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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71你是什么慢性毒药?


    翌日早晨,床头柜上的手机应时而响。


    温知聆抬手关掉闹钟,只觉手臂都比平时沉上几分。


    分别了一阵子,哪怕昨晚谈既周收敛了许多,她还是浑身酸软。


    睁开眼缓了会儿神,温知聆从谈既周怀里挪出去,洗漱后回到卧室,床上的人还未醒。


    窸窸窣窣的声音里,谈既周睁开眼,看见她的背影。


    温知聆没有开灯。


    深冬清晨独有的低郁蓝色调由窗外渗进。


    她在光线昏淡的室内换下昨夜的睡衣,长发散在裸背上。


    谈既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些由她发出的细微响动也会带给他微妙的归属感。


    刚分手不久,他还在自顾自赌气的那个阶段时,郁气难以排解,也不想低头示弱,只能做起工作狂,用连轴转的行程抵消所有的优柔寡断。


    这种状态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某个在国外出差的下午,他忽感倦怠,结束工作后,破天荒的回了酒店午睡。


    那一觉睡得很长,醒来已经是深夜,身边空荡荡,套房内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而他满脑子都是温知聆。


    那时候他就知道,他跟她断不了。


    穿好长裤和毛衣,温知聆走到一旁,对着落地镜整理衬衫领子。


    视线下移。


    她在镜子中与谈既周对视上。


    “我吵醒你了?”温知聆转过身,在床边坐下。


    他翻起身,眼底困倦未褪,黑色稍显凌乱,仰靠在床头,伸手将她拉到怀里,闭着眼低低道:“你是什么慢性毒药?”


    无色无味,有成瘾性,侵入他的骨髓与五脏六腑。


    “在说什么啊?”温知聆没听懂,只当他还未清醒。


    她掌心抵在他光裸的胸膛上,笑着轻推一下,“不要耽误我上班。”


    从他身上起来,温知聆捧着他的脸软软地亲一口,“时间还早,你接着睡吧。”


    她去客厅吃早饭。


    为了节省时间,温知聆的早饭一向能简则简。


    今天是吐司和半杯牛奶。


    从微波炉里拿出加热后的温牛奶时,卧室的门被从内打开,谈既周套了件毛衣出来。


    温知聆抿一口牛奶,看着他进浴室,“你不睡了吗?”


    “不睡了,一会儿送你去公司。”


    花了几分钟洗漱完,谈既周坐到餐桌对面,毫无瑕疵的脸上有未干的水珠。


    温知聆偶尔会好奇,为什么他从来不护肤,皮肤状态却这么好。


    她递给他一片吐司。


    虽说之前在北城,温知聆也和他同住过一段时间。


    但与现在的情况相比还是有些出入。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住处远远不及之前的大平层宽敞。


    谈既周身上没有特别明显的豪门公子哥习性,但也可能是因为吃穿住行都是最高标准,没有可挑剔之处。


    如今换到这里,温知聆不知道他能不能住得习惯。


    趁着吃早饭的时间,她问:“你这段时间要不要住酒店?”


    “不要。”谈既周拒绝完,又问:“为什么要让我住酒店?”


    温知聆咽下口中的牛奶,“我这儿有点小,怕你住着不舒服,你去住酒店也没关系啊,我也可以陪你住。”


    他哼笑,“我没这么矜贵,而且,我觉得小点儿挺好的。”


    温知聆讶然,环顾一圈四周,自己在心里做了一番评价,觉得这房子谈不上差,但也找不出与众不同之处。


    “真的吗?”


    谈既周嗯一声,“一转头就能看到你。”


    就像和她有了一个小家庭-


    跨年的当天晚上,两人没有出远门,只待在家里。


    吃晚饭前,温知聆接到了外公外婆打来的视频,因为明天放元旦假,小姨也回了镇上。


    她在卧室接视频,谈既周不知道,推门进去的时候没注意,直接出了声,叫她出去吃饭。


    话音落,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一室寂静。


    视频那边,外婆小心翼翼地问:“家里还有朋友在啊?”


    小姨则不像外婆那么委婉,人虽未在视频里露面,声音却插进来。


    “估计是男朋友噢,妈,你问问她。”


    这么说完,小姨似是等不及,径自继续问,“知聆啊,是不是谈恋爱了?”


    温知聆看看房间门口的谈既周,应了一声是。


    表妹那里搁不住话,早在刚知道温知聆恋爱的时候就把消息讲给她妈妈听了,后来温知聆分手,小姨也是没多久就知道了。


    对于温知聆的第一段恋爱,葛云静是有些微词的,这下刚好撞上她的“第二任”,葛云静立马开始查户口式盘问。


    “在卢城那边认识的同事吗?是不是卢城人?今年多大了……”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葛云静估计是想到了温知聆的男朋友还在旁边,忽然噤声。


    与此同时,倚在门框上的谈既周也渐渐站直。


    温知聆有点窘迫,“小姨,我回头再和你说。”


    她了解自己小姨,一说起来没个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葛云静说行,“你去吃饭吧。”


    之后,温知聆又陪着外婆聊了几句。


    外婆问她最近有没有生病,在卢城这边的工作顺不顺利,有没有想吃什么,过段时间让她表妹带过去。


    温知聆都挑了好的话回答。


    匆匆结束视频,她去客厅和谈既周一起吃晚饭。


    她只将刚才的事当做一个小插曲,没怎么放在心上。


    ……


    吃过晚饭,简单打扫完卫生,谈既周下楼丢厨余垃圾,出门前,他叫温知聆也一起下去,陪他散步。


    这几天卢城的天气都还不错,无风无雨,夜间的温度没有低至零下。


    但温知聆还是怕冷,不太想动,更不想出去。


    “下去走一会儿就热了。”


    谈既周进卧室找了件她的长羽绒服,把坐在沙发上吃苹果的温知聆拉起来,给她穿上。


    拉链拉到顶,他将她的长发从外套中理出来,笑着在她不情不愿的脸上亲一口。


    “怎么这么懒呢?”


    温知聆小声,“明明是你丢个垃圾还要人陪。”


    “嗯。”谈既周一本正经,哄骗小朋友似的,“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不敢一个人出门,你陪陪我?”


    她止不住地笑,明明知道他是在胡扯,还是答应了。


    这个时间点,小区里有不少人和温知聆他们一样出来散步。


    有一家三口,有年轻的夫妻,也有独自出门遛狗的住户。


    丢了垃圾,谈既周牵起温知聆的手。


    他掌心很热,将她的手裹住,没一会儿就焐暖。


    沿着小区蜿蜒的小路慢慢走,直至附近的路人渐少,谈既周终于问起晚饭前的那通视频。


    “你小姨是对你找的男朋友有什么标准吗?”


    温知聆微顿,然后摇摇头,“她没有给我定过什么标准。”


    毕竟不是亲生孩子,虽然小姨操心得多,但也有分寸,很少真正插手她的事。


    “小姨总怕我遇人不淑,所以才会问得比较多,她没有别的心思。其实我没有她想的那么天真,我觉得自己看人还是挺准的。”


    谈既周勾唇,自动解析她的话,“所以我是你看准的人?”


    她脸上生出几分赧意,但还是说:“对啊,你是我看准的人。”


    他点头认可,“那你眼光确实还不错。”


    “自卖自夸。”温知聆嘀咕。


    谈既周不以为然,顺口接话:“我不卖,白送给你。”


    夜色里,她噗嗤一下笑了。


    他眼底同样蕴着笑,摸摸她冰凉的脸颊,将人拉进怀里-


    谈既


    周来卢城之后,温知聆觉得自己的生活质量都高出了一截。


    家里的卫生他在学着做,上下班由他接送,一日三餐也被包揽。


    午饭时间,他的车就停在公司楼下,有时会带外送的餐过来,有时会开车去附近的餐厅吃饭,吃完再送她回去。


    温知聆觉得有点折腾他。


    谈既周虽然在休假,但并不是完全无所事事,平时在家里,也有线上的工作和会议要处理。


    但他说不麻烦,闲着也是闲着,以后休假结束,又开始异地,想折腾都没机会。


    于是温知聆暂时告别了公司的员工餐厅。


    连着几天下来,虽然他本人不怎么露面,但温知聆的同事们都知道她有个男友,并且体贴又周到。


    谈既周过来的第一周,项目组聚餐。


    当天早上,他照旧将她送到公司楼下。


    下车前,温知聆提前跟他说:“晚上我有聚餐,今天不能陪你吃晚饭了。”


    “快结束的时候给我发地址,我去接你。”


    对于她的正常社交,谈既周一向没有意见。


    他靠在主驾,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出门时穿了件黑色的薄羽绒服,腿上是条运动裤,松弛又随意。


    温知聆说好,准备开车门时却倏地被握住胳膊。


    “上回那个客户今天去吗?”


    “客户?今天只有项目组的同事们,没有客户。”


    温知聆还在状况外,下意识解释完,才疑惑他为什么会问这个。


    谈既周说的客户是谁?


    她想了想,发现好像只有那位冯总能对得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起冯霁航。


    复合那晚,谈既周也提到过他。


    她猜测:“你认识科域的那位冯总吗?”


    “不认识。”谈既周说:“峰会那天,我看到他送你进休息室了。”


    说着,他又想起当时的画面。


    在展区看见她身旁站着一位不那么凡庸的男人朝她嘘寒问暖时,偶遇她的好心情尚未维持半分钟便原地荡平。


    温知聆微愣,而后很快想明白首尾。


    她声音轻轻的,尾调发俏,“你吃醋呀?”


    “何止啊。”他扯平声线,“我差点就气死了。”


    分手后,他从没有过祝福温知聆找到更好的人继续幸福的想法。


    哪怕是在想到两人不合适时,也只是小心眼的认为,别人难道就合适吗?


    谈既周说:“就算你不喜欢我了,也不许喜欢别人。”


    他神色平静,说的话却跋扈不讲道理。


    温知聆笑得眼弯,有点儿没心没肺的。


    但笑完,她不忘澄清,“那绝对只是个误会。”


    她不想用其他人来试探两人之间的感情,将心比心,她也希望自己可以给足谈既周安全感。


    谈既周看向她。


    她也望着他,眉眼熠然,告诉他:“没有别人,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他无法不为这样的偏爱动容,润了润唇,欲要倾身时,温知聆抬手看一眼表,忽地惊呼一声。


    “我要迟到了!”


