从里面出来,蒋司修扫了眼:“带她去科隆玩儿两天。”


    吴晓红沉默,片刻后试探着问,像是在确定什么:“就玩两天吗?”


    左侧厅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蒋司修往旁侧走了点:“嗯,周一从科隆离开,把她送到。”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平稳,仿佛不掺杂任何情绪。


    对面吴晓红像是松了口气:“好,他爸爸在斯图加特等你们。”


    蒋司修垂了下头:“到了我会跟叔叔联系。”


    临挂电话前,吴晓红道了句:“谢谢。”


    蒋司修出来时电影已经接近尾声,通话挂断他没立即回到影厅,而是在外面站了会儿,等再转身准备回去,正好电影散场,程轻黎从里面出来。


    她左手还抱着爆米花桶,唇角沾了爆米花的渣子。


    蒋司修走过去,一手牵住她,另一手帮她蹭掉。


    程轻黎抬头看他:“打完电话怎么不进去?”


    “有点事。”蒋司修回。


    程轻黎没多问,哦了一声,低头用手机翻找吃饭的地方。


    “你是不是不喜欢味道大的,那我们就不去吃火锅了,有家汤锅”


    蒋司修牵着她往出口的放下走,闻言脚下微微慢了点:“选你最喜欢的。”


    “没关系呀,”程轻黎凑过去,“下次再来我们再去吃我喜欢的那家。”


    “餐厅又不会跑。”她咕哝。


    蒋司修没说话,把牵着她的右手换到自己的右手握着,左手抬起帮她把头顶拱乱的发丝拨好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两人跟着电梯下到停车场,程轻黎拉住蒋司修:“你先去开车,我东西落在餐厅了,上去拿一下。”


    蒋司修站住,拎过她手中的手提袋:“什么东西,我帮你去拿?”


    “不用不用,”程轻黎截住他,把衣服拉好,转身往刚过来的电梯走,“你去开车,我等下下来了给你打电话。”


    程轻黎说着已经跑出去了好几步。


    跑到电梯间,回头看了眼蒋司修确实没有跟过来,抬手拨了拨刘海,拿出手机联系柜员。


    近些天都和蒋司修呆在一起,她几乎没有自己外出的时间,前几天通过实验室的一个师姐加了这边一个品牌店长的微信,用存的钱买了一对戒指。


    一路乘电梯上到一楼,小跑着到那家店铺,气还没喘匀,店员已经迎上来,问她需要什么服务。


    她拍拍胸口,比了手势:“你们店长在吗,我前几天在你们这里订了一对戒指。”


    店员点头:“程小姐吗?您这边来,已经包好了。”


    时间赶,又没有领蒋司修过来试,她很确定尺寸应该正好,只是不知道款式是不是他喜欢的。


    不过没关系,不喜欢的话以后再买,反正她喜欢这种东西,又不是只能有一对。


    程轻黎打开戒指盒看,右手伸过去,对着自己的手指比了比,她想好了,就在霍亨索伦桥给他。


    虽说别的情侣都是男生给女生买,但她不在意这个。


    不想被蒋司修提前发现,她把印有logo的手提袋还给店员,盒子装进自己的包里,弯眼笑:“谢谢。”


    店员收了她递还回来的袋子,也笑:“祝您幸福。”


    刚离开店,蒋司修的电话打过来:“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程轻黎确认戒指盒装好,再拨了下头发,往直梯的方向小跑过去,“马上就好,你再等我一下。”


    蒋司修听到听筒对面的喘气声:“不急。”


    “哥哥。”程轻黎叫了一声。


    蒋司修疑惑:“嗯?”


    程轻黎扫了看自己没拉严的包,轻耸了下肩膀,语气强行克制却还是透着欢喜,自顾自地摇头:“没事。”-


    周五下午的飞机,温兰本来让蒋建河送两人去机场,被蒋司修拒绝了。


    程轻黎跟在他身后,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快走到客厅,听他跟温兰和蒋建河说:“周二就回来了,没两天。”


    温兰应了一声,扫了眼从楼梯口走过去的她。


    程轻黎觉得奇怪,周五去,周二就回,可是他们还要拐去科隆玩儿,岂不是跟爸妈见不了两天。


    疑问一直留在肚子里,等出了门才问蒋司修,行李很自然地换到他的手上:“不是要去找我爸妈吗,周二就回来?”


