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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61我等你


    11月初,有一场科技峰会在卢城举办。


    温知聆在的团队刚接了一个项目,甲方是参会的企业之一,给了团队几个内部名额。


    这趟过来不单是走过场。


    甲方是一家做软件开发和大数据的初创公司,技术领先但商业化不成熟。


    峰会论坛上大佬云集,当然不乏时刻关注着前沿科技趋势的风投商人,有意向的投资方也是这次峰会的受邀企业之一,他们要给客户提供实时的战略建议,帮助融资。


    温知聆和几位同事提前到了峰会现场,等待与客户汇合。


    开幕式正式开始前,温知聆和同事们在一楼大厅的角落闲谈。


    为了迎合主题,大厅里处处可见高科技产品。


    绕场缓行的机器人经过温知聆身边时,她伸手,从机器人的托盘上拿了一份纪念小礼包。


    同事们见状,也凑热闹的人手一份。


    礼包里有宣传册,翻开,印有卢城近几年的科创成果,再往下,是参会的企业名单。


    同事谷茵没正形地倚在温知聆身上,一目十行地看着。


    忽然的,她惊奇道:“哎,还有既生资本呢。”


    温知聆蓦的一僵。


    另一个同事说:“也正常啊,这家刚起步的时候特喜欢投资科域这种科技公司,现在开始发展新能源和生物医疗了,可惜啊,科域没赶上好时候。”


    科域是甲方公司的名字。


    温知聆从谷茵手上拿过宣传册,一行一行地看,但册子上没有企业代表的名字。


    她不自觉地抬头,环视了一圈人来人往的大厅。


    谈既周有可能来吗?


    温知聆想起之前,她在既生资本的官网上几乎没看见过他的照片。


    他应该不太喜欢出席这种活动。


    温知聆不希望见到他。


    ……


    临近开场前,科域的人也到了。


    谷茵喊了一声身旁神游天外的人,“累了?”


    温知聆含糊的嗯一声,“下午容易犯困。”


    “坚持一下。”谷茵传授经验,“待会儿入场了,你在台下坐着可以眯一会儿。”


    温知聆笑起来,“行,我试试能不能找到机会。”


    她们跟着团队其他的同事一起迎上去。


    今天不是头一回和科域的人见面,两班人马已经共事过一段时间,很快的熟络起来,还未正式进入工作,大家状态轻松,话题由身边那些做指引的大学生志愿者到各自毕业的高校,再延伸,又聊到了各自的专业。


    听到温知聆说自己读的是德语方面的专业后,科域那边的一个男人接话:“那跟我们冯总很有缘嘛,冯总在德国读的书。”


    冯总全名叫冯霁航,今天也在场。


    冯霁航也是青年才俊,不到三十岁已经是科域的核心人物之一。


    温知聆闻言,下意识看他。


    冯霁航朝她笑一下,温知聆也弯弯唇。


    进入主会场后,温知聆和同事们的座位靠后,离台上有很大一段距离。


    峰会的流程有很多,主办单位致辞结束后,做了个简单的启动仪式,然后就到了论坛演讲这一环节。


    能上台的都是行业领袖,分享创新技术,做趋势预测,干货满满但也枯燥。


    谷茵一开始还算专注,听到后面,一个劲儿的跟温知聆说自己快撑不住了。


    再看周围,开小差刷手机的大有人在。


    “什么时候结束,不会在这儿坐一下午吧?”


    “应该不会。”温知聆想起来刚刚的宣传册上有介绍峰会的具体流程,又把它从小礼袋里翻出来。


    台上,主持人正在介绍下一位发言人。


    温知聆没有认真听,边翻小册子边跟谷茵说:“马上还有个互动环节,结束后就换场到展区了,应该不用所有人都去。”


    两人在底下窃窃私语,而谈既周的名字就是在这个时候入耳的。


    她对这三个字的敏感程度已经到了连听到相似的发音都会愣神,更何况是现在。


    场内光线昏暗,唯一光源是用作演示的落地巨幕。


    谈既周站在台上,穿银灰色戗驳领西装,背朝屏幕的荧光,优越身形好似雕饰过的剪影。


    他几乎吸引了台下的所有目光。


    谷茵惊讶得不得了,“不是,怎么没人跟我说既生资本的大老板长这样啊。”


    和谷茵一样,在场的其他人都听过既生资本的名号,但见过创始人的没几个。


    相比前几位,谈既周的发言相对精炼,少了行业数据的引用和各种案例分享,但不缺前瞻性和感染力。


    结尾处,谈既周和旁人


    一样,用了简短的话鼓励在场的初创团队们。


    他说,风投里最昂贵的错误不是失败,而是错过见证历史的机会,同样,希望大家无畏跌宕,坚持真理和梦想。


    理性中带着些锋芒的话,极具个人风格。


    温知聆隐于人群之中,看完全程,又看着他在洪亮的掌声里下场。


    谈既周下去后便从侧方离开,不知道是不是只来露个面。


    温知聆低下头,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说起来,她的东西还放在北城的房子里。


    她八月份回了趟北城,准备把剩下的东西打包出来,但是房子的电子锁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温知聆怎么都打不开,联系侯远,侯远说明天会联系物业来修。


    温知聆那个周末是单休,第二天就要回卢城工作,只先回去。


    侯远也许是有其他工作要忙,过了几天温知聆问他锁修好了吗,他抱歉地说忘记了。


    温知聆本着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的想法,准备自己找锁匠,但侯远坚持他来安排。


    又等了一段时间,侯远终于赶在房租到期前联系她,但带来的消息不是锁修好了,而是转告谈既周的话。


    谈既周让她别来回折腾,等过年回北城的时候再处理,房租也不用续交了。


    因为是候远转述,温知聆想象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语气。


    也许对他来说真的无足轻重。


    候远也劝她,说谈总平时根本不住那边,空房子放点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搬到卢城,过两年要是调职回来的话还得再搬,耗财耗力。


    温知聆便没再说别的了。


    那时候工作任务紧,少折腾一趟还能多在家休息休息。


    既然房主都不介意,她就不操心了。


    房子里唯一没来得及收拾的也就是书房里的那些陈年旧物了。


    刚分手时,她曾经想过要不要全都扔掉,但最后还是没忍心。


    故事已尽,何必再对那些死物赶尽杀绝。


    ……


    技术展示环节,科域拿到了路演的机会。


    客户活动,温知聆他们自然是要支持的,跟着一起移步展区。


    路上,谷茵和她说话,温知聆心里想着会不会和谈既周正面碰上,走神好几次。


    这很不符合她以往的工作状态。


    谷茵关心道:“你怎么跟丢了魂一样,是不是不舒服啊?”


    温知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走在稍前一些的冯霁航回过身,“不舒服?那去休息室坐一会儿吧。”


    主办方给过来的企业代表们安排了休息室,随时可以使用。


    温知聆道谢后说自己没事。


    冯霁航估计以为她在硬撑,开玩笑道:“我们公司的人都说我体恤员工,你今天要是累倒了,我苦心经营的形象估计得垮。”


    温知聆被逗笑了。


    “走吧,路演还有一会儿,我正好也要回一趟休息室拿电脑,你跟我来。”


    再推辞下去,多少有些不领情了。


    于是因为这么一场小乌龙,温知聆还有了意外收获。


    冯霁航一直将人领到休息室门口,“放宽心歇着,路演有几个人就够了。”


    温知聆点头,“谢谢冯总。”


    冯霁航笑笑,极有绅士风度的替她将门打开,但温知聆进去后,他却准备离开。


    温知聆提醒他,“冯总,您不是要来拿电脑吗?”


    “哦。”冯霁航一顿,“忽然又不需要了。”


    温知聆面露怔然。


    “好好休息。”


    冯霁航未多言,很懂进退有度的道理。


    等温知聆合上休息室的门后,他转过身,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冯霁航认出那是既生资本的谈总。


    但他和刚刚在台上发言的状态不同,冷着脸,似乎还有些……阴沉。


    冯霁航不想触霉头,只朝他微微颔一下首-


    温知聆没有在休息室待太久,在茶歇开始前便回去了。


    峰会流程走了大半,也到了晚饭的时间点,茶歇设在场馆顶层,有人过来是为了吃饭,也有人是为了商务机会。


    温知聆简单吃了一点便去和团队的同事们汇合了,科域的人也在附近。


    一行人都各自解决完了晚饭,碰面后,正好聊起下午的路演情况。


    温知聆听得仔细。


    人也许真的会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所感知,温知聆没有四处张望,却总觉得某个方向有人在看自己。


    状似无意的,她朝旁边瞥了一眼。下一秒,目光收紧。


    远处,谈既周站在那儿。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灯火烨然,他更清晰的进入了温知聆的眼底。


    半年多未见,他没什么变化,除了头发修剪过,比之前更短一些。


    两人遥遥相望,直到有人经过,隔断在中间。


    温知聆转过头,继续和同事们说话,但余光里,那道身影似乎一直在。


    她顿了顿,又往那儿看了一下。


    谈既周还在。


    这次,就连谷茵都有所察觉。


    她往温知聆旁边靠了靠,小声问:“那个人是不是在看你?”


    “不是……”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哎,他是不是在往我们这儿走?”


    温知聆讶然地看过去。


    没等她做好准备,谈既周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站定。


    他旁若无人,问她:“待会儿还有事吗?”


    温知聆抿唇,“我……工作还没结束。”


    谈既周点了点头,言简意赅,“我等你。”


    第62章 62你这是亏本买卖


    工作结束,寒暄完,在场馆外将科域的一行人送走后,温知聆又折回头。


    谈既周在休息室。


    托他的福,一晚上下来,同事们都欲言又止的,似乎很想知道她跟谈既周的前尘旧事。


    别人旁敲侧击地问,她也四两拨千斤地回。


    有交情吗?是有一点,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情,她绝口不提。


    谷茵陪着她往回走,“要不要我等你一会儿?正好一块打车回去了。”


    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温知聆现在住的房子还是谷茵帮忙打听的。


    温知聆慢下脚步,“我不知道要多久。”


    “没事啊,反正后面也没工作了。”谷茵打趣:“总不会等一夜吧?”


    温知聆连连摇头,“不会的。”


    谷茵噗嗤一笑,“别紧张。”


    说实话,她也挺好奇温知聆和那位谈总是什么关系。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奇怪。


    说是情侣吧,不太像,何况也做了好几个月同事了,温知聆是不是单身她还是清楚的,但说是朋友呢,他俩看着又有些疏离。


    共事以来,温知聆在工作上从容自如,经验不多但一直稳扎稳打,遇到棘手的问题也能镇定的想对策,今天下午的状态却一反常态。


    很显然是因为谈既周的出现。


    谷茵觉得,其实答案已经不需要再猜了。


    但看得出来,温知聆没有想谈及的打算,包括刚刚在其他同事们面前,她也是如此。


    她根本不想借谈既周的势去标榜自己。


    “那你等我一会儿吧,我估计很快就能回来。”温知聆想了想,她和谈既周也没什么话可聊。


    “行。”谷茵指了指大厅的环形椅,“我就在那儿坐着等你。”


    温知聆点头,慢慢走远。


    到谈既周的休息室门前,温知聆默默站了一会儿,才抬手敲了敲门。


    下一秒,门倏的被从内打开。


    温知聆被吓了一跳,略有些无措地看向门内的人。


    谈既周没说话,掌着门边,侧身让出供人通行的空间。


    待她走进去后,他将门合上,去沙发上坐了下来。


    温知聆犹犹豫豫地走到他面前,不远不近的站着。


    谈既周抬头,凝望着眼前的人。


    温知聆今天把长发梳成了低低的发髻,穿了身白色套裙,踩一双细跟的高跟鞋,可能是因为久站,白皙脚背有几道凸起的青色静脉。


    瘦姿清影,秀丽娉婷。


    看着好像比之前成熟了一些。


    但


    可以确定的是,她肉眼可见的变瘦了。


    下巴颏尖了,腮边的那点软肉一点也没剩,估计是饿的,她真的不太会照顾自己,工作多起来就不爱按时吃饭。


    空寂室内,温知聆久久等不到谈既周说话,不解地问:“你找我有事吗?”


