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居家小娇夫
特殊时期,只亲一亲却什么都不能做,最后还是男人比较难受。
明婳体贴他,边笑边喘地躲着他意犹未尽的啄吻。而他也不恼,保持与女人一上一下的姿势,笑意慵懒由着她闹。
反正以他们的体型差,束缚她简直和拎小鸡仔一般没区别。偶尔强势地按着她亲一通,也不是很难的事。
就这样玩闹了许久,商庭樾才貌似餍足地平复了情欲。
他翻身下床,随手抽了个枕头垫在她身后,“你们女人来生理期
好像要喝红糖水?现在叫人送不大方便,我在你这里煮一点吧。”
“你会煮?”
他抬手剐了剐她脸颊,“试试。”
有人效劳,明婳自然不客气。于是好心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抿笑道,“冰箱里有现成的姜糖块,煮那个就行。”
男人回头在她额上轻印了一个吻,哑声温柔,“知道了,你先休息。”
秋雨琳琅,噼里啪啦地打在芭蕉叶上。滴答声透过窗户,帘子和床幔,再到两人厮磨而缠绵的对视中时,已经不剩几分残荷听雨的相思迢递了。
明婳略微发怔地碰了碰他吻过的地方。指尖一瞬发麻,像被难言的悸动电到般,忙缩回来拿起床头柜上的书,想遮掩什么似的低头翻看起来。
“……我们各自心中都有某些不愿意摒弃的东西,即使这个东西使我们痛苦的要死[1]。”
她翻到下一页。
“就像凯尔特传说中的荆棘鸟,泣血而啼,呕出血淋淋的心来……”
“咱们自己制造了自己的荆棘,从来不计算代价,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忍受痛苦的煎熬,并告诉自己是非常值得的……[1]”
“真的值得么。”女人突然自言自语地将书倒盖在毯子上。
她这一撂手便染了困意,和衣靠在床头闭上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商庭樾端着碗回来了。他推开卧室门,一眼望见主人安静沉睡的模样。
薄薄的一片,脆弱又不设防,真把自己当成了正人君子。
他放缓脚步,将冒着热气的姜糖水搁一边。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会儿,抬手想将女人搭手下的书抽出来。
谁知刚一动,她就醒了。
“好了么?”
问话人意识迷糊着,倦怠地睁开眼睛。卧室微弱的光洒在她迷离而上挑的眼睫上,衬得面孔苍白清透。
除了眼尾那粒通红的痣,便只有唇是泛着血色的了。
心头不由生出几分难言的愧疚。
男人坐下来,将碗递给她。见她端得还算稳,便放心地捡起那本书,“这是无聊到让你睡着了?”
她长叹,抱着碗壁喝下几口滚烫的糖水,说,“是郁闷到让我睡着了。”
“吹一吹,不烫吗?”
“你不懂,就要烫烫地喝下去。”
糖水顺着食道滑入胃部,将胃烘得暖暖的。冰凉的手和脚也在热辣浓稠的姜味中慢慢恢复了温度。
“你看过这本书吗?”
“读书的时候看过。”
“那你觉得荆棘鸟的死值得吗?”女人仰头看他,忽然好问起来。
“它们从离开巢穴开始就不停地寻找荆棘树。找不到就一直漂泊,找到了却要将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活着血和泪,在蛮荒的枝条间放声歌唱。”
“他们都说荆棘鸟奄奄一息时的歌声比世界上一切生灵的歌声都要优美动听。可它唱着唱着就死了,曲终命竭,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梅吉。”她越说越叹息,“明知道自己和拉尔夫所追求的事物天差地别,但她执意违背大众的爱情观,将一名天主教神父看作是生命的全部,甚至为其付出一切……”
“追求幸福挑战命运是不错,可用鲜血浇灌的爱情,值得吗?”
