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动物园园长的壮志……


    清晨。


    啊不,现在已经不能算清晨——都上午十来点了,工厂早不早就已经开工了,忙一点的车间甚至都已经轮转几波了。


    本来就是计划经济、物资短缺的年代,又是首都的厂子,订单是不缺的,还是年后第一波开工,工人们忙得脚不沾地团团转,空气中都充满着繁忙的气息。


    但这一切当然与动物园无关。


    与外界忙碌的大环境相反,牛海这个时候才慢慢悠悠地抵达自己的办公室。进了办公室也不急着干事,先往自己的搪瓷大缸子放了一把茶叶,端着搪瓷缸去外边打上了水,在表面轻轻嘬了一口,然后一边“哈”,一边晃着头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然后打开了报纸。


    摸出眼镜,二郎腿一翘,吧咂着嘴看向内页。


    《在大领导革||命路线指导下工人阶级的奋斗》


    《坚决与**斗争到底》


    《发展科学理论的广阔道路》


    emmm……


    牛海面不改色地把报纸翻过来,这些报看,留着一会儿再看。


    这个报纸啊,一天天的也就这些事,牛海猛地一甩头,像是要把这些不健康不积极不正能量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啊,不能这么想,他们要奋斗!要斗争!要接受光辉思想的洗礼!要学习!


    ……


    但是,真的挺枯燥的。


    牛海聚着眼睛看着看着,视线不自觉又发飘了。


    他眼睛不聚焦地溜达过报纸,突然落到了左下角那一栏——这是一篇对一个纺织工人劳模事迹的报道。


    在一众口号理论和政治学习的板正文章中,这种偏记述带个人经历的文章很抓人眼球——就跟小故事似的,好看。


    牛海停止在报纸边搓来搓去的手,认真地看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是一个纺织工人上班积极劳动,下班加倍奋斗,为人心地善良,为娘慈爱端庄,践行奉献思想,传递优秀理念,值得广大群众学习。


    但是毕竟是上了日报,那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别说这个人出名,连带着他们单位,在以后争取各种资源奖项的时候,都有了加分项呢。


    牛海吧嗒吧嗒嘴,心里有点羡慕。


    像他们动物园,在这方面就很吃亏。


    毕竟劳模也不是你嘴巴一张就能选出来推举上的,谁不想要这个荣誉?再加上现在这个年代的人普遍淳朴,也不好意思无功硬上,那就只能拼绩。


    比如纺织厂的,呜呜纺织呜呜捋,那梭子都快歘冒烟了;比如饼干厂的,嘎嘎烧火嘎嘎搬,得亏炉子不是个人,不然看见柴火都得yue出来;还有那挖矿的,咔咔挖咔咔装,积极的像是在刨杀父之仇的敌人的祖坟。


    这些拼搏奋斗的成果,都是实打实能看见、计算的,比如纺织厂工人,她能纺出更多的布,比如煤矿上的工人,他挖得煤矿比别人多,拿出来比评一目了然,才能叫大家心服口服。


    但这和他们动物园有什么关系?


    牛海刚当上动物园园长的时候,也是很有一番斗志想要做出事业来的,想着叫员工向劳模看齐,全动物园齐心协力奋斗,打造出一个有进取精神的动物园,


    ……然后发现,都是放屁,还是主席说得好,具体问题他要具体分析。


    他们动物园能怎么进取,以前一天给狮子喂三顿,努力奋斗,现在一天喂八顿?


    先不说这工作量加了能不能叫外人看见、认可,一天喂八顿,把狮子棕熊胀死了算谁的?游客进来看什么,你钻笼子给他们嗷嚎啊?


    大家都是同一物种,器官构造都差不多,人家是钱多烧得慌还是钱多咬手,还专门买票来看你啊?


    还能怎么进取,督促动物们好好繁衍,壮大他们首都动物园大家庭,先不说伙食费的问题哈,我就问你怎么监督。


    人家***的时候你在边上喊加油吗?


    多冒昧啊你。


    在这个夫妻在大街上牵牵手都可能被纠察小组抓的年代,他要是敢给职工们发布这样的任务,信不信转头职工就把红小兵拉来控诉他耍流氓?


    牛海那是左思右想,硬是没想到有什么进取得能上报纸叫上面看见的方法,挣扎了两天,摆烂了。


    当然,这个年代还没有摆烂这个词,大家不这么说,大概叫睁眼闭眼又一天。


    牛海这样想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道理都知道,虽然每天看看书喝喝茶很清闲,但是看见每次别的厂里有什么评比,出了什么劳模,得了领导的夸奖上级的青眼,还是很有些羡慕的。


    他大小也是个干部,回回开会坐尾巴当边缘人物,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这能出一个上报的人物。


    牛海再次吧嗒吧嗒嘴,他自己怕是不行了,一会儿鼓励鼓励职工去。


    他拿起自己的搪瓷杯,润了润嗓子。


    门碰得一下被从外面撞开,撞到墙壁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吓得牛海一口茶水呛在嗓子眼里,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紧急起立敬礼,一边咳嗽着拍着自己的胸脯顺气,一边站了起来:“干什么?”


    门卫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园长,有只带着大红花的老虎找上门了,说是咱新修的那个英雄虎馆要住的那个。”


    牛海一边有些狼狈抹着嘴角的水渍,一边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事,你能不能稳重点,你是没见过老虎是吧?”


    他们好歹是首都动物园!


    门卫欲言又止。


    牛海倒是没注意到,他猛地想起——诶,他刚还哀叹动物园产不出劳模立不了典型人物,怎么就忘了,他们动物园不只是人啊,立个典型动物也行啊。


    而且这个还是抓敌特上过日报的虎,这不相当于带着职称跳槽,还不用加工资啊。


    真是最近茶喝多了,把脑子也灌迷糊了,怎么这事都忘了勒。


    他颠颠地走得飞快。


    宋软在下车前专门给金花擦洗了一遍脸,又从头到脚梳了一遍毛毛,把金花收拾得溜光水滑利利索索,直接把野性东北虎爆改光溜小水獭,最后还刻意把那朵大红花系在了金花脑袋上,后退一步调整了一下距离,那叫一个板板正正。


    就跟那古代盲婚哑嫁似的,走马观花的先把人骗进洞房了,等以后掀开盖头发现是骡子是马也退不了货了。


    又像后世那些鸡贼男,婚前装得一副人模狗样,讲卫生爱干净尊重女性热爱家务,婚后脸不洗头不梳袜子乱丢,一天天就往沙发上一歪,俩爪子都快把手机屏幕滑秃了,但婚都结了,还能因为这点事离婚不成?


    宋软主打一个黑心媒婆昧良心操作。


    当然,她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大猫猫的事,怎么能叫骗呢,这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给对方的尊重好吧,就跟你平时在家蓬头垢面睡衣横行,但出门见crush还是要洗个头画个妆对吧。


    都是一样的。


    很显然,急匆匆跑过来的牛海被金花这虎模狗样的第一面唬住了。


    你别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虎虎妆后比潘安,再加上金花这段时间吃好喝好心宽体胖,不是,体格健壮双目有神,眼睛一抬,不撒泼打端着的时候还是很有万兽之王的霸气的。


    而且牛海能当上首都动物园的园长,虽然现在有点摆,但至少对动物的热爱还是有的——比如说他虽然做梦都想让动物园能挣点荣誉叫上面看见,却从来不克扣动物们的伙食费朝上面邀功。


    他看着干干净净威风凛凛的金花,喜爱之情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就那俩眼珠子腾腾往外面发射爱心的样子,和汤姆见到梦中情猫的表情一样一样的。


    很好,懂事的鱼主动往钩上挂了。


    宋软心下满意地伸手,整了整金花头上那朵已经被摆得够端端正正的大红花,把牛海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他看着金花头上被宋软拨地一摆一摆的大红花,有些疑惑:“这是?”


    宋软谦虚地摆了摆手:“哎呀,咱们金花是一只好虎虎啊,这不,来的路上遇见了拦路抢劫的路劫,当场就给按住了,后来审出这伙劫匪抢劫贩卖人口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武装部的同志说可帮了他们大忙。”


    “你看,我这里还有武装部的领导和我们金花握手的合照呢。”


    宋软把合照递给牛海看,顺手把武装部领导写的粉丝推荐信,不是,情况说明信递了过去:“这是那边的领导给您写的信,等过段时间这个案子结束了,还说要给金花寄锦旗呢,到时候还要麻烦您代它收一下。”


    牛海眼睛都瞪圆了。


    锦旗!


    天哪,他们动物园,居然有朝一日还能收到锦旗!!


    虽然不是给人的,但是,这可是锦旗诶,还是武装部的锦旗!


    这年头的人们是很看重看荣誉的。


    他看金花的眼神更加温柔了,连金花是被宋软牵着,而不是像其他动物入馆是直接笼子运到场馆里如此明显的差异都忽视了。


    ——就跟后世那些被哄得情绪上头,要死要活觉得保健品极好的老年人一样,连这个保健品没有外包装都没发现。


    他热情洋溢地过来和宋软握手:“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对金花同志的!虎馆已经修好了,我带你去看看呗?”


    第152章


    入住动物园


    他不说,宋软也是要去虎山看一看的——毕竟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石头都捂出感情了,何况金花这样一只虽然皮但也算活泼聪明的大活虎呢?


    这可是它以后要待一辈子的地方呢,宋软再怎么也要去看看的,正好牛海邀请,她当即打蛇随杆上:“那可太感谢了您了,不怕您笑话,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动物园呢,也算是开眼了,可真是沾了您的光。”


    及时感谢+表示稀缺性+向对方表述夸赞=良好的情绪价值


    果然,牛海脸上的笑容更扩大了些,乐呵呵地像个弥勒佛:“哈哈,你可太客气了,没事没事,快请进快请进。”


    宋软左手金花右手白围脖地牵起了牵引绳。


    地上乖乖巧巧坐着的、没有包装的大保健品一直瞅着宋软的动作呢,见此情景连忙亦步亦趋地跟着站了起来,甩着尾巴优雅地跟了上去。


    一直到金花大摇大摆走到牛海前面去了,毛茸茸的尾巴扫过牛海裤腿,他这才从激动的情绪中缓过神来,注意到先前被忽视的不对劲之处。


    比如说——


    “妈呀!!!”


    他吓得一蹦三尺高,整个人的声音都尖利了起来:“我艹……我去,它怎么不在笼子里!”