    谈既周敛眸,罕见的有些底气不足。


    他也不知道自己把人叫过来是为了什么。


    下午在展区远远望见她,她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两人并排而行,相谈甚欢。


    他看不惯她对着别的男人巧笑嫣然的样子。


    一整个下午,他都止不住的猜测,她在自顾自开始新生活之后,又准备交新的男朋友了吗?


    原本发言之后就可以离开了,遇见她之后,鬼使神差的,他让助理改签了机票。


    即使不确定能不能见到人,还是候到了茶歇时间来碰运气。


    方才在宴会厅,她分明看见他了,却假装不认识地撇开脸。


    她越是躲越是视而不见,他越要逼她面对自己。


    谈既周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心理。


    其实不止是今晚,和温知聆分开的半年多以来,像这样没头没脑的事,他做了不止一件。


    他应该像她一样干脆利落才对,而不是被这段由她叫停的感情翻肠搅肚。


    可能是因为结束得太仓促了。


    像一枚转动的硬币被骤然拍停,朝上的那一面不是他想要的花色。


    所以心有不甘,总觉得不该是停在这里。


    温知聆站累了,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语调轻轻地提醒:“我同事还在外面等我。”


    说完,惦记着谈既周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又关心一句:“你是不是不舒服?”


    谈既周回过神,手肘搭在膝上,垂了垂颈,复又抬眼,问她:“你春节回北城吗?”


    突兀的一句话,把温知聆问得有点懵。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问这个,但她也配合,如实道:“我会回去一趟,打包房子里的东西,但过节还是在临北那边。”


    “那你以后,就在这里了?”


    “应该吧。”


    “公司要求?你要是不想留下来,可以打申请。”


    “没事,我在哪儿都一样。”


    反正北城那边没什么值得留念的,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她的情况另当别论。


    温知聆不知道谈既周怎么忽然跟自己聊起这些琐事了。


    她迟疑一下,“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不可以?”


    温知聆没脾气地摇头。


    她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无意中发现当时谈既周是把她的微信拉黑了而不是删除。


    她到现在都还躺在他的黑名单里,还以为两人不可能再这样心平气和地说着话。


    “还有一件事。”谈既周说。


    温知聆看他。


    “你之前说要送我的画呢?”


    她错愕的愣在原位,“你还要吗?”


    “嗯。”


    “那个画……”


    温知聆踌躇不决。


    因为画是在分手前完工的,上面题了字。


    那些陈词滥调,当下再给,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


    谈既周将她的反应收在眼底,好气又好笑地问:“你不是要和我说没准备好吧?”


    她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像她高中那会儿一样,他马上都要出国了,她说要他送礼物,他来兴趣的问礼物是什么,她却还没买。


    但谈既周记得很清楚,分手之前的一个晚上,她在书房画,他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那幅画已经很完整了。


    这次温知聆很快反驳,“我准备好了。”


    他微微抬眉,轻佻无赖的索要,“那给我啊。”


    温知聆忽又泄气,垂下眼纠结。


    算了,一幅画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本来就是要给他的。


    “画不在我这儿,在北城的房子里,收在书架最底下的一个柜子里,要是锁修好了,你直接进去找吧。”


    她拎起包起身,不敢再同他耗在一处。


    “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飞快说完这句话,温知聆几乎逃避一般离开。


    谈既周靠在沙发上,没有动作。


    温知聆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以前对他很好,心也很软,什么事都答应他。


    看着她薄情寡义的脸,有那么一刻,谈既周很想起身,将她困在身边,犯浑地吻她。


    他不怕感情里的纠葛和冲突,在他那儿,爱尽恨消才是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但温知聆不行,她大概要被吓得不轻。


    他也不舍得吓唬她。


    这么一想,他俩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他再怎么死不瞑目,也拿她没办法-


    一场秋雨一场寒,峰会结束后一周,卢城连降几度。


    天气暖和的时候,温知聆还偶尔下下厨,现在天冷了,她不想碰冷水,连着好几天都在外面吃。


    今天下班后也是如此。


    和谷茵在小区楼下的面馆解决晚饭时,手机进了条消息。


    是侯远发来的。


    【温小姐,房子过户的事谈总和您说了吧,我这边已经开始办手续了,您有空把身份证正反扫描件发给我一份,过两天还会有几份文件需要签字,我到时候会把电子文档发给您。】


    房子过户?


    短短几行字,温知聆看了两遍才看懂侯远的意思。


    谈既周为什么忽然给她房子,他根本连提都没和她提过。


    【我不要房子,麻烦你跟他说一声。】


    侯远可能也纳闷,好一会儿才把回复发过来。


    他委婉地劝温知聆。


    【要不温小姐您再考虑考虑?其实我觉得这个房子拿在手里还是很保值的,地段也不错呢,就算暂时用不上,租出去一个月也能拿不少钱,实在不行可以先跟谈总沟通一下。】


    温知聆清楚,这个事侯远是做不了主的。


    她想,那就等明天找时间问问谈既周本人吧。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她的号码也一并拉进黑名单。


    但没等到明天,她刚回完侯远的消息不久,人还坐在面馆里,谈既周的电话已经打进来。


    温知聆顿住。


    “怎么不接啊?”


    谷茵奇怪,问话时扫了眼屏幕,看见了来电提示上的备注。


    ——谈既周。


    温知聆点的炒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拿着手机起身,“茵茵姐你先吃,我去外面接一下。”


    “没事,你去吧,我还有一会儿呢。”


    温知聆走到路边,接通锲而不舍的电话。


    电话那头,谈既周音色温和:“下班了吗?”


    “嗯。”


    “刚刚侯远跟我说,你不要房子,为什么?”


    温知聆没回,她从他那儿学会了反问。


    “你为什么要送我房子?”


    “送房子还要理由?”谈既周还在办公室,支着额想了想,“就当买你的画了。”


    她告诉他:“我的画没有这么值钱,你这是亏本买卖。”


    他在那头笑了一声,“温知聆你实心眼儿吧?”


    “我放着等升值不可以吗?”


    “你拿到画了?”她低语。


    “没呢,上次从卢城回去就出差了,今天刚回,明天再去找。”


    他不插科打诨了,换了语气,好好和她说:“房子我也住不上,你拿着吧,你回北城要是不想去你爸那儿,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温知聆不说话。


    谈既周跟着沉默一会儿,然后问她:“真不回来了?”


    她的眼角湿凉一片,尾音有些颤:“我不知道。”


    ……


    夜幕低垂,空气里泛着寒。


    谷茵结完账,方一走出面馆便冷得一哆嗦,左右张望几眼,在街边找到温知聆。


    她站在初冬的猎猎冷风中,已经不在接电话了,但走近了一瞧,才发现她眼眶有点红,满身都是落寞失意。


    第63章 63我怯登攀,多眷恋


    次日晚,朋友群里张罗着吃饭,段柯请客。


    今天是他和陶可星恋爱七周年纪念日。


    纪念日派对,邀请了很多在北城的好友,谈既周位列其中。


    晚上吃完饭,几人围在一块儿边玩卡牌边聊天。今天是为了小情侣的纪念日相聚,话题当然也围着他俩打转。


    大家追忆往昔,犹记得当初陶可星跟段柯亲在一块儿被朋友们撞个正着时,每个人面上变幻莫测的精彩神色。


    一晃眼,已经过去七年了。


    陶可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恐怖诅咒,说是情侣谈七年恋爱之后就没有感情了,于是坚持要过了七年之痒再结婚。


    如今七周年纪念日到了,两人将结婚的事提上日程,听闻家里已经开始给他俩合算婚期。


    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损友说:“可星啊我跟你说,七年之痒,十年之约,要不你俩再等三年凑个整?多有意义啊。”


    段柯抬腿蹬他一脚,“酒别喝了啊,我待会儿就找人把你请出去。”


    陶可星最近和段柯正是感情甜蜜的时候,娇滴滴地搂上男朋友的胳膊,“别搭理他啦,单身太久估计心理出问题了。”


    两人黏黏糊糊的秀一会儿恩爱,又慢慢的一起噤了声。


    段柯转过头,看向从刚刚开始就盯着他俩的人,“谈既周,你这样特渗人你知道吗?”


    陶可星跟着使劲点头。


    谈既周刚分手的时候,他俩都不太敢出双入对的出现在他面前,害怕自己的幸福刺痛他。


    陶可星想到了一种可能,笑嘻嘻地问:“你不会是还没走出失恋阴影吧?”


    此言一出,周围惊讶的跟风问着“不会吧”。


    此起彼伏。


    谈既周分手至今,身边没有过新任。


    他那位前女友本身就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分手后音讯全无,再没出现过,听说现在人都已经不在北城了。


    分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既周这次真栽了啊。”


    “这种是正常恋爱,你情我愿的算什么栽,我前两天听到个事儿,有个哥们,姓孙,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家里搞汽车制造的,在国外读书谈了个女朋友,被骗得底裤都快没了,那才叫栽了。”


    谈既周听着,觉得温知聆应该跟人家学学,白给的房子都不要。


    傻傻的。


    还把他电话给挂了。


    这些年,段柯和陶可星吵吵闹闹很多次,这两人吵架的时候喜欢找人当裁判,光是谈既周有印象的都不少于十次了。


    刚刚看他俩,只是因为他有些奇怪,为什么起初大家都不看好的两个人能在一起这么多年,所以想观摩一下他俩的相处之道。


    但显然不适合他和温知聆。


    陶可星凑过来,小声跟谈既周说:“我上个月还跟知聆聊天了,你想不想知道她的近况?”


    “你们还有联系?”


    “当然咯,又不是小学生,难不成你俩分手了我就得跟她绝交啊。”


    谈既周低声问:“她最近怎么样?”


    “很忙,上个月经常出差,这个月好一点了,哦对,之前她还跟我要了地址,下个月不是到我生日嘛,她买了个礼物寄给我。”


    她还记得给陶可星买生日礼物。


    谈既周有点不高兴。


    “朋友圈呢,有没有更新?”


    “好像没有,她本来就发得很少嘛。”陶可星拿出手机要翻,又忽然反应过来,“你不是有她微信吗?把你拉黑了?”