商庭樾沉默片刻,末了对上她的眼睛,“对荆棘鸟来说,值得。对梅吉来说,也值得。”
“可于你不值。”
两人贴近的气氛微滞几秒,他偏头哂笑,“曲终命竭是荆棘鸟的宿命,本能驱使它将荆棘刺穿身体。而爱而不得是梅吉的宿命,饶是她自我意识不断觉醒,仍摆脱不了被上帝困圜于阶级桎梏的悲剧。”
“用最惨痛的代价换取最美好的东西,看似愚蠢,可那是她们活着的追求和期许。”
“那我呢?”她呼吸一止。
“你不相信宿命。”笃定的话一字一顿,“她们需要付出巨大牺牲才能获取的幸福对你来说一文不值,现代人具备判断哪样更糟的能力。”
“一样东西如果真令我们痛苦的要死,那丢掉就丢掉了。满足是高兴,不满是期待,你的快乐不一定要建立在极大痛苦上,对吗?”
余音铿锵。
明婳沉溺在他深邃的眸光里,内心震荡久久不能平静。
半晌,她搁下青瓷玲珑碗,变热的手心往他胸膛一搭,仰头猝不及防亲上他微抿的唇角,“就说你懂我。”
她靠得太近,身上泠泠的香气细细密密地缠绕他的神经。
男人喉咙滚了滚,下意识按住她后颈想加深这个吻。然而咫尺一瞬,他顿住了。偏头咳了咳,不太自然地扯开领带,“你喝完就睡吧,我去洗个澡。”
“你要留我这儿过夜?”
“……”商庭樾半眯着眼,“难不成你想让我冒雨走?”
“那我也太缺德了。”
她笑,下床走到他面前,有些艰难地帮他脱掉深色西服,“你多高?”
“一八七。”
男人揽住她的腰。
“哦,比我高十五厘米,怪不得。”
明婳把西服丢沙发上,又条理分明地解他的领带和衬衣纽扣。等扣子一颗颗解完了,露出男人精壮匀称的胸肌和腹肌,她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
虽然该看得都看过了。
“还满意么?”他倒是够不要脸。
女人呵呵,“没想到商先生工作这么忙,还有时间健身。”
“健身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
“你是不是做每件事都这么专注?”
“不应该么?”
“专注是效益最大化的保障。”
她没绷住,扑哧笑了。
两人到底在一本正经地讨论什么不正经的东西。索性更正大光明,凑近观察起来,“那我也专注地检查检查。”
上星期源于自己的抓痕还剩零星几条,是结痂后留下的淡淡印记。
深刻又浅薄,很特别的感觉。
“好像好点了。”
“要谢你手下留情。”
女人微噎,顿了顿,忽然扒着他黑色衬衫向下扯。他一愣,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一口咬住贲张的肩头。
长时间,且毫不留力,决心咬下一块肉似的。直到听到一缕难挨的闷哼声后,才若无其事地松开牙关。
“这次不算手下留情了吧。”
她舔了舔唇瓣,笑靥狡黠。
男人眼底煞红,攥住她下巴向上抬,“原来明老板喜欢在人身上留印迹?那这个咬痕我就不处理了。”
她认真地想了想,“可以。”
“商先生身上能留有专属我的印迹的话,也算合作愉——唔!”
尾音消弭。
男人炽热的吻倾袭而来,铺天盖地,雄性荷尔蒙的味道充斥口腔。他到底没忍住。或者说,面对这样撩人不自知的尤物,是个男人都体贴不了。
她的披肩掉在地上,和他的衬衫一起。两人贪婪地吻着,一粗野放荡,一支离破碎,炽热缠绵,好像随时都能滚到沙发上。
……
最后是明婳找到些许理智。
“你、你快去洗澡吧。”
说完推开他,跪在地上捡两人的衣服。
她不好意思让他发现。
自己腿软得站不了了。
茶几旁有反光的小东西躺着,似乎是男人袖口别着的那对深海黑蝶贝袖扣。她捡起来端详几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天我让甜甜交给你的那个金累丝编织包,你打开看了么?”
商庭樾喘息依然粗重,闻言将她抱起来,问,“你说那枚袖扣?”
她点头,“陀飞轮,我只找到一只。另一只是你带回去了还是……”
男人摇头。
女人“呀”了一声,随后有点抱歉地笑了,“那可能掉在哪个犄角旮旯的缝儿里,等忙完这段时间,我给你找。找不到还你副新的。”
“不用。”
“用的。”
她敛眸认真,显然
不想欠他什么。
“那你做一副给我。”
他把她放床上。
明婳呆了呆,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用花丝做?”
