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铁树开花头一遭


    拨电话之前,盛未夏手指悬停半刻,从笔记本里又摸出阿九的名片,于是换了号码拨过去。


    “盛小姐?”


    盛未夏很意外。


    这个固话也就联系过阿九一次,他居然认得出来。


    “阿九,我想问问,喻时什么时候方便,我有东西还他,顺便想问他点事。”


    另一头,阿九罕见地迟疑了几秒钟。


    喻时的日程他非常清楚,明天中午要谈个重要的项目,之后就要动身去京市了。


    “您晚上应该不太方便,那明天下午行吗?”他问。


    下午还真是她唯一合适的时间,午睡过后,又不用占用晚上的消遣时间。


    盛未夏说好。


    “那我明天来接您。”阿九愉快地收线。


    第二天,喻时的车准时出现在顾家门口。


    顾德胜倒是不在家,但隔壁大婶贴着玻璃窗,目送盛未夏上车。


    “阿九,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可以自己过去。”大佬的左膀右臂,不应该也很忙吗?


    阿九笑道:“您不用这么客气。”


    看着前路方向很陌生,盛未夏问:“不是去烟波江南吗?”


    阿九一愣:“老大一般不在那边招待自己的客人。”


    车开了约莫十来分钟,到达锦中城乡结合部位置。


    那里有一批老式建筑,多数是还有人在住的私房。


    拐进小巷后,阿九将车停在河边,带着盛未夏穿过一段更窄的羊肠小巷,最后停在一扇皂色大门前。


    他抬手敲了敲,大门上开了个小门,里面人见到是他,将大门打开。


    穿行其中丝毫感觉不到别人存在,安静又私密得仿佛误入平行时空,走进了民国时期的私宅公馆。


    这是什么地方?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阿九伸手引路,“这是老大的私人会馆,见重要的客人一般安排在这里。”


    “重要的客人”这几个字让她头皮有些发紧:“其实我只是来还餐具的,他要是忙,你帮他收好就行了。”


    盛未夏把装了银器餐盒的袋子递给阿九。


    但阿九忙不迭往外一让:“您还是自己还比较好。”


    说着,他推开了一扇雕花木门,进了雅致的内间之后,又推开墙上和博古架融为一体的一扇门,然后停在门口,微微弯腰:“盛小姐,里面请。”


    里面别有洞天。


    门前一条鹅卵石小径穿破碧绿的水面,一直连到水中央的一座水榭。


    抬眼望去,透过水榭的窗户,依稀能看见有人坐在里面。


    有钱真是……为所欲为。


    这么好一个院子不住人,只拿来见客。


    盛未夏顺着路走到水榭前,抬手敲了敲门:“我,盛未夏。”


    “进。”喻时的声音微哑。


    盛未夏推开门,冷气迎面扑来,喻时身穿黑色衬衫,靠坐在一把明式圈椅里看过来。


    他好像很喜欢穿黑色。


    盛未夏注意到,此刻他脸上有些疲色,第一个扣子松着,露出罕见的松弛。


    她收回视线:“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来还你东西的。”


    “阿九说你有事跟我讲。”他似乎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还东西三个字,指着另一把圈椅,“坐。”


    然后顺手地拿起眼前的茶具,开始泡茶。


    他现在还会给人泡茶,等若干年后,当他做出的事业足够所有人仰视之后,还会给人泡茶吗?


    盛未夏为自己的联想哂笑了一下。


    他分了杯茶给她,润了口茶后,声音似乎不那么哑了:“笑什么?”


    这个小插曲冲淡了拘谨,她低头把茶饮尽,将装着餐具的袋子搁在茶台旁边,推过去:“这餐盒很贵,我不能拿。”


    说完,她直视着他问:“可能有些冒昧,我想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喻时回望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略掉心头的异样之感:“怎么算好?”


    “让阿九安排我提前进站,还用这么贵的银器餐具装了点心送我。”盛未夏坦诚地说,“如果只是因为喻书兰的话,我认为有点过于好了。”


    或许是上辈子过得比较惨,她对别人的好意都很敏感。


    上一次这样莫名送她东西的,还是一朵烂桃花,有妇之夫想野插花。


    她不想无故欠人情。


    如果他觉得她有可以拿来交换的东西,自己也可大大方方评估一番价值进行取舍。


    喻时脸上短暂地怔忪了一下,在思考了好几秒之后,恢复波澜不惊的表情:“不知道。”


    这个答案出乎盛未夏的意料。


    什么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好?


    午后的阳光,照在水榭外面的水面上,泛起一波一波淡金色的光晕,恰好打在喻时脸上,模糊掉他表情中细微的别扭。


    盛未夏低头揣摩着这三个字,错过了这如果落在阿九眼里,会觉稀罕的表情。


    她抬头看着对面,清了清嗓子:“可能对你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或者动动嘴皮子的安排,但我不能装作不知道,接受你的好意,我不想欠你东西,也不想惹什么麻烦,你知道我的身世,我只想过清清静静的小日子。”


    所以,leave me alone吧这位大爷!


    喻时望着对面大大方方,但满脸写了划清界限四个字的姑娘,心里涌上来一股很陌生的烦躁,嘴角一抿:“知道了。”


    她松了口气,察觉到他表情一下子变得冷淡,知道自己该有眼力界告辞了,于是转换话题:“谢谢您给我准备的点心,很好吃。还有,上次喻书兰的事一笔勾销了,看得出来她其实挺单纯的,人本质不坏。”


    说完,盛未夏浑身轻松,准备起身走人。


    因为她话中颇有距离感的“您”,喻时平淡的表情瞬间一僵,比常人浅淡而显得颇有距离感的眼眸透出冷意,直起身又添了一泡茶,慢慢地润了口茶水,声音蒙上了一层磁性的颗粒:“过两天容姨回京市。”


    罗巧容?


    她正想问她什么时候回京!


    “真的吗?”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罗家的车安全。”


    盛未夏没出息地又坐下了。


    她准备把房款和生活费带过去,正在考虑怎样最安全。


    这么大一笔钱的确可以等她到京市安顿好之后,汇款过去。


    但她太清楚顾德胜的性格了,钱多在自己手上一天都是好的,给工人发工资都恨不得每个月晚那么一天两天。


    她不想房子在手之前发生任何意外。


    “多谢你。”盛未夏起身退了半步,“那我走了。”


    推开门原路沿着水榭中的路回到里面,阿九迎上来:“盛小姐,我送您回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可以自己叫车。”盛未夏看得出来,喻时刚在里面跟别人谈业务,人家显然挺忙的,左膀右臂自然也不可能闲着。


    而且刚已经跟他说清楚,自觉不该再让人送。


    阿九分明地看到她来时提在手上的袋子,这会儿没了。


    心里暗道一声不妙,便只坚持道:“这一片没办法叫到车,这样,我找人送您。”


    盛未夏便没再推辞。


    阿九安排完,推开那道花厅掩门,走到水榭前敲了敲:“老大,是我。”


    “进来。”喻时的声音透着更重的疲色。


    他进了门,看到东西果然在茶台边。


    “盛小姐回去了。”


    “嗯。”


    阿九观察着这会儿坐在窗前提笔写字的青年,看不出他的情绪,便试探着问:“要不要休息会儿,晚上还有事,咱们明天动身回京市。”


    喻时没有说话,写完最后一笔,才抬头问:“她说,叫我别对她这么好。什么意思?”


    阿九心里暗暗叫苦,他以为上次暗示得够明白了,这位爷还没开窍。


    他心一横,索性直说:“老大,你是不是喜欢盛小姐?”


    “喜欢?”


    喻时的世界里,有谋划,有算计,有较量,唯独没有“喜欢”这种陌生的东西。


    他甚至没有对食物和物品的偏爱——除了对乌彪,它更像不会开口的伙伴,因而不同。


    阿九对他的困惑心里了然,毕竟这么多年了,也是铁树开花头一遭。


    他补充道:“不是对乌彪那种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喻时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平静地说:“不知道。”


    他放下笔,往后靠去,露困惑的表情,“你怎么看?”


    刚才盛未夏的当面提问,让他心里感觉很古怪,他想了一圈,承认自己对这姑娘的确很不同,或许是因为乌彪——这狗带有狼的基因,非常认主,这么多年只认他,如今多了一个盛未夏。


    而他现在约莫有八成把握,她就是那个很多年前,用青蒿救过乌彪的人。


    阿九从没跟他推心置腹地聊这么陌生的话题,他当然是有过对象的,可让他用自己当年的混账糊涂事来当例子,有点不像话。


    他前后捋了一下,开始掰手指:“上次顾家的派对,您是为了盛小姐去的,修理盛大年是为了给她出气,然后您强迫书兰小姐请盛小姐到家里吃饭,给她介绍马小姐和罗小姐认识,用乌彪当幌子跟她散步,巴巴地从老宅那里把老爷子最喜欢的点心抢来,给盛小姐路上吃,用的还是您母亲当年最喜欢的餐具,平时书兰小姐想碰都不给碰的,还有,这里本来是您从不亮在别人面前的私宅,这会儿她也来过了……”


    “这要不是喜欢,那什么叫喜欢?”


    喻时的眉头随着阿九的列举皱起,最后振聋发聩的问题出口,眉头已经皱出了个川字。


    竟然如此。


    他心中的答案渐渐清晰地浮现出来。


    好半天,喻时平静的声音响起:“帮我约一下容姨。”


    第22章 精贵朋友


    盛未夏了了一件事,回到家找出上次留的罗巧容的电话拨过去,却不巧地听那一头说,罗巧容刚才出门了。


    她留了口信后挂断电话,又拨电话回甜枣村,让村里找盛勇过来听电话。


    约莫过了有十来分钟,盛勇气喘吁吁地粗声接起电话:“喂,是谁?”


    “哥!”她刚喊出声,对面的呼吸声静了一瞬,然后试探地问:“小妹?”


    “是我。”盛未夏估了一下刚才这段距离,盛勇应该是有活在忙,并不在家,“哥,你是不是在别地方干活?”


    她知道农机厂这两年效益一般,上辈子回国后办户口的时候,知道他去过海市,去过京市,但错过了最合适的时机没买买得起房子。


    “嗯。”盛勇潦草地应声,“你在那边咋样?”


    “我还好。”盛未夏整理了一下措辞,说,“哥,上次我说的,你要不要考虑去京市打工?”


    那一头沉默着,只听见低沉的呼吸声,好半天,盛勇才问:“对,我的事不急。小妹是不是考上京市的学校了?我在你学校门口红榜上看到了。”


    “对,我过几天去报到。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你说。”盛勇急声。


    盛未夏心里一松。


    从小到大,哥哥都对自己很好。


    小时候护着不让盛大年打她,到后来她想上高中,肖翠舍不得花钱,盛大年想让她早早嫁人,也是盛勇地找来村长和支书劝说,加上她自己硬气说不用家里钱,才能继续上学。


    如今,听到自己有事需要帮忙,还是那么着急。


    “这边为了补偿我,在京市给我买了个房,这房子得有人收拾,所以我想,哥你能不能帮我弄,顺便在京市找找工作?”


    “给你买房了?”


    “嗯。地方挺方便,有三间房,你住一间,行吗?”盛未夏轻声请求。


    她固然可以找舅舅帮忙。


    但对自己的房子,她有很多个人的想法,并不想让顾德胜夫妻俩知道得那么清楚。


    所以,盛勇是最好的合作者。


    “农机厂我已经辞了,但我还得帮村头盛老四家做木匠活儿,至少还得半个多月才能腾出手来。”


    成了!


    “太好了哥!”盛未夏高兴起来,“正好那时候我差不多安顿好了,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哎!”盛勇嗯了声,“那我挂了,后面有人等着打电话。”


    通完电话,盛未夏又解决一件事,连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赵婶看着她胃口这么好,酸溜溜地小声说:“也不知道青葳小姐在那边能不能吃饱,听说国外什么都贵。”


    顾德胜夫妇看着满桌饭菜,想起养女从小脾胃娇惯,可能在外吃不好,也有些黯然。


    盛未夏心情好,真诚建议:“其实赵婶可以跟着一起去,说不定还能卖中餐大赚一笔!”


