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嗯?”
喻书兰忽然发了脾气。
但盛未夏接到罗巧容电话问她们还来不来时,还是去敲了东厢房的门:“罗老师问我们去不去,我是要去的,你题都做好了,还愿意去吗?”
喻书兰正在气头上,眼泪直流,呜咽出声:“去,我不去,马以舲那个坏东西又要说我什么坏话了!”
听听,鼻涕音都出来了。
“……”盛未夏:“可是你这样去,她更要说你不喜欢听的话了。”
门里面哭哭啼啼没停:“不,我要去,我不能叫她小瞧了!”
这点儿伤,新买的裙子也弥补不了!
不就是人家心里没想着她嘛,也不是头一回了,可她怎么就那么难过?
一想起早上买这些东西时候说的话,她就难受。
“盛未夏,你买这么多汗衫做什么?大学生总该穿稍微像样点吧?”
“T恤舒服啊,比如你白天在外面穿洋装,回家总想穿舒服的吧?”
——这难道不代表那几件T恤里,有给她买的吗?
喻书兰委屈得心都像被泡在眼泪里,泡得皱巴巴的。
门开了,满脸伤心的姑娘,脸上哪里还有往日娇蛮的样子?
算了,盛未夏想,就算她又要说不中听的话,就当哄孩子吧。
盛未夏背着手捏着衣料问:“你穿中码吗?”
小春喜欢穿宽松的大码,她的确多了几件中码。
“对!”一说尺码,就让喻书兰想起自己的自作多情,她气愤地摆弄桌上的文具,弄出啪啪的声响。
“喏。”盛未夏递过身后的衣服,那是自己挑出来面料最好的一件,手感像皮马棉,轻软又有筋骨,“我以为你瞧不上的,这件很舒服,你要不嫌弃可以在家里穿。”
“迟来的真心比草贱!”
但喻书兰拿到东西一下子止住眼泪,别别扭扭转过身。
这是……要?
盛未夏叹了口气,上前用手背蹭掉她脸上的泪痕:“我付钱的时候,你挑了半天毛病,我只当你瞧不上。”
“那我不是替你着想吗?你就这样伤人的心……”
行吧,就算哄好了。
喻书兰擦了把脸后,两人又去罗家。
马以舲果然瞧出喻书兰眼睛红得蹊跷,犹豫了一会儿没戳她肺管子,而是转头看着盛未夏,调换话题说,“夏,我同学她们都去做迎新志愿者了,你们新生应该可以进宿舍了。”
盛未夏看了眼喻书兰,心里松了口气,心想正好有了离开牛耳胡同的台阶,便说:“我是想着,正好也该去学校报道了。”
罗巧容把两人一来一往的微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想笑,但顺着话说:“你的手续在办了,可能军训前就能办好,但现在去学校应该还是先去经管分配下来的宿舍。”
盛未夏预料到了:“我知道。”
她毕竟是上过一次大学的人了。
“其实今儿你不来也行,我们都快忙完了。”
“不是还有几个短篇吗?我可以带点稿子回去。”盛未夏回去也该收拾收拾去学校的行李了,开了学可以在学校翻译,还能打发时间。
罗巧容哈哈笑起来:“你要这么说,我可不客气了。”
她举起手里的稿纸,“三个短篇,全安排给你了,你们军训结束前能弄完吧?到时候一手交稿子,一手交转系单。”
盛未夏自然没推辞。
暑假的收尾,四人天天混在一起,临到结束的时分,都品出点不舍来,连喻书兰没褪干净的红眼眶,都不显得突兀。
回到牛耳胡同,这种分别像是加了催化剂一样,一下子浓烈起来。
两人正并肩从垂花门往里走,喻书兰忽然顿住,语声哽咽:“我对你还不够好?你就不能再住两天吗?”
盛未夏惊讶地偏过头看向她,一时无言。
俩人前一番对话,还是去罗巧容家之前,不是快崩了,勉强哄好吗?
喻书兰噼里啪啦发作,或者一句话都不说,她都不会意外。
可没想到会是这样……半撒娇半撒泼的一句挽留。
见盛未夏不吭声,喻书兰急了:“我都收了那件衣服了!你给别人买衣服,害得我自作多情丢脸,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还非要赶时间回学校吗?”
盛未夏:……
真是孩子脸,一会儿一个情绪。
“可是我要军训啊,得先报到领衣服,已经比别人晚了一天了。”
“那我题还没订正完呢……”喻书兰悲从中来,喻时那张阎罗脸仿佛就在眼前,一秒钟逼出货真价实的泪花。
盛未夏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见过似曾相识的画面。
那时,她实在适应不了棒子国室友不分昼夜的生活节奏,想办法在校外找了个半路合租,新室友各种合拍,着实过了一阵甜美的合租生活。
最后室友课程项目结束退房的时候,她也像现在的喻书兰一样,没出息哭了半夜。
因为孤单,真的太孤单了。
喻书兰不至于像她一样孤独吧?那么多朋友……
可转念一想,应该也是孤单的,毕竟此时此刻在这大大的四合院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她。
这么一想,盛未夏心里软了一块,伸手摸摸她的头:“你别害怕,这房子虽然很大,但是有乌彪,有阿姨,你不是一个人睡,而且派出所离这就几百米,用你的话说,安全极了。”
喻书兰的头发跟她人不像,很细很软。
摸起来让人感觉非常乖。
毕竟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啊,盛未夏想。
“谁怕了……”喻书兰别别扭扭地说了半句,却没有让开。
说来也怪,之前止不住的委屈和泪泡,这会儿总算是止住了。
乌彪早就撇着眼睛坐院子里看着两人,听见自己名字,唰唰撒开四条腿奔过来,奔到两人跟前两脚飞起搭上了盛未夏的肩。
狗嘴斯哈斯哈吐气,伸舌头舔她下巴。
不提乌彪还好,一提这狗子的名字,喻书兰更自觉可怜,这狗她躲还来不及呢,可不敢像她一样往前凑。
但人要开学,这谁也没办法,喻书兰自我排解了一会儿,避开那张狗脸扭扭捏捏说:“那你把呼机号码告诉我,再有,我要是找你,你可不许晾着我,你得一有空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
盛未夏没有不答应的。
除了把BP机的号码写给她,还在喻书兰要求下,在通讯录里抄下了她东厢房的电话号码。
等收拾东西才发现,卖掉半箱子衣服,她又买了一箱子衣服,行李箱不够用了。
盛未夏无所谓,照样用那个黑色垃圾袋。
等她关好门出来找喻书兰道别时,被立刻嫌弃:“你就这样去学校?别人会以为你是捡破烂儿的!”
“我自己知道不是破烂就行了。”盛未夏浑不在意。
喻书兰翻了翻白眼:“你就村吧,也不嫌从这扇门出去丢脸,等着!”
说着,她去倒座房倒腾了一会儿,拎出来一个小箱子。
“这个看起来刚好够。”她递过来。
盛未夏一看这箱子,就知道是喻时的。
带密码锁,金属箱体,不像装行李的,倒像她上辈子用来装公章和合同的签约箱。
她摇头:“我就几件衣服,太大材小用了。”
就这箱子的造价成本,够买一堆这样的衣服。
喻书兰不干,硬塞:“说了给你用你就拿着,我哥自己都可能忘了这东西,他重要的东西都放自己房间,哪能让我碰?”
是喻时用过的?
那就更不合适了。
但喻书兰不给她任何犹豫和思考的时间,已经抢过拿袋子一把撕烂,将衣服塞进箱子,行云流水一般合起递过来:“这样才像样嘛!”
她歪头打量一番,对自己挑箱子的眼光很满意。
在几个箱子里,选出了最好看的一个。
盛未夏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喻书兰已经让人去把车叫过来,然后一把将她塞进车里。
阿九笑吟吟:“盛小姐,好久没见了。”
“是啊。”在四合院吃住了好一阵子的盛未夏有些心虚。
车刚开出牛耳胡同,她的BP机响了,是盛勇:
【刚刚卖了,今天九千。】
【包坏了,我先回旅店缝一下,到火车站买个新包再上车。】
盛未夏抬头看天色,这个点去买包?
心里估算了一下现在盛勇手头的七万多现金,一万块的重量一斤多,那七万多加起来有八斤多的分量,用布的袋子,的确会磨坏。
用布包不合适。
她的视线落在身旁那个漂亮的箱子上,手指轻叩,传来迷人的金属声——它一定很结实,它还有密码。
它是喻时的。
可她应该买得起它。
“阿九,你车上是不是有电话?能借我用一下吗?”
“当然。”阿九打开手套箱,拿出里面的大哥大递过来。
她翻出旅店的电话拨过去,请前台叫盛勇下来听电话,让他别去买,自己送一个过去。
讲完电话,她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一般轻声说:“阿九,你能替我跟喻时说个事吗?”
——不好意思,我用了你的箱子。(能说喻书兰拿的吗?不,不合适,事实就是她在用,这是她的事。)
——更不好意思的是,你能卖给我吗?(听起来有点离谱,但请相信我态度非常真诚。)
阿九面露为难:“盛小姐,不是我推脱,我不敢传老大的话,要不您还是自己跟他说吧。”
盛未夏哑然。
但这份哑然,在阿九那里被解读为默认。
很快,电话接通,听筒传来低沉的,很有辨识度的声音:“嗯?”
第32章 堂哥
电磁声放大了他声音中低沉的,暗哑的那部分质地。
时间流逝仿佛一下子变慢。
她滞涩着吐了一声喂,对面顿住。
一呼一吸而已,盛未夏觉得过了很久。
“盛小姐。”
“你好,是我。”
喻时低沉地嗯了一声,等她继续。
完蛋了,她想。
刚才想好的话,怎么跟本尊说不出口了?
车子的引擎发出共鸣一样的低颤,引起整车同频的颤动。
在密封性良好的车厢里,放大了她加快的心跳。
一秒,又一秒。
盛未夏:“因为一些原因,我用了你放在牛耳胡同房子里的一个金属密码箱,我可以买下。”
“嗯?”喻时发出疑问。
这声扬起的尾音,让盛未夏心跟着一颤。
有点难为情。
上次是自己说的,不想欠他,如今问他买一样已经用过的东西,实在不好意思。
盛未夏心一横:“我用了你的密码箱,我想你应该不喜欢别人碰你的东西,所以我可以买下来。”
“不用。”喻时语气透着一丝隐秘的不悦。
是了。
她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碰,相信喻时也是这么的,好端端被人占了个箱子,还厚着脸皮问多能不能卖,有点令人不适。
她臊着发烫的脸皮,坦诚地说:“算了,我想你也不缺钱。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可没想到喻时这次回得很快:“好。那我记下。”
他是当真的吗?
这有点出乎盛未夏意料,但心里踏实了许多。
事情摊开说明白了就好。
虽然只是个箱子,但这箱子毕竟是他的,她不能白占便宜。
下次找机会赔个价值相当的东西给他,应该就可以了。
这么想之后,她不再扭捏,谢完便收了线。
冷静下来后,她又很快想到盛勇身上还缺一样重要的东西,BP机。
现在只能由盛勇单线联系她,可她要想联系盛勇,就很不方便。
于是她问:“阿九,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卖BP机的地方吗?”
“您不是有吗?”阿九转过头,面露惊讶。
“不是给我自己买,是给我朋友买的,联系起来方便点。”
阿九想了会儿:“您着急要?”
“对。”
盛未夏坦然点头,心里不免感叹,跟在大佬身边的人,果然不凡,一眼就看出她的需求。
“您要不介意的话,我那有一台本来是老大给书兰小姐配的,已经办好入网手续了,可书兰小姐嫌弃颜色是黑的不想要,我还想找时间去退来着。”
盛未夏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太好了!”