“明老板不会露怯吧。”
女人眼尾一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蹭了蹭他鼻尖,笑,“你可以去洗了。睡衣的话……”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上次我给我爸买了几套,一直放在这里没带回去。都是干洗好的,我拿一套给你将就下?”
“恩,可以。”
“不过我爸没你高,可能会有点小。商总别介意。”
“叔叔不介意就行。”
……
再出来时,明婳已经窝在床上睡着了。然而她觉浅,饶是入侵者的脚步声很轻了,还是敏感地听到了动静。
朦胧睡眼在床幔光影下晃荡,飘飘忽忽地落到浑身水汽的男人身上。
扑哧!她笑了。
眼前人褪去西装革履的模样实在反差——长手长脚套着不符合自身品味的深色格子桑蚕丝睡衣睡裤,碎发半湿半干地耷在额上。
面色白皙,眉眼含雾,耳朵微微红了。气质同白日里上位者的冷冰冰天差地别,像极了刚毕业的居家小娇夫。
“很奇怪?”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婳还是笑,“不,很居家,像我养得小宠物。”
商庭樾眼皮一跳,冷笑上床,手一捞将人摁怀里,以一种半威胁半诱惑的语气道,“你把我当狗了?!”
女人躲着他滚烫的气息,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狗……是猫,缅因猫!”
“……”他伸手,啪地关灯,暖黄的房间变得黯淡沉静。
“不许笑了。”
“哦。”反正也笑够了。
他搂着人躺下来。
明婳枕在他臂弯,静静地望着窗边隐隐绰绰的琥珀琉璃光,忽然觉得心头旷远,好似时空静止了。
“睡吧。”
有温柔的嗓音在耳边说。
她点点头,又摇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你会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突然和别人睡一张床。”
第22章 还是芙芙比较可爱
商庭樾一时语怔,倒是真花时间思考了一番。片刻摸摸鼻骨,回答,“一点点,不过我喜欢体验不同的感觉。”
“你呢,是因为不习惯才觉浅么?”
“不。”女人阖上眼睛,手臂下意识将他的抱得更紧,“其实我很怕一个人睡。”她嗓音轻得像梦呓。
“婳柔坊那么大,他们下班后就只剩我一个人,哪里都黑黑的。谢谢你陪我。其实……我很安心。”
外头的雨像是停了,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到心里。男人同样闭上眼睛。
“大概,我也是。”
不知道她听没听到。
……
第二天迷迷糊糊醒得时候,明婳侧卧在床上,背对着商庭樾,依旧保持脑袋枕着他手腕的姿势。
等完全醒了,清晰感受到身旁包围着的一团热气,才恍惚意识到什么。于是破罐破摔地转过身,仰头露出晨起的第一抹笑,“早。”
商庭樾应该醒了好一会了,闻言“恩”了声,也低头看她,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屋里暗,角度刁钻,可他的脸实在立体,所以即使以这种角度,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浓墨重彩的俊美面孔。
她伸手够他的腰,“我想坐起来。”
“还早,不多睡会么?”
明婳摇头。
“几点了?”
“七点一刻。”
“哦。”她揉了揉眼,又问,“那你什么时候醒得?”
“六点。”
“怎么那么早……”
“习惯了。”他有问必答,却轻描淡写。将她浓密的头发往后拢了拢,认真观察起她脸上的每处五官,“脸色好些了,还疼么?”
她愣了下,“不疼了。”
他半信半疑,又求知欲旺盛。所以在她回答完毕后,关怀的手探进轻薄的睡裙,目的明确地来到那片盛开着芙蓉花的肌肤上。
掌心轻覆,温热有力的触感像过电般蔓延全身。女人“呀”了声,控制不住地瑟缩着,抓着他小臂的手用力收紧。
“是没昨晚冰了。”
他一本正经。
明婳红着脸嗔,“那你出来。”
她的话让人有歧义,尤其对晨起的正常男人来说。于是那抹温度缓慢上移,撩拨地覆住更柔软的地方。
“不急,给你捂一捂。”
“你……捂的哪里?别有用心!”