    她匆匆下车。


    谈既周留在车里,看着她隔着车窗朝他挥挥手,而后转身小跑着进了公司的写字楼。


    第72章 72密不可分的牵绊


    说是休假半个月,但满打满算下来,谈既周在卢城待了将近二十天。


    因为住得近,以前谷茵经常去温知聆那儿待着,但自从谈既周过来之后,她只去过一回。


    那次还是大意了,忘记温知聆家里多了个男人,周六下午,她抱着多买的一盒青提溜达过去,温知聆给她开的门。


    来都来了,谷茵即兴吐槽了工作群里的几个奇葩,两人站在客厅聊得正至兴头时,卧室门开了,谈既周从里面出来,神态自然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因为当时临近饭点,他后来还问过谷茵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十足的男主人姿态。


    谷茵自然是婉拒了。


    她还不至于这么没有眼力见,也不想加入小情侣的饭桌。


    那次意外碰面后,过了一个多星期,谷茵从温知聆那儿得知她男友竟然还没走。


    她真诚发问,“虽然当老板的是不用像我们一样天天坐班哈,但他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温知聆其实也在考虑。


    某天晚上,她敷着面膜,瞥一眼刚从浴室出来的男人,问他再这么散漫下去,会不会引起公司其他合伙人的不满,然后被除名。


    谈既周无所谓道:“除名了正好,我搬来和你住。”


    这段时间体验下来,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温知聆配合他,小小地“啊”了一声,“那我可能得打两份工了。”


    “嗯,可以重拾老本行。”


    他竟然还在给她出主意。


    温知聆默然,忽地凑近看他,“你不是认真的吧?”


    服帖的白色面膜将她的表情遮住,但从她的双眸里也能看出诧异与担忧,谈既周笑得不行,想亲她却无从下嘴,只能揉揉她的脑袋。


    温知聆不想理他了。


    但是提到老本行,她便想起一件事。


    摘掉面膜,洗干净脸回来,她和谈既周说起之前方老师找她谈的事情。


    那是两人还未复合的时候。


    “方老师准备开画廊的事你有没有听说?”


    谈既周点头。


    不过这种艺术方面的事,他不太了解,方文鸿自己有资源和门路,也不需要他帮忙,只是吃饭的时候和他提了一嘴。


    方文鸿一直有开画廊的想法,手头也有很多收藏,前些年在国外养病期间和几家画廊有过合作,只不过心里并不安定,现在回来了才开始着手准备。


    画廊的选址已经定下来。


    他找温知聆,是为了问她愿不愿意和他的画廊签约。


    温知聆还没有给一个确切的答复。


    谈既周听完,问她是怎么想的,她说自己还在考虑。


    “在考虑,那就说明你心里是有答应签约这个想法的。”他一语中的。


    温知聆不否认。


    “还有什么原因让你犹豫?”


    谈既周在床边坐下,将她拉到腿间,“我知道,你坚持现在的事业不会过得差,画画不轻松而且创作需要灵感,你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直接选择辞职,再多一个身份也确实会很辛苦。”


    他一句一句的,将她有过的顾虑都说了出来。


    温知聆说:“这些问题我都预想过了,我可以克服。”


    当初选择现在的工作,是想有稳定的收入做保障,然后抱着一种要将它做好的态度去坚持付出,但要是以热爱来衡量重要性,她会选画画这条路。


    如果确定和方老师的画廊签约,没有时间和精力这些个人原因,她都会去调整。


    “我是在想自己够不够格。”


    她现在犹豫的只有这一点了。


    初中刚开始跟着方老师学画时,年纪小,懵懵懂懂,也不通世故,只知道教自己国画的老师画功了得,却不清楚方老师在艺术领域的影响力。


    到大学后,接触网络的时间更多了,她搜罗近现代的名家作品时,才偶然看到一些关于方老师的早期专访。


    方文鸿为人低调,随着年岁渐长,越来越不喜欢抛头露面,但他的名号依旧响亮。


    温知聆不是科班出身,除了在方老师身边学画的那四年多,没有再经过系统化的画画训练了,如今的风格和技巧都是靠自己摸索出来的。


    她担心签约以后画不出方老师满意的作品。


    谈既周明白了,“你觉得方老师是在卖你人情?”


    “嗯。”


    他笑,觉得他大伯可能对温知聆太和颜悦色了,她从没见过方文鸿真正严厉的一面,才会产生这种误解。


    “我大伯那个人,本身就非常反感暗箱操作和裙带关系,如果你没有能力的话,他不会主动找


    你签约的,就算是想为你好,也会用别的方法。”


    “一幅画达不到挂进画廊的水平却出现在那里,对他和你都不好。”


    一个有失声誉,一个则要承担名不副实的压力。


    方文鸿不会做这种事。


    谈既周说话时,温知聆听得全神贯注。


    她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方老师和她说过,很多画廊的经营者其实不懂画,也不知道一幅作品到底值不值那个价格,本质只是将艺术品当作一支股票投资,所以好作品被埋没,资质一般的画作却被炒出高价,这种情况下,年轻画家很难有出路,艺术市场鱼龙混杂。


    方老师最清楚其中的利弊,他不可能放低标准,去做扰乱市场的人。


    “你说得特别对。”她豁然开朗,眼眸发亮。


    谈既周深有体会到他大伯会很喜欢温知聆这个学生的原因了。


    原因无他,她是真的肯听肯思考,还会给反馈。


    “想好了就跟方老师说,签约的合同要是有看不懂的条款可以发给侯远,他会找律师帮忙看。”


    “好,我找个时间答复方老师,不过不用麻烦侯助理了,我到时候应该会直接签字。”


    “这么放心?”


    温知聆点头,“对啊,和方老师合作有一个最重要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甲方的人品。”


    谈既周笑笑,起身将擦湿头发的毛巾送回浴室,回来时继续接上刚刚的话题,“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方老师说你容易把自己绕进死胡同,还挺对的。”


    温知聆怔然,没想到方老师还和他聊过自己。


    她说:“其实我也能意识到,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是批评你,你听得进去别人的话,这点就很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性格,他还说过我太强势,我也在注意。”


    温知聆惊讶,“是吗,我觉得你还好。”


    她只发觉出他越来越有耐心了,但以前也不坏。


    谈既周垂眸,“真的?”


    “也可能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啦。”她挺严谨的改了个说法。


    谈既周好笑地捏捏她的脸。


    她刚涂完水乳,脸上滑腻腻的,他拈了拈手指。


    睡觉前,谈既周告诉她,后天就回北城了。


    他不走的时候,温知聆还会有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但他真的说要走了,她的心里就只剩下不舍了。


    “这么突然吗?”


    “不突然了,本来也就打算提前两天跟你说。”


    谈既周开玩笑道:“而且再不回去都要被除名了,为了不让你打两份工,我得开始上班。”


    她被逗笑,“那你加油。”


    温知聆伸手拿到手机,翻了翻日历。


    “离过年也没有很久了,等我放假了去找你好不好?”


    谈既周意外,“来北城?你今年过年不是要回临北吗?”


    这是前段时间她和她外婆视频时说的,他听到了。


    “我安排好了,一半时间陪你,另一半时间去临北陪外公外婆。”


    反正临北和北城离得近,来回也不麻烦。


    至于她爸爸那里,温知聆今年不打算回去了,她不会再勉强自己。


    温实侨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即使她不回去,他也不会是孤家寡人。


    她不需要有负担。


    正想着这些心事,温知聆忽然被抱住,脸贴在他紧实的上臂。


    谈既周问,“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已经可以和外公外婆齐平了是吗?”


    她愣神后反应过来,“是啊。”


    她回答得自然又带着些疑惑,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问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谈既周没说话,将她抱紧,埋在她锁骨上,亲了好多下-


    跨年夜那晚,谈既周一视同仁,没有在任何朋友的聚餐局上露面。


    此后又是半个多月不见踪影。


    问就是在卢城,回不去,没时间。


    卢城有谁在呢?


    问了陶可星才知道,谈既周那位前女友在卢城。


    并且,现在已经不能算是前女友了。


    因为两人复合了。


    看样子,还是谈既周追过去提的复合。


    具体情况,陶可星也不清楚,复合的消息还是温知聆主动告诉她的。


    个中细节无从考证,但这个结果已经够令人咋舌。


    于是大家一致认为,温知聆有点不一般。


    不一般的当事人并不知情。


    温知聆一鼓作气的忙完年假前剩下的大半个月,时间已经来到二月上旬。


    她收拾好行李,再次登上回北城的航班。


    飞机升上万米高空,透过舷窗往下看,是渺茫的城市夜晚。


    前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和谈既周重逢,也不再期待还会和他有交集。


    倏忽之间,竟已过去两年。


    曾经偶尔会想起的人,和她有了密不可分的牵绊。


    第73章 73所以我们不能分手,知道吗?……


    落地机场,温知聆一下飞机便感受到北城久违的凛冽寒风。


    体感温度也被卢城低得多。


    但从读书到工作,温知聆在这儿待了好几年,已然习惯这里的天气。


    而且,也许因为如今这里有一个让她记挂的人,她甚至对北城多出几分亲切感。


    拿到托运的行李后,她往外走,一路行至和谈既周约好的航站楼。


    谈既周在她出现在视野所及范围内时便看到了她。


    白净面庞,带有目的性地顾盼左右,却没有发现他,于是又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他不自觉地笑,抬脚朝她所在的方向去。


    白天刚刚告一段落的工作和晚上将近两个小时的航程,温知聆有些累,拨通电话的时候低垂着眼,微微放空。


    电话接通,没等她出声问,便听见谈既周低沉疏朗的嗓音。


    “你抬头。”


    在做出反应的那几秒里,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上接过行李箱。


    人来人往之间,谈既周很自然地俯身抱了抱她,“好久不见。”


    温知聆笑起来,眼里的那点疲倦一扫而空。


    短暂地拥抱一下,两人一起往停车场走。


    坐上车,谈既周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吃过了。”


    “又随便吃了点?”


    温知聆在吃饭这方面特别能应付,能填饱肚子就行。


    “不是啊,今天谷茵请客,吃的是西餐,还挺好吃的。”


    谈既周点点头,“那直接去我那儿了?”


    温知聆应一声“好”,注意力全在副驾台上的小玩偶上。


    伸手摸了摸,她淡淡地惊奇,“它还在呀。”


    谈既周瞥一眼,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你送给我的所有东西都还在。”


    在一起的那一年里,她给他买过一些礼物,从领带到最普通的马克杯,分手的时候,她非常贴心地把他留在房子里的衣物都整理出来,侯远帮他拿回来后,全都放在家里,他一个也没扔。


    温


    知聆转过头看他。


    线条凌厉的轮廓,微抿的薄唇,不笑时神态稍显冷然,有种寡情感。


    他是个有反差的人,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淡漠。


    谈既周看着前方拥堵的路况,却也没有忽视一旁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


    “琢磨什么呢?”


    她说:“我发现你很容易心软。”


    他微微抬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本来以为,你会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毕竟刚分手时,他比谁都冷漠。


    谈既周翻起旧账,“你跟我划得那么清楚,到底是谁跟谁老死不相往来?”


    温知聆坐直,据理力争,“可是我又没有说以后都不联系了。”


    他不解,“分手了还联系,当朋友?”


    她讷讷的,“不行吗?”


    其实一开始,她没有奢望过太多,想的也只是能和谈既周做朋友就好了。


    谈既周轻笑一声,“都分了还做朋友,是要我看着你找下一任,还是方便收你的结婚请柬?”


    温知聆愣住,她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侧面轻叩两下,声音也低了些,“所以我们不能分手,知道吗?”