    赵婶一噎,退下了。


    这时,客厅电话机叮铃铃地响起来,赵婶看了眼外接的来电显示液晶,疑惑地接起来,听到对面要接听的人后愣住,扭头茫然地说:“找小夏小姐的。”


    盛未夏以为是张小春,连忙起身接过听筒。


    那一头声音含笑:“嘿,在吃饭吗?”


    是罗巧容!


    盛未夏心里一松:“吃完了。我听说,罗老师过几天回京市?”


    赵婶小声地对顾德胜夫妻俩耳语:“是尾号003的电话号码!”


    顾德胜顿时耳朵竖了起来。


    锦中市的电话号码段,尾号0到10都是电信局早就预留好的,拿到的人家非富即贵。


    这个尾号003的电话号码,还是顾家接到过的,最靠前的一个!


    罗巧容笑道:“可不就是呢,想约你和马以舲一块儿回,路上热闹些,咱们还能聊聊好玩儿的。”


    上次几人聊美国大片聊得意犹未尽,她也是那会儿觉得,盛未夏可能的确适合报新成立的戏文专业。


    “太好了!”盛未夏笑起来,“我正想厚着脸皮求你捎我一程。”


    “捎捎捎!不过我打算后天就去,你方不方便呀?会不会影响你跟爸爸妈妈相处了?”她也是后来才听说了盛未夏的身世,将心比心地一问。


    “方便!”盛未夏巴不得明天就走,房子早一天拿到,早一天心安。


    “那我后天上午来接你。”


    两人约好时间和地点就挂了电话。


    盛未夏一回头,才发现三双眼睛都看着自己。


    “闺女,这是谁家电话?”顾德胜满含期待。


    听这热络劲,应该是很不错的姐妹淘,可她什么时候处的朋友?


    盛未夏眉心微皱:“是京师大的老师,后天回学校,想捎我一段。所以,到时候你们就不用送我去报到了。”


    顾德胜心里一跳,003号电话,家里还有人在大学当老师的,怎么排不出这号人物呢?


    “什么时候认识的老师?”


    盛未夏心里了然,他想打探关系,颇为疏离地笑了下:“才认识的。”


    顾德胜见她不提这个003电话号码的关系,不免有些讪讪。


    “爸爸,我后天去学校,房子的钱准备一下吧?”


    顾德胜移开眼:“别着急啊,这么大笔钱万一路上丢了怎么办?再说又不着急付,存银行每天都有利息呢!等你到学校了安顿好,我给你汇过去。”


    蒋秀荷听俩人讨论钱怎么带去京市,提议道:“要么先汇给我哥?”


    “那不行!”顾德胜立刻否定了这个提议,“他一个干部,哪能帮忙收这么大笔款子?”


    盛未夏牵了牵嘴角:“合同签的这个月底付一半,剩下一半过户前付,满打满算一个礼拜的损失的活期利息,都不够顾青葳在英国一天饭钱的。”


    其实汇款也可以,但她到了学校要办转专业,不确定宿舍怎么安排。


    以及,她对向顾德胜要钱这件事反感,即使现在能用平静的口吻谈这件事,依然无法忍耐。


    顾德胜一下子讪讪的,“爸不是那个意思。”


    他终于答应第二天给现金。


    或许因为心虚,顾德胜主动给了安置装修的钱,还有这个学期的生活费。


    盛未夏一下子卡有了将近十万块。


    终于要来到第三天,罗巧容家的车停到顾家门口时,引发了不亚于喻时的关注。


    那是一辆京牌车。


    顾德胜眯着眼看了很久,没看清茶色车玻璃里的人脸,倒是从后排跳下来的人让他吃了一惊。


    喻书兰双手叉腰指指点点:“盛未夏,你东西怎么这么多?后备箱都要被你东西塞满了!”


    乖乖,是喻家二小姐!


    听口气,两人还挺亲近?


    从车里传出另一道温和的声音:“你听她嘴里吐不出象牙!知道你第一次报到东西多,我们都给你留好了位置的。”


    盛未夏大大方方地弯腰打招呼:“是有点多,但还好不重。”


    喻书兰哼了声,噘着嘴上车。


    顾德胜一边让佣人把盛未夏的行李搬上车,一边琢磨,003尾号的电话号码,京牌车,跟喻书兰还那么亲近……没跑了,可不就是娶了京市干部千金的喻家二房么?


    顾青葳这么多年,也才将将跟喻家二小姐算是攀得上点小姐妹的关系,这丫头怎么这么快连喻家在京市的关系也够上了?


    顾德胜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看着车扬长而去自言自语:“是不是忘了给她准备点路上吃的啊?”


    车开上高速后,喻书兰和马以舲就没闲着。


    一个人要听英文歌,另一个人就非要听粤语歌。


    马以舲讽笑;“书兰,你是打算参加高考的吧?听英文歌学英语知道么?听说你英文一般般啊。”


    喻书兰:“能不能别什么都带上学习啊,我就不能光享受好听的歌吗?知不知道我带来的这张唱片多难买啊?白金呢!”


    罗巧容按了按额头表示头疼,喻书兰忽然掏出一个精致的食盒,炫耀一样在马以舲面前打开:“喏,给你尝点新鲜好东西,吃了我的东西,就让我听!”


    浓郁的白脱香味在车厢里弥散开来,盛未夏看了眼,是蝴蝶酥……


    眼皮子跳了跳,心里有些异样。


    马以舲咦了一声:“这是烟波江南新出的点心么?我昨儿去吃过,没着呀。”


    她看着镂刻着烟波江南字样的食盒,很是疑惑。


    “不知道,早上阿九给的,吃吧你就!”喻书兰嘀嘀咕咕,“我早上尝了一块让他再给我弄来点都摇头,说是海市的,我哥送哪个精贵朋友剩下的……”


    “精贵朋友”盛未夏眉心重重一跳。


    罗巧容伸手拿了一块,尝了下咦道:“我想起来了,这是海市一家饭店的招牌点心!倒没说错,这东西又脆,大概废了好大劲才带回来的。”


    她想到些什么,往盛未夏怔忪的脸上看了一眼:“对了小夏,到了京市送你到哪?”


    盛未夏回过神:“我当然是去学校。”


    “可是你们新生的宿舍还在粉刷啊,听说得到报到日前两天才能好。”马以舲一边吃一边说,“我还以为你家京市有房子呢。”


    盛未夏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间转念,她想到当然可以去舅舅家,可一来没提前打招呼这样很冒昧,二来舅舅家是分的房子,并不宽敞,她去了得跟表姐挤一间。


    且不论是否打扰别人,盛未夏其他可以将就,睡眠质量不能将就。


    “我可以住宾馆。”她退而求其次。


    喻书兰如愿以偿把自己带来的碟片塞进车上的唱机,扭头不解道:“我听青葳说,你家不是给你在京市买了个房吗?说是补偿给你的。”


    盛未夏皱眉:“还没办完手续。”


    “那就是你没地方住?”喻书兰嚣张地说,“那你来陪我睡!我正怕一个人住那儿,齁大!”


    第23章 豪门辛密


    罗巧容心里一动,某人拜托她时的诚恳表情浮现在脑海里,不禁好奇盛未夏会如何回应。


    然后她听到盛未夏直截了当地说:“不了,咱们不熟。”


    “你!”喻书兰啪地合上碟片的盒盖。


    她还从来没主动让人睡过她房间呢,别人上赶着讨好她,这盛未夏是多不识好歹?!


    “谢谢好意,但就是不熟。”盛未夏别开脸。


    罗巧容想起某人说的话,笑了好一会儿,才劝道:“小夏,你要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住,去书兰家挺好的,她那里地方大,多你一个不多,比宾馆安全卫生,况且……”


    她看着喻书兰外强中干的表情,轻声说,“书兰一个人住害怕呢,喻时又不在。”


    马以舲冷笑道:“书兰,你看看你做人做到这份上,但凡有点儿上进心的都不跟你玩。要不小夏住我家也行,就是得跟我挤一张床,我家客房在翻修。”


    “以舲姐你闭嘴!”喻书兰脸上的羞恼更甚,扭头贴到盛未夏脸门前,小声胁迫,“你快答应,我多没面子啊!”


    盛未夏无言地和她四目相对,一会儿后,喻书兰露出一丝恳求的眼神。


    她叹息着退了一步,当然可以住酒店,但她身携巨款不方便。


    于是向她确认:“那你家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当然,他忙着呢。”喻书兰答得迅速。


    曾几何时,她哥几乎是她横行的挡箭牌,也是活招牌。


    她一直都知道,那些女孩儿们捧着她,哄着她,一小半是因为她喻家二小姐的身份,一大半嘛,都是冲着她哥来的。


    这人倒好,还生怕跟她哥扯上点关系,真是不知好歹!


    盛未夏:“那好。谢谢你。”


    她跟喻时说了不欠他人情,但一码归一码,这回欠的是喻书兰的人情。


    喻书兰气顺了:“这还差不多。”


    车开到中途,众人纷纷有点饿了,喻书兰又霸气地拿出烟波江南的餐盒,不仅都是招牌菜,还有特别准备的私房点心。


    马以舲吃得很满意:“可以啊书兰,你现在也学会拿好东西招待我们了!这道河豚红烧肉,听说很少能吃到的。”


    “我什么时候小气过?”喻书兰哼了一声,“不过就是得阿九去张罗。奇了怪了,明明烟波江南是大哥的,店里就那么给阿九面子。”


    听到阿九的名字,就会让盛未夏想到喻时,她筷子在半当中顿住。


    “给阿九面子,那不还是得看你哥的面子?你就偷着乐吧,就凭你这么游手好闲还能这么吃得开,全靠你哥。”马以舲毒舌地说出真相,但奇道,“最近阿九怎么老围着你转啊?他不是帮你哥经常跑外地的吗?”


    “我哪知道?”喻书兰翻了个白眼,继续炫饭。


    几人吃完,车已经开入京市,速度也随之放慢。


    高楼大厦在眼前次第绵延,车水马龙。


    盛未夏打量着自己将生活至少四年的城市,发现虽然比不上记忆中同期的纽约繁华炫目,但一样朝气蓬勃。


    真好,她想,她终于走上了一条跟上辈子完全不同的路。


    先经过马以舲的家,罗巧容扭头对她们说:“这几天以舲会过来帮我翻译点东西,你们俩要是没什么事,一起过来玩?”


    “好。”盛未夏除了办房子的事,也没太多安排,便顺口答应下来。


    喻书兰则撇撇嘴:“我要学习,到时候看吧。”


    这时,马以舲下车,拿了自己行李扭头做鬼脸:“我看你啊,是因为英文太差不好意思!”


    说完关门走人。


    “你!”喻书兰恨恨摇下车窗,大声说,“我才高三,英文没有你好又怎么样?有本事跟我哥比啊!我哥可拿过英文演讲比赛第一名!”


    罗巧容哄道:“以舲只是激将法,你到时候来,我家隔壁有个高考命题组的专家,回头带你去见见。”


    “见专家就算了,谢谢容姨。”喻书兰见好就收。


    盛未夏心里想,她倒是知道好歹的。


    也是,大家庭里的孩子,哪有真正的傻白甜?喻书兰不可能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接下去送她和喻书兰。


    车开到牛耳胡同停下来,两人道过别后,喻书兰昂首阔步把她带到自家门前。


    看着眼前青砖灰瓦的四合院和修葺如新的如意门时,盛未夏才意识到,喻书兰说的房子大,是一点水分都没有。


    这一整座四合院,都是她家的!


    喻家已经有钱到这份上,随随便便一房子女,就有一座四合院了吗?