商庭樾浅浅勾唇,“放心,不做什么。我又不是禽兽,你身子不方便忍就是了。只是我这周末要去榕市出差,上午十点的飞机,待会就要出发。”
“抱歉,又不能好好陪你了。”
明婳抿了抿唇,没说话。
“等下乔昂会过来。”他垂眸凝视她看不出情绪的脸,“过来送衣服,顺便送我们的早饭。”
“你这个时候身子虚,需要滋补气血。我让翡翠楼订制了适合你的三餐菜单,这几天先对付着吧。”
“不用这么麻烦。”她终于肯说话了,仰头望着他笑,“食堂都是现成的,很方便。”
男人眉心闪过一抹失落,“我知道,只是我瞧你有体寒的症状,最好吃点药膳调理调理。”
他的话不容拒绝,实则害怕被拒绝。她一举一动都着意与自己划清界限,即使两人身体还在缱绻缠绵。
可能出于占有欲。
商庭樾偏偏不想叫她心安理得。
明婳无法,他手还在自己肌肤上霸占着,只能应下来。
于是有一学一,也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画圈,“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周一。”
他回答,继而补充,“会尽快。”
女人笑了。
笑得时候眼尾扬起,红色泪痣在蕖白的脸上闪烁着妖异的光芒,“没有催你。”她勾手抱住他脖颈,覆在他耳畔轻道,“你忙你的,商总案牍劳形,我可不敢耽误你日理万机。”
“是没耽误。”男人偏头一嗤,眉心氤出几分羁野的性感性感来,“不然整个周末都不够。”
“……我发现你是越来越坏了。”
他散漫笑了,缓缓撤出手,又将掌心余温覆在她脸上,摩挲起她滑腻的脸颊。
四目相对间,流波婉转绵长,谁也没说话。直到明婳裸露在外的手臂因清晨冷气泛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才出声打破这方静谧的拉扯,“我要起了。”
“再睡会儿吧。”
“不了。”女人摇头,“《东方匠心》的活该赶一赶了。而且周一有专访,我要看稿子准备准备。”
“吃得消么。”
商庭樾将她塞进被子里,“不行的话可以推后,我和李文绪说。”
“才不要。”
她戳他硬邦邦的胸口,撩唇笑得明媚,“商先生以公谋私,恐怕有违你冷面阎罗的称号吧?”
“我怎么觉得你很喜欢我这个外号?”
“很可爱不是吗?”
她认真地看着他。
他难得语塞:
“还是芙芙比较可爱。”
*
收拾好不过八点,乔昂辛勤劳作的电话便打到了男人正在充电的手机上。
商庭樾撂下电话便要出门拿,吧台煮茶的明婳及时截住了他。
虽然男人不怒自威,也不在乎穿着滑稽的睡衣睡裤在下属面前晃荡。但如此大摇大摆的行径实在有违明婳奉行多年的低调原则。
于是斟了杯竹叶青,将人按坐下来。嘱咐他一闻二尝三回味,好好品味茶香。然后挽起头发,披上外套,确定衣着整齐了才走出去。
清杳居门从里面打开四扇,正好能看见乔昂此时的方位。他正一身西装革履地于廊下逗鸟呢。
雨停了,晨光熹微。满园秋色兮兮,一碧如洗。明婳走到他面前,沾染一路槐香,很客气地与他打招呼,“乔总助,早。”
“早!明老板!”
他稍息立正,随即九十度鞠躬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这是商总吩咐送来的衣服和早饭,麻烦您转交。”
“辛苦了。”女人接过来,“乔总助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
她点头,“那乔总助是要和商先生一起出差吗?”
“是。”
“哦。那你不妨移步到雅暨堂稍等片刻,商先生他大概等一等才能出发。”
“不急!”男人咧着僵硬的笑,自觉推开雅暨堂的门,飞身闪了进去。
其实从早起收到大BOSS的讯息开始,乔昂便是这样一幅震惊又痛心的表情了。
打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家老板昨晚抛下一众大佬和自己与司机的两颗真心,竟是巴巴赶来陪明老板了!
不仅风雨无阻,还过夜留宿。春宵良度后更大言不惭地让助理送衣服!这和古代沉湎美色的君王有什么分别?