    不然就只有陌生人可做了。


    他侧额看向她。


    温知聆回神,说知道了。


    这一声略显郑重,像参悟课题的学生。


    谈既周勾唇,单手掌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碰碰她的脸。


    往前开了一段路,路况慢慢转好,车速提上去,很快到了他的住处。


    车子入库,温知聆下车,跟着谈既周进别墅。


    看着他开门时,她忽然问:“那边的门锁修好了吗?”


    谈既周提行李箱的动作一顿,似乎被她随口一提的问题难住。


    进到房子里,谈既周回头看身后的温知聆。


    她在脱羽绒服,也在等他的回答,脸上毫无狐疑之色,像是他说什么她都不太会怀疑。


    谈既周不想骗她。


    他说:“那锁其实没坏。”


    温知聆还没明白过来,“没坏?那为什么……”


    谈既周解释:“没反应是因为我把电池卸了。”


    温知聆恍然,她当时一直是和侯助理联系,谈既周全程没有任何参与,所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锁坏了。


    谁能猜到是人为因素?


    谈既周见她没说话,仔细打量她的神情,“生气了?”


    他听侯远说过,那次她白跑一趟,因为工作太忙,只能匆匆返程。


    “对不起,我那时候觉得你的东西全搬走后,再想找正当理由联系你就难了。”


    温知聆思路清晰,“那你让我押一付三也是这个原因?”


    他沉默几秒,嗯了一声。


    始料未及的点破这些后,她不免感到好笑。


    谈既周从外套口袋摸手机,亡羊补牢道:“我把房租退给你。”


    “不用了。”温知聆按住他的手,“我也没吃亏。”


    三千的月租,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为难她。


    谈既周把她的手反握住,跟她商量,“那别生我的气?”


    “没生气啊。”她弯弯唇,“只是感觉你别扭得有点可爱。”


    “可爱?”他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跟这个形容词沾边。


    “嗯,可爱。”


    温知聆看着他,软了神色。


    她能理解谈既周。


    就像她因为自己的家庭而缺乏安全感,习得性无助,潜意识里悲观的看待亲密关系。


    他在那样的家庭长大,想要的是被坚定地选择,她曾经退缩过,没有做到,他应该有些失望吧。


    但他没舍得一刀两断,拖延着时间,别扭地维系着两人最后的关联。


    ……


    温知聆这趟过来没带多少行李,从浴室出来,身上穿的是谈既周的浴袍,对她来说有些宽大了,随着往脸上擦护肤品的动作,袖子时不时滑至肘间。


    她和谈既周说起自己这次假期的计划。


    “没几天就除夕了,我后天下午要先回临北,陪外公外婆过完年再回来。”


    谈既周问,“准备在那边待几天?”


    “三天吧,但外婆可能多留我过几天,我尽量早回。”


    擦完护肤品,温知聆回到浴室的镜子前,将长发梳顺。


    谈既周跟进去,从身后抱她。


    她没回头,在镜子里看着他,浅笑着说:“你这样我没法梳了。”


    “我帮你。”


    他接过她手上的梳子,动作轻缓地替她打理这一头柔顺的乌发。


    梳着头发,他状似随口地提议:“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回临北?”


    温知聆怔住,明亮的灯光下,她面上的错愕难掩。


    “你觉得我们还没到时候吗?”


    “不是。”


    担心自己的犹豫不决让谈既周误会,她立马否认。


    “因为还没跟外婆提过,外婆还有外公很看重礼数的,你要是去的话就算是客人了,家里吃的菜可能都得多添几道,我就这么突然的把你带回去,他们都没准备好,外婆肯定会说我冒失的。


    “要不然我这次回去先说一下我们的事,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时间?”


    温知聆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最后,又给出一个选项。


    “但是,如果你已经准备好了的话,我可以今晚就先打个电话跟外婆说。”


    顶多仓促一些。


    谈既周看着她,眼底笑意很浓。


    温知聆难为情地推他一下,“你赶快想。”


    “那就下次吧。”他确实也需要好好做个准备。


    “你记得在外公外婆面前多说我的好话。”


    “我会的。”


    温知聆领到任务般地稳重点头,但心里想的却是他这个条件,她可能还得藏着点说,免得外公外婆忧心差距,根本不能再美化。


    谈既周笑笑,手撑在她身后的盥洗台上,将她困在身前,微微弯身和她接吻。


    后腰抵上大理石沿,她仰头慢慢回应。


    而后,腰间的系带被扯开。


    ……


    回临北的那个下午,谈既周的司机开车送她,他本人则不嫌折腾地陪她一起坐进后座,准备到时候再跟着司机的车返程。


    这不到两天的时间,温知聆在别墅里几乎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甚至连一楼都很少踏足。


    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二楼的卧室里,睡眠却严重不足。


    罪魁祸首坐在她旁边,虽然专程跟来,却没有找她聊天,体贴的让她在车上补觉。


    今天坐的是辆商务车,温知聆一上车后便将座椅放倒,睡过了大半的路程才徐徐转醒。


    睁开眼,谈既周依旧坐在左边的座椅上,察觉到她的动静,他看过去,“醒了?”


    她囫囵应声,坐起身,睡着后谈既周给她盖的毯子从肩上滑落,堆叠在腿上。


    车内还开了空调,她脸颊睡得泛红,喝了点热水后,转头看向车窗外。


    临北这几日有雪,路旁有未消融的雪堆,天气却不错,大雪新霁后的稀薄阳光撒在窗面上。


    她对这儿很熟悉,仅从街景便判断出已经到了市区,正在沿着渝水镇的方向往城市边缘开。


    谈既周支着额看她,莫名想到了他在淮城待的那些日子,顺路载她回家的几程。


    她那时候真的就是个小姑娘,人如其字的规矩,亦如其画的标致,眼里有时是淡淡愁绪,有时又天真纯粹。


    他偶尔也会想知道她装着什么样的心事。


    温知聆说他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也许吧。


    至少对她是这样。


    在他心里,永远有一处为她让步的余地。


    第74章 74也该谈婚论嫁了


    除夕当晚,家里人不多,因为舅舅今年陪舅妈回娘家过节,只有温知聆和小姨一家四口在。


    外公外婆家的年夜饭向来吃得早,天刚刚擦黑便开饭。


    吃过年夜饭,大家聚在客厅聊家常。


    温知聆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外婆和小姨聊的家长里短,那些提到的人里,她认得的没几个,捋不清关系,也对不上人脸。


    她参与感很低,低头回着同事和大学室友们的新年祝福。


    聊到某某家的女儿远嫁的时候,葛云静忽然想到什么。


    “知聆,你现在那个男朋友是哪里人?”


    温知聆打字的手一顿,“他是北城人。”


    提到谈既周,她便想起昨天下午。


    车子开进渝水镇,弯弯绕绕地缓速行驶,她坐在车里,最后问了一遍谈既周,确定要见外公外婆吗。


    他说当然。


    她犹豫再三,还是提醒道:“可


    是我家这边的习惯是见完家长,就要商量婚期了。”


    这话却好像很合谈既周的心意。


    “那样正好,我们在一起快两年,也该谈婚论嫁了。”


    她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断了,略感错愕的质疑:“哪来的两年?”


    谈既周给她灌输自己的观点,“我觉得闹矛盾也算恋爱的一环,只要感情在就作数。”


    他又和她说起一件事。


    “去年十二月,我回家吃饭的时候,和我父母提到了你。”


    她完全没有想到,不由自主的紧张,问他都说了些什么。


    谈既周的回答很简单。


    “我和他们说,如果你愿意,我和你以后会结婚。”


    他问:“我想和你结婚,你愿意吗?”


    就好像他只在乎她愿不愿意,只要她点头便再无后顾之忧。


    耳边是小姨的说话声。


    “北城的啊,离我们这边还挺近的,可以处处看。”


    温知聆顺着小姨的话往下说,“要不然过段时间,我带他回来给你们看看?”


    周遭霎时静下来了。


    外公找到遥控器,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小,外婆往她这边坐近了些,两个表妹从手机后面露出一双眼睛。


    温知聆她外婆还是旧观念,希望她早点成家,好过小姑娘一个人在外孤零零打拼。


    但葛云静不这么想,她亲姐姐就在婚姻上栽过跟头,而且,她一直担心的就是她这个外甥女会因为向往家庭而轻信男人。


    她告诉温知聆:“恋爱可以谈,但见家长,结婚这些事都得慢慢来。”


    “你这才谈了多久?”


    “其实……挺久了。”温知聆解释,“我和他中间分开了一段时间,又和好了。”


    虽然没有谈既周说的两年之久,但也有一年多了,不算非常草率。


    “这么说的话,你这个男朋友不是同事啊?”


    温知聆摇头,“不是,他在北城工作。”


    “家里的条件怎么样?既然是奔着结婚去的,那方方面面都要讲究,千万别想着有情饮水饱。”


    在葛云静那儿,温知聆的工作体面,薪水也不低,他们家不求对方大富大贵,但也不能太差。


    外公发表看法,“也不能光看条件,男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上进心和担当,人品也得过得了关才行。”


    外婆拍拍温知聆的手背:“他今年多大啊?”


    “比我大两岁,家里条件也……挺好的,其他的等他过来你们再当面把关?”


    温知聆跟小姨说:“不是立马就要结婚,只是提前和你们说一下,想让你们有个准备。”


    姨父插话:“对,知聆心里肯定有数,这孩子我们都看着长大的,你还不放心吗,她肯定不会犯糊涂的。”


    “那你带他回家前,记得跟你妈妈说一声,让她也回来看看,还是你准备单独带男朋友见她?”


    想了想,温知聆说:“一起见吧,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


    葛云静心底叹一口气,很快扬声:“没时间也得有啊。”


    之前她姐和温实侨刚离婚的时候,他们安慰还是小孩子的温知聆,父母对她的爱不会变,让她不要难过。


    但必须承认,这些年过去,这句话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谎言-


    大年初一的清早,温知聆被附近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反复吵醒,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没睡多久,楼下的院子里又忽然变得喧哗。


    掀被起床,她走到窗边拨开窗帘往下看。


    院内院外各停了一辆车,是舅舅一家和她妈妈一家过来了。


    孩子们都齐聚一堂,外公外婆尤其高兴,很早就开始张罗今天的午饭,楼底下热热闹闹一片。


    温知聆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才下去,脸上挂着微笑,挨个将客厅里的长辈们招呼一圈。


    身后有人惊讶,“哎,知聆也在?什么时候到的啊?”


    她回头,看见是她妈妈的现任丈夫,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腰上系着半块围裙。


    “前天下午就到了,洪叔叔今天掌勺?”