    跟上来的门卫一直瞅着呢,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机会,立马把刚才牛海说他的话回了过去:“园长,你能不能稳重点,不就是老虎吗,咱动物园又不是没有。”


    他说完,就像一个便秘病人淋漓尽致地释放了一通,整个人脸上都涌现出舒畅的快意。


    啊,舒服了。


    牛海:……


    你小子语气可以稍微收收,那得意的样子都快怼着他脸跳舞了。


    但能叫下属这样贴脸“报复”,牛海本身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领导,门卫这样一打岔,他还缓过来一些神,喘了两口气,笑骂着作势要踹他一脚:“去去去,你个兔崽子还涮上我来了。”


    他本身就是一个不太灵活的胖子,又只是开玩笑所以出脚并不快,门卫小伙儿只是稍微一偏身,就很轻松地躲过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园长,你宝刀老了啊。不然您早点退休,我可以接替您为国家发光发热。”


    牛海哐哧就一个胖子回身,抬腿就是一脚,这回是一点都没收着了。


    “好你个小兔崽子,平常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野心!”


    门卫讪笑着跳开:“不行就不行,干什么火气这么大,你一把年纪了,心平气和。”


    牛海:我去你的&*%¥#@(鸟语花香版)


    但是这么一论,他倒是冷静下来了——至少刚刚被吓出去的魂重新回到身体里,矜持而谨慎地问:“这老虎……金花同志,一直这样无拘无束吗?”


    听听,到底是个领导,说话就是这样委婉。


    宋软一瞅着这个完蛋玩意儿要露馅,赶紧描补:“没有没有,是因为金花有点晕车,从黑省咱首都要个本月,到所以我让它和我一起坐前面——它平时还是很乖的,你看,它乖乖让我拉着,都没有爆冲乱跑。”


    宋软顿了顿,加了一


    句:“但是金花毕竟是虎虎,以后建议还是不要这样,我是因为之前在它受伤的时候救过它,而且因为力气比较大,能按住它,所以才敢把它带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怕牛海不信,专门走到金花身边,一个用力,把四五百斤的金花腾空抱了起来。


    金花:???


    它还没反应过来,四个爪爪就悬空离地了,荡秋千一样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门卫小伙儿看得眼热,见金花像个大猫猫一样被宋软抱在怀里,心痒痒地伸出手就要摸。


    金花敏锐地抬起头,一双兽眼凶猛地望过去,虽然在宋软怀里没有挣扎,但是对着门卫小伙露出尖利的獠牙,一副只要他敢把爪子放上来,就让他爪子变川子的样子。


    你干什么你,它,金花,万兽之王,老虎,被凶婆娘骑在头上就算了,你算什么东西。


    门卫小伙儿:……


    他讪讪地收回手,嘴里嘟嘟囔囔的:“还挺凶。”


    但眼睛里还是对金花的欣赏,喃喃道:“真帅啊。”


    宋软目睹了全过程,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呵止金花,反而借此对牛海解释道:“您也看到了,我这是特殊情况,金花毕竟是猛兽,还是要和其他虎一样,保持安全距离的好。”


    先把预防针打上,别倒时候有哪个招猫逗狗的欠登把金花招急眼了,甚至放出去,伤了人什么的,反倒怪金花。


    牛海的脸上挤出一个虚弱且无力的笑容,干笑道:“哈哈哈,了解,了解。”


    不是,哪个傻缺不会和老虎保持安全距离啊,这老虎是怎么进他们动物园的?抓迪特进的。怎么抓的?以一战五抓的,听说迪特还有枪嘞!


    多恐怖的战斗力!这不比他们园里那几只脖子都胖没了的老虎凶?


    牛海看着还双眼放光看着金花的门卫小伙儿,打算等一会儿宋软走了再好好和他谈谈心。


    牛海郑重其事地说:“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和金花同志保持安全距离的,我们在虎山周围新整理出了一处场馆,外面的栏杆加高加厚了几层。”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宋软往里面走,一直走到一处门口立着告示牌的场馆:“看,这就是我们新修的‘英雄虎场馆’。”


    告示牌的最上方是几个大字“英雄虎——金花”,下面用小字写着金花的事迹。


    牛海兴致勃勃地说:“没想到金花同志又立功了,我们一会儿会加一个告示牌,把感谢信贴上面,等锦旗寄过来了,再把锦旗挂上面。”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宋软从后面绕道了场馆里面。


    也许是因为“英雄虎”的名头吧,这处场馆比他们一路过来的其他场馆环境都要好,空间大——比她那个小院不知道大多少,里面假山水池一应俱全,虽然比虎山的要小一些,但人家是群租房,它这是单间,相较而言小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白围脖年纪小压不住性子,欢快地扑到树下玩儿去了。


    金花还比较矜持,迈着猫猫步在场管里巡视一圈,虽然没什么大动作,但胡子一抖一抖的,肉眼可见的满意。


    不错不错,饭呢?


    “而且因为金花同志是为我们革||命做出贡献的英雄虎,经组织研究决定,把金花同志的伙食等级向上调两级,平日以牛肉、羊肉、猪肉为主,同时还会定期投放活兔活鸡活羊保证金花同志的活动量。这些都会记录在案的,您请放心。”


    宋软认真地听着,觉得一切都很好,就是听见保证金花活动量那一句有点想笑。


    可能金花不是很想要这种保证。


    正好到了饭点,宋软亲眼见了金花的伙食,确实不错,肉种丰富,而且相较于她给金花喂的冻货,这边还都是新鲜的,金花和白围脖吃得脑袋都不抬,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真不愧是首都国字号,这实力就是强。


    金花吃得整个虎在地上摊成一滩猫猫流体,每一根毛毛都体现着满意。


    这个饭票不错。


    宋软再次巡视了一遍,把金花的小枕头小玩具摆放在假山的遮雨处,一切都安置好了,最后摸了摸金花的大头。


    “那金花,再见了。”


    金花把毛茸茸的头往宋软手里塞,拱了拱,在地上翻出白白的肚皮。


    宋软狠狠地薅了它一把:“以后来看你,还要买票进来。”


    金花冲她吐出了一点粉红色的舌头,眼睛圆滚滚的,这是它卖萌的常用动作,自从发现宋软吃这套后,时不时就拿出来用。


    它听不懂买票,但是能听懂“看你”。


    凶婆娘,虽然你凶得批爆,但还是要记得来看它嗷。


    来的时候别空手来,记得给它带点好吃的。


    第153章


    长得像个人,净不干人……


    华国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老话说得好,叫来都来了,哪儿能就这么走啊。


    还是免票白进的动物园,一分钱不没掏的,就这么白走了,那多可惜啊。


    和金花告完别,牛海临时有点事先行离开,宋软和边上干搓着手的张龙对视一眼,从对方的贼眉鼠眼中照镜子似的明白了那点心照不宣的意图。


    嘿嘿。


    来都来了。


    两人溜溜达达地在动物园里逛了一圈。


    现在正是上班的时候,又不年不节的,动物园里的人十分的少,宋软和张龙在七十年代享受到了包场的待遇。


    别看这个年代物质条件比较缺少,但是毕竟是首都的动物园,里面该有的都有了。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一个晴天,动物们都趴在外面晒太阳,一个个赖洋洋的,见宋软趴在场馆外看它们,眼皮子半睁不睁地抬了一下,一点都没有要接客的意思。


    又是来看它们的?行叭,差不多就得了,看完了赶紧退下,净打扰它们睡觉。


    这些个两脚兽,一天天的就跟闲出屁了似的,成群结队在它们面前晃,难道他们也有铲屎的每天给他们喂饭所以不用打猎吗?


    宋软一路从这些动物的笼门场馆中经过。


    这个动物园的领导和职工应该人挺不错,从这些动物的体型上就可见一斑了。


    那上蹿下跳一看就精力旺盛、绑个炸药包能直捣敌人指挥部的泼猴,不是,猕猴,看那长出蒜瓣毛,肥头大耳两眼呆萌的狼,再看那鼓胀成煤气罐罐的狐狸狗……


    嗯,各位两脚兽的爱意在动物们身上疯狂膨胀。


    宋软毕竟是从信息大爆炸的后世穿来的,虽然没实际看过,但也刷过不少小视频小图片的,脑子里总归还是有点概念的,故而这会儿还能绷着,但张龙可不一样。


    虽然他是货车司机,这些年也算是走南闯北了。但是运输货物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赶路都来不及呢,就算是有空闲,一般都是去黑市或者老乡家偷偷摸摸倒腾倒腾“捎带点东西”,挣点小外快,哪儿有心思去动物园这种地方玩儿?


    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动物园。


    那简直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处处新奇,处处稀罕,又怕自己露了怯——这年头的农民在工人面前,外地人在首都的时候,总是会格外地小心又谨慎,生怕自己哪里露怯叫人嘲笑,本质上是一种敬仰的心态,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得更低些。


    于是又如黛玉初入荣国府,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一边明显想要东张西望地惊叹,又一边把动作强压下来,又努力把脚步放轻,看上去生怕把地砖踩坏一样……总的来说,偷感很重。


    在张龙又一次缩着手、他自以为很淡然,实际上鬼鬼祟祟地朝园子里的大熊猫崽崽看去,宋软忍不住说:“张哥,你放松点。”


    你没发现边上的工作人员一直警惕地看着你,看上去以为你要抢场馆一样吗?


    整得好像咱俩不是来看大熊猫,实际上是来偷大熊猫


    的一样。


    张龙嘿嘿嘿地干笑几声,把锁在一起的手放下来,插|进宽大的衣兜里。


    宋软看见边上的工作人员看上去更警惕了,身体微微前倾着,似乎张龙稍有一点不对他就要冲出去找保卫科一样。


    宋软:……


    算了,清者自清,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


    她眼不见心不烦地朝另一边望去。


    熊猫馆门口有照相的,张龙在那边驻足,看上去鼓了好大一会儿勇气,小心翼翼地上去,矜持地和熊猫合照一张。


    见宋软看过来,他憨憨地笑:“等照片寄回去,也给我姑娘看看,她也没见过动物园呢。”


    宋软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突然,她眼珠一转,找一边的工作人员“换”了张红纸——好在这会儿刚过完年还有存货,在上边写上“携友”,下面写上“到此一游”,中间写上大队长、大队长媳妇和宁远的名字,扯着条幅站在了了熊猫面前。


    “师傅,我人拍不拍清楚无所谓,你主要给我这横幅拍清楚了。”宋软一手潇洒叉着腰,一手条幅一抖展开,条幅在空中哗哗地飞。


    宋软看了一眼乱飞的条幅,造型也不摆了,伸出手拉住,就跟年画上拉着对联的童子一样,立志让条幅上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照相师傅:真的,他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婶儿的照相方式。


    一边大的张龙长大了嘴巴:不愧是敢养老虎的知青啊,你看看你脑瓜子,就是不一样。


    他一拍脑门,兴冲冲的也找一边的工作人员要来了红纸和笔,唰唰地写上自己老婆姑娘的名字。


    “师傅,也给我再拍一张!”


