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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三十一倾慕你。


    再不满意,日子还是走到了大婚这日。


    婚典流程颇为繁复,晨光熹微,陆朝朝便被风荷她们从柔软的被窝里挖出来,梳洗装扮,她眼睛都睁不开,闭着眼被她们按在铜镜前摆弄。待梳洗装扮结束,换上嫁衣,戴上凤冠,陆朝朝的困意也醒了许多,她睁开眼,从雕花铜镜中看见自己的脸庞,竟透出几分陌生。


    新娘子出嫁自是要装点得明艳动人,故而今日她的装扮是前所未有的浓妆艳抹,她本就生了一张妩媚的脸,寻常打扮时反而会注意尽量不要浓妆。她没来由地生出一种难过的情绪,想到今日便要嫁做人妇,偏生还是嫁给一个自己讨厌的人。


    眼眶一热,又想到不可以哭,哭了的话妆就会花掉,岂不是要从头来过。陆朝朝将眼泪忍了回去,在心里安慰自己,嫁就嫁了,她到底是大齐的公主,君臣之纲始终在夫妻之纲上。


    风荷趁着间隙,给陆朝朝喂了些吃食,时间不多,她囫囵咽下,便要继续走下一个流程。团团转了许久,转得头都快晕了,终于到了要离宫的时辰。


    她今日出降,崇光帝与皇后皆来相送。


    “朝朝,你且记得,今日出嫁,日后行事可得沉稳些,不可再如从前一般。”崇光帝目光眷念,很是不舍,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目光渐渐有些悠远,记起了故去多年的贤妃。


    朝朝同贤妃生得很像,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不过脾性却和母亲大相径庭。贤妃性情温婉,是一朵解语花。崇光帝记起一些旧事,忽地笑了,不过笑容还未至眼底,又被惆怅掩盖。


    若微,你瞧,咱们的女儿长这么大了,到了嫁人的时候,你若看见,也一定欢喜。


    皇后到底是名义上的嫡母,亦跟着交代了几句。


    陆朝朝应下,拜别二人,依依不舍地看向崇光帝。


    “父皇,您千万保重龙体。”她不舍地叮嘱。


    崇光帝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陆朝朝垂眸,重又跪下,行了一个大礼。风荷与水月搀她起来,将盖头盖上,便搀着她走出曦光殿,上婚轿。


    她戴着盖头,只能瞧见脚下,看不清周遭,但听得她们说话,似乎谢妄已经到了。


    她看不见谢妄,不知道他今日是什么嘴脸,不过脑海中浮现的是他那张一直以来的冰块脸,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也不尽然,或许他还有几分得意的神色,毕竟他确实报复到了自己。


    想到谢妄,陆朝朝的眉目便垮了下去。


    未几,在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指节分明的手。


    紧跟着,是那道熟悉的冷淡嗓音:“殿下。”


    陆朝朝撇撇嘴,但还是伸出手去,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心里,任由他稳稳握住自己的手,将自己牵上朱色贴金的轿辇。


    陆朝朝入了轿辇后,稳稳坐下,又听得谢妄向崇光帝与皇后拜别,而后便翻身上马,行在轿辇之前。


    她出嫁的规格超出了公主的规格,礼部原有微词,无奈拗不过崇光帝,还是同意了。离宫之前,公主与驸马二人还得去慈宁宫拜别太后。


    太后虽然不喜陆朝朝,但今日毕竟事关皇家,她仍是端出了和颜悦色的姿态,送走二人。


    待离了慈宁宫,便可以出皇宫了。


    陆朝朝坐在轿子里,心里知晓这轿子的落处是谢府,她思绪一片茫然,脑子里一时之间涌出许多念头。她想到崇光帝,想到自己,想到谢妄,而后想到章安澜,但这些念头都纷纷扰扰地过去了,又只剩下一种陌生的茫然。


    她真的嫁人了,甚至比傅宝嘉还早一些,傅宝嘉的婚事定在今年秋。


    陆朝朝的思绪一直飘荡着,直到轿子停了下来,她才恍然回到人间似的。


    她知道,谢家到了。


    轿子稳稳停住,而后帘栊被人挑起,仍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递到她面前,她握住谢妄的手,走出轿辇。又被他领着,跨过谢府的大门。


    林娇与谢正霄二人早在焦急等待,他们这两年为谢妄的婚事发愁,一夕之间,他当真成了婚,迎娶的还是今上最宠爱的昭阳公主,这件事又不太现实似的。直到看见了身着婚服的自家儿子牵着人出现,二人的心才落定。


    公主出嫁也需拜过高堂,待礼成后,陆朝朝便由谢妄领着,走进了他们的洞房。


    谢妄还要去应酬宾客,并不能多陪她。他送她至卧房床侧,松了手,又唤了声:“殿下。”


    谢妄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细细地打量着她,真到了这一日,小公主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


    一时间心内思绪繁杂,这是从前未曾想过的事,恍惚记起那日在马球场,她惊讶非常,陛下更是直接赐婚。等待成婚的这两个月里,谢妄偶尔有种恍惚之感,在他胜券在握掌控全局的人生里,难得开始思索自己那日做得究竟对不对。


    他是喜欢她,但是有喜欢她到这种程度吗?


    她分明与旁人两情相悦。


    ……


    但此刻看着她,他有了答案,不论如何,她于自己而言是不同的,这便足够。


    他开口:“臣稍后回来。”


    脚步声渐渐走远了,紧跟着是门合上的声响。陆朝朝松了口气,谢妄终于走了。


    方才跟他这么僵持着,她还有些紧张。


    风荷和水月都在门外候着,新房里只有她一个人,陆朝朝坐了会儿,便觉无聊,自己抬手将盖头摘了,在檀木圆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已经想好了,这个婚她可以成,但要让她和谢妄圆房,那是门儿都没有。若是谢妄兽性大发,要对她做点什么,她就打断他的狗腿。


    不仅如此,她还要把谢家也闹得天翻地覆,让谢妄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她可不是乖乖来做他的妻子的,她是昭阳公主,不是谢妄的妻子。


    折腾了这么久,陆朝朝腹中空空,早就饿了,她才不等谢妄回来,只吩咐她们找点东西吃。


    明心堂的下人们都提前得了二公子吩咐,让她们都听昭阳公主的差遣,故而并不反对,只是应下,没多久便送来了些吃食。


    陆朝朝吃过东西后,暮色四合,新房里灯火通明,她兀自转了转,有些无趣。


    忽地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陆朝朝慌张地碰翻了架子上的一个花瓶,花瓶应声而碎,下一瞬,门被人推开。


    陆朝朝抬眸,对上谢妄的脸。


    谢妄看了看她,又看一眼她脚边的花瓶,眉头微低。


    他这种神情让陆朝朝很眼熟,似乎下一刻就要开始说她了,故而陆朝朝本能地开口:“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吓到我。”


    谢妄命人进来将碎片清理:“那看来是臣的不是。”


    他目光又落在桌上还未撤下去的吃食上。


    陆朝朝觉得自己方才反应不好,她干嘛要心虚,她应该理直气壮一些,故而微抬下巴道:“本宫饿了,故而先用了些吃食,驸马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她唤他,驸马。


    谢妄在心中将这二字反复琢磨,白玉一般面庞上倏地添上一抹笑意。


    还成,听着叫人颇为舒心。


    “臣自然没有异议,不知这些饭菜可还合殿下胃口?”


    陆朝朝看见他脸上的笑意,惊诧非常:“你竟然还会笑?”


    那点浅淡的笑意转瞬即逝,谢妄看着她:“臣只是不爱笑,而非面瘫。”


    陆朝朝撇嘴,嘀咕了一句:“冰块脸还说这种话。”


    不得不说,他笑起来其实更好看一些。


    但是这是重点吗?他为什么忽然笑啊?


    陆朝朝又觑他一眼,不禁想,他笑是不是在嘲讽自己,他在笑自己是手下败将?


    这般一想,陆朝朝不禁有些委屈,他为了报复自己,竟然连婚事都可以搭上,实在太阴险了。


    她嘴巴瘪着,越想越觉得委屈,红了眼眶,指着他道:“你笑什么笑?你好歹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吸了吸鼻子:“你你你就是在报复我!”


    她想到今日拜别父皇,委屈得落泪,控诉他:“你怎么能连自己的终生大事都用来报复我,你太过分了,我告诉你,你娶我,你肯定会后悔的!”


    谢妄瞧着她落泪,一时有些无措,这些年他们之间虽然你来我往,可长大以后,还从未见这位小公主在自己面前落过泪。


    她今日妆容华贵,比寻常更光彩夺目,他方才一眼便瞧见了。这会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落,又显得楚楚可怜。


    谢妄怔然片刻,本能地伸手,轻柔的指腹擦去她的泪痕。


    “臣对自己所做之事,从不后悔。”他道。


    陆朝朝红着眼抬头望他,觉得他给自己擦眼泪的举动令人意外,简直不像是谢妄的风格。然后更让陆朝朝意外的是,谢妄替她擦过眼泪,宽厚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圈在怀里,语气更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你将我想得太坏,朝朝,或许,我并非为了报复你,而是,倾慕你。”


    眼前的一切处处透着诡异,诡异到让陆朝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谢妄会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吗?谢妄会唤她的闺名吗?谢妄会跟她说倾慕你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定睛一看,这一切又是真实发生的。陆朝朝眯了眯眼,迅速做出了判断,谢妄绝对不怀好意,他肯定还是为了报复自己。


    她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呢!


    陆朝朝挣开他的手,将他推远了些,警惕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会相信,然后好嘲笑我?我告诉你,不可能,我才不信呢。”


    第32章 第三十二新婚。


    陆朝朝竖起食指晃了晃,露出些许狡黠的神色,从他身侧绕过,在床侧坐下,“本宫累了,要休息了,还请驸马出去吧。”


    她唤风荷她们进来,风荷水月是跟了她许多年的,自然跟着陪嫁到谢家。风荷她们推门进来,听得陆朝朝的吩咐,又看了眼谢妄,一时为难,这毕竟是公主的新婚之夜。


    谢妄看着她的反应,眸色微暗,他向她剖白自己的心意,她竟然不信,还觉得他在用这种事嘲笑她。


    她对他的成见到底有多深?


    谢妄微蹙眉头,这种剖白心迹的话他说来也觉得别扭,断不可能再多次重复,只好作罢。


    他抿唇提醒她:“今夜乃我们的洞房花烛之夜。”


    陆朝朝挑眉:“那又如何?我绝对不会跟你洞房的。”


    谢妄哦了声,他早知道这场婚事不会太过顺遂,他用了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迫使小公主成了自己的妻,小公主却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妥协。此刻听见她的话,并不意外。


    陆朝朝说得笃定,但心里却有几分忐忑,谢妄毕竟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若是他真要对自己用强……


    她用一种提防贼人的眼神盯着谢妄。


    谢妄再次蹙眉,开口:“你似乎对我误解颇深。”


    陆朝朝切了声,心想,她哪有误解他什么,他就是一个自私冷漠不近人情又卑鄙阴险的小人。


    她方才哭过,睫羽上还残留着一些晶莹的泪珠,谢妄眸光盯着她纤长浓密的睫羽道:“首先,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他虽然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但也没有卑劣到这种地步,需要强迫她和自己洞房。他不屑于此。


    “其次,我也不花心,不风流。”他还记着她给自己扣过的帽子。


    他在陆朝朝身侧坐下,“最后,我不会出去。”


    陆朝朝看着他的动作,睁大眼睛质问:“那你想干嘛?”


    谢妄道:“从未听过新婚之夜新郎官自睡一间房的事。”


    他起身,从柜子里另外抱出一床被子,放在地板上,“我睡地板,公主大可以放心。”


    陆朝朝仍是一副十分不满的神情,瞪着他许久,眼看着他好像当真没有一丁点要出去的意思,她只好妥协,算了,这样也行吧。


    困倦之意袭上她的眼皮,陆朝朝掩嘴打了个呵欠,她今日起得早,又忙碌了一整日,的确有些疲惫。眼下和谢妄勉强达成和平,她不想再折腾,唤风荷她们进来伺候自己梳洗。


    风荷她们鱼贯而入,都看见了地板上的被褥,又都垂下眸,不敢多看。这桩婚事还真是……新婚当夜谢大人就睡地板……


    风荷她们替陆朝朝卸下凤冠,又洗去脸上脂粉,陆朝朝感觉自己简直重获新生,灵活地往床上一钻,就钻进了被窝里。她声音都含着怠惰,懒懒地开口:“好了,我要睡了。”


    风荷她们又退了出去,房中只余下谢妄与她二人。


    谢妄也已经梳洗过,褪下喜服。灯烛都灭了,只有那支龙凤花烛要燃到天明,幽微的灯光映照满室,将谢妄的影子映在屏风上。


    夏日炎炎,地板清凉,倒不至于太过难受。但谢妄仍有些睡不着。


    她今日身上涂的胭脂香味浓烈,弥漫在房中,不时扑入他鼻腔。他翻了个身,能听见她规律而安稳的呼吸


    声,她已经睡着了。


    她一向是心大的,方才还和自己剑拔弩张,这会儿又这么快入了梦乡。


    谢妄阖眸,心绪有些纷乱。


    他想到很多事,想到他那些荒唐的梦,此刻梦中的女主角就酣睡咫尺。他不知道今夜会不会梦见她,若是梦见,又会是怎样的梦?


