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板车爆改铲土机,六英……


    本身就是下坡,又是光滑没有阻碍的冰面,赵为军还因为一时生气把脚踏板踏得跟个风火轮一样,板车就像是装了加速导弹一样,轮子越转越快,到最后甚至隐隐都有些离地了,整个就是一起飞的大动作。


    赵为军肾上腺素剧烈分泌,整个人热血上头,只剩下报仇后的兴奋:吓不死后面那群不当人的!


    铁蛋:“啊啊啊——”


    孙婆子:“诶诶诶——”


    韩珍珍:“嗷嗷嗷——”


    板车上一边杂乱的嚎叫,像是装了一个物种丰富还都个个都活蹦乱跳的动物园。


    在一片不成调的单字音节中,终于回过神来的宋软的声音杀出了重围:


    “芜湖——再快一点——刺激!!!”


    前头猛蹬自行车以为能给她一个恐吓的赵为军鼻子都气歪了。


    ——这阴差阳错还给你整圆满了是吧?


    他气急败坏地扭头,刚张嘴想叫她一个蹭车的少在这比比划划,就看见他小侄子铁蛋看着他回过来的头,惊恐地指向前面:“叔,叔,叔,鹅!!!!!!”


    饿什么饿,刚吃饭就饿,真是个饭桶。


    再说饿了喊他干什么,没看见他现在正骑车嘛!


    ——他也知道他现在在骑车啊。


    赵为民看清眼前马上就要撞上去的东西,都要吓成赵萎民了,公鸭嗓尖成了夹子音:“二哥,看路!!!”


    赵为军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一回头,看见从前面路口摇摇晃晃的走出来的一众雄赳赳气昂昂的鹅群。  !!!


    他猛捏刹车,自行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痕——好在是险险地停下了。


    但是自行车有刹车,后面的板车没有啊。


    甚至因为还处于下坡,速度一点没减少不说,冲得更叫一个势如破竹了,眨眼间就赶上了已经停下的自行车。


    板车前原本方便人拉的两个长长的木柄,此刻就跟那推土机似的,咵嚓一下,就跟土匪抢亲、挖掘机挖土似的,一下就把自行车整个铲了起来。


    原本单脚抵着地面的赵为军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一个天旋地转腾空了,平衡保持不住,扑通一声摔了下去。正好倒在两根木柄中间,就跟放在烤架上的烟熏五花肉似的。


    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缓过劲呢,又被还在向前冲板车造成的凶猛惯性连人带车地从木柄处冲进了车厢。


    宋软和韩珍珍因为是最后上来的位置在最后还好,前头的赵为民吴建国那可遭了大罪。


    男人嘛,本身就跟脑子里少一根筋似的喜欢追求刺激感,原本正优哉游哉享受着风驰电掣的飙车快感呢。


    结果哐当一声,风中迎面刮来一台二八大杠上面还骑个人,一瞬间把两人砸趴下了。


    稀里哗啦哐当咚,撞出惨叫一片。


    坐中间的孙婆子和刘小娟也被波及了一点,几人鬼哭狼嚎的,那叫一个两岸猿声啼不住。


    这还不是最惨的,板车还没停,还在势如破竹地往前面冲。


    宋软见势不好,拎着韩珍珍就往下面跳。


    韩珍珍懵懵懂懂的,被宋软像提小鸡崽子似的拎了下来,在冰面上哆嗦了一起伏,好不容易才站稳。


    失去了两个人重量的板车一轻,速度于是更快了些,那叫一个深入鹅群。


    “鹅鹅鹅!!”


    “嘎嘎嘎嘎嘎!!!”


    一时之间,人叫车响,鹅飞羽掉,像是平


    地里挂起了一阵小型龙卷风,原本一片安静的村道上那叫一个热闹。


    赵为军被铲在板车把手上又被自行车砸,晕晕乎乎视线还没聚焦呢,一只愤怒的大鹅扇着翅膀朝他扑了过来。


    鹅这种生物,眼睛的构造很是奇特,有点像一个凸透镜,所以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会变小。换而言之,它看谁都觉得是小卡拉米不如自己,日常觉得天老大它老二谁都打不过它,凶猛得一批,在农村拧人啄狗的那可是一霸,都可以当狗使看家护院的。


    平时孤身一鹅都敢随机给路过行人两嘴壳子,更别说现在是成群结队、还是板车先攻击它们的,这可是真是……


    倒反天罡!!


    上啊家鹅们,给些这个胆敢挑事的人类一点颜色看看!!!


    群鹅热烈响应,舞着大翅膀就对板车的人一阵狂啄。


    孙婆子被一只大鹅劈头盖脸地扇了一个大嘴巴子。


    她哪里是个愿意吃亏的性子?敢和她别苗头,是人是狗她都打,当即撸起袖子一巴掌还了回去。


    毕竟是常年干农活的,手上有劲,鹅被她扇得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晕头转向的,但它不怂,凶猛地张嘴就是一口。


    ——咬在赵为民屁股上。


    赵为民前被车砸后被鹅咬,那叫一个背腹受敌,发出了一声剧烈地惨叫。


    “啊!!”


    但是没人来帮他。


    倒不是老赵家亲情单薄——虽然确实不怎么浓——主要是这可是一群鹅呢,这会儿大家都在平等地挨打。


    吴建国正和左一右一只地窜上来的大母鹅双线作战,勉强算是打了个有来有回;孙婆子扇飞一只鹅有万万只愤怒的鹅扑了上来,就跟陷入白色漩涡一样,那叫一个双拳难敌八嘴;刘小娟和陈桂芬还要护着孩子,也是一个左支右绌的状态。


    但要说最惨的,还是赵为军。


    他身子被自行车压着动弹不得,虽然这些钢铁疙瘩也勉强算给他了一些遮掩,但也正因如此,大鹅们的攻击都冲着他的脸去了。


    “嗷嗷!!”


    一只翅膀有点灰的大鹅对着他的鼻子就是一口,鹅嘴边上一圈是有小锯齿的,那劲又死大死大的,赵为军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他一把抓住鹅脖子,努力想把它拔开,鹅鹅宁死不松嘴,反倒他的鼻子又加了一股被扯着的焦疼,头不自觉顺着力道微微抬起。


    又一只鹅扇着翅膀扑上来,红红的脚蹼啪叽一下踩在赵为军脸上。


    毕竟也是好几斤的重量,还带着起飞的冲击力,踩得赵为军的脑袋咚得一声砸了下去,鼻子倒是拔出来了,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板车上。


    脑袋前后同时缓缓地肿了起来。


    被他拎着脖子举起来的鹅成了上吊状态,两个脚掌啪塔啪塔地蹬地——没有地,全踹在赵为军嘴上了。


    赵为军:……


    他猛地把手上的鹅跟扔沙袋似的往后一甩,鹅姐在空中一个三百六十度转体,空投炸弹一样落在板车中间。


    孙婆子一行人:……


    您的儿子/叔叔/男人给您投放了一只大鹅。


    敌军实力:+1.


    陈桂芬本来护孩子打大鹅已经很艰难了,眼见着又来一只狠的,当场绷不住了,破口大骂:“赵为军你还当不当人,把鹅往这里扔,就叫我们替你扛雷呗??”


    赵为军一边捶继续扑上来的鹅,一边冤枉地喊:“我也不是故意的啊,那会儿那么紧急,我就那么一顺手。”


    “你顺手都在害人!”陈桂芬不依不饶地叫着,大鹅可不管谁好谁坏,它此刻自觉受了大罪,就像个平头哥一样,上去张嘴就是啄。


    光复鹅鹅荣光!!!


    嘎嘎嘎它咬!!


    “啊——!!”


    陈桂芬被大鹅对着大腿一拧,顾不上吵架了。


    她气急败坏地薅住大鹅的脖子,夸夸拔大鹅上的毛。


    “该!该!该——”大鹅惨叫着,却也无法抵挡自己心爱的毛毛离自己而去的大势,气得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昂着脖子对着陈桂芬就是一口。


    陈桂芬的棉衣是捡着她妈的旧棉衣,大小并不很合身。刚才她扇大鹅的时候,因为手上的动作棉衣往下滑落了一断,露出光光的手腕,这会儿被脱了毛的大鹅玉石俱焚地反击咬到,那叫一个钻心的疼。


    她激烈地惨叫一声。


    妞妞和铁蛋现在躲在妈妈和婶婶的后头并没挨啄,但也吓得哭都不敢哭,生怕把鹅招来了。


    宋软和韩珍珍早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就一退三千里,这会儿远远地站在路对面看老赵一家子和鹅群厮杀,听着陈桂芬几乎破音的惨叫,又向后退了两步。


    至于帮忙?


    那鹅多凶啊,还是一群,帮不了一点!


    刚还和孙婆子一起相互吹水的塑料友情就跟那烈日下的薄雾一样,瞬间就烟消云散。


    韩珍珍庆幸且发自内心地对宋软道谢:“软姐,还好你把我拉开了,不然现在倒霉的就是我了。”


    宋软也是内心庆幸地点头:还好她跑得快!


    那边战斗正酣,大鹅嘎嘎嘎,大人嗷嗷骂,鹅毛纷纷扬扬地从天上打着转儿飘落,给战斗画面添上了背景素材。


    “干啥嘞?您个儿干啥嘞?看着人模人样还有自行车,结果偷偷欺负咱们大队的鹅是吧?”


    一个看上去像是负责赶大鹅的带着狗皮帽子的乡亲匆匆地从另一条道上狂奔出来,见自己的鹅群被一群人打,尤其是那只最漂亮的领头鹅脖子上都秃了一圈,丑得像是因为年纪大马上要被杀的秃毛老母鸡,当场就心疼上了。


    这可是他们大队预备拿去年集上换东西的,就想着能多换点东西好过年甚至叫明年的日子好过些的,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漂亮大鹅,结果被糟蹋成这样!


    那掉的毛吗?这掉的就是钱啊!!


    当场眼睛红了,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地张口质问。


    赵为军:“???”


    他缓缓地抬头,被鹅狠狠拧过的鼻子像个红气球似的慢慢地充血肿胀起来,乍一看上去就和黑盘子上摆个西红柿差不多的效果。


    “你再说一遍,谁,欺负谁??”


    他不可置信地扯着嗓子问。


    宋软看着他红彤彤吊着的鼻子,对着韩珍珍嘀嘀咕咕:“快看,小丑。”


    第122章


    二合一今天也是做雷锋的一天


    早在民国时期,我国就出现了仿西方马戏团的本土马戏团,所以这会儿,红鼻子小丑的形象虽然不像后世那样广为流传家喻户晓,但还是也有一些人知道的。


    韩珍珍就是其中一位。


    她看看赵为军那张脸,觉得宋软好有才华,笑得噗呲噗呲得漏气了一样。


    与她相反,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赵为军的鼻子却像是吹了气一样鼓胀一来,像个水囊一样沉甸甸地掉在面中,怎么说呢,和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里面那个鼻子最大的小矮人爱生气一样一样的。


    华版爱生气挣扎着从板车把手上跳下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气其败坏地望向来人  ,因为鼻子肿了,说话声音嗡嗡的:“你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谁欺负谁?”


    狗皮帽子老乡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受惊的鹅群——为此自己也挨了几壳子——正气不顺呢,理直气壮地说:“本来我的鹅走得好好的,你要是不冲进来什么事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深入鹅群的板车,更理直气壮了:“这么大的路是不够你走的还是怎么的,和鹅抢道走,呵。”


    赵为军的脸一瞬间气得像个紫茄子。


    孙婆子头上还顶着根鹅毛呢,都还没从和鹅打架的头昏脑涨醒过神来,但是隐隐约约听见有人似乎要讹他们家,倒腾着胳膊就从车斗里爬了出来。


    “这路写你名字了?你叫它它答应你不?我们就乐意走这边,谁叫你不管好你的鹅?”


    “我告诉你,你的鹅把我们啄成这德行,赔钱,必须赔钱!”


    狗皮帽子老乡瞬间变脸:“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这么霸道能剥削,你是地主老财出身的吧?!”


    赵为军面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孙婆子先炸毛跳脚了:


    “放你|娘的屁,老娘祖上八辈贫农,清白的很!”孙婆子气吞云霄地吼道,“倒是你,戴着个破帽子贼眉鼠眼的,一眼就不像好人,我看你是二鬼子出身的!”


    狗皮帽子老乡:???


    这也太侮辱人了!


    他勃然大怒,舞着赶鹅的鞭子就要上来和她拼命,身子都气地直哆嗦:“你才是二鬼子,你全家都是二鬼子,你祖宗是十八代都是二鬼子!”


    “你打量我不认识你,你就是东风大队那个转业回来的军官是不是?又买自行车又是板车的,现在还这么耀武扬威欺负人,我一会儿要去公社问领导,看看有没有你这样干事的!就这,还当过兵呢!我呸!!”


    赵为军脸色一变,勉强挤出点缓和神情来:“老乡,我们没这个意思。”


    孙婆子却是浑然不觉,甚至更嚣张了些,插着腰气势汹汹地说:“你知道就好,还不……”


    赵为军一把拉住孙婆子的胳膊,声音大了一倍:“娘!!!”


    孙婆子莫名奇妙一回头,看见赵为军难得严肃的表情,不自觉呐呐地收了声。


    赵为军松了一口气。


    他才刚去公社报道,具体职位领导都还在斟酌没正式确定下来呢,要是这个时候有老乡这样告他的状,肯定会有影响的。


    而且他虽然是刚来,但毕竟也算空降,肯定或多或少也算是触犯了别人的利益,那些竞争对手正盼望着揪住他把柄呢!


    再怎么忍气吞声,也不能在这个点出岔子!


    再怎么样,也要等他站稳脚跟后再说。


    最后,这件事以赵为军买下了那只脖子被拔了一圈毛的秃毛鹅为终。


    都还没到年集上,就已经开张了,好兆头啊!


    狗皮帽子老乡也不见刚才的七窍生烟,乐滋滋地挥着小鞭子把秃毛鹅抓出来——这可是鹅群里最大的一只呢,又有赵为军宁事息人的意思在,多卖了一块三!!


    一块三!!!都快赶上两斤上好的猪肉了!!


    这个艰难的年头,能多挣个几毛钱,那都是比天上掉金子还难得的事。别说和人干架,你上村里面问问去,要是挨顿打能多赚一块钱,多少人抢着来!


    想抢活儿的人自己都先得打一架。


    没办法,现在这日子苦啊。


    他此刻是恼意都没有了,甚至还夸了赵为军两句,主动从准备的长草困里抽了一根出来,把鹅嘴巴绑好,反剪捏着翅膀递给他,那叫一个贴心。


    赵为军面色阴沉沉地看着这只秃脖子鹅,毕竟也是一本书的男主,咋一看还是很有些霸气和杀气。


    但是鹅哪里管你是鲨气脚气还是嘴气,它就跟平头哥似的,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虽然嘴巴被绑住了,但坚持昂着脖子要上去啄他。


    可惜翅根被人捏着,压根够不到。


    陈桂芬主动接过了这只大鹅,上去就是咣咣两巴掌:“我叫你咬我,我叫你咬我!”