    谈既周没说话。


    是他自己拉黑的-


    和朋友们分开后,谈既周独自驱车往商务区的那个房子去。


    今晚还有件事。


    要去找温知聆给他的画。


    他这两天开的车是有段时间挺得宠的那辆黑色揽胜。


    这辆车有许多和温知聆相关的记忆。


    副驾前的载物台上还摆着她从盲盒里抽出来的幸运手办——一个拿着画板的可爱玩偶,底座用双面胶加固过,屹立不倒。


    车子在红灯前缓缓停下。


    谈既周看向副驾。


    那里没有温知聆,车窗上也没有他的名字。


    驶出几公里后,车内温度升高,窗面的薄白水雾渐渐洇开,凝成小水珠不堪重负的往下坠,变作一条条水痕。


    谈既周的心情与之类似,也跌至谷底。


    这种反反复复起伏的情绪叫做后悔。


    之前分手时放狠话,对温知聆说不会挽留任何关系,让她不要后悔的人是他自己。


    如今,先后悔的人也是自己。


    方文鸿在听到他和温知聆分手的消息时,狠批了他一顿,觉得他游戏人生就算了,还要去祸害别人。


    他那时心情不好,不想听说教,也觉得莫名其妙。


    明明说分手的人不是他。


    不过这样的说教也就只有一次。


    方文鸿过得比大多数人都洒脱,对这种事看得很开,过眼云烟一般,后来也没再提过了。


    谈既周从小没被父母用心管教过,万事都习惯了自己定夺,但感情的事,他是新手中的新手,也自知和做生意不同,试错的机会并不是想有便有。


    去卢城参加峰会前,他和他大伯一起吃了饭,主动说了自己和温知聆的事。


    方文鸿听完,说他对待感情太强势,不会包容,也不懂沟通。


    谈既周记在心里了。


    这么久过去,他早已说服自己。


    哪怕温知聆真的不能全心全意的喜欢他,没那么在乎他,他也可以接受。


    她回到他身边就够了-


    到了房子门外,谈既周按上指纹,打开房门。


    温知聆搬走后,他没有再回来住过。


    以前打扫卫生的阿姨依旧每周都来,阳台养的绿植被定期浇水除虫的养护着,房内一尘不染,变化不大。


    因为温知聆只拿走了自己的东西,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动过。


    谈既周先进了卧室。


    她以前化妆的台子上,遗落了一根黑色发绳和半瓶香水。


    他拿起来,朝着手背按下一泵。


    清甜的香气漫漶开,可能因为是香水的前调,和他偶尔从温知聆身上闻到的味道有些出入。


    谈既周在卧室里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进了书房。


    温知聆没有收拾书房,里面的一切都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他按照她说的,从书架底下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画筒,打开后,里面放着竖幅卷轴。


    画作随着绢本的展开一点点呈现。


    温知聆以前画的时候,有几回他进了书房想看,她拦着不给看,说这样就没有惊喜感了,回回都踮脚遮住他的眼睛将他推出去。


    这是谈既周第一次见到全貌。


    画的基调是极淡的蓝色,笔触繁复细致,最先入眼的是近处交叠错枝的粉白花树,疏落有度,远景则是一座藏于群山之间的巍然禅寺,寺塔上有积雪,灿灿金光像穿过薄薄的烟与雾,苍冷中浮现生机。


    整幅画都给人梦一般的质感。


    之所以分手了还惦记着这幅画,是因为他知道温知聆倾注了很多心血。


    书桌的尺寸不够用,画布经常被她铺在地板上,半蹲半跪着画。


    也许是想将最满意的创作送给他,温知聆极度追求尽善尽美,重头返工过很多次。


    谈既周的视线落在了画的落款上。


    他眉心微拢,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题的字。


    ——庙宇高悬,我怯登攀,多眷恋。


    谈既周不确定这其中的意向是否和自己有关。


    他长久注视,忽而想起温知聆之前说过的构思。


    她说要他也在落款处题一句话,然后留他的名章。


    为此,他专门把印章拿给了她。


    但画上没有他的章,她没来得及印吗?


    谈既周拉开身前的抽屉慢慢翻找。


    这个抽屉里放着温知聆的一些画画工具,他记得她习惯把印章之类的小物件收进去。


    一无所获。


    谈既周开始心急,但翻箱倒柜的搜罗完,连印章的影子都没见到。


    弄丢了吗?还是被温知聆带走了?


    他有些茫然地立在原地,目光垂落,忽的瞥见书桌底下的一个牛皮纸箱。


    这个纸箱谈既周有印象。


    温知聆很宝贝,专门回了趟淮城去找它。


    能收纳东西的地方他都找过了,唯独这个箱子没有碰。


    是不是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谈既周迫切地想找回印章,不做多想地蹲下,打开箱盖。


    里面的东西很杂。


    他见过的mp3,一部旧手机,应该是温知聆中学时用的。


    旧手机旁边,确实躺着一个锦盒,但打开后却不是他的那枚。


    谈既周将印章拿出来,那上面是他的名字,只是手法更稚嫩,大概是她刻坏了但不舍得扔的,毕竟她自己的满分答题卡


    也会被留下来收藏。


    联想出温知聆十几岁时的幼稚心理,他唇角微勾,觉得可爱。


    再往下,是一张裁剪过的宣纸,没有对折,被收在自封袋里,估计是为了防潮。


    谈既周难掩好奇地抽出来,这又是她的什么旷世神作,值得这么珍藏?


    将宣纸翻过来,上面的字映入眼底,他蓦然的愣住。


    “谈既周”三个字,是他自己的字迹。


    他高三去他大伯那儿的时候,偶尔会被叫着跟她一起练字。


    这张宣纸,她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一晚上的记忆在此刻串联,谈既周忽有猜测。


    温知聆以前,喜欢过他?


    一旦产生了这样的念头,那些不曾多心深想过的草蛇灰线便重新被注入生命。


    比如温知聆酒后吻他,她这样慢热的人,连朋友都交得谨慎,身边的密友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却几乎没有多加拖延地同意他的追求。


    再比如那枚被当做礼物,放在酒店前台的印章。


    “我怯登攀,多眷恋。”


    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原来有一个人曾经眷恋着他吗?


    第64章 64我有东西找不到了


    纸箱里还有一些成沓叠放的宣纸,一个带着磁吸扣的皮面笔记本和其他零散的小物件……谈既周没再翻看。


    他忽然意识到这里面存放了多少沉甸甸的心事。


    手里那张宣纸,也原封不动的放回原位。


    谈既周没有离开,一个人在房子里待了很久。


    等回过神时,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过了零点,四下阒静一片,空且冷。


    但他很想见见温知聆,很想听她的声音。


    露台有一张躺椅,温知聆喜欢坐在那儿吹风,谈既周坐着抽完半支烟,盯着通讯录里她的号码看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喂?”


    温知聆可能已经睡着了,听筒里,她的呼吸匀而沉,嗓音很轻。


    谈既周谴责了自己扰人清梦的行径,但听到她的声音,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他说:“你送的画,我拿到了。”


    温知聆那边安静几息,将他深夜来电的第一句话在脑袋里缓慢的过了一遍,而后声调提了些,不确定地问:“你这么晚打电话是为了说这个吗,你不用睡觉的吗?”


    她的语气莫名极了,带着浓浓的困倦,能听出来在强撑着把话说清楚。


    谈既周有些想笑,觉得要不是她脾气好,这会儿已经骂他了。


    他嗯一声,又道:“画得很好,谢谢,我很喜欢。”


    在谈既周看不到的视角里,温知聆已经坐起身,靠在床头。


    可能她还没有完全清醒,或者是深夜会给人带来错觉,她竟从他简短的话中感受到缱绻。


    温知聆听见他问:“你在画上题的那句词,什么意思?”


    清清冷冷的冬夜,她只着薄薄的睡衣,从被窝里钻出来,身上渐渐变凉。


    她揪住被角,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已经分手的前男友面前倾心吐胆地剖白这些示爱的话太无厘头了。


    “我随便写的,没有意思。”温知聆轻声,“很晚了,我要挂电话了。”


    她不想说。


    “温知聆,”谈既周叫住她,低低道:“我有东西找不到了。”


    他认真的语调让温知聆无法忽视。


    她犹豫之后,还是没办法不理会,“放在我那里的吗?”


    “嗯。”


    温知聆信以为真,“你过去拿画的时候也没有找到?”


    他说没有,“有没有可能是被你收拾的时候带走了?”


    温知聆回想了一下,觉得应该不会,但她不能笃定,那时急着搬家,也许真的不小心被她混在了其中。


    “很重要吗?是什么东西?”她问。


    “很重要。”谈既周没有回答是什么。


    温知聆已经开始奇怪,她再怎么马虎也不可能把他的贵重物品带走。


    “你再从其他地方找找吧,我没……”


    话说到一半,脑海中倏的闪过了什么。


    ——印章。


    分手的那晚,谈既周凛着神色说的那些话她还记着,她觉得他不会再在意那枚印章了,说不定还会令他厌烦。


    她有点小气地想,那是她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如果得不到珍惜,不如收回来由自己保管。


    所以,她在离开北城的时候拿走了。


    温知聆的戛然而止能说明一切。


    谈既周问:“你知道是什么吧,你拿走了是吗?”


    她实在不擅长撒谎,何况是板上钉钉的事,沉默着不知如何反驳。


    谈既周也没有给她充裕的时间想措辞,他说:“我明天去卢城。”


    这是他打这通电话前就决定好的,哪怕没有印章,他也要去。


    “明天我不在。”


    谈既周以为她在回避他,言语间有低落,“温知聆,那是我的东西。”


    温知聆被他这句话弄得很羞愧。


    仿佛她是个夺人所爱的坏蛋。


    她软下声,“我明天真的不在,要去外地出差。”


    “去多久?”


    “还不确定,最少要三天。”


    “等你回来,我们见面说。”


    谈既周最后和她说了一声晚安,而后挂断了电话。


    ……


    次日,谈既周私下联系了陶可星,问她有没有温知聆现在的住址。


    陶可星紧张兮兮地问他干嘛。


    地址她倒是有,因为温知聆给她寄过礼物。


    但这个涉及隐私,哪能随便往外说,就算对方是谈既周也不行。


    她说话脆生生的,义正言辞:“我跟你说啊,虽然我俩是朋友,我也希望你俩能好好的,但要是知聆不愿意,你还是要尊重她的想法的,千万别不学好,上门纠缠人家。”


    谈既周指腹抵着眉骨,无奈道:“我不会堵在她家门口。”


    他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关于温知聆的事。


    他不喜欢她变成陌生人的感觉。


    “那好吧,我一会儿发给你。”陶可星强调:“我是信得过你的人品才跟你说的。”


    “嗯。”-


    温知聆觉得自己最近流年不利。


    可能因为那晚接谈既周电话的时候着凉了,翌日一早睁开便觉得不舒服,头重脚轻的很疲惫,隐隐有感冒的迹象。


    顶着这么一副病体,她和同事一起去了外地出差。


    因为距离不算远,同行的同事选择自己开车,有天晚上见完客户,从偏僻郊区往下榻的酒店赶,结果车在路上抛锚,两个都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折腾了大半夜才将问题解决好。


    回去后没有睡多久便起床继续工作,进度不乐观,只能加班加点。


    最晦气的一件事,是她又见到了翟峮。


    以前还在读高中时,很多同学都喜欢在周末的时候去卢城一日游。


    大学毕业后,不少同学选择来这里就业。


    因为卢城离淮城很近,但是发展得更好,尤其是这两年跻身成科技新都,工作机会也多。


    前不久高中群里的同学们聊天,有几个同学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她也在卢城,还在商量着有空见面聚一聚。


    没想到先遇到的人会是翟峮。


    那时是傍晚  ,刚从外地回卢城的第二天,温知聆从公司电梯出来,在大厦一楼的前厅遇到一个与她相向而行的男人,她起先没有注意,低头检查挎包里有没有手机充电线,但很快便有察觉。


    因为对方不加掩饰的打量。


    擦肩而过之前温知聆朝旁边瞥了一眼。


    近距离看清他的脸,她蹙起眉。


    翟峮就势停下,唇角扬起一个浮夸的幅度,“哟,还认得我?”


    她没有搭理,冷眼望他。


    令她最意外的是,翟峮竟然还敢上前搭话。


    不过他这种人,哪有什么做错事后的羞耻心。


    好几年过去,翟峮看着没有半点长进,身上依旧是那股盛气凌人的姿态。


    他没有悔改的态度,反倒惊奇地问:“你不是还记恨着我俩之前那事儿吧,至于吗,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之后你不也把我整得转学了吗?”


    “你不应该转学吗?还要留下来继续骚扰我?”温知聆反问他。


    在她看来,这样的处理结果对翟峮来说几乎没有损失,也算不上惩戒。


    他换个地方,就可以重新活得风生水起。


    而她却养了几个月的脚伤。


    耽误的学业,忍受的疼痛,经历的精神创伤,全部都不了了之。


    “行,那我跟你道个歉?”