    又想,她今夜睡得这么香甜,似乎也并未因没嫁给她的章大人而多么难过,想来对她的章大人的喜欢也未必有多深。


    是了,她和章安澜也不过有时那一点交集,她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否则她怎么会没有第一时间认出章安澜来?而章安澜到了京城之后,她与章安澜见面的机会也不多,相处的时间更少。


    她说她喜欢章安澜,只不过基于章安澜有一张好看的脸,又有几分翩翩风度。


    若是为了脸,那她为何对自己没有一分动心?


    谢妄虽不以自己的脸为傲,但客观地评价,他认为自己长得并不比章安澜差。


    哦,她总是嫌他没有风度。


    ……


    谢妄不知自己几时睡着的。


    昭阳公主的婚事大张旗鼓地操办,全城百姓都看在眼里,关于这场婚事的讨论从白天一直热闹到黑夜。


    章安澜坐在酒肆之中,听着周遭的议论,眉心郁色难掩。


    当日在马球场,章安澜听了他们的话,甚是惊讶。后来崇光帝至,更是金口玉言赐婚,他眼睁睁看着,却无力阻拦。


    他并不知晓昭阳对自己是何种心意,若是他与昭阳两情相悦,他至少有一个立场有一个身份去追问。而谢妄,章安澜冷笑出声,他分明询问过他不止一次,谢妄也信誓旦旦说他和昭阳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他甚至还说昭阳一定会接受自己的心意。


    可他做了什么?横刀夺爱,不过如此。


    又或许,他们之间其实本就两情相悦,他从头到尾不过是个丑角。


    章安澜一杯接一杯地饮下烈酒,或许他应该更早一些开口,早在那日陛下开口时,便告知她自己的情意,即便被拒绝,也好过今日。可他又不愿意被拒绝,他将她放在心里十年,整整十年,他一直为了来到她身边而努力。


    章安澜心里酝酿着恨,在一壶又一壶的酒浇灌之下,愈发恼恨起来。他恼恨自己,又恼恨自己的出身。


    若是他出身更好一些,更名正言顺,他便能早一些来到她面前。


    或许谢妄就胜在这一点上,他头晕目眩地趴在桌上,愤恨地想。自从他来到京城,便时常听闻昭阳公主与谢大人不合的传闻,人人都说他们不合,可是人人提及他们,都能叙说一段往事。


    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往事,数不尽似的,而自己和昭阳之间却只有那一段回忆,被他装在琉璃盏里小心地捧着,时不时拿出来咀嚼。


    章安澜忽地大笑出声,酒肆里最不缺的就是酒鬼,也没人多看他一眼-


    陆朝朝睁开眼,对着映入眼帘的陌生环境发愣,而后才想起来,她已经不在曦光殿,她嫁到了谢家。


    想到这事,陆朝朝小脸就耷拉下来。


    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床下的地板,被褥已经收好,人也不知去向。


    他起得这么早?


    “风荷。”陆朝朝唤了声。


    风荷她们推门而入,捧着盥洗的铜盆等物事进来,伺候陆朝朝梳洗。陆朝朝对着铜镜问了一句:“他人呢?”


    水月回话:“殿下,驸马早早起了,现下正在外头练剑。”


    “练剑?”她迟疑问了一句,待梳洗过后,想了想,还是去了前院。


    她并未声张,故而未曾惊动谢妄。远远地,隔着游廊,她就瞧见了谢妄的身影。


    他身姿如松柏,手上拿着一把剑,姿势凌厉。陆朝朝停下脚步,没有再上前,她就是好奇来看一眼。


    不得不承认,这么看着谢妄其实还挺好看的。反正他只要不说话,不用那双目中无人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还是一张赏心悦目的皮囊。


    只是想到若非他阴险心机,自己又怎会被迫嫁给他?陆朝朝当即有些气恼,回了院中。


    她此前就想好了,这件事都怪谢妄,所以她不会让谢妄好过的,也不会让谢家众人好过。按说新婚第二日,她该去见过谢夫人和谢阁老,但是她决定不去了,不给他们好脸色看。反正她是公主,君臣有别,他们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这般想着,陆朝朝便让风荷她们传早膳。


    她才不会等谢妄一起呢,最好他别吃,饿死算啦。


    她自己刚用过早膳,谢妄便从前院回来了。


    谢妄看着她,她亦看回去。


    谢妄问:“府中饭菜可还合公主口味?”


    陆朝朝点头,故意说:“还行,就是看见你有点倒胃口。”


    谢妄哦了声,也呛她:“那真是抱歉,想来公主看你的章大人不会倒胃口。”


    陆朝朝被他的话惹恼了,气道:“你还好意思说?若非你从中作梗,他现在可不就是我的章大人了。”


    谢妄抿唇不语,看着她因为恼怒而微微染上绯色的脸颊,显然他又惹她生气了。


    这话他也无可反驳,的确是他从中作梗。


    陆朝朝面带愠色地撑着下巴,并不看谢妄,她就说吧,谁嫁给谢妄就是八辈子的霉,这才新婚第一天,她就要被他气死啦!


    谢妄盯着她看,母亲说过,女孩子应当要哄着,说一些让她开心的话。他思忖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开心。


    还未想出来,陆朝朝已经站起身,没好气地剜他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


    谢妄看着她背影,垂眸。


    这种事还真是有些难度,他从未哄过人。


    谢妄径自用过早膳,而后去了书房。他新婚,可以告假一些时日,不必去官署当值。


    他在檀木桌案旁静坐,视线在书架上逡巡一番,可惜那些书架上的古籍孤本没有一本是教人如何哄人。


    他指节搭在桌案上,轻叩着桌案,想到那次在马车上的事,她说她生气了,要他道歉。


    谢妄起身,去寻陆朝朝。


    陆朝朝还在气恼,听见谢妄进来,蹙眉不语,一副压根不想看见他的神色。谢妄在她身侧站定,开口道:“抱歉,方才是我的不对。”


    第33章 第三十三让他的心更为燥热。


    纵然他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方才吃了什么,陆朝朝还是难掩错愕。她转过身,微微打量谢妄,不知道他今天怎么转了性,竟然会主动和自己道歉。


    正疑惑着,听得水月进来通传:“公主,谢夫人和大少夫人来了。”


    陆朝朝没想到自己没去见谢夫人,谢夫人反而过来找她了,她收起疑惑,犹豫片刻,还是让水月带她们进来了。


    林娇和郑婉然二人一前一后跨过院门,还牵着谢绵绵。谢绵绵被她们二人一左一右牵着,跨进门槛时,借由二人的胳膊跳过门槛。谢绵绵继承了谢谦和郑婉然的优点,生得冰雪可爱,林娇与郑婉然也是出挑的美人,三人同画,实在是赏心悦目的一幕。


    陆朝朝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心头一阵柔软。


    嘴角正要上翘,又被她压了下来,她可是打定主意不要给谢家任何人好脸色看的。陆朝朝故作镇定,淡淡唤了声:“母亲,大嫂。”


    林娇和郑婉然却并未因她冷淡的态度而有何反应,反而甚是热情。


    林娇道:“公主金枝玉叶,若是在谢家有什么住不惯的,尽管与下人说,若是缺了什么,有需要的,也可告诉我。”


    林娇看她的时候,眼中的喜欢不似有假,这种真诚的情绪让陆朝朝有些感动,她一向待人的态度便是,人家待她好,她也会回报好,人家待她不好,她便也回以不好。她眸色柔和几分,莞尔笑道:“其实还好,没什么住不惯的。”


    郑婉然亦笑说:“是啊,公主千万莫要拘束,平时要是觉得闷了,可以来找我玩。我平时也没什么事,不忙的。”


    郑婉然气质温柔,与她相处如沐春风,陆朝朝点点头:“好。”


    正说着话,谢绵绵忽然奶声奶气地开口:“小婶婶,你跟画里的仙女一样好看耶,好


    漂亮。”


    陆朝朝听得这话,完全绷不住情绪,眉开眼笑,她伸手摸了摸谢绵绵的头:“谢谢,你也很可爱。”


    谢绵绵被夸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拉陆朝朝的手:“小婶婶,你可以牵绵绵的手手吗?绵绵想跟你牵手手。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找绵绵玩吗?”


    她仰着头看陆朝朝,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回答,对着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谁都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吧,陆朝朝点头答应:“好啊。”


    谢绵绵嘿嘿笑了声:“阿娘,祖母,你们看,我和小婶婶手拉手哦。”


    她们几个有说有笑,谢妄被晾在一边。


    听她们的欢声笑语,她应当是不生气了?


    谢绵绵拉着陆朝朝要出去玩,陆朝朝欣然答应,四个人便往后花园去。


    谢妄看着她牵着谢绵绵的背影,记起了他曾做过的梦,这一幕和他梦里很相似。


    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他们生一个女儿,应当也是如此。


    待出了明心堂的门,林娇才小声问:“公主,是不是缜之又惹你生气了?”


    她瞧着进门的时候公主脸色不太好看,缜之和她各自站在一边,看着便像吵过架。


    陆朝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索性垂下眼眸不语,心里却想,分明谢家其他人都这么和善,说话又好听,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谢妄怎么会长歪成这个样子?他难道就没有耳濡目染到一点吗?


    林娇叹了声,宽慰她:“你别放在心上,缜之他从小就是个闷葫芦,话又少,说话还直来直去的,特别不讨人喜欢,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从小到大,我和他爹也没少被他气到。要不是我看着生出来的,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被调包了。下回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陆朝朝被她逗笑,又有些好奇:“其实我也一直怀疑他是捡来的,您和谢大人都如此和善,他怎么会这么讨人厌?他若是惹你们生气,你们一般会怎么教训他?”


    她很难想象,总觉得谢妄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会有服软的时候?


    林娇轻哼了声:“还能怎么教训?轻的时候就骂他几句,重则罚他跪祠堂。”


    陆朝朝惊讶:“那他跪祠堂的时候多么?”


    林娇摇了摇头:“不多,我记忆中就几回,把他爹气狠了。他爹就罚他去祠堂思过,跪了一夜祠堂,第二日他爹问他知错了没,他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哦哟,气得他爹拿起戒尺要抽他,还是我拦住了。”


    陆朝朝想象了一下那场面,几乎可以想象到谢妄的语气,平静中带着笃定,笃定中又带着几分傲慢,总而言之,就是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


    原来他在谢夫人和谢大人面前也是一样的讨厌啊,陆朝朝想着,忽然又问林娇:“那他从小到大就一直是这副冰块脸吗?就没有那种表情特别失控的时候吗?有没有那种特别丢人的事情?”


    她不信谢妄二十几年的人生一直这么冷静。


    林娇思忖片刻,在陆朝朝耳畔说了几句。


    陆朝朝先是愣住,而后忍俊不禁。


    陆朝朝和林娇她们在后花园逛了一个时辰,又陪着谢绵绵踢了会儿毽子,才回明心堂。


    谢妄又在书房里,他不出现更好,陆朝朝也不想看见他。她自己在明心堂逛了逛,了解了一下大概的情况。


    她带着风荷她们在回廊里走着,想到今日林娇告诉自己的事,不禁笑出声来。


    风荷不解发问:“公主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么?”


    陆朝朝笑着点头:“太有意思了。”


    等下见到谢妄,她一定要狠狠耻笑他。


    为此,中午用午膳的时候,陆朝朝特意差人把谢妄也叫了来一起。


    千山在门外说公主请您一道用膳的时候,谢妄还迟疑了一瞬,她竟然会等自己一起用午膳?


    “我马上过去。”他道。


    他到膳厅的时候,饭菜都已经摆好了,陆朝朝坐在长方餐桌旁,见他过来,她开口说话:“坐吧。”


    她肉眼可见的高兴,谢妄拉开椅子坐下,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高兴。兴许是和母亲大嫂她们相处得很愉快?


    谢妄并未多想,只安静吃饭。他吃饭时不爱说话,但身侧少女的轻笑声实在难以忽视,她不止笑,还时不时拿眼瞥他。


    这让他不得不猜测,她现在的笑容是因为他。


    这笑看起来不怀好意,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谢妄在心里静静思忖一番,莫非是母亲和她说了些什么?


    只是母亲会和她说什么,让她如此高兴?


    纵然猜不透,可看着她的笑容,谢妄心里还是生出几分欢喜。


    他想到兄长曾说过的话。


    待用过午膳,陆朝朝让她们把桌子撤了,而后清了清嗓子,看向谢妄。


    谢妄见状,明白她要说些,凝神听着。


    却听她道:“俗话说,抓周抓到的东西,便是日后喜欢的东西。哎呀,原来谢大人喜欢的是这个呀。”


    她说罢,从身后拿出一套小姑娘的衣裙,是一两岁婴孩穿的,粉色的,上头还嵌着不少珠玉宝石。


    谢妄在看见那件小裙子时,脸色便黑了下来:“哪来的?”