    “不算掌勺,”敦厚温和的男人笑一笑,“就是捡个机会露两手,你妈妈说好吃,让我来表现一下。”


    灶台还开着火,打完招呼,男人又钻进厨房。


    毫无疑问,洪叔叔是个比温实侨好太多的丈夫。


    起码,温实侨在家里是从来不进厨房的。


    中午吃完团圆饭,温知聆拿起手机,在聊天声里一个人了去外面。


    方才还在吃饭时,谈既周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时间接,这会儿才腾出空回电。


    电话接通,他问她什么时候回北城。


    昨晚视频时,温知聆还没想好,准备等今天看看情况再定。


    “我再留一晚吧,明天就回了。”


    “上午还是下午?我去接你。”


    “你方便过来吗,我自己坐高铁回去也可以,很快的。”


    他在电话那头笑,“还能有比接你回来更重要的事?我从年前盼到年后。”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等了多久呢。


    温知聆唇边也露着笑,和他约好明早见面的时间,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一回身,却发现她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在不远处站着。


    柔和日光下,葛云仪的气色瞧着很好,光彩照人。


    温知聆觉得这几年她都没有什么大变化,被照顾得很好,眼中没有半分怨念,也没有被婚姻磋磨的痕迹,只有平静的幸福。


    所以很多个时候,温知聆都不忍心拿自己的烦心事去打破这种安宁,她真心实意的希望她妈妈可以过得很好。


    而倾听抱怨是一种心理负担。


    葛云仪上前,“我听你小姨说,你过段时间准备把男朋友带回家?”


    “嗯,想让他先见见外公外婆,妈妈你有空的话也可以来。”


    “好。”


    葛云仪看着眼前的女儿,很容易便能发现她的改变。


    比以前更沉静了,身上已经没有十几岁时的彷徨感,虽然依旧像小孩一样软声喊她妈妈,也记得关心她的身体,却多了生分,几乎不再主动聊起自己的事。


    甚至工作变动去了卢城这件事,都是她安顿好一切之后,在电话里顺便说到的。


    葛云仪还记得当时问温知聆,男朋友是不是还留在北城,而后听到了她已经分手的消息。


    她只能立马补上安慰,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


    温知聆没有出声,似乎想和她说什么,可沉默之后,那些未脱口的话,像一颗一颗小石子般沉入水底,再也没有下文了。


    后来是什么时候复合,又经历了什么,温知聆都没有和她分享过。


    葛云仪不自觉地感慨,“你现在都不和我谈心了。”


    温知聆有些发怔。


    她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戒掉了事事都向妈妈倾诉的习惯。


    还在读初中的年纪,父母刚离婚,温实侨终于得了自由,整日整夜不着家。


    那是她最需要妈妈的时候,恨不得一天打几十通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心里才能安稳下来。


    遇到不开心的事更想要安慰。


    但葛云仪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及时接听她的电话。


    在时断时续的联系里,温知聆有了浅显的领悟,如果心情不好便打电话给妈妈,那下次更糟糕的时刻却找不到她,只会更难过。


    小姨怕她轻信男人,上当受骗,说实话,温知聆上了大学后,在面对异性的示好时也曾有过类似的担忧。


    毕竟在心理学上,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典型案例。


    她也害怕自己会太依赖一个人的感情,慌不择路的用低劣的爱填补内心空缺。


    所以她曾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将精神支柱的支点搭在旁人身上,一旦对方抽离,所有的崩溃都要由自己来承担,这个结论对她的父母同样适用。


    温知聆没有


    袒露心里话,只是轻声说:“我长大了呀,妈妈。”


    第75章 75心已经被填满了


    回北城的次日上午,温知聆和方老师见了面。


    她年前在卢城的时候,就已经看过和画廊签约的电子合同了,方老师说不着急,等正月初来家里吃饭的时候顺便把纸质合同签了就行。


    光线氤氲的午后,温知聆坐在书房里,走形式地翻了翻面前的几页合同纸。


    但翻完后,却并不急着拿起手边的签字笔。


    “方老师,这几年我虽然一直在画,”她稍作停顿,像以前一样提出自己的疑问,“但其实我不太了解现在艺术市场的……正统风格,可以这么说吗?”


    出于责任心,温知聆虽然已经不会再过度的自我怀疑,但还是想在签合同前将模糊的想法弄个明白。


    方文鸿说:“风格不是统一的。”


    “嗯,我也想过这句话。”


    温知聆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但我这几年尝试的风格好像有点杂,您也知道,我卖的画定价不高,大部分都是快产快销。”


    “这是无法避免的一个过程,只要是还在学习还在思考,就会有相同的困惑,而且我认为你有这几年卖画的经历是好事,它让你有了大胆尝试、松快创作的机会,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温知聆自己也能感觉出,因为卖画的时候心态轻松,她试过很多以往不敢轻易用的色调。


    “也许这就是着力即差吧。”


    她在书上看过这样的说法,太过用力地创作反倒容易陷于原地。


    “对,就是这个道理。”方文鸿点点头,拿起签字笔递给她。


    温知聆接过,伏案在乙方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搁在一旁的手机在这时进了一条消息。


    签完字,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消息是谈既周发来的,跟她报备自己已经出发。


    因为他大清早被叫回家一趟,她今天是单独过来的。


    温知聆回他一个“好”。


    “既周的消息?”


    “嗯,他估计待会儿就到了。”


    温知聆面上有些赧意,感觉自己和谈既周在方老师眼里就是一对闹完别扭又凑到一起的幼稚小孩。


    “去年我就猜到你俩可能会和好。”


    温知聆抬眼。


    趁着谈既周还没到,方文鸿大方地跟她揭起老底。


    “你去卢城之后,既周来我这边吃过几顿饭,旁敲侧击的跟我打听好几次你的事。”


    她有些好奇,“打听我?”


    “是啊,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卢城那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北城来看我,估计是想等你到我这儿来的时候,跟你见个面,我听出来他那个意思了,偏不接茬,把话题往其他地方带,你都不知道,他那会儿心不在焉地听,不耐烦也忍着,哎呀,特好玩。”


    方文鸿说得绘声绘色,温知聆忍不住笑了。


    “他不像你,别人不愿意你肯定不会再去打扰了,但他不会轻易放手,从小就这样,所以一开始,我还是有些担心的,怕你不喜欢了,但他想不明白。”


    她听到这儿,心里倏然一软,“我应该谢谢他没有轻易放手。”


    “所以你俩呢,其实很合适。”呷一口茶,方文鸿目露欣慰,“挺好。”


    ……


    没多久,谈既周来了,刚好赶上吃饭。


    方文鸿最近因为画廊的事忙得脚不沾地,没出正月手里头就堆了很多待办,于是只留了两人吃过午饭便将他们打发走。


    今天的合同是一式两份,温知聆自己留一份,出了门往外走时,谈既周帮她拿着装合同的文件夹。


    方老师住的这栋房子前面就是条湖,刚吃过饭,两人绕着湖边慢慢散步。


    掂了掂手里的文件夹,谈既周问:“分成是怎么算的?”


    “三七分,我七画廊三,而且不要求我一年必须及交出多少幅画。”


    他点点头,并不意外,似乎是觉得还行。


    但温知聆觉得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合同里拟的那些条约都很仁义了。


    “看来你送我的那幅画升值在望,我就说吧,不会亏本的。”


    温知聆说:“我才刚签合同,还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卖得出去呢。”


    方老师的画廊相当于给她提供一个更高的平台,但画能不能卖出去,还是要看有没有人喜欢。


    至于旧画升值这种事,都是画作被抬价哄抢的大画家才有的待遇。


    “肯定能。”


    他过于笃定的语气让温知聆的脑袋里冒出一个猜测,“你不会偷偷把它买下来吧?”


    谈既周眼中有一瞬被猜中的愣怔,但很嘴硬地否认了,“买下来还得被我大伯扣三分利,不划算,卖不出去就挂在那儿,就当是镇店之宝。”


    温知聆笑得不行。


    他转过头,“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投资?”


    “是啊。”他说:“我眼光不错,投资的项目都一路长虹。”


    温知聆眼角弯弯,挽上他的胳膊,“那我相信你。”


    打趣完,谈既周又稍稍正色,“别把自己累着了,有灵感就画一点,卖出去一幅是锦上添花,卖不出去也不代表你很差,以后我们结婚了,又不需要你养家,你的钱够自己花就行,不够我还有,我的就是你的。”


    爱一个人有时就会这样矛盾,盲目信任她,鼓励她,既希望她得到想要的,又担心她向上的路会辛苦。


    他的身后是一片好景致,泛蓝的湖面上有微风拂过,日光熠熠,波光粼粼。


    也许是他的目光柔和沉稳,一些有分量的承诺,由他随口说出却不会让人觉得轻狂。


    温知聆望住他,“放心啦,我会努力,但也不会给自己太大压力。”


    因为心已经被填满了,所以哪怕有不圆满的身外之事,也不会觉得感到虚无-


    春节这几天,正是聚会的好时候。


    但谈既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其他地方,任朋友群里刷屏喊破天也不搭理。


    他宁愿和温知聆待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做。


    从方老师那儿回来,温知聆闲下来,找了部悬疑喜剧看。


    没多久,谈既周到她旁边坐下。


    她原本窝在沙发角落,此时挪了挪姿势,将自己的毯子分给他一点,而后将脑袋倚在他胳膊上。


    谈既周轻笑。


    电影的进度刚过半,温知聆抬眼看看身旁的人,发现他靠着沙发,估计是对电影不感兴趣,快睡着的样子。


    她坐直,推推他,“你要不要去卧室睡?”


    今天早上他被家里来的电话吵醒,很早就起床出门了。


    谈既周点点头,起身时却拉着她一起。


    温知聆注意力都在电影上,看也没看他,“我不困,你睡吧。”


    他没走,原地站了几秒,弯腰毫不费力地将沙发上的人打横抱起。


    忽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她惊叫一声,下意识勾住谈既周的后颈,“我还没看完!”


    他转身往楼梯上走,“晚上再看。”


    进了卧室,温知聆被他放到床上,看他去关门和窗帘。


    窗帘一拉,屋内瞬间暗下来。


    谈既周很快抬手脱掉身上那件圆领卫衣,而后到床上躺下,将还准备起身的人捞回来。


    她被他困住。


    他给她盖好被子,在她唇上轻啄,嗓音低郁,“陪我睡会儿,嗯?”


    温知聆无话可说了,被摄魂似的点头。


    他确实来了瞌睡,抱着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很快变得均匀。


    温


    知聆以为自己睡不着,但他怀里温热一片,室内昏暗,她的眼皮慢慢变沉,无知无觉地睡过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颈间有痒意和莫名的触觉。


    睡梦中思维几乎停滞,她被这模模糊糊的感觉扰了许久,意识才变得清晰。


    睁开眼,发现是某个补完觉的人,正埋在她颈窝,有一下没一下地吮吻。


    暖气房里盖了被子,又紧贴着他,温知聆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她咕哝着好热,推开他,起身,将毛衣脱了。


    窗帘紧闭,她身上只留了件做内搭的灰色吊带,瓷白皮肤在暗沉沉的光线中影影绰绰,颈边有他弄出来的红痕。


    一举一动,对他来说都带着蛊惑。


    谈既周盯着瞧了一会儿,眸中欲色渐渐昭然,将她拉下来,附上的吻也不再收敛。


    他越来越有技巧,伏在她身上,将她几乎吻了个遍,又回到唇上厮磨。


    被子掀了,吊带被褪到腰间,温知聆却越来越热。


    她感觉自己好像睡得太久了,胳膊绵软,松松地攀着他回应,在吻到迷离时忽地被狠狠撑开。


    难耐的哼声在唇缝间溢出。


    他抚了抚她蹙起的眉头,没有停顿的继续。


    ……


    从浴室出来,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两个饥肠辘辘的人下楼,去厨房转了一圈。


    冰箱里倒是有一些食材。


    因为太饿了,温知聆决定自己随便做点吃的,虽然她厨艺不算好,但更没指望过旁边这位。


    不过谈既周主动说:“我来吧。”


    于是温知聆将手里的蔬菜重新放回去了。


    她想起自己从临北回来的时候,外婆照例给她装了两盒包好的水饺。


    她打开另一扇冰箱门,把冷冻的水饺找出来。


    “那你就下饺子吧。”


    一切尽在不言中。


    谈既周嘴角噙笑,有些挫败道:“我做菜很难吃?”