    狗皮帽子老乡仿佛没看见似的,手上的绳鞭在空中打了个响,赶着大鹅继续向前。


    得快点走,不然一会儿没有好摊位了。


    宋软和韩珍珍重新摸回了板车上面,孙婆子斜着眼睛看了她俩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回来了?刚才跑得可真利落。”


    韩珍珍倒底脸皮有点薄,不好意思地往宋软身后躲了躲。


    宋软那是一点心虚之情都没有,甚至还主动地凑了过去:“那可不,我们站在一边,可把您老人家大战时的英姿看得清清楚楚,你那一打多还绰绰有余的,真是宝刀未老。”


    孙婆子自诩已经够不要脸,都被她这理直气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架势整无语了。


    这踏马就是传说中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吗?


    原来她还是她文雅了!没办法,这脸皮薄的人就是容易吃亏。


    孙婆子开始在心中顾影自怜——诶,她还是太老实了!


    板车歇了一会儿,开始悠悠地向前走。


    ——毕竟赵为军才摔了一个大的,又还和群鹅打了一架,现在即使气再不顺,也不敢狂飙了,当然,也没啥力气狂飙了,老老实实地踩着。


    好在下面这段路还算顺利,几人无波无澜地到了公社门口。


    其实现在的时间还早,但是年集上已经有了很多的人,毕竟现在的大家都是能跋山涉水十几里路到另一个山头大队看电影的狠人,更何况是赶年集备年货这样的大事,那一个个起的比后世熬大夜没睡的人都还早。


    公社入口停满了车,各样的驴车马车骡车,甚至还有拖拉机,里面堆着农用物如化肥、铁犁、斗笠;农产品如还在咯咯咯叫的鸡鸭鹅,日用物如布匹、肥皂、扫帚、簸箕,有的归供销社独家经营的物类,是要运到供销社里去才能买卖,有的直接进集市随便找个摊位档口就能卖。


    不少赶集的人在车厢边驻足,眼珠子发亮地盯着车上的东西,指指点点地计划着一会儿要买什么。


    密密匝匝的人流,板车在里面艰难前行,走走停停的,真是没想到,在七十年代的农村乡镇地区,还能体验一把堵车的感觉。


    眼见着板车再一次被人群堵死,宋软决定弃车而走——也就剩两步路了,等板车拉拉卡卡的,她爬都能爬过去。


    ——反正又不是她的车,不用她管,嘿嘿嘿嘿。


    宋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愉快地拉着韩珍珍下了车。


    还没站稳,感觉肩膀处的布料被谁拉了一下。


    她一回头,对上了一双硕大的牛眼。


    是老王头那家的牛,因为她们坐得多,有时候会给这老牛喂一点东西,比如说因为牛车颠簸掉在地上的半块饼干蛋糕碎点心渣,比如说红糖包漏下来的那点点沫沫,两人都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全都喂给老牛这个垃圾桶,啊不是,是拉车受累的好朋友了。


    虽然咋一听起来很磕碜,实际上也挺磕碜,但是对于但是对于豆饼都难吃到的老牛来说,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东西了。


    所以这头老牛还怪喜欢她们的。


    见她们从别的车上下来,还有些不乐意的打着响鼻。


    宋软被它这双大牛眼看着,就有一种很微妙的,仿佛丈夫趁着妻子怀孕在外偷吃,还被妻子抓了个正着的……偷|情被抓感。


    她解释道:“也不是我们不想坐你拉得车,但是你拉的车今天已经装满东西了,那我们总得坐车呀,你放心,这个我就偶尔坐个一两次,以后还是主要坐你拉的车。”


    ……你满足不了我,那我总不能憋坏吧,你放心,我和她只是玩玩儿,你才是我的家。


    宋软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了这样一句话,还是带语音的。


    这可真是,她搓了搓爪子,又抠了抠自己的脸。


    不过很快又重新理直气壮起来:这能怪她吗?而且她这次没坐老牛拉的车,不也是心疼怕它累着吗?看她多好,多贴心!


    这玩意儿在心里百转千回又把自己夸了一遍,越发自信了,随


    手拍了拍老牛,挺胸昂头地走到集市里去。


    然后再次被集市里的情景震了一下。


    怎么说呢,就跟后世一个著名小品里面说的一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从集市入口的边缘开始,一直到出口处,插着卫兵一样的小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街边房子的墙壁上挂着诸如“大干社会主义,大批资本主义”之类的标语。


    供销社挤满了人,有交东西的,也有换东西的,看上去连身都没法转了,于是在外面又摆了七八张课桌一样的桌子,上面对着鞭炮年画对联一类的东西,后面的工作人员胸前戴着怀旗公社社会主义大集工作证,脸上的表情高高在上的。


    喇叭里高声放着革|命样板戏,本就嘈杂的集市更显得人声鼎沸,不少半大不大的孩子还专门围到挂喇叭的木杆下面听,听了一会儿满足了好奇,又欢呼着扎到人群里面去了。


    他们的父母跟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人,小孩子们就跟那刚放出栅栏的野猪一样,横冲直撞又犟得鸭批,越喊越不听,越喊跑得越兴奋,父母紧赶慢赶追了上来,啪啪啪地大巴掌都盖在他们的屁股上了。


    刚才还又笑又闹、活泼欢腾得仿佛一只小雀儿似的孩子们嗷得一声哭了起来。


    宋软一路走来,看见了不少被爹妈收拾得嗷嗷喊的孩子。


    这个年头的人情味儿重,一般来说,父母当街打孩子,周围人不管认不认识,多少会劝劝。但宋软不,她就当看武打戏一样兴致盎然地观赏了好一会儿,看够了头一扭,头也不回地四处逛去了……


    宋软正背着手在摊位前逛,看到卖米糕的,白乎乎香喷喷,买一点;那边有卖麻花的,香脆脆油汪汪,买一点;隔壁有举着草垛子卖糖葫芦的,红彤彤亮晶晶,也买一点;不一会儿,她手上就大包小包拿满了。


    本来想让韩珍珍给她拿一点的,回头一看,这玩意儿买的比她还多,两只手抱着东西都快垒到下巴了,正眨巴着眼睛看她。


    得,两人一合计,干脆买了个麻袋,把东西往里面一放,然后一人抱头一人抱尾地拖着走。


    正要往里面逛呢,又一个尖叫小陀螺撞了过来,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上,宋软好心好意地伸手一拎,把人拎起来了。


    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衣服有些脏,宋软一看他袖口脏脏的黄印子,马上就把他扔下来了。


    然后不动声色地在他相对干净的肩膀处擦了一把。


    那小孩儿差点摔倒了也不怕,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看见宋软手上亮晶晶的糖葫芦,不动了。


    然后把宋软重重地向后一推,自己则张着嘴向她的手上撞去,看上去像是要浑水摸鱼咬一口。


    宋软眼疾手快向后退了一步,那小孩儿刹不住车,哐当一下冲进了后面的年货摊子前。


    原本整整齐齐堆在一起的年画和对联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坐在后面的守摊的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瞪着眼上来一把揪住了那小孩。


    “你干什么?!”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小孩瞬间吓得跟个小鸡崽似的,哆哆嗦嗦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软一边嗦着糖葫芦,一边从麻袋里摸出一把米花,就跟看电影吃爆米花一样,嘎吱嘎吱地嚼着看。


    “对不起对不起,”后面追过来一对中年夫妇,看上去是像是来赶集的农民,男的两巴掌盖在男孩儿的屁股上,打的那男娃嗷嗷大哭,他也没心疼,喝道:“叫你乱跑!叫你乱跑!”


    女的一边道歉,一边弯下腰帮忙捡,“我给您捡!”


    她的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儿就将地上的东西一个不漏地捡回了桌上。


    好在这个天气把雪冻得很实,即使是人来人往也没有化开成雪水,红纸对联都没脏。


    女的为了表达歉意,还狠狠心买了两幅年画。


    东北人本就豪爽大方,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摊主也不好说什么了,甚至还帮着劝打孩子的爹:“算了,算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好好教一教,以后别这样了就行。”


    眼见着男人的巴掌似乎有变缓的趋势,宋软这个不当人且记仇的东西,还记刚刚这群小兔崽子恩将仇报还想抢她糖葫芦的仇,在一边真诚地开口。


    “确实啊,大哥,您可得好好教教您这孩子,这么横冲直撞地乱跑可不行啊,这次也亏是撞到了年画摊子,年画掉地上拍拍也就算了,摊主人也好,你说要是撞到什么吃食摊子,那肯定是卖不了了,这不得赔死啊。”


    夫妻俩脸色一白。


    他们也就是带孩子赶个热闹的农民,身上也没有多少钱,要真像宋软假设的那样,至少一年攒的钱都赔进去!


    宋软继续真诚地说:“再说撞个卖糖葫芦卖米糕的赔了钱也就算了,要是撞到一个卖油条的,那油在锅里滚着,万一泼到了身上,孩子也遭罪啊!”


    夫妻俩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那男人刚放下的巴掌又扬了起来,啪地一声重重落在男孩屁股上,那男孩刚以为自己的劫要渡过去了,没想到狂风暴雨来得更猛烈了。


    他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宋软在一边欣赏了一会儿,继续掏心掏肺地说:“还有,您看看这集市上这么多人,您这孩子跑来跑去离了你视线,万一叫拐子拐去了呢?您可别觉着我危言耸听,我上次来公社,才亲眼看见几个拐子要拐一个姑娘,我还帮着一起把那几个拐子送到派出所去了呢,你说是不是?”


    她最后一句话问的韩珍珍。


    韩珍珍虽然没太反应过来,但对宋软一直是无条件拥护的,加上这事又不是假的,当即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我去报的信,派出所还给我们送了锦旗呢。”


    嚯!派出所都给送锦旗了,能是坏人吗?


    这年头人都淳朴,别人一说也就信了,都没怀疑一下会不会是编的。


    夫妻两个看宋软两个的眼神都变了,带着敬佩,再看自家崽子的眼神,就变得更加凶狠了。


    宋软在一边夸夸补刀:“而且,现在这些拐子就喜欢拐小男孩,尤其喜欢这种健康活泼的,你看看你看看,多危险啊!”


    这些连原本都已经劝和的年画摊摊主都不自觉点头,重新转换了立场:“确实啊大妹子,这不细想不知道,一琢磨也吓银了。这是得好好管管,叫他长个记性!”


    这下不仅男人,连手上原本拿着年画的女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扬着大巴掌就凑了上来。


    光天化日之下,好一顿男女混合双打,那小崽子被打得吱哇乱叫,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两夫妻揍完了孩子,拎着蔫头耷脑的崽子向宋软道谢:“同志,你是个好人啊,多谢你提醒我们!”


    宋软骄傲:“不客气,向雷锋同志学习!”


    今天,也是胸前红领巾更红的一天


    第123章


    二合一槽你爹的皮燕!


    欣赏完自己导演的家庭武打片,宋软龇着个大牙继续往集市里面走,里面的人越发地多了,有卖炒栗子的,有卖榛子核桃这样的山货的,还有卖鱼卖野兔野鸡的,虽然米粮这一类的东西不让卖,但她还是看见有人在街角贼眉鼠眼地提着布兜子,手上抓着一把大米地四处张望。


    米面在这个年代几乎是硬通货,又是临近过年,想买的人还挺多,宋软这一会儿已经看见有三四个人走过去了。


    不过似乎价格有些高,围上去的好几个人,大部分问完都变了脸色,不死心地讲了两句价,但卖家岿然不动地摇头,但最后只有一位衣着相对较好的男人一咬牙卖了一点。


    给钱的时候两个人就像地|下|党接头似的,那叫一个飞快。


    宋软看得很有兴趣——这个年代众生相啊。


    除此之外,有卖水果的,不过都这个季节了,哪儿有什么新鲜水果,都是一些加工好的诸如柿饼、枣干一类的果脯果干,还有就是冻柿子、冻梨一类的冻货。


    宋软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是南方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冻水果这样的新鲜玩意儿,兴奋地卖了一堆。


    她最后还买了点豆干,用油纸包好后又在外面包了一层围巾,防止在这样的天气里晃荡半天回去变成冻干,想吃冻豆腐她另有安排,豆干还是乖乖地保持它原本该有的味道。


    两人从集市头逛到集市尾,好不容易挤出来了,麻袋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像是被充气了一样——这是她们满满的战利品。


    那叫一个满载而归。


    啊不,没有归,听说因为临近过年,上头的领导专门请了个戏班子,在公社中学的操场上唱大戏——听说会有更高一级的领导都会来视察。


    唱戏和电影不一样,没必要非等到晚上,反而是白天看得更清楚些,于是定在了中午——刚好这个点集市也差不多散去了,正正好。


    当然了,基于现在这个时代背景,唱的戏不可能是那些书生闺秀、状元皇帝一类的“封建残余”,而是积极向上又红又专、


    充满革|命色彩的“样板戏”,比如沙家滨;听说还请了县文工团的演员来,所以应该还会唱一些红歌儿,比如在北京的金山上,再比如红太阳照边疆。


    虽然形式上不如电影稀罕,但是在这个娱乐贫瘠的年代,也是难得的热闹事了。


    来都来了,当然得去看看啊。


    两人嫌拖个大麻袋跑来跑去地碍事,于是把麻袋用草秆子打了个死结,放到老王头的牛车上,塞了两块蛋奶饼干给老王头当保管费,老王头乐呵呵地向她们拍胸脯保证“人在麻袋在”——反正他也要守牛车不能挤到人群里抢位置看戏,搂草打兔子,能赚一点是一点。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小心翼翼地把饼干包好,珍重地放到了自己怀里。


    这种饼干他认识,是供销社里最贵的饼干,听说里面又有蛋又有奶还有什么油的,一盒要一块多呢,都赶得上两斤肉了,又不能分片买,他们这些泥腿子哪里买的起哟?


    这下好啦,小孙孙也能开个洋荤了。


    老王头把饼干收进了自己怀里,将宋韩两人的麻袋拖到自己腿边放着,瞪着一双眼睛气势汹汹地四处逡巡。


    两块饼干呢,这个麻袋少了一根丝,都是他的失职!!


    他,老王头,从这一刻开始就是上岗的猫头鹰!


    宋软和韩珍珍去国营饭店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拿在手里,一边暖手一边吃,很快到了中学门口。


    她们以为自己来的挺早了,没想到一看,豁,强中自有强中手,里头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也是,又是年集又是唱戏的,上到八十老头老太,下到四五岁小萝卜头,方圆十里八几个大队里能喘气的几乎都出动了,尤其是对于年纪大一点的大爷大妈来说,相较于电影,他们其实更喜欢看戏呢。


    宋软和韩珍珍就像破冰船一样艰难地在人群中往前涌,一开始在最外围,还勉勉强强能找到缝隙见缝插针,挤到了中间,那就是都几乎是铁板一块水泄不通,再一看更前方,各自矮一点的几乎都双脚离地了。


    这个过程怎么说呢,就大概是“人人”到“从”再到“众”的大动作。


    当然,最前面还是放了一排椅子,但那是给领导坐的。


    宋软还看见了赵为军,身形挺拔地站在那两排椅子的旁边,像一株白杨树似的呈守卫的姿态,看上去像是承担着保卫领导安全、维护现场秩序一类的工作。


    也是,他之前是当过兵的,有身手有训练,干这个简直是专业对口。


    还别说,他板着脸挺着胸,乍一看上去还挺有那个范儿的。


    当然也没人敢挤——不仅如此,大家还乖巧且自觉地和座椅处空了一段距离出来。


    这个年代的老百姓,还是很怕领导、很怕公家的,或者说,很有一层敬畏之情。


    宋软带着韩珍珍打桩机一样地突突突往前挤,突到了中间偏前面一点停下了突突。


    ——现在这个位置最好,又能看见戏台子,又没有最前那些能把人挤得双脚离地,就在这停下吧。


    寒冬腊月的,两人硬生生挤出来一层汗。


    韩珍珍咬了一口手上的肉馅饼,嗯,居然还是温热的。


    可见这里的人有多少。


    周围人声嘈杂,大家伙儿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过年准备、日用品价格的波动、家长里短的吵闹、以及台上会演什么戏,一直到戏台子上昂首阔步走上个穿军装的女演员——演出开始了。


    女演员一亮嗓子——嘿,唱的是《北京有个金太阳》。


    大家伙儿都熟悉会唱的一首歌,但这是县城文工团的女演员唱的,那当然和他们自己唱的大不一样,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


    “呀,唱得真好。”


    宋软听见一道低低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她下意识循声望过去,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在她旁边的旁边的旁边,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宋软在心里琢磨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这不是之前那个好倒霉和一个奇葩男相亲的姑娘嘛!