    程轻黎怎么算怎么觉得时间不对:“才三四天,我们不是说玩两天,周一从科隆去斯图加特?”


    蒋司修低眸看了一眼她,刚在客厅说话没想到被她听到了。


    他抬手拢了下她的后脑,弯身提箱子,装作不经意地避开这个问题:“东西都收拾好了?”


    程轻黎低头检查自己的包,确认证件:“都带了。”


    她语调温吞,还在想刚刚的事,跟着蒋司修往院外的方向走:“哥哥。”


    她很不安。


    蒋司修推着行李箱,另一手牵上她,然而掌心的温度却并没有让她安心。


    出了院往小区门口走,程轻黎还是觉得蒋司修的态度很奇怪,她拉住他:“哥哥,你”


    因为她拉人的动作,蒋司修被迫停住。


    她看着他的眼睛:“我们,我们真的是去玩儿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只是觉得心里没来由的慌。


    但蒋司修只是扫了她一下,眼神没有任何停顿,牵着她到路边:“对。”


    “真的?”程轻黎反手再次拽住他,威胁似的,“你不能骗我。”


    下午四点,阳光还好,上班时间的道路空荡荡的,小区前不是主干道,只有偶尔几辆车路过。


    “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她强调。


    蒋司修没看她,落眸扫了眼手机,确定网约车和他们的距离。


    蒋建河等会儿还要去公司,他们就没让家里司机送。


    蒋司修回头,伸手帮她整理发顶:“没骗你。”


    他语气太自然,程轻黎稍稍安心。


    她点头,垂眼拉包带,另一手攥着他的手腕没松开,咕哝:“骗我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蒋司修手从她的发顶落下来,看到不远处打着双闪开向他们的车,淡声应了下:“嗯。”


    第49章 8.20/黄粱


    七个小时航班, 当天晚上到达科隆。


    在科隆只能呆两天,左右也玩儿不了什么,程轻黎把重心放在吃的上面, 从到地方开始就不停地筛选餐厅。


    最后选中了两家, 距离住的地方都不远, 就在科隆大教堂旁边,吃完饭还能去莱茵河畔逛逛。


    来得匆忙, 程轻黎一直懊恼没记得背上她去年买的微单, 那个微单她用熟了, 出图效果很好。


    以前也不是没和蒋司修一起出去过,但大多都是和几家父母一起, 偶尔大人工作忙,蒋司修会提前带她过去先玩儿两天, 仅此而已。


    所以这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她和蒋司修单独出行, 很有纪念意义。


    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 从楼上坐电梯下来,被大厅工作人员拦了下,酒店周年庆,最近搞了小活动, 所有入住的客人都可以抽取小礼品。


    两人跟着工作人员走过去。


    程轻黎脖子里挂着拍立得和游记本,前天晚上她熬了两个小时,趴在自己床头做的, 所有手账贴画都是她一个一个粘的,她想拍些照片, 贴在本子上, 记录当时的心情。


    以后再翻就全是回忆,当然要好好保留。


    站在柜台前, 等美丽的工作人员拿过来抽奖箱,全世界抽奖都是一个套路,不分国家与地域。


    程轻黎看了眼蒋司修,蒋司修示意她抽,她伸手进去摸了张卡出来。


    运气还不错,是二等奖,奖品是一对情侣T恤,胸口印了莱茵河。


    工作人员把包装好的T恤递上来时,热情的招呼,上扬唇角问了个“情侣?”。


    程轻黎挎上蒋司修的胳膊,对漂亮的工作人员连点了两下头,比了个手势,笑道:“我男朋友。”


    工作人员也笑,礼貌点头,用英语说了个“祝您旅行愉快”。


    把衣服折好了装进背包里。


    推门出去,程轻黎倒退着对蒋司修拍了几张,拍立得吐出相纸,她抽出来,在空中挥了挥,几秒后,对着阳光看了看,又走到蒋司修身边,吐槽:“你笑笑,这样好丑。”