以前洛小姐在的时候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儿,他悻悻想。
这厢正捧着下巴发呆,兜里的手机突然传来一声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是昨晚派出去保护罗玫玫的保镖传来的消息:【人在医院,已脱离危险。】
“啧。”乔昂感叹一声,回知道了,随即截图分享给盛祁泽。
【快给boss磕一个吧!】
【卧槽!】
【你怎么起这么早?秒回啊!】
【预备相亲!】
【6。】
【你们出发了?】
【没。】
【知海听墅离机场远着呢,还不抓紧!】
【「位置」浦邺区婳柔坊】
卧槽?!
盛家清晨的餐桌上,盛祁泽拍案而起,大叫,“什么情况这是!”
“什么什么情况?”
盛家老两口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发癫吓了一跳,双双捂胸口痛心疾首,“齐家那丫头也放你鸽子了?
男人嘴角顿时一抽,“能别把你们儿子想得那么凄惨吗?”边说边坐了下来,“不是我,是你们从小夸到大的万年铁树开花了。”
“靠,这狗真不够兄弟,闷不做声地就把事办了。”
“办什么事?”
“终身大事呗。”
“不可能,我们怎么没得到消息?”
“嘿,爱信不信!”
两人面面相觑,平复一番后勉强相信了在相亲道路上屡战屡败的儿子。
盛母喝了口粥压惊,“庭樾真找着对象了?”
“谁知道呢。”盛祁泽哼哼笑,反而打起哑迷来,一口一个包子塞嘴里。
“反正你别操心他。他又不怕找不着好对象。谁都跟我似的,大好青年被你们搞得像打折促销。”
“怎么能不操心的呀!”盛母严肃地拿筷子敲了敲他的头,“前儿个,就老李家孙子满月酒那次,我和庭樾的几个舅妈坐一桌还聊起这事呢。”
“秦家老太爷老夫人统共就这一个亲外孙,金疙瘩似的疼着,天天在家里念叨着庭樾的婚事。老夫人可是跟她们放话了,外甥的终身大事一天不成,秦家几个亲孙子孙女就没有彩礼嫁妆!她们也正千挑万选着,说我头绪多,烦我多帮着留心呢!”
“哎呀,老人家成天没事儿干,可不揪着子女搞事情。”
男人不以为然,“上次我去他家吃饭,秦老太爷在饭桌上不也催了?庭樾当场就说忙没时间,过两年再说,两位老人家不照样乐呵呵地同意了。”
“那能一样么!”盛父抖了两下报纸,厉声训斥,“当着小辈的面自然不让你们烦心,私下不知道有多操劳!庭樾他妈走了,他爸又是那个德行,他的事秦家不管谁管?”
“你要能像你两个哥哥一样懂事有出息,你老子我也不乐意管你!可你放着家里生意不做,偏偏跑到娱乐圈和明星混一起!我告诉你,赶紧趁早把婚结了,省得哪天带回来个不像样什么模特戏子,把咱老盛家的脸丢尽了!”
盛母心疼地护起食来,“说这些干什么!老封建,娱乐圈怎么了?小泽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再说了,现在有钱人都想把孩子往娱乐圈送,你知道有多少人找我走后门吗?咱家小泽那可是金牌制片人!”
“那是,老妈我太爱你了!”
他嘻嘻哈哈地抱着人亲了口,“吃好了,我去换衣服!”
“给我穿正式点!”妇人朝他背影喊,“齐家闺女要去看画展!”
“知道了!”
盛父搁下茶杯,摇头叹气,“慈母多败儿啊。”
盛母剜他一眼,“厥词!庭樾有出息吧?人亲妈不慈爱?”