    他拎着纸条,兴致勃勃再次要求。


    照相师傅:还带传染的。


    他心情复杂地再次按下快门。


    这会儿的照片不像后世那样当场就可以取到,这会儿的相机里面装的是胶卷,要等着一卷都照完了,才会一起拿出来送去专门的暗房洗出来,前前后后最快也要一个星期。


    张龙等不了那么久,于是照相的人叫他留下地址,说到时候给他寄过去。


    这也是这年代的常见操作,张龙拿着笔,一笔一画小心地地留下了自己的地址。


    宋软在一边看着,想觉得这年代的人真纯朴,放到后世,这种一没联系二交通不便,你知道他寄不寄啊。


    逛完动物园,两人又去天//安/门逛了一圈,没赶上升旗,在旗杆边上和杆子合影一张。


    张龙还要赶回运输队开始新一轮工作,就跟那特种兵似的,一个景点接着一个景点地逛,一天下来宋软的鞋底都薄了一圈。


    她就跟那个早上被爷爷带去晨练,上午被奶奶带去买菜,中午被爷爷带去散步,下午被奶奶带去接孙子,晚上被爸妈拉出去遛弯儿再陪奶奶跳广场舞的哈士奇,整个狗,划掉,整个人眼睛里失去了光芒。


    张龙第二天就开车往回走了,宋软还想着在这里玩一会儿,婉拒了和他一起回去的邀请,直挺挺地在招待所的床上挺了两天尸,这才勉强能爬起来。


    怨气很重的她第一站就去书店——她不是答应要给村里那群小屁孩们带礼物吗?


    宋软走到书店门口,脸上流露出狰狞的笑意。


    结果在书店里逛了一圈,她傻眼了——哦豁,怎么一张卷子都没有?


    寒假作业也没有,看图说话作文书也没有,计算天天练也没有——这什么书店啊这,一点都不正宗!


    难不成这个年代没有作业?


    宋软非不信这个邪,在书店逛了两圈实在没有,转头朝废品站杀过去。


    果然,废品站里找到几本《过好寒假》,都是藏在一堆废品的正中间,也不知道是哪些个不想做作业的小孩儿趁着妈妈不注意藏进来的,要不是怼精系统给她开了扫描,还真找不到。


    怼精系统一边吧唧着嘴说宋软长得像个人净不干人事,一边兴致勃勃地指挥;


    【前进,向左转,嗯对,就是这一堆,还有。】


    于是宋软又找到了两本算术习题册和一些手出的试卷。


    她就说,在华国这片土地上,怎么可能会少作业这种常驻嘉宾的身影。


    很好很好,满载而归。


    宋软插着腰,在一片凌乱的废品收购站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可把在门口闭目养神的废品站大爷吓了一跳,有些惊慌地捂住兜里还没揣热乎的糖——他这是把什么玩意儿放进去了?


    第154章


    黑市


    里头那个缺德玩意儿顾自笑了一阵,眼骨子骨碌一转,就跟那被扎了个洞的坏葡萄似的,坏水又开始叽里咕噜往外冒。


    孩子们都有了,她也不好厚此薄彼嘛。


    左手找了两本扫盲班教材,右手拿了两本《新华字典》,她还翻翻找找出了一本掉了皮的赤脚医生手册——之前赶牛车的老王不是说他们大队的人认不出药草,被收购点的人各种压价吗。


    学,都给她学!


    这都是知识不足引起的,人活在世上,一定要终生学习!


    至于不认字也没关系,反正他们家的崽马上都要上小学了,倒是她多鼓励鼓励孩子和家长沟通,做家长的“小老师”,小孩子就喜欢这些活动,当家长的还能拗过自己的崽不成?


    宋软一想到全村学习的那副场景,整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兴致勃勃。


    她摩拳擦掌。


    除此之外,她还找到了两套《数理化自学丛书》,那叫一个满载而归。


    真不愧是首都啊,连废品站都这样资源充足。


    宋软那叫一个满载而归。


    没有张龙拉着她几乎要起飞地赶场子,宋软缓了下来,背着手迈着小步子,街溜子似地在首都大街小巷四处窜,那优哉游哉的姿态,和那些大早上提着鸟笼子四处逛的老大爷没什么区别。


    啊不,可能还是有的——人家老大爷天天早上打太极,说不准还比她精神矍铄呢。


    今天去城外山上看梅花,明天去什刹海溜冰,大晚上的和系统两个蹲郊外看星星,熬一宿接着去看日出看升国旗,那小日子,过得相当的美。


    招待所养了一条看门狗叫大黄,这段时间天天被宋软牵着出去溜,四条狗爪都跑细了一圈。


    也就是宋软这人稍微还有点良心,带大黄出去溜到饭点还晓得给人家开个小灶加加餐,不然就这拉练强度,狗都不会理她。


    嗯,期间撞上了黑市交易。


    也是难为宋软一个外地人,还没在首都待两天,就摸到了这个本地人前两次都得叫人带着才能找到的隐秘地点。


    那撞都撞上了,宋软先把大黄轰回招待所,自己扯了块黑布往脸上一盖,就眼珠子处戳了两个洞,脖


    子上围了一圈围巾,身上罩了个黑色大披衫,连手上都戴上了那种最最普通的手套,浑身上下没有露出一丝肌肤,背后背了个掩饰用的大背篓,这才正式踏了进去。


    毫不客气地说,就她进去的那一刹那,整个黑市一条街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来黑市,偷偷摸摸遮脸蒙面的都很正常,但捂成宋软这样浑身上下不透风还是少见了,就宋软这个装扮怎么说呢,在椅子上坐着,整个人突然死里面,只要不倒下来,都没人能发现的了。


    不过大家来黑市都是有事来干的——谁平白无故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大家都提着心肝想着赶紧买完赶紧走呢,奇葩看两眼也就算了,可不能耽误自己的事儿。


    主要是他们也看见那人身后的大背篓了,不是卖就是买的,盯梢的不会这么显眼。


    宋软一路在黑市里溜溜达达转了一圈,里面大多都是一些生活用品之类的,她没买什么,倒是分批次把空间里金花剩下的那批还没来得及吃的那批野物出了。


    虽然空间能用久保鲜,但是这么多东西,她吃到猴年马月都吃不完儿啊。


    她家好事虽然老干狗事,但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驴,纯食草动物,哪里能消耗这么多肉?


    野物这种东西,也就吃个新鲜,真要论起来还是不如那些家养的动物好吃的。


    宋软这纯属是吃饱了撑着所以才挑三拣四,但是对这个时代的却其他人来说,只要是肉,管你是家养的野生的,都是稀罕的好东西,再一问还要票,哇绝无仅有顶顶好的东西!


    又是购买力最强的同时代、腰包最鼓的首都人民,宋软刚把东西拿出来,一圈人刷一下就围过来了。


    宋软只想着赶紧出手,也没漫天要价,野鸡两块钱一只,兔子三块钱——别看好像有点贵,毕竟一只正经老母鸡也才两块钱。但她和金花抓的野物,个个都是贴满秋膘肥头大耳的,重量超标又不要票,在这个年代绝对是性价比极高的好物了。


    其他的肉也直接剁成大块标差不多的价——要买就赶紧麻溜地一起拿走,别多说话,说了也不听。


    就宋软这霸道的卖家作风,放到后世是要被挂上小X书,X博,大众X评轮着避雷一边的,但奈何现在这是卖家市场,物资紧缺大把的人手里有钱都买不到东西,也习惯了被各种售票员、售货员、饭店服务员鼻不是鼻眼不是眼的态度,在同行大地衬托下,宋软居然还成了很受欢迎的卖家。


    一双双手争先恐后地朝摊子上的东西伸去。


    一开始还有人嫌宋软分的肉块大小不是很均等,试图说两句,但看着有的人左手一只野鸡右手一只兔子,还试图在胳膊下夹一块羊蹄子,很快摊子上就见了底,整个人都急起来了。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一下子拿这么多,叫不叫别人拿了?”


    那人把羊蹄子往胳膊下一夹,不甘示弱地回嘴:“我叫你别拿,把你的让给我,你干不。”


    “嘿你个无赖老流氓。”


    那人骂了一句,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至于后面那群没来得及挤到前面来的更是急眼,嗷嗷地就要往前冲。


    宋软深刻感受到了首都人民的热情。


    野兔野鸡怕是死也没想到,在它们咽气之后,还有两脚兽为了它们的尸体大打出手。


    宋软又找准机会,从系统商城花了几点怼精值买了几块打折的仿七十年代样式的手表,又很赚了一笔。


    这么几波下来,宋软这一趟首都之行,手上的钱不仅一点都没少,反倒多了大几百。


    啊~快乐。


    不过在她最后一波的收官之卖的时候,出了一点点的小插曲。


    她正把最后一只兔子递给客户的时候,巷子口突然传来一整响动——红袖箍纠察队来了。


    宋软客户一把把钱塞到宋软手里,抓着兔子转身就跑,跑得比那兔子活的时候还快。


    那宋软也不是傻的啊,抓着地上的背篓,撒腿也跟着往巷子外跑。


    怼精系统紧张地在她脑子里看活点地图


    【前面向左拐,那个巷子没人,你赶紧的把外罩脱下来我给你收着。】


    宋软最外面那一层都是极其宽大的罩布,之前是为了掩饰身形,现在倒是很方便,往上一扒拉,脱掉了。


    怼精系统干净把东西连带着她后面的大背篓一起收进去。


    宋软装模做样擦了擦额头,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手飞快地往嘴巴上摸白||粉,顺便往脸上也擦了点,迈着小小的步子慢慢往前走,时不时停下来扶着额头喘一声,整个人一下子病弱起来。


    “前面的,站住!”后面匆匆冲上来的红袖套大喝一声。


    宋软整个人惊惧地一抖,白着一张惨白的脸回头,顺便重重地咳了两声,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把肺吐出来、整个人驾鹤西去一样。


    红袖套:……


    卧槽,这人看着这么脆,不会被他一嗓子吼死吧?


    毕竟是首都,天子脚下,而来被派出来巡逻干活儿,也不是什么无法无天的大人物——就真的是大人物,也都是先给人按罪名,没有当众随机干死路人啊!


    阎王爷下手都还先发个病危通知书呢。


    他的声音都下意识和缓了一些:“同志,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从头到尾裹着严实、看起来像一只大黑耗子的人窜过来?”


    宋软:……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第155章


    当红金花


    大黑耗子很不高兴。


    大黑耗子觉得自己的鼠格,不是,人格被羞辱了。


    怼精系统也不爽,它在宋软脑袋里像一个会发光的光团一样蹦跳着叫嚣


    【他凭什么说你是大黑耗子?他红袖箍绑在眼睛上了看不见东西是吧,啊?你哪里像大黑耗……呃,不管怎么样,他怎么能这么说人!】


    【有没有点公德心!】


    怼精系统吱嗷吱嗷地叫嚣。


    大黑耗子重重点头,同仇敌忾,深以为然。


    就是就是,怎么能这样说!