这年头BP机贵,办入网服务还需要去通信局办,没点功夫可办不下来。
阿九这里要是有一台已经入网的机子,简直是省了她大麻烦和大把时间。
“该我谢您呢,我犯懒拖着没去办退网呢。就是您别介意机子挂我名字下面,改天您有空了我陪您去办个过户。”
“不介意不介意,钱我一会儿给你。”
这不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她当然不介意了。
“那您稍等,我回四合院一趟。”阿九说完,下车转身回了牛耳胡同。
不一会儿,阿九打了个来回,上车把一个盒子递给她。
“怎么用应该都差不多,还是新的。”
盛未夏一看就知道是台没被用过的新机器,心里由衷感谢:“真太好了,谢谢你,我回头也谢一下书兰。”
多亏了她不要,她才能捡这个漏,解决了大问题。
但阿九面色一僵:“书兰小姐这儿,还是免了吧,免得触她霉头,回过头来骂我。再说老大说她高三了,应该不给她配BP机。”
“……那也行。”盛未夏收好东西,把旅店的地址一说:“麻烦你把我先送那里等我一下,我朋友住这儿。”
“好咧。”
车稳稳停在旅店门前,盛未夏把考克箱里的衣服倒出来,带上新的BP机,
她敲门:“哥,是我小夏。”
门倏然拉开,盛勇从门缝里确认是她后才拉开门,把她让进去。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透着哑色,紧绷了一天的精神这才松弛下来,看起来很疲惫,“我昨天坐火车发现很多外地学生来京市报到,想着你应该很忙。只是袋子磨破了的小事,我自己能办好的。”
“我刚好有一个很好的箱子,给你拿过来,还有……”她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然后把BP机推过去,“哥,这是BP机,有了它,回头我们互相联系方便。”
她说话的时候,盛勇已经开始抚摸箱子,露出惊艳赞叹的眼神,但听到BP机的时候,像弹射一样飞快抬头,摁着机子推回她那侧,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要,太贵了!不过这箱子好,我今天在营业所看到有个人也提这么个箱子,看起来就安全。”
“你拿着吧,我们有钱付得起这台机器的开销。”她算给他听,“等我开学了,我们不像现在这样方便,那我要是看到什么消息,想告诉你该怎么办?我不能永远等着你给我发消息,说不定错过更好的机会。”
她越说,盛勇脸上的表情越肃然。
今天这一笔异地买卖,彻底打开了他的认知大门。
前一天挣四千的时候,他觉得这是这个行当带来的,但今天这笔九千块,则是个人的认知带来的。
如果不是盛未夏大胆让他从安肃买,来京市卖,他怎么可能知道能多赚一倍?
所以他很快说服了自己,但坚持道:“那这钱算我的。”
盛未夏没跟他客气,反正现在做券,来钱快。
“好。那哥你给我两千,我待会儿把钱给人家。”说着,她又拿出一张写了其他证券所地址的纸条出来,“哥,下次你换一个营业厅买,回来卖也换一个,这样不打眼。”
目前监管和管理都是粗放阶段,这种异地买卖的漏洞说不定哪天被人盯上,那就不好了。
她只想安分赚点钱,不想惹人注意。
“好。”盛勇自然也懂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他数出两千之后,把所有钱放进考克箱,学着别人动作关上的时候,咦了一声:“是不是有密码?”
“对。”盛未夏接过来,研究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这考克箱的密码根本没有设置过,还是初始状态。
……不是喻时用过的箱子吗?
她忍不住扶额,喻书兰可能是拿了个新的给她。
“怎么了?”盛勇看她表情变化,以为有什么事。
盛未夏干干笑了下:“没事,密码设好了,101,这样好记。”
“好。”盛勇端起凉白开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用手背擦了擦嘴,“好,我该去火车站了,还是买了晚上七点那趟的票。”
他装完钱,左看右看觉得这锃亮的箱子跟自己不搭配,又拿起那个破了的包,抻了抻套在外面,才满意地放下手。
“哥,你辛苦了。”
盛勇回头咧嘴一笑:“这就辛苦了?下地干活辛苦,进厂子打螺丝辛苦,这只是替你来回搬钱,就能每天挣好几千,一点儿也不辛苦!我就是有点像做梦,真怕这是假的。”
赚快钱是这样的。
她上辈子在投行,替老板打下手操盘过一段时间私募基金,看着数字翻飞,财富的进出毫无真实感。
她看过一些赚快钱的人挥金如土。
因为钱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只有花了的才是自己的。
所以她从不觉得搞投资的男人有魅力,做这行归根结底得有点赌徒心态。
而她不喜欢赌徒,于是面对一众精英金融男,清心寡欲如老尼。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咱们有钱以后,以后还是想想干点别的什么。”
盛勇重重点头:“嗯!哥听你的。”
她说“咱们”,这个说法让他觉得亲近,哪怕身份变了,但这份从小到大的情谊没变。
盛未夏目送盛勇下楼,把他送到路口车站:“哥,我还得去学校,就不送你上车了。”
“赶紧回去!你哥我还能让你照顾啊?现在我坐车已经很熟了。”盛勇赶她离开。
盛未夏办完正事,心里落定,转身回到阿九的车里:“不好意思让你等我了。”
“没有的事儿。”阿九收回视线,脸色有些古怪,“刚刚那位是您朋友?”
“是。”转念一想,阿九对自己的身世很清楚,便落落大方说,“其实是我在盛家的堂哥,现在来京市帮我忙。”
“喔……”阿九心想,那为什么某人一听,声音就冷下来?
他摇摇头。
盛未夏对他的异样浑然不觉,看着散落在车座上的衣服皱眉:“阿九,你有什么不用的袋子吗?”
阿九瞟了一眼后排:“您要装衣服是吧?稍等。”
他拉开车门,打开后备箱,递了个黑色的行李袋过来,“不嫌弃就先用这个吧,我昨天刚送老大回学校,他用过。”
盛未夏拿在手上,看着鲜明的“京大辩论队”几个大字,觉得烫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知道他刚用过之后,仿佛能闻到那抹熟悉的,喻时身上经常出现的草木味。
这可真是……
阿九误会了这份犹豫,补充说道:“他就装过贴身衣物,是干净的。”
贴。身。衣。物。
“这不合适吧?”
但阿九爽朗一笑:“不会,这种袋子老大有好几个,您拿去用吧!”
在“抱一堆衣服上学的”狼狈女大学生和“在某人面前言而无信”的丢脸女性之间,盛未夏选择了后者。
“那回头我洗干净了送回来。”
阿九回报以一个莫名的憨笑。
得嘞,刚才打电话之前,他就有预感,自己又有新的活儿了,得分出精神来研究一下“堂哥”在忙活什么事。
第33章 我觉得有意思
阿九把盛未夏送进师大校门。
里面一如马以舲所说,迎新的排场热闹极了,不同学院各据一方,用代表各自学院风格的防晒伞和红艳艳的条幅,欢迎新生。
绑了红绳的扁担随处可见,不时有人扛着大包行李从车前通过。
因为学校的迎新大巴停在门口,车堵着进不去也出不来,乌泱泱地涌下来大包小包,中间夹着人群,无一例外面容飞扬。
盛未夏坚定地拒绝了阿九送她到宿舍楼下的好意,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拎着行李袋找到了经管学院的迎新点。
负责新生签到的学姐看到她眼睛一亮,递过来一把宿舍钥匙,热情地说:“你们寝室就差你了!宿舍楼在那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拎着扁担的学长热情上前:“我送你过去!”
一路上,学长担着她的箱子侃侃而谈,把经管几个专业的就业前景吹上了天。
但盛未夏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换专业,就没多搭话。
送到宿舍门口,学长终于止住话头,擦了一把热出来的汗,在背光的走廊里开始词穷:“那个……学妹你叫什么名字?”
“盛未夏。谢谢学长。”她推开门,没看到对方脸上黑里透着红的羞涩。
寝室里人很全,看到她的刹那安静下来。
然后情不自禁地纷纷将视线移到仅剩的,正对门口的那张下铺床位上。
盛未夏扫了一眼,上下铺六个人,共用的大长条书桌横在中间,顶上一盏吊扇正呜呜地吹,发出嘎吱声。
地面斑驳,墙面有石灰也不能完全盖不住的,渗水留下的的霉印。
住宿条件的确比较艰苦。
“你最后一个来的,没办法。”靠窗的圆脸姑娘看着她,俨然是这寝室的主心骨,一板一眼地说,“好的床位都是先来先得的。”
盛未夏:“没关系。”
她只住几天。
见她好说话,其他人纷纷开口:
“床上用品你自己去广场交了住宿费以后,拿条到楼下领。”
“你怎么连暖壶脸盆都没带,就带了那一小箱子东西?”
“你是本地人吧?”
盛未夏笑笑:“我不是本地的。你们看我还缺什么,待会儿一起去买。”
“多了,拖鞋,毛巾牙刷,饭盆儿,勺子……”
圆脸姑娘俨然是主心骨,做主道:“谁有空给她写个条,这哪记得住啊?”
盛未夏放下行李,拿到一张她们七嘴八舌手写的购物清单下楼。
这些东西换个宿舍,她还是要用的。
做生意的人闻风而动,早在学校门口摆了长长的地摊。
盛未夏很快采购齐全,领完铺盖后,随处可见的红扁担学长又热心地帮她把东西送回宿舍楼。
走到宿舍门口,她考虑到身后有异性,便没有掏钥匙换了抬手敲门。
门打开,室友看到她露出迥异的明亮眼神,把她让进去。
“那个……学妹,你叫什么名字啊?”红扁担学长放下东西,搔头问。
“盛未夏。”
学长还想说什么,室友已经挤过来关门,没给他机会。
门关上后,她们五个人齐刷刷盯着盛未夏。
圆脸姑娘瞥了眼其他人,清了下嗓子:“你们吓着人了。”
然后才对盛未夏做了一番介绍说,“是这样,你是不是有家里人在京大,还是辩论队的?”
京大辩论队。
盛未夏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放在床板上的行李袋,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总是神色淡淡,不苟言笑的脸。
可能这只是喻时身上最微不足道的标签,但对很多涉世未深的年轻姑娘来说,已经有莫大的吸引力。
盛未夏哑然:“没有。你们是说这个袋子吗?是我摊上买的,下次买个咱们学校的。”
“什么?”室友们一下子大失所望。
圆脸姑娘江娇娇推了推眼镜,语气中很是可惜:“我还以为你家里兄弟姐妹在京大辩论队,想问你打听那个最佳辩手喻时呢。”
“谁啊?”
“这人什么来头?”
江娇娇给众人先是科普了一番京大辩论队的王牌地位,接着说:“喻时是辩论队的王牌辩手,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咄咄逼人,说话不快,但字字切中要害,我看过一次现场,发现他简直出口成章!”
“这么神啊!”
盛未夏没想到能在京市也听到喻时的传说,可一想也不奇怪,毕竟他就在京大念书。
她打开铺盖,将床铺起来。
这时走廊外人声喧嚷起来,江娇娇开门,便有人拿着名单发军训的作训服下来。
“哎,你们宿舍只有五套哦。”发衣服的人核对姓名,看着五套的衣服和六个人犯了难,“……到底缺了谁的?”
盛未夏上前:“应该是没有我的。”
“为什么?”
她大方自然地说:“因为我在申请换专业,可能流程还没走完。”
“啊?”
她的一句话像盐粒洒进了油锅,炸起一番激烈的讨论。
江娇娇皱眉看着她:“你要换什么专业去?咱们专业已经够好了,你或许不知道京市这里的用工市场,咱们学校本专业出去,那都是抢着要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盛未夏笑了下:“没什么,就是不想学会计了。”
“那你换什么专业?”