    不过到底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宋软看了两眼,便欲收回目光。


    然后就看见她面色突然间涨红起来,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似乎连身子都僵了一下,然后猛地向前冲了几步,扎到了前面一层人群里面。


    “诶哟!”前面被挤到的人发出不满的声音,“都开始表演了,还挤什么挤!”


    麻花辫姑娘咬着唇仍旧一言不发,动作却又变本加厉地往前窜了窜。


    “诶哟哟,还挤。”


    前面的人嘟囔两句,但也没再说什么。


    毕竟大家都想看表演嘛,挤一挤也不稀奇。


    宋软视线往后一扫,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原本站在麻花辫姑娘身边的人此刻都是一脸的莫名——还有一些看上去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身上的衣服有八成新的男人眼疾手快地补上了麻花辫姑娘留下的空位。


    宋软一下没看出个二五七出来,重新收回目光。


    现在台上演的是一出叫小二黑结婚的戏,宋软孤陋寡闻,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瞪着俩眼睛看得津津有味。


    男主小二黑上场了。


    女主小芹上场了。


    两人你唱我唱看对眼了,气氛正好,一片和气,歌舞升平,大家正看得乐呵呢,该死的大反派金旺兄弟上场了!


    俩坏东西开调戏小芹了!


    台上的演员功底十分好,看得底下的观众牙痒痒火熊熊,即使知道在演戏,也忍不住悄悄骂一句:


    “流氓!!!!”


    一道尖利且愤怒的声音直冲云霄,引得大半个操场的人都忍不住看过来,虽然觉得喊出了心里话,但是台上还在演呢,这也入戏也太深了吧?


    这谁啊这。


    宋软的耳朵都快炸了,脑瓜子被震得嗡嗡的——那声音几乎就在她耳边响起来的。


    她一边揉着似乎还有残声在耳道里回荡的耳朵,一边下意识朝着声源处看去。


    还是刚刚那个方向,还是差不多的位置,原本站了麻花辫姑娘的位置的男人看上去一脸无措地抬头,他前面的王雪气势汹汹地回过头。


    “啪!!!”


    扬手就是一耳光,结结实实扇在了男人脸上。


    她尖利地咆哮道:“流氓!!!”


    嚯!原来不是入戏,是真的有人耍流氓啊!!


    周围的人不自觉地都让开了些,然后一个个兴致勃勃地转身看,连舞台上正演着的戏都顾不上了。


    ——文工团演戏虽然难得,但这年头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本子戏,小二黑结婚他们也已经看过了,接下来什么剧情发展也都知道,但是眼前这个他们没看过不知道啊!


    还是身边的人,更刺激了!


    王雪此刻很生气。


    她自从挖了赵为军的宝贝后底气足得很,平时活儿也不怎么干了,甚至和大队长放话开春了要专门修一栋房子搬出去——她钱都已经给大队长了,只是现在的土都冻实了挖不动,不然她恨不得现在就搬出去,她王雪,不差钱!


    想想自己当时拿出来、现在藏枕头里天天枕着睡的两个粗金镯子,再想想自己藏在地里的那一盒金碧辉煌,王雪这段时间鼻孔都要杵到天上去了。


    也似乎是因为她要搬出去的举动展示出了她的财力,原本最爱和她别苗头的二嫂白芳芳都没对她阴阳怪气了,转而变成了隐隐的讨好,也进一步助长了王雪的嚣张气焰。


    常言道钱壮怂人胆,王雪本身就不是个怂的,平时不插翅膀都能上天,更何况现在成了候一大匣子金子当退路的有钱人,那底气足的,怎么说呢,靠鼻孔喷的气都能原地发射东方红一号。


    听说今天公社有大戏,兴致勃勃地来呢,结果戏戏没看一会儿,一个天杀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日的死流氓敢蹭她屁股!!!


    蹭她屁股!!


    王雪可不是什么愿意忍气吞声的小姑娘,当场转身就是一个大耳瓜子。


    “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敢对老娘耍流氓,老娘看你是不晓得马王爷有几只眼!!”


    噼里啪啦骂完,然后反手又是一个大耳瓜子。


    那流氓男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两下,红肿慢慢地鼓胀起来。


    眼见着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都染上了异色,他心中难得有些慌乱,随后很快镇定下来,像是受了冤屈一样举起自己相互插|在袖子里的手:“冤枉啊,大家看看,我手都没有拿出来,怎么对她耍流氓?”


    他义正言辞地说:“小姑娘,或许是人太多了我不小心挤着你了,我向你道歉,但我真的没有向你耍流氓!你怎么能给我泼脏水呢?!”


    他确实没动手摸,他是悄悄用小腹那地蹭的,但是他不相信会有姑娘家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被男人裆蹭的——她还要不要脸?


    流氓男胸有成竹。


    这不是他第一次干,所以他也是有考虑有经验的:下


    手的时候选的都是一些面嫩的年轻姑娘,这类人面皮薄又害羞,大部分只敢默默地忍受或者悄悄离开,就比如刚才那个麻花辫,虽然眼前这个现在看着凶,但到底是个姑娘,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


    周围人看他态度理直气壮,又看他刚刚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不自觉地往他的立场上偏,开始劝王雪。


    “也许是不小心的呢?”


    “看起来或许是同志你误会了……”


    流氓男脸上露出一抹细微的得意笑容——看,他就说,没有女人家……


    王雪反手哐地又是一巴掌:“放你丫的狗屁!老娘给你泼脏水?我呸!!你是没伸手,你拿你裆蹭的我!!”


    她因为愤怒,声音又尖又高,加上话题过于劲爆,周围瞬间跟封了嘴一样安静一片。


    而且安静的范围呈爆炸式铺开,连坐在最前面的上级领导都隐约听到了一点,有些愣神地抬头:


    “什么?”


    公社本土领导汗都快下来了,一边匆忙地向赵为军使了一个眼色,一边吞吞吐吐地回答:“也许,也许是大家伙儿太投入剧情了骂……”


    “你这个死流氓!!”王雪的声音像剑一样气势汹汹地劈了过来。


    得。


    公社领导两眼一闭,他觉得自己仕途在隐隐动荡。


    但是很快,王雪就告诉他,隐隐的动荡不算什么,她还能让动荡来得更猛烈一些。


    流氓男没想到居然真的有女人敢这么大胆,惊慌之下声音都结巴了:“你,你,你胡说!你一个女人家,你要不要脸!”


    王雪插着腰,吼得跟震天雷一样:“你一个耍流氓的还好意思说我不要脸?我呸!”


    她不想都火越想越生气,上去就是一脚,重重地踹在了流氓男的要害之处:“就是拿这里蹭的!我叫你蹭,我叫你蹭!”


    流氓男猝不及防,全身最脆弱的地方遭受重创,嗷得一声半跪了下去。


    周围的男人齐齐一震,不自觉地捂着往后躲。


    倒是给王雪腾出了发挥的空间。


    王雪冷笑一声,追上去又是一脚:“我叫你蹭!”


    她不仅物理上以打击,还从精神上发动轰炸:“裆平的跟板子一样,前面还没后面高,蹭过来我以为你没长呢,也好意思乱蹭,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新华国最后一个太监啊?”


    原本看见王雪似乎又惹事了正急匆匆往这边赶的大队长听见了这一句话,整个人都惊呆在了原地。


    啊,这,啊,这?


    这是能说的吗?


    这是能从一个还没出嫁的姑娘家里说出来的话吗?


    已经被下放的哥嫂,你们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啊?


    他整个人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与冲击。


    哆嗦着嘴皮子颤了好一会儿,他悄悄地低下头,捂着脸走了。


    反正王雪看上去没吃亏……


    他不是她叔!他和这姑娘没关系!这女娃娃谁啊,他不认识她!!


    不只是大队长,周围几乎所有人都被王雪的狂言惊呆了,看着王雪就跟看什么异兽在世一样,恍恍惚惚,震撼不已——这,这是可以说的吗?


    宋软实在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来。


    像是一个开关,周围接二连三地响起放屁似的噗噗声,最后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开始有人调侃:“哥们儿,你说说你的,都太监了,咋还瘾这大呢?”


    宋软掐着嗓子搅混水:“我晓得,这个叫人菜瘾大。”


    周围人一片哈哈哈。


    王雪就跟打了胜仗把敌人绑回来让自己人嘲笑的将军一样,昂首挺胸,自信放光芒。


    真的,有时候,宋软也很佩服她的精神信念。


    王雪的声音一点也没收着,再加上他们这本身就是比较靠前面的位置,从流氓到太监一字不漏地清晰穿到了面前人的耳朵里,不说观众们齐齐回头的脑袋,连台上正唱着戏词的演员都不自觉往往这边看。


    上级领导默默地看向了公社领导。


    公社领导这次是真的汗都下来了,四九寒天啊,那汗就跟豆珠子一样哗啦啦就滚下来的,那西北风一吹,透心凉啊。


    ——就跟他未来的仕途一样。


    他在心里怒骂赵为军——干什吃的!都这么久了,连两个吵架的安抚不好!!


    赵为军也难啊,前面这块是人挤人挤人,那叫一个铁板一块,他已经表明自己的身份了,众人也有意想让,但是,实在没空间啊!连侧身都难转过去,真挤不出来道啊!


    他只能用自己的一腔毅力和力量硬生生地冲过去,就跟愚公移山似的,一番操作太辛苦,实际移动零点五。


    他觉得就算是唐僧师徒来到这里,都要被堵回去!


    地上的流氓男又是要害被踹又是精神上遭受重创现在躺在地上还被周围一群人嘲笑,当场就破了大防。


    ——他确实那里有点残缺,心里变态,所以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蹭小姑娘,看着她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仿佛自己多厉害,一直自卑扭曲的内心也会在此刻被填满。


    所以,在王雪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戳破这最痛的一点,他顿时就急了,顾不得那里还痛着,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口不择言:


    “你这个贱女人,你胡说什么!老子蹭了那么多人,没一个说老子小的!谁是太监?老子你曹你妈的批!”


    王雪勃然大怒,从她记事开始,就属她妈对她最好,给她好吃的好穿的好玩儿的,教她动脑子耍心眼,甚至连弟弟都比不上,她对她妈很有感情的,哪里能听得这种话?


    她像一头发怒的豹子,咆哮一声冲了上去,一个大嘴巴子扇了上去。


    “槽你妈的批!槽你妈的批!我还槽你爹的皮燕!”


    王雪咆哮着骂出来,用词之激烈再次叫周围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少男人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原本捂着前面的手下意识地往屁股后一挡,眼珠子都快被震惊地掉了出来。


    槽,槽,槽,什么玩意儿?


    王


    雪犹不解气,见他踉踉跄跄爬起来,直起了腰强撑着直立,立马对着他再次暴露出来的关键部位用尽全力又是一脚!


    用力之大整个人都拉成了一条抻开线,连脖子都向后仰,绽出条条青筋。


    “嗷!!!!”


    流氓男发出撕心裂肺、杜鹃啼血一样的惨嚎。


    原本捂屁股的男同志们又齐刷刷分了一只手挡在前面,只觉得前后都是危机。


    啊,这,啊!


    现在的姑娘都,这样……这样婶儿的吗?


    第124章


    后续


    流氓男在地上蜷缩成一只虾米,陆陆续续地哀嚎着——这是疼得都没力气一直嚎了。


    王雪得意洋洋地插着腰:“我叫你耍流氓!还好意思说我污蔑你,我呸,不要脸的狗东西,当老娘是吃素的?”


    流氓男被她那两记断子绝孙脚踹得魂飞天外,这会儿还宛若一条死狗一样在地上艰难地呼吸,但周围没一个心疼他的——他刚刚口不择言的自爆大家伙儿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人就是耍流氓了,还不止一次!


    这年头,耍流氓可是大罪,也是分外叫人看不起的。


    流氓男被众多厌恶的视线看着,也终于几乎魂不附体的疼痛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干的龌龊事暴露了——还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他想着流氓罪的后果,猛地打了个寒颤,抖着手脚艰难地就要爬起来往外逃,宋软一脚踢了个石头过去,正中他膝盖窝。


    咣当一声巨响,流氓男在地上摔了个五体投地,又哆哆嗦嗦地想要站起来。


    “他还想跑!”


    这会儿大家都不看台上的戏了,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这呢,再加上人又多,自发地将他围了起来。


    王雪一个箭步冲上去,左手一伸扯掉了流氓男头上的棉帽,右手紧跟着一抓,就跟揪萝卜缨子似的揪着他的头发往后一扯,把他揪得像个翻过来的王八,然后哐叽又是一脚!


    “干了坏事就想跑?!我叫你跑!跑!”


    赵为军就跟电视剧里总是慢来一步的警察似的,紧赶慢赶终赶到了冲突现场。


    “干什么呢!”他呵斥道。


    周围人看着他身上板正的制服和凌厉的气势,下意识地让开了一点。


    有人主动解释:“领导,地上这个男人对人姑娘耍流氓,被抓住了挨揍呢。”


    “对对对,这可真不是好人呐!”


    “要抓起来!批斗!”


    赵为军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王雪可不管赵为军身上什么霸气厉气的,看过那个光团梦后,赵为军在她眼里只有晦气。


    所以她是一点都不怕的,理直气壮地扯着个嗓子嗷嗷嗷:“对!!这个对我耍流氓叫我抓住了,我记得你是转业干部对吧,快,快把他抓了!”


    她揪着流氓男的头发,流氓男又遭了一脚,痛得浑身上下没了力气,像一条半死不活蛆一样。


    赵为军还记得王雪——上次那一玻璃瓶子实在叫他印象深刻,虽然后面道了歉事情就算过去了,但王雪不讲理且蛮横的形象已经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下意识就皱起了眉:“真的吗?大家挤都在这操场上,有没有可能是不小心……”


    王雪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眉毛高高地飞起来:“什么人不小心能把裆对着别人蹭!他自己都说了是故意的,大家都听见了,你还替他说起话了?”


    她绝不内耗自己,眼珠子一转就开始从别人身上找原因:“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我之前拿玻璃瓶子砸过你,你搁这公报私仇?!好哇你,你……”


    前头椅子上还坐着上级和本地的领导,都还在看着呢!