    怼精系统呱呱的:


    【叫他往左边跑,那是个连着几个路口的通巷,叫他找去吧!】


    宋软当场开演。


    一只手孱弱地捂住心口,另一只手在上面拍了拍,像是很艰难地才喘过一口气,慢慢但是煞有介事地说:


    “您是说一个浑身上下都是黑衣的奇怪的人吗?”


    红袖套当即连连点头。


    他当时可看见了,那个大黑耗子卖了好几只兔子,手上肯定有钱!


    这年头,卖家可比买家的惩罚重多了,卖家被抓后被罚的大几十上百的罚款他沾不上,但被抓的时候从这些倒霉蛋身拿点东西拿点钱,或者叫他误以为有希望主动掏钱给他“打点”,狠狠地刮完再送进去……那多正常啊。


    红袖套想起自己从上次那个老头身上刮到的大肥肉,整个人激动之情都按耐不住了了,那叫一个摩拳擦掌。


    像他这样的小兵,分不到那种抄大资本家翻金条财宝的好事,就算真的命好去了,最多也只能趁乱藏点袁大头这样的小东西,真的贵重的财宝古董,那都是要上交的——上头的头儿都盯着呢。


    别看这个年代嚷嚷着说什么破四旧、烧资产阶级腐蚀人的毒草,但大家都不是傻子,究竟是不是好东西,那心中还是有一杆秤的。


    所以能在黑市卖家上刮一笔,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油水不错的差事了。


    红袖套这样想着,心中更是急切了。


    对眼前这个病病歪歪跟个马上就要咽气的弱鸡也没什么好声气,厉声道:“快说,人往哪里跑了?要是知情不报,哼哼……”


    他止住了话头,哼哼两声将宋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浓重的威胁意思几乎要盖在人家脸上了。


    【卧槽!!】


    怼精系统当场炸毛,怒发冲冠。


    【他什么态度啊他,他居然吼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他吃蛤


    口蟆卵了口气这么大!!】


    它当场在系统商场内部自己下单了一包狗屎,计算模拟出着红袖套跑步的路线,陷阱一样洒在左前方的路口。


    【给他指路,!赶紧给他指路!!】


    它嗷嗷地叫:


    【我刚铺的狗屎,别一会冻上了!!】


    宋软:……


    6


    她选择——从善如流。


    宋软状似怯懦地抖了一下,一副被吓呆了的表情,老实巴交又结结巴巴地向左边指:“好像,好像往那边去了。”


    “磨磨唧唧的,晦气东西。”


    红袖套看着宋软要死不掉气的样子,到底是没敢像对别人那样凶神恶煞直接撞过去——这玩意儿要死不死的他不关心,但不能死他手上。


    他还没结婚呢,本来因为为红小兵的身份大家都怕,要是在多一个当街创死路人的名头……


    红袖套嫌弃地用目光上上下下地刮了宋软一眼,嗤了一声,伸手把她扒拉开,整个人急吼吼地冲过去了。


    宋大黑耗子黛玉版软柔弱无依地顺着力往墙上一靠,窜了气一样在靠在墙咳,脚下一动不动,目光朝红袖套冲过去的方向望去。


    红袖套挽着袖子,一路杀神在世的模样冲过去,一个急转弯消失在拐角,然后突然叫了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惨叫和咆哮声:


    “谁家的狗!他娘的,等老子找到,剥了你的皮吃肉!”


    宋软满意了。


    系统也满意了,回过神来催促她:


    【快走快走,别一会儿他折回来朝你撒气。】


    宋软拔腿就跑。


    就这样在首都又缓了两天,宋软打算回家了。


    毕竟也这么好些天了,她连隔壁的津城都去逛了一遍,玩得差不多了,也该走了。


    不过走之前,她偷偷摸摸地再次去了首都动物园一趟——听说金花已经开始接客不是,英雄虎馆正式对开放的了,她打算悄咪地去看看情况。


    到了现场一看,哇,金花成头牌了。


    不够不难理解——首都的人们,相对于其他地方的人来说,识字率更高,也更关注《人民日报》,在一众或口号理论或政治新事相对无聊的报道中,金花作为一只老虎,事迹格外地夺目,而且新奇事自带口耳相传的传播引力。


    比如说:“XXX,你看今天的报纸没有,我的天老爷,我可是第一次晓得老虎也能抓迪特啊,真是开看眼了。”


    然后首都动物园还专门发了个公告,说这只有英雄虎已经入园,不日就将展出,这哪能不叫感兴趣啊——首都人民的生活水平在这个年代也是全国顶尖的了,花点钱去动物园去电影院,也不是很难得的事情。


    同样都是大家没见过的稀罕动物,这个身上还自带“英雄”光环,更别说这个年代的大环境就是学习劳模,敬仰英雄的,金花大地受欢迎度在众多动物中一骑绝尘,甚专门冲着金花来的人也不少。


    ——毕竟刚上报纸的时候,就有“花粉”不远万里地金花寄帽子了。


    在这种情况下,金花成为了首都动物园里的一朵当红小花。


    宋软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了休息日——这个年代的工人一周要上六天班,只有星期天才能休息,金花的场馆前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真的,宋软身上都带上大力buff了,都差点没挤进去。


    宋软一开始还担心这么多人金花能不能适应,结果进去一看,哇,它适应得比谁都好。


    金花是有点人来疯在身上的,什么人多被吓着,人越多它越骄傲,脑瓜子抬得比天高,有小孩子在那边哇哇惊叹,金花的胡子一边哇哇声中一翘一翘,圆滚滚的眼睛眯起——这是它常见的得意的神情。


    动物园专门推出了给老虎加餐的活动,一人可以花两毛钱在这里买肉条从投喂口给金花吃,哇,那买肉的人,在投喂口排了一条长队,一个个兴致勃勃。


    金花就像一滩融化了的猫猫流体,紧紧地贴在玻璃上,腮帮子就没停过,上一个人走了,下一个人赶紧接过火钳喂。


    痛快!太痛快了!


    它的耳朵一抖一抖的,肚子圆鼓鼓的,趴在玻璃上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儿。


    动物园管理人员对金花很上心,见此情况连忙嗷嗷喊:“行了,大家不用排队了,我们平时会正常投喂英雄虎的,现在英雄虎已经很饱了,大家不用排队了!”


    金花嗷得一声不满地拍着玻璃,肚子都胀得像个球了,还坚持着嗷嗷。


    它还能吃!


    管理人员苦口婆心:“金花花,你不能吃了,你今天吃的肉是一只成年雄虎的两倍了,吃太多不好啊,你看你肚子都鼓起来了。”


    金花努力地缩了缩肚皮——确实凹下去了一点——但没持续多久,就跟那绷不住的皮球一样,duang地一样又弹了出来。


    周围的人发出善意地笑声。


    金花挂不住脸,嗷嗷地叫着以掩饰恼羞成怒,嗷嚎盖住了管理员的声音。


    管理员吵不过虎虎,扭头和能听懂人话的游客沟通:“大家也要为了我们英雄虎的身体考虑啊,理解一下啊,肉已经卖完了,不用来排队了。”


    这个年头的普通人普遍淳朴,闻言也没有闹事,看着活泼乱跳的金花,乐呵呵地散开了。


    金花耷拉着一张虎脸气成胖橘,尾巴一甩,背对着大家走到假山边上去了。


    不给你们看!


    这种聪明的举止再次吸引了虎馆外的人们,大家哈哈地笑出声。


    现场一片其乐融融的和谐之态。


    宋软:……


    是她多虑了,居然还担心金花会不会在陌生的地方吃不下饭。


    第156章


    我给大家准备了礼物……


    确定了金花和白围脖适应良好,宋软也放下心中最后一处记挂,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这前前后后也算有一个月了,也该回去了。


    但在正式离开首都的那一天,她专门去国营饭馆,连着大桶一起包圆了剩下的豆汁,拎起来手都往下沉两度,让她不辞辛苦地把大桶抱在自己的胸前——这样有京城特色的地道老首都特产,怎么能不带回去让大家尝尝见见世面?


    反正现在还是冬天,外边的气温早就低到了零下,而且她还是要回位于东北的东风大队,那肯定是越往北气温越低,也不用担心豆汁会坏。


    不过就这玩意儿这味道就算坏了,能吃出来吗?


    土鳖宋软对此很是怀疑。


    她这么想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又拧开盖子往里面瞅了一眼,发现水壶里的豆汁已经冻成了绿乎乎的一大块冰坨子,用手在桶边邦邦敲两下,里面的固状物纹丝不动——这是冻实诚了。


    于是心中更放心了一点。


    放到后世,多少人吃不知道冻了多久、保不准都要尸变的僵尸鸡鸭鱼,不也活蹦乱跳的吗?


    也得亏这个年头带液体上火车没有要携带液体者自己先喝一口的规定,不然就宋软整个操作,那妥妥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宋软一想到回去后大家伙儿吃到这玩意儿后的表情,忍不住在自己的铺位上桀桀地笑出声。


    看她多乐于分享,多乐于让大家见到外地新事物,开拓眼界。


    这个臭不要脸的还在心里夸自己。


    她撺掇着系统,叫它仿照着赵为军的军官证弄了个假的——感谢隔壁孙婆子隔三差五拿着儿子的各种荣誉炫耀,要不是才入职,她恨不得把赵为军的工资条都在大家伙儿面前秀一遍呢——她还叫系统给假证上的职位升了一级,然后拿着这个升级版A货,在售票处买了一张卧铺。


    你别说,怼精系统还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售票员那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宋软给系统刷了一支棒棒糖。


    虽然这时候的条件不能和后世比,但是好歹也是个铺呢,总比之前硬座或者坐卡车前座绷得像个板一样舒服。


    宋软心中其实还挺满意的。


    人,总是能


    不断适应环境的,并从各个角度安慰自己的。


    这年头的卧铺不像后世,拿了钱就可以买,现在想坐卧铺,要么找关系,要么用干部证,就比如宋软,还得找系统给她造个假证才能买到,至于更高一级的软卧,能坐上的都是大佬中的的大佬,车厢连接处还有警卫把守呢。


    宋软手里的证毕竟是假的,还是不敢如此招摇。


    她还是有几分眼色的,该缩还是要缩,没必要因为一时的痛快给自己埋雷。


    不过也正因为现在的卧铺车厢有门槛,能坐的大部分都是有身份的人,也要面儿,所以宋软一路平平顺顺地抵达黑省。


    又转了两趟车,宋软在公社上找了一辆驴爬犁,带着自己大包小包的特产,一路晃晃悠悠地往东风大队走。


    车把式在前头赶着爬犁,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宋软趁此机会把原来用作掩护的空包袱塞得满满当当,远远的望去,像是打了胜仗满载了战利品回来一样。


    正是刚吃完晚饭的时候,大家伙都闲着,驴铃铛叮叮当当地在村口响的时候,这群闲出屁的忙不迭就凑过来看热闹了,一看宋软这个架势,眼珠子都瞪大了。


    齐刷刷的一排,像是聚众受惊的土拨鼠们。


    一般来说,被这样众目睽睽地围观,是个人多少都会有一点不好意思,但宋软她没有,


    她不但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反而昂首挺胸,揣着手手坐在爬犁上,看着乡亲们的姿态那叫一个大大方方。


    那姿态怎么说呢?就跟检阅部队的老领导似的,就差举起胳膊说一句:“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哟,大家都在呢?”宋软笑吟吟地从爬犁上站起来,“这是专门等我呢?”