    蒋司修扫了眼她手里的照片,两手从口袋里伸出来,从她脖子里提过那个白色的拍立得:“我给你拍。”


    “不要不要,”程轻黎拒绝,随后踮脚,搂上他的脖子,另一手拿起拍立得,对着两人咔嚓了一下,再松下脚尖,垂头,咕哝,“当然要拍合照”


    蒋司修帮她整了下挂在脖子里的带子,没应答,岔开话题:“就吃下午说的那家?”


    两家餐厅程轻黎最后比较了半天,择优选出来一个。


    刚照了几张,程轻黎正在皱眉挑照片,没太在意:“就吃那家吧,我看网上那家评价最好。”


    “嗯。”蒋司修应声。


    二十分钟后,两人到餐厅,这边人不多,没提前预定位置,却还是有窗边的座位。


    圆桌木椅,坐下能隔着窗户看到不远处的莱茵河,程轻黎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单子,选了几个特色菜,蒋司修的手机震动。


    “我去接电话。”他从座位站起来。


    程轻黎看了他一眼,手上的餐单往后翻,近段时间他总是很多电话,而且都有意无意避着她。


    她微微皱眉,不想过多纠结这个问题,继续看菜单,抬手随意摆了摆:“去吧去吧。”


    蒋司修走后,她跟服务生确认刚点的菜,随后单子递还回去,跟服务员说谢谢。


    服务员刚走,她的手机也震了震。


    她拿过来看,是林艺琳的信息。


    林艺琳:[你确定是家里帮你请假了?]


    林艺琳:[我刚去找辅导员,辅导员说不知道这件事。]


    林艺琳:[你不是说家里帮你请了一星期的假?]


    程轻黎再次皱眉,回忆,昨天上飞机前她又问过一次蒋司修,他确实说是跟她这届辅导员请的假。


    其实想来有点奇怪,大学生请几天假,跟她说让她自己去请就好了,为什么蒋司修不吭不响地提前就帮她请了?


    她偏头,目光扫向窗外,逃避似的不想深想这些问题。


    目光再落回来,拇指敲在手机键盘上。


    程轻黎:[那可能是跟院领导请的,我家人给我传达的时候我听错了。]-


    到的第一天是晚上,只吃了一顿晚饭,第二天睡了个懒觉,醒来找餐厅再吃午饭,下午去周边转了转,两天时间就是吃完散步,散步完再吃。


    一直到第三天,行程才是程轻黎心心念念的霍亨索伦桥。


    她说就像好吃的东西要放在最后吃一样,想去的地方也要压轴。


    早上她提前醒了会儿,先去浴室洗澡,出来准备等下出门要穿的衣服,一切收拾好,临出门趁蒋司修换衣服的功夫,在客厅翻行李箱,把来时买的戒指找出来,连盒子放进自己的背包。


    为了装这个,她还特意换了一个大一点的双肩包。


    蹲在行李箱旁系抽绳时,卧室门被打开,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最近天凉,蒋司修身上穿了件轻薄的黑色风衣,他正在系右袖的扣子:“走了。”


    “来了,”程轻黎拉紧抽绳,确认包带系好,站起身,把背包背在背上,反手拍了拍包,“出发。”


    她小心跨过客厅中央摊开的两个箱子,往蒋司修身边走,快走到时被绊了一下,扑到蒋司修怀里。


    蒋司修单手搂住她,另一手托着她的手肘,稍稍蹙眉,交代:“小心点。”


    程轻黎站直,整理衣服:“知道了。”


    两人从房间出来,乘电梯往下走,到一楼往东侧服务台去。


    来时房间只订了两晚,今晚要再续住一天,需要重新刷房卡。


    这家酒店服务和环境都很好,唯一不好的是流程麻烦,刷房卡还要再填写信息单。


    程轻黎从前台小姐手里接过笔和信息单,签完字,单子递交回去,她摸了下口袋发现自己手机忘拿了。


    蒋司修从前台接待手里接过房卡:“放在哪里,我上去帮你拿。”