    即使这年头四合院价格还没乘火箭上涨,也算稀缺物资吧?毕竟打开电视机新闻都在播如何改善百姓住房条件啊。


    盛未夏的吃惊在眼里,没流露到脸上,喻书兰轻哼了一声算是对她满意——没像有些人那样看得掉下巴,不丢份。


    进去后,喻书兰指了西厢房给她:“你就住这间吧,电话机什么的里面都有,你要出门办事跟阿姨说一声就行,给你留门。”


    “好。谢谢你。”此时盛未夏的感谢发自肺腑。


    但喻书兰反而扭捏起来:“谢来谢去干嘛?哦,我今天不去容姨家,你要想去就自己去。”


    “我今天也不去,有很多事要办。”


    盛未夏心里盘算了一下,她得跑学校办户口,然后找房子卖家签正式合同,再把房款交了,很多事。


    “随你。”喻书兰伸了个懒腰,“我要去睡觉了。”


    事情办得很顺利。


    虽然宿舍果然如马以舲所说,得月底那两天才能开放入住,但保卫科给她先把户口登记盖了章,让她提前拿到了户口转入的证明。


    傍晚时分,回到喻书兰家后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舅舅。


    蒋明智听她这么快办完很高兴:“那明天咱们就把合同签了,我让你表哥明天去学校接你!”


    盛未夏眉心一跳:“不用来接我,我去表哥单位找他,这样节省时间。”


    “也行,那你注意安全,地图看不明白的多问问路!”


    盛未夏记下蒋鹏涛地址,结束了通话,又把买房过户的进度在心里盘算了一遍。


    “你要去哪?”冷不丁地,喻书兰站在西厢房门口,打断了她的思路。


    盛未夏意识到,这是“房东”在问“房客”出行情况。


    于是简略地说:“明天有事去找我表哥。”


    “什么事啊?要不要帮忙?”喻书兰还不肯走。


    到了京市,她才发现一个人在这里读书,将是多么寂寞的一件事。


    那些熟悉的朋友和玩伴,一个都没了。


    连一向跟自己不是一路人的盛未夏,她都觉得是可以好好聊天的对象。


    “不用,是我买房子的事。”盛未夏点到即止,指了指天色,“准高三生,你是不是该去学习了?”


    喻书兰丝毫没意识到这是在逐客,甚至往里踏进一步,兴致盎然:“你买在哪里?什么样的房子?”


    盛未夏:“一个小房子。”


    见她不肯说,喻书兰脾气又起来:“有什么了不起的!说你胖你就喘……”


    “是没什么了不起的,所以你可以去学习了吗?”


    在这座四合院面前,她那算个啥呀。


    看着盛未夏神情之间拒人以千里,喻书兰一激灵,顿时想起起出发前喻时的警告:“再闯上次一样的祸,就滚回老宅,学也别上了,喻家养得起一个废物。”


    那股嚣张瞬间抽离,喻书兰一歪,坐在了房间的榻上,委委屈屈地说:“你瞧不起我,觉得我浅薄无礼是不是?不想搭理我,对不对?”


    她越说越觉得可怜,幻视了被喻时赶到老宅,凄冷度日的情景。


    喻书兰瞬间变脸的本事,让盛未夏哑口无言:“并没有这么想。”


    虽然浅薄无礼是事实。


    “你看我连家都带你来了,除了我哥用的正房,哪我都带你看了……”喻书兰愈发委屈,“你可倒好,你家在哪都不肯跟我说……”


    “……”盛未夏感觉自己仿佛面对一个非要跟别人换糖吃的三岁小宝宝,无奈道,“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来京市,具体地址我不知道,那真是个小房子,大概就你家院门旁边那几间房大小。”


    “那也不小了。”喻书兰往她身边凑了凑,声音憋屈,“那也是你一个人的房子嘛,你别看这里这么大,跟我没关系,全是我哥一个人的……”


    “怎么会?”盛未夏面露惊讶。


    虽说老一辈可能存在重男轻女的思想,可子女待遇这么迥异,未免做得难看。


    “怎么不会?”喻书兰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就那么脆弱,那么想要倾诉,“这房子是我哥他妈留下来的,又不是我妈……”


    盛未夏猝不及防听到了豪门辛密。


    细看喻书兰的确跟喻时长相上没有分毫相似之处,喻时的眉眼深邃,眼珠和发色都浅,但喻书兰五官没那么立体,头发浓密乌黑。


    原来竟是同父异母。


    察觉到她细微的打量,喻书兰羞恼地抻着脖子倔强道:“干嘛,觉得我可怜啊?是,我爸闭关不出门不管事,我哥他懒得管我,我不可怜……我才不可怜!”


    “你不可怜。”盛未夏收回视线,轻声,“你已经很幸运。”


    有恃无恐是需要有人托举的。


    第24章 喻书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喻书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眼里闪着水光,低着头嗫嚅道:“就比如你,爹妈都还活着,学习好,长得……又好看。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可怜。我妈没有拿结婚证,我不如雪灵姐出身好,也又不如我哥聪明好看,在老宅根本没人瞧得上,连做饭的阿姨都能欺负我,有一次我无意闯祸,反倒被爷爷夸了一句像喻家人敢作敢为,我胆子才慢慢变大,后来……后来我哥长大有了出息,我就越来越过分了。”


    说完,她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有些不好意思,扭过身子站起来。


    盛未夏:“可你没有从小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有大人一不顺心就打你出气,身上的伤没好透过,不用担心读着书被人藏起书包让去相亲,更用不着挖空心思想办法赚学费。还有,至少你有个哥哥护着长大,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听见这话,喻书兰停住脚步,把她说的话仔细品了品,觉得她这些遭遇放在自己身上,的确是难以想象的可怜,心里那份难受冲淡了许多,反而生起一股淡淡的暖意,她吸了吸鼻子:“以后我不会再欺负你了,把你当……朋友。”


    朋友两个字低如蚊蚋有一样说出后,她飞快打开门跑了出去。


    盛未夏看着随之摆动的门,微微怔愣。


    外人看来鲜花着锦一样的喻家二小姐,其实内里也有这么多难言的心酸。


    所以,还是不要活在别人眼光里,才能活得随心恣肆啊。


    不一会儿到了饭点。


    宽大的圆台面上,就她们两个人,喻书兰便叫人将饭菜布置在旁边一张用来分菜的小桌上。


    “吃完饭我带你逛逛?”她嘬着筷尖,抬头看着盛未夏,“我也才第二次住这宅子,咱们好好逛逛!”


    才第二次来的人,能带她逛什么?


    像是看明白盛未夏的眼神,喻书兰憋屈地低声说:“这房子拿回来也没多少年,我哥都没怎么住过,我才第二次来很奇怪吗?”


    她又喃喃说,“说实话,这次我哥把我转学到京市,居然没把我丢学校住宿,让我住这儿,真的没想到。”


    两人吃完后,喻书兰还是坚持带她参观:


    “你瞧,正房是我哥的,旁边两个耳房,一个是他书房,另一个……反正我没进去过,不知道里面有啥,不敢进去,怕我哥扫地出门。”


    盛未夏看着有明显修补痕迹,但依然精致完美的花格子窗户:“整座的四合院不多,你哥的妈妈应该家世很好……”


    看到喻书兰表情一变,她立刻停住,“抱歉,我不该说这个。”


    其实喻书兰是在稀奇,她翻了个白眼,小声说:“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哥亲妈,哦,就是我爸原配,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那时候不是时局紧张嘛,她身体不好生下我哥之后天天哭,后来就去世了,这宅子是后来我哥找到地契,才打报告从房管局申请回来的,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喻书兰的三言两语,让她忽然想起喻时坐在水榭中,嘴角紧抿地说“我知道了的”的样子。


    原来,他从小没有妈妈。


    喻书兰嘴瓢了一样,还在继续说,“所以,我是我爸在外面生的,我哥还肯理我是不是已经很好了?再说让我住这儿,我要还敢往他跟前凑,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看她每天没什么正行,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


    分寸掌握得不能说恰如其分,只能说她很清楚自己能触碰的界限。


    大家庭的子女,没有真正的傻白甜。


    见她没有继续问东问西,喻书兰哼道:“你这人除了有点性子太直,还是很知趣儿的,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盛未夏被拉着出门又逛了一圈。


    等回来的时候,佣人把厚厚一叠书拿给她:“阿九送来的,带了喻少的话说让您开学前先刷够题。”


    喻书兰盯着书,敢怒不敢言地一把捞回怀里回房,冲到半当中,她回头看着盛未夏,抬了抬下巴:“我不会的,能问你吧?”


    看着她这外强中干的样子,盛未夏勉强点头:“行吧,不收费。”


    “你可真是……掉钱眼里了!”喻书兰震声。


    第二天,她不急着去找蒋鹏涛,应罗巧容的约坐车去了她家。


    喻书兰借口她课还没正式开始,像条尾巴一样蹭着一起去。


    到了地方才发现,罗巧容家外面有警卫员岗亭,打电话进去确认才给两人放行。


    走到里面,更觉大院很深,里面的住宅高低错落,但无一例外的干净,秩序井然。


    找到罗家的房号,眼前是一栋独立小楼,外墙爬着五地锦,白墙绿叶十分雅致。


    原来罗巧容家世如此不寻常,怪不得喻时说,坐她家的车安全。


    喻书兰撇了撇嘴角:“你可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能不能稍微长点心,交际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对方底细的吗?怪不得是乡下长大的。”


    但盛未夏丝毫没把“乡下的”放在心里,反而点头,“我交朋友只看合不合眼缘脾气,至于对方什么家庭背景,我知道来干嘛?她有钱不会给我花,她有势,也未必是她自己的势,我要因为她有钱有势就对她巧言令色,那我也没把她当朋友。”


    一番话让喻书兰翻了好几次白眼,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难听话。


    进了罗家,她们都在会客室,餐桌被改做临时办公桌铺满了稿纸和书本,词典。


    马以舲正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几张打印稿纸,手边丢着几张凌乱的纸团,像陷入了瓶颈。


    罗巧容在餐桌上抬起头来,露出疲倦的神色:“你俩来了啊?吃过没?”


    “吃过了。”盛未夏看着这架势问,“在工作吗?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罗巧容让两人坐下,拿起一小叠推到她面前:“那我就厚着脸皮了,这一章的难度稍微低一点,小夏你试试能不能翻译。”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怪我放假玩儿脱了,现在得赶进度,你不用管辞藻风格,平铺直叙翻译出来就行,我回头统一润色。”


    闻言,盛未夏坐下来接过稿纸,喻书兰就不高兴了:“你们都干活那我玩儿什么呀?”


    马以舲正烦卡着的句子到底什么意思,挑眉没好气地说:“容姨说了是让我们来帮忙的,小孩子边儿去!”


    “好了好了。”罗巧容摆手,“书兰去我书房找一本小说过来看吧,要是不耐烦,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回去多没劲啊!”喻书兰不干。


    盛未夏已经开始动笔,头没抬:“不是要做题吗?昨天做多少了?”


    听见这句话,喻书兰一下子蔫了,乖乖地从包里掏出题册和文具盒。


    如此强烈的反差,连马以舲都抬起头来:“喻时让喻书兰做题?还规定了数量?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怎么?”盛未夏还是没抬头,笔尖唰唰地摩擦稿纸,发出有节奏的细碎声响。


    “喻时对喻书兰只有一句话:喻家养得起一个废物!”马以舲粗沉着声音,惟妙惟肖地模仿学喻时冷脸训人的样子。


    “马以舲!”


    盛未夏终于暂停瞄了一眼喻书兰的题,好家伙,一晚上就只做了一套英语卷的选择题:“再吵你就做不完了。”


    离开学还有五天,一天做一套对普通高三生来说可能稀松平常,但按喻时的限量要求来推断,显然并不容易。


    这句话仿佛咒语一样封印了喻书兰源源不断的顶嘴,她闭嘴低头写起作业。


    罗巧容诧异道:“哟,我还以为喻时说话呢,这么管用。”


    发生了什么,让喻书兰居然能这么听话?