“比咱们好的专业,也就那几个国字头的吧?”
她正要回答,门被人咣咣砸响。
“请问盛未夏是在这里吗?”
江娇娇疑惑着开了条门缝。
“你是盛同学吗?我是曹主任派我来给你搬东西的。”
曹懿安排的吗?
这跟盛未夏自己想的转系很不一样,她以为流程结束后,只是让老师通知她结果。
没想到连搬行李都考虑进去了。
盛未夏:“我是。”
见她出声,江娇娇打开了门,侧身让人进来。
来人在身后勾了勾手,乌拉拉进来几个女生:“哪儿呢,我看看多少东西。”
“嗬,刚买回来是吗?你们俩搬到宿舍楼门口,叫个男生来搬,咱们几个帮她搬这些箱子。”对方很爽利地安排完,才扭头笑着伸手过来,“我是你以后的辅导员了,认识一下,我叫李木子,呀,不愧是咱们曹主任的心肝肝儿,文章翻得好,人也漂亮洋气。”
几个室友站在一起,看着她们三下五除二地就把盛未夏刚置办好的东西蚂蚁搬家一样,一样样搬走了。
“没办法,咱们院男生是保护动物,女生什么都会自己干。”李木子满意地看着东西搬完,拍了拍盛未夏,“走吧,带你去新宿舍,你的作训服和编队已经在你宿舍了。”
“谢谢。”
盛未夏目光投向刚相处了不到一个小时的室友们,莞尔,“刚还来不及说,我申请换去了戏剧影视文学专业,那,再见了。”
走出宿舍通道,李木子啧声道:“这栋楼可这够老的,还说暑假整修过……新生真遭罪,幸亏咱们专业的新生因为一直没定好名单,轮到跟研究生一起住,条件比这里强多了。”
“导,难道不是因为新专业没招满吗?”
李木子顿足啧道:“瞧你,一点儿没有说话的艺术!你还学文学呢!”
看来是真没招满,怪不得导员要亲自出来接她这个转学生。
她离开后宿舍里嗡的一下炸开了。
“她刚刚说那叫什么专业?”
“戏剧影视文学。”江娇娇推了推镜框,从桌上翻开高考志愿填报索引,找到了这个专业,“是这个,今年新开的。”
“学什么的?怎么感觉不好找工作啊……”
江娇娇沉吟:“她可能不需要考虑找工作。你们没注意到,她有BP机吗?”
盛未夏刚才把写了杂物的纸条塞进兜里的时候,她眼尖注意到口袋里形状明显的凸起。
“那不是很贵很贵吗?听说除了机子要两千,一年用下来也得大几百!”
“天呐!我只知道我们那开厂的小老板买了,怪不得那么嘚瑟,这么贵!”
江娇娇抓住了重点——
敢来京市上大学只带那么点行李,身负巨款,还敢随便换到一个没什么前景的专业,盛未夏不可能在地摊上买一个假的行李袋。
另一边,盛未夏终于在浩浩荡荡一群人的护送下,到了自己的新宿舍。
研究生宿舍楼的位置比老楼好,朝南没什么遮挡,走进里面干燥开阔,每间宿舍住两到四人,人均面积大了不少。
但推开宿舍门,气氛却很沉闷。
李木子进门指挥人将东西放下,沉着脸对寝室里已经到的人说:“要摆正心态,你们觉得自己调剂委屈,还有人看好新专业,主动申请换过来的呢!”
说完,她摆摆手离开。
门关上后,沉闷愈发明显。
对面两个室友看她的目光,同病相怜之中,混着不理解。
该选择月亮还是六便士?地上全是便士的年代,选择月亮的是少数。
盛未夏理解其他人的不理解。
她上辈子也选了能尽快出人头地赚大钱的专业。
看了眼,至少这个宿舍强多了,四人间,敞亮干燥,没有阴湿的气味。
她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交换了室友的信息。
对面上铺的叫钱悦,下铺的叫孔礼真,她的下铺叫卢小音。
钱悦和孔礼真都是调剂志愿进来的,唯有卢小音是捡漏报考本专业踩着录取分数线上的。
“你真是主动申请换的?”孔礼真问,“从什么专业换的?”
盛未夏点头:“会计。”
孔礼真露出扼腕的神情:“会计不错,我是从机械工程调剂过来的。”
钱悦怯怯地问:“为什么不想学会计啊?”
盛未夏笑笑:“觉得没意思。”
“那咱们专业有意思吗?”
盛未夏想了下:“我觉得有意思。”
“有意思没意思不重要。嗐,咱们先看明天的军训安排吧。”孔礼真把军训的安排表拿出来,看着看着,钱悦咦了一声,“是我想多了吗,怎么感觉我们连的人这么少?那岂不是一点儿小动作都不能有?”
第二天,这一点揭秘了。
因为整个系有好几人放弃报到,导致她们这个女生连人数看起来特别少
这并不让盛未夏吃惊,倒是在看清教官是谁后,她整个人凌乱了。
第34章 教官姓李
“各位好,接下去由我担任你们为期两周训练的教官,我姓李,大家可以叫我李教官。”教官说完威严地扫了一下整个方阵。
“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没吃早饭吗?大声!”
“听——清——楚——了!”
“很好!”教官肃然收势,从立正稍息开始训练方阵。
盛未夏忍不住回想李师傅在喻家老宅那篇空地上训练乌彪的样子,这让她有一种恍惚——练她们跟驯乌彪似的。
九月的京市还有秋老虎的余威,半天下来又晒又热,让人苦不堪言。
盛未夏出了很多汗,太阳晒得晃眼,她只是晃了晃身体,一个动作没跟上,被教官从方阵里叫下来:“晕倒的同志在旁边休息,学校提供冰镇糖水,自己取了喝。”
盛未夏举手:“我没有晕倒,我只是……”
“原地休息!”教官吹口哨发出一个命令的手势,转身继续训练剩下的小兵。
方阵里,室友卢小音朝她看过来,被教练捕捉到动作:“出列!不专心的到旁边跑道上做10个俯卧撑!”
卢小音悦当场脸就垮了,磨蹭着不肯动:“报告教官,我只是慢了一点。”
“加量到20个!小步快跑,走!”
卢小音咬着唇,委委屈屈跑到了跑道上开始做俯卧撑。
“全体都有,向右转!原地站军姿三分钟!”发布完这个指令,教官收起脸上的冷肃,换了张笑脸朝盛未夏跑过来。
她确认了,这是如假包换的李师傅。
“盛小姐,真巧啊。”
盛未夏:“……李师傅怎么会来当教官?”
训练人,跟训练狗一样吗?
李师傅搔搔头:“老战友说今年学生多,他们缺人手,我就想正好有空过来帮帮忙。”
虽然不是聊天的好时候,好地方,盛未夏还是问道:“那你不用管乌彪了吗?”
他想起来什么,表情不自然了一瞬:“没事儿,隔三差五去看看它就得了。阿九会遛它的!”
李师傅看了一眼手上的表,“您要不舒服就晃一晃,我安排您休息。”
听他这么说,盛未夏迟疑了一会儿。
虽然不喜欢军训,但她不想因为搞特殊被注意到,刚才卢小音明显是想看她究竟是不是真的中暑,才被捉住小辫子。
“不用,我身体素质一般,本来就需要锻炼,而且……别搞特殊,这对你不好。”
李师傅沉吟了一会儿,嘿笑着喃喃道:“那行,我降低点强度,您要受不了了给我个眼神儿,行吗?”
盛未夏想了想,说:“如果不麻烦的话,尽量给我们找个有树荫的地方吧。”
她没有买到好用的防晒霜,晒黑倒是其次,晒伤了有点麻烦。
“行,包我身上!”
这一天下午,姑娘们发现,教官仿佛跟上午判若两人,大发慈悲地给她们选了片浓荫蔽日的风水宝地,连休息的频率都比旁边的其他连队要密一些。
一天下来,所有人都散了架,盛未夏从食堂回宿舍先去水房冲了个澡,只想爬上床回魂。
卢小音叫住她:“盛未夏,我们连队的教官是不是认识你?”
她很少犯难,但此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答。
说认识吧,怕人家举报李师傅,说不认识吧,这谎撒得有点没必要。
想了想,她扭头说:“我要说,我认识他带大的狗,你们信吗?”
卢小音:“噗嗤!”
连认识至今,一直闷闷不乐的钱悦都笑得打鸣。
更不用提孔礼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真的吗?”
盛未夏点点头:“是真的。我跟狗比较熟,李师……李教官只是打过几个照面。”
严谨一点说,她跟乌彪比跟李师傅要熟得多了。
卢小音脸一僵:“我看到他过去跟你说话了,还以为……”
“那说来,我们该谢谢盛同学啊。”孔礼真笑着说,“估计是看在狗的面子上,教官后来给咱们换了不晒的地方,还让我们多休息了几次呢!”
这份差别对待,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盛未夏觉得有必要明天提醒李教官,这种优待不要做得太明显了。
正聊着,她的BP机响了。
盛未夏从枕头底下翻出来,看到蒋鹏涛给她呼了条信息进来:
【房主手续已备齐,可以过户,哪天方便请假?我来接你。】
她往前翻到盛勇给她发的消息,昨天卖的一笔赚了八千。
随着本金越来越多,赚得利润也越来越稳定可观。
但,还没达到她的目标。
所以,过户不急,而且她得想办法找到新的试点城市。
盛未夏瞌睡醒了,翻身下床,问道:“你们知道哪里有公用电话吗?”
“我知道!出楼左转,有个杂货店,那儿有。”孔礼真拉着她到窗口,指给她看。
蒋鹏涛留的家里电话,她一拨过去接起来的是蒋明智。
“舅舅,我是小夏。”
“哎哟,是我们小夏!你哥是不是跟你说了?你哪天时间合适跟学校请个假,我们尽快把过户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盛未夏:“舅舅,我们军训管理挺严格的,教官说了,辛苦就是磨练我们的意志,而且就两周时间,我觉得还是不要搞特殊请假的好。”
她电话打来之前,蒋明智正说军训辛苦,能请假出来一天休息一下也好。
当下被她这份觉悟给镇住,双方统一了口径等她军训结束。
蒋明智对她愈发赞叹,也就对顾德胜夫妻俩愈发不满:“小夏,你来京市以后给家里打过电话吧?”
“打过的。”
“这段时间你爸生意有点麻烦,他们俩要是没联系过你,你最好还是有空打回去关心一下他们,啊?”
盛未夏当即表示,马上打。
挂掉电话后,她回忆了一番,实在想不起这段时间顾德胜遇到过什么麻烦,但还是拨了电话回去,毕竟,
接电话的是顾德胜,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陌生的电话号码,口气很是防备:“你谁?”
“是我。”
听到她的声音,顾德胜一下子顿住,连着哦了两声。
电话两头都陷入尴尬的沉默。
听筒被蒋秀荷接过去:“小夏,你在学校还好吧?”
“我挺好的,刚开始军训。”盛未夏想了想,还是问道,“舅舅说,爸好像工作不太顺利,问题大吗?”
蒋秀荷那头滞了一会儿,才说:“你爸的煤现在卖不出去,资金有点紧张。”
遥遥听见顾德胜嗤了一声:“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盛未夏眉心皱起。
因为操作国库券异地买卖,她一直都大量地关注着新闻动态。
国家最近释放了一大批利好工业的政策,市场只会加大对煤炭的需求,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这时候价格应该上涨才对。
蒋秀荷支支吾吾正要说什么,这时,电话那头出现一道陌生的声音:
“顾老板,工人的钱再不发,我可没招了!你这房子太打眼,他们有心要找,我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
“老板,你看我男人这额头,都是那些人不讲道理打的!这活儿不能干了,干不了!”