    他在卢城住的那半个多月,也进过厨房,差强人意地完成了几道素菜。


    “不难吃。”温知聆从善如流,“但今天我们都饿了,还是以尽快填饱肚子为主吧,等以后有时间了,你再好好大展身手?”


    她将水饺放到料理台上,拍拍他的胳膊叮嘱:“水开再下。”


    谈既周点点头,“出去等着吧。”


    温知聆乐得轻松,去了客厅找到一整个下午都没碰过的手机。


    除了柴佳抱怨家里小孩太多的消息外,手机里还有两条未署名的未读短信。


    她没有多想地点开。


    【温知聆,我是翟峮,这条短信是为了表达我的歉意,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脑子不清楚,不是想故意冒犯你,我在看守所待够三天才出来,也受到了应有的处罚,以前高中的事是我不对,如果你想要赔偿也可以商讨,希望你可以冷静考虑一下。】


    翟峮怎么拿到她的号码的?


    这条短信的措辞简直不像他会说的话,温知聆皱了皱眉,想到这个人就不自觉嫌恶。


    她是不相信翟峮这种人会忽然良心发现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迟迟未回复,隔了不到一小时,对面又发来第二条,语气明显变急了。


    【算我对不起你行不行,我给你道歉,能不能别让你男朋友整我了,真不至于,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他弄我家里算什么】


    温知聆转过头去看半开放的厨房里的人。


    谈既周背对着她站着,穿白T恤和家居裤,正悠闲地低着头往锅里下水饺。


    他整翟峮,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76章 76如果一直陪在她身边


    温知聆自己想了一会儿,没有半分头绪,于是拿着手机走到厨房里,轻拽了一下谈既周的衣角。


    他正忙着将粘底的水饺铲开,稍稍瞥她一眼。


    “刚下锅,还有一会儿才好,下午那部电影你不是没看完吗,去看吧,好了我叫你。”


    然而,余光里身侧的人却没有动。


    扣上锅盖,谈既周腾出手,转过身看了看她,眼底有笑却矜着声调问:“煮个饺子也要黏我?”


    话是问出来的,语气听着却乐在其中。


    温知聆抬头,没有迂回地问:“你后来是不是还找过翟峮?”


    他眼里晃过一丝意外,还没问什么,温知聆便将手机举给他看。


    谈既周拿过来,一目三行地扫完。


    “他知道你的号码?”


    “可能是从别人那里要的吧,之前高中的班上组织过同学会,当时统计了手机号。”


    温知聆是这样猜测的。


    她不知道,其实现在这种信息时代,想拿到一个人的号码还有很多其他手段可用。


    谈既周皱了皱眉,觉得那个翟峮还是没被教训好。


    “不用搭理他,拉黑就行,他不敢再换号码烦你了。”


    “哦,好。”


    温知聆本来也没准备回复翟峮。


    见她没意见,谈既周顺手帮她把短信删了,又将翟峮的号码加进黑名单。


    温知聆想到那两条短信的内容,不由的惴然。


    翟峮的背景不普通,她领教过他父母对儿子的溺爱和袒护,能让翟峮被逼得主动来找她道歉,说明他家里遇到的绝对不是小事。


    她拉住谈既周垂在腿边的另一只手,忧心忡忡地问:“你没有做不好的事吧?”


    谈既周散漫地斜靠着料理台,垂眼看面前板着张小脸的人,笑着道:“我又不是**,能做什么不好的事。”


    他还在说笑。


    “我认真的,”温知聆表情有些严肃,“我知道你是为了给我出气,但我更不想你因为翟峮那种人做违法的事,他不值得你那么做。”


    敛了点笑,谈既周说:“我也就是在卢城那天晚上见过翟峮一次,后面没再找过他。”


    “那他在短信里说,他家里……”


    “嗯,是我。”谈既周没否认这点,“我没做不该做的,都是合法合规的。”


    他们翟家不是喜欢纵容儿子搬权弄势,拿钱压人吗?


    他只是以牙还牙,卡了几道他家公司新药上市的流程,又刚好查出有疑点的临床数据而已。


    如今公司的药品被召回,资金链断裂,还要被上级问责,估计翟家今年的除夕都是焦头烂额过完的。


    合法手段的弊端就是不够隐蔽,所以翟家才能顺着蛛丝马迹知道是他。


    不过知道也没用,他又不是平白无故折腾翟家。


    翟峮什么德行,没人比他父母更清楚了。


    这个圈子里,碰到硬茬就要做好挨打的准备。


    锅里的水开始沸腾,谈既周转过身加了些冷水。


    加完水,他继续跟温知聆说,“你别担心我,他家是自食其果,我做的那些充其量只能算是推波助澜。”


    如果翟家公司真的清清白白,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赶在年前出事。


    温知聆不清楚其中的始末根由,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谈既周握着她的手将人拉到身前抱了抱。


    额头抵到他肩上,温知聆抬手,慢慢环住他的腰。


    “谈既周,谢谢你。”


    他轻笑一声,“真客气。”


    视线下垂,谈既周看到她将脸贴在他胸前,眼皮微阖,鼻梁秀挺。


    她曾经和他说过,她不习惯依靠别人。


    他不想说太多空话,但如果一直陪在她身边,应该可以让她感受到心安吧。


    ……


    饺子出锅,两人坐在一起吃晚饭。


    谈既周问:“你这几天还要去你爸爸那儿吗?”


    温知聆摇头,“今年应该先不去了。”


    至于原因,她没有说,谈既周似乎也不好奇。


    他说:“那就在这儿陪陪我。”


    从她去卢城到现在,她爸爸也联系过她几次,但她只能做到不冷不热的回复。


    她没有办法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温知聆没想到,这句话说完后只隔了一天,她就在晚上收到钟婧的消息。


    钟婧说要和她爸爸离婚。


    温知聆看到消息的


    时候没有感到惊讶。


    类似的消息,她不是第一次收到,起初还会当真,因为她妈妈当时只和温实侨提了一次离婚,便不听任何人的劝阻,决意走完所有手续和流程。


    但这六七年里,钟婧和温实侨从吵架到准备离婚的事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温知聆回复的内容很中立,表示自己不插手两人的事,也尊重她的选择。


    这一次钟婧好像比以往更坚定。


    【你这几天在不在北城,我已经想好离婚了,准备跟你爸分财产,我觉得你有必要在现场,毕竟他的钱你也有份,到时候别怪我没和你商量】


    这条消息是凌晨发过来的。


    温知聆当时已经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才点开。


    她缩在被子里,眯着眼将消息看了一遍。


    谈既周问她要不要去,但看她的反应也能猜到答案。


    果然,温知聆说不想去。


    她望着天花板,“去了也是听他们俩吵架,我没想过要我爸爸的钱。”


    温实侨对家里人也会要算计,习惯用钱衡量感情,从他那儿拿了钱,就要有被他以此做文章的觉悟。


    所以温知聆不想参与,不管是财产还是他和钟婧的婚姻。


    但当天晚上吃完晚饭,温知聆还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回去了一趟。


    温希悦拿了她妈妈的手机给她打电话说害怕,哭着叫她姐姐。


    背景音嘈杂,但能听得出来钟婧尖锐的声音。


    温知聆本来就是容易心软的人,即使是没什么感情,她都很难置之不理,何况温希悦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孩。


    挂了电话,她眉头微蹙,很头疼的样子,“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谈既周送她过去。


    开车到温实侨住的小区楼下,温知聆本来准备一个人进去,但谈既周陪她一起下车了。


    她看着身边的人,“我自己过去就行。”


    “我不进去,在门外面等你。”


    说实话,谈既周挺担心那对夫妻会打起来,到时候温知聆还要受牵连。


    万一真有什么事,他跟过去还能护着她点。


    犹豫之后,温知聆点了点头。


    电梯停在15楼,轿厢的门一开,人还未出去就听到吵架声。


    走近一看,才发现房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开了条缝。


    也许是有一方想走却没走成。


    温知聆攥了攥手机,在原地站了片刻,抬头对谈既周说:“你就在这儿等我吧,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


    说话时,里面的声音还未间断。


    忽然,钟婧扬声,近乎歇斯底里地喊:“温实侨,你的良心都喂狗了,你根本没有良心!”


    然后是一道男声,“钟婧你是不是疯了?”


    谈既周微愣,他没亲身经历过这种吵架场面,伸手拉了一下温知聆。


    她牵牵唇,“没事的。”


    正要往里走,钟婧的声音接着传出来。


    “你怎么,你怎么敢让我净身出户?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也是啊,你这种人,连让你女儿问男人要钱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你女儿被有钱男人甩也是你的报应!你就应该孤独终老……”


    几句话砸下来,似乎自带回音效果,响彻在一层两户的长廊里,余波在空气中涤荡。


    谈既周拉住她手腕的手还未松。


    温知聆闭了闭眼,她今天可能不应该来。


    她转过头,看到他有些复杂的眼神。


    她没时间细究那里面都有什么,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知聆……”


    “我先进去。”


    都已经走到这里,再折回头也没意义。


    温知聆径直向前,几步过去,推开门走进去。


    房内一片狼藉。


    地板上有碎玻璃和碎瓷片,不知道是谁把杯子摔了。


    她进门后,横眉怒目的两人好似被消音,齐齐噤了声,看向她。


    因为前一刻才口无遮拦的将温知聆牵扯进来,钟婧不知道她在门外听到多少,脸上有些不自在。


    温实侨脸色很沉,看了温知聆两眼,没说话。


    “我不是过来分财产的,刚刚悦悦给我打电话,说你俩在吵架。”温知聆淡声解释。


    温希悦在房间里听到她的声音,从里面出来,小跑到她身边。


    因为温知聆总是轻声细语的和她说话,自她记事起,大部分时间都在很远的地方读书,只偶尔回来。


    所以在温希悦眼里,温知聆是一个很可靠很厉害的大姐姐。


    她拉着温知聆的手,哭得抽噎。


    温知聆心里很堵,不想在这里多待,但还是冷声将话说完,“你们俩能不能别在小孩面前吵架?没看到她被吓得都不敢说话吗?”


    “是我想这样吗?是你爸在逼我!”