    喻书兰敢怒不敢言地嘟哝了一声:“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客厅重归安静,只能听见翻书和写字的声音,偶尔夹杂一两声马以舲的哀叹。


    到中午时,保姆出来问罗巧容是不是开饭,她揉了揉酸痛的肩颈,诧异地发现,比她们俩晚动手的盛未夏,已经在翻译最后一页稿子了。


    “这么快?!”她不敢相信地拿起旁边她翻好的中文,粗粗一目十行看下去,结果越看越慢,看完一页整个人惊呆了,“小夏,你怎么翻得这么快还这么好!”


    这么地道准确的译文,这么简洁利落的文风,还不止,她几乎没什么涂改,落笔成文!


    “这一章比较简单吧。”


    盛未夏并不怕穿帮。


    虽然她骨子里英文的书面水平可能已经不比中文差,但毕竟这份稿子只是通俗小说,而且,她高考的英语和语文成绩都非常有说服力。


    “那也不能这么说。”罗巧容已经拿起下一页稿纸,越看越心潮澎湃——捡到宝了,真的捡到宝了!


    这是一份她负责主编的英美文学补充读本的教材,选了一些欧美现当代作家的短篇小说。


    如何在准确的前提下,翻译出作家的文风,是非常考验译者水平的。


    她自己英文没好到随心所欲的份上,也只敢说尽量先做到准确,等开学了还要找外语学院的同事帮忙校稿,但没想到盛未夏,一个严格意义上说还不算大学生的新生,居然能做到这个水平!


    马以舲也凑过来,抓起桌上盛未夏正在翻译的稿子,看完第一页就目瞪口呆:“天呐,这种印第安俚语你也会?我刚查字典,根本查不到!”


    她嗫嚅半天,“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们外院吗?”


    “都别吵了。”喻书兰霸道地把盛未夏往自己身边一揽,搂住她,“题我做完了,你该给我看题了!”


    第25章 我才没巴巴地想知道你以……


    “不行,我必须得把你赶紧安排进我们学院。”罗巧容放下火烧眉毛的稿子,先拿起电话机拨了个号码,“得赶紧把你转系的事安排起来。”


    几分钟后,她面有喜色,“约好了,过两天先带你见见系主任!”


    “太谢谢了!”虽然不是必须转系,但时间毕竟是宝贵的,她不想干回老本行。


    罗巧容喃喃道:“可能还是该我谢你才对。”


    这不,主任交给她的翻译和新生工作,眼看都有着落了。


    看着低头正看喻书兰练习卷,露出淡然而温和表情的盛未夏,罗巧容忽然想起了喻时上门来拜托她多照顾盛未夏时候说的,她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更不喜欢出风头,所以不要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安排。


    随之又笑起来,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能看到喻时这么着紧一个人。


    想想这些年看到听到的,打喻时主意却得不到丁点回应的,可能根本无法想象,他也是能为了中意的人放下身段求人的。


    一个下午,盛未夏以一己之力翻译好了一个完整的短篇小说,外加给下一篇起了头。


    罗巧容和马以舲两个人加起来翻译的总量,篇幅不及她的一半。


    断层式的碾压,让马以舲这个外院高材生有些挂不住脸。


    还好喻书兰咬着笔尖,满脸紧张地看着盛未夏给她批卷,两个人才没掐起来。


    “还行。”盛未夏放下笔,指着自己写在错题旁边的失分知识点,“下午做的题质量比上午好很多。马马虎虎这套卷你能拿个70多。语法不太熟练,你得多读文章。”


    “哦。”喻书兰心服口服,“那我回去接着做数学,数学你还行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脸上写满了“你可要管我啊”。


    数学盛未夏还真行。


    毕竟,上辈子学金融,在本科之后阶段数学占不小比重。


    “还行吧。”她保守地说,又摇摇头说,“可我晚上有事,你先做了我明天给你看。”


    “好!”


    罗巧容听盛未夏说这会儿就要出去办事,便安排司机送她去。


    有罗家的车,盛未夏放心地先去银行取了现金,再到蒋鹏涛单位的时候,刚好赶上他们下班。


    蒋鹏涛出来的时候,关系亲近的同事纷纷表情揶揄:“哟,你小子对象啊?怪不得藏得够好的啊,原来这么漂亮!”


    他没好气地一连捶了好几个:“这我表妹!”


    揶揄一下子变成讨好:“哥,你是我哥,介绍一下吧?”


    “滚!”


    蒋鹏涛走到笑吟吟的盛未夏面前:“咱们走,这种登徒子你可别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这个表妹比上次见时,更要好看了,还很落落大方。


    他把老妈让带给盛未夏的卤牛肉交到她手上,然后把卖家约的情况说了一下:“那位老伯说6点半在他那签合同,我找了个房虫子当中间人,咱们准时到就行了。”


    房虫子就是这年头的房产中介,一般都有本职工作,兼职挣点零花。


    时间还早,盛未夏便提议吃完饭再去。


    蒋鹏涛点点头,想着刚才看到盛未夏是从挂着特殊牌照的车上下来的,便想着这事他得回去告诉自家老父亲,便问:“小夏,刚刚送你来的是什么车?”


    “是我一个朋友家的。”盛未夏不想多谈,便问,“鹏涛哥,舅舅舅妈都好吧?”


    “都好。”蒋鹏涛又绕回那个话题,想起同事的调笑,不免带上警惕,“上了大学你肯定会碰到不少家里条件好的男同学,可要学会分辨人品。”


    蒋鹏涛的表情,让她幻视了蒋明智带着的关切和提醒的表情。


    盛未夏走在一侧,嗅着胡同口传出来的烟火气息,心底涌过一丝暖意。


    盛未夏一笑:“哥,是女性朋友家的车,我不知道她家长辈做什么工作。”


    “哦哦,那就好。”蒋鹏涛搔了搔头。


    可能是听他爸说多了,这个表妹不容易,他有些忍不住想对她好点儿,这种平时也只对亲妹妹说的话居然说了出来——换成顾青葳,他可不干。


    拐进胡同里,蒋鹏涛说,“这一片以前是好地方,其实现在也好,但前边不是挨着南海那条马路嘛,所以给拦断了,好多老京市人就觉得这地儿不通透。”


    地段才是检验房子价值最硬的标准。


    盛未夏觉得,这完全不是问题。


    忽地,她想起喻书兰委屈巴巴控诉自己不告诉她地址的样子,看了几眼大门角落处镶着的白色小铁片:西久胡同,默念了两遍记住。


    两人敲门,卖家来开门,房虫子已经到了。


    双方坐下把条件一捋,蒋鹏涛把准备的合同拿出来给卖家看:“老伯,您再看看,没问题就签字。然后我们付房款。”


    房虫子恰如其分地开始捧:“要我说老吴,你这房子能这么爽快卖,真是烧了高香了!里头正房卖这价还差不多,最近这片儿悄没声卖了几个房,数你这个最贵了!”


    “我这房子好,冬暖夏凉还不吵,算得是独门独院。”老吴推了推眼镜,一丝不苟看条款。


    盛未夏很快看完,起身把几间房再看了一遍,想象收拾好之后的样子。


    上次来看的老家具都还在,只是被老人用碎花布盖了起来。


    像是要准备卖掉的样子。


    她心里一动。


    她上回就觉得那些老家具很漂亮,虽然不懂形制,但感觉很合眼缘。


    正看着,门外吵吵嚷嚷来了几个人。


    房虫子哟了一声:“老陆你怎么来了?”


    “我收木料。”另一道声音唯唯诺诺,“您这儿开张呢?”


    “好好的家具,怎么说是木料呢?”房虫子笑道,“该不会又拆碎了找您那没见影的金丝楠吧?”


    “随便玩玩,随便玩玩……”


    久未说话的老吴声量陡然拉高:“你只说了收家具,可没说要拆啊!我这都是上两辈儿传下来的,就那几年被人砍了两三个小口子。”


    盛未夏掀开架子床的挡布,有些磨损的痕迹,但木质一看就非常结实坚硬。


    小时候在甜枣村,肖翠的陪嫁里有一张榆木拔步床,跟这张床比简陋得多,没有雕花,更没有考究的背板。


    但那是她小时候为数不多喜欢的地方。


    夏天的蚊帐四季不除,睡在里面感觉格外安全,连夫妻俩的争吵和推搡,以及针对她的谩骂,仿佛都能被帘子隔在床外。


    她抚摸着床架,心动了动。


    盛未夏走到外面,把蒋鹏涛拉到一边,小声说:“哥,我想把这些老家具买下来。”


    “要这些干什么?都不知道多少年了,老气,而且你也不知道都有谁用过。难道姑父他们没给钱你好好置办家具?”


    蒋彤彤看了国外连续剧,吵着让把家里的老家具给处理了,换成那种简约洋气的款式。


    蒋鹏涛很少腹诽姑父,这会儿却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苛刻了盛未夏。


    “我觉得好看,想要。”盛未夏坚持。


    “……行吧。”蒋鹏涛无奈,“那等着。”


    他坐下,对老吴说:“拆了可惜,老伯,你看这房子我们没砍价,你这些家具与其当旧木头卖,还不如留在里头,也当全个念想,加点儿钱卖给我们行吗?”


    来拉木头的人当即急了:“这怎么行……我人都叫来了!”


    老吴手一摆,朝他瞪了一眼,然后偏过脸看着盛未夏。


    刚才两人的动作他注意到了,猜想是眼前这个看着乖巧秀气的姑娘开口要的。


    他问:“真不拆?”


    “不拆。我把家里给的钱全买了您的房子,哪还有钱买家具啊。”盛未夏表情认真。


    老吴大手一挥:“不用给钱了,小哥说得对,这些东西留个念想总比拆了好。”


    然后扭头对急眼的几人说,“我喊你来收家具,你没说要拆,就当两相扯平了。”


    那人看这边人多,跺了跺脚敢怒不敢言地转身走了。


    “行了,合同我看完可以签字。钱,你们准备好了?”老吴推了推眼镜,拧下笔帽。


    蒋鹏涛点点头:“钱带了。”


    当下两方在中间人见证下,合同的补充条款里增加了一条家具无偿赠与,然后签字摁手印,钱收讫了事。


    盛未夏看着自己的名字和鲜红的指印落在“乙方”这一栏里,那种自己好好活着的感觉,更真切了几分。


    走出胡同,蒋鹏涛松了口气说,“接下去就是房管所过户。流程我给你办,后面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人出现就行,安安心心准备开学,对了,开学前来家里吃个饭吧,我爸妈交给我的任务。”


    盛未夏自然应下。


    见蒋鹏涛伸手准备拦出租车,她忙拦住:“鹏涛哥,我还有事要办,先不回学校。”


    “这怎么行?”蒋鹏涛想起同事调笑的话,万万不能放心让漂亮的表妹一个人回去,表情肃然,“有什么事明天白天去办,我现在送你回学校。”


    盛未夏:“……”


    还能怎么办?


    早该知道的,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慌来圆。


    她只能被送回京师大之后,再自己坐公交车一路跋涉回牛耳胡同。


    刚踏进四合院大门,东厢房的门唰的一下推开来,喻书兰扶着门框,下巴抬得高高的,叉腰质问:“好哇,你去哪了这么晚回来?饭吃了吗?哼,我告诉你,今天晚上我可吃了特别好吃的菜!”


    可能出来得太急,她衣襟都是歪的,手里还握着笔。


    “我去签房子的合同。”盛未夏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这回我知道了,我买的房子在西久胡同。吃卤牛肉吗?”


    她提了提手上装了餐盒的袋子。


    “算你懂礼数!那就吃点儿吧,来我房里。”喻书兰转身给她留着门,小声说,“说得像我擎等着你回来一样,我才没巴巴地想知道你以后住哪……”


    第26章 不是卖完了吗


    喻书兰一边吃着卤牛肉,一边盯着正在给她检查作业的盛未夏,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推断出做得怎么样。


    从始至终,盛未夏表情都很平静,正当喻书兰暗自窃喜时,她抬头说出来的话叫人直冒冷汗:“错了40%,还都是五花八门的知识点,让我怀疑,你做对的这些只是碰运气。”


    喻书兰伸手把橡皮切成的骰子往地上一扔,强自狡辩:“我没有!”