    话是这样说,可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歉意。


    “我不接受。”


    温知聆不需要也极度厌恶他没有诚意的道歉。


    翟峮被她一如既往的下了面子,脸色有点不好看。


    下班的时间点,写字楼人来人往,她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很快绕开他。


    温知聆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以前确实很害怕翟峮,因为高中时的交友圈几乎都是女孩子,极少数的三两个关系熟络一些的男同学,也都是懂礼貌有涵养的好学生,翟峮于她而言就像一条听不懂人话的疯狗。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需要依附大人的小孩子了。


    ……


    因为出差,没顾得上对症吃药,温知聆的感冒越来越严重,她能从身体反应明显感受到病症的缓慢发展。


    这种难受时刻提醒着温知聆,她和谈既周还有一场面未见。


    但自那晚的电话之后,谈既周没再主动联系她。


    卢城连日以来下着绵绵不尽的细雨,湿冷砭骨。


    温知聆撑着伞走在人行道上。


    得益于这几天晕头转向的工作,她没有整日胡思乱想关于他的事情。


    今晚加完班,谷茵不在身边,她一个人回家,独自整理纷乱的神思。


    刚开始被谈既周拉黑的那段时间,温知聆甚至感到轻松。


    他的果决,让她不用长久陷在反复拉扯的境地中。


    可为什么时隔半年多,在她慢慢习惯没有他的生活时,他却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房子,印章……


    谈既周给出一点她无法定义的温柔,就能让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之后,会是什么样?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未变过,不过是再患得患失的折磨自己一次罢了。


    只要一面对她和谈既周的事,温知聆总是很悲观的设想结局,她不允许自己天真。


    行至路口,温知聆在斑马线前的路牙边站定,耐心等待长达六十秒的红灯。


    霓虹交织的冬夜街衢,她穿黑色大衣,背着大大的单肩包,微微仰头,呼出一口白色雾气。


    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奥迪A6,亮着双闪,濛濛雨丝被车灯赋形,如细细密密的银针落下。


    信号灯跳转时,温知聆思绪回笼,抬脚准备过马路。


    那辆车的车前灯忽的亮起,她下意识看过去。


    逆着光,主驾很暗,匆匆一眼的同时她也在往前走。


    走出几步远后,温知聆顿了一顿,慢半拍地觉得刚刚那个车主不太清晰的轮廓和眉眼有些像谈既周。


    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定了。


    那不是他的车。


    第65章 65原来你不是从天而降


    卢城这边的公司选址和北城那个分部不同,地段在开发区,离市中心有些距离,人流量也不大。


    平日下了晚班回家,温知聆都和谷茵同行,不管是打车还是坐地铁都有个伴,但今天下午她出外勤,结束后直接回家了。


    所以今晚只剩温知聆一个人。


    离这儿最近的地铁口不是出了公司就有,过完马路还有一段路才到。


    明天周六,今晚要做一周工作总结的汇报pre,温知聆习惯性的边走边想,准备回家后一口气做完。


    正思索着,手臂忽然被人从后扯了一把。


    温知聆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甩开,回过头,看见了翟峮的那张脸。


    要是上回那种情形,她不会慌,但现在是晚上,行人也不多。


    翟峮的眼神浑噩又狂妄。


    温知聆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他,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转身想走却被拦住。


    “跑什么啊?老同学见面不叙叙旧吗?”


    消遣一般的语气,顷刻间让高中时的记忆扑朔而出,恨意也随之上涌。


    对翟峮这样的人,息事宁人没有用。


    温知聆拧眉,以往绵和的声线加了冷冰冰的温度,柔而韧,“我和你有什么好叙旧的?翟峮,你不要觉得没得到惩罚就代表自己没有错,你怎么有脸站到我面前?”


    又是这副表情。


    翟峮恼火,“你自己没站稳摔下去也要怪我啊?再说了,我为什么跟你过不去,还不是你不识好歹。”


    倚仗着有一对为他托底的父母,翟峮的履历可谓劣迹斑斑,但现在依旧有个光鲜亮丽的人生,只在温知聆那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受白眼,于是让她臣服自己变成了他高中时乐此不疲的目标。


    但过去这么久,她见到他竟然还没有个好脸色。


    他微微眯眼,伸手捏住温知聆的肩将她扯过来,“温知聆,你他妈到底在硬气什么?当时监控调出来,你爸都没替你说话,你怎么就不能跟他一样识相呢?”


    面对面,翟峮身上的酒气若隐若现。


    温知聆用力推开,警告他:“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翟峮不设防,被推了个踉跄。


    借着这个机会,她从包里翻手机。


    翟峮见状,上前阻止,推搡间,温知聆被惯性带倒,跪坐在地上,掌心擦过水泥地,吃痛的闷哼。


    他却不依不饶,又去拽她。


    一道长而刺耳的鸣笛声在这时倏的响起。


    温知聆无暇观察周围,但下一刻,她眼睁睁看着翟峮在自己面前被一脚踹开,仰倒在地。


    情况扭转得太快,翟峮没来得及起身,便被揪住衣领按在地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拳拳到肉的声音听着很痛快。


    温知聆又懵又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以为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就这么从天而降般的来到她面前,解救她于水火。


    翟峮体型比高中时要健壮,反应过来后猛然翻身开始还手,一拳乱砸过去,谈既周往后避了下,还是被拳头蹭过嘴角。


    但很快,他就将欲要反抗的人压制住,死死摁在地上。


    翟峮的额头猛磕在地面上,狼狈至极。


    眼看再无胜算,他低吼:“你给我放开,我跟她认识!”


    谈既周咬牙,“认识?所以呢,认识就能这么对她?”


    他是真的动了气,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人。


    刚刚在车里远远看到温知聆被一个男人拖拽,又推到地上的心情,根本没办法形容。


    沿着这条路开过来,没看见几个行人。


    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今晚自己没有改变主意,没有开车追上来,温知聆会遭遇什么。


    思及此,他的怒火就压不住,还想再补几拳。


    “谈既周……”


    温知聆撑着地面起身,上前拉住他,朝他摇摇头。


    她害怕谈既周将人打出问题,到时候会受牵连。


    谈既周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眼里凝滞着担心。


    温知聆小声跟他说:“我没事。”


    这时候,从后面赶过来一个男人。


    “这是怎么了?我靠,翟峮你怎么搞的?”


    显然,这个人是翟峮的朋友。


    谈既周将人松开,从地上捡起温知聆掉落的手机,站起来后,皱眉理了理衣服,拉着温知聆到自己身边站着。


    教训完了人,他睨一眼被朋友扶起来的翟峮,开始主持公道,“报警处理吧。”


    翟峮朋友


    一听,顿时明白这事儿翟峮不占理,忙帮着打圆场,“他喝多了不清醒,我看这美女也没什么事,警察来了估计也是调解为主,顶多出个医药费,咱们私了,你放心,肯定比你从警局走一趟实惠。”


    这话大有拿钱压人的意思。


    谈既周没怎么听,注意力都放在在温知聆身上。


    她在用纸巾擦手上的砂砾和脏水,掌心有轻微擦伤。


    等那个人说完,谈既周抬眼,冷煞的神色将人慑住,丝毫不给面子地笑一声,“跟我私了?你能耐很大?”


    ……


    警察很快到现场,翟峮被带进警车时,脸上还有不服气的神情,估计没想到发个酒疯,会让自己挨了这么一顿揍,弄到这个地步还要进局子。


    温知聆是第一次进警局,但有谈既周全程陪着,她心里的不安减少了很多。


    翟峮一直闹着要去医院验伤,说自己被打伤了,扬言要吿谈既周。


    他确实被打得不轻,鼻血流了一路,脸上红红紫紫的伤也明显。


    不过谈既周在车上联系的律师很快便到场,温知聆只配合警方录了个笔录,剩下的流程都由律师接手。


    律师姓郑,是位四十岁上下的女士,戴一副无框眼镜,气质沉静,看起来业务水平很强。


    了解完情况后,她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温知聆。


    谈既周坐在警局里的椅子上等她。


    见她出来,他拎起她的包上前。


    分开不少一段时间,但他做这些事的样子仍然熟稔,让温知聆有种恍惚感。


    “走吧,我送你回去。”


    温知聆点点头。


    警局的光线明亮,低头从谈既周手上拿过自己的包时,她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指骨关节处有一片血肉模糊。


    “你的手……”


    谈既周低眸瞥一眼,抻了抻指,“没事,打他的时候蹭到地上了。”


    温知聆抿唇,忧心忡忡,“待会儿去外面的药店买点碘伏处理一下吧。”


    “好。”


    从警局出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沁凉入肺。


    温知聆坐上车后,谈既周让她在导航上输地址。


    她输完地址,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从公司出来后看到的那辆黑色奥迪,真的是谈既周的车。


    谈既周看到她忽然醒觉的目光,问:“怎么了?”


    她喃喃:“原来你不是从天而降。”


    闻言,他轻笑了一下,“我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你今晚怎么在这儿?”温知聆轻声问出心中的疑惑。


    他沉默两三秒,直接道:“来找你。”


    他打算等明天周末的时候约她见面,方才在路口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马路对面的街角,原本不准备跟上去的,但只是一念之差。


    谈既周庆幸自己没有调头离开。


    “那个叫翟峮的人,跟你是有恩怨?”


    谈既周很奇怪,温知聆不是喜欢惹事出头的性格,怎么会沾上那种人。


    “他以前骚扰过我,前几天碰见了,今晚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这样。”


    温知聆没有隐瞒,今晚多亏了谈既周,她觉得他有知情权。


    紧绷了一晚上的精神松懈下来,现在提到翟峮,她心底的后怕慢慢浮现,情绪有些压抑。


    翟峮带给她的阴影实打实的存在过。


    谈既周听完温知聆的话,脸色一下变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说:“高中。”


    温知聆很熟悉这边的路段,说话的时候往车窗外看了看,提醒他,“再往前过一个红绿灯就有一家药店,你记得停一下。”


    谈既周点头,心里想的却全都是她刚才说的那几句话。


    包括温知聆提起那个人时,不怎么明朗的表情。


    在药店买完处理伤口要用的药,谈既周回到车上,随手将袋子丢在座椅之间的扶手盒里。


    他的指骨上依旧可怖,伤口周围已经开始泛起红肿,但他不怎么放在心上。


    温知聆有些操心地拿起药袋,翻了翻里面,看到除了碘伏药水外,还有一卷医用纱布。


    单手能包好纱布吗?


    谈既周的余光一直在留意,适时地出声:“估计需要你帮个忙。”


    温知聆的动作一顿,点头说好。


    他的手是为了她才伤成这样的,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拒绝他。


    十几分钟后,谈既周的车停在了温知聆住的小区外。


    两人下车,一起往里走。


    老式小区,物业管理不善,路灯的亮度不够,有几盏完全是坏的,进了小区后,一路都是昏昏暗暗。


    谈既周看着周围环境,对哪里都不满意。


    “你平时走夜路不害怕吗?”


    “还好吧,小区里住的人很多,这个点偶尔还能遇到出来遛狗的住户,而且我有个同事也住在这个小区,我一般都和她一起回来。”


    谈既周问:“男同事?”


    温知聆瞥了他一眼,他略显无辜地追问:“不是吗?”


    她无奈,回道:“不是。”


    往里走了一段后,终于到了温知聆住的单元楼。


    电梯缓缓上升,在七楼停下。


    温知聆从包里翻出钥匙,将房门打开。


    谈既周停在门口,“要换鞋吗?”


    “不用。”温知聆摇头,这里也没有男士拖鞋给他换。


    进了门,温知聆便将沾上泥水的大衣脱下,一转身,谈既周还站在门口的鞋柜旁。


    他今天的上衣是一件灰色夹克,挺阔有形,站在她的小房子里,存在感非常强。


    温知聆莫名感到拘谨。


    她对他说:“洗手间在左边,你先洗干净手再包纱布。”


    谈既周依言照做。


    趁着这一会儿,温知聆给谷茵回消息。


    刚刚在警局的时候,谷茵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去她家夜宵,她只来得及说自己出了点事,还没有解释清楚。


    正打着字,洗手间的门打开,谈既周出来了。


    她坐在沙发上,谈既周在她身边坐下。


    只是。


    沙发这么大的位置,他为什么要挨得这么近?


    第66章 66哪有送礼物还拿回去的道理?