    陆朝朝歪头笑,又将那件小裙子抖了抖:“母亲给我的。她还告诉我,说你不止抓周时抓着它不放,还要抱着它睡觉哦,啧啧啧。”


    任谁听了,都无法将眼前的人和这件事对应起来,果真是一件好大的糗事。


    陆朝朝笑得更欢了。


    谢妄脸更黑了,他没想到母亲会把这件事告诉她,他不是早就让他们把那裙子扔了么?怎么母亲竟还留着?


    他一向疏淡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裂缝,仿佛很是觉得难堪。


    陆朝朝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愈发笃定这件事是真的,她笑声清脆,越发大了起来。


    “谢缜之啊谢缜之,我真是没想到,你的爱好竟然如此特别。你不会到现在还会偷偷抱着女儿家的裙子睡觉吧?”她笑容粲然,故意揶揄,说着竟是要去他的卧房里翻找似的。


    谢妄跟上她的脚步,他腿长步子快,几步便追上陆朝朝,伸手要抢夺她手里那件裙子。


    陆朝朝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她要好好收藏,日后时不时拿出来嘲笑他。陆朝朝闪身避开,“你恼羞成怒啦?”


    谢妄沉声说:“给我。”


    “不给不给,我就不给。”陆朝朝说着,往前跑开。


    谢妄追上来,抓住她手腕收紧力道,二人便双双跌在柔软的床褥上。


    陆朝朝眼疾手快,先一步将那裙子藏在身后。


    谢妄摔在她身前,目光撞入她莹润的眸。


    红色的床帐还未撤下,经风一吹,仿佛翻动红色涟漪。这是他们的新房,他们本该在此洞房花烛,谢妄喉头微动,目光下移,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


    红润的一抹柔色,仿佛在引诱着他。


    只要他微微俯首,便能品尝到那滋味,知晓是否与梦中无二。


    与此同时,她的胸口也紧贴着他的,夏日衣料轻薄,体温在触碰之间一览无余地传递,像一团火烧起来,点燃他某处。


    谢妄眸光闪烁,迅速移开视线,猛地站起身,微微侧过身,背对着她,喉头吞咽不断。


    陆朝朝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兀自得意着:“你抢得到吗?”


    谢妄手指微弯成拳,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公主开心就好。”


    说罢,便大步出了卧房。


    陆朝朝看着他的背影,将这看成落荒而逃,她更为得意,坐在床边笑了许久,而后命风荷把那条小裙子好生藏起来,不要让谢妄发现。


    谢妄走出好远,才停下来,夏日里连拂面而来的风都是燥热的,让他的心更为燥热。


    他心绪起伏不定,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平息下来。


    第34章 第三十四他喜欢看写他们俩的话本?……


    想到谢妄适才落荒而逃的情景,陆朝朝就忍不住失笑,她忽然觉得嫁到谢家也不是没有一点好,最起码谢夫人和大少夫人都对她很友善,大少夫人的一双儿女也很可爱,而且谢夫人告诉了她谢妄这么大一件


    糗事。


    她决定收回自己的决定,谢妄讨厌是他一个人讨厌,和谢家其他人无关,她以后还是会好好和谢家其他人相处的。


    暮色四合,明心堂中已经传了晚膳。


    陆朝朝有意叫谢妄难堪,故而特意差人去请他一道用晚膳。她还以为谢妄不会来,没想到他竟来了,虽然还是一副黑着脸的模样。


    “坐啊。”陆朝朝一看见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扬,那笑容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谢妄只当没看见,落了座,安静地拿起筷子吃饭。他越是故作镇定,陆朝朝越想逗弄他,她故意开口道:“白日的事,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哦。”


    谢妄抬眸看她,又听她道:“这样我才好日日都提醒你一遍。”


    谢妄:“……”


    他放下筷子,正色道:“人在婴孩时的许多举动其实都并无任何特殊的含义。”


    陆朝朝点点头:“那想必我明日便把此事宣之于众,你也不介意咯?”


    谢妄脸色一沉。


    陆朝朝又得意地笑起来。


    待用过晚膳,陆朝朝让人把东西撤下去,又让她们备热水沐浴。时值盛夏,她今日和林娇她们逛了许久园子后回来便沐浴过一回,但下午一番走动身上又出了些汗,这会儿肌肤有些黏腻,她只想赶紧洗个澡,而后躺下。


    她穿过膳厅,往寝间去。


    岂料谢妄竟也跟着。


    陆朝朝警惕地审视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谢妄微微拧眉:“公主,这也是我的住处。”


    他的意思是,他晚上还要跟自己睡一个屋?那怎么行?


    陆朝朝坚决不同意:“这儿这么多房间,你马上搬走。”


    她话音未落,谢妄已经先她一步迈进寝间的大门,他撩起衣袍,便往床边大刀金马地一坐,“不搬。”


    陆朝朝见他坐在床边,愠怒道:“你从我床上起来,不准坐我的床。”


    谢妄瞥了眼身侧的红色床帐,道:“很显然这是我们俩的床。”


    陆朝朝:“……”


    陆朝朝:“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你起来,本宫命令你起来,滚出去!”


    谢妄按兵不动。


    陆朝朝着急得咬了咬唇,威胁他:“你你你……你不起来的话,我就……把你搂着姑娘家的裙子睡觉的事说出去,我不止要说出去,我还找八十八个说书先生意思说,添油加醋地说,以后全京城都会知道你谢缜之喜欢搂着姑娘家的裙子睡觉!”


    谢妄面上一沉,回敬她:“那全京城也会知道,殿下如何玷污我的清白,又对我始乱终弃。”


    陆朝朝柳眉轻横:“我什么时候玷污你的清白了?”


    谢妄:“那殿下要问全京城的百姓信不信了。”


    陆朝朝恨恨看着他,若是真这么做,那他们就是两败俱伤。左右谢妄是不在乎脸面的,可是她在乎,算起来还是她亏了。


    她深呼吸,退了一步:“那让他们添张榻,你睡榻,这样总可以了吧?”


    谢妄敛眉沉思片刻,站起身来,道:“来人,给屋里添张榻。”


    陆朝朝撇撇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而后让风荷收拾换洗的衣物去了净室。


    她舒舒服服地沐浴更衣出来时,谢妄也已经沐浴过,换上寝衣,倚在榻上。昨日因为太过疲惫,她还没发现房中多出一个男人是如此怪异,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一个她讨厌的人。


    她用余光瞥了眼谢妄,而后解下金钩,放下幔帐,挡住了谢妄的脸。


    这人真是没风度极了,连间屋子都要跟她抢。


    思及此,她又从床帐里探出个脑袋,嘲笑他:“你晚上就这么睡睡得着吗?要不要我大发慈悲给你一套裙子让你搂着啊?”


    谢妄:“……”


    方才她未施粉黛地出来,头发素净地垂落在肩侧,夏时的寝衣轻薄凉爽,她胜雪的肌肤映入他眼帘,这是他从未看见过的模样。他心下有些微妙,心跳都比寻常快了一些。


    谢妄垂眸,道了一句:“那多谢了。”


    陆朝朝震惊地又从床帐里探出个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真的这么变态啊?”


    谢妄:“……既然你觉得我有这种爱好,那我就有好了。”


    陆朝朝努努嘴,不理他了。


    总觉得好像被他扳回一局。


    她侧身躺下,身下玉簟触肌生凉,很是舒爽,她翻了个身,决定睡觉。想到什么,又坐起身探出脑袋,警告谢妄:“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对你不客气。”


    说罢,便又回身躺下。


    红色的幔帐并非完全隔绝视线,隐约能看出一道人影,谢妄收回视线,亦躺了下去。


    屋内的灯烛都灭了,檐下的灯光昏昏地透过窗纱,映进室内,笼出一层模糊的影。谢妄侧身躺着,枕着自己手臂,并无睡意。


    他也同样对与一个女子同睡一室并不习惯,何况这个女子,还常常令他有所反应。


    谢妄阖上眸子,想到白日里与她紧紧相贴那一幕,她身上的热度仿佛穿过虚幻的记忆,灼烫他一瞬。谢妄睁开眼,愈发精神焕发。


    房中放置着冰鉴解暑,按说房中的温度比外头凉快许多,并算不得热,谢妄却觉得烈火焚身。他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索性坐起身。


    他侧眸望向拔步床的方向,隔着幽深的红色,什么也瞧不见。


    夜色已经深了,她安稳的呼吸声从床帐中传来,谢妄静静坐了许久,不知何时才入睡。


    第二日起来时,陆朝朝又没看见谢妄身影,她昨日已经知晓他去干嘛,今日便没再问,只叫她们伺候着梳洗。


    用过早膳后才见到谢妄,只见他眼下有些乌青,似乎是昨夜没有睡好。陆朝朝还以为他是因为昨夜睡小榻才没睡好,嘟囔道:“谁让你自己不愿意搬出去睡,自找的。”


    谢妄闻言深深看向她。


    陆朝朝眨眨眼,不知道他干嘛盯着自己,正巧听得谢绵绵过来找她玩,便出了门去和谢绵绵一起玩了。


    谢绵绵扶着门框跨过门槛,奶呼呼地唤陆朝朝:“小婶婶,绵绵来找你玩啦。”


    陆朝朝抱她起来,在她脸颊亲了一下:“绵绵来啦,走,我们去玩。”


    谢绵绵看了眼谢妄,也非常有礼貌地和谢妄打招呼:“小叔,我把小婶婶借走一下下哦。”


    陆朝朝说:“不要叫我小婶婶,叫姐姐。”


    谢绵绵有些疑惑:“可是我叫你姐姐的话,那小叔怎么办?”


    陆朝朝也意识到不对,那她岂不是和谢妄差辈儿了?让他占便宜,那不行。


    “那你就叫我公主。”


    谢绵绵显然还不太理解陆朝朝的要求,但还是照做:“好吧,公主。”


    陆朝朝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高兴地抱着她出去玩了。


    谢绵绵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小婶婶,她长得好漂亮,她以后也要长这么漂亮。


    谢绵绵搂住陆朝朝的脖子说:“公主,绵绵以后也要长成你这么漂亮的大姑娘。”


    陆朝朝哄她:“那当然啦,绵绵以后也会长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的。”


    今日郑婉然有些事不在府里,只有奶娘带着谢绵绵,奶娘见小姑娘和公主一块儿玩,不敢扫她们的兴,也没跟得太紧。谢绵绵拉着陆朝朝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自己平日里喜欢的东西都拿出来给她看,有她最喜欢的首饰,和她最喜欢的衣裳,还有各种小玩具。


    “绵绵最喜欢这条裙子啦,是阿娘送我的。”谢绵绵给陆朝朝展示。


    陆朝朝说:“我还有更漂亮的,改天我送你。”她自幼是崇光帝的掌上明珠,衣食住行自然都是最好,漂亮裙子更是少不了。


    陆朝朝看着那条裙子,忽地想到谢妄,她轻笑出声,说了一句谢


    绵绵听不明白的话:“绵绵,你这么喜欢这条裙子,可要收好了,别让你小叔偷走了。”


    谢绵绵不太懂,小叔是男子,男子怎么会偷她的裙子呢?


    她笑着说:“不会的,小叔他不喜欢这些东西。他不喜欢漂亮的裙子,也不喜欢漂亮的首饰,他喜欢……看书。”


    她想起什么,眼前一亮,而后神神秘秘地从自己的床底下翻出一本书,给陆朝朝看。


    “公主,这本书是绵绵上次从小叔书房里偷拿的,他放在桌子上,绵绵想看,结果万山叔叔特别宝贝地不给我看,肯定是因为小叔特别喜欢这本书。所以我后面就偷偷溜进去,把它拿回来了。不过绵绵认识的字还太少了,都看不懂书里写的什么,公主公主,你一定认识很多字吧,你念给绵绵听好不好?”


    陆朝朝点头应好,从谢绵绵手里接过书。


    心想谢妄喜欢看的书,估计是那种很难读的书吧,虽然她可能看不太懂,但应付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应该不成问题。她想着,看了眼书的封页,好奇怪的一本书,封页上竟然没有写书名。


    她翻开第一页,眉头一皱。


    书里竟然有她和谢妄的名字,好诡异。她往后翻了几页,脸色渐渐有些难看,这本书哪里是什么正经书,分明是一本话本,主角就是她和谢妄。


    想到谢绵绵的话,她眉头皱得更深,谢妄很喜欢这本书?他喜欢看写他们俩的话本?


    陆朝朝心头有些沉,又耐着性子往后翻看了些,而后忍不住惊叫一声,把手里的书扔了出去。


    第35章 第三十五只一个念头,便让他头皮有些……


    陆朝朝怎么也没想到,她有生之年会看见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她只觉得自己眼睛都被弄脏了,好可怕。她瞪大双眼,捂着心口,久久不能平静。


    谢绵绵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问道:“公主你怎么啦?是这本书里有吓人的虫子吗?”


    她小跑过去,把被陆朝朝扔出去的书捡起来,好奇地翻起来。


    陆朝朝见状,赶紧把书从她手中夺走,这么污秽的东西怎么可以给小孩子看,会带坏小孩子的!


    她拿走书,笑着编了个理由:“是呀,书里有好大一只虫子,可吓人了,绵绵不要看。我们换一本书看好不好?”