    温实侨打断她,“我没和你提离婚吧,离婚是你自己说的,既然想走,那就不要拿我的钱,我告诉你钟婧,天底下没有这种好事。”


    三两句话,又要愈演愈烈。


    ……


    长廊里。


    谈既周一个人站着,房门被温知聆关上了,在外面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还在想刚刚听到的那几句话。


    如果没猜错的话,温知聆的那位继母口中的“有钱男人”应该是他。


    他知道温知聆的那个父亲不是什么称职的好家长,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对她。


    几分钟后,房门再次打开,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温知聆走出来,身边跟着一个紧紧攥住她手的小女孩。


    看到谈既周,温希悦有点胆怯,贴着她姐姐,小声招呼了句:“哥哥好。”


    谈既周微微颔首,回了声“你好”,然后,目光又落回温知聆神色如常的脸上。


    她总是习惯将脆弱隐藏。


    温知聆揿亮电梯的下行键,跟谈既周说:“她妈妈说她还没吃上晚饭,让我带她在外面吃一点。”


    “好。”


    出了小区,温知聆陪温希悦坐在后座,问她想吃什么。


    温希悦面露纠结地想了一会儿,“我和姐姐吃一样的。”


    温知聆弯唇,“我们都吃过了,你吃自己想吃的就行。”


    “那……我可以吃披萨吗?”


    温知聆说当然可以。


    坐在主驾的谈既周听到,驱车往最近的披萨店开。


    这个点的披萨店客流稀少,坐在店里,温知聆让温希悦自己点喜欢的披萨和饮料。


    她又看看谈既周,“你有没有想吃的?”


    谈既周笑了笑,“我不饿。”


    她与他并排,温希悦一个人坐在对面,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被饿得不轻,点的餐送上来后便埋头吃。


    温知聆没再说话,托腮看向窗外。


    街上车水马龙,尾灯与路灯交相辉映,霓虹斑斑。


    正出神时,她搁在腿上的手被覆住,而后,又慢慢变成十指相扣。


    第77章 77是不是也该跟我说声谢谢哥哥


    晚上室外温度低,温希悦吃完披萨后,温知聆带她在附近的商场里逛了逛,给她买了两盒她喜欢的小马宝莉卡。


    还在节假日的商场,人流量不少,结账时的队伍很长。


    谈既周说:“我来付钱,你带她先去外面吧。”


    温知聆说好,然后拉着温希悦慢慢穿过人群。


    从离开小区到现在,谈既周一直在她旁边,也就这一会儿才分开点距离。


    站在外面朝里看,熙熙攘攘的人里,谈既周颀长的背影很出众,一身黑的穿搭,手里却拿着两盒同他气质违和的粉色小马宝莉卡。


    温知聆眸中不自觉浮出点笑,心里很平静。


    原地等了没多久,温希悦摇摇她的手,“姐姐,我想上厕所。”


    温知聆牵住她,“走吧,我陪你去。”


    陪温希悦去完洗手间,原路返回时路过了同层的一家冰淇淋店。


    温知聆想起了和温希悦差不多年纪的自己,那时候还很贪凉,喜欢吃冰冰甜甜


    的东西,但妈妈严格管控着,只有夏天才会被允许吃冰,或者偶尔受了委屈时,妈妈也会买一盒冰淇淋用来哄她。


    不知道温希悦会不会像她一样。


    思及此,她低下头,刚好看见温希悦正眼巴巴的往冰淇淋店里看。


    温知聆问她:“想不想吃?”


    “想!”温希悦飞快地回答。


    果然,没有小孩子能抵得住诱惑。


    买完冰淇淋回去,还没靠近刚刚站定的位置,温知聆便远远看见已经结完账的谈既周,但他看上去似乎不是刚从店里出来,像是从相反的方向回来。


    他正朝四周张望。


    温知聆反应过来,跟温希悦说:“悦悦,我们走快点哦,哥哥好像在找我们。”


    温希悦收到指令,立马捧着冰淇淋小跑起来,没一会儿就将她甩在身后。


    她跟上去时,看到温希悦接过谈既周手里印着门店logo的纸袋。


    胖乎乎的小女孩仰着头,却扭扭捏捏,害羞得不知该说什么。


    拍拍温希悦的肩,温知聆在后面提醒她:“说谢谢哥哥呀。”


    温希悦学着她的话道了谢。


    谈既周淡淡笑一下,“不用谢。”


    他看向温知聆,“刚刚去买冰淇淋了?”


    温知聆点头,“忘记和你说一声了,你是不是出来的时候没看到我们?”


    “嗯。”顿一下,他说:“我还以为你先走了。”


    温知聆讶然,“怎么会,我肯定要等你啊。”


    看了看时间,她牵一下他的手,“该送悦悦回去了。”


    她的手心冰凉,估计刚刚用这只手拿过冰淇淋盒。


    谈既周想握紧,她却很快松开,走到妹妹旁边,揽住小女孩的肩。


    温希悦扬起小圆脸朝她笑。


    因为温希悦在,今晚温知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分了出去。


    可能她只是出于责任心,但谈既周仍然有一种被冷落的感受。


    他希望她的眼里时刻有他。


    他兀自想,如果以后和温知聆有了小孩,她的精力会不会也被分走。


    其实他不太喜欢小孩。


    前面的两人已经走出去几步,温知聆回头叫他,“走啦。”-


    回去的路上,温希悦看着离家越来越近的街景,情绪慢慢变得低落。


    “姐姐,妈妈说要和爸爸离婚,我会不会变成没人要的小孩?”


    温知聆安慰她不会的。


    温希悦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爸爸不喜欢我。”


    “悦悦,那是你妈妈心情不好时说的话,你不要相信,只要不做坏事,你就是很好的小孩,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也不需要别人的喜欢来肯定,但是,你要喜欢自己好不好?”


    温希悦懵懵懂懂地点头。


    温知聆尽量将道理说得简单,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


    因为亲身体会过,所以知道这些出自大人口中的话并不能完全抚平小孩心里的伤痕。


    小时候在家庭里受过的伤会伴随一个人长大,需要很长的时间才会愈合,这个过程只能靠自己。


    又回到小区门口,温知聆带着温希悦下车。


    她跟谈既周说:“我可能要在里面多待一会儿,你在车上等我?”


    “好。”


    ……


    走到家门口,房子里已经没有吵架声。


    开了门,温希悦便跑去她妈妈身边,钟婧注意到她手里提的纸袋,拿过来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虽然一向不喜欢女儿玩这些花里胡哨的小卡,但今天温希悦被吓到了,钟婧也不忍心再数落她,只看向温知聆,客气道:“怎么出去吃顿饭还给她买玩具了?这两盒可不便宜啊,我跟着饭钱一起转给你。”


    “不用了,就当是给悦悦的新年礼物,没多少钱。”


    她说完后,钟婧笑笑,也没再坚持。


    瞥一眼坐在客厅的温实侨,她冷下脸,拉着温希悦往卧室走,“来,自己找几件衣服,以后妈妈带你出去住。”


    钟婧这一回豁出去了,势必不会让步。


    温希悦什么都不敢说,乖乖跟在她身后。


    起先,温实侨嗤地一声,不为所动,直到钟婧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完,领着温希悦从卧室出来,准备往外走。


    他终于有些坐不住,站起来欲要拦,“钟婧,你自己闹还不够,还要带着小孩陪你折腾?”


    钟婧却不再回嘴,将方才的那声冷笑还回去,绕过他,和温希悦一起出了家门。


    门“砰”的一声被甩上,留下有些傻眼的温实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着吵了两天,他看上去比之前多了些疲态和苍老。


    不过去了卢城后,这是她第一次回这里,她也将近一年没见过他了。


    温知聆在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温实侨看向她,“今晚留下来住?”


    她摇头,“我待会儿就走。”


    “刚刚站在门外面的那个是谈既周?”


    “嗯。”


    她没准备遮掩,回避不是办法,现在留在这儿就是打算将话说清楚。


    见她没有否认,温实侨心里立刻有了思量,正要说什么时,被温知聆的声音打断。


    “爸爸,之前你说的事不要再提了。”


    她不想再多听一遍。


    温实侨刚在钟婧那儿受了挫,一向温和的大女儿又没给他半分好脸色,他微恼,“我是为了自己吗,我是为你好啊,你怎么就不懂?”


    “知聆,难道你能肯定这个男人他不会背叛你?到时候你的退路是什么,你外公外婆能帮上你?还是去找你妈?只有这个家是你的退路!”


    从小到大,温实侨经常给她灌输的一个思想,就是全世界只有他这个做父亲的是真心待她的。


    类似的话听了太多,她即使不认可,也很难能做到完全不受影响。


    可能这也是温实侨经常在伤害她之后又若无其事的原因。


    他明白,对她来说,是她更需要他这个父亲。


    但她现在不想再被困在其中了。


    “要是真有那天,我怎么确保你不会像高中一样让我息事宁人?至于你说的退路,我自己有,毕竟,靠山山也会倒。”


    温实侨拿手隔空点点她,“好啊,我是明白了,你现在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


    温知聆纠正他,“我早就独立了,你应该也知道吧,我大学就在自己赚钱了,这几年还回这个家,是因为它多多少少还有值得我留念的地方,但是爸爸,如果你再一意孤行,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那我提前说好,到时候我不会再回来了。”


    “以后你想做什么都不用再和我说,我不会管。”


    “还有,你对悦悦也不够上心,她年纪虽然小但什么都懂,再这样下去,她以后也不会和你有多少感情,不知道爸爸三婚能不能生一个喜欢的儿子,赶上给你养老。”


    如果是之前说这些话,温实侨可能还会不以为然,但今晚钟婧前脚才带着女儿出去住,等温知聆也离开,这栋房子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钟婧咒他孤独终老的话还在耳边。


    虽然吵架时,他对钟婧放话,离了再找,但也只有他心里清楚,人到这个年纪,变故说来就来,很多事情已由不得自己。


    钟婧说话比温知聆狠一百倍,却没有温知聆冷静且不带温情的几句奉劝伤人。


    温实侨恼到提不起力气。


    温知聆起身,“我先走了,今晚说的话不是想气你,只是希望爸爸你能好好为自己考虑考虑。”


    她已经学会了他惯用的语气,如今也还到他身上。


    ……


    从电梯里出去,失重感仿若还在。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将那些话说出口。


    温知聆心里叹气,想到谈既周还在等她,便加快了步子往外走。


    出了楼栋大厅,却看见他就站在台阶下。


    她愣住,“你怎么来这里了,外面多冷啊。”


    “车里闷,就下来了。”


    谈既周问:“怎么待这么久,他们还在吵?”


    “没在吵了,和我爸爸聊了几句。”温知聆挽上他的胳膊,“好晚了,我们回去


    吧。”


    谈既周神色微动,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忍住了。


    上车后,他递给她一个纸袋。


    温知聆惊讶道:“悦悦不是拿走了吗,漏了一个?”