    程轻黎悻悻地又翻了两下背包,确认确实没带,郁闷道:“可能是在浴室?出门前在跟林艺琳发消息。”


    “没有的话你再帮我找找,反正肯定在卧室。”程轻黎说。


    蒋司修点了下头,顺手把帮她提的袋子和自己的手机交给她,转身往电梯间走。


    程轻黎神情恹恹,往前两步,靠着柜台,为今天行程的“出师不利”而郁闷。


    手里蒋司修的手机亮着屏幕,没有锁屏,前几次她“想看”蒋司修的手机都因为没被告知密码没看成,此时好奇心驱使,她把手机举高,左右翻转两下看了几眼。


    她也没真想偷看蒋司修的手机,只是拇指拨着屏幕划了两下。


    不过她想起,来之前听到蒋司修和温兰说的话。


    她确定自己听到他说周二回。


    尽管这两天一直避开不去想,但她的疑虑并都没有打消,毕竟她问蒋司修,但蒋司修从来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


    迟疑了两秒,她戳进支付软件,想看一眼航班信息。


    她心里还是很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绿色的app,点进去,划拉了一下找到我的订单。


    按理说他们在这里呆不了几天,返程的机票应该过来时就订的,但她刚刚在房间时问蒋司修,蒋司修说还没有买。


    此时进入订单界面,倏然看到最近的一条信息,显示购买了一张周二晚上八点从斯图加特直飞国内的航班。


    只有一张,乘机人是蒋司修。


    看到这个她恍然有点懵,握着手机反复找了一下,都只有这一条购票信息。


    那她的票呢?她的票没有买吗,那她怎么回去呢?


    满腹疑问都在这一刻陡然升起。


    身后刚那位帮他们重新办理入住的工作人员用别扭的中文喊她的名字,她转身走过去。


    对方说还有最后一张单子需要她核对,她茫然地接过笔,看了两眼被推过来的信息单,低头签上名字。


    工作人员微笑跟她说谢谢,她却还没有缓过神。


    还是说她的票买了,只是因为蒋司修的手机仅有他自己的身份认证,只显示他的。


    但也不对,来时的机票他的软件都显示了。


    从不远处的旋转玻璃门进来几个人,白种人,说的不是英语,互相推搡着吵吵闹闹地往电梯间去。


    她抬手撑着身旁的柜台,忽然有点头痛,心脏比刚刚跳得有劲,人却更慌了。


    她轻轻咬唇,反复深吸气。


    就这么站了会儿,身后响起声音,是走过来的蒋司修。


    他提过她手里的袋子,又把手机递给她:“在枕头下。”


    程轻黎抬头看他,末了低头,垂在身侧右手手指轻蜷。


    慌张,心悸,搅得她此刻的心脏像被密密麻麻的细线缠绕,拉紧。


    蒋司修牵住她,另一手习惯性地搭在她的后脑,抚了抚,温声:“要不要先去吃早饭?”


    程轻黎说这家酒店的早餐不好吃,昨天吃过后说今天不想再吃了。


    他隔着玻璃门看了眼室外,确认天色等会儿会不会下雨,再转眸看回来:“怎么了?”


    他声音一直是冷静平淡的。


    不远处等电梯的那几个白人还在吵吵闹闹的说话,偶尔一句高声打趣,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笑音。


    程轻黎咽了咽嗓子,再次吸气:“没事。”


    她还在纠结是不是只是没找到她的票罢了。


    蒋司修不疑有他,帮她拽了下外套,拉着她往外走。


    推开玻璃门往外,和蒋司修刚断定的不一样,有点飘雨,但雨丝很细,也很稀疏,甚至是刚下连地面都没有打湿,难怪刚在里面看不到。


    蒋司修单手揽着她的肩膀,低眸看她:“要打伞吗?”