    乡亲们:……


    这人自我感觉咋就能这么良好呢?想把他们身上的自卑分给她一点。


    刘大婶贼眉鼠眼地望着她:“哟,小宋这是回来啦?瞧这大包小包的,这带了多少好东西回来呀?


    这是宋软太久时间没回来了,以前的威名在时间的消磨下有所减弱。风停了,雨没了,刘大婶觉得她又行了,加上这段时间孙婆子因为她儿子的事消停不少。刘大婶趁机上位,成为了东风大队新晋顶流人物,每天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是十里八乡第一号的人物。


    这不,习惯性犯贱地开始招猫逗狗了。


    宋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但刘大婶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毛,冷冷的打了个寒颤。


    “奥,那当然了,”宋软笑眯眯的,看上去单纯善良又无害,“虽然我人在首都,但心还系着东风大队的乡亲们啊,我确确实实带了好东西回来,大家放心,都有份。”


    霍,这话一出,围过来看热闹的乡亲们齐刷刷的抬起了脑袋,眼中是震惊又意外的色彩。


    哈?他们也有份?


    自从宋软下乡,就没掩饰过自己有钱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人想占便宜的,但没有人成功过,别管是小孩哭闹还是老人上门,宋软那是眼风都不给一个,没瞅着隔壁孙婆子都没讨到好处吗?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送宋软一毛不拔的的脾气——主要不习惯也没办法,这玩意上能打野猪下能抓坏人,把人打得两眼翻白还好意思先一步躺下讹人,能文能武还不要脸,谁敢跟她硬干啊?


    没想到这次,居然还能给他们带东西?


    了不得了,这是周扒皮发饭,黄世仁开恩,一个个顿时就摩拳擦掌的激动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是从首都带来的,那肯定是好东西!


    天老爷,那可是首都!


    连刘大婶都惊住了。


    她顿了一下,难得有些结结巴巴的:“给、给我的?”


    宋软一脸肯定地看着她:“是的,大家都有呢。”


    “诶嘿,诶!”这会儿刘大婶一点不觉得宋软脸上的笑容怪异了,白给她东西,还是首都来的东西,宋软就是笑成一只黄鼠狼,那都是最好看最水灵的黄鼠狼。


    “小宋啊,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啊!”


    刘大婶激动的直搓手。


    不仅是她,周围的人也情不自禁的一直在搓手,咋一眼望过去,就跟宋软身边围了一群两腿站立的特大号苍蝇似的,那压低了的嘿嘿嘿的笑声,和苍蝇的嗡嗡声更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像。


    宋软也不客气,张口就指挥道:“婶儿,你帮我把这些东西放进去吧,我今天收拾收拾,明天在大队部的礼堂给大家分。”


    刘大婶当即就撸起了袖子,跟人猿泰山一样,把自己的胸脯拍的乓乓响:“没问题小宋,你放心,我一定小心的给你放好,绝不会磕坏里面的任何一点东西!”


    其他人也兴致勃勃的上来帮忙,举着宋软的大包,乐颠颠的像是举着饼干渣归巢的蚂蚁一样。


    看着兴奋的大家伙儿,宋软再次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谢谢大家,大家伙今天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大家都来啊,记得每个人带把椅子来,嗯,茶缸子也带一个。”


    大家伙儿激动地龇牙咧嘴的:“哎呀呀,哎呀呀,你放心吧小宋,我们指定都来。”


    也有人提出疑问:“带这些干啥。”


    宋软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有人率先怼了回去:“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听小宋知青的就是了,给你东西还叽叽哇哇,不行你别去了。”


    “那不行,爬也要爬过来!”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句,大家都哄笑起来。


    现场一片欢乐融融,那叫一个人民群众的大和谐。


    宋软在中间笑得像朵花似的。


    第157章


    好事咪咪


    看着大家其乐融融的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兴奋地叽叽喳喳猜测究竟是什么好东西,村道上一片呱呱声,很是热闹。


    首都的好玩意儿!


    嘿嘿,嘿嘿,嘿嘿,他们都不敢想。


    宋软听着大家的猜测只是笑而不语,脸上挂着神秘又和善的笑容地把这群兴奋的搬运工送出去,脑袋在一边微微点着,像是在认同又像只是礼貌,就跟那后世那劈腿成八爪鱼的渣女似的,你以为她冲着你是在回应你的爱意,实际上人家那是不拒绝不承认不负责,企图温暖每一个人的海王の微笑。


    当然了,现在这群即使已经见过不少世面,但还没亲身打过如此高端局的乡亲们哪里能认出到这样糖里藏刀的王者的操作,一个个就跟那人迹罕至的湖里的傻头鱼似的,争先恐后腾腾腾地往人家的鱼钩上挂。


    宋软脸上也挂起了开心的笑容。


    远远地望过去,反正是一片知青与乡亲们和谐相处的大团圆的场景。


    宋软送走了对明天一片期待的乡亲们,把门一关,开始处理剩下的事。


    她这一趟毕竟也是往外跑了一个来月呢,又是大包小包地回来,总是要收拾一下的。


    驴棚里的好事耳朵灵,一下就听出了宋软的脚步声,在驴棚里哐哐哐撞门,还一边“嗯哼嗯哼”撕心裂肺地大叫,看上去就跟斗牛场里狂蹦乱跳的疯牛要破门而出了似的,duangduangduang就要往外面冲。


    宋软一开门,好事又一下子消停下来,毛茸茸的驴头从里面急切但优雅地探出来两个长耳朵故意钓人一样地一抖一抖,水汪汪的黑眼睛看着宋软,发出明显夹过的声音:


    “嗯~哼~~~”


    就跟后世那个经典视频一模一样:


    开门前:嗷嗷嗷,给你丧彪大爷我开门。


    开门后:嗯嗯嗯,我是咪咪呀~


    好事咪咪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隔着门的那一段粗矿破锣锅嗷嗷也是能叫宋软听见的,正急切又娇滴滴地地把脑袋往宋软脖子边直拱,很有一种小别胜新婚的黏糊感。


    宋软被它拱得有点痒,一边忍不住笑,一边把它的脑袋拨起来,好事不乐意,抖着两只长耳朵要再次蹭上来,眼见着就要伸舌头舔了。


    不是,这是和哪只狗学的啊?


    看着好事嘴边还残留着的豆饼沫沫,宋软当场就要吓变形了,惊恐的两只手拽住它的驴耳朵,就像扒拉着一辆失控的摩托车一样:“别别别,住嘴!”


    别住嘴?


    好事当场把自己的嘴巴子努力地朝着宋软更进一步地伸了伸。


    这世上没有舔不到的人,只有不够努力地驴!


    它伸伸伸伸伸!!!


    宋软谢谢它的厚爱。


    好一番折腾,宋软终于从好事的热情中挣扎出来,抱着它的驴脸想要说一些常见的惯性的话:


    “一个月没见,好事你瘦……呃,你,你,嗯,瘦了啊。”


    宋软看着好事明显比以前壮且高了一圈,连脸上的毛毛都掩不住的丰腴,整人顿了好一会,才艰难地说出那句违心话。


    而且不只是胖了,整个驴被收拾地比以前干净了十倍不止,身上的毛毛像是被细细地梳过似的,每一根都透露出盘条亮顺的光,连脖子上的铃铛都被擦得锃光瓦亮,胸口那块白毛毛一点沾灰的样子都没有,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炯炯有神,一眼就能看出是被人好好照顾一点委屈都没受的。


    好


    事这段时间每天肚圆嘴鼓的,踹门的蹄子都比以前大一圈,这会儿倒好意思嘤嘤嘤柔弱地叫着撒娇了。


    是的是的,呜呜呜,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都瘦了。


    一人一驴相对着睁着眼说瞎话,怪道不是一家人(驴)不进一家门呢。


    腻歪了一会儿,宋软打算继续干正事了。


    毕竟离开了这么久呢,屋子里也许落灰了,屋顶上也许积雪了……呃,什么都没有。


    宋软打量着自己的小院儿,小院那叫一个干干净净亮亮堂堂,被人收拾得利利落落的——可比她自己待的时候整洁。


    宋软走到柴房去,发现柴火都被按照大小形状分门别类地码得整整齐齐,连树枝弯着的方向都齐刷刷敬礼似地朝向一处,最外面还有一小堆已经被提前劈好的柴,独立而规整的堆最外边,十分方便人取用。


    宋软看着比她卧室还整洁的柴房,莫名有点不敢迈开想进去的那只脚。


    这个柴房干净得看上去耗子进来都会找块抹布把自己的脚印拖干净了才会走。


    在火车上躺了几天几夜没洗澡一身臭味儿的她,怎敢玷污如此干净无暇的它。


    宋软肃然起敬。


    她很轻易就能推测出这一切出自谁手——毕竟她只把自己的家里的钥匙给了隔壁宁远一个。


    怎么说呢,有一种公孔雀把自己的每一根羽毛都擦亮堂了,向心上雀努力展示以求博得好感的样子。


    宋软看着自己一尘不染的柴房,震惊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里面的厨房去。


    又被震惊了。


    怎么说呢,她以为柴房已经是脱胎换骨了,没想到厨房还能更进一步!