    “从高一开始补吧。”盛未夏站起来,“废寝忘食三个月应该能刷完教材。”


    “三个月?”喻书兰想起在锦中时的上一任补习老师,说她学得像筛子没法补,恼羞成怒地拦住她。“你去干嘛?”


    盛未夏推开她:“我得打个电话回锦中,说一声房子合同签好了。”


    “哦。”喻书兰收回拦路脚。


    看着她离开后晃动的门,嘀咕道,“她怎么搞得跟给老板通报一样,不是她亲爹妈嘛,这么不熟?”


    盛未夏还真就跟给债主通报一样,拨通了顾家的电话。


    另一头接电话的顾德胜,似乎心情非常美好,连一声喂都满含笑意。


    “爸爸,房子的合同刚签好了,钱也付清了。”


    “好好好!今天爸爸很高兴。”


    出于社交礼貌,盛未夏没有立刻结束通话,只听那一头自说自话开始往下说:


    “你妹妹刚才打电话回来了,说在那很好,认识了新朋友新同学,也适应了英语上课学习。”顾德胜带着一丝得意,“她还关心家里生意,问我成本多少怎么算的!”


    这么早就开始关心了吗?


    盛未夏想起上辈子,顾青葳回国之后,才开始插手顾德胜的生意,后来或多或少给他介绍了一些海外同学家的生意,让顾德胜很是得意。


    “那挺好。”盛未夏说不上来为什么,直觉有些不对劲。


    但她不在乎顾德胜的生意,客套地说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挂完电话,蒋秀荷才拧着衣襟为难地说:“刚才我大哥打电话骂了我一通。”


    “大哥干嘛骂你?”顾德胜还沉浸在两个女儿都打电话回来的好心情里,破天荒地没有出言讽刺。


    蒋秀荷叹气:“他说,咱们对小夏太小气了,她今天签完合同,把人家房子里的老家具一起买了下来,说没钱置办家具了。”


    蒋明智的原话是,我看她是不好意思跟你们开口,怕花你们的钱!你们就不能替孩子考虑在前头?


    “这……”顾德胜眉毛一竖,最后没有骂出“岂有此理”四个字。


    他的确只给盛未夏存了房子的钱和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另外多给了一千来块应急的钱。


    好半天,他才想出回嘴的话:“这不是只想着买房子了嘛,她平时学校休息,不能去你哥家吗?那房子冷锅冷灶的!”


    蒋秀荷抬眼看着顾德胜:“咱们再给她汇点钱,就说给她房子整修用的。动手的事,我找大哥!”


    “你跟你哥都商量好了,还跟我商量什么?!”顾德胜不悦地甩脸。


    但第二天还是安排财务用他私账的钱,汇去京市。


    盛未夏收到传呼的时候,正在去往罗巧容约好的地方,一家开在胡同的菜馆。


    这家店外观看起来跟普通民居没什么两样,走进去才发现,所有的装置都修旧如旧地复原过。


    古朴的传统走马灯挂在廊檐,攀着墙根的蔷薇看着也有了年份。


    就连里面传菜上菜的服务员,都穿着老式的大襟衣和撒腿裤。


    让人恍恍然仿佛穿越回了几十年前。


    罗巧容指着正对花园的那个包间:“能要那间吗?”


    服务员点头哈腰:“对不住您,那间是小店的保留包房,今天已经订出去了。”


    远远地,能听到那间房里传来丝竹声。


    镶嵌了玻璃的花窗里,影影绰绰能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腰背挺直地坐在那里。


    “算了,咱们要紧的是说话清净,不看景致。”她约来的同事,戏剧影视文学的系主任曹懿说。


    曹懿一见盛未夏,先对她的谈吐和长相有了十二分的满意,坐下只聊了几句,这份满意便升级为了惊喜。


    “巧容说你帮忙翻译了阿彦夫的科幻小说?”


    盛未夏用眼神向罗巧容确认之后才说:“瞎翻的。”


    其实她上辈子几乎没看过小说。


    十八岁之前忙着读书做农活,偶尔在学校图书馆借书,都只借跟学习相关的书,到了美国之后日子几乎可以用争分夺秒来形容,又哪里有那份闲情逸致去看小说?


    她只是用最简约准确的方式去翻译而已,中文全是童子功。


    “是我看过阿彦夫科幻最好的译本。”曹懿毫不吝啬夸奖,“文字简约,翻译地道准确,学会计的确浪费了你的天分。”


    她笑了笑,面对满意的学生,不吝惜坦诚:“坦率说,我们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今年新开,其实没录满,未来就业可能也不如会计专业来得稳妥,你确定要转过来吗?”


    “确定。”这个问题,盛未夏无需再思考。


    她觉得有意思,仅此而已。


    至于糊口,稍微动点小脑筋就能赚够花销,再说——


    忽然想起喻时的话,顾家总不至于养不起你。


    “那好,你的档案我今天回去就给你提,这个转系申请你填一下。”


    曹懿拿出纸笔递过来。


    罗巧容噗嗤一声笑:“懿姐,你就不能矜持点儿?”


    “我矜持什么?”她眉头一挑,“看完你传真给我的稿子我就想好了,这个学生我得罪经管院那几个老古董我也要定了!”


    说完,她又向盛未夏解释道:“我们专业新开,所以教材和培养方式上,多数是参考,甚至照搬国外那一套的,英文不好的可能跟不上。”


    原来如此。


    聊天过程中,她才知道,原来曹懿在哥大读的戏剧文学博士。


    冥冥之中,竟然和另一个时空的她是校友,更增添了一分亲近之感。


    “好莱坞商业化那套运作模式,国内当然照搬不了,但影视想要成为产业,商业化是肯定的发展方向。咱们也要学习香港经验,这几年涌现的电影很多都不错。”曹懿看着盛未夏,“我不想培养书呆子编剧,我希望你以后能有全球同步的眼光和判断力,但是,始终能保有一份创作的热情,和普世价值观的坚持。”


    曹懿的话,盛未夏以她参与过的影视投资经验来说,完全赞同。


    罗巧容对自己撮合的这次见面非常满意,三人相谈甚欢,直到她和曹懿的传呼机接连响起来,才恋恋不舍地喊来服务员结账。


    她盯着盛未夏往包里伸的手:“今天两个老师在,哪里轮得着你付钱?”


    但服务员很快弯腰说:“这一桌的帐已经结过了。”


    三人面面相觑,罗巧容问:“谁结的?”


    “您家人临走的时候结的。”服务员笑笑说,“所以这一桌已经不用结账了。”


    罗巧容眉间蹙了蹙,随即一松:“那行吧。”


    “下回我请。”曹懿擦了擦嘴,付钱让服务员打包三份今天点心拼盘里的牛肉袜底酥,“我最大,总得给你们买点儿零嘴吃吃,这个我吃着不错。”


    盛未夏问:“那个带桂花的点心还有吗?”


    服务员瞥着她,神色异常了一瞬,随即低下头去:“那个今天卖完了。”


    罗巧容笑着说:“你喜欢那个桂花莲蓉卷?的确是这家馆子的招牌,每天只卖那么点。下回我来吃饭的话,买了给你带去学校。”


    盛未夏难得嘴馋一个点心,便坦然地受了这份好意。


    回程照例由罗巧容的车,将两人分别送回家。


    她回到四合院,一进门,又见喻书兰啪的一声把门推开:“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天天的,你比我还忙!”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吧嗒吧嗒从后院传来,身高体壮的乌彪吐着舌头,气势凶猛地朝盛未夏奔过来。


    啪的一下,喻书兰又把门关上了,推开一条小缝看着身材巨大的狗子扑到盛未夏面前,狗脑袋蹭着她的手,舔了上去。


    “你,你,你,把这东西给我带走!”喻书兰还是怕乌彪。


    “乌彪怎么来了?”盛未夏被它舔得手心发痒,好容易躲开,另一只提着点心盒子的手遭殃,被里里外外用口水洗了一遍。


    喻书兰隔着门:“我哥让阿九送来的,说是让它看家护院。”随即小声,“可是你看它呀!这护的哪门子院嘛,我都不敢出来了!”


    活脱脱一副被狗吓坏的样子。


    乌彪一边舔,一边往盛未夏腿上蹭,她奇道:“你怕它?”


    “怎么不怕?”喻书兰啪的一下关门,“我不管,你快把它弄走!”


    “弄去哪里?李师傅没来吗?”


    “我不知道!哎呀,去哪都行,反正别在我门口!”


    这么会儿功夫,乌彪已经发现了她手上点心的香味,蹲坐在地上,流着口水巴登巴登看着她。


    盛未夏看着它:“喻书兰还没尝过呢!你倒是鼻子灵。”


    “什么吃的?”喻书兰隔着门问。


    “牛肉袜底酥。你要吗?”


    “要!”喻书兰开了条门缝,一只手握着门边,另一只手伸出来,“哟,是楼家小馆的,听说好吃,但我没吃过。”


    她接了一个,狗子的双眼盯着那块点心,一直到喻书兰手上,呲着牙流出更多口水。


    “啪”的一声,喻书兰飞快关上门:“好了,赶紧弄走!”


    盒子打开后,肉香味更浓郁,乌彪的哈喇子流得波涛汹涌。


    盛未夏拿了一块喂给它,刚递过去三下两下像是没嗓子一样咽了下去。


    吃完狗子扯了扯她裤腿,回头看她一眼,那模样仿佛在说,你跟我来。


    乌彪带路去了后罩房。


    饭厅那里,也躺着一个餐盒。


    正在收拾的佣人见她带着狗进来,吓得贴墙站好了:“哟,怎么来这儿了!阿九说它不咬人,可这模样怪吓人的啊……”


    但盛未夏的视线,落在了餐盒上。


    她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桌上的盒子。


    佣人见狗挨着盛未夏,虽然模样吓人,但很规矩的样子,胆子大了一些,顺着她视线看到餐盒:“哟,怎么巧了不是,这是阿九拿来的桂花卷,说是给你和书兰小姐当宵夜吃的,我正要拿进冰箱去。”


    不是卖完了吗,怎么这里有?


    第27章 老派的追求


    阿九今天也去过楼家小馆?还是说,喻时去过?


    不会。


    他不像是会打包点心的人。


    上辈子她在一家投行做实习生,团队接喻时那个委托项目的时候,项目经理张罗过一次聚餐。


    喻时去了,他吃得很少,离开的时候项目经理点了一份那家店很出名,且限量供应的一道甜点给他带走。


    但喻时婉拒了。


    所以,这应该是阿九带回来的。


    随即,她觉得自己的联想到喻时有些离谱。


    乌彪可能运动量没够,黏着她撒欢跑闹还不够,盛未夏便换了轻便的衣服和鞋子,带着它出去跑了一圈。


    它的个头远远比一般的狗大,加上气势威武凶猛,带出去获得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回头率——有的人看了还看。


    “不行了,我跑不动了。”盛未夏跑两圈累了,狗子还非常意犹未尽的样子,一脸恳求“多来点”的表情。


    李师傅说过,乌彪的运动量不是遛遛就够的,得有足够的地方让它消耗。


    便蹲下跟它商量:“乌彪,你是一只好狗狗对吧?一只好狗,是会自己遛自己的。所以等会儿我们回去,你绕着中间那个房子自己跑行吗?”


    狗子大概是听懂了她不肯继续带它跑的意思,委委屈屈呜咽了一声。


    一人一狗回到四合院,盛未夏跟佣人阿姨和喻书兰说了先别出门之后,把乌彪的狗绳解开。


    她自己则回了房间,换下已经汗湿的衣服。


    在看到打开的箱子里,那些蒋秀荷给她买的新衣服时,她忽然想到,既然占了半箱子价格不菲的踏脚裤和涤纶雪纺衫她不准备穿,而发票和吊牌包装都在,是不是可以退给厂商?