    谢绵绵不疑有他,点点头,又去找了另一本书给陆朝朝,这回是本正经的书,陆朝朝压下心里的情绪,耐着性子给谢绵绵念书,又陪她玩了会儿。谢绵绵玩累了,被奶娘抱回房间里睡觉,陆朝朝松了口气,脸色一沉,拿着那一本气势汹汹地回明心堂找谢妄算账。


    谢妄正在书房里,他在家中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在书房里待着。千山和万山二人候在书房门外,见陆朝朝过来,恭敬行礼:“公主。”


    陆朝朝此刻正在气头上,连带着不待见他们俩,瞪了眼他们,径直往前走。千山意欲阻拦:“公主殿下,公子他不喜人打扰。”


    陆朝朝才不听,执意要进去,千山和万山也不敢拦,只好在门外通传了一声:“公子,公主来了。”


    谢妄早听见他们的争执,见陆朝朝过来,还有些意外,还未及开口,便听得陆朝朝骂道:“你这个大色/。鬼!”


    谢妄凝眉,继花心风流之后她又给自己扣上了另一顶帽子。


    他淡声开口:“公主又从何处添油加醋地想象给我扣上一项罪名。”


    全京城都知晓他不近女色,竟然有朝一日,会有人给他扣一顶“色/鬼”的帽子,她就不能找一个好点的理由么?至少找一个没那么扯的理由指控他。谢妄看着陆朝朝。


    陆朝朝冷哼一声,把那本书从袖中拿出来,甩在谢妄跟前,那姿态颇像捉拿犯人时犯人狡辩,堂上甩出关键证据叫犯人闭嘴。


    从前谢妄只做过堂上那位,还从未做过堂下那位。他眉头微压,拾起她扔过来的东西,只见是一本封页空白的书。他一时没记起来,只觉得有些许眼熟。从前那批缴获的话本都叫他烧了,一本不剩,他一时也没想到那上头去。


    他翻开几页,随之脸色一变。


    也没想到这东西怎会流落到陆朝朝手里。


    陆朝朝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双手环抱胸前,冷笑着盯住他:“是我添油加醋想象的吗?你百口莫辩了吧,谢缜之。”


    她来回踱步,语气又有些不可置信:“我真是没想到啊,你藏得这么深,平日里装得那么不近女色,结果背地里竟然……”她轻啧一声,又拿狐狸眼瞪他。她原本只是拿抓周的事揶揄谢妄,没想到谢妄竟然是真的变态。


    谢妄终于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朝朝:“那是哪样?我听你狡辩。”


    谢妄薄唇抿成一条线:“开春那会儿,城中有些荒谬的关于你我的传闻,我便让人去查了查,结果查到了这些意外收获,那些东西我早已经销毁。”


    陆朝朝拖长声音哦了声,随之又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吗?既然你是查获的,那你为什么要收着这些东西放在书房里,还很宝贝?你完全可以直接销毁啊。”


    谢妄眉头一皱:“宝贝?我几时宝贝这种东西?”


    陆朝朝急道:“谢……”


    话到嘴边又还改了口,这件事简直太污秽了,她不能把谢绵绵牵扯进来,只冷笑说:“反正你就是宝贝,你就说你有没有翻看过?”


    谢妄几乎是立刻就回答:“没有。”


    陆朝朝又说:“那你发誓,你用谢家发誓你没看过。”


    谢妄抬眸,倏而不语。


    陆朝朝莹润的眸子微张,嘴角一扯:“我就知道!你这个大色/鬼,大淫/魔,你简直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那本书里写的还是自己。陆朝朝都不敢细想,她原本以为谢妄只是为了报复自己,所以才把自己娶回家,结果现在忽然发现他好像不止是因为报复,还贪图自己的身子???


    陆朝朝觉得自己现下的处境危险极了,简直就是羊入狼窝,他们昨晚还在一个屋子里睡觉!


    陆朝朝咬唇,表情惊恐,又盯着谢妄往后退了两步,俨然他是什么衣冠禽兽。


    谢妄:“……”


    她深吸一口气:“和离,我要跟你和离,立刻。”


    陆朝朝撂下这一句,又拎着裙摆匆匆出了门,她回了房间,让风荷她们准备纸笔,当即写下一封和离书。风荷和水月对视一眼,皆是不解:“殿下,谢大人可是做了什么惹您生气的事?”怎么就要和离了?


    陆朝朝有一腔怨言,只是对着她们,又觉此事太过污秽,不知怎么和她们提起,只好说了一句:“反正他是一个大色/鬼。”


    她们对视一眼,俱是难以置信,大色/鬼这三个字和谢大人那副疏淡高傲的样子显然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


    “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殿下?”风荷劝道,毕竟他们才新婚第二日,哪有新婚第二日就和离的夫妻?陛下定然也不会答应的。


    陆朝朝已经做了决定,才不想听她们的劝,“我不管,反正我必须和他和离。”


    那本话本通篇都是那等可怕的东西,而且描写用词之粗鄙,简直令人咋舌,谢妄竟然喜欢看这种东西,可见他的内心有多可怕。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人面兽心,这个词就很适合谢妄。而且他平时还装得这么不近女色,谁知道他本性是什么样子。万一他哪天兽性大发,对自己做点什么那可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陆朝朝搁下笔,又在和离书上按下自己的手印,而后带着和离书冲到谢妄书房,把和离书摔在他面前。


    “和离书,我已经签好了,你赶紧签了吧。”她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谢妄拿起和离书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小公主,语气坚决:“我不签。”


    陆朝朝:“你敢!”


    谢妄将和离书搁在桌案上,身子微微倾斜靠着椅背,好整以暇看着陆朝朝:“依照大齐律例,和离须得夫妻双方皆同意,我不同意和离,公主便不能与我和离。”


    陆朝朝咬唇:“你要是不肯跟我和离,那我就休了你。”


    谢妄眉目如霜:“即便公主可以休我,那我请问公主,按照大齐律


    例,休弃一方,须得他犯下重大过错,我犯了什么过错?”


    陆朝朝咬牙看他,差点忘了他就在刑部做事,这些律例条文他当然信手拈来。她道:“你是大色/鬼!”


    谢妄继续说:“这种理由就是闹上官府,官府并不会同意你的诉求。首先,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大齐并没有哪条律例明令禁止百姓看这一类书籍。其次,公主如今是我的妻子,而这本书里写的,也就是我和我的妻子,这更是不可能违背律法了。”


    陆朝朝咬牙的力道更重,说起来就是没办法了,她委屈地嘟了嘟嘴:“我明天就进宫求父皇下旨,你等着。”


    她说罢,气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中,瞧见谢妄睡过的那张榻,她都觉得碍眼,赶紧让人扔出去,又命她们把谢妄的旁的东西也扔了出去。


    谢妄过来时,就看见这么一幕,他的东西被杂乱地堆在廊下,俨然被扫地出门。


    千山和万山跟在身后,万山小心翼翼道:“公子,属下帮你另外收拾一间房吧。”不然今晚都没地方睡了。


    谢妄睨他一眼,万山赶紧垂下头。


    这日夜里谢妄宿在别处,陆朝朝也睡得并不安稳。次日一早,她用过早膳便叫人备马车进宫。


    出门时,谢妄也在。


    陆朝朝蹙眉:“你想干什么?”


    谢妄道:“进宫给父皇请安。”


    陆朝朝愠怒道:“你不许叫父皇,那是本宫的父皇!”


    谢妄道:“我是您的驸马。”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一切礼数周全,名义上来说的确如此,陆朝朝只好道:“马上就不是了!”


    谢妄:“未必。”


    陆朝朝哼了声,越过谢妄踏出府门,“你不许跟我同乘一辆马车。”


    她不要跟这个大色/鬼待在一辆马车里。


    陆朝朝等着马车过来,结果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的那辆马车,只有风荷面露为难地过来禀报:“殿下,马车不知怎么出了些故障,已经差人在修了,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也不知道多久。”


    陆朝朝:“……”


    好烦,怎么没一件顺心的事啊!


    她不想再等了,现在立刻就要进宫求父皇下旨让她和谢妄和离,一刻也不想拖了。


    她看了眼一旁的谢妄,谢妄的马车已经来了,他在她的注视之下登上了车舆。


    他还特意撩开帘栊对陆朝朝说:“虽然公主骂我是大色/鬼,但我为人大度,可以不计前嫌让公主上车。”


    陆朝朝:“……”


    她扭过头,只当没听见。


    她等着他们赶紧修好马车。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见修好,风荷看了眼情况,劝道:“要不您就和谢大人凑合一下吧。”


    陆朝朝不要,她问:“府里其他马车呢?”


    风荷道:“似乎谢阁老用了一驾,谢夫人用了一驾,大少夫人用了一驾,大公子用了一驾。如今只有这两驾马车空着。”


    陆朝朝:“……”


    陆朝朝:“他们谢家就不能多备几驾马车么?”


    一旁的谢妄还未走,闻言再次撩开帘栊,“殿下,请您不计前嫌地上车吧。”


    陆朝朝瘪嘴,料想这一路上的功夫谢妄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她轻哼一声,妥协地登上马车。只是离谢妄远远的,恨不得贴在车厢上。


    “走吧。”她也不看谢妄,视线特意避开谢妄,就好像他是一团空气。


    谢妄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陆朝朝被他盯着,终于有些忍不住:“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看啊!”


    总有一种他的目光穿过了自己的衣服的感觉,谁知道他这会儿看起来正儿八经的,脑子里指不定在想什么龌龊的东西呢。


    谢妄哦了声,移开视线:“我已经解释过了,我是翻看过,但那只是为了确认里面是什么内容,翻看过之后就销毁了。请公主不要再给我扣帽子了。”


    陆朝朝回以一声冷哼。


    谢妄抿唇,不语。


    他真不知道小公主为什么会对自己成见这么深,若是换了章安澜,她也会这么笃定地扣下罪名么?


    越想越心烦。


    这种罪名实在很幼稚,以谢妄对崇光帝的了解,崇光帝不可能答应小公主的诉求,何况他实在可以解释。故而他并不担心。


    今日是他们新婚第三日,按照大齐的习俗,出嫁的女子要带夫君回娘家归宁,所以他今日的确该和陆朝朝一起进宫。


    马车一路往前行驶,马车内一室寂静,谁也不曾说话。谢妄闭目养神,陆朝朝亦闭着眼倚着车厢壁。


    变故来得有些突然,马车忽地一阵失控,将陆朝朝甩了出去。她惊慌失措地想要站稳,一时间更是扭到了脚踝。


    谢妄眼疾手快,在她的脸撞在车厢上时伸手拉了她一把。


    而后,陆朝朝便坐在了谢妄腿上。


    她慌忙想要站起来,才不想和这个大色/鬼有这么近的接触。只是甫一站起来,脚踝便传来钻心的痛楚,还未站定,痛楚便使得她又跌坐回去。


    谢妄也发现了她的异样,先将人稳稳圈住,而后想要撩开她的裙摆和罗袜,查看她的脚踝伤势。陆朝朝重重拍开他的手,“别碰我,大色/鬼。”


    谢妄有些无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


    脚踝处的痛楚时时传来,疼得陆朝朝小脸都皱作一团,她只能安分地坐在谢妄腿上。


    马车终于停稳,千山上前禀报情况:“公子,公主,方才街上忽然冲出来一个孩子,为了避让那孩子,这才叫马车失了平稳,惊扰了公子与公主,还请公子降罪。”


    谢妄问:“那孩子没事吧?”


    千山嗯了声:“孩子无恙。”


    谢妄并未降罪,又看了眼陆朝朝:“公主可要先找大夫看看伤势?”


    陆朝朝摇头:“不要,我要进宫。”


    谢妄吩咐道:“继续赶路。”


    陆朝朝缓了缓,觉得痛楚减轻了一些,便想试着站起身,从谢妄腿上下来。只是刚一使力,又痛得厉害,痛得她眼睛都闭上了,只好又坐了回去。


    谢妄再次伸手想要查看她的伤势,“我帮你揉揉,会好一些。”


    陆朝朝仍是倔强地拍开谢妄的手:“不要你这个大色/鬼帮我。”


    谢妄不语片刻,而后呛了她一句:“公主现在正坐在这个大色/鬼腿上。”


    陆朝朝撇嘴,又不是她想坐,这不是她现在动不了嘛。她咬了咬牙,想要强行撑着站起来,又痛得咬住嘴唇。


    谢妄将人按下,“别动了,越动痛得越厉害。”


    陆朝朝痛得眸中都沾了一层雾气,她用含雾的眸子瞪了眼谢妄,抱怨道:“都怪你。”


    谢妄沉默,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都怪他,眼下这一切似乎和自己关系不大。但还是难得顺从地嗯了声:“嗯,怪我。”


    陆朝朝吸了吸鼻子,自己揉着脚踝。


    她又不肯让自己帮忙。


    谢妄看着她的脸颊,兴许是因为真的很痛,她的脸颊都染上了一层绯色。她距离自己太近了,腿贴着腿,这种夏日里,体温蒸出汗意。谢妄能感觉到她的重量,不算重,压在他心上。


    许是因为她出了些汗,身上的体香也较先前浓烈了些许,很好闻。他几不可查地细嗅。


    马车再怎样平稳,终究会有些许细碎的颠簸。谢妄渐渐觉出些异样。


    他在别的事上或许经验纯熟,但在男女之事上到底是个毛头小子。而且他是一个身体健康的青年男人,此刻他喜欢的女子坐在他的腿上。


    只一个念头,便让他头皮有些发麻。


    谢妄深呼吸,试图让自己不要有什么异样的反应。


    但是生理反应是最难控制的。


    谢妄脸色有些不好看,看向陆朝朝的脚踝,问:“公主可觉得好些了?可以下去了吗?”