    赵为军顿时凌然变色,严肃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是问一句更好了解一下情况,我刚到,之前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能只听你一个人的言语。”


    这年头的人朴实,又对吃公粮的人有一种莫名的敬畏和信任,赵为军这样一说,虽然王雪屁都不信,但周围的人确实被说服了。


    于是有人七嘴八舌地补充:“是的领导,你之前没来没听见,这个流氓自己都说了,他之前也这样干过!他还是惯犯!”


    原本窜到前面的麻花辫姑娘咬了咬嘴唇,鼓足了勇气小声地说:“是的,这个坏人就是故意的,我亲眼看见的。”


    周围人一边倒地支持着王雪,赵为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倒显得他刚才为那个男人说话是多识人不清眼瞎一样。


    但事情都这样明显了,他当然不能硬犟——主要是领导还在呢——于是一腔的火都冲着地上的流氓去了,手一挥:“既然这样,那就把人先押到派出所吧!”


    命令谁呢!


    王雪心中很是不爽,她揪着流氓男的头发往赵为军的方向一甩,流氓男艰难拱起的上半身哐当一下就给赵为军磕了一个:“我一个小姑娘哪里押得动这样的大男人,你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干部嘛,你帮助我们人民一下呗。”


    周围的人齐齐地抽了一下嘴角——现在回过神来你是个小姑娘了?


    再次遭受重击流氓男在地上抽搐着,都几乎动不了了,但是艰难地吐出两个作为最后的反抗:“母……夜叉!”


    王雪猛地变了脸:“你骂谁母夜叉,你个死流氓你还搞封建迷信是吧?!老娘我阉了你!!”


    她抬脚又要哐哐踹。


    赵为军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后领子,把人按了回来:“你再打他就没气了!倒时候还要送医院,浪费医疗资源不说,还耽误他被蹲笆篱子下农场。”


    王雪哼哧哼哧喘着气,怒瞪地上的流氓男,但到底是安静下来了。


    赵为军好不容易安抚下这个爆竹,只觉得头都大了一圈,生怕再节外生枝,连忙把地上的流氓男拽起来,反剪着他的手朝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赶紧走吧,别在领导面前闹了!


    这年头的人普遍热心又正义,不少男人也自发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帮着押送流氓。


    赵为军还把麻花辫姑娘叫上了,当做目击证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场,原本密密匝匝的人群里都空了一块出来。


    上级领导目睹了全过程,皱着眉:“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这样的事!调戏侮辱女同志,必须好好审查!”


    他不说,公社领导也是要狠狠收拾那个流氓男的。


    谁懂啊家人们,今年难得是一个丰收年,各种农副产品产出也多,“社会主义大集”也比前几年规模大,他还专门请了县文工团的在大集后演节目,一切都搞得热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是打算向上级领导邀功的啊!!


    结果呢?


    结果呢?!!


    只差最后一哆嗦了,出来这样个老鼠屎!!


    他想让上级领导看的,不是这个戏啊!


    公社领导此刻心死如灰,眼珠子都快恨绿了。


    还有该死的赵为军,他是怎么维护现场秩序的!逼逼叨叨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押了人就走啊!


    公社领导现在路过的狗都想咬一口。


    上级领导又说:“那位女同志受委屈了,也要注意对她的安抚工作。”


    “那当然,那当然……”公社领导连连点头,勉强在脸上挤出个笑来,“我们一定会好好对她进行安抚工作。”


    因为上级领导的关注,加上公社领导的怒火,案子很快就被判下来了——临近大过年的,那个耍流氓的男人虽然没有被直接判吃花生米,但也被发配到最边疆的建设兵团边的农场开荒种树治沙,要去多少年嘛……沙漠没变绿,人就不用回。


    但是他被发配的是大西北,还是最荒凉、最广袤的那一块,当地还有这样一句话:十年九不收,即使丰收了,也就两口粥。


    要等这地方变绿……这流氓男把自己种土里都不得行。


    而且说的是“沙漠不变绿”,又没限定这一块的沙漠  ,总有没绿的沙漠,倒时候再丢过去!


    除此之外,王雪还从公社得了一个崭新的铁壳暖水壶和一匹红布作为安抚。


    要知道现在这样一个暖水瓶可要大几块呢,还不算要用到的工业券——乡下人结婚女方要是能带一个,那是顶顶硬气的嫁妆了;红布也难得,公社的供销社基本都没有,要买得去县里的供销社买,还难抢到,总得来说,这在东风大队,甚至怀旗公社,都是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要知道,即使是得了先进大队荣誉的该队大队长和村支书,年末了也就奖一个搪瓷茶缸。


    考虑到王雪是个没嫁人的姑娘家,给她东西时领导并没说这是被耍流氓后的安抚,而是说这是给王雪帮助抓流氓的奖励。


    这样一来,里子面子都全乎了。


    王雪结结实实得了东风大队的人好一阵羡慕,本身就是个鼻孔朝天的人,现在更是很不得像个仰天小王八一样,走起路来脚抬得都快高过脑袋了。


    至于赵为军,也因为被公社领导迁怒,原本是想给他一个公社武装部实权干部职位的,现在成了一个虚职——虽然职级工资不变,但没了实权,在这片水里也就是个面上光。


    赵为军因此郁闷了很久,但孙婆子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在她看来,有钱还不用干事,天底下都没有这样好的事,所以一点都没闹。


    她现在主要耿耿于怀的是王雪抓流氓得的红布和暖水壶——不要钱!白得的!


    不就抓个流氓吗,谁不行啊!!!!


    孙婆子眼睛都要红了,她当时也操场啊,怎么没人对她耍流氓啊!


    上上次宋软抓人贩子她没撞上,上次刘活寡子一行人抓剩下的人贩子她也没撞上,现在王雪抓流氓,都在同一个中学的一个操场了,偏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别说帮着抓了,她看都没看见!!


    凭什么啊!她也想得奖……啊不是,她也想见义勇为啊!


    看见别人白得奖励,对孙婆子来说,就像是她丢了奖励一样叫人难过。


    在这样几家欢喜几家愁的百态中,时间一转而过,终于到了新年。


    第125章


    怼精系统:我毒不死来……


    谁能不盼望过年呢?


    虽然现在提倡过“革命化春节”,号召“移风易俗过春节,大年三十不歇脚”、“三十不停战,初一接着干”,但这些更多是较城里要上班的工人来说,对于农村没工作的农民们——尤其是东北农民来说,他们倒是想干活儿呢,可外边天寒地冻土都硬得跟水泥似的,能干啥啊。


    最开始那几年强调“隔了春节的命”,不让点炮仗、不让贴春联、连祖宗都不让祭,一开始大家伙儿都老老实实的,但是毕竟是流传了上千年的传统,憋了两年,也不知道从哪个开始,反正从最开始的一两声炮响,到后面的噼里啪啦,就这样心照不宣的,又死灰复燃了。


    反正这里是地处偏僻且大雪封山的东北农村,红小兵舞不到这里来,再加上这几年部分政策也隐隐有些松动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农民们心照不宣、干部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年气儿就这样又起来了。


    从腊月初开始,东风大队各家就开始了各种锅响盆动地准备,到了这一天,即使是最抠门的人家,也狠狠心给买了一小盒鞭炮,小孩子们欢呼着在村道上跑来跑去,鞭炮声噼里啪啦的。


    与之相反,知青点到底是安静了不少,毕竟不少知青点要请探亲假回去过年——比如韩珍珍,一到探亲假,撒丫子跑得可快了。


    对此,大队长的态度是:允许回!快点回!最好全都回!


    那批介绍信的动作,刷刷的,那盖章的动作,啪啪的,大队部的印章都快被他拍碎了。


    他们东风大队已经有够多的卧龙凤雏了,这些分下来的知青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回去好,回去好,少几个能人,也许能过个稍微消停点的年呢?


    大队长抱有美好的期待。


    东北这边不像宋软上辈子长大的地方那样流行三四点钟起来吃团圆饭过赶年,但各户人家也都起了个大早,熬浆糊,贴对联,做年夜饭,这边讲究大年初一、初二不扫地,会把财气扫走,于是从腊月二十四开始就会进行大扫除,今天还要扫最后一扫帚,这是“辞旧迎新”。


    总得来说,东风大队各家各户在今天都忙了起来。


    毕竟是穿越过来的的第一个新年,宋软还是要好好准备一下的,先简单地的在地上随便舞了两扫帚,然后打算明天把这东西焊死在墙角——也不是她迷信,主要是事关钱财,容不得大意。


    财神爷财神姥,看看我,看我多虔诚,爱我!


    但她向来不是个贤惠爱干活的,东一扫把西一扫把地挥了两下后嫌烦,转头开始骚扰金花和好事。


    “新年新气象,新年穿新衣。”


    她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举着大梳子给这俩玩意儿从头到脚梳了一遍,然后给金花的短脖子上打了个红领结,好事的长脖子上挂了一朵大红花,白围脖的脖子上那圈毛是它的特色,宋软想了想还是别挡着了,转头给它在尾巴尖绑了个红色蝴蝶结。


    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三只红彤彤地站在一起,那小气氛唰一下就起来了。


    宋软很满意,然后往炕上一歪——她今天干了好多活儿,好累,躺躺。


    在炕上眯了一大觉,醒过来天色已经到下午了。


    这一顿毕竟是年夜饭,也不能太寒碜,得提前一点准备。


    宋软揉着眼睛从炕上坐起来,看着屋檐下的冰凌在暗下来的天色中反射出淡紫色的光,突然间灵光一闪:


    “系统,我给你熬紫薯紫米粥,粥在锅上烧的时候我们站到西边去,等炊烟飘过来我们深呼吸,这叫新的一年紫气东来;然后再放一把红枣,我们喝一口,就是新的一年大红大紫红红火火。”


    怼精系统也是第一次和宿主一起过年,一边觉得兴奋一边又有些疑惑:


    【这是哪里的风俗啊,我怎么妹听说过呢?】


    宋软听着系统被带偏的口音,有点好笑——机械电子音染上东北调调,啧,这个冲击力,真的谁听谁知道。


    但是她又不能明晃晃笑出声,这个要脸的系统会炸毛,于是咳嗽了一声,正经回答问题:“你当然没听说过啊,我刚编的。”


    【……】


    说起这个,宋软还有点沾沾自喜:“但你不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吗?我觉得我好有才华!”


    怼精系统沉默地在公屏上扣出一个6。


    【别人移风易俗,你直接创造风俗,革|命还是你一步到位啊。】


    宋软义正言辞:“你懂什么,这叫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吃】


    “哼。”


    宋软昂着下巴,像个得志小公鸡一样踮着步子走到厨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紫薯和紫米,系统倾情赞助了一包红枣,食材准备完成。


    大锅是要用来做大菜的,于是宋软翻出了小炉子,从柴房里抱出一抱玉米芯子——这是上好的焖饭煮粥的燃料。


    很快,紫米和紫薯丁随着煮开的水翻滚,袅袅的白烟腾升而起,带着淡淡的米香。


    宋软两步跨到炉子西边,白烟随着她动作带出的风飘过来,她猛地吸了一大口。


    “快点,吸一口。”她在心里催促着怼精系统。


    怼精系统猛地吸了一大口,但嘴上习惯性抬杠;


    【封建迷信】


    宋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真扫兴。”


    她两步从厨房跨出去,把不耐烦甩着脑袋和尾巴的金花母子和好事赶了进来,按着它们的头,监督每只都吸了一口,又把它们赶出去——吸一口意思意思就行,可别把毛掉锅里了,忒埋汰。


    别看宋软院里看上去挺热闹,但金花三只吃草的吃草、吃生肉的吃生肉、还有一个甚至没彻底断奶,根本凑不到一个碗里去,算下来真正吃饭的只有一人一统,但宋软还是认认真真地做了许多的菜,鸡鸭鱼肉摆了整整一桌子。


    ——反正按照现在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宛若一个天然大冰柜,吃不完放直接在窗外也不会坏。


    宋软把所有的菜都端上炕桌,最后去端自己的紫米粥。


    按理来说,都煮了这么久了,就是铁米都该开花了,宋软掀开盖子,却发现自己的粥还是粒粒分明,汤水也清淡,一点也没有前世在外面买的粥那样又黏又稠的样子。


    毕竟是大过年的,还是寓意“红红火火”的自创菜,宋软还是有一点那么想把卖相弄好看点的虚荣心在里面。


    “系统?”她小小声地在心里唤一声。


    怼精系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


    正好!!


    宋软贼眉鼠眼地赶紧从系统商场买了一包小苏打,咵了两勺子搅拌进去——她听说过的,外面的粥之所以那么黏糊,都是因为放了碱面!


    虽然专家说煮粥放碱面会破坏营养,但偶尔一次,即使是吃垃圾,也算不得什么!


    给这具七十年代的身体见见世面,以后外卖时代才能波澜不惊如鱼得水呼风唤雨纵享添加剂。


    宋软这么安慰自己,动作更坚定了。


    白白的粉末很快融化在汤水中,宋软拿着勺子搅了搅让它们更好地相融,但是搅着着,她惊异地发现,她的紫米粥……绿了!!


    还是亮闪闪的荧光蓝绿色!!!


    宋软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不知道忙什么、现在终于上线的怼精系统一下子就看见了这锅绿粥。


    它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纠结了半响,终于还是开口:


    【因为我刚才说这是封建迷信,所以你想毒死我,是吗?】


    【但我是神工智能来的,能吃毒不死。】


    第126章


    二合一这是吐出来的,还是拉出来


    的?……


    宋软的勺子还放在这锅绿油油的紫米粥里。


    但要不说科技的力量强大呢,两调羹的碱面还是放下去,紫米粥看上去陡然浓稠了不少。


    她刚才只是掀了个盖子,没有把锅移开,炉子下刚添的玉米芯还燃着,里面的粥仍旧在缓慢地沸腾。


    气泡从锅底上升,把浓稠碧绿的粥体顶起,在表面上慢慢推成一个个小圆丘,咕咚一下绽开,却连飞溅汤水都没有,浓浓的一块粥,像一块被戳了个洞的绿色水晶泥,白烟从里面冒了出来。


    宋软:……


    怼精系统:……


    怼精系统迟疑了很久:


    【粥……吐烟圈了?】


    宋软恼羞成怒:“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这是,这是……”


    她结结巴巴的,硬是没“这”出个二五一出来。


    怼精系统发自内心地说:


    【你有点做女巫的天赋,你瞅瞅这女巫汤,不少正经女巫还做不出你这个样子的。别人是做饭,你是做法。】


    宋软便就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地绽出,争辩道:“什么女巫汤……什么做法!这是我的大红大紫粥!大红大紫粥!”


    接连便是一串难懂的话,什么“不过是火大了”,什么“红绿一体”之类的,引得系统哄笑起来,厨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怼精系统便问:


    【我都不说红和紫了,你瞅这一块,它像粥吗?】


    宋软的脸更红了,带着被质疑的不服气,用勺子挖了一坨出来,叫道:“怎么不是粥?怎么不是粥?我吃给你看!”


    毕竟是自己做的,放了什么玩意儿自己心里都清楚,宋软从眼角瞄了一下这勺绿油油的粥,做了一个深呼吸,眼一闭灌进了嘴里。


    怼精系统触角都竖起来了,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她看。


    其实就是紫薯紫米和红枣,宋软还放了一点豆子做点缀,都是好东西,不看颜色的话,吃起来其实还是很不错。


    宋软闭着眼把勺子放到灶台上:“你看,怎么不是粥?我哪里下毒了?”