    “带来的伞在楼上。”他说。


    程轻黎抬头看了眼他,忽然又想到前几天晚上在家收拾东西时吴晓红打来的电话,通话里吴晓红问她都带了什么,她说一个小行李箱,吴晓红还埋怨为什么不多带点衣服。


    她说就玩几天,带多了沉,听筒那侧沉默了一下,紧接着吴晓红却又嘱咐还是尽量多带几件,习惯用的东西也都拿上。


    她当时还奇怪,说不定一周时间都玩儿不到,拿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想到这个,程轻黎的精神的最后一道防线崩掉。


    这几天粉饰太平似的逃避终于在这一刻崩塌,混着冷沉的雨滴砸下来。


    “蒋司修。”她忽然扯了下蒋司修的袖子,喊他的名字。


    两人站在酒店前屋檐遮盖的地方,雨丝凌乱地飘落在脚下,隔壁小酒馆放着舒缓的当地民谣。


    蒋司修本来在确认路线,听到这声,落眸,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脸上。


    “我们真的是去找我爸妈玩儿吗?”她仰头,凝着他的眼睛再次问前几天的那个问题。


    男人眼型并不算很长,眼睫长却不密,深灰色的瞳仁,既不过分深邃又不显得跳脱,沉稳而疏冷的长相。


    程轻黎原来有多沉迷,现在就有多讨厌他这幅样子。


    处变不惊也不该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他永远都像一潭死掉的湖水。


    蒋司修没说话,程轻黎又问了一遍:“我们真的是来玩儿的吗?”


    她退后一步,蒋司修反手拉住她,很无奈的语气:“轻黎”


    他这样的语气程轻黎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她推开他,踉跄着退后,声音有点发抖,和此时飘落的雨一样冷:“那为什么返程的机票只有你一张。”


    她拨开蒋司修想要拉她的手,有些激动:“我的呢?你不是带我来找爸妈,然后再带我回去吗?”


    正是晚上吃饭的时间,夜色一点点侵袭,有一拨刚下车的游客从东侧过来,在导游的带领下朝酒店的方向来,小旅团,只有五六个人,走在前面的已经到了,后退的程轻黎差点撞到他们。


    蒋司修上前两步,捉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拉回来,程轻黎却再次推开他。


    玻璃门开合,路过的旅客看了眼这对格外登对的男女,进了酒店。


    程轻黎声音里有强压的怒气:“学校不是请假的对不对?”


    她早该想到的,什么假需要避开她,让蒋司修专门避开她去请,吴晓红半个多月前走时就说过,如果要转学去国外,要在淮大办停课。


    “你帮我办保留学籍停课了?”她已经强行在压声音,却依旧控制不住语调。


    她近乎崩溃的喊出来:“你是不是骗我了,要把我扔在这儿不管了?!!”


    第50章 8.21/黄粱


    程轻黎喊的声音并不高, 但夹杂的情绪非常浓重。


    酒店门前的人很少,偶有路过的,都是外国人的面孔, 他们听不懂中文, 只能投来疑惑的目光。


    蒋司修再次伸手去拉她, 同样被程轻黎挥开。


    “你听我说,”他站得靠外, 身上的风衣被外侧飘进来的雨丝打湿, 手虚握了一下, 只蹭到程轻黎的袖子。


    程轻黎的态度却似乎异常坚决,她反手把蒋司修推远, 盯着他的眼睛,声线依旧颤:“说什么?不是你和我爸妈商量好了把我送出国?”


    “你敢说不是吗?为什么骗我呢, ”她自始至终凝着他的眼睛, 后退喃喃后再次扬声, “我明明问过你,来的时候我问过你是不是周二回!”


    “为什么骗我?!哥哥。”她没有掉眼泪,声音也只是微微哽咽。


    蒋司修对着她的视线,轻咽喉咙, 语气低缓,试图安抚她:“你爸妈是为了你好,他们想……”


    “为我好为我好, 你们根本就没有问过我,凭什么说是为了我好?!”程轻黎不明白, 她上前两步, 抓住蒋司修的手臂,期盼地看着他, “他们是不是逼你了?”


    “我知道,我爸妈一向喜欢把我的事情交给你,是不是他们拜托你这样?”