    腿与腿紧贴,温知聆甚至能感受到谈既周身上的温度。


    她丢下手机,起身去将装了药的袋子拿了过来。


    再坐回沙发上,便与谈既周空出一些间隙。


    离得太近,她难免会有点拘束。


    现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和还没有恋爱的时候有些相似,但又比那时多了几分不自然。


    谈既周没再靠近,见她拿了药袋过来,便将受伤的那只手递过去。


    这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手指长而直,骨节匀称,凸显着力量,唯有那几处翻红的血肉破坏了美观。


    温知聆忍不住心疼,托着他的掌心,小心地用棉签蘸了碘伏涂在伤口上。


    谈既周低头,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和微垂的睫羽。


    这是自分手以来的第二次见面,没想到会遇到突发状况,他就这么轻易地进了她的新住处。


    不过谈既周也明白,即使没有发生这个意外,如果他要来找她,温知聆大概率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她一直都是这样柔和的性子,分手了也不会把他视作陌路人。


    但也就止步于此了。


    谈既周有心要找她说话,也想知道翟峮的事,便借着这个难得的共处机会问:“你刚刚说翟峮骚扰过你,能跟我说说吗?”


    闻声,温知聆拿着棉签的手顿住。


    “不方便说吗?”


    她摇头。


    只是因为那件事过去后,她没有主动和别人提起过,已经很久远了,她不想反刍痛苦。


    温知聆目光稍沉,似乎是在思考该从何说起。


    “其实你以前见过翟峮这个人。”


    “我们一起爬山那次,青陵山,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下山后,遇到的那几个找麻烦的人里就有翟峮。”


    谈既周和她一起做过的事总共就那么几件,当然记得爬山的事,也记得她被几个混混围着要联系方式,但对翟峮的那张脸已经没印象了。


    不过如今温知聆提起,他也能对上号。


    “所以那次之后,他又找你了是吗?  ”


    “嗯。”


    她继续往下说,“一开始不算很严重,后来高二下半年那段时间,他家里的生意和我爸爸的公司有合作了,还是大客户,他知道之后可能觉得我不敢惹他生气吧,就变得很过分。”


    说着话,温知聆手上的动作还没停,涂完碘伏后,开始给谈既周包纱布。


    为了不妨碍手指的正常活动,她用剪刀将医用纱布剪成给单根手指包扎的大小。


    温知聆做事细致又有耐心,很适合这种手工活。


    谈既周问:“然后呢?”


    然后……


    翟峮彻底盯上了她,威胁她做他女朋友,温知聆本来就不喜欢他,何况他态度顽劣得让人反感,因为她的屡次拒绝,翟峮恼羞成怒,矛盾激化。


    这种不快乐的事,温知聆回忆的时候不自觉的微微蹙眉。


    “他开始很频繁的纠缠我,放学路上会堵我,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拉黑了就换新的号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有那么多手机号,很干扰我的生活,那个时候和同学朋友联系基本都用QQ,不怎么用得上手机,我就把号码注销了。”


    温知聆剪完纱布,在他手指上试着绕了一圈。


    “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影响你开车?”


    谈既周有些出神,慢了几秒才活动一下指节,“不影响。”


    所以他后来给她打电话,结果显示是空号。


    “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那个时候,温知聆十几岁,没成年,还有学业要兼顾,应该也只有找家长。


    但隐约又觉得不对。


    如果家长及时出面的话,为什么翟峮敢做到那个地步。


    “是高三的时候,他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那次我脚踝骨裂了,事情闹得比较大,他家里就给他办了转学。”


    谈既周已经有些听不下去,心口发堵,像被无形的细线绞住。


    这几句话,信息量很大,但温知聆说得非常简略,他知道她跳过了很多细节。


    “只是转学?你爸爸呢,没有追究翟峮的责任?”


    “……他不想得罪客户。”


    温知聆编不出谎话去美化她爸爸的形象,但也没办法接着细说经过,因为心里有种莫名的难堪。


    “这种事追究起来很难,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我们都是报喜不报忧,小姨有自己的两个孩子要照顾,我妈妈也分身乏术,所以翟峮转学之后就算结束了。”


    再一次从头到尾的去捋这件事,温知聆分不清对她伤害更大的到底是翟峮,还是她爸爸的态度。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即使是现在面对她爸爸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淡淡的恐惧。


    葛云仪以前评价温实侨也许骨子里就是个凉薄的人。


    温知聆在长大后才深有体会。


    她偶尔会想,她爸爸真的有在乎的亲人和朋友吗?


    他可以在上一刻说爸爸爱你,又在下一刻翻脸不认人,冷漠地对待她。


    因为她没有听他的话,坚持要求翟峮转学,所以在承受脚伤的疼痛时,还要忍耐他喜怒无常的情绪。


    那段时间,温知聆找不到坚实的依靠,没有安全感。


    时至今日,那种被抽空的感觉还被她铭记着。


    温知聆给谈既周手上的最后一处伤包上纱布。


    “好了,你回去洗澡要注意一点。”


    空气里弥散着碘伏淡淡的苦味。


    谈既周盯着自己的手,觉得微微发麻,未结痂的伤口在痛着。


    哪怕温知聆用着不痛不痒的语气说完了那些话,他仍能从细枝末节里感受到无力和妥协。


    他想到了去年陪温知聆回淮城那次,在酒店,她满头是汗的半夜惊醒。


    时隔这么久了,她做噩梦还是会梦到脚踝痛。


    那时候的温知聆是怎么面对的?


    谈既周徒劳地想,如果他当时在她身边就好了。


    懊悔的情绪再次漫漶。


    谈既周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真正了解过温知聆。


    他经过她的花园,被馥郁花香吸引,驻足欣赏,而她出乎意料的大方,将小铁门打开,邀请他进来。


    但这座花园经历过什么样的风霜和雨季?


    她的敏感和脆弱,他都不曾知晓。


    前段时间的感冒还未完全好转,温知聆偏过脸咳了几声。


    再转过头,刚好与谈既周撞上视线。


    他眼里有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愣怔,故作自然地找了句话问:“你是不是该回去了,今晚住酒店吗?”


    谈既周点头。


    温知聆便低头把散落的碘伏、纱布收拾收拾,丢进袋子里,系好,塞到他手里,又郑重地慢慢道:“谈既周,今晚谢谢你。”


    “没事。”


    谈既周起身,看着这个虽然小但被她布置得很温馨的一居室,有点不想离开。


    他也还有一些话要说。


    但今晚不是个好时机,现在提任何要求都有那么一点挟恩图报的意味。


    这一晚上她也吓得不轻,需要休息。


    不过有件事谈既周没有忘记,他提醒温知聆,“我的印章。”


    温知聆不理解他为什么如此执着。


    “那种名章你不是多的是吗?随便挑一个都比我给你的好吧。”她低声问,话里有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一语双关。


    谈既周说:“你刻的我只有一个。”


    温知聆没有去找给他,他也没动,一立一坐,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客厅开了空调,制热让空气变得干燥,温知聆的嗓子又不可抑制的发痒,她掩唇,连咳好几下,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都因为咳嗽染上几分红润。


    谈既周抬手,帮她轻轻拍了拍后背。


    自从那次看到纸箱里的那张宣纸,他每天都要想很多遍。


    猜到温知聆可能在很久之前就对他有好感时的隐秘欣喜,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


    因为两人现在是分手状态。


    如果他的猜测属实,那现在温知聆提分手,又将印章收回,是不是代表她也将那份喜欢收回了。


    他让她失望了吗?


    可能在一起之后,她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分手时他态度也差,说了不好听的话。


    谈既周很怕因为他的疏忽,辜负她长久以来的喜欢,让这段感情就这么错过。


    “温知聆,你不能这样。”


    他沉郁的音色里掺杂着低哑,不甘心地问:“哪有送礼物还拿回去的道理?”


    温知聆低垂着睫,没有看到他怆然的神情,但还是忍不住地起身了。


    谈既周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他。


    “你等一下。”


    温知聆快步进了卧室,再出来后,手里拿着的是那个熟悉的锦盒。


    谈既周看见后朝她伸手,很淡地笑着,仿佛一下子就原谅了她索回礼物的行为。


    犹豫一瞬,她走过去递到他手上。


    这枚印章,兜兜转转,还是由她亲手交给他了。


    第67章 67心甘情愿丢掉无用的傲气


    因为还有工作,次日傍晚,谈既周就要回北城了。


    临出发去机场前,他不放心,又去找了一趟温知聆。


    她住的小区没有门禁,不管是不是住户都能随意进出。


    谈既周去过一趟就认路了,到她家门口,敲门后,他往猫眼那儿挪了半步。


    等待开门的那点时间里,他忽的想起来自己还没问温知聆在不在家。


    拿出手机准备给她打电话时,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谈既周抬头,看见门内穿着睡衣的人。


    温知聆开门前就从猫眼看到是他了,所以也不意外,只是不明白他现在怎么会过来。


    临近十二月,又是阴天,楼道的悬窗未关紧,阵阵冷风穿堂。


    温知聆侧身,让谈既周进门。


    但卢城不供暖,室内的温度也没有高到哪儿去。


    “没有开空调吗?”他问。


    “卧室里开了。”


    温知聆以为他冷,看了看半掩着的卧室门,问道:“你要进去吗?”


    谈既周看着她,面露讶然。


    因为他的反应,温知聆才猛然意识到这个邀请不合适。


    但转念又觉得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拘泥在这点分寸里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温知聆的睡衣虽然是长袖长裤的款式,但面料并不抵寒。


    担心她感冒加重,谈既周点了头。


    卧室不大,但一点也不拥挤凌乱,淡蓝底色的被子整齐铺平在床上,干净素雅,白色长桌上放着一台还未息屏的笔电,温知聆平时应该就是


    在这儿办公。


    她在床沿坐下,长发随手梳成低马尾,巴掌大的一张脸,没什么血色。


    谈既周问:“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


    他看了看时间,也不管再晚一会儿就要误机的航班,提议:“那我请你出去吃饭?”


    温知聆说:“我现在还不饿。”


    她昨晚没睡好,中午才醒,起床后做做家务,自己下厨煮了水饺,慢吞吞吃完后已经是午后的时间,所以现在还不饿。


    谈既周点头,也不强求,抽出桌边的椅子,在她斜前方坐下。


    他缓声开口,“我今晚就回去了,你这几天上下班都打车吧,和同事一起,别落单了。”


    “好。”


    “律师那边的进度你不用管,她会处理好的,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温知聆安静地听,依旧应了声好。


    他望着她,“我下周五再来看你?”


    她有些迟疑。


    谈既周笑一下,故作轻松的语气,“不欢迎吗?”


    这句话很难回答,是与不是都不符合温知聆的本意,她抿唇看他,眼眸微动。


    昨晚把印章还回去之后,谈既周便离开了。


    留她一个人失眠半宿,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却一直做梦。


    虽然晚上才被翟峮吓到过,但做的并不是噩梦。


    ——她梦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


    连不成情节的片段反复出现谈既周,有时候是十八岁时落拓散漫的他,有时候是现在眉宇间更成熟的他,但不例外的是他在她身边,牵她的手。


    虚妄的梦里,她保留着十几岁时的天真和青涩,撒娇一样抱怨,“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谈既周笑着,用他常有的闲散语调回道:“这不是在陪着你吗?”


    她很想问他。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一觉睡到中午,睁开眼是光线阴翳,空空荡荡的房间,铺天盖地的落差感席卷,她溺在其中,难过了很久。


    再看向眼前的他,温知聆忽感心慌。


    因为可能在下一秒,她就会不管不顾地倾身,抱紧他。


    温知聆动了动唇,“谈既周……”


    她想问,他们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她迟迟未有下文,谈既周将话接过来。


    “这段时间,你有想过我吗?”


    没等她回答,他继续说:“我很想你。”


    温知聆抬眼。


    不想让她胡乱揣摩自己,谈既周将态度挑明,注视着她说:“知聆,我后悔了,我希望我们还能有以后。”


    他不应该这么轻易的放开她的手。


    “你再考虑一下我好不好?”