    怼精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宋软还以为它被说服了,正要露出得意的神色,突然脑子里响起了一段带着配乐的电视剧对白。


    【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①


    宋软:……


    宋软:…………


    她气愤地睁眼,然后被泛着荧光绿的粥又震了回去,真看得人眼睛疼。


    因为没从火上移开,原本就稠的粥又被煮了一会儿,仅剩的水分被蒸干了,豆子和大枣子被煮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小块一小块地与边上的米结成块,紫薯已经被煮成了糊粉状,在锅里呈现出一种半融不融的状态,怎么说呢……


    看着真的好像一团黏糊呕吐物,还是绿色的。


    宋软沉默了。


    宋软移开目光。


    “给金花吃!”


    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金花堂堂一个虎,吓出了鼠的吱嗷声,难得叼拖着白围脖,嗖一下窜到了卧房里,还一爪子把门给踢上了。


    ——它就剩这一个崽了啊!平时再怎么欺压,也不能死在这上面啊,这多憋屈!


    宋软强撑着:“啊,我忘记金花是肉食动物了——给好事吃!”


    好事蹬蹬瞪连着后退三步,脖子上的毛都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的小驴棚,长嘴巴子一杵,门碰通一声关了上去。


    怼精系统没忍住,在她脑海里噗呲笑了出来。


    宋软:……


    她正不高兴地噘嘴,突然灵光一闪,一拍脑袋:“系统,这是我给你做……”


    [管理员提示:您的系统申请下线半天,在此期间,宿主交易需求需在系统商城自助处理]


    宋软:……


    一个二个的,都是什么人啊!一点没有相互分享的友爱精神!


    但毕竟都是好好的粮食,只是样子怪了一点,但毕竟是宋软亲手做出来的,确实是没有毒的,宋软愁眉苦脸地看着绿粥好一会儿,最终勇敢地做出决定:她来吃!!


    在这个缺衣少食大家都吃不饱的年代,浪费粮食实在是叫太叫人良心不安了。


    宋软眼一闭脚一蹬心一狠,找了块湿抹布就打算把锅端到炕桌上去——配料都是她一样一样亲手放的,不会有毒的,她来吃!!


    绿色怎么了,绿色是生命的颜色,是鲜活大的颜色,是希望的颜色,是……呜呜呜呜。


    正巧这时,门口咚咚咚地传来敲门声。宋软眼睛一亮,像是逃避死刑一样,啪一下丢下抹布,撒丫子跑过去开门。


    “谁呀?”


    一开门,看见正贼眉鼠眼四处张望的孙婆子,手上拎着一个空饭盒,见她开门,眼睛亮了一下。


    “小宋啊,我家酱油没了,家里正赶着做饭呢,我找你借点酱油。”


    说是来借酱油,却拿着一个巨大的空碗,就是打的什么主意简直是一目了然——反正宋软一眼就看出来了。


    孙婆子被宋软了然的目光从上到下地一扫,心中有些发虚,想到今天可是年三十呢,随即又把胸脯挺了起来。


    大过年的,宋软还能打她不成?!


    她可是知道的,宋软这死馋丫头最不愿亏待的就是她那张嘴,不年不节地都天天吃好的,那香味儿一阵一阵地往他们家飘,现在可是过年,不知道要做多少好吃的!


    一个黄毛丫头,吃那么好干什么?


    最可气自己天天吃那么好,却连一点都不给旁人分,真是不友爱邻居、不尊敬老人,太自私了!


    孙婆子一个贪便宜成性的人,边上坐了这么大座金山这么久却一直连点光都没沾到,早就不舒服了,今天势必要挖一块下来!


    孙婆子雄心壮志、斗志昂扬、雄赳赳气昂昂。


    宋软一打眼就知道这个奸猾的老婆子要干嘛,她也不是乐意吃亏的,而且这次一给,万一得了甜头下次又有模有样地再来要呢?绝对不行!


    宋软双臂一抱就要进入战斗模式,突然一顿。


    她又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孙婆子,目光


    重点落在她手上的空饭盒上,,眼珠子陡然放亮,像黑夜大海里的灯塔,像是矿井下的矿灯,像炮楼上的探照灯,散发出灼灼的光亮。


    你看这个大空饭碗,是不是刚好能装下她那锅绿粥!


    “孙婆婆呀!”她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笑意,声音也夹了起来。


    孙婆子第一次得到宋软如此热情的接待,整个人都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有些警惕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身上有点毛毛的,连上手的饭盒都似乎重了不少。


    但她是谁,纵横东风大队的头号人物,卧龙凤雏里的南波万,虽然宋软确实有点厉害,但她多活了这么多年,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还多,还能叫她一个小丫头震住了?


    孙婆子这样想着,把心头那点不对劲压下去:“小宋,酱油……”


    宋软的脸上挤出个和煦的微笑,看上去温柔又贴心:“是这样的孙婆婆,我家也没酱油了,但这大过年的,也不好意思叫你空手回去——这样,我煮了一锅粥,你要不带点回去?”


    孙婆子在听见没酱油的时候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听见宋软说有粥,脸上的表情又转了慈爱,那叫一个变幻多彩。


    “哎呀呀,这可是真是太是那个了,小宋你是这个。”孙婆子给宋软比了个大拇指,兴冲冲地跟着她向厨房走去。


    路过门关得紧紧地卧房和驴棚也没有察觉不对——东北冬天死冷死冷的,门要是不关紧,那风能把你吹成棒棒冰。


    宋软在路上给孙婆子打预防针:“孙婆婆,我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做饭的手艺不是很好,味道也可能差一点,你多担待。”


    孙婆子大手一挥:“没关系,我孙小花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味道什么的没关系,熟了就行,没熟我就再回去煮煮,小宋且你放心!”


    “绝对熟了,”宋软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她殷勤的打开厨房门:“那孙婆婆你快进来,快来。”


    宋软毕竟用的都是好米好粮,又在火上咕嘟了这么久,一进门,还是能闻到淡淡且清新的米香,夹杂豆子和红枣的甜味儿。


    ——就,乍一闻还是挺有欺骗性的。


    孙婆子眼睛一亮:“小宋你大气!是个好姑娘。我今天正好有点想喝粥,你给我多打点。”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大碗凑了过来,舔着嘴唇,看上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好姑娘宋软生怕她看清了实物图反悔,连忙找出个大汤勺,一个海底捞的大动作,满满的一大勺快准狠地落到了孙婆子的碗里。


    满满当当的分量,孙婆子只觉得仿佛手上突然多了两块大青砖似地,手被压得往下一沉。


    但她一点不高兴的情绪都没有,整个人欢欢喜喜的,沉点好啊,沉代表拿的多啊,不要钱的东西,当然越多越好啊!


    她甚至得寸进尺地开口:“小宋,你给我多打点,我就爱吃……”


    看清了碗里的东西,说话的声音迟疑着越来越低,到最后消失了。


    宋软一点被冒犯的感觉都没有,她甚至就等着孙婆子这句话,见人似乎有点傻眼怕她反悔,眼疾手快又舀了一大勺,啪叽一下再次落到饭盒里。


    她刚才一听见敲门声就欢欢喜喜地出去了,完全忘记了把锅从火上端开,粥在火上咕嘟咕嘟,最后的一点汤汁也被收干了,稠得插根筷子都不会倒,宋软一勺子下去都险些没搅动。


    浓稠黏糊成这样,像是刚被用水调和过的水泥似地,牢牢地堆在孙婆子的碗里,都冒尖了,也一点没有流开的意思。


    宋软见孙婆子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忙又刮刮锅底舀干净最后一点,“啪”得又是一勺。


    连着三大勺下去,孙婆子碗里的东西已经冒了尖,而且硬是一点都没有像正常粥散开溢出的架势,各粒米都精诚团结地牢牢粘在一起,金字塔一样屹立不倒。


    这副画面怎么说呢,有点像后世一副表情包,就是那个——“是我冒饭了.jpg”。


    不过是绿饭。


    孙婆子看着这个浓稠的、蓝绿色的、黏糊糊的、里面还有一团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但是能看出来不少结块的大坨小坨、还夹杂着因为有点糊底而形成的黑色末末,的脸上的表情和这碗饭一样丰富多彩。


    她难得有些生气:“小宋,大家都是邻居,我是来找你借个酱油,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给就算了,你把你吐锅里的东西装给我,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什么话!”宋软当场大着个嗓门跳脚反驳,“这是我刚煮出来的……紫薯红枣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煮久了还是怎么的缘故,加上糊底的黑色,原本的亮闪闪的亮绿色转成比较暗沉的墨绿色——这是比较文雅的说法,粗俗一点的可以叫它屎绿色。


    孙婆子看着手上这一盆生化武器——小鬼子当年丧良心放毒气弹,应该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宋软见她沉默着,俩忙找出小调羹单独舀了一点,塞到自己嘴里。


    “孙婆婆你看,是好的!里面都是好东西,紫薯紫米红枣大豆……都是精贵粮食,是我放了点碱面,所以才呈现这个样子!能吃!”


    孙婆子见宋软真敢喂自己,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手里的粥,这才勉强相信这玩意儿确实是人类食物。


    但这实在是……她活了这么多年了,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婶儿的啊。


    宋软见麻雀毛都要扯两根的孙婆子都开始犹豫了,生怕她不接盘了,连忙加重了砝码——从橱柜里摸出一个鸡蛋,在桌沿边一磕,打进了孙婆子的碗里。


    鸡蛋眼见着就要葱金字塔上滑下来,宋软连忙抽出筷子往里面搅了搅,鸡蛋被搅散,又被滚烫的粥体烫熟,呈蛋花装点在绿色水泥塔里面。


    啊,本来应该算装点的,但是蛋花这么一加进来,黄的,绿的,黑的,絮状的,成团的,颗粒状的,半消化状的……孙婆子的脸和手里的粥一样复杂难言。


    确实都是好东西,但是,但是这个样子……


    宋软好不容易甩开了包袱,才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忙不迭地把人往外面推:“孙婆婆,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吃团圆饭了哈,我就不耽搁你了。”


    她连拉带扯地把扔拽到了门口,哐当一下关上了门,赶紧走吧您!


    门一关上,她得意地插着腰无声大笑:哈哈哈,她真是个天才!


    甩开了叫人心塞的女巫孟婆粥,她脚步轻盈地往自己屋里走去——吃好吃的去喽!哎呀呀,孙婆子这个邻居,有时候还是蛮有用的嘛!


    门口,孙婆子抱着手里的沉甸甸,神情恍惚地往家里走。


    铁蛋天天趴在墙角闻宋软家的菜香,早就对宋软家的菜心向往之,见奶奶端着一大碗堆尖的回来,忙不迭就跑了过来。


    “奶!奶!你要到了什么好吃的……?”


    他看清了孙婆子手上又黄又绿的膏体,整个人都震惊住了,小嘴张成为O型,被吹过来的冷风一呛,咳咳咳地直咳嗽。


    “奶,你把猪草糊端过来干什么?”他震惊地问,“这是吐出来的还是拉出来的?”


    孙婆子被孙子这么一点,终于想起来这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是什么了,但听到后半句,整个人脸色一黑——毕竟是她端回来的,这样说的好像她多不挑、什么脏的臭的都要似的。


    “胡说八道什么,这是紫薯红枣粥!”她维护自己的尊严,“好东西呢都是!宋软还专门往里面打了个蛋!”


    铁蛋犹豫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又跑开了:“奶奶你骗人,哪里有”紫“和“红”?它是绿的!”


    孙婆子支吾了一阵实在解释不了,把粥往炕桌上一摆:“废话那么多,赶紧去叫你娘和叔婶们来吃饭!”


    铁蛋看着那团绿玩意儿,小脸皱得跟像是提前进入八十岁似的,扁着小嘴去叫人。


    毕竟家里有个转业干部,条件也不差,又是过年,孙婆子这顿饭准备得其实还是很丰富的。


    酸菜粉丝炖猪肉、萝卜炖咸鱼、酱黄瓜炒白菜、还有一大盘饺子,谁看到都得夸一句好丰盛的年。


    ——如果不看中间那一盆绿油油的糊膏状玩意儿的话。


    赵为民趿拉着鞋子走进来,一眼就被那一点绿吸引了注意力,他一个哆嗦,差点把鞋甩飞了。


    “娘,娘啊,今天是过年诶。”


    这是什么玩意儿啊?常言道爆竹声中一岁除,他娘这是想把他们除了?


    不止是他,其余几个刚走进屋的也是有一个算一个瞪大了眼。


    孙婆子看着那盆屎绿色玩意儿也是扎眼得很,正气不顺呢,闻言横了他一眼:“不过年哪个给你准备这么多菜?”


    赵为民上了桌,努力想离那盆东西远一点,它摆在四方桌的正中间,坐那里都一样能看见。


    他想问,但看着孙婆子气势汹汹的脸色,又默默闭嘴了。


    没关系,一会儿不夹就行了。


    他这样安慰自己,打算一会儿专攻其他菜。


    很显然,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一直吃到尾巴,除了咸鱼因为“年年有余”的寓意还剩


    了头和尾,其他菜连汤汁都被蘸干净了,只有摆在中间的绿糊糊硬生生一滴都没少。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若无其事且心照不宣地挪开了目光。


    好歹是自己专门去要的,这样一口不吃,显得她是显得蛋疼多事干白工一样。


    孙婆子心里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劲儿,看着儿子儿媳们放了筷子就要走,她手往桌上一拍:


    “好日子才过几天,连本都忘了不是?这粥里有米有大枣有鸡蛋,个个都是好东西,就因为难看些,挑三拣四不吃了?”


    她声音很大,像是也在说服自己似的:“都给我把碗伸出来!”


    老赵家众人:……别,别吧,娘,这真不是简简单单难看的问题,这个,这个……


    奈何孙婆子乾纲独断心意已决,左手端起粥碗,右手从炖猪肉的盆子拿出汤勺,一人一勺地打到了他们碗里。


    老三最惹她生气,给打一大勺;老三媳妇也不是个好东西,也来一勺满的;老二是干部,以后还要靠着的,给一勺小的……这样一分,最后只剩下小半口的量,她心满意足地倒进自己的碗里。


    “我和你们一起吃!”孙婆子义正言辞地说。


    老赵家众人:……


    众人捧着饭碗,碗离嘴边越来近,脸上的表情就越宛如就义。


    铁蛋看着这团黑绿中带黄的糊糊,终于还是忍不住,嗷得一嗓子哭出来:“奶,奶,我不想吃绿屎。”


    第127章


    宋软这个手艺,就该给……


    铁蛋这话一出,老赵家的饭桌上出现一片屎一样的沉默。


    其实大家心里都觉得像,只是考虑到在饭桌上呢,一个个生忍着,但被铁蛋这样明面上一说,就像是被捅开了一层遮羞布,啊不是,遮粪布,那个味腾一下就上来了。


    一众人盯着碗里的东西,只觉得刚吃下的饭在肚子里翻涌,跟喷泉似的直冲喉道。


    呃,不能吐,刚吃的都是好东西呢,还有肉!


    孙婆子瞪眼:“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这可是上好的紫薯紫米粥,这,这,这……”


    她这不下去了,干脆破坛子破摔地一瞪眼:“都给我吃!都是好粮食,不过是样子丑了些——这是什么大事?前些年我们还在啃树皮呢,几天好日子把你们过飘了是不是?”