    雨越下越大,蒋司修侧身帮程轻黎挡住雨,拨了下她被打湿的发丝,嗓音虚哑,声线略低:“我们先上去。”


    程轻黎要气死了,不仅生气更多的是伤心,她给过他多少次机会,他却什么都不说。


    她不知道是因为蒋司修不喜欢她,还是习惯性把她当小孩,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累了,她不想想,也不想再猜。


    她和他的这个关系永远不对等。


    她大力推开他,丝毫不顾忌飘进屋檐下的雨会打湿自己,转身往酒店的方向去:“我自己上去。”


    蒋司修原地站了会儿,跟过去。


    上楼进门,程轻黎一刻没耽误,外套脱下来扔在客厅的沙发,连同脖子上的拍立得,手账本和背着的双肩包一并摘了扔下来,再之后推门去浴室洗澡。


    头发被打湿了不少,贴着脸和脖子,很难受。


    蒋司修一言不发,在浴室的门被甩上之后,弯腰把散落在沙发的东西捡起来。


    衣服挂在门口的衣架,剩下的整理放在茶几。


    程轻黎的背包拉链没拉严,掉出些东西,他心不在焉,自然也没细看,捡起来一一塞回她的包里,之后把包扔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自己在长沙发坐下来。


    右手食指勾着衬衣领口往外拽了拽,深深滚动喉结。


    浴室水声响起,门貌似没关严,哗啦响声从西侧传至客厅。


    十分钟后,水声停止,再是吹风机和穿衣服的声音。


    蒋司修把手机倒扣,放在桌面。


    吹风机风停,程轻黎推门走出来,她的头发没有完全吹好,发顶是干的,发梢还滴着水。


    她看都没有看蒋司修一眼,转身进卧室,把前两天穿过的衣服收拾好抱出来,一股脑扔进客厅自己的那个行李箱。


    泄愤似的往里塞东西。


    蒋司修看了两眼,站起来,无奈拉她:“你干什么?”


    程轻黎甩手看他:“不是你要把我送到我爸妈那里?不用你送,我自己走。”


    她举着手机:“三个小时的火车,我自己会买。”


    手机屏幕上是购票信息,来自两分钟前。


    蒋司修低头,右手仍是握在她的手腕上,嗓音依旧是温和平淡的:“我送你。”


    程轻黎没说话,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抽手,抵着蒋司修的腰把他推远,在自己的箱子旁蹲下,沉默收东西。


    蒋司修站在她身边。


    客厅安静,东面的窗子没关严,隐约能听到窗外淅沥沥的雨声,上午九点,天阴的却像是晚上。


    蒋司修脱力垂手,片刻,在程轻黎收到另一边时,俯身,想帮她把掉出来的东西捡进去。


    那是一对做工很一般的玩偶,昨天在距离教堂不远的手工艺店铺买的,程轻黎很喜欢,说一对里代表男生的那个长得像他,拿着看了半天,找了老板付款。


    他当时在干什么?


    在回程宏伟信息,确认明天上午到斯图加特的时间。


    程轻黎感觉到身旁人的动作,停了手,白色毛衣被她折了一半。


    毛衣是去年蒋司修带她去商场买的,就去年这个时间,她穿得薄,换季感冒,在家里一直打喷嚏,温兰让蒋司修带她出去买衣服。


    离家不远的国贸,她耍小心思,从楼上到楼下逛了很多店,她都说不好看,其实哪是不好看,是为了能和他多呆一会儿罢了。


    最后会买这件,还是因为已经逛到了晚上饭点,蒋司修说好看。


    程轻黎把毛衣叠好,放进最下层,深吸气,再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这几个月来,她不想面对的事情终于是打算问清楚。


    “你不喜欢我是不是?”程轻黎看着他,“会和我谈恋爱都是被我逼的,我逼你的是不是。”


    两人视线相对,几秒后,蒋司修垂眸,避开她这个问题:“我是你哥哥。”


    他帮她把乱塞的东西拿出来,分类放在不同的收纳袋,语气平淡,没情绪:“你要在国内读物理和我一样吗,毕业,考研,读博,当老师?你爸妈想让你留在国外,无论是进家里公司上班还是每天吃吃喝喝玩儿,你不是也想和吴姨他们在一起?你去年过生日还说过”


    程轻黎把他手里的香薰灯夺过来扔到地板上:“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我??!”