    “可能我们之间是有一些不合适的地方,但你和我说,我会改的。”


    温知聆微微愣着,她想不到他会说这些话,主动低头,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惊讶之余,心底绵软,蔓延着一股酸涩。


    她慢慢摇头,声音发紧,“谈既周,你真的不用这样,我没有怪过你。”


    甚至于,如果不看结局,温知聆觉得自己拥有过一段很好的恋爱。


    谈既周抬手,克制地揉揉她的发顶,“我自己愿意的。”


    他毫无保留的将底牌摊开。


    如果在温知聆面前需要丢盔弃甲,她才愿意卸下防备,袒露顾虑,那他心甘情愿丢掉无用的傲气。


    温知聆在这一刻迷茫。


    她真的值得吗?


    谈既周看出她心里的动荡与惴然。


    他也同样在紧张。


    “不用很快给我答复,你可以慢慢想,我下周还会过来。”


    谈既周没有待很久,离开前,温知聆看了看他的手。


    他今天没包纱布,只在严重一些的伤口上贴了创可贴。


    她送他到门口,想不出该说什么了,于是说了句:“路上小心。”


    谈既周勾唇,回她:“好好吃饭。”-


    谈既周这么急的回去,不仅是为了处理工作。


    翟峮的事,他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摸底翟峮的活交给楼禹,因为家里的背景,楼禹有自己的关系网,查这些信息对他来说很容易。


    谈既周还在卢城的时候就联系了他,回北城第二天,楼禹已经高效率的把资料都整理好,用文件袋装着,在谈生意的会所碰面时递到了谈既周手上。


    楼禹知道谈既周去了趟卢城,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挂彩。


    吃饭的时候,谈既周右手上的伤根本挡不住,结了层深褐色的薄痂,谁瞥见了都问两句。


    要是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嘴角也有未完全淡下去的淤痕。


    等人散了后,楼禹把人留在会所里盘问。


    “你这趟怎么回事啊,不是去找前女友吗?”


    楼禹斜靠在沙发上,问完话后心里头忽然冒出个猜测,怪笑一声,“你这伤不会是……”


    “不是知聆弄的。”谈既周知道他要问什么。


    “哦,我就说,她瞧着怎么也不是会跟你动手的人啊。”


    “还有那个叫翟峮的,你让我查他干嘛?”


    资料拿到手后,楼禹自己先随便翻了翻,一个不入流的纨绔子弟,也不是北城人,不知道谈既周怎么就盯上他了。


    “知聆以前被他骚扰过。”


    楼禹诧异得很,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里面。


    谈既周拆开文件袋,一页一页看过去,发现跟他自己查到的信息没有什么出入,就是更细致点。


    翟峮这个人也并不神秘,那晚在警局,他自己就抖落的差不多了。


    家里做药企,确实是有点本钱,奈何儿子不成器,送出国水了个文凭回来,继续游手好闲着。


    翟家那个公司,谈既周也了解过,近几年因为转型失败,岌岌可危,这种搞研发的行业,高投入高风险,稍有闪失就能倾家荡产,连着老板椅一起挂在司法拍卖网上。


    也不知道是在得意什么。


    翻着这些资料,谈既周又想到翟峮做的那些烂事,想到温知聆骨裂过的脚踝,他眼底阴郁,气压极低。


    “你手上这伤是因为翟峮?”


    “嗯。”


    楼禹不用猜都知道,那个人估计也被谈既周揍得不轻。


    “那现在还要他资料做什么?”


    他不放心地叮嘱,“既周,我多嘴提个醒,越线的事不能做啊,人好歹是个少爷,家里也有头有脸的,你收拾过一顿就算了,再拖出来接着整可就没理了,闹大了你家里人都得知道,影响不好。”


    “我有分寸,而且知聆害怕,我都没怎么打那玩意。”


    翟峮父母管不好自己儿子,那他不介意帮忙教育一下。


    谈既周看完,把文件袋丢到一边。


    楼禹了解他,知道他认定的事别人劝也没用,他不再多言,打听起别的。


    “所以你这是复合了?”


    谈既周往后仰靠,阖眼休息,避而不答。


    这意思就是还没有。


    楼禹都笑了,还没复合呢,就这么忙前忙后地替前女友出头。


    痴情种啊-


    一周晃眼便过去。


    这几天,温知聆和谈既周的联系没断过。


    不过大多是谈既周主动联系她。


    值得一提的是,温知聆的微信被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谈既周说,其实很早就不在里面了,只是一直没发消息,他也跟她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种幼稚的事。


    他这个人很会刷存在感。


    比如一天发一张手部特写,主动给温知聆看恢复情况,早午晚餐吃了什么也要发,再顺便关心一下她有没有吃,还会发她以前喜欢用的表情。


    温知聆每次看到都感到违和,但又忍不住地翘起嘴角。


    不认识他的人,应该很难想象


    出这些可可爱爱的卡通表情后面藏着一位酷哥吧。


    周六白天,他发来一张航班截图。


    晚上七点十分落地卢城。


    但很不巧,温知聆今晚有饭局。


    告知谈既周之后,他说那刚好去接她下班。


    温知聆没拒绝。


    因为她也有些想见他。


    饭局不算很正式,是和科域的一次聚餐,主要是为了维系客情。


    当晚,项目组和科域那边对接的人来得都很齐。


    就连原以为不会来的冯霁航也在。


    谈既周到卢城后便问她要了地址。


    因为知道待会儿出去后就能见到他,温知聆一整晚都有点心不在焉。


    当然,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一晚上下来,清酒混着餐厅招牌的甜酒酿,温知聆喝下肚好几杯,应承了一些赞许,也有来有往的将那些漂亮话还回去。


    虽说气氛还算轻松,但饭局结束的时候,她还是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半小时之前,谈既周就给她发了消息。


    他就等在外面,开的车还是上回那辆。


    结了账单,大家各自收拾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聊着如何回家的问题。


    冯霁航来时坐的是公司商务车,司机还留在车上。


    等出了餐厅,他主动提出可以帮忙送几个同事。


    谷茵举手报名。


    冯霁航看向温知聆,“小温呢?”


    她道谢,“不麻烦冯总了,我有朋友来接。”


    她提前和谷茵说过,所以谷茵不意外,也知道她口中那位朋友是谁,这会儿还挑挑眉眉,脑袋凑过去悄悄问,“他来了没?”


    因为这句话,温知聆看向路边。


    黑色轿车停在离她很近的车位上,穿着大衣的谈既周站在车旁,长身玉立,视线相碰的那一刻,他抬手示意。


    第68章 68他是她不想割舍的人


    上回在峰会见过谈既周的同事只是少数,今晚在场的人里不认识他的占大部分。


    八卦谁都爱看,何况这次的主角是温知聆。


    温知聆的性格不错,待人温善,但好沟通的同时也向来保有边界感,尤其是和异性同事,除了与工作相关的正事和必要的聚餐,私底下几乎没有接触。


    也没人有听说过她有男朋友。


    在这种前提下,今晚这位在路边等她的谈既周很自然的受到瞩目。


    于是谈既周便看到好几道视线,齐刷刷的朝他望过来。


    这些视线里有冯霁航的一份。


    谈既周敛目,也认出了他。


    ——峰会那天跟温知聆有说有笑的人。


    怎么阴魂不散的。


    谈既周准备过去,但温知聆已经和身旁的几个同事说完再见,为了躲调侃,她匆匆地往他那边走。


    他便没有动了,站在原地等她。


    这是温知聆记忆中暌违已久的画面。


    以前很多次,下班后从公司出来,无论心里积压着多少工作压力,只要见到等在外面的谈既周,心情都会一瞬间变得明朗。


    此刻情景再现,她才意识到自己多么怀念。


    等温知聆走近后,谈既周替她拉开车门。


    上了车,一颗动乱整晚的心才落回实处。


    谈既周绕回主驾,坐进来便问:“晚上喝酒了?”


    温知聆一顿,转过头看他,“味道很重吗?”


    她抬手掩住口鼻呼气,自己闻了闻,确实是有些酒味。


    她有些不好意思,把车窗降了道缝。


    谈既周笑了一声,又给升上去了。


    “没什么味,你不是感冒了吗,还在不在吃药?”


    “不吃了,感冒已经好了。”温知聆低头系上安全带,又说:“我知道的,头孢不能混酒。”


    谈既周很捧场,夸了她一句聪明。


    她嘀咕,“这是常识。”


    他叹道,“总觉得你不太会照顾自己。”


    温知聆没有否认。


    这次的感冒持续了半个月,因为她一忙起工作就会忘记按时吃药,有一顿没一顿地吃,药效不够,身体便迟迟不见好转。


    前段时间最难受的时候,她也想起过谈既周。


    之前耳垂发炎,他每天都准时提醒她用药膏,在她身边的时候,不用她说也会帮她上药。


    车内安静一阵,谈既周闲聊般的提起,“刚刚站在你身旁的那个男的,峰会那天我好像也见过。”


    温知聆想了一下,猜他问的应该是冯霁航。


    “他是我们的客户。”


    “客户?看着挺年轻的。”


    “好像有三十了吧,我也不太清楚。”


    温知聆听同事聊到过,但不怎么记得了。


    她提到冯霁航的态度并无特别之处。


    谈既周点了点头,又毫无前奏地问:“上周和你说的事,考虑了吗?”


    她当然考虑了。


    这一个星期温知聆都在想。


    但就像是做一道证明题,无论以怎样的角度开始,最后的结论都是既定事实。


    她无法欺骗自己的是,她依旧很喜欢谈既周。


    但短暂的沉默让谈既周会错意,他目视前路,不为难她,低低说:“没关系。”


    这三个字,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此后便一路无言。


    今晚吃饭的地点与温知聆的住处离得很远,跨了半个城市。


    谈既周开车很稳,车子停在小区门外时,温知聆的脑袋朝靠窗的方向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谈既周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抬手用手背轻轻碰一下她温热的脸颊,没有立马叫醒她,只将她身前的安全带解开。


    心里郁闷,他翻出烟盒和打火机下车。


    温知聆是自己醒的。


    睁开眼时,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车位上,主驾却空空如也。


    原本还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倾身透过车窗向外看。


    消失的人并未走远,站在路边,酽浓夜色里,他侧对着她而立,微低着颈抽烟,青白烟气里,侧脸变得模糊,有一种淡淡的怅惘。


    来往车流在马路上飞驰而过,喧嚣渐起又转瞬归于阒寂。


    她坐在车里,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温知聆曾经以为自己没有特别执着的东西。


    对于自己的家庭,她没有耿耿于怀,很早就接受了现实,哪怕偶尔羡慕别人,也会告诉自己不圆满是常态,她的不圆满只是出在了原生家庭上。


    学生生涯中的奖项与荣誉,她努力得到过许多,也失之交臂过许多,但都看得很轻,从未将它们当作人生不可错失的珍宝。


    唯独谈既周是例外。


    她试过放手了,可还是想要他。


    他是她不想割舍的人,是念多少遍金刚经也无法消除的贪欲。


    谈既周的烟只抽了一半,转过身发现温知聆醒了后,便将剩下的半支烟碾灭。


    折返回车旁,温知聆身侧的车门被他打开,他身上未散尽的烟草味便跟着夜风一起卷进来。


    她秀气的雾眉不自觉地微拢,坐在车内抬头看他,“你现在经常抽烟吗?”


    谈既周被问得心里一乱,怕她觉得自己有烟瘾,立马回说不是,又从大衣口袋掏出烟盒,单手推开给她看,“上周拆封的,只抽了几根。”


    温知聆抬手,把整个烟盒都拿走了。


    这是没收的意思。


    他愣一下,而后点点头,顺着她道:“行,你收着。”


    “你以前都不怎么抽烟的。”


    谈既周笑了笑,腔调不太正经又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以前要接吻啊。”


    温知聆轻咬唇,脸上浮热。


    他一只手搭在车上,一只手伸过去拉温知聆,“送你上楼?”