    “这是给你的,结账的时候顺带拿了三个盲盒,不知道是不是你平时买的牌子,拆着玩吧。”


    “原来还有我的份。”


    她扬起笑,方才还有些沉闷的情绪霎时被挥散了一半。


    三个盲盒,温知聆坐在那儿三两下就拆完了,回程的路上摆弄了一会儿,又用手机给它们拍了张合影。


    谈既周抽空瞥了一眼,忽然想到什么,状似随口地问:“你是不是也该跟我说声谢谢哥哥?”


    温知聆看向他,眸中既错愕又不好意思。


    “怎么了,不想感谢我?”


    她脸上露出纠结,谈既周也不催,就那么等着。


    好半天过去,终于等来一句。


    “好吧,谢谢你,既周哥哥。”


    她说得勉勉强强,谈既周听得却很受用。


    过了今晚,某人又多一个恶趣味。


    第78章 78她帮十六岁的自己实现了愿望……


    可能最近比较清闲,回到家洗漱完,温知聆没什么睡意。


    也可能是因为还有悬而未决的事压在心头。


    方才在门外的时候,她看得出来谈既周的愕然,但那之后,他什么也没问,一整晚过去,他像无事发生一样。


    谈既周刚刚去书房接了通电话,现在人在浴室。


    她睡不着,一个人去了楼下,又找了部没看过的电影。


    她最近喜欢看悬疑片,今晚看的这部刚开始的走向便很扑朔。


    谈既周洗完澡出来,没在卧室看到温知聆,循声下楼,才在客厅找到聚精会神看电影的人。


    他走到厨房热了杯牛奶,而后端过去递给她。


    温知聆双手接过,顺口说谢谢时却忽然卡壳。


    谈既周捏一捏她的两腮,“这次不用叫哥哥。”


    唇瓣被压得嘟起,她咕咕哝哝:“我又没准备叫。”


    他笑一声,在旁边坐下。


    刚刚那么一打岔,直接错过一段剧情,温知聆低头摸到遥控器,将进度条往回拉了一点。


    牛奶本就没有很烫,她不紧不慢地喝了大半杯后,渐渐转凉,剩下一点不太想喝,一直拿在手上。


    谈既周问:“不喝了?”


    温知聆看了看杯底,而后摇摇头,他便接过去两口解决了。


    将马克杯搁到茶几上,他靠回沙发上,微微侧头看她。


    她怀里塞了个抱枕,抱膝蜷在沙发上,下巴抵着枕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瘦,折叠度这么高的姿势她做起来也不费力。


    客厅没有开灯,一张柔白面庞被屏幕忽明忽暗的光映亮,电影是倒叙,播完开头,又倒回几年前慢慢递进,剧情和缓下来,她的神态里多出一些百无聊赖。


    谈既周记起来。


    很久以前,他也陪她看过夜场电影。


    身旁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温知聆很早就察觉到,她以为他想和她说话,但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开口。


    她索性自己起了头,“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闻言,谈既周微顿,缄默片刻,他问:“你爸爸……要多少钱?”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温知聆反应了几秒才隐约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太确定地问:“你要给他钱吗?”


    谈既周说:“嗯。”


    温知聆皱眉,告诉他不可以。


    电影还在继续,一幕一幕地变换,温知聆却没再看,目露困惑地望他。


    “你爸今晚估计看到我了,他还会找你说……钱的事吗?他要是想要钱就给他,没事的,你别为这点事儿心烦。”


    温知聆胸口起伏,有一点恼火和很多无法承接的触动,她没好气道:“你钱多得没处丢吗?”


    谈既周笑,抬手抚她的后颈,掌心温热,反过来给她做心理建设,“不要有负担,我不会有别的想法。”


    晚上那会儿,他不知道温知聆在楼上和她爸爸聊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出来的时候,表情算不上多好。


    她不会主动找他开这个口,但她爸爸既然有这个念头就不会轻易打消,要是不依不饶,到最后压力还是她来受着。


    他没立场劝她跟她爸爸划清界限,和亲人断绝关系只是一句话的事,但能断干净的没几个。


    他实在不想看她被这些俗事缠得没了笑脸。


    温知聆摇头,“我已经和他讲清楚了,但如果他私底下来找你,你不要理他,他不是真的缺钱。”


    她不是冷血的人,如果她爸爸确实走投无路了,最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就是她这个做女儿的。


    但温实侨只是单纯的唯利是图,而且不知好歹。


    他不会因为得过一次恩惠就收敛,反而会变本加厉,方老师当年帮过他就断交应该也是因为清楚他的为人。


    给钱也是同样的,一旦开了头就可能有无数次,拖泥带水的没完没了。


    这样的道理,她觉得谈既周不会不明白。


    但他还是做了最简单的决定,只是因为不想她心烦。


    温知聆说:“我遇到自己没法解决的难事,我会找你帮忙的,但在这之前,我不想我们之间有太多单方面的索取,你能懂吗?”


    谈既周点头。


    “你之前和我分手,是因为这件事?”


    温知聆垂眼,“是有这部分原因,我没答应我爸爸,但他想做什么,我管不了,我害怕你会反感,不知道到时要怎么面对你。”


    “不过,我也真的想过我们不合适,你知道,我和你本身就有差距,我听说过,你哥哥的妻子家世很好,你家里安排你相亲后,我总是会想,可能你有更好的选择,我们不会有好结果。”


    再次回到当时的心境,她还是会有些难过。


    “我有时候……会想逃避问题。”温知聆低下头。


    谈既周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拍拍她的背,安慰她没关系,“逃避是一种自我保护,你没有做错,但以后别推开我了,可以试着先来我这儿躲躲?”


    他没怪过温知聆,她提分手的时候,应该也有不舍吧,如果他肯多点耐心,遵从内心地挽留,她就会明白他很爱她。


    但他那时没有。


    “还有一点,我要解释。”


    温知聆轻嗯一声,“你说。”


    他在她额头上亲一下,“除了你,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不管人生到了哪一个阶段,难免会面对一些选择题,但你不在那些顾此失彼的选项里,你是这张答卷上的前提条件,没有你,我拿不到满分,所有世俗意义上的正确都没有意义。”


    她抬眼,眸光微漾。


    “所以不要觉得我牺牲了什么,如果我俩身份互换,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从没羡慕过他大哥的婚姻。


    一番话,令温知聆心里每处落雨的角落都放晴。


    她情难自禁地仰面,亲在他的下颌,谈既周唇角染笑,低头迁就她的吻。


    吻得越深入,油然而生的共识便越发清晰。


    爱是一种决心,而他们是彼此的-


    春节假放完,回卢城的前一天,温知聆去以前的住处拿画画用的工具,准备一起带回去。


    在外面吃完午饭,谈既周送她过去。


    小半年没有来过这里,温知聆进门后,有种故地重游的亲切感,不过因为久不住人,房子里虽然依旧干净,却也多了些空寂。


    因为这次来是为了拿东西,她没在客厅久留,围巾也没解,径直去了书房。


    谈既周跟在她身后。


    书房里的东西一样没少,保洁阿姨打扫的时候也很注意,尽量将一切保持原样。


    温知聆将笔墨和还可以用的绢布、宣纸慢慢找出来。


    他就倚着桌边,目光在书房里游走,时不时地落在书架最底层的那个牛皮纸箱上,然后


    又回到她身上。


    要带的东西不多,温知聆很快就整理好。


    “就这些吗?”谈既周问。


    温知聆环视一圈,觉得差不多了,便点点头,“嗯,先带这些吧,还缺什么的话我到卢城再买。”


    谈既周摸摸眉骨,假装不经意地转向书架,“有没有要带的书?”


    “或者,”他瞥一眼纸箱,眼神示意她,“那里面没有需要的?”


    温知聆作为比他更清楚纸箱里都放了些什么的人,在这样略微有些刻意的提醒之下,脑海里立刻有了猜测浮现。


    “你打开了吗?”


    谈既周正了正身子,因为怕她不高兴,话音有那么一些没底气,“我找印章的时候碰到的,不知道是什么,就打开看了看。”


    温知聆倒没有生气,毕竟纸箱没有上锁,从外面看,确实不像是藏着什么不能示人的秘密。


    “你全都看到了?”


    他摇头,“只看到一张宣纸,其他的没动过。”


    闻言,温知聆微微抿唇,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而后她走到书架旁,弯腰将纸箱搬了出来,放在书桌上。


    谈既周默不作声地靠近,站在她身侧。


    打开盖子,一些杂旧物件里,最上面的就是他提到的那张宣纸。


    温知聆垂眸,这样沉着痛快,带有几分锋芒的笔风,勾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记忆——那个年关刚过的冬日早晨,还是少年模样的他,在她身边写下名字。


    那是故事的开头。


    她轻轻摩挲墨迹,同他解释,“一开始,是因为你的字写得很好,所以我觉得丢掉有些可惜,后来我又很庆幸自己留下了它。”


    这话里的意思不太需要多加揣摩了。


    “我还模仿过你的字迹。”


    温知聆说着,开始伸手翻找,而后找到一张对折过的宣纸。


    她展开,那上面写了很多很多个“谈既周”,无一例外,都是他的笔迹,相像得连他自己看到都辨认不出。


    有段时间,温知聆一试笔就习惯性地写这三个字,书本笔记上的各个空白处,不知道有多少个他的名字。


    她一直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抚平纸张折角,以此来掩饰紧张。


    倏然的,像是想到什么,温知聆又将纸箱拖近,埋头翻找,而后很快从箱底抽出一个信封。


    她掀起长睫,看一眼谈既周,指尖微微用力。


    温知聆失去组织语言的能力,毫无技巧道:“我还给你写过一封……应该算是情书吧,但没机会寄出去。”


    谈既周的视线凝在她手里的信封上。


    浅木色的长信封,左上角还有写邮编的小框,朴实无华,并不像刻板印象里的情书那样粉嫩。


    动了动唇,他问:“我现在还能看吗?”