    她看了一眼碗里的绿糊糊,一闭眼一咬牙,身先士卒地嘴里一灌,然后把空碗一放:“这不就吃完了!我是你们娘,还能害你们不成!”


    诶哟,不能多说,一说话就想吐。


    孙婆子抿着嘴,威严地看着其他人。


    见自己娘都敢身陷屎足了,众人一个个苦着脸,眼一闭鼻一屏,咕嘟咕嘟往下灌。


    倒地都是苦日子淌过来的,哪里舍得真看着粮食浪费?


    但铁蛋还小,说啥都不肯吃屎,陈桂芬出于对唯一儿子的母爱,把他的粥倒进了自己碗里。


    吴建国眼睛一亮,马上有学有样地咵嚓一下把自己的倒进了赵为民的碗里:“你是当家的男人,你得多补补,这可是娘特意弄的好东西,我一个女人家哪里敢吃这么多?”


    赵为民好不容易把屎糊糊灌了一半,结果现在哐叽一下天降另一半,一朝回到解放前,整个人都麻了。


    他睁着一双死鱼眼盯着吴建国看:你叫我补,就是拿屎汤子补?


    刚才吃鸡蛋吃肉怎么没见你让呢?


    吴建国目不斜视。


    一边的刘小娟见状眼睛一亮,看着皱着眉头硬咽的赵为军,都顾不得他的威严了——现在没有什么能比屎汤子更威严的——嚓一下把自己碗里的绿汤倒进了他碗里:“弟妹说的对,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得多补补。”


    赵为军:……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一直对他贤良体贴的媳妇,刘小娟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对、对不起,但是,但是这个真的不行。


    孙婆子还在从刚才的伤害中缓劲,懒得管他们这些小心思——反正最后把终于把绿糊糊归零了,满意地说:“这不就吃完了?”


    老赵家众人一个个面色如便在喉。


    孙婆子说到最后也有点犯恶心——这宋软什么做饭手艺啊,她要是早生几年,就该把她投放到鬼子营里,就给他们做,杀伤力能顶一个师!


    这边,甩开绿糊糊一身轻松的宋软一点也不知道她的作品给老赵家带来多大的伤害,她兴致勃勃地对着桌上年夜饭,那叫一个岁月静好。


    丢开了污染源,家里的三只也愿意重新接纳她了,开房门的开房门,开棚门的棚门,又愿意和她在一个屋檐下的共同呼吸了。


    宋软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地决定原谅它们。


    毕竟都是一家兽,宋软她也给它们准备了年夜饭,好事是一捆从系统商城里买的青草——要知道在东北不像南方,即使是冬天也会有不少的“草坚强”泛着绿意,东北的冬天,那是确实一片冰雪的荒芜,野外别说绿草了,批发绿帽子野战鸳鸯们在这会儿消停——毕竟现在的野外,是真的会冻掉的!


    好事已经啃了很久的干草秸秆和豆子了,乍一眼看见这样鲜嫩多汁的青草,整个驴高兴地“嗯嗯”直叫,宋软还给它掺一小叠方糖和没吃完的小饼干,那叫一个丰盛。


    金花和白围脖则是一大一小两盆新鲜的兔肉掺牛肉,以及各一盆两虎最爱的内脏——不过这玩意儿味道大,宋软打算一会儿把它们赶出门外吃。


    当然,即使生肉和干草味道没那么大,宋软也没让这三只上桌——万一这三只吃嗨了又是肉汁又是草屑地到处飙,她还吃不吃?


    在这里尤其点名批评金花这狗玩意儿,她考虑到金花是野生动物,为它的健康考虑不给它吃人类食物,结果这玩意儿无师自通地发现它舔过的东西她不吃,只能洗洗给它吃后,小动作就开始了!


    上次她包了整整一屉牛肉包子,都蒸熟了摆上桌就准备吃了,忘记拿醋了回厨房拿,起身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掉了一个。


    本来也就是一个包子的损失,掉了也就掉了,结果金花这个鬼精灵的狗东西一个箭步冲上来,“乖巧”地叼着包子给她放回盘子里!


    还舔了一下嘴!还飙口水!


    TMD直接一盘都不能吃了,但这破虎还是“一片好心”,你还不能扇它!


    宋软最后是铁青着脸,把包子拿水洗了喂给金花这狗东西。


    满满一屉啊!牛肉包子啊!她第一次包出那么好看的褶子——谁要这玩意儿多嘴了?


    气得宋软七窍生烟,于是从此吸取教训,立下家规——吃饭的时候金花不许上桌!


    金花看着地上的一盆肉,再看看宋软炕桌上香喷喷且种类丰富的年夜饭,蠢蠢欲动地舔了舔嘴巴子。


    然后就看见宋软状似无意地把手抬起来了——扇虎的手心朝上。


    金花悻悻地收回目光,不让吃就不让吃,当谁稀罕,它其实也不是很想吃好吧,小气的凶婆娘!


    见最心怀不轨的那个消停了,宋软满意地把手收回来,瞅瞅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宋软拿出四个铝饭盒,一个装了满满一盒饺子,一个装了一些诸如排骨炖肉这样的大菜,一个装了半只剁好的烤鸡,最后一个装了一条炖鱼,一一把盖子合上了用厚围巾裹好,再用网兜挂住,里面塞了几个苹果,眼睛在地上的三个倒霉蛋身上移来移去。


    金花还沉浸不能吃宋软的菜的悲伤里呢,耷拉着耳朵趴在爪子上一动不动,乍一看上去很是乖巧。


    好事替宋软送过韩珍珍,已经有一定经验了,一看宋软这贼眉鼠眼的样子就觉得不好,头一低就要开始啃草,意思是正吃饭呢,别叫我。


    它这一动,就在三只中就显出来了。


    很好,就你了。


    宋软的目光落在了好事身上,痛彻心扉:“大家都没有动筷子,你一个驴就先吃了,你有没有礼貌!”


    好事:???


    好事本来就长的驴脸拉得更长了,脸上的毛毛是黑色的——一如它此刻的心情,爱咋地咋地吧,你要干啥就直接说,不用这么兜弯子。


    宋软把网兜子


    挂到好事的背上,用带子捆严实了:“送去山脚那个学校里去,就是我们之前经常送过柴火的那家,我知道你认识。”


    ——至于为什么敢叫好事一个驴单驴去,是因为范玉英和她说了被下放的其他人的情况,都是比较清高性直的老知识分子,没有那种奸恶坏心的,所以只要不叫外人看见就成。


    但是现在过年呢,大队的其他人都在炕上吃团圆饭,谁会出门?


    就算真的有人出门看见好事一个驴也没啥,反正大家都知道她家好事喜欢满村溜达凑热闹,就算在路上看见它也见怪不怪——管天管地还管到看热闹的驴身上去了?


    只要她人不在,那就是好事的个驴行为。


    好事愤怒地蹬了蹬腿,它不认识!!


    “给你十颗大白兔奶糖。”


    好事撅蹄子的动作一顿,斜着眼睛看宋软,也、也不是不能认识。


    “再给你五颗水果糖和一个苹果,再墨迹就没有了。”


    好事轻盈地一转身,哒哒哒哒地就往外走。


    山脚那一家是吧,认识认识,熟悉的很!


    “快点去快点回来,我们等你吃饭哈。”


    宋软取下了它脖子上的铃铛,给它开了大门,好事四个蹄子倒腾地飞快。


    它天天溜溜达达地东家长西家短地看热闹,哪个人是哪家的比宋软还清楚,毕竟宋软之前要上工,现在天冷了不愿动,但是好事可没这些顾虑。


    它一头腿才好的小驴上什么工?至于冷不冷的问题——它本身可是本地土生土长的物种,祖祖辈辈适应进化出的抗寒基因在这,毛厚得像毯子似的,哪里像宋软这脆皮人类似的还怕冷?


    它小步子走得踢踢踏踏的。


    学校里,下放的老师们也在准备过年。


    虽然是被下放改造的“臭老九”,但是能一直挺到这个时候才被下放,还是被放到东风大队这样相对富裕平和的村子而不是各种边疆农场,都是本身没有什么错、而且外头还有两个人能帮着周旋的人。


    现在天寒地冻的社员不乐意出来,大雪封山红小兵也舞不到这里来,没什么人找他们麻烦,所以他们的日子还是比较好过的。


    ——这个好过是相较于其他被下放的人来说,这个时代的主旋律就是艰苦,尤其他们还是被下放的“坏分子”,大队给他们拨一点麦麸糠皮陈米叫他们不饿死已经是格外厚道,毕竟按理来说,他们这些接受改造的坏分子是白干活儿连工分都没有的。


    不过毕竟是过年,大家都还是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东西,不过大多是野菜干一类的山菜,最好的是也不过是在山上捡到的死雀儿,好歹也算肉,剁了放到汤锅里,一人尝一点味。


    范玉英也贡献了两个玉米饼子,一起煮到汤锅里搅碎了,叫糊糊浓稠了不少。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大家一人分了一碗,围坐在一起吃。


    偶尔聊上个一两句,但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范玉英安安静静地喝着糊糊,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的熟悉的“嗯嗯”叫声,在夜风中并不明显,但范玉英一下就听出来了。


    她走出门,就看见一头背上背着几个饭盒的小驴嚼着嘴巴子正看着她,见她来,急切地把背往她身上一拱,快点拿走快点拿走,它也要回家吃饭了!


    看见这样的小驴,范玉英僵硬的脸上也流出一抹笑容,她伸手把网兜从好事身上拿下来,摸了摸它的头:“谢谢你的主人。”


    好事不耐烦地打了两个响鼻,转身就走。


    麻烦的两脚兽!奴役小驴!它现在看见两个脚站着的都不舒服!


    范玉英看着小驴踢踢打打地走了,也提着饭盒往屋子里走。


    “给大家加点菜。”她把饭盒放在中间。


    其他人也都知道她和宋软之间的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笑了笑:“那我们就厚着脸皮沾沾你的光。”


    “哪儿的话。”


    范玉英这段时间脸上的肌肉绷地僵住了,听见老人的话,也忍不住流露出一点发自内心笑意。


    “她确实是个好学生。”她抱着沉甸甸的饭盒,只觉得暖意一直涌到了心里。


    第128章


    二合一你TM在系统休息室放烟花??……


    好事顶着被西北风吹凉的毛毛回到家里,宋软对它进行了热烈的欢迎——具体表现在拍了拍它的驴头。


    好事斜着眼睛看着她。


    少搁这装模作样的,把糖给它!这是它的劳动所得!


    宋软依照承诺把糖和苹果放到了好事的那一份年夜饭上,好事这才打着响鼻退回去。


    宋软喝不惯东北的又烈又辣的烧刀子,也怕醉,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南方常见的甜米酒,也给系统倒了一杯,一人一统慢慢地啜着。


    米酒在火上温过,喝起来丝滑得像云朵织成的绸,轻飘飘地从喉头间滑落,很是好喝。


    宋软一杯喝完,又给自己满上,系统虽然统不能出来,但能把喝完的杯子跟着递出来,两个酒搭子喝上了头,一句接一句叽叽呱呱地聊着,宋软又开了一坛子酒,一人一缸地满上。


    酒不是很醉人,宋软觉得她意识很清醒,浑身上下很舒服,飘飘然的连带着灵魂都跟着被拽到云间,隔着朦胧的云烟看世间。


    怼精系统也喝飘了,拿茶缸子当话筒吹嘘自己的战绩


    【我跟你说,我当年可是以全局第一的成绩考上时空管理局的,然后被分到了这个新开的部门怼精系,成为了第一个怼精系统,我的编号可是001!你知道这是啥概念不,我就是把时空管理局炸了他们都不能开除我!】


    宋软呱唧呱唧鼓掌:“你可真厉害,怪不得我总感觉你底气特别足。”


    怼精系统已经飘了,嘎嘎笑着大爪一挥


    【哪有哪有,主要是能力摆在这!所以你也别怕,大胆舞!我给你垫着!】


    宋软抬起茶缸子往空中一举,像是隔空与怼精系统干杯,那叫一个气势恢宏:“舞!”


    两个喝飘了的光喝酒不吃菜,炕桌上的菜还剩了一大半,底下那三只吃起东西来风卷残云,金花很快把自己的那份饭吃完,饱了,但还是有点馋,见宋软葛优躺在炕上,涎皮眯眼地就把大爪子搭到了炕沿上。


    嘿嘿嘿,饭饭,嘿嘿,悄悄伸舌头舔——诶诶诶??


    刚才还嚷嚷着要“舞”的宋软正放了话有点空虚呢,一低头就看见两只大爪子搭上来了,就跟那些伸手要跳广场舞的前奏一个样,当即眼睛一亮,整个人从炕上艰难地竖了起来。


    “金花,我们来跳舞!!”宋软兴致勃勃,握着金花的两个爪子下了炕,“系统,给我们放个歌儿!”


    怼精系统啪地按了一手《好运来》。


    金花:???


    它舌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整个虎已经被迫两脚站了起来,从四足行走生物一下子被迫飞速进化成两脚站立。


    嗷嗷嗷嗷嗷?


    它瞳孔都放大了两圈。


    宋软牵着它的一只爪子,把它的一只搭到了自己肩膀上,空出来的那只手搂住金花的腰,起步,跳!


    她其实不会跳舞,但是她听过那个著名的小品,她打算跳探戈。


    “探戈就是~蹚啊蹚着走~三步一顿啊,两啊两回头!”


    她半抱着金花,前进!后退!走弯线!


    金花踉踉跄跄,整个虎柔弱无依地被迫跟着前进后退。


    很快,她就不满足这简单的动作了,她搂住了金花,脚下站稳了,嘿,一个猛子翻了下去,看她下腰!


    看她整个大的!!


    怼精系统呱唧呱唧鼓掌:


    【好!这个腰下的到位!跳的好,给你打赏五十怼精值!!!】


    宋软一个旋转,整个人就像个不倒翁似的又弹了上来,松开抱着金花的那只手,优雅又潇洒地鞠躬做了个屈膝礼:“谢谢,谢谢。”


    嗷嗷嗷嗷!!


    金花整个虎都吓蒙了,一只爪子被宋软牵着,两条站着的腿颤颤,这个凶婆娘是不是终于癫了啊?


    跟个蚂蚱一样跳来跳去就算了,刚才嗖一下就跟脊背断了


    一样耷拉下去了,现在又日一声弹了起来,还在这笑笑笑……


    这个两脚兽癫了啊啊,救命啊,好吓虎,谁来救救虎啊!!


    它嗷嗷嗷嗷嗷嗷。


    宋软反手抱住了它,随着音乐摇摆起了身子:“对面的朋友嗨起来!!!”


    金花嗨不起来。


    金花快嗨过去了。


    它惊恐地望向好事和白围脖。


    好事和白围脖蹬蹬瞪退到角落,给她们留出一片舞蹈的空间。


    金花:心死了,真的,它要碎掉了。


    当然,宋软自诩自己是一个雨露均沾的公平人,拉着金花转了两圈之后,又平等地骚扰白围脖和好事。


    喝了酒的宋软比过年的猪还难按、比峨眉山的猴儿还精力充沛,以一己之力把三只都舞趴下了,这才意犹未尽地重新上炕。


    同样喝飘了的怼精系统眼盲心瞎地给她鼓掌:


    【好!跳得好!有活力!新的一年朝气蓬勃!!】


    宋软当即海内存知己地一举杯:“你也是!”