    陆朝朝觉得他好烦,她再次试着想要站起来,但还是不能用力,再


    次跌坐了回去。她有些气恼,胡搅蛮缠道:“不就坐一下你的腿吗?干嘛这么金贵,你嘴上这么说,不会心里其实在暗爽吧?你个大……”


    陆朝朝的话音陡然止住。


    第36章 第三十六对自己喜欢的人有反应,此乃……


    “色/鬼”两个字仿佛是一阵风的尾巴,从她牙关里很轻地飘荡出来。陆朝朝愣住了,因为她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带着不能忽视的热意,抵住她的腿。


    在成婚之前,皇后曾指派过宫女来教她一些新婚之夜的注意事项,纵然陆朝朝并未将这桩婚事当成一件真正的姻缘,听得吊儿郎当,左耳进右耳出,但还是听到了一些,其中就包括男子的一些反应。


    她呆愣片刻,而后很大声地惊呼一句:“啊——”


    她面颊迅速被染上一层绯色,再怎么说她还只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从前根本没有任何男人有过这种程度的接触。陆朝朝颤抖着手指指向谢妄,“你你你……你还狡辩,你现在铁证如山了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挣扎要从他腿上站起来,连脚踝处的疼痛都顾不上,一瘸一拐地退开几步,防备地盯着谢妄,愤愤道:“我要杀了你!”


    谢妄不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将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是你自己在我腿上动来动去的。”


    他怎么还能倒打一耙!陆朝朝更为恼怒:“什么叫我动来动去?分明就是你对我意图不轨,你好龌龊,你好恶心,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她四下张望,恨不能立刻跳下马车,只是又不能跳车,张望一圈,只好又拿愠怒的眼把谢妄瞪着。她觉得自己都不干净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双眼里雾气更浓,眼眶泛着红,实在显得可怜极了。


    谢妄也觉自己眼下的情形有些狼狈,仿佛更是映证了小公主对他的指控。面对着小公主怨怒的眼神,谢妄思忖片刻,道了一句:“对自己喜欢的人有生理反应,此乃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个鬼!陆朝朝自动忽略了他的上一句里的喜欢的人,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就是个色/鬼。


    谢妄垂眸不语。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到了皇宫,陆朝朝先人一步迅速地撩开帘栊,唤风荷扶自己下马车。她脚踝还在痛着,连几步路都走得艰辛万分,谢妄也已经平复下来,跟着步下马车,见她这副模样,意欲上前搀扶。


    陆朝朝余光才瞥到他身影朝自己走近,便恶狠狠给了他一记眼刀,警告他:“别靠近我,离我远一点,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只扶着风荷单腿往前蹦快了些,将谢妄甩在身后。


    崇光帝知晓今日陆朝朝要回宫,早早便在等着,听闻宫人来通传,立刻便宣她进殿。陆朝朝搀着风荷,一瘸一拐地进了千福殿,一看见崇光帝就委屈地唤了声:“父皇。”


    崇光帝被她这狼狈的一幕吓到,忙不迭上前来扶住她,将她扶到一边坐下,着急地关切问道:“怎么了这是?来人,快传御医。”


    陆朝朝只觉得心里有无限的委屈,小嘴一撇:“扭到了。”


    她拉着崇光帝的胳膊,哭诉道:“父皇,我不要嫁给谢妄了,我要跟他和离,你下旨让我跟他和离好不好。”


    她看起来实在可怜,崇光帝心软不已,质问道:“他欺负你了?好个谢妄,这才几日,便敢欺负你,朕非得好好惩治他不可。他人呢?不是同你一起进宫的么?叫他滚进来见朕。”


    陆朝朝摇摇头:“父皇,您不要问他了,他巧舌如簧,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您就听我的,反正他就是欺负我了,我要跟他和离,或者我要休了他。”


    崇光帝哄着她:“好好好,朝朝告诉父皇,谢妄怎么欺负你了?父皇给你做主!”


    陆朝朝抽噎着,将那话本和方才在马车上的事说了,“他简直龌龊至极,父皇,我不要嫁给他,呜呜呜呜。”


    崇光帝听罢,哭笑不得,他原本看朝朝的样子,还以为谢妄当真欺负她了,结果听完只是摇头叹气,态度软了下来:“傻孩子,就为这些事?成婚之前不是有人教过你了么,怎么你没认真听?男人面对喜欢的女人,有这些反应很寻常,你太大惊小怪了。”


    陆朝朝没想到父皇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她拉着崇光帝的衣袖,哭道:“可是……”


    崇光帝打断她的话:“父皇也是男人,还会骗朝朝不成?原本父皇还担心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很久了,听你方才这么一说,倒觉得是真的。你和他还未圆房吧?你啊,也太小孩子脾气了,既然都已经嫁给他了,怎么还由着自己性子乱来。”


    陆朝朝小嘴一撅,更委屈了:“我不管,我才不要。”


    崇光帝又能如何,只好顺着她道:“好好好。”


    反正来日方长,两个小年轻闹闹别扭,感情慢慢也就培养出来了。


    父女二人正说着话,谢妄也进来了,他恭敬地向崇光帝行过大礼,“参见陛下。”


    崇光帝轻咳了声,故作训斥:“谢缜之,你怎么能让朝朝受伤呢?朕可得罚你啊。”


    谢妄:“是臣未能保护好殿下。”


    他说着,看了眼陆朝朝。


    陆朝朝别过头,并不看他。


    正说着,宫人传话说是御医来了。崇光帝让御医进来,给陆朝朝诊治。


    御医摸了摸陆朝朝的脚踝,道:“公主只是扭伤,不算严重,好生休养几日就好了。这几日里切莫再做任何剧烈运动,臣再给公主开些药膏敷着。”


    御医走后,风荷将药膏替陆朝朝敷上。崇光帝也放了心,命人准备午膳,让陆朝朝二人留下来一并用过午膳再走。


    陆朝朝情绪低落,还没死心,见机便拉着崇光帝撒娇,想让他答应自己的要求。可崇光帝始终只是敷衍她,还劝她不要耍性子。


    陆朝朝心情写在脸上的不好,她又不能这笔账算在崇光帝头上,只好都算在谢妄头上,明里暗里地瞪了他好几眼。谢妄当然接收到了小公主的眼神,只当没看见。


    陆朝朝腿不方便,便只和崇光帝在宫里坐着聊了会儿天,又陪崇光帝下了下棋,及至用过午膳后,又乘步辇去给皇后和太后请了安。


    在皇后宫中遇上了陆皎月,陆皎月对她仍没什么好脸色。陆皎月没想到陆朝朝的狐媚手段如此了得,竟然当真连谢妄都勾得晕头转向,为她倾倒,更没想到她会嫁给谢妄。陆皎月虽然不喜欢谢妄其人,觉得他太傲又太冷淡,并不在自己择婿的考虑范围里,只是谢妄的家世和才能无可否认,陆朝朝嫁给他是锦上添花,她并不愿看到陆朝朝过得好。陆朝朝最好是过得狼狈不堪,生不如死,才称自己的意。


    陆皎月阴阳怪气道:“恭喜三皇妹啊。”


    陆朝朝冷笑说:“你想要的话,给你好了。”


    陆皎月觉得陆朝朝这话在羞辱自己,眸色冷了几分:“三皇妹不愧是好手段,先前还喜欢章大人,转头又和谢大人勾搭上了。哦不,应当说,是同时吧?你一面勾搭着谢妄,一面又想着章安澜,还真是水性杨花,和你那下贱的母妃一模一样。”


    陆朝朝本来就心情不好,和陆皎月说了两句话心情更不好了,她垮着脸,正思索该怎么骂陆皎月,忽地感觉身后一道宽大的阴影将自己笼住,男人冷冽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还请明月公主谨言慎行。”


    陆皎月冷笑:“本宫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你又能如何?莫非刑部的手已经管到本宫头上了?”


    谢妄神色淡漠:“刑部自然管不到明月公主头上,只是明月公主方才言辞中多有侮辱之语,一则辱骂皇妹,二则辱


    骂故去的贤妃。若是此事传至御史台,恐怕御史台那些言官要参明月公主一本。”


    陆皎月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谢妄继续道:“事关公主声名,若是陛下知晓,免不得要惩罚公主一番。此事或许事小,但明月公主乃皇后一手教养长大,难免陛下不会猜想这些话是皇后教您所言,皇后出自郑氏,又难保陛下不会猜忌郑氏。如今储君未定,二皇子乃皇后所出。公主自己不在乎,难道这些也全不在乎么?”


    这话让陆皎月脸色变了变:“你!谢大人真是好生伶牙俐齿。”


    陆皎月自然在乎皇后,她自然不可能希望皇后再出事,也自然在乎二皇子。


    她拂袖而去。


    陆朝朝看着陆皎月吃瘪而去的身影,心中大快。她平时嘴笨,跟陆皎月骂来骂去,也只有那些不痛不痒的词,根本想不到这么多。


    但转念想到这是谢妄帮自己,又觉得如鲠在喉。


    她看了眼谢妄,说:“一码归一码,此事多谢你,但是改变不了你是个大色/鬼的事实。”


    她说罢,又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谢妄默然跟着她。


    二人往出宫的方向走,太阳有些晒,她今日进宫只带了风荷一个人,风荷又要扶着她,便不方便给她撑伞遮阳。她抬头,被日头刺得眯了眯眼。


    谢妄看在眼里,撑开伞,倾斜在她头顶。


    他虽没经验,但兄长和父亲那里有现成的例子可以学,这等小事还是有所领悟。


    陆朝朝看了眼头顶的伞,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谢妄。他怎么当真转了性了?


    陆朝朝垂着眸子,看见地上伞的影子边沿一直往前,脑海中忽然闪过谢妄在马车上的那句辩白,他当时说的好像是,面对喜欢的女子……


    喜欢的女子,她?


    新婚那天夜里,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陆朝朝狐疑起来,她总觉得谢妄是在骗自己,就像她当时骗他一样,又隐隐在想,不会是真的吧?


    第37章 第三十七我喜欢的人是你。


    她分辨不出来,只好转移话题,问起方才谢妄和陆皎月说的话:“你方才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谢妄道:“理论上来说是真的,但实际上,御史台没那么闲。”


    “哦。”她听明白了,就是吓唬陆皎月的呗。


    不得不说,这种吓唬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真的很有可信度似的。


    未几,二人便行至马车前。


    陆朝朝先一步扶着风荷登上马车,而后便坐进角落里,等到谢妄上来,她始终警惕地盯着他,那眼神好似他是个不法之徒。谢妄看见她的眼神,一时无言,默然在另一侧坐下。


    好在回去谢家这一路上,没再发生什么意外。待马车停在谢府门前,陆朝朝便赶紧下了马车,回了自己的住处。


    之后几日,陆朝朝也始终对谢妄避如蛇蝎。二人不仅分房而睡,平日里连用膳也是分开的,就算二人见到了,陆朝朝态度也不加掩饰的躲避,如此情形,别说林娇和郑婉然发现不对,就连谢绵绵都察觉出不对劲来。


    谢绵绵牵着陆朝朝的手,疑惑地问:“公主,你是不是和小叔吵架了呀?爹爹和阿娘吵架的时候就会这样子,两个人都不讲话。可是吵架不是好习惯哦,吵完架之后要快点和好才可以。”


    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甚是可爱,陆朝朝忍不住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蛋,说:“我跟他和你爹娘可不同,绵绵不要担心,没事的。”


    谢谦和郑婉然是有感情的真夫妻,她和谢妄算什么,空有名头的一对冤家罢了。而且现在情形很危险,谢妄贪图她的美色,万一哪天忍不住对她兽性大发怎么办?她得想想办法。


    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办法。


    这日天气晴好,蝉鸣声躁动,陆朝朝轻打着玉骨团扇扇凉,问风荷:“事情办得如何?”


    风荷颔首答话:“禀殿下,都已经办妥了,人已经带回来了,皮囊生得不错,而且学过些伺候人的功夫。”


    她又有些迟疑:“殿下,咱们真要找个这样的女子么,未免有失您的身份吧。”


    陆朝朝撑着下巴,慵懒说话:“这样的才好,男人一般都喜欢吧,谢妄那种……肯定尤其喜欢,他也就装得正经。再说了,他要是真喜欢这种的,我正好借题发挥,把事情闹大,传到父皇那里,父皇说不定就会同意我把他踹了。”


    她想得很完美,让风荷把人安置好,待暮色四合,趁着夜色送到谢妄房中。


    谢妄休了几日婚假,如今已经正常回官署当值。刑部那些官员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轻松愉快的生活,没想到大魔头这么快就回来了,都不禁扼腕叹息。


    宋恒问了一句:“大人刚刚成婚,怎么不在家中多告假些时日?”