    现在的厨房怎么说,就是像是被塞回娘胎回炉重造,还托关系找到女娲大人让人家把胎儿重新捏了一遍似的。


    橱柜上被擦得溜光水滑地反着窗外的天光,边边角角——甚至连底部与墙角的贴合线都没有一点残留的黑迹,光溜的像是好事从头到尾伸着大舌头舔过似的,里面的瓶瓶罐罐都被按照大小整齐排列,整齐地仿佛里号令一声,这一排能瞬间齐刷刷给你敬一个军礼似的。


    还有盘子碗筷,宁远还心灵手巧地用藤条编了置碗架,保证一眼望过去,每一个盘子都有镜头,任由宋软挑选。


    灶台边挂着的丝瓜瓤和竹刷子明显是新的,抹布被洗干净了,四四方方地叠在灶台最边上的角落上,正和和四方的角重叠,宋软硬是从一块破烂抹布上看出了矜持之气。


    玻璃窗更是被踩得透亮,也得亏现在是冬天没有雀儿,不然怕是会叫这些眼瞎的小东西撞成丹顶鹤。


    厨房里似乎才被用艾草熏过,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更叫人觉得洁净。


    妈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房子托给田螺姑娘了。


    妈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救了田螺姑娘的命。


    啧啧,看看这窗,看看这水缸,看看这……宋软正对着窗明几净的厨房啧啧感叹,突然听见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嗯,田螺姑娘来了。


    ——会上门来找她的也就那么几个,隔壁孙婆子声高气壮的像个气势恢宏的喇叭,韩珍珍活蹦乱跳像要跳栏似地duangduang拱,虎头小分队叽叽喳喳的像清晨的麻雀儿,反正是各有各的死动静,这么讲文明懂礼貌的也就宁远这么一个,是个稀罕物,可好认了。


    宋软一开门,果然看见许久不见的宁远,不知道有没有特意收拾过,反正衣冠发型都很整洁,像个刚刚绵绵细雨中沐浴过的小白杨似的。


    宁远的眼睛看见她,明显地亮了一瞬,连呼吸也快了两拍,然后努力稳住,把手中的水桶往前送:


    “这会儿长途车上也不好梳洗,你坐了那么久的车,应该已经累了,我就擅自帮你烧了水,你、你别客气,先用着吧。”


    热气腾腾的一大桶水,在冰天雪地里蒸腾着袅袅的白汽,像是云烟一样绕着捅边,给人湿润的暖意。


    宁远急着把水送过来,忘记给脸上围了围巾,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脸上被冻出了浅浅大的红晕,像是胭脂的小姑娘一样,眼巴巴的地看着宋软。


    宋软:……


    嗯,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那些打篮球的男生被送水那么嘚瑟了。


    不是,这谁能顶得住啊?


    看看看看,多贴心的绝世小可爱!


    第158章


    宁远:人无他有,人有……


    宋软接过了宁远的水,宁远肉眼可见地开心了不少,就是那种,整个人周围都蹭蹭发光的状态,仿佛能看见一颗一颗的小星星在他身边雀跃地蹦跳的欢喜。


    他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怕宋软一桶水不够用,贴心地说:“你把你家的水桶给我,我那里还烧的有,再给你提一桶过来。”


    他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语速有点急地补充道:“你的水缸里的水是干净的,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换,现在这缸正好是昨天新换的,要是烫了你可以直接掺里面的水。或者你想用艾叶洗吗?我那里还有一点。”


    这会儿的医疗条件并不发达,农村地区还有众多从以前流传下来的土方子横行,有的也确实有几分功用,比如拿艾草水洗澡可以散寒缓解治疗感冒,正巧会儿这会儿宋软才从城里吹了一路的冷风回来,场景还挺适配。


    宁远这段时间又给宋软用艾草熏房间,又是给宋软的外墙编艾草网子,他又不是大地之母能源源不断地产艾草,自己囤的老早就用完了,剩下这些都是从他叔大队长那扒拉来的。


    要知道大队长家里还有王雪这个战斗天史天天家里蹲呢,那味道可比宋软家重多了,宁远是连夜鸟悄地摸到他叔家去,一叶不剩地打包回来的,把大队长吓得以为自己家里遭贼了。


    定睛一看,这贼还挺特别,别的一毛不动,艾草一根不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贼今年打算复活屈原呢往死里整贡品。


    啊呸,现在不让整封建迷信,什么贡品不贡品的,呸呸呸。


    大队长即使止住了自己不科学的思想,但是不妨碍他对宁远吹胡子瞪眼的。


    这小子,还没嫁出去呢,就这么天天搁家里扒拉,一看就是个倒贴货!


    宁远好歹也是大队长看着拉扯长大的,大队长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看见自己的儿子这么哐哐倒贴,一副不值钱的样子,龇牙咧嘴得简直臊得慌。


    别说找宁远要,他路都没敢往宁远家走一步。


    生怕叫外人误以为宁远的倒贴软耳朵样是随了他——都是放屁,他虽然在炕上老被自家媳妇踹下来,那都不算,他平时在家地位绝对是这个(举起大拇指.jpg)


    最主要他好歹是个大队长呢,现在又升东风大队实权一把手了,是有包袱在身上的!


    宁远目光炯炯地盯着宋软,热切的样子仿佛只要她一开口,就能连夜把自己家抄了送过来。


    宋软:“谢谢,但是艾草就不用了。”


    她确实有点累了,不想弄那么麻烦。


    没有被麻烦的宁远有点点失落地轻轻吐了一口气,眼睛又一亮,小心翼翼地说:“那,那我帮你把炕烧好、被子换好?”


    怕宋软以为他考虑不周到做事不细致,她人都回来了还不给她提前收拾东西,宁远声音有点急地解释道:“你走的那些天我没有进你的卧室,怕不太好。”


    宋软看了他一眼,笑道:“没事,你都可以进。”


    反正不符合这个时代的、稍微有点出格的,她都收好了,也不怕他看见什么不合时宜的。


    但宁远不知道啊,他还以为宋软这是信任他呢,这会儿连耳朵都红了,隐隐有烟从耳朵边上冒出,连带着声音都有些结巴:“好、好的。”


    怼精系统阴阳怪气地在宋软的脑海里扭成了一条会跳舞的蛆,一边“海草海草随风飘摇”地疯狂扭动,一边拉长了调调:


    “咦惹,还,你~~都~~可~~以~~进~~~”


    那叫一个一咏三叹。


    宋软:……


    这完蛋玩意儿,真会破坏气氛。


    怼精系统没等来哄哄反而被嫌弃,气急败坏地把自己屏蔽了。


    宋软:……


    这边洗澡一般是从厨房里隔一个小间出来,一是离烧水的灶近,不用提着水走来走去,二是毕竟是室内,边上还有连通的火墙,不会在冬天冻着。


    这样其实都还是比较讲究的了,更多的人家连小间都不隔——废那砖石干什么,把其他人赶走,直接在厨房里洗就是了,反正现在大家都闲的很,尤其到了晚上洗澡的时候,没什么必要的理由一定要留在厨房里的。


    ——有理由也不能在人要洗澡的时候赖在房里不走,你这是什么狗屁花花肠子理由?你要发射原子弹啊就差那一会儿两会儿的功夫?


    更有好些人,夏天的时候直接把水桶摆在院子,从中午晒到下午,直接用晒暖了的水在院子里洗——一般都是男人和孩子——也是很常见的。


    这年头,一柴一火一砖一瓦都是很重要的物质资源呢,能省就省。


    宋软在厨房搭的小澡间,还是找大队长专门修的,最主要是修了地漏,洗澡水可以直接从预留的洞口流到外面去,省得还要搬着大澡盆


    子出来倒水,还要担心泼湿了屋里的地面。


    这会儿也方便了她,没有那些麻烦收拾事,她洗完后一身轻松地从厨房里走出来,然后就看见卧房里的炕已经被暖烘烘地烧好了,屋子里一片温暖,炕桌上已经摆上了好几个盘子,咋一看上去很简单,一碗炖鸡蛋,一盘葱油饼,一盘茄子炒肉末。


    但实际上还是能很轻易地看出做饭人的用心,先不说那碗嫩嫩的像镜面一样的炖鸡蛋,就拿那盘葱油饼来说,明明可以一叠摞着的煎饼,偏偏被分成了两摞,一叠是煎得嫩嫩的,看上去软呼呼水嫩嫩的葱油饼,一叠是煎得有些脆,外面还有一圈焦脆壳的葱油饼。


    宁远第一次给宋软做葱油饼,拿不准她的口味,于是软的脆的各做了一半,就是担心不和宋软口味叫她受委屈了。


    这话传出去了,要揍他俩的人能从东风大队排到公社拐个弯再排回来——葱油饼这样又是油又是面粉的金贵玩意儿,软一点焦一点的还能把人吃委屈了?她那嗓子眼金子做的啊?!


    但宋软是这个蹬鼻子上脸的矫情玩意儿,她觉得宁远干的相当不错!


    正想张嘴夸夸,宁远又隔着抹布端着一罐咸肉粥过来了。


    他小心地将粥罐端到桌上,看见已经坐在炕上的宋软,有些忐忑地收回手:“我想着你做了那么久的车,可能不太有胃口,外面又冷,就煮了热粥。”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低——毕竟他以前送的大部分是饼干面点一类,这还是第一次着正儿八经地给宋软做一顿饭呢,要是没发挥好,他会不会以为他是那种四体不勤的没用懒男人啊?


    他想着想着,有点紧张起来了,又补了一句:“因为想着快点弄好,所以只是简单地炒了几个菜……”


    但是宋软很捧场——张嘴等吃的哪儿来的那么多屁话?她顺手将人拉到炕上坐下:“这还是简单做啊,我闻着就觉得香,你这手艺可真不错啊,现在像你这样心灵手巧的男孩子可不多。”


    宁远就跟那听见号角的战斗鸡一样,腾得一下就挺胸昂头,连脖子上的羽毛都骄傲地张开了,只是鸡冠(额头)有些红。


    “宋,宋同志过誉了。”


    宁远整个人斗志昂扬,心下决定回去后好好锻炼、更加精进自己的厨艺,一定要远远甩开其他人!


    要做到人无他有,人有他优!


    第159章


    二合一大队长,我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还别说,宁远的手艺着实不错。


    就拿那碗咸肉粥说,看上去不错,吃上去更是相当可以。粥米浓稠,被闷得粒粒开花,配上被煮得软烂得几乎化开的咸肉,以及宁远专门用来点缀的葱花,白红绿三色交织,很是好看。


    一口下去,已经融化粥汤里的香气充满了口腔,暖呼呼地顺着喉管流下,整个人由里到外地暖和起来了,宋软连喝两碗还意犹未尽:“你的手艺可真不错!”


    宁远就像那得到太阳抚慰的绿植一样,身上每一片叶子都“腾”一下舒展开来,又像后世植物大战僵尸的向日葵一样,身边的花瓣摇摇摇,眼见着就要蹦出个小太阳来。


    他欢喜地主动接过宋软的碗,又盛了满满当当的一碗,小心地递给了宋软:“那你多吃一点。”


    也得亏这是半流体的粥,要是大米饭,宁远能给她盛一个尖尖的坟包,压实了再堆着一个坟包出来。


    这一路上宋软确实没怎么吃好,再加上她被强身健体丸改造后林黛玉秒变鲁智深,一顿饭能吃能吃“十斤精肉,细细地切做臊子,一点肥的都不要,全部浇在面上”,接过来就是一大口。


    有了前两碗打底,这一碗宋软拱地不像饿了十天的野猪进食了,粥在嘴里停留的时间久了一点,更加细致地体会到了粥原本的滋味。


    又抿吃了两口,才发现绿色的不是葱花,居然是被切得细细碎碎的青菜。


    “这个青菜吃起来好新鲜啊。”她有些惊讶。


    怎么说呢,都没有一点地窖味儿!