——这是赵婶的声音。
说明她老公赵工头也来了。
看来已经严重到发不出矿上工人的工资了。
顾德胜扬声说:“你跟他们说,这只是暂时的,现在外面收60一吨,我卖一吨亏一吨,等价格上去就好了!”
赵婶的丈夫说话带了气:“顾老板,不是我说,100一吨的时候你怕后面款子有问题不卖,后来80你不甘心,现在跌到肉里你不肯,可工人干一天就要一天的工钱,他们等不了!”
顾德胜掷地有声:“青葳在帮忙想办法了,她英国有个同学家里做水泥生意的,马上就能谈妥问我要煤!”
“最多再撑一个礼拜!顾老板你掂量着,我先走了!”
阴差阳错间,盛未夏听明白了来龙去脉,但里其中吊诡的价格走势,让她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
有人在操纵锦中市场的煤炭收购价格。
这种玩法不像在玩煤炭,而是在玩金融。
蒋秀荷底气不足地说:“小夏,别担心,你爸能想出办法的,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那边顾德胜又骂了句什么,蒋秀荷捂着听筒没让她听到。
盛未夏经历的商战不多,但看过的案例多。
她敏感地意识到,顾青葳在其中应该充当了某种角色。
时间倒回十来天前。
顾青葳拿着喻明达给的联系方式,带着初到英国融入不进的挫败,敲开了伦敦梅菲尔一栋高层公寓的大门。
那人身穿三件套细格子精纺羊毛西装,剪裁合体,一身混合着雪茄香的古龙水味。
“你是?”
顾青葳仰头对上了对方细窄的充满着审视的双眼:“我是喻明达的朋友,顾青葳,他说我到了英国可以找你。”
对方伸手过来跟她淡淡握了握:“钟语森。”
钟语森语气轻缓地问清了顾青葳的来历,打量了许久后,突然笑出声:“明达的朋友,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敢自称是他朋友?”
顾青葳脸一红:“他这么教我说的,他还说我能帮你们。”
钟语森挑眉:“那就帮忙打听一下令尊的成本价。”
“为……为什么要我家的成本价?”
这一点,其实顾德胜很少在家里提起。
煤炭的价格在锦中很透明,但每一家的成本,差别很大。
“这很复杂,一时说不清。”钟语森起身煮了杯咖啡给她,苦香的气味弥漫开来,“你就当他少有的发善心吧。总之,对你个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三天后——也就是盛未夏这通电话前一周,一份写着顾德胜成本68元每吨的传真,发到了喻明达的办公室桌上。
第35章 狗友的恩惠
喻明达从传真机上撕下热敏纸,看着上面的价格,轻扬起嘴角:“乖侄儿,小叔这就给你上一课,让你明白会读书不代表会做生意。”
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这条信息,把传真纸撕碎了扔进字纸篓。
桌上电话机叮铃铃响起,他接起听筒顺势往后一仰,双脚搭上老板桌。
“喂。”
钟语森的公寓里音乐悠扬,他心情很好地问:“我们现在手头多少煤了?”
“占了锦中的一半多吧,还在继续收。”
“资金压力大吗?”
“还够。毕竟咱们只付三成的价格,就能锁定后续的煤炭供应,再从银行那里倒腾出来……不得不说,你这个主意真他娘的好!”
“土老帽才钱货两清。”钟语森语气淡淡,“你跟姓顾的小姑娘玩儿什么?他家68的成本,算是贵的。”
“不玩什么。你听过救风尘的故事吗?”
“顾青葳看起来不像风尘女子。”
喻明达笑了笑:“她当然不是!爷想玩一把声东击西,击鼓传花。到时候,假闺女成了救世主,亲闺女靠边站,我那小侄儿的脸色,一定特别好看!”
钟语森:“听不懂。”
喻明达乐得笑出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不用懂,反正等着看戏就行了!哦,你给我收收你那随便勾引人的坏毛病,别勾人家小姑娘,听见没?”
钟语森无奈:“不会是看上小姑娘了吧?”
喻明达回想顾青葳那看起来温顺,实则满是利刃的眼神,收起了戏谑:“你不觉得,她跟我是一类人吗?”
结束这个电话,喻明达又拨了另一通,语气冷淡:“现在开始,往外透消息,我这收购价60一吨,而且还会越来越低。”
对方吓了一跳:“60?老板,咱们刚收的是80一吨啊。”
喻明达不悦:“我不想重复。”
“好的老板,马上去办!”
***
盛未夏打完电话,一路往回慢慢走。
很奇怪,一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整个市场,但为什么,以她的直觉来说,顾青葳在其中一定充当了某种角色呢?
“嘿!”
一只手从后面搭上她的肩。
盛未夏转过脸,对上了马以舲挤眉弄眼的鬼脸。
“你怎么来了?”
马以舲举了举手上的东西:“我来慰问你这个新兵啊。”
她勾起盛未夏的下巴细细端详,“还行嘛,第一天没晒黑。我刚在你们寝室,听说教官特别好?哟哟,那一定是舍不得你这张漂亮的脸蛋!”
“说什么胡话!”
宿舍人多,她不想带朋友回去说话,两人就找了个凉亭。
马以舲塞了支软管过来:“喏,我本来不想打扰你军训来着,但某个疯丫头威胁我必须第一时间给你送过来,说这个特好用。”
喻书兰?
盛未夏拿起来,发现是一支香港产的防晒霜。
这次蒋秀荷给她准备了防晒,但她试了试太油怕闷出痘痘来就没用。
她能想象喻书兰嘴硬的模样,笑纳了这份示好:“回头我给她打电话道谢,对了,她开学了吧?”
也不知道那几套卷子,有没有达到喻时的要求。
“开了,听说鬼哭狼嚎的,喻时给她塞进了一个尖子班,真的太绝了!”马以舲笑起来,“我敢打赌,她心里在骂她哥。不过喻时眼下根本顾不上她,他忙着这学期的学分,年底要去英国了。”
喻时要去英国了。
看来他的轨迹跟她上辈子所看到的那样,没有变过。
除了——莫名帮过她几次之外。
盛未夏把这个异样的念头摁下:“其实喻书兰挺聪明的。”
想起她语文的阅读理解和作文,时常能冒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句子。
马以舲咦道:“可不能这么夸!那是你口下有德,我对她的讨厌已经蒙蔽了双眼,你不知道她昨晚上那样,穿着一件牛仔裙,到我家得意洋洋,跟我那条我爸从日本带回来的牛仔裙比,说她40买的裙子,跟大牌儿的一样,那小样张狂的!哪有这么便宜的漂亮裙子啊?”
盛未夏愣了一会儿,随即笑起来。
口是心非的小孩儿,买的时候百般挑毛病,又瞧不起,穿得倒是美滋滋。
马以舲抬手拍了拍她肩:“好了,我任务完成,该去图书馆干活儿了,我还欠容姨的翻译稿。”
提到图书馆,她心里一动:“阅览室开到几点?”
“十点吧,所以我得赶快去了。”马以舲起身。
盛未夏把东西往裤子口袋里一塞:“走,我跟你一起去。”
或许是刚开学的关系,阅览室里人不多,坐着的也多是在看杂志的人。
马以舲挑了个安静的座位,坐下之后往耳塞一塞,铺开稿纸开始翻译。
盛未夏一进去便目标明确地开始搜寻党报。
跟罗家相比,阅览室不仅有各地党报,而且还有大部分省份的主流报纸。
她如饥似渴地一份一份翻起来。
很快,她找到安肃市的报纸,在财经板块看到一条不起眼的新闻。
《听听老百姓对国库券的心声》
文章写到,安肃市开放试点国库券买卖后,市民普遍并不踊跃,但不乏有眼光独到的市民,看到了其中的巨大空间。
就有一个神秘男子,每天早上准时在某个营业厅购买不菲的金额。
但该男子拒绝了本报记者的采访,行色匆匆离开。
盛未夏:……
不作他想,这个神秘男子应该是盛勇。
看来还是要准备一个备选的城市,太打眼了不好。
她翻遍了党报,终于找到了下一个试点城市的公示:庄姚市,但在查了地图之后又产生了一丝犹豫。
庄姚市有点远,距京市九百多公里的路,来回要多花一天功夫,在目前一天就能完成早上安肃买,下午京市抛的高效下,吸引力就不那么足了。
姑且当做备选。
盛未夏查完信息,见马以舲还在忙,就先回了宿舍。
一回到宿舍,孔礼真脸色微红着递过来一张纸:“刚刚咱们导员来过,要推选寝室长,她们选了我,你要是有什么不同意见,填了这张表……”
“我没有不同意见,你特别适合当寝室长,真的。”
有人张罗这些上传下达的琐碎事,盛未夏求之不得。
“那,那我就厚着脸皮接受了哈!”孔礼真隐隐激动,又递过来一张通知,“你刚才不在,我已经替你报名了!这个活动咱们系要求必须全员参加。”
“什么活动?”莫名,她有一丝不妙的感觉。
一问这个,钱悦蹿过来,眼睛亮得惊人:“京大辩论队来咱们院开讲座!我一下子不后悔调剂到咱们系了,师大那么多学院,人家就来咱们学院了!”
京大辩论队,怎么哪哪都有粉丝?
“后天!”孔礼真一字一句地对她强调,“为了这个讲座,咱们学院给三个系的新生特批了下午不用军训!”
“天呐,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新生了!”卢小音躺在床上,抱着枕头呜呜叫。
盛未夏觉得有些荒诞,她拿起脸盆去水房。
等拎起水壶才发现,她的暖瓶居然是满的:“你们帮我装的热水吗?”
今天军训完累成狗一样回来,当她发现水管里放出来的水自带温度之后,她就没去水房。
“看你去打电话了,回来指定赶不上水房供水,我就给你打了。”孔礼真说完有些脸红,“咱们军训多少受了你狗友的恩惠,我妈说做人得知恩图报,打水不过是小事。”
“就是!”卢小音和钱悦附和道。
看来得谢谢李师傅,顺便也谢谢乌彪,改天问问带点什么东西比较能入得狗眼。
第二天,她们连队还是在那片绿荫下训练,盛未夏用上了喻书兰的防晒霜,一丝不苟地参加训练。
李教官几次三番使眼色让她晃一晃,盛未夏都眨眨眼睛拒绝了。
她要锻炼身体,说什么也不能再脆皮。
这天的训练开始上强度,一天下来汗出如浆,所有人都累趴了。
盛未夏也累得够呛,但她感受着这股浑身酸痛,认真考虑健身计划。
“我觉得我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呜呜呜,不想洗澡了……”钱悦坐下来直哼哼,“我错了,昨天还觉得盛未夏被特别照顾,今天才发现是我傻,她练得比我认真多了。”
“必须不能让我的狗友嘲笑。”盛未夏一本正经,惹了所有人大笑。
孔礼真还维持着最后一丝坚持,哄钱悦:“不行啊,不洗澡洗衣服,作训服该轮换不过来了,会臭的。”
本地人卢小音严肃道:“京市天气干燥,倒是不会臭,就是会出盐粒子,你也不想像一头出了汗还要干活的驴吧?”
钱悦无奈拿起暖瓶和脸盆,却见盛未夏又揣了个什么东西出门:“你不洗啊?”
盛未夏嗯了声:“我去打个电话。”
她发现,今天没收到盛勇的消息,前一晚看到的新闻在她脑海里发酵,令她心里不太踏实。
在寻呼台留了消息后,盛勇的回电约莫隔了十来分钟。
“小妹,今天是礼拜六!”盛勇爽朗地大笑,跟上个月末刚来京市时候比,已经判若两人。
盛未夏又问了他安肃那条新闻,果然是他:“当时我赶时间去火车站呢,人记者拦住我,我有点儿慌,想起你说得低调,我就用箱子挡着脸跑了!”