    他觉得自己问得没问题,合情合理吧,结果被谢妄无情地瞥了眼,当即身形一僵。


    谢妄只说:“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宋恒讪讪回话:“没有,下官立刻去做事。”


    谢妄看着面前的桌案,想到家里那位小公主近来对自己的态度,倒不如早些回来。她对自己如此避如蛇蝎,归根结底还是她不喜欢自己的缘故。兄长说,喜欢一个人会忍不住想和对方亲近。


    他垂眸,翻开公文。


    从官署回来时天色已经不早,闷热的暑气还未消退,夜风拂面亦裹挟着燥热,蝉声蛙鸣在灯影里此起彼伏。谢妄捏了捏眉心,让万山他们备热水沐浴。


    他推开寝间的门,房中还未点灯,借着庭中的灯光,谢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正要起身点灯,忽地一个黑影从身后蹿出来。


    陆朝朝趴在窗边偷看谢妄房中的动静,只见他房中的灯亮了,只见一道人影从他房中被丢了出来,紧跟着一声哀嚎。


    “这是什么情况啊?”陆朝朝伸长脖子,想要看得更清楚明白,蓦地对上谢妄的视线。即便隔得远远的,陆朝朝也感觉到了谢妄眸中的寒霜之气,颀长身形更是朝着她这边过来了。


    陆朝朝手忙脚乱地关窗,又让风荷赶紧关门,只是风荷动作终究慢了一步,谢妄修长笔直的大腿已经跨过门槛。隔得近了,更能感觉到他眼神中的冷意,他本来就爱冷着脸,这下更骇人了。


    谢妄目光直视陆朝朝:“殿下这是何意?”


    陆朝朝坐在榻上,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无端有些心虚,声音都小了几分:“什么何意?”她眨了眨眼,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谢妄抿唇,他院中轻易不许闲杂人等进入,更遑论他的卧房。他院中的下人都是伺候了好些年的,知道他的脾气,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只可能被陆朝朝带来的。


    他眸光更犀利地盯着陆朝朝,陆朝朝只好承认:“好吧,是我。怎么了?”


    她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问:“你不喜欢吗?她很漂亮啊,而且也很会伺候人,你不应该高兴吗?”


    谢妄一声冷笑:“臣真是高兴至极。”


    好阴阳怪气的一句话。


    陆朝朝微抬高下巴,和谢妄对视:“本宫见驸马色欲熏心,所以贴心地给驸马纳妾,本宫可都是为了驸马好。”


    谢妄冷声道:“公主的好意臣真是受不起,在公主心中,臣便是这样一个随便的人吗?会接受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人?臣自幼受谢家祖训熏陶长大,读的是圣贤书,不是那种会随处发/情的烂人。只有牲畜才会到处发/情,来者不拒。”


    在他冷利的目光下,陆朝朝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垂下眸子,小声道:“你要是嫌她身份不明,那你喜欢哪家闺秀,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谢妄:“?”


    谢妄脸色铁青:“看来我需要给公主重申一遍,首先,我不花心也不风流,有妻子一人足矣,不会选择纳妾。其次,我喜欢的人是你。最后,不可能和离,也不可能休夫  。公主倒是可以选择买凶杀人,变成寡妇再嫁。”


    谢妄说完,转身就走。


    陆朝朝坐在原位,愣了很久的神,直到忽然一阵凉风出来,她颤抖了下,才恍然回神,又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她看向风荷:“你刚才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风荷点头,把谢妄的话复述了一遍:“谢大人说……”


    陆朝朝:“……停停停停,别说了。”


    她扶住额角,感觉脑袋好痛。


    不是,谢妄怎么真的喜欢她啊?他疯了吗?他脑袋被门夹了吗?他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喜欢自己了?这么多年也没看出一点端倪啊?为什么啊?


    陆朝朝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很玄妙。


    她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睁开眼对着头顶的幔帐,又忍不住想,谢妄是不是疯了?


    为此陆朝朝这天夜里都没睡好,第二日一早没精打采地睁开眼,甚至怀疑昨天晚上的一切是她做的一场梦。她洗漱过后,又问了一遍风荷,从风荷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所以,谢妄真的跟她说,喜欢她。


    她咬住筷子,眉头又皱作一团。


    待用过早膳,谢绵绵又过来找她玩,二人才走出门,就和谢妄不期而遇。


    陆朝朝眨了眨眼,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只好避开他的视线。


    她自己心不在焉了一整日,从谢绵绵那儿离开之后,就出了门,去找傅宝嘉。


    傅宝嘉正在府里耍枪,听见陆朝朝来,很是高兴,把枪给下人收好,便拉着陆朝朝在凉亭中坐下。


    “朝朝,你怎么突然过来,也不先跟我说一声,我好让人准备些东西招待。”


    陆朝朝耷拉着眉眼:“咱俩谁跟谁啊,还用招待什么?”


    傅宝嘉和陆朝朝有些日子没见,从陆朝朝待嫁不能出宫开始,到她嫁到谢家,都两个月了,傅宝嘉有一肚子的话跟她说。毕竟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离奇又突然,她实在太好奇了。


    “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当时突然陛下就给你们赐婚了,还成婚成得这般仓促?”


    陆朝朝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努嘴说:“我当时觉得,谢妄就是为了报复我才这么干的。父皇也不知怎么,铁了心要把我嫁给他,我本来想闹,又心疼父皇年纪大了,不想再惹他生气了。”


    “原来是这样啊。”傅宝嘉面露愧疚,“对不起朝朝,都怪我给你出的馊主意,要不是那件事,谢妄也不能这么报复你。他也真是歹毒,竟然连这种事都能用来报复你。”


    傅宝嘉义愤填膺,狠狠地拍了一掌桌子。


    陆朝朝支支吾吾:“但是,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他……好像真的喜欢我……”


    傅宝嘉声音大到惊走枝头飞鸟:“啊?”


    “你确定吗?”傅宝嘉瞪大双眼,一脸惊讶,“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啊?”


    陆朝朝赶紧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傅宝嘉点点头,压低了音量:“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朝朝一声叹息说:“不是我看出来的,是他跟我说的,还不止说了一次,说了好多次,我才有点信了。”


    她撑住脸颊,肩颈垮下去:“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而且,不止有他自己说,还有我发现他看一本话本,话本里的人是我们俩,但是内容特别的……下流。就是那种……”


    傅宝嘉却哦了声:“我知道了。”


    陆朝朝偏头:“你怎么就知道了?难不成你看过那种话本?”


    傅宝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哎呀,是看过一些啦。”


    陆朝朝眼睛睁得好大:“你怎么也看那么下流的东西啦!”


    傅宝嘉咳嗽了声,小声说:“我就是好奇嘛,就是知道你不能接受,所以我都没有告诉过你。”


    陆朝朝撇嘴:“那……可是他看的那本,写的是我跟他的名字耶,还是很下流啊。而且那里面的内容简直不堪入目,我都不好意思回想,感觉眼睛都脏了。”


    傅宝嘉好奇:“有多不堪入目?”


    陆朝朝脸红了红:“反正就是很污言秽语,没办法跟你复述。然后,还有就是……那天我们进宫,路上出了一些意外,然后我就坐他腿上了,他那个什么我,好恶心。”


    她说不出来,只能这么草草地描述。


    傅宝嘉却是听得眼前一亮:“那你是不是感觉到了?”


    陆朝朝胡乱点头。


    傅宝嘉看了眼四下,特别警惕地贴近她耳边说话:“那你感觉怎么样?”


    陆朝朝皱眉,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嗔怒地瞪她一眼:“什么怎么样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傅宝嘉,我都不知道你也这么下流。”


    傅宝嘉吃痛,讨饶:“好啦,我就是好奇嘛,又不能问别人,只有你成婚了,才问问你嘛。”


    陆朝朝哼了声:“我们又没有怎样,哪里会有怎么样啦。”


    傅宝嘉似乎还有些失望:“那……你总有感觉到,他的尺寸什么的吧。我看那话本里都说,男人那东西,像什么驴啊……之类的,然后就……嗯……”她挤眉弄眼。


    陆朝朝气得又拧了她一把:“我怎么知道,我就觉得好恶心啊,然后感觉很恐怖啊,哪里有空感觉什么。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她作势起身要走,被傅宝嘉拉回来坐下:“好好好,对不起,我错了嘛。我不该问你这些下流的东西,你说嘛,你有什么不明白,我帮你参谋参谋。你就是知道了谢妄喜欢你,你觉得很惊讶,很不能接受,是不是?”


    陆朝朝点点头。


    傅宝嘉托住腮,正经起来:“依我看嘛,其实谢妄也不差,脸、家世、才能都比你喜欢的那个章安澜还要好呢。不过他脾气和性格确实差劲,这是他的缺点。如今你既然都嫁给谢妄了,他又喜欢你,要不然你就试试,接受他?他脾气和性格不好,你就让他改嘛。要是他不肯改,那你再把他踹了。说不定他改了之后,真的是个不错的驸马呢。”


    陆朝朝心里拿不定主意:“是吗?可是我感觉谢妄好讨厌。”


    傅宝嘉点头:“他是挺讨厌的,不过你想想,他有没有一点优点嘛?”


    陆朝朝当真认真思索起来,想了想,觉得谢妄也并非一无是处,譬如说,他那次替她挡刀,又譬如说,他上次帮她说话,吓唬陆皎月。


    “也有一点点优点吧。”


    傅宝嘉说:“你自己再想想吧。要我说,那个章安澜也没什么好的啦。”


    说到章安澜,陆朝朝又说:“哦对了,我上次还想跟你说,我发现章安澜说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好像是我来着。我本来想在马球会那天问问他,结果出了谢妄这档子事,我都没问他。”


    她托住下巴惆怅道:“现在问好像也迟了。”到底是自己的少女心事,提起来还是有些伤怀。


    傅宝嘉再次惊声:“什么?”


    她真心实意地为闺中密友在两个男人中的抉择而发愁起来:“朝朝,要不你还是找个机会问问章安澜吧。要是他说是你,谢妄他改不了臭脾气,你索性把他踹了,改嫁章安澜。要是谢妄能改,那你再考虑考虑,其实章安澜以后未必比不上谢妄。”


    两个男人都很优秀,还真的很难选。


    陆朝朝:“……”


    好像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建议。


    傅宝嘉忽然灵机一动:“要不,你问问陛下,能不能两个都要?”


    陆朝朝:“…………”


    第38章 第三十八她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和傅宝嘉闲聊了半日,最后什么帮助也没有,反而还被她灌输了一些下/流的东西。傅宝嘉原本留她吃饭,陆朝朝没心思吃,便先走了。傅宝嘉送她离开的时候,还特别叮嘱,如果她们三个人的关系有什么大


    的进展,一定要告诉她。


    从傅家回谢家的路上,陆朝朝愁眉不展,她真的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眼下的情境。


    从小到大,追求她的人不在少数,对于那些人她不喜欢自然不用搭理,只需要潇洒地拒绝便好,因着她是公主,压根无需顾虑任何人的身份。按说现下也该如此,她又不喜欢谢妄,管谢妄是不是喜欢她呢,拒绝他就好了。可是又好像有些不一样,或许因为她如今和谢妄多了一层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亦或者是因为谢妄一直以来都和她不对付?


    陆朝朝也搞不清楚,总之她感觉心里有点乱。一切都和从前差距太大,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谢妄和自己会成婚,更未曾想过谢妄竟然会跟她表白。


    陆朝朝趴在马车的矮桌上,又想到傅宝嘉,傅宝嘉说:“其实谢妄喜欢你是好事啊,你从前不是一直想拿捏他吗?你要是接受了,岂不是可以狠狠拿捏他?他难不成还敢对你怎么样?就算你是虚情假意也可以啊。”


    虚情假意就算了,她可不希望到最后又折腾出什么更大的幺蛾子来。


    可是,她难道真的要试着接受谢妄吗?


    她光是想想那场面,都觉得好诡异。


    还有章安澜……


    陆朝朝趴在胳膊上,垂眸叹息,决定暂时不想这些让人心烦的事。


    马车一路行驶,及至回到谢家。陆朝朝踩着脚凳步下马车,一路回了明心堂。风荷出门前吩咐厨房炖了汤,便去看厨房的汤,陆朝朝点头,兀自推开房门。这会儿的日头正大着,晒得人慵慵懒懒,陆朝朝掩嘴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之意,正要往榻上躺,忽地听见些微动静从净室里传来。她眉头一皱,疑惑地走向净室,而后便看见了谢妄。


    准确来说,是未着寸缕的谢妄。


    他光着身子,肌肉紧实,光滑的胸肌上还有未擦干净的水滴落下,长发垂散,亦被打湿。水珠从他头发上顺着往下滴落,陆朝朝的视线也顺着水珠的方向往下,在触到什么时,终于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捂住眼睛,背过身大退了几步,质问道:“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在我房间里干什么!”


    她心跳迅速,刺激着耳膜,方才那一幕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


    她看见了什么?!


    她的眼睛不干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人!”陆朝朝惊慌失措地唤婢女,风荷不在,水月带着另外两个小婢女匆忙赶来,以为是公主出了什么事。


    还未走进净室,又听得里头传来驸马的声音:“退下。”


    水月几人脚步一顿,没想到驸马也在,公主和驸马两个人在净室里吵架……?