    算一算也能退不少钱。


    她又拿起BP机,确认了一下今天顾德胜汇过来的一万五。


    再加上前阵子攒的红包,那就能有两万多块。


    这笔钱,如果再加上过户前还没付给上一任房主老吴的四万块尾款……


    盛未夏蠢蠢欲动起来——


    这几天在罗巧容家,看新闻说国家已经在部分城市试行国债交易。


    上辈子她在哥大读书期间,帮导师的著作收集整理过华国的证券市场发展历程。


    她非常清楚地记得,眼下这段时间期间,人行禁止金融机构间流通国库券,而差价可能达到10%以上!


    已经刻在盛未夏骨子里的,对利润的敏感,让她无法抑制地兴奋起来。


    一个躺赚的方案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她立刻收拾好准备卖掉的衣服,拍了拍喻书兰的门:“你知道最近的百货商场在哪吗?”


    “你要干嘛?”喻书兰抬起嘴角还沾着袜底酥碎屑的脸,一脸狐疑,“你要买东西?”


    盛未夏笑了下:“不,我要卖东西。”


    喻书兰一眼瞥到她手上拎着的袋子,嗤笑道:“你该不会以为百货商场是村头小店一样,买了东西还可以退吧?”


    “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你可别去啊,我担心你被打出来!”喻书兰吓唬道。


    但也不全是吓唬,百货公司的售货员态度可称不上好。


    盛未夏笑笑:“我去试试。”


    这衣服她不喜欢穿,可现在正时髦,浪费可耻。


    “我跟你一起去!”喻书兰起身。


    “你不做题了?”


    “我已经超出进度啦,再有两套我就全做完了!”


    到了百货商店,盛未夏挑了一个同品牌的柜台,上前说出自己想退异地同品牌的货时,售货员两眼瞪得跟铜铃一样:


    “哪有这样的事!都多少天了,不是我们这儿卖出去的还想退!”


    喻书兰挑了挑眉:你看我说吧?也就你这样从不逛街的土包子会认为买了的东西能这么退!


    盛未夏也不多纠缠,找了个公用电话,按照产品吊牌上的联系方式给厂方打电话。


    对方听到她的问题,果然第一反应也是不行,但盛未夏接着说:“我看到我想退的这几件,刚好是柜台陈列出来的款式,你们库存很充裕吗?”


    不!一点也不充裕!


    新款他们厂里对市场没把握,第一批大货做得不多,现在全国各地都闹缺货。


    她听见对方明显的犹豫,便继续:“其实就相当于你们异地调货,不是吗?”


    喻书兰在旁边嘴巴长大老大,看着盛未夏的眼神变了——她怎么懂这些?


    对方立刻哎哟了一声:“也是。这么的,你人在商场吗?等我打个电话安排一下!”


    等盛未夏再回柜台去的时候,刚才瞪眼说不行的售货员态度已经变了,讪讪地收了东西,按厂方的要求写了特殊的退单。


    盛未夏顺利收回第一笔钱,接着如法炮制把整袋衣服全部退完。


    整整收回了两千多块钱。


    这一点上,蒋秀荷对她和顾青葳挺公平,买的都是今年新款。


    “这些衣服不是挺好看的吗?!你退了这么多,那接下来穿什么?”喻书兰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对盛未夏有些服气,可依然觉得她傻,“你以为上学只是上学吗?人家要看你的衣着谈吐,推断你值不值得结交。”


    虽然之前就知道,喻书兰并不是傻白甜,但先敬罗衣后敬人的见地依然让盛未夏惊讶。


    “我重新买自己喜欢的。”


    “你自己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吗?”看着盛未夏财迷的样子,喻书兰对此表示怀疑。


    “这你就别管了。”


    有了钱,盛未夏现在只想快点钱生钱。


    但喻书兰咬着不放:“那不行,你买衣服我要一起去!”


    盛未夏:“……”


    **


    盛勇接到盛未夏电话的时候,家里正吵翻天。


    他爸盛大豪指着他鼻子骂:“你知不知道这次旁边矿上招的是组长啊?你不去?”


    “我不去矿上。”盛勇梗着脖子,“我自己有安排!”


    “你有个屁的安排!再不好好定下来,你媳妇都说不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命?还当跟你叔家养的那头白眼狼一样?”


    盛勇本已推门出去,又转身吼道:“小夏不是白眼狼!”


    ‘不是白眼狼她就不管她爹了?怎么说也养了她十八年!’


    “我叔那叫养吗?养只小猫小狗都比那强!白眼狼的是他亲闺女!”


    盛勇摔门而去,被村干事半路截走,让他去村办公室接电话。


    他一路跑过去,气喘吁吁接起听筒。


    “哥!”盛未夏在另一头叫他,“我这边安排差不多了,你能来吗?房子手续我办了一半了,钥匙也拿到手了,就是刚开始可能得辛苦你住旅店。”


    盛勇一手捏着弯弯曲曲的电话线,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他不停地算自己存下来的那点钱,够不够去京市的火车票,又能付几天的旅店钱。


    “哥,只要你过来,其他什么都不用你操心。”盛未夏说。


    从小一起长大,盛勇听得懂,这是让他不要担心开销的问题。


    他看着村办公室墙上的开放搞活标语,想象着盛未夏在陌生的城市等待的模样,他牙一咬心一横:“我去,明天就过来!”


    “好!哥你到了先在车站等着,打我传呼我来接你。”


    她留下联系方式,收了线。


    盛未夏出去遛乌彪的时候,记得附近有旅店,便去问了价格后,先定了两晚。


    次日,照例是去罗家帮忙翻译,喻书兰像牛皮糖一样跟着一起过去,宁愿跟马以舲拌嘴,也不肯一个人留在家里学习。


    在看到盛未夏破天荒第三次看向BP机的时候,罗巧容咦道:“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我看你心神不宁的。”


    盛未夏嗯了一声:“等会儿要去火车站接人,怕错过消息。”


    “什么人啊?怎么没听你说过?”喻书兰从卷子里抬起头来。


    马以舲哼笑:“人家只是暂住在你那,还得事事跟你汇报啊?”


    “你们俩少吵两句。”罗巧容转过头关切地对盛未夏说,“火车站那里鱼龙混杂的,待会儿我让家里车送你去。”


    “这怎么好意思?”盛未夏想也没想拒绝了。


    盛勇过来是帮她忙,纯粹是她自己的私事,实在不想麻烦罗巧容。


    但罗巧容不容置喙地拿起桌上的稿子:“那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怎么说?而且你马上就是我们学院的新生,我作为老师,是不是有义务确保自己学生的安全?”


    盛未夏却之不恭:“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罗巧容挥手让阿姨端上来点心,“上次在楼家小馆吃的莲蓉桂花卷,你是不是挺喜欢的?先垫垫,万一人家马上就到,你来不及吃饭呢。”


    “谢谢,容姨你太好了!”


    罗巧容暗暗哂笑,可不是她人好,是有人上赶着用心,偏说得瞒着。


    这年头喻时这么老派的追求可不多了。


    盛未夏谢完,没客气吃起来。


    喻书兰看着点心拧眉:“怎么有点眼熟?”


    是哪一天吃过么?


    她吃了一块才想起来,嘿,是阿九拿来说晚点儿才能吃的那一盒!


    这是盛未夏喜欢吃的吗?


    难道说阿九……


    喻书兰忽然表情古怪起来,上上下下地扫着盛未夏。


    第28章 106卖的


    “你眼睛不舒服?”


    马以舲不快地看着喻书兰,这什么看人的眼神?


    “谁眼睛不舒服?”喻书兰听着这语气觉得不爽,“你才眼睛不舒服。”


    “没不舒服就好好学习,我看你这套卷子又是一堆错的。”马以舲总是能用最戳人心的话,让喻书兰破防,一下子忘了刚才想问的话。


    盛未夏下午三点才收到盛勇的消息。


    她把还没翻译好的稿子放进包里准备下楼。


    “哎,你不带我一起去吗?”喻书兰忙不迭地站起来,手里拢着卷子。


    马以舲摇头:“人家小夏是去火车站接人,有事情要办,你凑什么热闹啊!”


    车到火车站后,司机带着她去出口,很快在广场角落找到席地而坐守着一个破旧行李包的盛勇。


    这地方要是她自己过来,还真没办法这么快找到。


    盛未夏心里再次感谢罗巧容的周到。


    “小夏!”盛勇看到她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身上衣服皱皱巴巴,头发蓬乱一脸疲惫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盛未夏指着停车场方向:“哥,咱们走吧。”


    盛勇这才将视线移到她身后的人身上。


    看着衣着体面的司机,他表情有一刻的凝滞。


    眼前的盛未夏,比他上次见,要更落落大方了,用他看电视学来的词汇,那叫洋气。


    即便她还是那样亲切地叫自己哥,盛勇依然在见面的这个刹那,知道他们已经属于两个世界。


    盛未夏让司机把他们送去旅店,但盛勇坚持:“我来就是干活的,现在还早,先去看看你那房子情况。”


    她便让司机先去了西久胡同,盛勇粗看了一圈说:“这地方不用重新修整,地上的大砖都是好转,刷干净就行,门窗家具木料都是好东西,抛光了重新上漆,就是费点功夫!”


    盛未夏心里一定,虽然以她的眼光看,知道这房子的修整就是花费些功夫,但盛勇说出来让她心里更踏实了。


    毕竟,甜枣村在发现有煤矿之前,是当地出木匠的村子,全村人几乎都会木匠活,而盛勇更是其中的好手。


    盛勇觉得这房子就是有点灰,稍微打扫一下就能住人,说什么也不愿去旅店。


    直到盛未夏说:“哥,你以为我叫你来,只是为了修这个房子吗?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还有你的工作。”


    “可是……”


    他古怪的自尊让他无法接受,从小被自己照顾的妹妹,如今成为照顾自己的人。


    “别可是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盛未夏索性说旅店的钱已经付过,他不去住也是浪费,这才把他推上车。


    到了旅店,盛未夏给他在前台定了盒饭,让他洗漱之后好好休息,明天再办正事。


    盛勇过来路上一路都没敢合上眼皮,也没喝水离开座位,当下也不推辞,洗漱完就躺下睡了。


    司机离开半个小时后,在牛耳胡同另一处幽静的宅子里,阿九把收到的消息拿给喻时看。


    “盛小姐应该是接了她甜枣村那个堂哥过来。”他觑着神色莫辨的男人,补充道,“就是帮她从盛大年家里偷户口本的那个。”


    “嗯。”喻时看着纸条上的那个地址,“去打听一下,这个院子还有没有其他人想卖房子的。”


    阿九直起腰:“老大,你是想买下来?”


    “先租下来,想办法让她堂哥住过去。”


    “……”阿九顿了一下,“可是我想盛小姐是想让她堂哥住她那房子的。”


    “去办吧。”喻时起身,“我明天回学校。”


    看着年轻的男人转身离开,阿九喃喃:“这是防得有点儿过了吧,那乌彪还是公的呢!就不能大大方方地追么?说什么不能叫她知道,因为她说了不想欠……算了,我操什么心,该办就办吧。”


    第二天,盛勇早早洗漱完换上干净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看抿嘴不响。


    他最体面的一件衣服,还比不上昨天人家司机穿得好,土得掉渣。


    盛未夏提前给罗巧容打电话告了假,今天要办完事再过去,喻书兰一听:“那你什么时候回啊?”


    “快的话十点钟。”她预估了一番整个流程需要的时间,问她,“你过去做题还是留在这儿做题?”


    “我都快做完了,你居然不知道!”喻书兰语气不满。


    但盛未夏一心惦记着正事,摆摆手转身,没看见喻书兰委屈巴巴的样子。


    去旅店接上盛勇后,盛未夏带他先去邮局取了汇来的钱,加上自己攒的,一共六万块,转手交到盛勇手上。


    盛勇双眼瞪大:“这么多……这么多钱?!”