“哥,那你下次换个证券所。”
“我知道!你放心,我戴眼镜,别人认不出我来!”盛勇说话带着股意气风发的劲,“还有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还会卖关子了。
盛未夏笑起来:“哥,你快说。”
“大杂院刚好有一家人搬出去,我把房子租下来了,休息的时候方便收拾你那房子!你猜一个月多少钱?才80!”
第36章 她不听
还能有这种好事?
盛未夏微微皱眉,直觉这漏不能天天捡。
“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盛勇:“你当哥是傻子吗?我暗地里问过其他邻居了,对方就是发了笔横财,住进楼房了。而且你忘了我以前干什么的么?我检查过了,那房子没问题。住那里方便我收拾你那房子,不出一个月就能住人!”
听见这话,盛未夏有些高兴。
盛勇感慨道:“小妹,你说得对,得来大城市。我才替你跑了几天腿,就见了以前没想过的世面!行了,我不多说了,回去继续干活!你照顾好自己!”
“好的,哥。还有,再过十来天,你帮我留四万出来,我要交房款。”
“行!”
挂完电话,她又给张小春拨了个电话。
算算时间,差不多她也该动身来报到了。
张小春接到她电话特别高兴,留了她的宿舍地址后,保证道:“等我军训完我来找你!我妈腌了好多梅子,说你喜欢吃,管够一个学期的!”
“好!哎呀,我想你了小春。”
夏虫声声,盛未夏闻着带着花露水味的夏风,这种真切,让她格外怀念那最贫瘠的时光中,唯一怀念的味道。
张小春妈妈做的腌梅,能让她不用打菜就吃饱饭。
“你……哎呀,怎么还黏糊上了。”张小春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也想你,嗨,不知道的以为我搞对象呢!”
盛未夏笑出声来,转而说:“你让婶子别带太多东西,京市什么都有,也不贵。”
“知道了知道了!”张小春说,“电话可贵,就这样吧,等我去了咱们再好好说话!”
“好。”
挂完电话,盛未夏心情很美好。
她健康地活着,哥哥帮她挣钱,好朋友在身边,真好啊。
回到宿舍楼,新大一住的这一层显得很安静,宿舍门都关上了。
她加快脚步,抓紧时间去水房洗澡。
隐隐约约地,她听到自己那间宿舍传出人语声,当推开门后,发现有个不速之客。
江娇娇坐在她的书桌前,看她进来,推了推眼镜:“盛同学,我在等你。”
盛未夏:“我有东西落在那边了吗?”
“不是。”江娇娇低头,后脖漫上来一层红晕,“我是听说,你们院组织了一个讲座,我想来商量能不能带我进去听?”
她快忘了,京大辩论队的讲座。
江娇娇是粉丝。
盛未夏理解追星的心态,点点头:“你用我名额去就行了,刚好我也不想去,想留在宿舍休息。”
但孔礼真微笑着打断:“这可不行,昨天导员说了,这次是院级活动,我们专业必须全员参加,会扣宿舍积分。”
涉及到寝室集体荣誉,孔礼真分毫不让。
江娇娇急了:“没这么严格吧?我听你们院大二大三的说,没强制要求啊!还有人往外卖名额呢!”
“我们专业要求全员参加。”孔礼真维持着她八颗牙的标准弧度,重音落在了“我们专业”四个字上。
盛未夏无奈:“你想看混进去就是了,主办方的本意,肯定也是希望感兴趣的同学多捧场。”
看来院方低估了京大辩论队的号召力,怎么会有要求她们戏文专业全员到齐这种离谱要求呢?
江娇娇不甘:“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要是真进不去,你帮忙跟京大辩论队的熟人说说应该可以吧?这样也不占你们专业的名额。”
卢小音和钱悦都好奇地看过来。
看来她还是坚信自己有人脉。
盛未夏摇头:“你真的误会了。”
她自己的事都不想找人办呢,更何况是别人。
最终,江娇娇失望而返。
第二天。
事实证明,学院不光低估了京大辩论队的号召力,也低估了喻时个人的影响力。
等宿舍在孔礼真要求下全员到达时,艺术人文学院的朝华阶梯教室已经人满为患,签到入口几乎形同虚设,根本挡不住汹涌的人潮。
孔礼真谴责拖拖拉拉的盛未夏:“你看,就那么点时间,你还要洗澡睡午觉,可不就耽误了?”
上午训练正步走和跑步,盛未夏午觉没睡饱,此刻正迷糊,看了眼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退却道:“进不去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不行!”孔礼真拉着她,又给卢小音使了个眼色看住钱悦,掷地有声,“我去找导员签到,我们一个都不能少!”
签到台被挤在了角落里,孔礼真排除万难签完字,确认了有本专业专属座位后,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一串人,挤进了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内场。
挤进去的路上,盛未夏和江娇娇擦肩而过,对方对她点了点头,眼神里在谢她说的没错。
孔礼真一叠声喊着:“让一让,我们是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有专座!”
可谁理你啊,这么多人,座位抢到是谁的就是谁的。
这一刻,水泄不通的阶梯教室和火车站,没有高下之分,脆皮大学生跟进城务工的农民兄弟一样骁勇有力。
孔礼真认命了,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还有专座,她凭借着体魄优势杀出一条狭窄的小路,一鼓作气挤到了前排——的阶梯。
“快坐!再不坐下还要被抢。”她训练有素地拿出军训的劲头,掏出手绢垫着坐下。
另两个室友学着掏手绢,只有盛未夏,口袋空空。
盛未夏被裹挟到这里,进退两难,进又没好地方坐,退又挤不开这么多人。
这讲座,她就非听不可吗?
像是预判了她这会儿想走,孔礼真一把将她拽住,“你要还困就靠着我睡,但是想跑没门!”
盛未夏无能为力,而且孔礼真的肩膀的确的很好靠,她闭上眼睛继续睡。
意识朦胧中,主持人上台,做了简短的开场介绍之后,请曹懿讲话。
曹懿上台先扫了一下台下:“如果我们专业课有这种上座率,相信每位老师会非常欣慰。”
她的幽默开场,让她的讲课风格如出一辙,台下哄的一声会心笑起来。
“好吧,我们院长问我,为什么要安排这样一场讲座,我告诉他,不同门类的艺术之间其实有微妙的共通点,文字的艺术,笔触和颜色的艺术,电视语言的艺术,还有语言的艺术。比如今天我们荣幸请到的京大辩论队,他们把语言的艺术运用在辩论中,取得了很了不起的成绩。”
曹懿说话的时候,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潇洒,此刻她就用这种潇洒的风度带起了氛围:
“我还是要控制自己说话的时长,毕竟我知道你们不是来看我的。”
台下又是一场哄笑。
曹懿挥手下场后,主持人报幕串场:“接下来有请京大辩论队的队长,喻时学长给我们分享语言的艺术!”
她侧过身,视线投向来人。
喻时踏上讲台的瞬间,阶梯教室爆发出了仿佛足以掀翻屋顶的掌声。
盛未夏被这阵音浪震得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了离她不过两三米的人。
记忆中,喻时穿黑色的时候居多,但今天穿了白衬衫。
剪裁合体的衬衫,恰如其分地包裹着他挺拔的上半身,但又不是一味的挺拔,微微起伏的曲线,让人不敢轻视这层薄薄的布料下面,充满爆发力的肌肉。
他的脸部一般都没什么表情,看人的目光也冷淡。
然而就因为这样,组合出了别样的吸引力。
不可否认,喻时的确有魅力。
但这种魅力,让人有压力感。
盛未夏收回视线,换了个姿势继续靠在孔礼真身上。
安静的礼堂让她思绪一下子散开,不知道另一个世界中的喻时,最后跟谁在一起?
他走到讲台前时,阶梯教室里的掌声震天般响起来,夹杂着大胆的尖叫和“好帅”的惊叹。
连孔礼真都停下了鼓掌的动作,小声跟另一侧的卢小音耳语:“我终于知道为啥院里不找咱们学校自己的辩论队了,长得没法比。”
旁边座位上的人忽然插嘴:“你说错了,这次是京大辩论队主动联系我们院的,说想跟我们交流切磋。”
“主动联系我们院?”钱悦怯怯地说,“他们可是全国第一,难道我们学院的辩论也很强吗?”
“……你说呢?”
喻时扫过台下,视线在落到某一处时停顿了片刻,唇角拉直,关了话筒转身对一直等在旁边的主持人说:“有人困了。”
主持人顺着他视线看了一眼,看到熟面孔孔礼真,肩头果然有个闭着眼睛的女生,看样子是今年的新生,她难为情道:“是军训的新生,可能太累了。应该不是有意的。”
心里则大为不满,在京大校草面前,丢了本院的脸。
“把她带下去。”
“好。”主持人深觉丢脸,准备从旁边下去悄悄把人撵走,又被喻时叫住。
“带去后台休息的沙发。”
主持人愣了片刻:“……啊?”
“她不听。”他抿着唇说完,重新站到讲台前,开始今天的演讲。
阶梯教室不像礼堂那样有不同的灯光效果,顶上只有大白炽灯,那些冷白的灯光打在喻时脸上,扫下硬朗的,禁欲的气质,让人恍惚刚才的对话真实性。
他说“她不听”,他怎么知道她不听?
联想到种种关于他的传说,主持人有些错乱,这是为人不留情面的冷冰冰吗?
第37章 他讲得不如我
主持人分花拂柳一样拨开人群走到盛未夏面前时,心情很复杂。
这新生是真的欠瞌睡吗?
看看其他人,就算对讲座内容不那么感兴趣,好歹睁开眼看看帅哥呢?
还是说,他们……认识?
她为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很快否定了这种念头。
京大的未解之谜之一就是,喻时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没人知道。
那或许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吧?
作为一个已经开始在电视台实习的,有社会经验的三年级学姐,她不敢怠慢,认出了新生孔礼真,使了个眼色让她和自己一起,一人一边把这已经睡着的姑娘架去了后面的休息室。
“小冰姐,其实不用的,她就是午觉没睡够,靠着我补会儿觉就行了。”孔礼真有些手足无措,这个高中直系学姐一向目下无尘得很,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你当我上赶着献爱心吗?”把人安顿到休息室的沙发上之后,主持人抚平裙摆出去。
孔礼真惦记着前面的讲座,也跟着出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盛未夏揉揉眼睛醒了过来,看清周遭环境的一刹那有些发懵,不知身在何处的懵。
喻时沉稳的声音穿透门穿过来,带着话筒音效的共振效果,很清晰。
她靠的沙发扶手上搭着一件非常薄的黑色外套。
那是喻时的衣服,盛未夏的直觉告诉自己。
看样子应该是礼堂后台,她怎么会在这,孔礼真她们呢?
“醒了吗?同学。”
另一个人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
她转过头,看到这个休息室里,原来还有另一个人在。
那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京大辩论队周思,金融学大二。”
“你好,我叫盛未夏。”她伸出手,浅浅同人握了握。
周思蹭着坐近:“你跟喻时什么关系?”
盛未夏对所有自来熟的男性,都有一种类洁癖的抗拒。
她坐远了一点:“没什么关系。”
认识他的狗,认识他的妹妹,认识他的左膀右臂,唯独跟他不熟。
周思眼中的兴趣愈发蓬勃:“怎么可能没关系呢?他可从来没有这么照顾过别人。”
盛未夏沉默地看着他,表情很冷淡。
约莫能猜到,大概是自己在教室台阶上坐着睡着,喻时看到让人把自己移到这里来。
但周思夸张地双手举起来作投降状:“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正在此时,一张门板之隔的教室里,鼓掌声接连响起。
在如雷的掌声中,喻时简练而有力地总结:“所以我的结论是,活着就是为了表达观点,无论这观点的形式怎样,是通过文字,图像,还是口述,都珍贵。谢谢!”