    “当然了。”


    掌心撑着书桌,温知聆微微踮脚。


    谈既周放慢了呼吸,从刚刚到现在,他都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一个呼之欲出的甜秘密,将他黏滞。


    他伸手扶住贴近自己的温知聆。


    温知聆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谈既周,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话落,她飞快而郑重的留下一个脸颊吻,然后将信封塞给他。


    这封情书是什么时候写的,她也想不起具体日期了,只记得大概的时段,是不再去方老师家学画之后。


    彼时,因为知道将它寄给谈既周的可能微乎其微,她好像写了很多无法在他面前言说的,欲言又止的心事。


    现在拆开的话,她会有些不好意思。


    “等我回卢城再看。”


    谈既周翻来覆去看着薄薄的信封,她说完话后,他听话地点头说好,将信封很小心地收进外套口袋。


    他没有料想到,自己还能收到一封时隔多年的情书。


    再抬眼,眼前是笑容浅浅,乌眸藏着羞赧却亮闪闪的温知聆。


    她今天穿着白色羽绒服,围着那条浅蓝围巾,还像高中那个寡言少语的女孩。


    想到那样的她埋头写情书,他又觉得很可爱,心也一下子变得很软。


    谈既周俯身抱她,“知聆,谢谢你。”


    温知聆抬手,轻轻搭上他的腰。


    她帮十六岁的自己实现了愿望。


    第79章 79不困于世,一生周全


    夜里,等温知聆睡着后,谈既周悄悄起来了。


    虽然答应等她回卢城再看,但没有忍住,还是去外面找出信封提前拆开了。


    淡黄信纸对折了一道,用的应该是她那时练书法用的花笺,纸张上有浅色的底纹。


    谈既周垂眸展开,看着上面一行一行,秀气又工整的硬笔小楷。


    「谈既周:


    见字如面。


    提笔时已经是深夜了,不知道你那边现在是几点钟。


    我是温知聆,你刻过我的名字,所以应该还记得我吧。


    作为回礼,我也给你刻了一枚印章。


    我一直在等你,想找机会把印章送给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淮城了?我有些想你。


    如果你收到信,看到这儿也许能猜到什么吧。


    我发现,我很喜欢你。


    我们的最后一面,你在车上问我是不是和你没话说,其实不是的,只是一到你面前,我就变得笨口拙舌,小心翼翼,希望你不要误会。


    我这个人还有些慢热,也不敢正视内心,在你离开之后,我才在那种怅然若失中确定了自己对你的感情。


    用失去来描述好像并不恰当,因为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你,你是从我指缝间穿过的风,我们只有一炷香的缘分。


    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或许它无法用某一节点来具象化,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发生。


    就像此时窗外正在下雨,就像雨过天晴。


    我喜欢你的坦荡,你身上有我不具备的特质,让我不自觉的被吸引。


    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男孩子产生这样浓烈的感情。


    有个词叫做“情窦初开”,我觉得很美,这样的情愫给了你,哪怕你从头到尾都不知晓,我也不会感到不值得。


    因为你是很好的人。


    我多了一些与你有关的心愿,尽管实现的机会渺茫,但我安慰自己,遗憾也是你曾在我青春里留下过的印迹。


    这些天,我偶尔会想,你对我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是我陈放的心事,是一场下在我心里的皎洁的雪,是想起时便涩痛的心脏,正如此刻,写到这里,我有些莫名的难过。


    停下笔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忘了说,我已经不在方老师那里学画了。


    因为一些事情,我变得有点厌恶画画,但是想到你说的“独善其身”,我又在犹豫,也许我不应该放弃。


    最近我过得不是很好,也一点都不快乐,我在努力改变,希望会好起来。


    我给你刻的那枚印章上留的边款是“度一切苦厄”,这是《心经》里的一句话,也是我想对自己说的。


    可是,度过了痛苦就会幸福吗,人要怎样才能变得幸福呢,要非常坚强吗?幸福来临时,我要如何握住它?


    因为总是在失去,我好像已经没有勇气去留下我想要的了。


    即使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可能也不敢将心意告诉你,就连这封信大概率都会不见天日。


    不过,与你相识的那几个月恍若游园惊梦,哪怕你不再来,也足够我沉湎多年了。


    一不留神就说了些题外话,言归正传吧。


    你告诉过我,你名字里的周是万事周全的周,那我就祝你不困于世,一生周全。


    不见面的日子,惟愿你珍重。」


    亮了一盏廊灯的二楼,阒静幽深,谈既周立于其中,拿着信笺无法回神。


    一字一句地读完,他仿佛正看着坐在书桌前的温知聆慢慢写下自己的喜欢和困顿。


    滞留在那个雨夜的心意越过时空,遥寄到他


    手中,带着一种湿漉漉的剔透。


    他险些错过这一切,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好运眷顾,拥有了失而复得的机会。


    将信封放进书房的保险柜里后,谈既周回到卧室,轻轻在温知聆身旁躺下。


    她睡眠浅,再次被他揽进怀里,低低哼唧一声,有转醒的趋势,谈既周拍拍她的背安抚,“没事,接着睡。”


    盯着她的睡颜,谈既周保证,他会给她不需要费力便能留住的幸福-


    在一起这么久,温知聆还没陪谈既周正儿八经的过一回生日。


    四月份,她数着日子过到了月底,给他的礼物也准备好,眼看着离二十七号只差两天了,却被通知需要出差。


    但万幸的是,这次出差的地点就在北城。


    晚上,她给谈既周打视频,故意面露沉重道:“你先把明天的机票退了吧。”


    从他身后露出的一角背景可以看出来他还在公司。


    靠着办公椅,谈既周微微抬眉,好像一点也不失望,情绪稳定地问为什么。


    “我下午刚接到通知,要出差哎,后面几天会非常忙,可能没时间陪你过生日……”


    明明是假话,到最后她自己却先觉得抱歉,说得磕磕巴巴,望着屏幕里的人。


    从过完春节回卢城到现在,他已经来这边看过她好几趟了。


    见她越说越没底气的样子,谈既周低笑一声,“也不用非得二十七号过,什么时候有空补上就行,搞得跟犯了什么错似的。”


    他对生日一向看得淡,去年这个时候刚和她分手没多久,朋友要给他庆生,他根本没心情,生日当天在公司待到深夜才走,现在重新在一起了,还可以听她在视频里念叨着这些话,也没什么其他要求了。


    顺手看了看电脑上的工作行程和待办,他说:“我改个签,往后挪几天,过去陪你过五一,你五一有计划吗,回不回临北?”


    谈既周倾身坐正,“要不然回去看看外公外婆?我跟你一起。”


    温知聆都准备说实话了,闻言,她一下子止声。


    “好吗,就当是补给我的生日礼物。”他问。


    温知聆没有犹豫地轻轻点头。


    她凑近了屏幕,“不骗你了,虽然要出差,但是是去北城,所以你不用过来啦,把票退了吧,我去找你。”


    “是不是很巧?我本来都准备试试看能不能和同事换班了。”


    谈既周盯着她漂亮的眼睛,“那还去临北吗?”


    “去呀,过完生日我们就回临北,今年你有两份礼物,惊不惊喜?”


    他勾唇,却答非所问:“是三份礼物。”


    她微怔,显然不理解是为什么。


    谈既周说:“你也是我的礼物。”


    猝不及防的听了句情话,她求教道:“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啊?”


    “这不是很简单?实话实说就行。”


    温知聆托腮笑起来-


    去临北是五月一日的上午。


    上回来这里,谈既周还只能将车停在街角等温知聆,这次直接停在了她外公外婆家的院子外。


    下了车,谈既周跟着温知聆进到家里。


    二层自建房里没有什么独特设计,四方四正的格局,很敞亮,红木桌椅与沙发都蒙着岁月的痕迹。


    因为春节的时候提前和家里人说过,这一回,当温知聆告诉他们,放假要带男朋友回去的时候,大家都有准备。


    见家长,自然是了解各自的家庭,打听谈既周的情况。


    大家围坐在客厅周围。


    温知聆外公外婆都是和善的人,不端架子,也不拿捏人,捡着些家常聊了聊,便问谈既周有没有想吃的菜和忌口。


    今天温知聆妈妈也来了,但她有所顾忌,问不到点子上,也可能是很久没有管过女儿的事了,总有些没底气。


    葛云静在一旁听得干着急。


    对于温知聆这个男朋友,葛云静只从她女儿口中听到过一星半点的描述。


    任冉对谈既周的了解也不多,仅限于一面之缘,说来说去,都是三个字,长得帅。


    对此,葛云静不屑一顾,曾没好气地白了女儿一眼。


    长得帅能当饭吃啊?


    但今天谈既周来家里拜访,刚进门的时候,葛云静见到人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么帅的好像还真能当饭吃。


    临北五月的气候刚刚好,不冷不热,谈既周穿着白衬衫和西裤,与温知聆坐在一起,哪怕还没说到家庭情况,但凭他在国外念完大学,还能回来自己开公司,就能猜出来家里不一般。


    而且接人待物,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骗不了人。


    这时候,葛云静也没有想太深,毕竟他是北城人,那边很多家庭对小孩的教育都很上心,培养出这样的孩子也不是稀奇事。


    葛云静便问:“小谈啊,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呀?能把你培养得这么好。”


    谈既周刚刚一直没有刻意提,但长辈问了,他便一五一十的讲清楚,包括父母各自的产业和生意领域。


    等听他说到那个最耳熟能详的郡景酒店时,大家齐齐静下来。


    只有任冉小声惊呼一句,“是我知道的那个郡景?”


    外公外婆还不清楚谈既周口中的那些产业具体代表什么,但光是那么多名字也够唬人了。


    葛云静则是跟她姐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点震惊。


    而他旁边的温知聆淡然不惊,应该是一早就知道。


    葛云静清清嗓,“小谈啊,你不嫌我问得多吧,知聆这小孩什么都没跟我们提过。”


    说着,她嗔怪地瞥一眼温知聆。


    温知聆朝小姨心虚地笑笑,低头喝水。


    担心家里人知道了会有负担,她本来就没准备说,但要让谈既周瞒着似乎也没必要,所以便放宽心,两边都没管,要是没问到就算了,问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谈既周说:“没事,小姨,您是为了知聆好,我知道。”


    这就跟着叫上小姨了。


    还挺上道的。


    葛云静心下衡量一番,也能感觉出他的态度,“是啊,我们知聆书读得好,但是没什么心眼,真叫人担心啊。”


    好不容易等小姨问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温知聆妈妈开了口:“小谈,我听说你跟知聆在一起挺久的了,你们是怎么打算的?你家里父母都知道吗?”


    谈既周点头,“他们都知道,我一直想让我父母跟知聆见个面,所以先来这边拜访一下你们。”


    听他这样说,葛云仪便放心了。


    吃完午饭,葛云仪还有事,便先回北城了,下午的时候,小姨将温知聆拉到房间聊了会儿,聊完也收拾收拾,拉着丈夫回了市里。


    谈既周倒是待到了晚上,和温知聆一起陪外公外婆吃了顿晚饭才离开。


    院子外面,过年时挂的红灯笼还未摘下来,两边各一个,在黑色的夜里洇着红色光晕。


    春末夏初的晚风宜人,温知聆看着寂寥的街道,和谈既周说:“我们走走路再回车上吧。”


    她还记得,沿着这条路往前一直走,就是曾经偶遇他的疗养院。


    走出一段路,谈既周问:“你觉得,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很好啊,外公外婆都夸你有礼貌,不浮躁,我妈妈也觉得你很优秀。”


    想到下午小姨拉着她偷偷说的那些话,温知聆笑了一下,“可能唯一让他们不放心的就是你条件太好了吧,小姨说你家太厉害了,害怕我管不住你。”


    在小姨的理念里,婚姻是需要经营的,要将丈夫管住才行。


    “可是我本来就不想管。”


    她不喜欢将心力浪费在这种事上。


    谈既周侧过头,抓住重点地问她:“你不想管我?”


    温知聆头要大了,“我觉得不会有人喜欢被管着,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管。”


    她又不是小姨那种泼辣的性格。


    他淡声反驳,“我喜欢被你管。”


    温知聆狐疑地抬头看他,似是不太相信,他可不是言听计从的性子。


    四下无人,谈既周将她拉到身前,“你随便管一下就好了,我会听的。”


    末了,又低声在她耳边叫了句“老婆”。


    低沉的嗓音,令她耳廓酥麻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