    她嗯了一声,告诉他里面有房款:“哥,你放好了,我们去隔壁证券公司办个事。”


    “证券公司?”盛勇全副精神全部放在了自己那破包的钱上,“那是干啥的?”


    盛未夏按照地图上的地址,问了银行门卫,一边走一边说:“买卖股票的。”


    “股票?那是什么东西?”盛勇同手同脚地搂着包。


    “哥,你放松点,你这样子差点就是告诉别人你身上有钱!”盛未夏压低了声音说。


    “哦哦哦,我放松,放松……”盛勇深吸一口气。


    到了证券公司,盛未夏看了眼大厅看板上公布的开盘价,心里有了底。


    她一步步教盛勇开户,填单子买入今天开盘价99块的债券。


    交易完,钱变成了花花绿绿的国库券。


    盛勇眼看着真金白银递进窗口,出来变成这种花花纸,十分不安:“小妹,这玩意儿靠谱吗?”


    六万块!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刚捂在怀里才几分钟,变成了纸。


    “靠谱。”盛未夏把东西递给他,指着看板说,“哥,你收好这些,等下午过来看,要是价格超过105,你就卖了。”


    “什么?105?”盛勇大脑明显过载,完全无法进行思考。


    “对,你别管那么多,现在99买进的,等下午要是到了105就卖。”


    此时证券公司交易厅里人声鼎沸,从别人的三言两语和盯着看板热切的视线中,盛勇隐约地懂了,这是一种低进高出,价格随时波动的,赌博一样的东西。


    “那要是没到105呢?”他颤声问,“咱们还卖吗?”


    六万块,够花一辈子了!


    盛未夏沉吟了一会儿,按照她昨天看的新闻,和这段时间开盘收盘价的走势,基本不太可能会低到哪里去。


    而且今天只是为了让盛勇知道整个流程,便说:“底价103块,你下午两点之后来看,到了105就卖。怎么卖跟怎么买一样,都是给窗口工作人员,会扣手续费。”


    “好。”盛勇深吸一口气,搂紧了他的破包。


    走出证券大厅,盛勇脑袋瓜子嗡嗡的,看谁都像小偷,不自觉夹紧了包。


    盛未夏无奈笑了下:“哥,放松,我都没紧张呢。你包只要不漏就丢不了。”


    “丢不了。”盛勇僵硬地别过头,“我死也不会让别人偷了跑的。”


    “哥,别说死不死的。”盛未夏皱了下眉,“你先回旅店,看看电视休息会儿,出去玩的话把包留房间里锁好门,我去朋友家还有点事,晚点我忙完了回来找你,要是不想出去吃,你就让接待员给你定盒饭,挂账就行。”


    “我不出去!我会看着这些……票,绝不叫它离开我视线半分钟。”盛勇一脸严肃。


    盛未夏轻声:“哥,谢谢你。那我先去朋友家了,晚上过来找你。”


    说完全不紧张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她现在手心里也起了一层汗,毕竟理论到实际,有天堑一样的距离。


    但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种捡钱一样的事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而且,承受最大压力的,现在是盛勇。


    “你去吧,我两点过去。”盛勇拍了拍胸,“人在票在。”


    盛未夏回四合院叫上喻书兰,后者还有些不高兴:“你还知道叫上我啊?”


    “干嘛不叫你?叫你可以坐车不用挤公交。”盛未夏笑眯眯。


    喻书兰:“……”


    说不上来为什么,更气了。


    到了罗巧容家里,喻书兰还没气完,连马以舲讽笑她做不完题不能开学,都没有正常发挥。


    盛未夏加快速度翻完平时半天的量之后,趁吃饭时,问道:“容姨家里有党报吗?”


    她想了半天,现在没有卫星电视,如果想要知道其他试点城市的国库券券面价,除了当地的主流报纸,可能只有各地党报会公布这些信息。


    地方报纸肯定是买不到了,但住机关大院的罗家,应该有齐全的党报。


    果然,罗巧容说:“有啊。你要看?”


    “嗯,最好有其他城市的党报。”


    罗巧容虽然意外,但猜测她想法的活儿不归她,便说:“没想到你思想觉悟这么高,等着,我去我爸书房看看,他那儿应该有好多地方的党报。”


    不一会儿,佣人帮着罗巧容,将装订起来的报纸拿过来。


    盛未夏加快速度吃完午饭,便捧着报纸开始逐一找国库券的试点城市和开盘价新闻,很快有了锁定目标。


    她抬头:“容姨,火车票只能去火车站买吗?”


    “不用啊,可以去代售点,还可以打电话订。”罗巧容掏出纸笔,笑容温和,像是预判了她会拒绝一样,“你把要求写了我帮你办,也不许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看我让你做白工我惭愧了吗?”


    盛未夏乐得偷懒,写下了今天傍晚出发,半夜到安肃市的要求。


    罗家订票自然是又快又好,等到下午离开罗家时,7点出发的车票就送到了她手上。


    盛未夏归心似箭,回到牛耳胡同后,再次抛下了在她身后不满的喻书兰,急匆匆赶去旅店。


    “哥,是我!”她一边喊一边敲门。


    才到第二下,门唰的一下开了,盛勇紧张地打开门确认了一番后,把她让进门后又迅速关上。


    他咽了咽口水,或许很久没喝过水嗓子发紧,指着桌上的袋子说:“卖了,106卖的。”


    第29章 每日自省,今天对自己好……


    四千块。


    扣除手续费之后,一天赚了四千块。


    盛勇看着柜台里点钞机吐出钞票,一扎一扎捆好了从玻璃小窗递出来,有些不敢拿,左看右看都这样,才小心翼翼接过来。


    一路上更是看谁都像坏人,心惊胆战回了旅店。


    然后就盯着袋子,一步不挪,连中午饭楼下送上来,也像惊弓之鸟一样没让人进门。


    六万四千块!


    把自己卖了都没有这么多钱,他想。


    今天的一切,颠覆了他对“挣钱”这两个字的认知。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快来钱的法子!


    盛未夏看到青绿色的几捆钞票躺在敞开的袋口里。


    “妹子,你告诉我,这个,这个什么债,是不是犯法的?”盛勇干涩地咽了口口水。


    盛未夏给他倒了杯水,他盯着她,咕咚咕咚喝下去。


    “当然不是,今天买的是国库券,国家发行的,你看,除了咱们不还有其他人在买吗?”


    只不过一般人没她知道得这么多,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证券市场的特殊性,没这么大胆子如此操作。


    “那,那怎么像赌博一样,一天功夫能赚这么多!”


    盛未夏摇摇头:“这里的机制三言两语说不完,哥,我找你来一是帮我整修房子,二是一起赚这个钱。所以接下去,我们怎么赚钱,商量一下分工。”


    “你出力,我出本金和方法,赚了我们对半分,亏了算我的。亲兄弟明算账,我写了个章程你看看。”


    她递过一张纸给盛勇。


    这个章程她在罗家帮忙的时候,见缝插针写的,一式两份。


    盛勇看得很慢,但看完很坚定摇了摇头:“我不同意。”


    “……为什么?”


    从小到大,她一直知道这个堂哥并不甘于困在甜枣村,上辈子知道他也去过大城市闯荡,但赚钱的速度赶不上房价飞涨的幅度,一直没存够买房的本钱。


    所以,他不该拒绝的。


    盛勇双眼亮得惊人,脸色有些潮红,声音忍不住往上扬高:“我只是帮你跑个腿,小妹你信任我,还喊我一声哥,带我见这种世面,我还没表示呢,所以这个对半分,我不同意!”


    盛未夏松了口气,笑道:“哥,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因为接下去,我要你连夜去安肃市开户买,然后回京市卖掉,每天这样来回,只有周末能休息。”


    神经高度紧张地穿行在鱼龙混杂的火车站,星夜兼程,换作她,是办不到的。


    “那也不行。”盛勇摇头,“你以为留在甜枣村,我下矿,或在农机车间干活,没有危险吗?”


    为了三瓜俩枣,多的是受伤的人。


    “什么都别说了,对半分,哥不同意!”


    在一番拉锯和推脱之下,最后两人把利润分配,定为了四六分,盛勇拿四成,她拿六成。


    盛未夏这才把火车票递过去,又把自己查的安肃市距离火车站最近的证券所地址一起交给他。


    “哥,那就辛苦你了。咱们先做两周差价,做完再一起好好吃顿饭。”盛未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带他下楼去公交车站告诉他如何坐车。


    “只做两周?太好了。”盛勇掩饰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松了口气,“不瞒你说,我老有一种在做投机倒把的感觉,不踏实。”


    盛未夏轻摇头,异地倒国库券当然可以做,但来回拿的都是真金白银。


    即便盛勇身高体壮,也难免被人盯上。


    “我们先做两周,攒攒资金。然后,这段时间哥你考虑一下留在京市做点什么。”盛未夏一边走一边说。


    还没到五点,这会儿还没到高峰期,但马路上依然看起来车水马龙。


    充满着机遇,也令人油然而生希望。


    盛勇现在对这个小妹无比信服:“哥听你的。”


    远远见公交车开过来,盛未夏拿出自己的BP机递给他:“哥,你带上这个,有什么事我可以给你发消息。”


    盛勇连忙推拒:“不用这玩意儿!我知道这事该怎么办,万一有拿不准的我给你打行吗?”


    怕她继续塞,他几个飞步蹬上缓缓驶入的公交车,抱紧了挎包回头冲她挥手:“快回去吧!明天我回来给你消息!”


    “好!”盛未夏挥手。


    明天,盛勇买到国库券之后回京市,应该能赶在收盘前完成抛售,再马不停蹄赶去外地。


    两周下来,能赚多少呢?


    很多年前,自己在另外一个时空收集的数据,变成了她现在能轻松抓在手上的真金白银。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我有事瞒着你不是很正常吗?”


    “哼!”喻书兰上下扫了她一眼,眉间微皱,“捡钱了,这么高兴?”


    虽然没挂笑,但莫名让人觉得此刻她心情很好。


    还真跟捡钱差不多。


    盛未夏赞赏地看她一眼:“可以请你吃饭。”


    “我才不稀罕呢。”喻书兰拧巴地嘟哝了一句,然后才想起自己的正事,阿九给她带的话是,喻时让她开学前把这几套卷子的错题给订正了。


    没有给答案,也没有让之前说好的老师来。


    这要怎么订正嘛!


    她嘟哝完,伸出三根手指对盛未夏说,“我做完所有题了,三天。”


    盛未夏心情正好,不吝夸奖:“不错,以你那漏成渔网的掌握程度,能这么快做完很不错了。”


    “你们学习好的了不起啊,一个个都这么阴阳怪气!我哥这么说,你也这么说……”喻书兰拉开房间门,“我不管,你要给我看题!你不是说不好意思白住吗?那就给我看题来抵。”


    盛未夏进门坐下,朝她伸手:“题呢?”


    喻书兰还是知好歹的,迅速将题双手呈上。


    这节骨眼上她不可能拉下脸来找马以舲和罗巧容,而她的那些小跟班,都在锦中市远水解不了近渴,想来想去,竟然只有盛未夏合适。


    盛未夏坐在桌前,拿起一根红笔,视线移动得飞快,唰唰完了几份卷子。


    然后抬头:“文言文和现代文阅读理解我就不给你看了,这我也不太擅长。其他的我给你批了,你先自己订正一遍。”


    “你不擅长?”喻书兰像是听到非常离谱的说法,“你不是锦中市语文单科状元吗?”


    “……你怎么知道?”


    “阿九说的。”喻书兰打量着她,危险地眯眼说,“你跟阿九还挺熟?”