“糟了糟了,轮到我了!”周思飞快拨弄了一下头发,转而对她合十,“求你,别告诉他我说的那些胡话。”
“我也该走了。”盛未夏站起身,走向另一扇门。
两扇门同时打开,教室山呼海啸一般的掌声像海浪一样拍过来,盛未夏如有所感一样往后看了眼,和正推门而入的喻时四目相对。
“时哥,时哥,那个,我上台了。”周思噔噔噔踩上后台的阶梯。
除了比赛,喻时很少说这么久话,嗓子有些干,他摆摆手打发走周四,对盛未夏歉然地说:“能不能帮我倒杯水。抱歉,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对这里不熟。”
盛未夏四顾看了看:“这里应该没有。”
“那哪里有?”
喻时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这目光如有实质,盛未夏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我也不知道,不如去小卖店买饮料喝。”
开学至今,除了食堂,她连水房都还没去过。
院学生会怎么做事的,连一杯水都不给他留,害得他乱找人要水喝。
“那等会儿你带我去——”
“那个,我得回去听讲座了。”
两人同时开口。
尴尬的是,盛未夏手已经在门上。
室内安静了几秒钟。
喻时没头没尾地忽然来一句:“喻书兰来了,你等一下,行吗?”
喻书兰来了?
盛未夏有些头疼,如果明明知道她来,还放她鸽子,小姑奶奶那个嚣张的劲很难搞。
而且,她是那种需要回应的人。
她今天擦了那管防晒霜,要是不当面对她说感谢,下次见到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人。
“哦。”盛未夏收回推门的手,“那我等她过来。”
喻时转身推开后台的那扇门,半偏着头说:“他讲得不如我。”
盛未夏品了半天,才回过味来,这句话是在回她前面说要去听讲座。
学霸争强好胜到这份上了吗?
还有一种,纸片人活了的感觉——虽然打过几次交道,喻时对她而言一直像一个遥远的传说,可这么一句话,突然让他接了地气。
她在门关上后笑出声来。
不一会儿,外门咣咣响,喻书兰在门外喊:“盛未夏你在吗?给我开门。”
熟悉的味道。
盛未夏抿着嘴拉开门,小姑奶奶叉腰歪头细细端详着她:“还行,没晒黑。”
“是是是,你送我的防晒霜特别好用。”盛未夏笑着说。
“那当然!”喻书兰挺胸,“那是最好用的防晒霜!走吧,你不会还想听吧?我刚差点睡着了,又怕被我哥骂。”
“他在台上又管不着。”盛未夏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喻书兰把她一把拽出门:“谁说他在台上管不着?他眼睛厉害着呢,我刚就看他把坐在台阶上一个女生给请出去了!”
盛未夏:……
那个女生,应该是我。
“你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我哥说让我感受一下大学的气氛!让我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喻书兰仰天露出想哭的表情,“可是你们学校,我应该也考不上!”
“你又不笨,就是缺点认真。”盛未夏不会安慰人,只说实话。
但喻书兰反应特别大。
先是愣了片刻,突然贴过来搂住她胳膊晃了晃,语气严肃:“真的吗?”
“我骗你的。”盛未夏抽出手臂。
“你!”喻书兰不依不饶,“你怎么看出我不笨了?”
她有点什么都摆在脸上。
这会儿的表情,像极了想讨夸奖的小孩。
盛未夏笑:“说给你听的题能听懂就是不笨。好好刷题吧,能考好的。”
“我就知道!”她轻轻握拳,咬牙切齿,“我哥净欺负人!”
眼见着喻书兰把她往校园主干道上带,盛未夏拉住她:“去哪?我还欠着罗老师稿子呢。”
喻书兰把她拉到路边的休闲椅上坐下,不谈学习又霸道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下午本来要军训的,你有空!我才不管,你平时一会儿就能翻一篇,所以,多出来的时间你陪我玩!”
“哟,这不书兰嘛!”
两人刚坐下,从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喻书兰转身露出笑容:“小叔,你怎么在这?”
转而凑到盛未夏跟前,“这我小叔,别看他岁数跟我们差不多大,但长我一辈呢!”
喻明达。
盛未夏前世给顾氏做上市规划的时候,了解过这位。
他不像喻时的发展有迹可循,钱来得很邪,后来的投资也看得出,是个钻营快钱的人。
大概是相由心生,看起来连笑容都透着邪气。
盛未夏本能地对这人观感不太舒服。
“这不来找你哥商量老头安排下来的事儿?”喻明达喷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打量着盛未夏,用夹了烟的手一指,“这你朋友?走吧,你哥在忙,且得等呢,小叔请你们吃东西,长乐胡同有一家西餐可正宗,冰激凌是他们甜点师手摇做的。”
盛未夏很讨厌二手烟,不着痕迹地让远了一些。
听到冰激凌,喻书兰眼睛都亮了:“真的吗?”
可想起喻时不许她带着人别乱跑,表情有些犹豫,“要不小叔你找人给我哥留个信?他要出来看我不在会生气……”
喻明达晃了晃手上的大哥大包:“怕什么?你们又不是小孩子。小叔只是带你们去这附近吃点东西,待会儿我给他打电话说声不就行了?”
“她们不去。”
话音落下,喻时大步走上前,站在她们身后,隔开了喻明达的视线。
喻明达手一顿,转身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知道小叔找你,这么快完事儿了?”
“小叔,我们改天再约,我和书兰还约了老师,今天就不跟小叔吃了。”喻时微微颔首,瞥了眼喻书兰,“走。”
“哦。”喻书兰乖乖地站了起来。
“盛小姐一起吧。”喻时顿了下,“她听你的。”
喻书兰听自己的话?
这有点离谱吧……
不等盛未夏开口拒绝,喻书兰牛皮糖一样缠上来,可怜巴巴地耳语道:“你一起他就不会骂我了,求你!”
喻时转身前低头看了盛未夏一眼。
这一眼让她想起前一世在华尔街的会议室里,那蜻蜓点水的,后来被主管经理解读为“你们认识”的一眼。
盛未夏心头一颤,跟了上去。
看着三人前后错落的背影,喻明达狠狠吸了口烟,盯了良久,直到喻时的车汇入校园主干道,从远处的绿荫中驶出,他才眯着眼吐出肺中的残烟。
“有趣。铁树居然要开花。”
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踩了踩,随即从包里掏出大哥大拨下号码:“逼一下顾德胜,给他单独报价50一吨。”
第38章 你在难过
电话那头吓了一跳:“老板,50吗?”
“你聋了?”喻明达没有耐心地摁断电话,飞快跳上自己的车,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盛未夏还是第一次坐喻时开的车。
看得出来,喻书兰也新鲜得很,不停瞟着单手搭着方向盘的喻时。
“书兰,眼睛坏了就去看。”
“你别凶嘛,哥,我们真去老师家里?”
喻时的手不自然地换了个方向:“到了就知道。”
车最后停在了京市出名的景点白鹤池边上。
喻时带她们进了松花轩。
松花轩是一家饭店,在一个非常考究的四合院院落里,从门楣到垂花门,都镂刻着精致的店名。
“这是哪?”喻书兰捂着嘴小声问,“哥,老师也在这里?”
“话多。”喻时冷淡地看她一眼,径自往里走。
进了内院,一个穿着斜襟大袖旧式袄裙的服务员迎面而来,看见喻时转身低头领位。
三人最后落座在西厢房的雅间内。
窗花繁复,桌椅古朴,每个细节都完美复刻了古韵,让人仿佛穿进了几十年前的时空。
但桌上绣在屏风上的菜单,却是中西合璧,有牛排,浓汤等菜点。
服务员垂手立于门边:“三少今天吃什么?”
看来在京市,喻家三少的名头依然好用。
“盛小姐想吃什么?他们牛排做得不错,鱼就一般。”
盛未夏不挑食,既然他都这么明示了,便从善如流:“那就牛排。”
“哥,我想吃鸡。”喻书兰盯着刺绣屏风,说道。
喻时抬眼:“两份牛排,一份鸡,都上套餐。”然后看向正盯着刺绣屏风的喻书兰,说,“两份手工冰激凌,带她去挑。”
“是。”服务员走到喻书兰面前,伸手摆出请的动作,“这位小姐,请。”
“好咧!”单都点完了,看来今天这顿饭的确没有老师,喻书兰很高兴地跟着去了。
包间内忽然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盛未夏上一次跟他单独碰面,还是去退那两只银器餐盒,说了不想欠他什么。
这么一想,有些尴尬。
她像蘑菇一样不做声的时候,一只根骨分明,手背浮凸青筋的手出现在她面前,喻时拎着一把紫砂提梁壶给她倒茶。
“上学感觉还好吗?”喻时注意到她眼神飘忽,显然在开小差,甚至在想该如何逃走,他便忍不住开口,拉回她的注视。
“好也不好。”盛未夏随口答道。
“哪些不好?”
盛未夏闹钟闪过宿舍的片段,和同学的面貌,坦白说:“跟别人住一间寝室,还没习惯。”
听见这个回答,喻时看似不动如山的眉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从了解的情况看,她高中都是住宿的,照理不会因为这一点不适。
“那好的呢?”他用指尖推了推茶盏,“参茶。”
喻时的关切,让她有种被长辈关心的错乱。
见她不做声默默喝茶,喻时接着说:“京师大的人文专业还是有优势的,你除了本专业之外,还可多去听听其他专业的课,社会学,心理学,都是强系。”
他是因为喻书兰不在,没人可以聊学习了吗?
但恰恰盛未夏压根不想通过上学达成什么成就。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想轻轻松松地过四年。”
盛未夏觉得,自己大概是今天讲座台下最不知好歹的人。
不光在他讲话的时候打瞌睡,还对学霸的劝学毫不领情。
然而喻时并没有放弃,继续追问:“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锻炼身体,好好睡觉。”
她随口答完,心里觉得怪异极了。
他一个日理万机,同时兼顾着大学课程和自家生意的人,闲来无事关心她上学的精神状态做什么?
喻时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我去……”她想说,我去看看喻书兰,怎么挑个冰激凌还不回来,不如不要了。
却被喻时打断:“想家吗?”
她一愣,坦然地摇摇头:“不想,你知道我的身世。其实我跟他们并没有多少感情基础。”
盛未夏在其他人面前或许会打马虎眼,但喻时太聪明了,没必要。
没想到喻时点点头,给她又添了点茶,垂下眼淡淡地说:“你已经能自立,不用想着哄他们来换利益,人的精力和情绪都很宝贵。”
一阵非常陌生的酸胀感,很突然地充塞了她的心脏,让鼻子都跟着酸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一点。
你要对自己好,你可以不哄着亲生父母。
大舅舅对她很好。
那是因为蒋秀荷是他亲妹妹,他希望她老有所依,加上自己长得像已故的外婆,去掉这两点,她未必就比顾青葳在蒋家吃得开。
而对她好,最后的落脚点,都是你要对你亲生的爹妈好。
成为一缕游魂的时候,她在图书馆看到别人翻看的一本书上写着一段话,大意是,很多人都是自己成年后,把自己打碎了重新养一遍。
在社会的拳打脚踢,鼻青脸肿中,教会自己社会的规则,做人的规矩。
然后一点点把自己重塑,变好。
可是谁想这么辛苦呢?
谁想走弯路呢?