    宁远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用一种小狗打猎回家后邀功的神情、欢快地摇着小尾巴对她说:“对的,这是我在屋子里琢磨着种的小青菜,刚摘下来的。”


    宋软这会儿是真的心服口服:“你可真厉害,这样的巧的点子都能想出来。”


    “还种了一些蒜苗,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拿来来炒咸肉吃。”


    宁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欢欢喜喜地说:“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种!你还有什么喜欢吃什么菜——蘑菇?韭黄?我都可以试一下。”


    那兴致勃勃且热烈积极的样子,仿佛只要宋软一点头,能把自己的炕拆了给她搭菜架子。


    宋软:!!!


    她连忙按住这只急切要把自己家的洞打成隧道方便她过路土拨鼠:“也不用那么多……对了,我给你带的了礼物!”


    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土拨鼠不动了。


    土拨鼠眼巴巴地看了过来,整个人的脊背都不自觉挺直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但是头暴露了诶内心,诚实地向宋软那边偏着。


    宋软从炕上爬到炕边,翻出最上面的大包,先把那几张“携友同行”的照片拿出来,那张在动物园拍的她左右手同时带了大队长和宁远两张条幅,姑且算个大合照,后面还有她在长城、天安门拍的一些,她又专门挑了一些标志性的地点,单独拎他们的横幅各自找了两张,主打一个VIP单独体验。


    这世上再没有比她还贴心的人了!


    软の骄傲.jpg


    这会儿取照片虽然要几天,但她毕竟在首都待了个把月呢,都不用花钞能力加急,直接等几天就取到了。后面嫌弃有些照相点有点远,她懒得走,遂直接找了招待所前台婶子的小孩儿滴滴代拿,首都的小孩儿也很好糊弄,两块蛋奶饼干就答应了,她孩儿兵小分队在首都发展了出新下线。


    宋软走到一处,在一处留下火种。


    除此之外,她还拿出了一些首都的特产,比如说风干的烤鸭,比如说茯苓饼,比如一些老字号糕点,也就是现在温度低,一路天然冷冻到这里还没坏,考虑到人家才给她做一桌子好菜好饭呢,宋软难得良心发现没把那一桶冻豆汁端上来。


    宁远抱着大包小包,像个猛然塞了满怀的土拨鼠,眼睛圆圆的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鼠)都是懵逼的。


    能够看出,这这只土拨鼠最喜欢的还是宋软给的那张照片,俩爪子捏着紧紧的,白玉似的指尖微微摩挲。


    宋软在心里吹了个流氓哨,哟哟哟,真可爱。


    当然了,她要脸  ,没有直接说出来,面上还是一派的正气凛然。


    她是这正经人来的。


    在配上随口哄的两句甜言蜜语,可把宁远哄得够呛,看上去下一秒就要为宋软征战沙场士为知己者死了。


    宋软把盘子里的饭吃了个七七八八,正要放下筷子,整个人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宁远一下就坐起来了,急切的按住宋软:“我来我来,你歇着吧。”


    宋软这个懒开花的东西,平日里就不是很喜欢希望这种家务活,天天哄着系统给她刷锅洗碗,这会儿有人主动请缨,当然乐意轻松,一边把碗递过去,一边假模假样地说:“那多辛苦你啊。”


    宁远:“不辛苦!”


    把自己屏蔽的怼精系统这会又冒出来了、


    【哟,今天不要我给你洗碗了?】


    【那~~多~~辛~~苦~~你~~啊~~】


    那掐着嗓子一波三折的调调,往脸上抹把粉就能上系统101大舞台唱戏去了。


    这个也是她的洗碗主力军,可不能得罪。


    宋软熟门熟路地给这个在她脑海里面跳着脚阴阳怪气地系统顺毛:


    “哎呀呀,你之前帮我洗了那多次碗,这不是怕你累着吗?”


    怼精系统虽然炸,但是很好哄,闻言止住了话头,半信半疑地说;


    【真的?】


    “那比真金还真!”


    宋软一边说,一边顺手花了0.5个怼精值给买了一个棒棒糖,看上去很是真心实意的样子:“之前要不是你,我都不敢想我每天下工了会有多累!”


    怼精系统斜着眼睛看了一下粉红色的棒棒糖,觉得有点丑,但是还是接过了嘎吱嘎吱地咬着。


    一边咬一边说:


    【哼,最最好是这样】


    要不说那些男人喜欢去贤惠的媳妇呢,宋软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想。


    饭热菜香炕头暖,吃完了四仰八叉往后一倒不用自己收拾,要到后世还有手机电视机解闷,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宋软舒服地眼睛眯了起来,宁远小可爱甚至还贴心地从外边儿洗了个两个冻梨在盆里化着端进来,看上去要不是冻梨主要是用来嘬汁的,甚至想削皮切片地喂到宋软嘴边,惬意的宋软想要抖jio。


    宁远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又给好事喂了粮食,一切都弄好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现在回去吧蒜苗弄好了,明天给宋同志炒咸肉吃。


    他在心里计划着,顺手给宋软关上了门。


    这会儿风还冷着呢,别把宋同志吹病着了。


    真的是眼睛不知道被什么玩意儿糊了,他也不想想,就宋软那个一顿吃一桌的饭量,牛都不一定吃的比她多,哪儿有这么弱不禁风。


    这会儿宋软已经啃完了一盘冻梨,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


    这几天在火车上,她是从早睡到晚,这会儿天色也还算早,她实在是睡不着。


    宋软在炕上骨碌过来又骨碌过去,硬是没骨碌出一丝睡意,眼珠子一转,坏水就从眼角眉梢冒出来了。


    哎呀呀,哎呀呀,她这刚刚回来,不得拜访拜访她在这的最大靠山?再说了,明天她约了那么多人在大队部的礼堂里分礼物,也算是个大型活动了,不得给大队一把手汇汇报汇报?


    ——这都是正事!


    正事!!


    宋软这样一想,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翻起来,趿拉着鞋子窜下来,挺胸昂首地走到外边放豆汁的打通边上,“当当当”敲下一块。


    豆汁冰从中间裂开,那一股死鱼烂虾拌死老大爷的味儿就冲上来了,宋软没忍住yue了一下,嫌弃地把这块豆汁冰放到一个大碗里,然后从自己的特产堆里随意地巴拉巴拉,随便找出来一点,夹胳膊下出去出去了。


    特不特产的不是很重要,主要是她出去个把月回来不得先看看一把手啊,对啊,在华国,得讲人情世故得嘞!


    宋软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人情世故”,一边贼眉鼠眼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


    怎么说了,笑得跟黄鼠狼似的,一看就没安好心思。


    宋软挺胸昂头,整个人理直气壮地踢着正步走出了门。


    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


    好事在驴棚里大吃特吃,见到此场景把脑袋往食槽里一埋,耳朵一抖一抖的,仿佛吃的无比认真,一点都没察觉到宋软的动静似的。


    半点看不见宋软刚回来时的那副黏糊糊的亲密之态。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看这饲养员就是不安分,这才回来多大一会儿,又要出去招猫逗狗了。


    好事嘴皮子啪嗒啪嗒地动了动,嫌弃地摇着驴头。


    那宋软能看着这头驴这样清闲看戏?


    上去就是一个拉脖子,连拖带拽地把驴拖了出来——也就得亏这会儿的豆汁还是冰块状,不然在这样的大动作下估计能被泼得一干二净。


    好事胳膊领不过大腿,小驴拧不过成人,嗯嗯愤怒地叫着但无济于事地被宋软拖了出来,驴蹄子在地上画出一道长长的白线。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有没有人来管管啊!


    它要告到中央!告到中央!!!


    好事气急败坏地打着响鼻,身上的驴毛都绽开了。


    宋软桀桀桀地插着腰笑:“告上中央?你就告上天庭都没用!跟我走吧你!”


    好事差点当场气变异了。


    宋软在路上哄它:“我这是带你去最富裕的大队长家呢,正好他家里也有一头老黄牛,你到时候还能和人家交交朋友。”


    要不是看在宋软是自己的饲养员的份上(主要是不敢),好事非当场给她一蹄子。


    它一个驴,和老黄牛当朋友有什么用?!


    宋软左右看看无人,挤眉弄眼地看向它:“你倒时候就到你牛哥的棚子里等我哈,虽然你牛哥可能在吃饭,但是你不能抢人家的!人家那么大一只,把你踹受伤了我可帮不了你!”


    好事:……


    好事:若有所思.jpg


    好事:恍然大悟.jpg


    宋软又补充一句:“你回来还有饭吃呢,没人动你的,没必要多吃那一口两口的。”


    好事勉勉强强不挣扎了,它积极地叫了一声,主动走在前面。


    还没快走!


    出都出来了,也不能白白就这样回去!


    小驴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在村道上响起清脆的声音。


    宋软笑了一下,除了那一碗豆汁冰,剩下的东西一股脑装到网兜里面,大踏步追上前面的好事,顺手就把东西挂在了小驴的脖子上。


    好事:……


    就知道你这个贼眉鼠眼的两脚兽没安好心眼子!!


    它愤愤地在还没开花的冰面上跺着蹄子。


    这会儿大队长家刚吃完了晚饭,各


    房都回自家屋子里收拾去了,宋软敲门的时候,刚巧在牛棚给牛放完饲料的大队长前来开门。


    好事看见大队长手上的干草碎,驴眼一亮,直奔着牛棚而去。


    宋软眼疾手快地把它脖子上的东西扯下来。


    大队长:???


    宋软面不改色:“好事去找它朋友玩。”


    一头驴一头牛,这怎么玩儿啊?不对,它们啥时候交的朋友啊?


    大队长不理解,但大队长表示尊重。


    大队长问道:“小宋你刚回来,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我吃了来的。”宋软说。


    这年头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宽裕,除了那些不讲究的,很少有去别人家吃饭的。


    主要是你不讲究,去别人家蹭饭,别人也能不讲究回来,饭点了到你家去蹭饭,主打一个互相伤害。


    再说,一般那些蹭别人饭的一般是在心里想这,要是被占便宜的人家脸皮薄,这是也就过去了,白赚。但是在东风大队,脸皮薄?


    哈哈,他们这地界,耗子都是皮厚的!