    一直闹腾到十二点的时候,东风大队各处传来了爆竹声。


    原本,这种类似枪响的声音金花应该是很怕的。


    但是,被宋软这么又舞又闹地一折腾,累得差点跟狗一样吐舌头了,整个虎宛若一滩大咪咪液体一样均匀地铺开在地上,烂泥一样一动不动。


    宋软把一直在锅里温着的饺子端上来,开始给大家分饺子。


    好事是胡萝卜玉米馅儿的,金花和白围脖都是牛肉馅儿的,这三只的饺子是宋软专门给它们做的,宋软一点调料都没有放,甚至连葱姜蒜都没有搁,主打一个原汁原味。而且也没有多给,一只也就被分了两个饺子,主打一个节日氛围和参与感。


    怼精系统倒是得了满满一碗,牛肉胡萝卜韭菜鸡蛋什么馅都来了一。宋软按照她们那儿的习惯把饺子和汤装进了一个碗里,还往里面放了一点酱油和辣椒,香喷喷。


    怼精系统捞了一个饺子出来,一咬,嘎嘣一声,宋软听见了脑子里传来的一声脆响,像是金属断裂的声音。


    她时刻准备着的“吃到硬币来年幸运”堵在了嗓子里。


    她有些迟疑地问:“统,你是把那个硬币,咬碎了吗?”


    怼精系统难得一言不发地沉默了。


    宋软由衷地说:“你牙口真好,真不愧是神工智能。”


    怼精系统恼羞成怒:“咬碎了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也有一个新年风俗,叫碎碎平安!”


    碎碎平安,好像说的不是这个吧?


    宋软抠了抠脸,但感受到怼精系统的炸毛气息,还是明智的决定按下这个话题。


    怼精系统竖着触角警惕了半天,见宋软贴心地没再揪这个话题,这才悄悄地送了一个口,慢慢放松下来。


    它看着手上被咬成两半的硬币发了一会儿呆,小心翼翼地找了个流光溢彩的盒子把它装了进去。


    这是它收到的第一个新年硬币诶。


    吹完了饺子,宋软从怀里拿出一摞红包,开始给大家分新年礼物。金花一个,白围脖一个,好事一个,系统一个。但“四”不好听,她还给自己准备了一个。


    毕竟屋子里除了她其余四个都不是人,所以红包的内容也有所调整,好事是一个漂亮的小铃铛,金花是一朵小金花夹子,白围脖是一个精致的机械小球,可以拉开成一只镂空的大球,上面还有密密的流苏装饰,很是好看,白围脖一到手,就欢天喜地蹬着玩儿去了。


    刚刚才被蹂||躏的金花虽然觉得宋软这癫婆娘不是个好东西,但是看见金光闪闪的小金花还是很喜欢,扬着大脸叫宋软给它戴脸上。


    至于好事,戴上新铃铛后一直在那边晃悠脖子呢,不大的房间流淌着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宋软含笑着三只各自闹腾的驴和虎,又摊平了手掌,把最后一个鼓鼓囊囊、用红纸包住的加大版红包放在上面:“系统,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怼精系统有些惊喜,又有些不自在:


    【我还有啊?】


    宋软把红包往上扬了扬:“也谢谢你呀,陪我这一年,让我在这个新世界里站稳脚步,鼓励我减少内耗,很高兴认识你,也谢谢你这一年的照顾,新年好!”


    怼精系统别别扭扭地说:


    【什么东西还搞这么煽情,真的是——新年好。】


    宋软对怼精系统地别扭傲娇已经很了然于心了,也不执着追问,笑眯眯地往墙上一靠。


    她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又从窗户向外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片漆黑,以及随着夜风若有若无地传来的硝烟味,有点遗憾:“都是鞭炮,没有那种大的烟花。”


    脑海里的怼精系统正悄咪咪又飞快地红包,动作很小心,发现里面是一顶宋软亲手做的红色带兔毛球球的小帽子,再悄悄对比金花几个收到的是宋软从商场里买的礼物,整个统更高兴了。


    它地把帽子戴上,小心的把两个触角从特意给它留的小洞里掏出来,美滋滋地照着小镜子欣赏,一边欣赏,一边轻轻地摇头,帽子上缀着的白色小球一晃一晃的,它的小触角也跟着一颤一颤。


    听见宋软这样一说,回过神来


    【你想看烟花?】


    宋软眼睛瞪大:“你有啊?”


    随后响起了什么,又有些失落地摇头:“算了,你有我们也不能放。”


    这个年代烟花不像后世那样寻常,毕竟刚刚才勉强管上温饱问题,全国上上下下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抓紧各种生活必需品的生产呢,各处都紧巴巴的,相较之下,烟花生产就显得没有那般重要紧迫了。


    即使生产出的那一点点烟花,也一般拨给大单位做庆典或者是用到国庆活动上去的,普通老百姓很少能买到——当然也不会买,一挂大鞭炮也才三毛多一点,大烟花可就翻倍翻倍再翻倍了,炸的时间还不如挂炮时间长,就那样砰砰砰几下,比三十年老羊委的冲锋还短,多不值当。


    这年头,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要是搁这一放,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她有问题吗?


    毕竟放烟花可不像吃肉,你偷偷摸摸吃了也就吃了,最多身上留点味叫鼻子灵的闻出来,但反正又没有抓到现行,也就那么过去了。


    放烟花可不一样,又是响又是光的,还会往天上飞着炸,聋子可以看到瞎子可以听到,又聋又瞎的还可以闻出硝烟味,简直就是追着探照灯跳舞,粪坑里打灯笼,找死(屎)啊。


    宋软虽然有点醉了,但对于这种要命的危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敏感度的。


    她忍痛拒绝:“算啦,算啦,再等个几年,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地看了。”


    这样一说好惨啊。


    怼精系统当即热血上头,头上兔毛小帽的绒球晃来晃去,它按住不叫帽子掉下来,一边义薄云天地说;


    【没事,你且看我的!你把眼睛闭上。】


    宋软也确实想看烟花,兴冲冲地把眼睛闭上,心中很有些期待。


    也不知道的它一番怎样的操作,宋软直觉得眼前一黑又一


    亮,整个人像是来到了一个房间里,一个头上两个触角间顶着一顶兔毛球小帽的光团漂浮在空中,上上下下飞着。


    很显然这个是怼精系统。


    宋软看了一眼它牢牢戴上的兔毛帽子,眼睛弯弯地笑了一下。


    好在怼精系统现在正兴奋着呢,没有注意到,不然肯定恼羞成怒地炸毛把她踢出去。


    【我把你意识拉到我的休息室里了,外面不能放,我们在这里放。】


    怼精系统一边解释着,手上唰唰唰一顿操作,身边多出了一排排大箱子,齐齐地码在墙角,除此之外,还有仙女棒、孔雀开屏这样的小烟花,还有宋软不认识地另一些造型看上去很奇异的烟花,总之,种类十分丰富。


    【来,我把休息室灯关了,我们放烟花!】


    怼精系统兴致勃勃地给宋软递了一支线香一样的引火棒,然后啪踏一下把灯关了。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是真真正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唯一的光源就是在宋软身边上下飘的系统光团。


    怼精系统哎呀了一声,


    【这样看着不是很真实,你等等,我调个旷野星空模式。】


    宋软还没反应过来,怼精系统又是啪啪啪一阵操作,房间一变,墙壁和天花板都淡去,转而出现的是低垂的星空和无垠的旷野,繁星点点,甚至还有隐隐带着青草味的夜风吹来,像是陡然间来到了星光闪烁的草原,她甚至还看见边上有一条蜿蜒而望不到头的小河!


    宋软哪里见过这个世面,眼珠子都瞪圆了。


    怼精系统得意地点燃了烟花的引线,只听轰隆一声响,一团火光从烟花箱里冲出来,鸣啸着冲上天空,接着在天空上炸裂散开,宛如一朵盛大而璀璨的万瓣菊,在空中绽放两秒,又归于黑暗。


    怼精系统飘过去,一一点燃了剩下的烟花箱,一团团的绚丽的花火冲向云霄,在天幕中爆开了组成了各样的图案,又化为星星点点的火光散开,天幕像是洒满钻石的黑色天鹅绒布,震撼极了。


    在隆隆尖啸的烟花爆裂声里,怼精系统捂着耳朵,飘到宋软身边大声道:


    【好看吧!我还专门定制了一个!】


    话音刚落之间四个烟花箱齐齐地喷出巨大的烟火团,在空中炸开,组成了“新年快乐”四个璀璨的大字。


    盛大的烟火秀落幕,只有零星的几管烟花还在喷涌,怼精系统飘到宋软头上落下,支支吾吾纠结了半响,小声道:


    【新年快乐!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真的,那一瞬间,宋软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但是还没等她说话,突然从上方传来叮的一声响,熟悉板正的机械音一板一眼响起


    [管理员消息:叮,检测到您的休息室有异常情况……卧槽,怼精系统001号你他妈在系统休息室里放烟花?还他妈放的是老式实物烟花?!]


    这还是宋软第一次听见一向以古井无波电子音路面的管理员系统的声音起伏这样大,甚至还飙了脏话。


    怼精系统那点酒的后劲上来了,插着腰得意地说:


    【怎么样,好看吧?】


    管理员系统的声音看上去发了大疯,


    [看看看,看你丫的头!]


    [你他妈知不知道我们在创设文明时空管理局,要保护环境!要讲文明,树新风!你他妈给我倒施逆行刮妖风是吧?!啊?!有你这样干事的吗?!]


    怼精系统不听,趴在宋软头上嘀嘀咕咕


    【你要是喜欢,你下次过生日的时候我再给你放。】


    [你还放?!!]


    管理员系统听上去CPU都要气炸了,滋滋的电流音响了两下,然后勉强归于平静


    [管理员提示:检测到您擅自带宿主在系统休息室放烟花,是严重违规行为]


    ——说到这里,宋软几乎都能听见管理员系统咯咯咬牙的声音


    []处罚如下:小黑屋禁闭两天,在此期间,宿主交易需求需在系统商城自助处理]


    [管理员提示:再次提醒,建设文明时空管理局,统统有责]


    “诶诶诶,”怼精系统就都还没醒猝不及防,被猛然伸出来的锁链拴住扯飞了。


    宋软下意识一抓,那锁链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灵敏地卷着怼精系统绕开了她。


    怼精系统慌忙地扒住一棵树


    【你干什么,你等等,我把我宿主送出去啊!】


    它死死地抱住树,一边手忙脚乱地操作,连头上的触角都在舞,一边冲宋软大喊:


    【没关系不过关两天,它们没有实体惩罚的,你别担心,好好过年嗷!】


    宋软:统,你真的,我哭死。


    铁链被骑脸挑衅,气得在空中一抖,怼精系统像个悠悠球一样一甩,嗷嚎着消失了。


    宋软一睁眼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还没缓过劲来,就听见脑子里又传了一阵系统音。


    [管理员消息——全局重要通知:请各位系统注意,严禁系统带宿主到系统休息室放烟花!!!]


    第129章


    拳打幼儿园


    宋软第二天是被门口的鞭炮声炸醒的。


    昨天晚上毕竟闹了几乎一个通宵,今天的东风大队难得不像以往那样天还没亮就有早起的人开始活动,家家户户都关着院门或上着门板子,门口堆着昨天晚上燃放尽的爆竹皮,似乎还能从那段小尖里冒出犹存的硝烟,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沉静。


    连狗都在补觉——昨天晚上跟着爆竹炸裂的声音汪汪汪了一宿,可累死狗了。


    当然了,毕竟天长日久形成了生物钟,队员们也没多睡多久——也就从五六点起变成七八点起,你说要像宋软那样睡到大中午十二点,那还真是睡不住。


    小孩子是起的最早的那一波——他们要赶着从燃完了的爆竹堆里找找有没有“漏网之鱼”,用火一点,还能继续放呢!


    毕竟现在家家都不富裕,最多给孩子买两小盒鞭炮,这已经是顶了天了,但对于盼了一年的孩子们还说,这哪里够?于是当然要开源!


    年年都有小孩子因为抢爆竹堆打起来呢,就跟军阀抢领地似的。


    宋软还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迷迷瞪瞪不知今夕是何年,就听见门口极近的地方传来几声响亮的鞭炮声,啪啪啪像雷震子似的就给她炸清醒了。


    接着是小孩子们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夹杂着拍门的响动:“小宋姐姐,小宋姐姐,我们来给你拜年啦小宋姐姐!!”


    就跟喊魂似的,把他们喊躺在床上的小宋姐姐不情不愿地喊起来了。


    宋软一开门,虎头仰着小脸凑了过来:“小宋姐姐,祝你今年见到大领导!”


    其他小孩子也跟着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符合附和,都是一些诸如“新年好”、“在新的一年取得新成绩”一类的吉祥话。


    ——这年头是不让说恭喜发财之类的。


    但叫宋软说,炮仗都放了对联都贴了,一个小小的拜年祝福语却这样纠结上了,这可真是,逮了兔子放走马,薛定谔的讲究。


    宋软还困着呢,想着赶紧打发他们走了好回去补觉,抓了一把水果糖给众娃娃分了。


    想想虎头小分队等去年一年的劳苦工高,以及未来一年将会继续进行的压榨,宋软秉持着可持续发展的思想,从昨天系统准备的烟花爆竹里翻了翻,找出两小盒这个年代也有的小鞭炮,拆了包装分给他们。


    “哇哇哇!!!”


    毕竟只有两小盒,虎头小分队又有那么几个人,均下来一人也就到个七八根,但好在这年头的小孩子们没啥见识好哄的很,又得了糖又得了鞭炮,只觉得宋软是天底下最大方善良的仙女姐姐,高兴地又蹦又跳,欢呼着跑开了。


    隔壁的铁蛋扒在门上,眼含羡慕地看着虎头小分队,却因为昨天才被宋软坑还心有余悸不敢上来,只是警惕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他抿抿唇,像是要展示自己的不在意似的,蹬蹬瞪跑到屋子拿了一个冻梨,故意拿到门口来吃。


    看他有冻梨吃!


    但是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备的有冻梨和冻柿子。


    这玩意儿甚至都不用买,秋收后往深山里多走两圈,总能碰见一两棵野梨树野柿子树,并不是很稀罕——反正没有炮仗稀罕,虎头小分队没人馋。


    宋软看到铁蛋,想起了他们昨天帮助自己解决了那盆绿汤子,难得对他起了一点宽容之心——主要是新年第一天也想装装温柔,再扒拉出几根炮仗,问他:“你要不要?”


    铁蛋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整个人看上去像长了两个眼睛的黑蘑菇:“给……给我的?”


    他生怕宋软反悔,一只手拿着冻梨,蹬蹬瞪跟个鱼雷似地冲了过来,忙不迭从宋软手中抢走鞭炮。


    他那小爪子指甲长又尖还藏着黑泥,手上还沾着冻梨汁,几乎都跟后世电视剧里的丧尸一个样了,要不是宋软眼疾手快撒手的迅速,被他这么一爪子抓上了,指不定要变异。


    宋软:???小兔崽子你有没有礼貌?!


    铁蛋手上抓了一把炮仗,整个人又得意起来——别看这姓宋的女的平时对他没啥好脸色,连炮仗都舍得给他,可见平时都是装的!