她当时看到这段话,灵魂在颤抖。
就像此时,她仿佛整个人也跟着颤抖起来。
“谢谢。”她沉默着深呼吸,不让脆弱的声音暴露她此时的情绪。
喻时双目看着她,声音比起刚才更为低沉:“你在难过。”
“我没有。”她答得飞快,心里懊恼。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一次次在他面前失控。
她眼中搅动着的情绪,全部收入喻时的双眼,他敛着眼睫,目光从她躲闪逃避的脸的上移开:“你说过不想欠我什东西,也不想惹什么麻烦,那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可以直接跟我说。这样,不算违背你说的规矩。”
盛未夏缓缓抬头,对上他清冷而显得尤为深沉的双眼:“谢谢,但是为什么?”
喻时从来不是一个烂好人,能从喻家那么复杂的关系里脱颖而出,不可能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即使他突发奇想做慈善,那么身世比她复杂可怜的多的是。
她也不至于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是对她有什么好感,已经年过二十的喻时,是锦中排行榜第一名的金龟婿人选,什么样娇美的姑娘没见过?
喻时:“书兰一直都不像话,多亏你让她改了很多。”
虽然听起来像真的,但盛未夏觉得很牵强。
因为怎么看,喻时都不想一个那么关心妹妹的人——真要关心,不至于开学了他还没找好高三的补习老师。
正当她觉得这个交谈难以为继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门被人拉开,喻书兰双手各捧着一个小瓷碗跑进来:
“盛未夏,这冰激凌特别好吃,我已经替你尝过了,给你选了香草,我吃草莓的!”
她如释重负地接过来:“谢谢。”
紧接着传菜员开始上菜。
因为喻时要求的一起上,本来很有仪式感的西餐,被整合成了西式快餐,一人一个红木托盘就这么水灵灵地上齐了菜。
“三位的餐已经上齐了。”
服务员带上门退下。
喻书兰挖着冰激凌,眼睛骨碌碌转:“哥,这个松花轩,我还是第一次吃,是不是很贵啊?我刚看到他们中庭有白孔雀!”
“看跟谁吃。”
喻时垂着眼切牛排,切完自己那一份,又把餐盘跟盛未夏换过一份,接着切。
“什么意思……”
还没说完,喻书兰瞪着他的手,像见鬼了一样,“哥,你……你……”
居然给别人切肉?
“闭嘴。”喻时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不吃就走。”
“谁说我不吃!”
喻书兰用叉子一把叉起鸡翅,没再问刚才的问题。
她不敢多说话,吃饱了抱着肚子等喻时吃完,然后是盛未夏。
她当然不敢说喻时怎么样,只能呲盛未夏:“就那点肉,你吃那么久,在学校也这样吗?”
盛未夏这才把参茶喝完。
牛排有些些油腻,参茶刚好中和了这份腻,让她觉得脾胃很舒服。
“吃得慢一点对肠胃有好处。”
有过经常加班熬夜的经历,就会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养生。
“那你同学肯定不等你!”喻书兰忍不住倒苦水,“就像我新学校那些人,瞧不起人咋的……”
“不等也没关系,去上学又不是去交朋友。”
盛未夏
“……欸?我觉得你说得对!”
喻时看她吃完,起身而出,听见喻书兰在背后邀请:“从这去牛耳胡同,不到一公里,你陪我回去玩会儿吧,行吗?”
“不去,我说了,还要帮罗老师翻译。”
喻书兰发出不满的嘟哝声。
三人出了门,正要上车,一阵连绵的犬吠声响起,紧接着是阿九的训斥声:“别跑了!你这是要我的命!”
这是……
盛未夏转身,就看见乌彪撒开了四爪奔得飞快,把阿九扯得像一面风筝,握着狗绳的姿势很滑稽。
喻书兰唰的一下让开。
乌彪挣脱了狗绳,飞奔过来精准地冲到盛未夏面前,堪堪刹停,斯哈斯哈地伸出满是哈喇子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
“乌彪!你怎么在这?”
盛未夏住校后,已经一连好几天没看到它,刚才还很淡的脸色顿时生动起来,她低头看着深情的狗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头。
“嗯?”喻时不轻不重地发出一声,盛未夏掌下的狗脑袋明显地顿住,偏过几寸眨了眨看向喻时,呜咽一声往前几步,蹲在了他面前。
扭头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恋恋不舍。
“真成精了!”阿九喘着气上前,捡起狗绳。
“怎么这时候遛它?”喻时皱眉问。
阿九微微低头,自然的姿态之中带着敬畏:“我待会儿出去办事,回来估计得明早,先遛遛它,省得晚上在院里嚎,最近脾气大得很。”
说完,他看着盛未夏,从善如流地说出某人的心里话,“盛小姐有空的话,能去牛耳胡同坐会儿吗?它会听话好几天。”
乌彪唰地一下扭头,湿漉漉的狗眼看着人,发出呜呜的祈求声。
第39章 人比狗气死人
喻书兰坐在书桌前,不满地抱怨:“我可算看清了,在你这,我还不如一只狗分量重是吧?”
“不是。”盛未夏有些哭笑不得。
“那怎么我让你来你不来,哦,狗一缠你就答应了?”喻书兰浑身透着酸劲。
盛未夏避重就轻,拿起桌上的参考书:“看看你的作业。”
“有什么好看的?”喻书兰兴趣缺缺,“错的比对的多。”
“这是老师给你挑的题?”盛未夏粗粗翻了一遍,觉得所有的数学题都出得过难了。
“对啊,新老师要求的。”
盛未夏摇头:“这个老师不适合你。你的水平不止这样。”
很明显,这老师没给喻书兰摸过底,直接上了难度来彰显自己的水平。
“真……真的吗?”
盛未夏没抬头,错过了此刻喻书兰眼里,浓重的自我怀疑中,一瞬而过的高兴。
“真的。你只要认真准备了,肯定能考上大学。”
以喻家的人脉和实力,请各科老师一对一提分,比普通家庭的孩子机会大得多。
况且,她是真的不笨。
盛未夏只是实话实说。
喻书兰嘴角快要翘上天,压都压不住:“你说话我爱听。”
然后献宝一样打开书柜,“我哥新买了台DVD,你瞧,我让人从香港买了好多新片,咱们这儿都没有的!等你有空了过来一起看啊?”
盛未夏看着心里一动。
导员给她们每个宿舍发了一份本学期的阅片计划,其中就有很多港片。
看电影,可以说是这个专业的基础作业。
院里的放映室可以解决一部分任务,但有相当一部分打了星号的片单,是学校也没资源的。
她当然是想看。
但……
“你高三,不合适吧?”
哪知喻书兰得意道:“我哥说,只要我学习能进步,一周看俩小时电影可以特批。”
盛未夏点点头:“这是我们专业得看的作业,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真的?还有这种好专业?”喻书兰忽然感兴趣,“什么专业说来我听听,老师推荐的那些什么英语,会计,我一个都不喜欢。”
盛未夏现在多少能摸清她的心态。
虽然嘴上显得不在乎,但她比谁都有自尊心,不甘于人后。
毕竟,外人看喻家一派团结,其实每个人都在暗暗较劲。
远的不说,喻时是顶级学府的最热专业,喻雪灵也在海市上名校。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之前她动了出国的念头,毕竟不在同一个评价体系,让她有安全感。
“戏剧影视文学,你要想考可以试试我们学校。”
喻书兰双手猛摆:“这不行,太难了。”
“试试吧,既然有那么多人能考上,为什么不能是你?”
乌彪等得不耐烦,过来舔了舔盛未夏的手背,发出不满的喷气声,
“好了,我去陪它玩会儿,你做题吧。”
院里摆了几样李师傅之前用的训练器具,乌彪跃然奔过去,一蹦跳过鞍马,四肢伸展,矫健的肌肉绷出漂亮的线条,滞空感一流。
阿九吹了声口哨:“帅!”
乌彪低吼了一声,飞快地助跑爬上一人多高的墙垛,非常帅气地一个停步转身,往下看着盛未夏,讨来她热烈的鼓掌。
“人比狗气死人……”阿九喃喃。
“乌彪!”正房门推开,喻时站在门口,不冷不热地喊了一声。
正在搔首弄姿的乌彪不满地呜咽了一声,万般不情愿地夹着尾巴从高处跳下来。
然后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眼盛未夏,晃晃蓬松有力的大尾巴,灰溜溜地往倒座房去。
阿九甩甩狗绳,得嘞,比不过就赶狗。
“再玩会儿还是送你回学校?”男人上前。
“回学校吧。”盛未夏抬头看了眼漫天的彩霞。
“走吧。”喻时从阿九手里接过钥匙。
她没想到是他亲自送,说:“我自己回就可以了。”
“阿九还有事要忙,他去火车站。”喻时走到她面前,低头说,“而且我也要去学校。”
这时,她才注意到喻时手上也拎着个包,只好不再推辞。
到车前,她不好再坐第二排,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或许因为离得更近,他身上那股药草的气味愈发浓郁。
这股草味一直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忍不住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一种药。”喻时发动车子,引擎的声音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带了一层朦胧,“我小时候得了一种病,偶然被人用一种草治好。”
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盛未夏嗯了声。
车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听见他说:“乌彪很喜欢你,看得出来,你也很喜欢它。”
“嗯。”
提到狗子,盛未夏笑起来。
她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像人的狗。
“你要是愿意,有空可以过来看它,接下去几年会把它安顿在这里。”
“好。”
接下去两人一时没说话,但或许他一向是话少的人,盛未夏并没有尴尬的感觉。
牛耳胡同离京师大不过十来分钟车程,很快开到校门口。
下车前,盛未夏想起喻书兰拿着那本题册灰心丧气的脸,还是说:“给喻书兰换个家教老师吧,不用多么出名,耐心点的一线老师就行。”
喻时看着她,缓缓说:“好。”
回宿舍楼这段路,正好和去食堂的路同路。
去吃饭的学生很多,时不时能听见爆笑声,她走在其间,感受到很久以来都没有的一种自由和放松。
因为食堂离得近,她的舍友们很快向高年级的学姐学会了晚饭用饭盒打回宿舍吃。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钱悦和卢小音正凑在一起吃饭,孔礼真正和坐在她书桌前的女生攀谈。
“吃了吗?”孔礼真抬头问。
盛未夏点点头:“吃过了。”
然后看向江娇娇,“找我有事?”
江娇娇咬着唇,霍然站起身:“盛未夏,你为什么要骗我?”
所有人停下咀嚼看着她。
江娇娇口气很不悦:“你明明认识喻时,为什么要骗我说不认识?我只是想让你帮忙要个入场的机会!”
喻时果然会带来麻烦。
她冷着脸:“第一,无论我认不认识喻时,那是我的私事,况且我认识的是他妹妹。第二,人情是要还的,我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去欠。”
“你……”江娇娇一时语塞,“不过是开个口的事,哪里就上升到人情了!”
孔礼真上前:“哎哎哎,话不能这么说!”
她一把拉开盛未夏,把她护在身后,用自己截断对方的视线,“不管认不认识人家,我们小夏,自己都是坐台阶儿地上,也没去谋点特权什么的。你以为一个个都跟你似的,盯着人家?整个讲座,我们小夏是睡全程的,可不像你似的两眼瞪得像铜铃!”
毕竟是脸皮薄的女孩儿,这么掰开一说,江娇娇又气又羞臊地脸涨了通红,跺了跺脚:“我没盯着他!我瞧见喻时一路追着她出校门来着,以为……以为她跟喻时处对象,防着我呢!这我总要说清楚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孔礼真不悦地下逐客令,“你要这么胡搅蛮缠,我们寝不欢迎你!”
盛未夏:……
这就是她跟全女梦中情人保持距离的原因,麻烦。
“你看错了,他那是来追他妹妹。”
江娇娇气愤:“才不是!我就在后头,看得真真切切的,本来他就慢慢走着,后来看到个男的跟你说话,他一下子跑起来,就把你们带走了!”