    圆柱型的灯砸到坚硬的地面,一端出现裂缝,在地板滚了几滚,撞在茶几腿停住。


    灯也是蒋司修买给她的,她高三住过两个月学校,睡不好,蒋司修给她买了储电的香薰。


    整整一行李箱的东西,几乎所有都和他有关。


    程轻黎哭了:“很难回答吗?!”


    “你的书里为什么有我的照片?”程轻黎问他,“为什么你出国带的书里夹了我的照片?!”


    蒋司修目光落在远处那个香薰灯上,他没有想过程轻黎会看到那个。


    良久的安静。


    就在程轻黎期盼的以为他会说别的时,他转眸,抬手帮她把因为流泪黏在脸上的发丝捏开,再之后,说了句违心的话。


    他说:“不小心夹进去的。”


    “后来发现了,就没再看那本书。”


    程轻黎眸色变暗,泪刷一下就掉了下来,她以为他至少,至少是有一点喜欢她。


    她转眸再看回那个行李箱,想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扔掉,不只是那个灯,全砸掉。


    泪顺着下巴掉下去,她吸气起身,胸口深深起伏:“分手吧,反正你本来也没有觉得是跟我在一起。”


    蒋司修单膝跪地,还在帮她收箱子里的东西:“嗯。”


    他收纳的速度比她快一点,几样东西装好,拉链拉上,起身,行李箱提起来。


    程轻黎避开他要拉自己的手,往后半步,低头看手机,嗓子还哑着:“十点半的火车,我打车去。”


    蒋司修扫了眼不远处那个裂开的香薰灯:“香薰摔坏了,回来我”


    他低眸帮程轻黎拉好身上的外套,沉哑的声线,改口:“睡不好的话,让你爸妈再给你买一个。”


    “我知道,你别碰我。”程轻黎抵触他的靠近。


    然而蒋司修像没听到一样,弯身把沙发上的包捡起来,挂在行李箱的拉杆,另一只手强硬的拉住她。


    牵着她走到门口,抽卡,开门,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停顿。


    程轻黎心早就冷了,她早该知道他这样的人对她本身就只有兄妹感情。


    男人牵着她的手温热,然而她根本一丁点都不想靠近他。


    出了门,她忍不住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蒋司修关门,确定门锁好,转身右手继续牵住她,往前朝电梯间的方向去。


    他没有任何表情,全程神色冷淡,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他按了电梯键:“我送你到就走。”


    蒋司修之前对她温柔,她想干什么干什么,任她胡闹,但真正强势起来,她的力气不可能拗得过他。


    就这样一路被带到楼下,在路边打上车,往火车站的方向去。


    在路上,蒋司修联系了程宏伟。


    电话拨通,他靠在后座,侧眸看向被细雨丝打湿的玻璃,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路湿了一片,有路过的行人撑着透明雨伞。


    “轻黎买了票,现在从科隆到斯图加特,十点半的火车,一点二十三到。”


    那端程宏伟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再是反应过来蒋司修的语气并不算好。


    他想可能是两个孩子因为分开的事闹了别扭,所以程轻黎才会提前去。


    “我知道了,我去车站接她。”


    “嗯,斯图加特总站。”


    蒋司修再开口,又道了句:“科隆下雨了,我看了眼斯图加特的天气,今天也有雨。”


    他平缓的语调,微微停顿后,继续道:“你们记得打伞,轻黎上午淋过,天冷,再淋会感冒。”