    他就说,他可是顶顶金贵的男娃,没有人不喜欢他!


    他知道了,这个女人在欲擒故纵!


    这样想着,他想起刚才宋软给虎头他们分出去的那一大把鞭炮,心中痒痒,插着腰说:“你刚才给了虎头他们那么多,我还要!我要一整盒!”


    宋软:???


    小兔崽子我给你脸了?


    她当场变了脸色,纸糊的温柔表象那是一点都装不下去了,凶神恶煞一伸手,把铁蛋像是拎萝卜一样拎了回来,夸夸两下把铁蛋手里还没拿热乎的炮仗全抢了回来:“你要个屁要要要!赶紧走!”


    铁蛋一点没想到,居然有人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要——主要是他还是个小孩子啊,哪儿有跟小孩子抢的!


    他一下就顾不得宋软的威名了——主要是他奶说了大过年的不能打孩子,而且哪儿有大人打小孩子的,这也给了他撒泼的底气——吱嗷一声冲了上来,对着宋软拳打脚踢  :“你还我炮仗!你还我炮仗!!”


    宋软勾着手指头一拎,把铁蛋像被揪住耳朵还不停乱蹬的灰兔子一样拎起来,在空上上下下抖了抖:“这是我的炮仗,我现在反悔了,就不给你,嘿,就不给你。”


    铁蛋俩眼珠子被晃成了蚊香圈圈,然后听见宋软耀武扬威的声音,整个人都震惊住了,然后绷不住了,拼命扭头就要给宋软一口:“不行!不行!是我的!给我!!!”


    宋软眼疾手快一缩手,被这个小兔崽子的嚣张行为震惊住了!


    卧槽,big胆!


    你奶都不敢在我面前这样嚣张!


    宋软打起野猪都是一拳一个,铁蛋这样的小熊孩子更是不在话下——反正也不是她的小长工分队成员,打了也不会妨碍给她干活儿,她心疼个屁!


    她手一抖,把铁蛋像个悠悠球一样地往外一丢,顺手抢走了他手上刚啃了两口的冻梨,反手喂给了凑过来看热闹的好事。


    好事看着热闹馅饼从天降,甜甜的冻梨在嘴里爆出汁,它俩耳朵都竖起来了,长嘴巴子飞快地嚼啊嚼,生怕下一秒又被人从嘴巴里抢出去了。


    ——它可看的真真了,这梨就是它主人从别人嘴里抢到的。


    铁蛋炮仗炮仗没抢回来,自己被宋软推了个大跟头,现在冻梨还被抢过去喂驴了,整个人都惊呆了。


    “我的梨!”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嗷嗷叫到。


    宋软就跟那大反派黑恶势力一样,插着腰桀桀地笑道:“哪儿有梨?我怎么没看到哪儿有梨?”


    她背后的好事疯狂地嚼嚼嚼毁尸灭迹。


    嗝儿~


    它驴嘴一张,没有梨。


    铁蛋生于极品老赵家,长于极品头子孙婆子之手,本来也已经算是个能打的小极品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品中品。


    这女的,她欺负小孩儿啊!!


    宋软一见他嘴巴张开看上去要开嚎,敏捷地后退一步,哐当一下把门关上了。


    铁蛋的哭嚎声被尽数挡在了门口。


    宋软一点愧疚都没有,这样一折腾反正也睡不着了,她大摇大摆地回去弄自己做早饭去了。


    路过靠近孙婆子家的那块墙的时候,这人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先嚷嚷上了:“孙婆婆啊,你说你咋这么客气呢,昨天那点米糊糊是我送给你的,你看你还叫铁蛋给我送个冻梨来,多不好意思啊。”


    “你是不是喜欢啊,那我下次专门再给你做一点?”


    孙婆子:???


    她虽然没弄明白状况,但对昨天那恶心的绿屎糊糊记忆犹新,当场一个激灵:“别介小宋,你孙婆婆我是那样斤斤计较的人吗?冻梨给你就给你了,不用拿屎糊糊……啊不是,米糊糊来换!”


    连门口的铁蛋被吓得止住了哭嚎,嗝儿嗝儿地一下下打着惊恐的哭嗝,不敢再为自己失去的冻梨哀悼,生怕把那屎糊糊招来了。


    这冻梨是从他手上抢的,玩意儿这姓宋的女的直接点名把糊糊全给他怎么办?他妈一张嘴喝不完啊。


    他一下子安静了。


    本来,解决了残留问题,宋软应该是很轻松快乐的,但是看见大家对她的大红大紫粥如此避之不及,她又有点不乐意了。


    怎么说呢,虽然她也很嫌弃自己的大红大紫粥,但是别人嫌弃,还嫌弃得这么明确,她又不高兴了。


    你当着黄鼠狼的面骂它的孩子臭——虽然确实臭——但你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小心眼的黄大仙它就不乐意。


    最主要的是,你骂它崽臭,能生出来臭崽的大黄鼠狼……难道就香了?


    宋软耷拉着一张脸,拉得都快和好事一样长了,锅铲在锅里薅得哐哐直响。


    门口的铁蛋虽然在屎糊糊的威慑下被迫消音,但他左想右相还是不服气,不行,他铁蛋可是好汉,怎么能叫一个娘们欺负成这样,决不能就这么算了!现在他奶靠不上,他自己来!


    但是这个娘们太凶,他正面打不过,得智取!


    他一抹脸上鼻涕,咬牙切齿地往自己家走去。


    他一点要给这娘们一点颜色看看!


    第130章


    田慧妮的算计


    大年初一的上午,各处都在热热闹闹地相互拜着年,小孩子们穿着新衣裳——没有新衣服的也穿得比往常整洁,嘴里说着吉祥话,从大人手里讨来糖果和杂拌儿,这是一种由各种干果和果脯拌在一起的零嘴儿,在这个甜味十分稀缺的年代,十分受孩子们的欢迎。


    大人们则在各路亲戚朋友家里拜年唠嗑,往炕上一坐,腿一盘捂脚被子一盖嘴一张,那至少是二十分钟打底。


    小孩子们可坐不住,也对大人们的胡吹八道不感兴趣,讨了糖果子后就往外面跑,找自己的小伙伴又笑又闹地玩去了。


    与之相反,居住人数最多的知青点倒是安静下来了。


    毕竟大队长不像其他大队的村干部,仗着手上的一点权力吃卡拿要地为难人,又或者说,大队里有一波不正常的就够了,在各种卧龙凤雏面前,大队长被迫成了包容又情绪稳定的那一个,探亲假批得痛快又大方。


    这群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闹事总不停的知青们,麻溜回去,多呆一会儿!


    虽然这个想法不太正确,但是大队长真的是发自内心地想说,国家这哪儿是送知识分子来建设他们农村的,这简直是送来炮轰他们农村的!


    大队长好说话,走得知青也挺多——都是些十几岁二十岁的年轻人,一年到头孤零零在外地,怎么会不想家?


    韩珍珍走了,顾均郑秋月四个走了,向红英走了,老知青也走了两个,知青点一下子就显得空荡起来。


    不过田慧妮没走,她家里条件不好,对她也不好,回去捞不到什么好处不说,保不齐还要被父母骂为什么不寄粮食回来。她手上本来就没什么钱,哪里舍得再浪费在这种地方还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过也


    正因为如此,即使是过年,她也并不是很欢喜。


    兜里没有钱,就算是过年,又能开心到哪里去?穷开心啊?


    虽然她考上了村里的老师,但那也几乎开春了才开始上学,这年头可不讲什么带薪休假的,所以她现在还是一个没有收入的赤贫状态。


    就算是上了课,工资也就那三瓜俩枣的,维持日常生活已经勉勉强强了,她可是重生回来的,知道改革开放后国内市场是一片多么巨大的蓝海,但是,没有本钱,谈什么蓝海?那就是能淹死她叫她干瞪眼的死海!


    现在已经是1976了,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想到这里,田慧妮心中更涌起一股急切上来。


    还有那该死的郑秋月,一天天地嘲讽她就是自己没钱所以想找个男人扒拉上,虽然均哥眼下没在意,但要是天长日久的要是天天被人在耳边这样挑拨,万一哪一次入了心,以为她是那种爱慕虚荣的拜金女怎么办?


    而且她还和均哥住一个院子的,万一在她婆婆面前挑拨——上辈子那个势利眼老太婆就对她不满意!


    桩桩件件,林林总总,到处都是麻烦事,压的田慧妮脑袋都大了。


    为什么会这样,前世她没有这么难啊?


    她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她都已经拿到初始资金在黑市里小试身手,为开放后积累经验了啊。


    想到初始资金,田慧妮再次皱着眉头想起了那个变数——那个同样该死的性格大变的宋软,都怪她,没有像上一世一样被赵三柱玷污,所以她才没办法拿到那笔封口费!


    该死的,这不就是她的命吗,她凭什么不按着这条路走!老天就不能惩罚她,然后拨乱反正吗?


    田慧妮一想到这里就咬牙切齿,最关键的是赵三柱现在还被下放到农场,家都被抄了,她都不能和人商量合作!


    田慧妮狠狠地在炕上猛锤了几拳,罗招娣阴沉沉地看过来:“把炕捶坏了,你出钱修个新的?”


    田慧妮面色一僵,不情不愿地把手收回去。


    这也不是个好东西,一天天阴沉得跟个鬼似的,一点小钱就这样斤斤计较,真是一点都没有同屋室友的友爱情!


    田慧妮咬着嘴唇,继续琢磨着该怎么样才能在短时间里弄到一大笔钱——突然眼前一亮。


    她还记得之前宋软父母过来找宋软要钱的时候说的,宋软手上有一笔卖了工作的钱,足足有五百多!


    当时宋软的父母第二天就灰溜溜地走了,想必是没要到钱,东风大队是个穷乡僻壤的山嘎嘎,花不了什么钱,也就是说,宋软手上现在至少还能剩个三四百!


    比前世她从赵三柱手里拿到了封口费还多了一倍!


    她狭隘了吧啊,宋软不按照前世命运老老实实走害她失去了初始资金,这钱理应要补给她!翻倍补给她!


    或者说,这怎么就不是老天给她准备的初始资金呢?不然宋软一个无名小卒,哪儿能得那么多钱?


    她才是老天的亲闺女!这就是老天给重生的她准备的新机遇,不然上一世怎么没听说宋软手里有这么多钱?


    宋软也配有这么多钱?都该是她田慧妮的!


    田慧妮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恨不得马上把钱从宋软手里夺回来。


    但她好歹还有一两分理智,知道现在的宋软不好惹,强攻怕是容易把自己搭进去,于是打算走怀柔路线,先把和宋软的关系打好了,再或偷或骗地把钱弄到自己手里,别和人正面对上。


    田慧妮想起那头被宋软一拳打得死不瞑目的野猪,浑身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虽然强忍着镇定下来——毕竟时间已经过去挺久了,威慑力不如一开始大,再加上田慧妮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女那钱就是她的,心中很有些自信心理。


    她都重生了,放在哪本小说里不是女主,老天总不能叫自己的女主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配角弄下线吧?


    田慧妮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正好趁着现在就是相互拜年的点儿,老和宋软一起玩儿地韩珍珍也不在,她肯定正寂寞着。她给宋软拜个年,扯扯闲话聊聊家常,这关系一来二去不就起来了吗?


    至于宋软家那头老虎,田慧妮咬咬牙,宋软都和那畜生一个屋檐下睡那么久了,想必也是有几分管制的手段。


    就算那老虎突然发狂倒时候要咬她,就凭宋软那把子力气,回过神来了肯定也能按住。而她,正好能借着被宋软老虎咬伤的借口,找她要一笔医药费营养费!


    正好还不用她再仔细算计了。


    田慧妮这样给自己打完了气,一咬牙站了起来——她在这种事上还是颇有行动力的。


    大过年的总不能空手上门,她是要和宋软打好关系的,得放长线钓大鱼。田慧妮这样想着,拿了一包饼干,又拿了两个鸡蛋,选了个大篮子,上面盖了一层布,看上去满满当当的,提着走了出去。


    这年头,这可算是重礼了呢。


    田慧妮故意挑边上人家多的村道走,又特意在别人家门口放慢了脚步,现在正值拜年往来繁忙之际,她有心这样一磨蹭,果然遇见了不少拜完年出来的人。


    大过年的,村民们也友善了不少,再加上田慧妮在村里的形象还算不错,于是有人主动打招呼:“田知青,干什么去啊?”


    田慧妮温柔含笑,举了举手上的篮子:“我去给宋软同志拜年。”


    哟呵,平时没听说你俩玩的好啊。


    村民眼露惊奇之色。


    田慧妮主动掀开篮子上的布,叫大家看清里面的礼物,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韩珍珍回去了,宋软一个人搬出来,过年怕是有点孤独,我去看看她。”


    “田知青,你真是个好心肠啊。”


    “小宋知青能遇见你这样的好同志,也是她的运气啊。”


    田慧妮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嘴上却说:“哪里哪里,只是宋软年纪小,又是才下乡,我看着就跟我妹妹一样,多照顾一点也是应该的。”


    “你可真是个仗义人!”那村民称赞道。


    就是这样,最好得叫全村人都以为她对宋软多好、多情真意切,这样不管宋软是不是真的接纳她,起码在外人眼里,她们俩关系是好的,以后宋软有事怀疑不到她身上去,她遇见什么事,宋软得对得起她!


    田慧妮志得意满地往宋软家走,孙婆子家里,铁蛋正气冲冲地铲着鸡屎,铲下来的鸡屎也没丢到外面去,而是收集起来堆在了一块冰砖上,现在已经垒成了一堆小三角堆。


    但是这年头限养鸡,孙婆子家也只有两只,铁蛋在鸡窝的边边角角都铲了一遍,也只凑出不到巴掌大小的一小堆——这够个什么啊!


    铁蛋想着宋软对他的欺负,咬牙切齿,转头就要给两只正窝鸡窝里睡觉的鸡两拳头:“真没用,连屎都不会拉!”


    俩鸡正好好地趴窝里睡觉呢,能不丁就挨了铁蛋一拳头,虽然他人小,但手劲可不小,当即“喔喔喔”叫着扇着翅膀惊慌失措往外飞。


    铁蛋猝不及防被俩鸡一撞,哐叽一下摔了个大跟头,正好一屁股坐在了鸡屎堆上面,整个人嗷得一声叫了出来。


    这是他给宋软准备的啊!


    他都顾不得自己脏,慌慌张张爬起来看自己好不容易凑出来的这一堆。


    好在东北这天气天寒地冻,只要稍微带水分的,都给冻上了。鸡粪也不例外,一个个被冻成了小冰坨坨,他刚才这一座,只是叫它们变成了饼饼,衣服上到是没沾上。


    铁蛋松了一口气,虽然又皱着小脸反应过来——鸡屎冻实了,就算踩上去、丢到身上,也不沾啊。


    这可不行。


    他蹬蹬瞪跑回屋子里,去找自己的鞭炮去。


    另一头,大队长家里,王雪兴冲冲换上了新衣服,这件衣服是她拿公社奖的那块布,给了


    二嫂白芳芳加工费叫她帮做的,红彤彤的好看的紧,她穿上觉得自己就是那发光的太阳,昂着脑袋往外走。


    她还记得她当时去要宁远屋子的时候,宋软把她好一阵嘲讽,她现在非得好好去在她面前秀一秀!


    那土鳖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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