    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呢?总觉得不太一般,阿九狗腿得太明显了。


    盛未夏想了想:“不算熟。”


    “那是为什么?”喻书兰嘀咕了一句,伸了个懒腰:“今天就学到这里。”


    “那我走了。”


    京市的夏末黄昏,有非常梦幻的霞光。


    这会儿,晚霞透过窗户,笼在盛未夏身上,把朴素的白色短衫染成了玫瑰色。


    喻书兰忽然想到,来了京市,她还没逛过街,顿时眼神亮起来:“盛未夏,你退了那么多衣服,开学有以后穿什么?”


    “有需要再买。”盛未夏从来不认为这是一个需要操心的问题。


    蒋秀荷女士买的衣服里,她留了几件款式简洁的,足够应付日常所需。


    喻书兰上上下下扫着盛未夏:“那你现在就需要!马上就开学了,你就穿这些?雪灵姐说,大学不比高中,你可别这么傻了,再说你都成年了,没想过上大学会谈恋爱吗?走走走,去逛街,”


    “马以舲老说锦中的百货商店土,说京市的衣服时髦洋气,我倒要看看,到底好看在哪!”


    喻书兰真要施展起水磨功夫,是很难令人抵挡的。


    盛未夏被缠得没办法:“但是先说好,不去百货商店。”


    “不去百货商店那去哪?瞧你那抠搜样,没钱我借你!”喻书兰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出息点儿?对自己好点?”


    对自己好点——


    盛未夏每日自省,今天对自己好了吗?好了,早睡,自然醒,吃好吃的,心情愉快。


    服美役?


    想都别想,花自己时间和金钱款待别人眼珠子?不干。


    但喻书兰说什么也要逛。


    她打电话问喻雪灵拿了知名小店的地址,雄赳赳气昂昂抓着盛未夏去了。


    那是一家开在胡同口临着长京大街的街边店,足有三个门脸宽,刚开了卷帘门,店里还在理货。


    一个女人把蛇皮袋从弹簧推车上搬下来,搁在门口:“累死了,都是新款,快点上!”


    说完撩开旁边的布帘子,噔噔噔上楼去了。


    另一个应该是店员,穿一身港剧里常见的血红色吊脖连衣裙,风姿迷人但颇为傲慢地从蛇皮袋里拎出衣服,披挂到站在橱窗里的假模特身上。


    扫向她们的眼神,似乎在打量她们俩这身打扮的身价,也似乎在散发老娘现在在忙的情绪。


    的确还早,十点钟。


    “随便看看,喜欢的可以试。”店员嘴里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说。


    喻书兰像老鼠钻进米缸一样开始看衣服,但盛未夏注意到橱窗旁边的那个土黄色蛇皮袋上,掉着一张公交车票的票根。


    八面铺,这个站点上打着个检票孔。


    第30章 没带你的


    八面铺。


    她记下这个站名。


    另一边,喻书兰已经激情下单两件。


    盛未夏发现了,喻时除了很少关心这个妹妹,钱方面非常大方,喻书兰的零用钱多得不像话。


    一条裙子50块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看着这挥金如土的劲,店员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亲切地服务起她来:“你买的这条牛仔裙真的,不是我说,整个京市没几条的!要是配上我们店里这件无袖背心,那就活脱脱张灵玉啊!”


    喻书兰被哄得找不着北,正要继续激情下单,被盛未夏轻轻一拉:“这种背心你已经有了。”


    “我有……吗?”喻书兰一时间想不起来。


    店员皮笑肉不笑地说:“剪裁和面料,稍微有点变化就是完全不同的一件衣服,我们可是香港那边进过来的货,绝对跟你在这边买的不一样!”


    她要不这么发挥,盛未夏可能还揪不住她小辫子,但这么说漏了最大的马脚。


    她当即回了个虚伪的笑,果断拉着喻书兰走人:“不好意思啊,我们赶时间得走了。”


    “唉唉唉,我们赶时间去哪啊?!”


    出了店,喻书兰甩开她手:“盛未夏,是你说的不逛商场,咱们来小店了,你又不买!我买你还拦着,那件衣服是香港进货的!”


    “你可真是人傻钱多。第一,香港地皮寸土寸金,很多加工厂在大陆,谈不上什么香港产的货,第二,现在还没回归,两地往来需要的手续不少,这种规模的小店妄想去香港进货,那可有点儿痴心妄想了。”


    盛未夏说这些话的时候懒懒的,但眼神确定,声音平淡,通身散发着让人信服的舒展和自信。


    喻书兰张了张嘴,一下子词穷。


    这种词穷跟她在喻时面前还不太一样。喻时是气势上压得她不敢说,根本没办法去细听他话里的意思,盛未夏却是清清楚楚,以理服人。


    “那就不买了吗?可我觉得那家店衣服挺好看的。”她试图争取,“比前天那个百货公司卖的好看。”


    “买啊。”盛未夏倏然一笑,“但我们换个地方。”


    她自己没什么想买的,但可以给张小春买几件。


    找到附件的公交车站,不出意外站牌上找到了八面铺这一站。


    虽然心里有八成的把握,但还是拉着喻书兰去旁边报刊亭买了两张报纸,状若无意地问老板:“劳驾打听一下,八面铺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批发市场啊?”


    “有!”那老板爽快地说,“布料市场,服装批发市场,日用品批发市场,都在那一块儿,大着呢!”


    果然!


    像刚才那样规模的店,估计新款周转得快,三不五时就要去进货,坐公交车是最经济实惠的方式。


    喻书兰还没看出她的意图:“我们干嘛去啊?”


    “去买衣服!”盛未夏一拉她手,跳上了正驶入站台的公交车。


    过了早高峰,车上还有座,她带着应该头一次坐公交的喻书兰坐在车后排座位上,旁侧的风景和车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喻书兰嫌弃中带着稀奇:“这车又脏又颠的,咱们干嘛去啊?”


    她声音不小,检票员射过来一道不满的视线,骂了一句不知道什么,盛未夏嘘道:“待会儿让你买个够。”


    半个小时后,两人站在八面铺批发市场的大型拱门下。


    说是批发市场,更像一个仓库集散地,一排排的大型库房颇有气势,而盛未夏要找的服装批发市场,在其中鹤立鸡群,是两栋规模颇为可观的大楼。


    “这里?”


    她看着楼下穿流如织,但无一例外大包小包的人群,有序地打包着黑色编织袋称重发货的工人,还有巨大的堆着货品送货的车,嘴巴慢慢地变成了圆形。


    喻书兰终于相信,这真是来买衣服的。


    盛未夏自己也是第一次到批发市场来,她拉着喻书兰钻进了进货的人潮。


    进了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一个一个铺位紧紧挨着,挂出的样品铺天盖地,虽然人多,但意外的是居然不嘈杂,人们报价砍价,靠的是比划手势。


    空气不太流通,喻书兰一进门就开始抱怨:“这地方也能逛?”


    但很快她的抱怨变成了兴奋,“你看这件漂亮!哇,那条裙子,好像女明星张敏上杂志穿的裙子啊!我要买!”


    “先看看别人怎么买的。”盛未夏拉着人慢慢逛过去,渐渐在别人谈价的时候,装作低头看货留意他们的话术。


    “老板,这个价贵了。”


    “你要几手?”


    余光中,买货的人比了两根手指。


    “两手这个价不能低了。”


    “那我要全色呢?”


    “可以给你再低这个数。”


    铺面老板在计算器上按了下,递过去。


    看来像在小店那样买一件不太行。


    观察了几个铺面后,盛未夏顺手在楼梯口捡了两个装过货的黑色垃圾袋,拿在手上。


    “你要这个干嘛?”


    “装。”


    她递给喻书兰一个,“拿好。”


    适当伪装可以降低工作难度。


    “这什么啊?!”喻书兰飞快扔掉,一脸嫌弃。


    “你还想买吗?想买就拿好。”盛未夏好不怜香惜玉地塞给她,“这是装衣服的,不脏。”


    一定有办法只买一件的。


    她仔细观察着铺面里进进出出的人群,忽然发现尽头有一家明显比其他铺子规模更大的店,门口有两个塑料模特,此时店员正在上款,从模特上拔下来的衣服,似乎坏了,被扔在了门口。


    有了!


    虽然默认来这里的都是服装店进货的买手,那总有刚开始做生意的,买不了“一手”只想买一件陈列的?又或者店里处理下来,码数不全的呢?


    “我看上那条裙子了!我要买!”喻书兰指着眼前一家铺子,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前。


    “这条裙子多少钱?”喻书兰开门见山。


    店员瞥了一眼她们,忙着去照顾手上的生意:“45。”


    45块,比她之前在小店买的裙子便宜,但盛未夏知道,这不是真正可以成交的价格。


    她顺着又看到店里满坑满谷的牛仔裤。


    天气马上要凉了,小春应该会喜欢结实的牛仔裤。


    “这一手几个码?”她指着挂在墙上的一条直筒裤问。


    这种款式几十年都没太大变化,只是没那么精细。


    “三个,大中小。”店员终于睁眼看了她一眼。


    同期国外已经有非常精细的分型尺码,但这里只有三个尺码,也意味着很容易能拿下。


    她自己穿小码,小春比她高壮,马马虎虎算大码,多出来一件可以留着冬天套毛裤穿。


    筹划完毕,她便大胆说:“我要一手,给个价。”


    对方从计算器上按了个数字过来,70。


    那就是单价二十多块,比小店便宜不少,但远远不到她的心理价位。


    旁边喻书兰已经等得不耐烦,正要掏钱买下那条45块的裙子,盛未夏便按了80回去,双目平视对方:“一起。”


    对方自然是没一口答应。


    但盛未夏说裙子作为样品,效果好过来再进货时,店员半真半假地松动态度,半推半就地卖给了她们。


    80块钱,三条牛仔裤一条连衣裙!


    这个价格刷新了喻书兰的价值体系,也对盛未夏刷新了认知,心服口服地把接下来的砍价选款重任,全部交给了她。


    走完两层,两人手上的黑色垃圾袋满了,里面装满了长袖短袖各种T恤,衬衫,牛仔裤,风衣,外套。


    盛未夏的手上还拿了很多家批发店老板的名片。


    算下价格,两人一共花了1000多块钱,但买的衣服足够小春穿大半年。


    盛未夏抬手看了一下时间,拉着人离开。


    走出批发市场的时候,喻书兰腿软了,口干舌燥,但一双眼睛亮得跟灯一样。


    “绝了啊,好看又便宜!”她还沉浸在满眼漂亮衣服里,“我刚刚居然看到我50买的那条牛仔裤了,人家就堆在门口,6块钱一条!”


    她说完就意识到,很可能那家店就是在那堆货里挑的。


    就有些生气。


    即便一向认为逛街浪费时间,盛未夏也感受到了花少钱买东西的快乐。


    回去喻书兰说什么也不肯坐公交车了,盛未夏只好在批发市场门口叫了辆出租,两人回到牛耳胡同。


    放下东西,她没急着收拾衣服,而是看了眼BP机,十一点多钟的时候,盛勇给她发消息说已经开完户买完国库券,价格94。


    94,回京市可以大赚一笔差价。


    她顿时高兴起来。


    “你傻乎乎美什么呢?”喻书兰提着一包衣服过来,站在门口扭捏半天,最后臊眉耷眼地说:“其实你用不着跟我这么客气。”


    盛未夏:?


    打车钱还是你掏的,我客气什么了?


    看她还在那傻不愣登不接茬,喻书兰只好忍住害臊直说:“我意思是,你不用处处想着我,买衣服都带我一件。”


    她看过了,盛未夏几乎每一款都带了她的尺码!


    盛未夏一脸茫然:‘我没带你的啊,你自己不是买了很多了吗?干嘛还要给你带?’


    喻书兰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穿小码,我穿中码,你一买买一手,还说不是给我带的?”


    居然被误会了。


    喻书兰一向没什么好话,大概又要挑她的刺了。


    但盛未夏还是实话实说:“是给我好朋友买的,她马上也要来京市上学。”盛未夏接过她递来的袋子,这才有空仔细地看自己买的衣服。


    “你……哼!”


    喻书兰愣愣看着她,鼻子忽然有些酸,连忙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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