男人顿,与夫人对视一眼,半晌惋惜,“秦素她就是太慈爱了。”
……
周末的精艺坊很静。
虽然停了不久的雨又淅沥沥下起来,但门窗关的严实,透进来的沙沙声反而衬得里外更幽了。
明婳坐在工作台前,用珍珠和珊瑚穿成金凤口衔的珍珠串流苏。
同样的金凤已经做好两只了,等完成剩下的三只,便可将其组装到连环网纹状的凤钿上。
堆叠在楠木桌上的金线、珍珠、绿松石和红珊瑚繁杂地叫人眼花缭乱。
而女人人是冷静的,手也是冷静的。眉心微蹙,眼神专注,对照图纸不厌其烦地排列校对,一丝不苟的神态在窗外雨幕的洗刷下显得格外清冷圣洁。
终于,她用钳子将串好的流苏牢牢掐进叩头里,第三只金凤完成了。
她肩背一松,舒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工具,起身缓缓伸了伸筋骨。
秋雨琳琅。虽然临近正午,可外头的光和清晨一样寂寥忧愁。
明婳端着杯子走出去,在钿霜斋漆红的廊柱下赏雨。斜雨洒进来,将女人玲珑的身躯笼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那水雾若有似无,明明感觉湿漉漉的,可抬手摸到的却是干燥滑腻的肌肤。
雨锁清梦,芭蕉芙蓉。
黄叶青苔归路。
她忽然意识到这种湿漉漉的感觉是什么了——
大概像诗人在雨巷中相逢了那位丁香般结着愁怨的姑娘。
然而她遇见的又不是姑娘。
商庭樾预备出发前,两人在衣帽间吻了许久。不记得是谁先主动的,只知道分开时艰难得要命,明婳第一次体会到“胶着”这个词的含义……
哪里都湿漉漉的。
叮!
微信终于收到他报平安的消息。
【到了。】言简意赅。
女人抿唇,回:【吃饭再干。】
对面正在输入:
【恩。你呢,药膳吃了吗?】
【吃了……】
【好。】
【商庭樾,又下雨了。】
【然后呢?】
真不会聊天。
明婳忍笑:【没然后,就告诉你。】
对话框安静下来。
她收起手机,料定对方不会回了。
雨就这么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
这两天明婳没干别的,不是泡在工作室做活就是回清杳居睡觉,整个人闲散地犹如雨后吸饱水分的泥土,松松软软的清香。再不像以前,仿若总吊着口气,心堵堵的不安生。
周天下午,五只攒丝嵌珠宝金凤全部完成了。她没急着组装,按照摄制组安排的节目内容,这个步骤需要放进《东方匠心》录制的素材里。
想着,她把金凤和钿后垂挂的流苏放好,又将工作台简单收拾了下,才拿来湿巾擦手指,一根一根,细致十足。
“忙完了?”
雨后湿润的风将碧纱门吹得吱呀作响,是林姿从前头过来了。
她提着翡翠楼专用的打包袋,摆出礼貌叩门的姿势,长而微卷的头发在风中荡来荡去。
若忽视她脸上坏坏的好整以暇,此时她衣着气质、妆容精致的模样的确和婳柔坊那位令人如沐春风的金牌销售如出一辙。
可她偏偏一脸揶揄,且笑地上前来,将袋子往主人面前一搁,“明大老板口味最近愈发刁钻了哈,一顿三餐竟然都开始订翡翠楼解决了。”
“亏得我下楼看见给截了来,不然哪里知道一流私厨做出来的饭这么香啊?”
明婳扬了扬唇,眉梢眼角的倦怠被沁凉的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平日下妩媚慵懒的张扬轻狂,“特殊时期吃点好的不犯法吧。”
“什么特殊时期?”
“大
姨妈。”
“哦,那行。”
林姿眨巴眨巴眼,三下五除二将打包盒取出来,“如此,乐意效劳。”
“今天你当班?”
“嗯哼。”
“我记得你不是说这周末要去青岛还是哪里玩的嘛?”
女人掐腰十足委屈地看着她,“我倒是想啊,班排不开。我说老板,我们售宝坊招人的事什么时候能落实?”