    陆朝朝听见谢妄的话,气恼道:“你想对我干嘛?我警告你,你要是想对我做点什么,我会杀了你的。”她始终捂着眼睛,不敢松开。


    没听见谢妄的回答,只听见他的脚步声步步逼近,陆朝朝心中慌乱地后退,后背撞到屏风时又被吓了一跳,紧跟着便感觉谢妄的手从她头顶掠过,衣料的摩擦声在她眼前传来。


    陆朝朝从指缝里露出半只眼睛,见谢妄已经将衣服披上,正慢条斯理地整理。她松了口气,扶着屏风吞咽了声。


    谢妄终于回答她的问题:“我只是来借净室沐浴一用。”他脸色不大好看。


    他房中的净室浴桶不知为何破了,他这会儿想沐浴,见陆朝朝不在,便想借净室一用先沐浴更衣,没想到她会刚好回来。


    陆朝朝狐疑道:“你自己房间不能洗澡吗?为什么非要来我房间洗澡?”


    谢妄将衣衫整理好,又抬手将头发理了理,道:“坏了。”


    陆朝朝:“是吗?那你洗完了吧?可以出去了吗?”


    谢妄道:“洗完了。”


    他从她身侧越过,出了净室。


    水月她们仍在外头候着,不知该进还是该退,见谢妄头发湿着披散出来,皆是一惊。驸马这般模样,和公主在净室里难不成发生了什么?


    她们不敢多看,匆匆低头。


    陆朝朝扶着屏风的手力道一松,好一会儿,才缓缓走出来。


    她看了眼婢女们,蹙眉吩咐:“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他进我房间,尤其是在没人的时候。”


    婢女们应下,退了出去。


    陆朝朝捂着心口,瘫倒在美人榻上,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脸烫得厉害。她侧过身子,远远地对着铜镜自照,果真已经红成了苹果。


    方才那一幕还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一闭上眼睛,就是谢妄光着身子,水珠滴落的场景,以及那一幕骇人的东西。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傅宝嘉说过的话,她上回是真的没什么感觉,但方才却真切地看到了。


    好像是挺那啥的,但是好难看,感觉有点恶心。


    陆朝朝嫌恶地扯了扯嘴角,又猛地搓胳膊,果然污言秽语就是容易污染人的脑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脸上热度才渐渐退了下去。陆朝朝靠着圆枕,看向窗外。檐下的竹帘放了下来,遮去刺眼的阳光,剩余的光线再经柔和的窗纱一滤,愈发地显得温和。


    陆朝朝沐浴着温和的日光,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只是眸子才垂下来没多久,脑海中又闪过方才那一幕,陆朝朝倏地睁开眼。


    风荷从厨房端了鸡汤回来,还呈上一张宁安侯夫人递来的帖子,说是邀请陆朝朝参加清荷宴。风荷道:“殿下若是不想去,奴婢便寻个由头拒了。”


    陆朝朝思忖片刻,道:“去吧。”


    左右她窝在家中也没什么事做,倒不如去参加宴会热闹一下。


    风荷一顿,又道:“不过殿下,帖子是邀您和驸马同去的。您看……”


    陆朝朝撇嘴:“那你问问谢妄去不去?他肯定不爱去这种场合,他不去我就自己去。”


    陆朝朝没想到,风荷回来禀报,却说谢妄也愿意去。


    “他去干嘛?”陆朝朝嘟囔了句,还是让风荷准备过两日赴宴的衣服。


    去赴清荷宴这日,陆朝朝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百迭裙,清新明丽,叫人眼前一亮。她和谢妄二人一同出门,谢妄的眸光在她裙摆上停留了许久,陆朝朝见状道:“你喜欢这条裙子吗?那我让人再送你一条。”她挑眉。


    谢妄不语,别过头,而后跟在陆朝朝身后往出府的方向走。


    二人行至府门外,有两辆马车在等候。


    陆朝朝登上其中一辆,示意谢妄去另一辆马车,她可不希望再发生上回那种事。


    谢妄默然片刻,登上了另一辆马车。


    此番清荷宴,宁安侯夫人邀请的人不少,二人抵达宁安侯府时,已经有宾客先至。二人下了马车,有婢女引领他们向后院走,二人并肩而行,穿过游廊,又走了些路,终于见到了宁安侯夫人。宁安侯夫人向陆朝朝见礼:“见过昭阳公主,公主与驸马这边请吧。”


    陆朝朝和这位宁安侯夫人没什么交情,寒暄两句后便去了她安排好的位置入座。谢妄正欲跟随陆朝朝的脚步,却被宁安侯夫人叫住:“谢大人留步。”


    谢妄看着她,猜到了她的意图。


    宁安侯夫人福了福身,小声道:“侯爷想见见谢大人,不知谢大人可否赏脸,去偏厅一叙。”


    宁安侯夫人之所以邀请谢妄,是为着宁安侯,宁安侯近来牵扯进了一桩案子里,他想见谢妄,可谢妄总是不见他,他这才想到这个办法,让夫人给公主下帖子,邀请驸马同至。原本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没想到谢妄竟然真的会来。


    谢妄不语片刻,而后道:“带路。”


    他之所以不见宁安侯,就是要让他为此着急,人只有急了才会露出更多破绽。


    宁安侯夫人松了口气,马上让自己的贴身婢女带谢妄去偏厅见宁安侯。


    池中的荷花开得的确不错,桌上的糕点用荷叶做托盘,似乎也是用荷叶做的,吃起来有一股荷叶的清香。陆朝朝咬了一口,


    搁下糕点,才发现谢妄没有来。


    陆朝朝回头看了看,没看见谢妄的身影,算了,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倒是看见了傅宝嘉,傅宝嘉也看见了陆朝朝,朝她招了招手,便过来找她。


    傅宝嘉好奇地问:“谢妄呢?他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陆朝朝点头:“他来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傅宝嘉眨了眨眼,小声追问:“那你跟谢妄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陆朝朝摇头:“能有什么进展啊?我又不喜欢他,他那么讨厌的一个人……”


    她话音一顿,忽地想到昨日的一幕,猛地有个念头闪过,这算是新进展吗?


    呸呸呸,当然不算了!


    陆朝朝甩掉自己的念头,继续和傅宝嘉说话:“你好像很希望我们有什么进展?”


    傅宝嘉点头:“对啊,感觉很奇妙啊,那么不可一世的谢大人,对我最好的朋友为爱低头,想想就很有意思啊。”


    陆朝朝瘪着嘴:“他低个鬼的头,嘴上说着喜欢我,结果还不是天天拿一副臭脸对着我,该气我该阴阳怪气我的时候一点也没少。”


    也有那么一丢丢的改变吧,但那些微末的改变,压根可以忽略不计吧。


    傅宝嘉摸着下巴思考:“那他不行,活该追不到你。”


    按照傅宝嘉的逻辑,既然表明了心意,就该做一些什么拿出自己的诚意。


    她忽地诶了声,拿胳膊肘撞了撞陆朝朝:“朝朝,你看,那是不是章安澜?”


    第39章 第三十九吻。


    陆朝朝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真望见一道如松如柏的身影,即便周遭人群往来,也难掩他出众的风姿。


    正是章安澜。


    隔着人群,章安澜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目光,竟抬头与她遥遥对望。


    已经有许久没见到他了,上一次见他还是在马球会,此时陆朝朝想象着他与自己两情相悦的桥段,一晃眼,却物是人非。陆朝朝一时心有感慨,不知该怎么面对章安澜,索性垂眸移开视线。


    傅宝嘉怂恿她:“朝朝,要不你现在就去问问章安澜?”


    陆朝朝拒绝:“不要啦,这么多人,我怎么问。而且我也问不出口。”


    她名义上都嫁给谢妄了,再跑去问章安澜,你以前是不是喜欢我,听起来也不好,她怕她真问了,章安澜会觉得她朝三暮四。


    傅宝嘉道:“你把他约到个人少的地方问问不就好了,我帮你约。”


    她说罢,在丫鬟身边耳语几句,便让丫鬟入了。


    陆朝朝赶紧把人拦住:“宝嘉,你别给我添乱了,已经很乱了。”


    傅宝嘉:“好吧。”


    陆朝朝叹了一声,坐下又吃了几口糕点,只是心不在焉,连糕点是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目光更是时不时地往章安澜那儿瞟。


    章安澜出身河西章家,又是新晋状元郎,家世皮相都优越,自然不乏与他结交之人,章安澜始终面带微笑地与他们说话,不远不近,恰到好处。也偶尔有人将他同谢家那位二公子放在一起提及,只道他日后定能与谢家二公子比肩。


    言下之意,便是他如今不如谢妄。


    章安澜听得这话,睫羽微垂,遮住眸中的几分冷意,唇角的笑也从暖转冷。终有一日,他会比谢妄更强。只是不知,他还有没有机会再站在她身边。


    章安澜抬头,朝那道鹅黄色身影看去。


    她正和朋友说话,笑意吟吟。


    章安澜指甲陷进手心几分。


    “章大人,别来无恙。”陆皎月停在章安澜身侧不远处,同他打招呼。


    章安澜收回视线,笑了笑:“臣见过明月公主。”


    陆皎月起初对章安澜有兴致,是因着陆朝朝喜欢他,陆朝朝喜欢的东西,她就想抢走。可陆朝朝却突然和谢妄又有一腿,还嫁给了谢妄,这让陆皎月有些始料未及。陆朝朝成婚的那两个月,她在曦光殿甚少出来走动,陆皎月能与她针锋相对的时候也少,连带着对章安澜的关注也就少了。


    方才见着他,她又想起来了。


    抛开陆朝朝的缘故,她对章安澜也有一些些感兴趣。


    陆皎月笑道:“本宫前些日子才知晓,原来章大人竟是拒绝了本宫三回。那夜琼林宴上第一回,后来本宫约章大人相见,是第二回,太后娘娘那里是第三回。本宫自认为姿色出众,才华也不差,不知哪里得罪了章大人,让章大人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本宫呢?”她虽是笑着,这话里却带着一种尖锐感。


    章安澜恭敬答话:“臣不敢羞辱殿下,只是情之一字,不能勉强。即便臣为了荣华富贵允诺娶殿下,日后殿下却得不到幸福,那才是耽误殿下。”


    陆皎月道:“是么?可你怎知,我若是嫁给你,天长地久,你不会对本宫动心?本宫有这种自信。”


    她笑意更深,倾身凑近章安澜耳边:“何况,章大人几时是这种君子作风了?”


    她又让人去暗里查过章安澜,正如她所料,章安澜可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霁月君子。他从章家厮杀出来,心必须狠,手必须辣,而明面上还得落个安静的名声。


    她看完这些,不禁拍手叫好,越来越有意思了。


    章安澜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臣听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陆皎月挑眉笑:“听不明白,那便慢慢参悟吧。”


    陆朝朝看见了陆皎月和章安澜站在一起,不由得心中一阵紧张,陆皎月去找章安澜说什么?她不会还想打章安澜的主意吧?


    她咬了咬唇,站起身,就算她现在不能嫁给章安澜,她也不想章安澜入火坑,陆皎月那种人就是火坑。她正想让风荷去打听打听,身侧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时出现的,冷淡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公主就这么当着我的面频频看别的男人,是否不大妥当。”


    陆朝朝讶然侧过视线:“你方才去哪儿了?”


    谢妄道:“处理了一些公事。”


    陆朝朝皱眉,他在这里能办什么公事?好奇怪的说辞,但是管他呢,她又不是真的想知道,就是随口一问。


    “有什么不妥的,我就爱看,你不是知道我喜欢他吗?”陆朝朝带了些和他作对的心思,故意这么说。


    谢妄薄唇一抿,一时无言,片刻之后说了一句:“哦,可惜公主此生没有嫁给他的机会了。”


    陆朝朝一听这话就来气,他什么态度啊?分明就是他从中作梗,现在还这么理直气壮,就算他说他喜欢自己,喜欢自己就能耍这种手段吗?再说了,他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态度,到底哪点看起来像喜欢她啊?


    把这院子里的人全问一遍,能看出来谢妄喜欢她的能有一个人吗?除了他自己这么说。


    陆朝朝瞪大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没有机会?我告诉你,我总有一天踹了你,再说了,你自己不也说了吗,我还可以当寡妇。我看你就一副短命鬼的面相,指不定过两年就死了。”


    虽然咒人死有点缺德,但是对谢妄就刚刚好。


    谢妄面色也是一冷,她就这么喜欢章安澜么?