钱悦和卢小音不约而同看过来。
好不容易把江娇娇劝走后,孔礼真作为室长语重心长地发言:“小夏,需要打掩护你随时吭声。”
“我们一定保护你爱情的萌芽!”卢小音和钱悦握拳。
看来解释无用。
盛未夏抬头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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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中市,顾家。
顾德胜烦躁地在客厅走来走去,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你别走了,走得我头晕!”蒋秀荷忍无可忍地出声。
顾德胜看着餐桌上的剩菜,拔高嗓门:“我忙了一天,你就做这点菜吗?”
蒋秀荷从沙发上跳起来,嗓门大起来:“你怨起我来了?!要不是你死咬着不肯亏本,现在至于这样吗?你看看我们家门口泼的这些油漆!赵婶走了,佣人跑了,我反正就这点本事,你爱吃不吃!”
“亏本……哼!”顾德胜憔悴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绝望,“那不是亏本,那是要我破产你懂个屁!”
他的矿品质一般,加上有一段时间急着扩张盘矿的成本高,算下来67,68是他的每顿成本,比很多人都高。
这一两年行情好,工业大火,带着煤矿的价格也很好,足以覆盖掉成本劣势。
但今年,就这几个月,整个锦中的煤矿价格从100一吨,一下子降到了60一吨,他就吃不消了。
矿上的工人每天都要开工钱,加上设备的租金、维护,杂七杂八的费用,已经让他现金流见底。
“打电话给我哥商量商量吧,这么下去不行吧?我听赵婶说,别人的矿还是60一吨在收,怎么我们就偏得50呢?是不是你在外面得罪人了?”
顾德胜算了算自己屯在手上的煤,眼眶有些酸胀,嘶哑着低吼:“我得罪什么人了我?谁知道哪个狗东西,偏要针对我!给你哥说也没用,这是有人在故意整我!”
“赵婶说她男人说过,可以让别的煤老板帮忙消化,大不了60就60,咱们亏一点,日子总要过下去吧……”
“你当我没试过吗?”他惨笑出声,仰天让眼泪夺眶而出,“出不掉,根本出不掉。”
跟他差不多规模的煤老板自顾不暇,比他小的也不敢吃他的货。
“要不,咱们找一下小夏?她在喻家的姑娘,还有阿九面前是不是能说得上话?喻家总有办法。”
“她能说上什么话?还不如找青葳啊,可是……”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现在连打国际长途都有点舍不得了。
第40章 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顾青葳惴惴不安地又来到梅菲尔的高级公寓,按响门铃。
连日阴雨,钟语森开了壁炉,烘得人有些发倦,开门看到顾青葳面露惊讶。
她额头的刘海在绵绵细雨中沾湿了,有些打绺,一进门被干燥温暖的气息包裹,瑟缩的四肢和表情终于舒展开来:“钟先生,我是来问,之前答应介绍给我爸的水泥厂,有信了吗?”
好一阵子没跟家里联系了,但上一次打电话,顾德胜语气重罕有的焦灼,和接连从其他老家同学那里听到的坏消息,叫她心惊担颤。
——很难不去联想,家里碰到的状况,到底糟到了什么程度。
“这些我全权都交给明达在操作,顾小姐可以用我的电话联系他。”
钟语森风度翩翩地把她请到会客室里面,把电话机推到她面前,甚至贴心地把写了喻明达移动电话的纸递到她面前。
国际长途实在太贵了,她舍不得从生活费里扣出来打。
顾青葳搓了搓灵活手指,拨通号码。
电话那一头响起喻明达那有些轻佻的,玩世不恭的声音时,她说不上来为什么有些想哭:“是我。”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语森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喻明达耳朵酥了一半。
顾青葳跟他是一样的人。
这一点,在他看到她第一面,几乎就能凭直觉判断。
后来果然没有失望,在被允诺可见的利益时,顾青葳不光有手段,还胆子大得惊人。
他对自己欣赏的女人,或者说伙伴,从不吝啬。
“我是来问,上次你说会介绍一个大型水泥厂的渠道,可以联系了吗?”
喻明达将腿架到办公桌上,好整以暇地轻笑了下:“你看过童话吗?想没想过为什么提到白雪公主,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王子,而是七个小矮人?”
他自问自答:“因为七个小矮人,在白雪公主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救了她,王子呢,不过是锦上添花。”
“所以……我给你写的剧本,要等白雪公主逃出城堡,进入森林以后,你才把救命稻草递给陷入绝境的顾老板。懂吗?”
顾青葳握着暖茶杯,心里很不平静:“现在还不够吗?”
“远远没到呢,你就等着,等着成为顾家的救世主。顾青葳,你也不想被顾老板的亲生女儿夺走原本属于你的一切吧?”
啪的一下,她没抓紧听筒摔下来。
呼吸仿佛因为这句话停滞起来,整个人就像湮沉入海底窒息。
这个隐秘的,心底一直的恐惧被说出来了。
顾青葳心猛跳起来。
电话机发出的声音,让钟语森看过来。
她调整呼吸,收起失态的表情,重新拿起听筒,只听喻明达在那边笑:“你放心,不会让顾老板吃亏,最后补给他的单子,会让他好好挣一笔,毕竟……就算为了让你在英国放心,我也会救他。”
最后一句话,他的重音落在“你”上,语气很暧昧。
“你什么意思?”
顾青葳舌头发麻,脑袋有些晕。
是自己理解的那样,他在表白?
喻明达笑了笑,压低了声音:“我在办公室,你确定想让我说?”
这已经不是暧昧,而是挑情。
顾青葳有些慌。
她很早慧,也很早就懂了男女之情,但这样直接的表示还是头一次。
“你……”
但不可否认,这一句暧昧莫名的话,让她得到了极大的心定和满足。
从小到大,她也遇到过不少表达好感的男孩,但见过一次喻时之后,她把他作为了标尺,很难再看进其他人。
但她没有那么蠢,如果喻时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她不允许自己丢份地去追求。
喻明达……
她记忆里,最鲜明的画面,就是他俯看着她时,那一双翘起的桃花眼。
他一定是很难掌控的人。
顾青葳心跳有些加快。
喻老爷子最小的儿子。
掌管着喻家一部分生意。
有钱,英俊,条件并不输喻时太多。
符合她对另一半的要求。
他刚刚不仅表达了好感,还说出了自己心底最隐秘的野心。
那些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东西,他一眼看穿。
是的,她不甘心盛未夏因为血缘夺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这么多年,蒋秀荷和顾德胜同床异梦的婚姻,如果没有她在,早就散伙了。
在她的提示下,蒋秀荷一遍遍提醒着顾德胜:
你看,如果没有我们的女儿手术需要钱,你哪里会想要去烧土焦,如果不烧土焦,又怎么会攒到第一笔买面包车的钱,又哪会动脑筋去承包煤矿?
女儿是我们家的福星!
话说100遍,就成了真的。她一直都这么认为。
再说蒋家。
如果不是她费劲巴拉地哄着蒋明智的一儿一女,顾德胜碰到点什么事就去找他帮忙,张得开这个口吗?
是她顾青葳,为顾家带来了绵绵不断的好运。
所以,她怎么可能甘心什么都没做过的盛未夏,夺走这一切?
不行。
都是她的。
喻明达:“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吗?怎么不说话?”
隔着电话,顾青葳都脸红起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都是我的真心话。”
“我,我不跟你说了!”顾青葳作势要挂电话。
“等这一段时间我忙完,给你订票回来。”
一股麻麻的感觉,从顾青葳后脊蹿到天灵盖,她慌乱而害羞地挂了电话。
钟语森了然地抬眉看了她一眼,非常绅士地对她说再见。
离开公寓,迎面又兜了一头阴冷的细雨,但此时她的心情已经跟来时完全不同。
她要拭目以待——
耐心地等待白雪公主离开城堡,走入森林,陷入绝望。
然后,有人会为她筹划好这一切。
**
师大两周的军训,终于进入尾声。
各个院系开始准备表彰,名单以班为单位,分拆到每个宿舍进行选拔。
孔礼真看着表格,转身对大家说:“我提议,咱们宿舍的票集中一下,有利于争这个荣誉。”
钱悦和卢小音纷纷点头:“有道理。”
孔礼真一把将回来就换了衣服往床上躺的盛未夏薅起来:“夏,我刚说的,你同意吗?”
盛未夏掀开眼皮缝:“什么?”
“选优秀学员,我们集中选一个人出来。”
“好,你帮我填,只有一个要求,别选我。好了我要睡了……”
她背过身又闭起眼睛睡起来。
孔礼真无奈地站在床梯子上扭头对另两人摊手:“我还想说,咱们寝室选她呢。”
“夏不爱出风头。”卢小音说,“她要想出风头,光她认识的人就够大做文章的。”
“还真是!还记得吗,昨天在食堂碰见咱们院的助教罗老师,我才知道她每天搁那写的东西,原来是给罗老师编教材用的!”
孔礼真爬下床梯:“我啊,也不说别的,既然是选军训的优秀学员,她练得比咱们都认真吧,你看她除了一张脸,胳膊跟脖子都晒黑了,我看她胳膊都有肌肉了。”
“可她不肯被选……”
孔礼真难得狡黠一笑:“反正她睡了管不着。”
最后一天阅兵仪式的时候,盛未夏站在队伍里,听见广播里报出自己名字时,愣住了。
排在她后面的孔礼真小声:“发什么愣啊,快去!”
李师傅,啊不,李教官走到她身旁,面向主席台行礼,肃声道:“盛同学,出列!”
“去啊!”旁边那些她还不太熟的同学纷纷出声。
盛未夏脸盲,在她眼里大家穿上作训服长得都差不多,原来别人能分辨出谁是谁。
默了几秒钟,她才出列小跑上前。
她非常意外自己居然被评上。
除了训练还算认真——那也只是把军训当做健身而已。
其他项目,什么野外埋锅做饭之类的,她都是浑水摸鱼只等吃喝啊。
给她颁奖的是曹懿。
曹主任看着自己亲自挖来的学生,露出和蔼的微笑,一边把奖状递给她,一边问:“觉得军训完,感受怎么样?”
她想了想:“身体变结实了,睡眠变好了。”
现在可以倒下秒睡,一分钟睡意都不需要酝酿,身上练出来一点点肌肉,爬床梯利索了很多。
其他优秀学员答的:磨练了意志力,增强了团队凝聚力。
听到这份答案,曹懿和她身边的老人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孩子说得好,说得实在。咱们训练,最重要的目标就是野蛮体魄嘛。”
军训结束,盛未夏的房子过户就正式提上了日程。
蒋鹏涛给她留信明天办手续。
她提前告诉盛勇今天拿钱,准备顺便拉上他这个壮丁一起去接张小春。
到了西久胡同,她先去看了盛勇租的那间房。
那是一间耳房,从留下的家具看,原主人住得很爱惜,东西虽然看着不新了,但维护得很用心。
盛勇为了干活方便,把她房子里的家具搬到了租的房子隔壁,一间正房。
说那也是房东的房子,让他随便用。
她心里拂过一丝异样。
什么样的房东,会放着更好租的正房不出租,反而租个耳房出去,让租客随便用正房?
她说出这个疑问后,盛勇哈哈大笑:“人家就是想找个人看房子,看我一个人租个耳房足够了,还能咋的?走吧先去拿钱,还是先去接你同学?”
盛未夏挥走这抹异样,说:“先去接我同学吧,我怕丢了钱。”
提到丢钱,盛勇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搔了搔头说:“我前阵子路上差点儿把钱丢了,没敢跟你说。”【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