    她没有动。


    谈既周探身凑近,以为她在车上睡久了不舒服,一句“怎么了”还未来得及问出声,后颈倏地被温知聆抬手搂住。


    她一言不发地吻上去。


    带着冒失的勇气和未泯的爱意。


    谈既周整个人都是懵的,还没有回应任何,温热软唇已经退开。


    在外面吹了挺久的风,他身上带着寒意,皮肤也是


    冷的,温知聆抚着他的脸,认真注视他,“好了,你以后都不可以抽烟了。”


    因为要接吻的。


    谈既周低抑着嗓子应了一声,眼眸中情绪翻涌,鼻息间有她染上的酒味,他闻到后,又失笑的跟她确认,“这次还会断片吗?”


    “我这次没有醉。”温知聆眼底清明。


    话音落,唇被封住。


    他回应得很凶。


    这个阔别太久的深吻,一发便不可收拾,谈既周抚着她脖颈的手在轻微地抖,她的唇被吮得麻,舌尖也被吞吃。


    可也真切的全身心的感知着他的存在。


    吻闭,车内的热气都散没了,担心温知聆再冻感冒,谈既周没再继续,送她进小区。


    到了家门口,温知聆翻出钥匙开门,牵着他的手将人拉进去。


    房门撞上,连灯都等不及开,谈既周便俯身将她抱紧,沿着额角往下,在黑暗中细细密密地亲她。


    温知聆闭眼,感受久违的怀抱。


    良久,两人才慢慢分开,开了灯,去沙发上坐下。


    温知聆伸手抱住他,因为隐隐的惶然,忍不住问:“你真的想好和我复合了吗?”


    谈既周牵唇,“这话不是该我问的吗?”


    他很早就表明心意了。


    她轻声说:“我想好了啊。”


    瞻前顾后永远没有殊胜。


    这次之后,无论结局如何,她都不会有遗憾了。


    温知聆问了个不明不白的问题,“那如果有一天我变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谈既周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


    “比如呢?”


    “比如……”她想了想,往严重了说,“我变得很糟糕,骗财又骗感情。”


    温知聆垂眼,看着她与谈既周十指紧扣的手。


    他摸摸她的后脑勺,像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起她的脸,看着她说:“骗财我有,骗感情呢,我也够喜欢你,要不你再骗个色?骗色的话,我的身材长相应该也算可以吧,你换个更糟糕的。”


    她一下子笑起来。


    谈既周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一亲,没有让这个话题轻易结束,他问:“你认为你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他很了解她一般,先笃定道:“我相信你不会。”


    “嗯,我不会的。”温知聆凭空获得了一种底气。


    “那就可以了。”谈既周承诺,“你好好做自己,剩下任何会影响你的外界因素,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解决,不要觉得孤单。”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某个开关,温知聆的眼眶几乎在一瞬间蓄满眼泪。


    眼前模糊一片,她很快泣不成声。


    其实温知聆很少哭,以前的很多个时刻,再难过都没流过眼泪,只是拧着一股劲,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


    谈既周没找到纸巾,只能先用指腹帮她揩掉泪水。


    她哭得泪眼婆娑,有些哽咽地问:“谈既周……你为什么这么好呢?”


    他说:“你送我的画,那句诗也是写给我对吗?”


    温知聆没再否认,不住地点头。


    谈既周与她抵额,“因为我是你的庙宇。”


    她给了他如此殊荣,他受之有愧,怎么也得努力实至名归吧。


    看着她通红的眼,他心疼得难受,将人抱到腿上温存,唇贴上她的眼角,尝到了湿湿咸咸的眼泪。


    “知聆,虽然你哭的时候也很漂亮,但我还是希望你多笑一笑,想你能开心。”


    第69章 69她一直很想他的


    太久没有和谈既周拥抱,温知聆很想念这种感觉。


    所以哭的时候也没忘记将他抱紧。


    等她哭够的时候,谈既周的颈间一片湿漉漉,大衣里的衬衫领口也沾上泪痕。


    她看见后又破涕为笑,唇角稍翘,倚在他肩上,用掌心潦草地帮他擦了擦。


    哭完之后,脑袋有点晕,加上晚上喝了酒,温知聆整个人有一种浓浓的倦意。


    再一看时间,确实也到了平时休息的时候。


    温知聆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你今晚……住哪儿?”


    “酒店?”他没主意一样,反倒问她。


    谈既周握住她给他擦完颈子,松松搁在他肩上的手。


    “我能留下来吗?我想和你再待一会儿,不想走。”他语气很软的跟她打着商量,温知聆简直没法招架。


    “可以是可以,但是……”她偏过头看看自己家,“我这儿什么都没有,你的衣服行李都在酒店吧?”


    “我订的酒店离你家很近,可以现在去拿。”


    她问:“哪家呀?”


    他报了个名字。


    温知聆一听,确实很近。


    离她住的小区仅有一条马路之隔,开车都大材小用了,步行五分钟的时间估计就够了。


    “那你去吧,我等你。”


    谈既周收了收臂,又揽着人抱了一会儿才分开。


    从她家出来的时候,温知聆把放在玄关柜里的备用钥匙找出来递给他。


    “我待会儿要洗澡,可能没空给你开门。”她提醒他,“我这边只有牙刷,你再去附近的超市买点自己要用的东西。”


    谈既周接过钥匙,却见温知聆似乎想到什么,还有话要说。


    他倚着门框,等她说话。


    她面露赧然,下了决心,“你要不要顺便买那个……”


    “什么?”谈既周这会儿大脑空白,心思干净得很,想的全是快点回去拿行李再过来。


    “就是……”温知聆踮脚,附耳说出那三个字。


    谈既周耳边一麻,而后眼里含笑地点头,“行,你要的话我顺便买点。”


    谁要了!


    温知聆立刻辩驳,“我是怕你想,到时候没有还得去买,折磨的是你自己。”


    谈既周捏捏她的脸,“有心了,这么替我着想。”


    但他今晚想留下来,真的没有其他想法,就是想着和她多待一会儿。


    ……


    从酒店拿完行李回来,温知聆还在浴室。


    谈既周前两次来这边都没有好好看过她的住处,今晚才将里里外外都参观了一遍。


    卧室里的四件套已经不是他上周来时看到的那款了,但依旧是她喜欢的风格。


    餐桌上的花瓶插着花,旁边收放着整理过的宣纸。


    她甚至还在练字。


    毫无疑问,温知聆是个很独立的人,分手后那么快的搬到异地,一个人在这里也过得不错,没有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相比较之下,应该是他更不适应没有她的生活。


    温知聆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便看到站在客厅的谈既周。


    “你回来多久了?”


    “没多久,绕去买东西耽误了点时间。”谈既周指一下进门处的一个大箱子,“那里面是什么,不要的东西吗?”


    温知聆说:“要的,是我新买的斗柜,但是还没装好。”


    房子里的储物空间太少,她就自己从网上买了个柜子,结果送到家后打开看了一眼,那一袋子的零件看得她头疼,一直拖着没动工。


    温知聆拿着手里的湿衣服去阳台晾。


    身后,谈既周靠近,从她手上接过衣服,“我来晾,你去房间。”


    她洗完澡穿得很薄,客厅没开空调,一点热气都没有。


    “那你晾完衣服就去洗澡吧。”


    他点头,“好。”


    回房间后,温知聆有些困,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她抱着电脑处理了点工作,期间还回了几条谷茵的消息。


    自从她坦言谈既周是她前男友后,谷茵也不藏了,如同八卦娱记附身,问题多得她都回不过来。


    可能谈既周那样的人,在旁人看来有些遥不可及吧。


    包括之前的她。


    回完消息,温知聆看了看自己身下的床。


    床宽一米五,她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了,虽然没有之前的床大,但多一个人应该也不会挤。


    正想着,谈既周已经推门进来了。


    看见她腿上放着电脑,他有些惊讶,“在工作?”


    “没有,在等你过来,有点困就做点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轻笑,帮她把电脑拿到桌上,“困了就睡觉吧。”


    温知聆说好,躺下后,他也关了灯到床上,将人搂进怀里,埋在她的颈窝深吸了一口,像是有什么瘾症。


    谈既周低声说:“你身上很香。”


    这味道不是来自剩下的那半瓶香水,而是很多种香味糅杂在一起的清香。


    有一种令他心安的熟悉。


    温知聆被鼻息弄得痒,笑着躲闪,又被他按回


    身前。


    “让我抱一会儿。”


    她不动了,很乖地偎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暖意,“你这次可以在这边待多久?”


    提到这个,谈既周心情便有些不佳。


    “周一得走。”


    他没想到这次来可以复合,只是趁着有时间就过来看看她,那边的工作行程都已经定好了。


    “等我忙完手边的事,就申请休个假。”


    “现在休假没关系吗,都快年底了,应该很忙吧。”


    “没事。”


    谈既周已经很久没休假了,不谈恋爱之后多出来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想休假只是一句话的事。


    温知聆担心他经常两头跑,“还是工作要紧,你有空再过来。”


    “你不想我陪你吗?”


    “我当然想啊,只是不想让你太辛苦。”


    他没说话,在黑暗中寻到她的唇,浅啄细品。


    这个吻没有在车上时那样激烈,带着绵绵的情意,柔肠百转,仿佛是一种源于本能的亲昵。


    终于停歇时,两人都在细微地喘。


    温知聆晕晕乎乎地陷进被子里,唇瓣有些胀痛。


    谈既周的胳膊从她身下穿过,将她抱到身上,让她与自己密不可分的贴合。


    她柔顺的长发散在他的臂上、胸膛。


    隔着布料,温知聆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硬骨头和绷紧的肌肉,她稍稍抬眼,便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近在眼前。


    “不嫌重吗?”她忍不住笑。


    他摇头,“你瘦了挺多的。”


    “没有很多,五六斤吧,能看出来吗?”


    “嗯,下巴尖了。”他抬手在她腰上比划一下,“腰也细了。”


    温知聆的侧脸贴在他胸前,就这样趴了一会儿后,她呓语般说了句:“我要睡了。”


    而后真的就那么睡着了。


    完全坐怀不乱,看得出来是真的困了。


    ……


    第二天早晨,温知聆靠着生物钟醒过来。


    身侧的谈既周一条长臂横在她腰间,睡得还很沉,衰微的晨光透进来,顺着窗帘未合紧的缝隙,她看见了灰蓝色的天空。


    刚开始同居的那段时间,谈既周睡觉时很喜欢挤她,有时候睡醒,大床中央空空荡荡,两个人都紧贴着床边,有时候在睡梦中,她会感受到自己被他揽着腰往里挪。


    久而久之,他那个坏习惯便改掉了。


    温知聆将胳膊从他的臂弯里抽出,摸摸他的眉,指腹向下,描摹着他的鼻与唇。


    这动作并不轻,他很快被扰了清梦,皱着眉迷迷糊糊撑开眼皮。


    看见她之后,那点起床气顷刻散了,他的眉头舒展开,慵倦地淡笑,长臂一勾,将她揽到跟前,嘟囔一句,“宝宝。”


    “我在做梦吗?”


    她使坏地捏一把他的脸,“痛吗?”


    “没感觉。”


    温知聆凑过去,吻住他,又在唇上轻咬一下。


    “有感觉吗?”她认真问。


    这种叫醒方式幸福到不真实。


    他哑笑,从善如流地回吻,然后意有所指道:“有感觉了。”


    缠绵一会儿,温知聆的腿间碰到了什么,才反应过来他的感觉是从何处而来。


    她忽然抬头,如梦初醒似的想起,“你昨晚买了吗?”


    他越过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安全套。


    这种事上,谈既周并不算十分温柔,会弄疼她也会及时安抚,温知聆不像他那么无师自通,但也不被动,因为经常在他的指引下拿到主导权。


    比如现在。


    他靠在床头,温知聆撑着他的肩。


    但太久没有过,她有些生涩,细眉微蹙,回回都浅尝辄止。


    他哑笑,“故意折腾我呢?”