    陆朝朝背过身,不想看见那张让人讨厌的脸。


    他们二人剑拔弩张,周遭不时有人看过来,陆朝朝不想面对他们探究的目光,拉着傅宝嘉换了个位置去看荷花。谢妄看着她的背影,心下有几分懊恼,他们俩说话总是如此,没几句就要吵起来,而她和章安澜说话的时候却总是温柔含笑。


    母亲说,他应该哄着她,他也不知要如何哄着她。


    陆朝朝和傅宝嘉两个人沿着岸边走了一段,走进了荷花池里,荷花池中修了栈道,以便更近地观赏荷花。栈道有横竖好几条,荷花根茎高,看不清前边的状况,陆朝朝没想到会在这里面遇上章安澜。


    章安澜行礼:“臣见过昭阳公主,好巧,公主也来赏景。”


    陆朝朝又惊又喜,点点头:“这些荷花开得很好看,没想到章大人也会来。”


    章安澜笑了笑,他当然不是来看景的,他方才目睹她和谢妄两个人争吵,不欢而散,而谢妄竟然一言不发,任由她这么赌气走了。他原本以为她和谢妄应该会过得很开心,可是这才新婚几日,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他是跟着陆朝朝过来的,想安慰开导她一番。


    “臣见公主似乎有些不开心,不如臣陪公主看看荷花,散散心。”


    陆朝朝还没说话,傅宝嘉先替她应了:“好啊好啊,你们去吧,我有点累了,就在这儿歇会儿。”傅宝嘉说完,又给陆朝朝使了个


    眼色,示意她这是绝好的机会,快问章安澜。


    陆朝朝当然明白傅宝嘉的意思,只是她并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只好沉默着,将视线落在那些荷花上,装作自己真的在看花。


    章安澜也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方才公主可是和驸马吵架了?”


    陆朝朝点头:“对啊,他老这样,根本不会好好说话,只会气人。从小到大,我一直很讨厌他。”


    章安澜脚步一顿,才重复迈步,压下心中的激动:“既然公主讨厌驸马,又为何……”


    陆朝朝欲言又止:“说来话长。”


    那些事也不能告诉章安澜,算了。


    章安澜哦了声,又沉默许久,“那日马球会,公主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陆朝朝没想到他竟然会先提及此事,她停下步子,心念一动,当真想要问问他,她迟疑着,迎着他的目光,终是开口:“我是想问,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


    章安澜眸色颤动,唇角微微上扬,给出肯定的回答:“是。”


    陆朝朝心也跳得有些快,还想再确认一遍:“那……”


    话音刚出便被打断:“公主。”


    谢妄目光落在章安澜身上,眸色如霜。


    陆朝朝蹙眉看向来人:“你怎么来了?”


    谢妄上前几步,在陆朝朝身侧停下:“孩子胎动了,你听听。”


    陆朝朝:“……”


    他还装上瘾了是不是?


    她恨恨地踩了他一脚,却被他提醒了自己的身份,不论如何,她如今已经嫁给谢妄,若是再和章安澜走得太近,会落人话柄,反而对章安澜不好。她想要的答案已经知道了,至少心里的结打开了一个。


    “章大人,本宫先走了。”陆朝朝笑了笑,和章安澜告别,而后把谢妄留在原地,兀自离开。


    谢妄正欲跟上,被章安澜叫住:“缜之兄,为何要如此做,明明我与你说过……”


    谢妄瞥他一眼:“没有为什么,我想,故而我做。”


    章安澜轻笑一声:“好一个你想,你我之间的情谊,看来到此为止了。”


    谢妄道:“我与你之间,并无甚情谊。”


    章安澜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骤然变冷。


    谢妄追上陆朝朝的身影:“公主。”


    陆朝朝停下来,一脸怨怼地看着谢妄,她方才知晓了答案,这会儿正是恼怒他的时候,又想到他的态度,愈发没好气:“你还想说什么?我知道我现在不能嫁给他了,可以了吗?”


    谢妄沉默须臾,道:“我哪里不如他?”


    陆朝朝冷笑一声:“你哪里都不如他,这么说你满意了吗?你也别说你喜欢我了,我不需要你的喜欢,我巴不得你别喜欢我。”


    谢妄听得这话,心中一股无名火,只觉得头顶火热的骄阳烤着他的心,叫他有些丧失理智。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脸上写着对他的不喜与厌烦,翕动的红唇仿佛一团跳动的燃烧着的火焰。


    谢妄倾低头颅,将这团火咬住。


    第40章 第四十章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会喜欢你。……


    唇上传来的触觉无比陌生,陆朝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和谢妄竟会有这样的时刻,谢妄吻了她。


    她脑子里飘过这件事,思绪迟缓地反应过来,而后猛地将人推开,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她这一巴掌用了十分的力气,因为她真的很愠怒,故而片刻之后,谢妄脸上清晰地映出一个巴掌印。


    “你干什么?”她用手背反复擦拭嘴巴,又急又气,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你无耻,你下流,你卑鄙……你简直不是人。”陆朝朝红了眼眶,恶狠狠骂他。


    她兀自骂完,又匆匆走了。


    谢妄站在原地,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一时间心绪纷乱。


    他也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那一刻他好像完全失去了理智,这很不像他自己的作风,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感到陌生。


    盛夏燥热的风拂面而来,似乎吹得他脸上掌印更为火辣辣,他负手而立许久,才缓步走出栈道,出了荷花池。


    千山他们都没跟着,在荷花池在等候,只是没多久就看见昭阳公主红着眼匆匆而去,正诧异着,又看见自家公子跟着出来,脸上还带着一道巴掌印。


    千山二人对视一眼,皆是震惊。


    他们家公子自幼身份尊贵,在京城里也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地位也只在皇室之下,从来无人敢这样轻侮他。即便公子和昭阳公主一向吵吵闹闹,但也从没有闹成过这样子,实在不知二人这回吵了什么,他们也不敢多问。


    谢妄面如寒霜,只道:“回府。”


    二人默然跟在身后,从荷花池出来势必要经过长亭,宾客们正聚在一起,看见谢妄脸上顶着一道新鲜的巴掌印,都颇为惊诧,频频侧目。


    有人窃窃私语:“谢大人这是怎么了?莫非与昭阳公主吵架了?”


    “兴许是,昭阳公主方才也走了,瞧着不大高兴。”


    ……


    谢妄对他们的眼光和议论视若无睹,只是快步离开。


    待登上马车,谢妄靠着车厢自胸中长吐出一口气,手指亦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如此反复几次,才觉心绪平复了些。


    他方才……吻了陆朝朝,陆朝朝打了他一耳光。


    这在他的人生里都属于匪夷所思的事。


    谢妄不由得伸手碰了碰唇,回忆起唇与她唇贴在一起的滋味。她的唇瓣和他梦里的一样软,她的唇脂带着些许的甜与涩,被他吃进口中,在他唇齿之间辗转,此刻仿佛仍有回味。他舔了舔唇,复阖上眸子,又重重吐气。


    陆朝朝这回应当非常生气,也许真要铁了心和他和离。如此行径正坐实了她对自己的控诉,或许也激起了她十足的厌恶。


    他忽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要以何种态度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一向运筹帷幄的人头一回觉得茫然,甚至有些逃避。


    陆朝朝连谢家都不想回了,谢家本来也不是她的家,她委屈地在马车里坐着,吩咐车夫回宫。她回了曦光殿,在熟悉的环境里终于找到一丝安全感,而后趴在桌上垂头丧气。


    谢妄他怎么敢……


    他怎么可以……


    强吻自己呢……


    陆朝朝迟滞地盯着面前的地砖,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的初吻,竟然发生在这种情景里。


    “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和他和离。”她自言自语道,可想到父皇那关,肩膀又耷拉下去。


    父皇大概不会同意的,陆朝朝不知道为什么父皇一定要让她嫁给谢妄,好烦,怎么办呢?


    反正她不要再回去了,父皇不同意和离,那她就住在宫里,见不到谢妄,谢妄也不能再轻薄她了。又没有哪条律例规定公主出嫁后不能住在宫里,就算有,想必父皇也不会赶她走的。陆朝朝打定主意。


    谢妄回到明心堂时,只见陆朝朝的房间房门紧闭,他只当她不愿意见自己,他心中有愧,也不知如何面对她,便兀自回了房间。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先和她道歉。


    而后他才知道,原来她压根今日未曾回来,而是回了宫中。


    谢妄眉宇之间涌出郁色,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深重。


    陆朝朝没回来的事瞒不过谢家其他人,林娇与谢正霄二人很快便知晓此事,趁夜色过来明心堂,一人一句左右开弓地絮叨谢妄。


    谢正霄:“你又做了什么事?把公主都气得回宫了。”


    林娇:“不是都告诉过你了,你凡事顺着她些,莫要同她对着干,惹她不高兴。你说你聪明在旁处,怎的在这种事上一窍不通呢?”


    谢正霄:“是啊,好不容易盼着你成了婚,结果这才多久,你便闹出这种事来。”


    林娇:“你明日便进宫,和公主道歉。”


    ……


    他们二


    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谢妄头痛不已,他沉声道:“我知道了。”


    送走了两个人,谢妄在房中枯坐。


    他明日一早是该进宫,和她道歉,可他并不知道怎么哄她,请求她的原谅。他觉得陆朝朝也许压根不会原谅自己,她本来就很讨厌自己,如今只会雪上加霜。


    明日见到自己,陆朝朝会说什么?


    谢妄想了很多,心中一团乱麻,毫无底气,这天夜里简直是他人生里最没底的一夜。


    翌日清晨,他早早起来,洗漱过后,便进了宫。


    谢妄先去千福殿见了崇光帝,先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政事,崇光帝自然知晓他今日来意,昨日朝朝回宫,他就去过曦光殿。估摸着是两个人吵架了,只是问朝朝,朝朝起初还不肯说为什么吵架,只咬定要和离,还放下狠话,说若是父皇不答应和离,她就找根绳子吊死,不活了。


    崇光帝只好赶紧哄住人,又问了许久,才知晓缘由。


    “他轻薄我!”


    崇光帝好整以暇等着谢妄开口,谢妄虽然年轻,行事却一直很沉稳,不会轻易出差错,能看见他有这种狼狈的时候,还真有些难得。


    “缜之啊,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谢妄抿唇道:“臣想见昭阳公主,还请陛下应允。”


    崇光帝失笑:“你啊,还真是沉得住气啊,像这种事,昨日的矛盾如何能等到今日才解决呢?昨日便该想法子了,今日来了,又磨磨唧唧的。感情一事,可不像别的,太沉得住气可不好。去吧,去见朝朝吧。”


    崇光帝说罢,目光落在谢妄脸上,昨日的巴掌印今日消退了许多,但细看仍能看出端倪。崇光帝摇头失笑,毕竟这是自己宠出来的宝贝女儿。


    陆朝朝拿了剪子在修剪宫中的绿植枝叶,她下手甚重,仿佛那些绿植是谢妄,叶子落了一地,好些绿植都有些光秃秃的。宫婢们看在眼里,都怕惹得她更不高兴,并不上前。


    陆朝朝感觉胳膊有些累,叹息一声,放下剪子,让风荷倒茶水。她一口饮尽杯中茶水,而后便听得宫人来禀,说是驸马求见。


    陆朝朝眯了眯眼,冷声道:“不见,让他滚远一点,别来本宫面前碍眼。”


    宫人退下了,陆朝朝本以为会获得清净,没想到未几,她不想见的那个人竟出现在自己面前。


    陆朝朝蹙眉:“你怎么进来的?”


    谢妄诚实道:“陛下。”


    陆朝朝没想到父皇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她轻哼了声,不悦道:“你又想做什么?你不会以为在我的地盘,你还可以为所欲为吧?”


    谢妄微微垂眸,陆朝朝看着他,感觉他今日那种嚣张的气焰消了很多,甚至不可一世的气势都收敛许多,都不像谢妄了。毕竟从前京城有句话,说他的名字里的妄,是狂妄的妄。


    谢妄缓声道:“抱歉,昨日之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如此冒犯公主。”


    陆朝朝拧眉:“这么大的事,你就一句轻飘飘的抱歉就可以揭过么?”


    谢妄抬眸看她:“自然不止有一句抱歉,只是……还请公主屏退左右。”


    陆朝朝才不要,万一她把人屏退,剩下他们两个人也太不安全了,谁知道他又要做什么轻薄她的举动,他可怕得很。


    “不可能,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谢妄抿唇不语,又垂下长眸,似乎在思索。


    陆朝朝可没那么多耐心,不耐烦道:“你不说就赶紧滚,看见你就烦。”


    谢妄轻咳了声,再次抬眸,毫无预兆地“汪”了一声。


    陆朝朝疑心是自己听错,不由得盯住谢妄。她刚才听见了什么?


    就在她怀疑之际,再次听见了谢妄口中传来的“汪汪汪”声,这回不止一声,而是一连串的狗叫。


    陆朝朝讶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从上到下扫视谢妄一眼,怀疑他被鬼附身了。


    周遭的宫女们也听见了这狗叫声,皆忍俊不禁。没想到谢大人还有这样一面。


    他神色略有些尴尬,但仍是那副高冷的模样,实在很有反差。陆朝朝没忍住也笑了出来,噗嗤一声。


    谢妄听见她笑,心下松了口气。


    他又道:“昨日我也觉得那样的自己很陌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是听见你说章安澜好,便仿佛空白一片。现在想来,因为我在嫉妒,我嫉妒你喜欢章安澜,可能我只是想说,为何你不能喜欢我。”


    他看着她的眼眸说话,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甚至那些话第一遍在陆朝朝脑袋里飘过去都没意识到他说了什么,片刻之后,陆朝朝后知后觉地瞳仁震颤。


    她从谢妄口中听见了什么,情话?


    用一种平静带点冷意的口吻说的……情话?


    好诡异。


    谢妄继续说:“我知道你讨厌我,仔细想来,我从前做了许多事似乎的确令人讨厌,很抱歉,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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