    东风大队遍地都是卧龙凤雏,反而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就是相互制衡啊。


    但那些客套话是对别人,大队长对宋软还真不是假样子,继续热情地劝到:“再吃点吧,正好你婶子刚蒸了粘豆包,刚出锅,还是热乎的,香的嘞。”


    宋软吧咂吧咂嘴,突然觉得一路走来肚子确实消化了一点:“那吃点也行。”


    大队长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俩粘豆包咋吃不下,老婆子,老婆子,快给小宋捡俩粘豆包来!”


    大队长媳妇在厨房里面喊:“来了,来了,小宋,多吃点,不够还有呢。”


    然后端出了满满一盆。


    他俩嘴一张说得轻松,这会儿的粘豆包又是糯米又是各种豆,一个个还有拳头那么大,多吃几个能把人胀出工伤,也就是宋软,换成别人谁刚吃完饭能吃下这个?


    大队长一家都是做了明天吃的。


    宋软沾着白糖啃了两个粘豆包,把大队长媳妇夸得眉开眼笑,最后把网兜拿出来:“大队长,这是我给你带的特产。”


    虽然是随便拿的,但宋软这个贪图享受的,除了豆汁是是为了专门嚯嚯人买的,剩下的但都是好东西。特色糕点果脯肉干,那叫一个应有尽有,随便拿上一点都是顶顶能拿出手的。


    毕竟这个物资贫瘠的年代,二两红糖都只有坐月子的妇人才能吃到的好东西——说不定还吃不到这么多。


    大队长一下子无措起来,拿着旱烟杆的手放下,在衣服边上搓了搓:“哎呀,你这孩子,哎呀,这可使不得。”


    宋软故作不悦地说:“大队长,你这是干什么,我刚吃了你的粘豆包,你这是想让我吐出来的意思?”


    “哎呀,你这,嘶,啊呀,小宋,谢谢了啊。”


    大队长期期艾艾地接过,嘴里还嘟哝着“太花钱”一类的话。


    “老婆子,再给小宋拿两个粘豆包。”


    他左右想不出家里有什么好的,打算再给宋软灌点吃的。


    看上去恨不得拿根管子插到宋软喉咙管,上面接个漏斗灌下去。


    “不了不了,真的吃不下了。”宋软连连摆手,粘豆包确实好吃,但是太黏了,她嚼得脑仁疼,算了算了。


    她赶忙拿出那几张“携友同游”的照片,“大队长,你快看照片。”


    大队长的视线一下子就移不看开了,他看着自己的名字和天|||安||门,在一起,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抖着手把照片接过来,看上去很是珍重。


    大队长媳妇也凑了过来,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也激动起来了。


    “啊呀呀,哎呀呀。我这也算是去首都逛一圈了啊!!”


    大队长吩咐媳妇:“把这照片粘到咱们屋头里去。”


    大队长媳妇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小心接过,连连点头:“好,好!”


    现在的人民,对首都有一种敬仰的朝圣之情,虽然人没有去,但是看看也好啊。


    大队长暗自感动了好一会儿,再次看上宋软的时候


    “小宋,你是个好孩子啊。”


    好孩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除此之外,我还给你们等待了一个首都最著名、最好的东西!!”


    “这是首都人民的日常生活的代表,是饮食文化的特色,是外地人去首都必吃的特色菜!不吃这样,就相当于白去了首都!”


    宋软这么阿巴阿巴胡天盖地一顿扯,别说大队长家里人了,就是一开始不屑坐在一边的王雪都凑了过来——她也没去过首都呢。


    宋软捧了她精心呵护的豆汁冰碗。


    在暖炕的烘烤下,冰块已经化成了水,重新变成了一碗灰绿色的水。


    宋软热情地招呼着:“快再拿几个碗来,一人尝一口。”


    虎头一马当先地冲进了厨房里:“好的小宋姐姐!!”


    第160章


    味道和我上次和孙婆子……


    前面有提到,宋软带的豆汁冰块已经炕的烘烤,已经在碗里重新回归液态了。


    但是,炕毕竟只是炕,不是锅,也不是烤架,它建造的目的是用来给人取暖,而不是送人当场去西天取经的。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能叫豆汁从冰块化成汁水已经是搭配上边上火墙的超常发挥了,碗壁摸上去还是冰冰凉凉的,并没有很热。


    宋软有点担心这样的豆汁会影响到口感,找大队长媳妇要了个盖子,把豆汁碗塞到炕洞边上烘着。


    哎呀呀,她可贴心了嘞。


    明火这么一烧,豆汁很快就热乎起来了。


    力图还原豆汁的原汁原味.jpg


    但是,东西,尤其是食物,一加热,味道就会跟被催化了似的,四散开了。


    原本正歪歪斜斜躺在炕上的王浩一个鹞子翻身弹起来,瞪着一双眼睛惊恐对王雪脱口而出:“姐,你和孙婆子干架的味儿还没散干净啊?”


    王雪:???


    这会儿距她和孙婆子的战争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因为太过刻骨铭心,王雪一下就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整个人脸上一整青一阵白。


    “你放屁!”王雪暴跳如雷,“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可能是我?!”


    王浩下意识脱口而出:“对啊姐,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这不会是被腌入味了吧?这怎么办啊这?”


    王雪气得尖叫,上去啪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你再胡说八道!你再胡说八道!我看你鼻子有问题!”


    王浩挨了一大嘴巴子都还尚且能习以为常,听见王雪后半句,不能忍了,抗议道:


    “我鼻子没问题!你闻这味,屋子里就是跟被屁崩了一样!你没闻到,不是你制造的,就是你鼻子有问题!”


    别说,你这么一听还挺有道理的。


    连自诩见过大风大浪、对什么都能见怪不惊的大队长都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


    王雪气得嗷嗷的。


    宋软把已经烤热的豆汁端上来:“应该是这个味道,这就是首都的特产豆汁,气味有点特别。”


    此话一出,正在和弟弟干架的王雪都愣在了原地。


    东西都还没被骗到对方嘴里去呢,宋软赶紧描补忽悠:“哎呀,这是人家的特色,就跟湘省的特色臭豆腐一样,大领导不也说了,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一样一样的。”


    虽然其实两者并没有什么联系,但这年头人们对大领导那是发自内心的敬仰,稍微沾上一点边的东西,都会觉得它们会发金光。


    一众人很容易就被宋软忽悠住了,甚至还多了一点猎奇的期待。


    刚好,虎头已经带领着自己的弟妹们重新回到了屋里,笑嘻嘻地从厨房了抱来了一堆碗杯。


    其实这会儿的人没有这样讲究,一家子人轮流用两个杯子,男的一个女的一个,都已经是讲究了——资源紧缺的年代,哪儿有那么多心思搞那么些折腾事?


    像是去田头送水,一般就只带一个大水壶,一大家子就着盖子轮流喝,那也是很常见的。


    但是,大队长家毕竟富裕一些,又是正式猫冬的时候有精力有空闲,最最最重要的事这可是首都的特产,给它多一点额外的牌面也是正常的


    所以全家没有人对此产生异议,就是最斤斤计较的王二嫂白芳芳都没有说什么。


    她还在心里盘算着呢,宋软一个年轻丫头手也不一定准,她一会儿得好好看看,可不能叫她给别人倒得多,给她倒的少,那她是肯定不依的。


    这可是来自首都的稀罕东西,她这辈子指不定吃不到第二回 了,要是比别人分的少,那不是她吃了大亏!


    再说,她得省下来一点,也叫娘家侄子开开荤见识见识。


    或者她一会儿看着小丫小武他们,一群半大孩子,没必要吃这么多好东西。


    白芳芳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双精明的吊梢眼紧紧地盯着宋软分豆汁的手


    灰绿色的豆汁被均匀地分到每一个碗中,白芳芳精明地在宋软在倒她那碗的时候弄了点动响出来,宋软手一晃,她那碗里多了一层。


    她嘴角露出狡猾的笑意。


    宋软看了一眼正沾沾自喜的白芳芳,嘴角也露出了一点神秘的微笑。


    豆汁很快被分好,大队长一家抱着虔诚的态度小心地把豆汁凑到了嘴边,郑而重之地抿了一口。


    嘿嘿嘿,没想到他们这些山嘎达里的泥腿子,有朝一日能吃上首都……yue!!!


    大人们还好,一脸的呆若木鸡夹杂着五彩斑斓的黑,但还能勉强靠自己成年人的毅力稳住,小孩子们可不行,一个个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窝肩膀皱脸的,看上去像是一只只脖子缩成一团的烧鸡。


    还是没成年就出来打工的那一种。


    该怎么形容这个味道呢


    有一点变质酸菜的酸,一股特立独行的臭,还带了一股奇特的粘稠醇厚,怎么说呢。


    大队长媳妇当场给大队长一脚——让她回忆起了这死老头子大夏天一身臭汗回来还不洗脚就往炕上一躺,烦死个人!


    大家有些不可置信,他们怀疑地相互看了看,首都的玩意,那肯定是好的哇,是不是他们晚上咸菜吃多了舌头出了点毛病,没吃出它的味道?


    再吃一口试试?


    宋软看着大队长一家相互看了看,然后齐刷刷地凝重一张脸又是一大口。


    宋软:???


    啊,别说她从北京带来放了这么久,结果把豆汁放得变好喝了?


    对,是有听说豆汁是发酵


    做的,讲不好发了这么多天,发到位了?


    这怎么行!!!


    宋软当场就怒了,低头对着分发完后在碗底汇聚的那一层浅浅的剩下豆汁就是一口。


    yue!!!!


    没错啊,还是这个难喝的味啊!


    宋软干呕一声,放心了,咽下去的豆汁反上劲,又是一声干呕。


    她这一声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又像是卸下了什么禁锢,炕桌边上的人此起彼伏地开始干呕。


    王雪率先叫出来:“这什么玩意儿这,你不是给我们把首都的泔水带来了吧!”


    宋软义正言辞:“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看我刚才不也吃了,什么泔水!这叫豆汁!地道老首都菜!只是地方特色比较浓重,我们外地人不太适应。”


    王雪半信半疑,又喝了一口,皱着眉头吧嗒嘴,仿佛以前在哪里吃过但是忘了,这会儿正细细品砸努力回忆起来呢。


    然后整个人勃然大怒:“你放屁!!!!”


    “这还不如泔水呢这,味道和我上次和孙婆子打架还有点像呢!”


    这话一出,堂屋里整个人都安静了,不论是不死心正含着豆汁的,还是拧眉皱眼端着豆汁碗凑到嘴边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这段时间一直和王雪同床共枕,睡得脸对脸头对头的王杏儿一口豆汁喷了出来,像一个小鲸鱼似的,正正巧巧碰了对面的白芳芳一脸。


    白芳芳脸上像是铺了一层灰绿色面膜,变成了绿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