    几句之后,通话挂断,他直接按了手机,头往后靠在座椅上阖眼。


    前颈凸出的喉结随着他轻咽的动作滑动,在半敞的衬衣领口,若隐若现。


    车内安静,弥漫着某种清淡的香薰,程轻黎从上车就没有再往蒋司修的方向看,她脑子很疼,侧脑抵靠在窗框,想缓解这种头痛。


    十几分钟后,车停下。


    她睁眼,抬手拉门前,已经有另一只手伸过来,帮她打开了车门。


    程轻黎没说话,径直下了车。


    蒋司修从后备箱提出她的行李,带她往车站的方向走。


    科隆是德国的交通枢纽,来往各个城市的城际特快车有很多班,没有候车室,取过车票,直接提行李到站台候车。


    来得时间太早,陪着程轻黎等了四十分钟的车,把她送上去,看着她走,蒋司修回身,撑着木椅子重新坐下。


    姑娘气急了,到走都没有看他一眼。


    不过也是他活该,蒋司修想。


    天凉,前后通风的火车站台风声呼啸,卷起人的大衣下摆,蒋司修坐了几分钟,确认刚带走程轻黎的车行驶正常撑着长椅缓慢地站起来,往外走。


    车站就在教堂附近,打车回酒店不过十分钟。


    他站在路边,大概是精神恍惚,连过了两辆空的计程车,才想起扬手招车。


    白色的出租车在他身旁停下,他打开门坐上去。


    司机很热情,用英语问他下雨了为什么不打伞,他偏头,目光落在窗外,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打湿的风衣才意识到,雨是比来时还要大一些。


    他随口用英语回了个没事。


    到了酒店,乘电梯上去,刷卡进门,房卡扔在架子上,反手带上身后的门,没开灯,窗外阴雨连绵,房间里却暗着。


    他脱下湿掉的大衣扔在地上,扯松领口往房间里走,右手的手机震动,他拿起来看,是程宏伟问他程轻黎有没有上车。


    他眉心突突跳着疼,视线聚焦了几秒,看清屏幕上的字,拇指压着按键,沙哑着嗓音,发过去一条语音。


    “送上了,麻烦您接她。”


    随后再次交代了车次和到站时间。


    之后手机直接点关机扔开,侧躺倒在长沙发上,头痛得阖眼,想要睡过去。


    一觉昏天黑地,醒来还在下雨。


    蒋司修揉了揉眉心,坐直身体,似乎恍若隔世,毯子从身前滑下来,他抬眸看了眼墙上挂的表。


    下午四点,程轻黎应该已经见到了她的父亲。


    程宏伟和吴晓红同样关心女儿,一定会在站外等她,不会出任何意外。


    这酒店多续了一天,明天中午才退房,一个人呆着,什么都不用顾忌,他的状态比几个小时前在程轻黎面前,或者说在外面都要晃神很多。


    他两腿半敞,胳膊搭在膝盖,片刻后,捡了地面的手机,开机,看到程宏伟回的消息。


    程宏伟:[接到了。]


    程宏伟:[谢谢。]


    蒋司修把手机暗灭,再次扔开,目光扫到还在地板的那个香薰灯,盯着瞧了两秒,站起身,走到不远处,拿起电视柜旁的座机,拨通前台的电话。


    蒋司修:“Do you have any glue.(有胶水吗?)”


    “Just a moment, please, Sir.(稍等,先生。)”


    几分钟后,前台工作人员派人送来胶水,蒋司修开门接过,再把门关上,走到客厅中央,弯腰捡起那个被砸裂的香薰灯。


    磨砂白的外壳,从顶端到中央,裂开了很长一条缝。


    国外人环境不比国内,各种机械电子物品做得还算好,服务却一点都不人性化,应侍送上来的胶水不是粘器具的,涂了好多,却无论怎样都沾不起来。


    蒋司修累了,胶水连盖子一起扔在茶几上,左臂搭上额头,右手握着那个香薰灯,重新靠回沙发。


    折腾了一天到现在都没有吃饭,他却一点都不饿。


    没有任何胃口,所有精气神似乎都被程轻黎一并带走了,现在就是想睡觉,连脑子都不想动一下。


    电话不断地响,先是吴晓红,再是蒋建河,又是温兰。


    直到最后一通电话,蒋司修按了接通键,手机放在耳侧,听对面人说完,他第一次用那种语气对温兰讲话。


    带着些许不耐烦,和浓浓的疲惫:“送走了,别再问了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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