    他越这么说,温知聆越不太服气,坚持到没多少劲了才趴在他身上休息。


    谈既周偏头,沿着颈侧亲了亲她,而后便翻身,两人换了位置。


    “非得磨我,待会儿弄重了又要哭。”


    温知聆面颊粉白,睁圆眼睛,“你烦我?”


    “我心疼啊。”他压抑着声。


    ……


    潮起潮落。


    温知聆看着好看的眉宇,目光虚浮。


    她很喜欢这样的,会为她痴狂也会因她克制的谈既周。


    临近下一个饭点,卧室内才静下来。


    温知聆连洗澡都没法独立完成,累得完全不像一个刚睡完长觉的人。


    将她重新抱到床上后,谈既周去叫餐,顺便收拾床边的狼藉。


    房间小,一会儿不整理就显得很乱。


    温知聆抱着被角看他,觉得他疯完了简直像变了个人。


    贤良淑德,温顺无害。


    外卖到了后,谈既周监督她吃饭。


    她今天实在是饿了,给面子的将那份荤素搭配的套餐吃得差不多,又喝了半碗参鸡汤。


    他欣慰得很,仿佛她将掉下去的那几斤肉补回来指日可待。


    “是要多吃一点。”他说,“瘦得薄薄一片,我都有点害怕。”


    温知聆不解,“害怕什么?”


    但抬头看他时,谈既周那眼神却很不对劲。


    她顿时不想知道了,甚至预防性地抬手捂耳,但他偏要解释给她听,倾靠过去将她的手拿开,贴耳说了一句话。


    温知聆耳烧面躁,只庆幸自己没在喝汤。


    慢慢悠悠地吃完饭,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


    剩下的时间飞快流逝。


    周一早上,温知聆正常上班,谈既周将她送到公司楼下。


    下车前,他拉着她的手,“下班到家后和我说。”


    “好。”她问,“你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谈既周也说不好,他保证,“有空我就立马过来。”


    他拊住她的脸,偏头去亲,分开时眼里有很深的不舍,叮嘱她:“要按时吃饭。”


    温知聆点头。


    “也要知道想我。”


    她弯唇一笑。


    其实哪用他说呢,她一直很想他的。


    谈既周的航班是下午的,温知聆傍晚下班回到家后,他已经离开了。


    他带来的行李箱还留在原地,昭示着这一天两夜的相伴是真实的。


    温知聆放下钥匙往里走,在看到某处时,目光忽的一滞。


    她买的那个木制斗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谈既周装好了,完整的安放在角落。


    第70章 70我不会再松开你的手了


    温知聆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段长期异地恋。


    她以前下意识的排斥异地,总觉得两地分居会很没有安全感。


    但体验了几天下来,发现自己接受度良好。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谈既周报备得实在太频繁细致,两人每天都要煲电话粥,找不到缺失安全感的机会。


    有一回和谷茵一起吃饭的时候,谷茵说她现在每天看手机的次数是以前的两倍。


    温知聆浅笑,声音又轻又软,带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甜滋滋,“没办法,要回消息呀。”


    谷茵评价,“感觉你俩像那种高中生小情侣,天天抱着手机搁那儿聊。”


    看着对面的温知聆,她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比如,没想到谈既周那种人物,竟然是分手后还会几次三番过来求复合的人,而且私底下好像还蛮黏人。


    “谈既周的女朋友是我朋友,这么一看  ,四舍五入,我在贵圈也是有人脉了啊。”


    说完,谷茵从自己餐盘里挑了两块哈密瓜给温知聆,目光深沉,暗示她“苟富贵,勿相忘”。


    温知聆支着额头笑。


    “对了,你上次说那个在路上骚扰你的男的现在怎么样了,拘留了吗?”


    温知聆点头,“听律师说,因为情节不算严重,只能做治安管理处罚,拘留三天,应该很早就放出来了。”


    具体流程她也不了解,那位郑律师没跟她说过细节。


    因为聊到了这个,晚上睡觉前和谈既周视频时,她顺带着问了问。


    之前在警局,翟峮扬言要起诉谈既周,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的。


    谈既周听到她提翟峮,眉头便皱起来。他怕温知聆对那个人有阴影,特意交代过律师,不用去烦温知聆,把结果跟她说一声就行。


    “你放心,他动不了我,也不敢去找你。”


    他让郑律师传达了一些话,翟峮只要没有蠢到家,就不会再惹事生非。


    说到底,翟峮敢这么肆无忌惮,都是倚仗着父母罢了,哪怕真的想找谈既周的麻烦也得靠家里,他自己还没有那个能力。


    马上翟家要操心的事就多起来了,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功夫帮他对付别人。


    谈既周看着屏幕里的人,又不免地感到心疼。


    但下一秒,却见她弯了弯嘴角。


    “想到什么开心的了?”


    温知聆清清嗓子,“忽然想到了狐假虎威这个成语。”


    谈既周听出她的意思,却故意疑惑地扬扬眉,问她:“你是狐狸啊?”


    她看出他表情里的揶揄,略微不满,“不可以吗?”


    “狐狸很狡猾的。”他下结论,“你不像。”


    稍作思考后,谈既周说:“你是小猫,猫和老虎都是猫科动物,我们要做同类。”


    说完,他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可自己。


    好幼稚。


    一直到结束视频前,温知聆脸上的笑都没消失过。


    最后,她把自己最近的感慨分享给谈既周听,“我发现其实异地恋没有那么难熬哎,白天各自忙各自的生活,晚上就这样聊聊天,也很不错,你有没有觉得?”


    谈既周微微扯唇,不想否定女朋友的观点,也很难有共鸣。


    他说:“但我还是更想在你身边。”


    才复合一天就分隔两地,感情基础都没恢复好,谈既周总有些不踏实。


    “我这边的工作很快就能结束了。”他在心里评估一下,“应该可以在跨年前过去,这次休假能休半个月。”


    温知聆裹着被子侧躺在床上,镜头离得近,她枕着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困了?”


    她摇摇头,半张脸藏进被子里,说得很真诚,“我感觉……你又变好看了。”


    谈既周稍愣,少见的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偏开脸笑,笑完又装作淡然:“你喜欢就行。”


    温知聆说:“嗯,我很喜欢。”-


    虽然家就在北城,但谈既周自分手后便将精力都放在公司里,很少回去。


    他不回,谈正钧其实乐得自在。


    现在家里一致默认,谈既周的恋爱是被他给搅黄的。


    原因往前追溯,还是出在年初他不打招呼将人叫过去相亲的事上。


    谁能猜到那么点小事就正好被有心之人做文章,故意传到谈既周女朋友耳朵里了呢?


    听说那小姑娘知道后,和谈既周有了隔阂,没几天就提了分手。


    看谈既周那几天回来时的脸色就能知道,他应该是挺喜欢那个女朋友的。


    本来父子俩关系就普普通通,这下完全可以成路人了。


    不过低头道歉是不可能的。


    一方面,谈正钧认为自己完全是无意为之,另一方面,如果谈既周和那个家世普通的女朋友继续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会支持。


    谈勋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但谈既周和谈勋不一样,他不念情分,对这个家也没有物质和情感上的留恋,完全脱离对他来说无可无不可。


    现在误打误撞分开,刚好省得他插手,让谈既周跟家里的关系更加恶化。


    但没想到的是,再过几个月,分手就快满一年的两个人竟然还能复合。


    十二月份从卢城回来,谈既周回家吃饭时,谈勋提到下个月的股东大会,提醒他记得腾出时间。


    谈既周已经连着两年没有出席了,公司里的传言五花八门,但最多的还是说他们兄弟不和。


    谈勋认为他有必要露个面。


    谈既周问:“下个月几号?”


    “六号。”


    “我不一定有时间,月底去卢城,至少要在那儿待半个月。”


    倪瑾问:“去卢城出差吗?”


    “不是出差。”谈既周直言:“去陪女朋友。”


    没等他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抛,谈既周自己先将话解释清楚,“还是之前那位,她现在在卢城那边工作。股东大会那天我争取回来一趟,但是走不开的话也没办法,下次的我尽量参加。”


    他的态度有商有量,挑不出错。


    谈勋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餐桌上一时无言。


    倪子盈抠抠美甲,见没人出声,率先打破安静,半是好奇半是惊讶地问:“复合啦?”


    谈既周点头,索性将话说了个彻底。


    “复合是我提的,她愿意的话,我们以后还会结婚。”


    原本只听说复合,这还不算什么。


    毕竟在谈正钧的印象里,谈既周和那个女孩子分分合合不止一次了,但结婚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谈正钧面色稍变,“你这个决定太草率了,起码要和我们见个面,了解了解她的性格和家世。”


    “性格很好,家世清白。”


    谈既周说:“她以前在大伯身边学国画,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大伯也知道我们俩恋爱的事。”


    比起父母,谈既周儿时更常待在他大伯身边,和他大伯也更亲近,这一点大家都清楚。


    谈既周用这句话提醒了谈正钧,对于他的婚事,他们没有多少过问的权限。


    “我觉得见不见都无所谓,毕竟和她结婚的人是我,但她比较有规矩,应该也在意这点,所以结婚前可以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吃顿饭。”


    他独断又轻飘飘的敲定完细节,像是通知了一件很小的事。


    谈既周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淡淡扫视一圈人,最后目光落在倪瑾那儿。


    “妈,你觉得呢?”


    倪瑾还在错愕当中,冷不丁的被问到,还有些没想好措辞。


    她不会像谈正钧对待谈勋那样,过度干涉子女的婚姻,但因为一次都未见过谈既周的那位女朋友,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于是说得委婉,“结婚是大事,你要认准了,觉得合适才定下来。”


    谈既周笑一下,“认准了,她也很合适,你见过就知道她很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很温和,就像在与家人分享自己的生活。


    谈正钧在一旁看着,没有说扫兴话,只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安排我们见面?”


    谈既周说:“我还没有问,等她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说。”


    “还没问?”倪子盈没忍住笑着插话,“你这不是一厢情愿吗?”


    谈既周解释的是,“我们感情很稳定。”-


    12月末,跨年前一天,谈既周结束了手边的工作,未做停歇,当晚就去了卢城。


    他出发前没有和温知聆说,不声不响地带着行李箱出现在她的出租屋外。


    温知聆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但他没有用,先敲了门。


    没多久,屋内传来一点细微动静。


    房门打开,露出温知聆充满惊喜的脸。


    还未言语,怀里便扑进一个温软的人。


    至此,千里迢迢的奔赴便有了意义。


    谈既周低颈,亲亲她的额头,“这么开心?看来是真的想我了。”


    温知聆仰头,“难道我还会假装想你吗?”


    两人慢慢挪进家门。


    看着身前的人,谈既周连续多天以来


    飘忽不定的心才像有了风筝线,被她收在手里。


    “我只是……以为你没有我想你那么的想我。”


    绕口令一般,还带着些许矫情的话,就这么被他说出口了。


    客厅依旧冷冰冰,进了卧室后,温知聆问他为什么会有那个想法。


    她心里隐隐猜到原因。


    大概是因为,分手是她主动提的,复合却是谈既周求来的。


    起初,谈既周站在床前,不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温知聆抱膝坐在床上,抬头望着他,伸手勾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晃一晃,“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谈既周在迟疑之后启唇,“知聆,如果我没有来找你的话,你还会不会联系我?”


    他问得很直接。


    温知聆安静一会儿,没有撒谎,坦诚地摇了摇头。


    但她紧接着说:“我不回头,是因为我对自己足够狠心。我不允许自己再想你了。”


    柴佳以前说过她很能忍痛。


    她同样也能忍受这种裹着痛的遗憾。


    但她不想让他难过,所以在谈既周回头的时候,她便丢掉了所有顾虑。


    “我可以保证,以后除非是你想结束,不然我不会再松开你的手了。”


    谈既周说:“没有这种可能。”


    他也不想再和她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