“如今生意越来越好,只六个人应付三层楼的顾客太吃力了。虽说甜甜林易能抽空帮忙招呼着,但对于我们来说杯水车薪。”
“你想买手圈子就那么大,我们的服务质量也影响着婳柔坊在行业里的口碑啊。”
明婳闻言轻叹,缓慢将手里的湿巾团成团扔掉,“这事我听林易说了。销售好找,但如今懂花丝镶嵌的行家还是太少了。”
“行业里目前形象符合、能力满足婳柔坊要求的都已经在你手里了。想再找几个类似的,恐怕难啊。”
“唉,也是。”林姿表情凝重地点点头,“宁缺毋滥,如果招来的人毫无长处,那留着纯属累赘。”
“别的不说,就销售部现在这些人,咱们当初花了许多心思才培养起来啊。”
“嗯。所以我想招新人可以,但对于这批新人,我的要求是经验可以不足,但一定要对珠宝首饰有相当灵气的见解。”
“我跟林易说了,让他把明年的招聘重心放到大学和学院。你想,一张白纸摊在你面前,你想怎么造作都行。而且门外汉的纯白无暇说不定能和你们这些老油子产生奇妙的思维碰撞呢。”
“行是行,我没意见。”
“不过你说谁老呢!”林姿精准抓重点,“方圆百里打听打听,有我这么貌美如花的老油子么?”
女人挑眉,“别急,等新人来天天缠你烦你,到时候想不长皱纹都难。”
“不过这才哪到哪儿。若哪天婳丝柔的旗舰店开起来了,我不整个培训班让林老师九九六全日制上课,就白把钱扔水里听响了。”
林姿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上就上,谁让我买身给你了?反正累瘫了报工伤,你得养我一辈子!”
“哦,不止我,还有个拖油瓶林易。到时候直接让他入赘你家当上门女婿,想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嘛。”
“……”明婳嘴角一抽,“你饶了我吧,养你们姐弟俩,我隔天就得破产。”
“少光临翡翠楼还是可以的。”林姿拍拍她的肩膀,站起来做好要走的准备,“好了,不打扰你吃饭,我上前头去了。晚上有VIP买手预约呢。招人的事,你帮我多催催。”
“知道了。”明婳应下,井井有条地打开一个又一个包装盒。
林姿都走到门口了又转过来,“不是……怎么药味这么重?刚隔着袋子闻还觉得挺香的。”
“你以为有多好吃。”
菱花窗下的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
星夜疏朗,歇了几日的月亮终于皎皎地悬挂在天上。
钿霜斋与清杳居围合的天井中,明婳捧着下巴念念有词,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用A4纸装订的采访稿。
稿子是林易和《东方匠心》节目组校对了好多遍的。听说重点卫视纪录片性质的题材,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有出入。
接近十点,池塘里的蛙和泥土下的虫子叫累了,呱呱声和嗡嗡声相继偃旗息鼓。
秋夜露水寒气重,该早点回屋休息了。女人合上手里的稿子,起身舒坦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拢紧披肩,细心将炉子里的火熄灭。
叮!桌角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在寂静的深夜十分明显。
她心砰了砰,搁下火钳,打开一瞧,果然是男人发来的信息。
【睡了吗?】
【没。】
【那麻烦……开个门。】
【?】明婳下意识往角门看去。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可感受到了。
那是一团温度,深沉而灼热,隔着距离都能将她寒潭一样的孤独烧成燎原的火。潜意识里没有过的期待就这样成了真,她立即跑过去开门。
“吱呀”一声,琥珀琉璃光顺着门开的缝隙落到男人身上。
和那天几乎一样的情形,却仿若隔世。女人想也没想地扑上去抱住他。满园金灿灿的桂花香好像更浓郁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她埋在他胸膛,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不是你说想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
他咬牙,“果然就不该信乔昂。”
“乔总助?他说什么了……”
“算了,没什么。”男人把人从怀里薅了出来,“怎么这么快来开门?”
他舍弃满怀的温香软玉就是为了不解风情地问上这么一句。
明婳仰头,“因为心之所至啊。”
“那也不可能。”他轻哧。
虽然不信,但不可否认女人的甜言蜜语有抚平周身疲惫的魔力。
商庭樾反手关上门,唇角笑意一带而过,揽着她疾步往廊下走。
路过天井的时候,石桌拢出的一团光亮照映到什么。他身形一顿,意识到她浑身冰凉的原因了,脸沉下来,即刻偏头骂她,“婳柔坊那么多的屋子,非得矫情在外面看,晚上寒气多重自己感觉不出来么?”
“前头多弄下都娇气得要命,现在倒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明老板就是这样奉献自我管理公司的么?”
女人哼了声,明显不服,“我在屋里容易犯困,再说外面也没这么冷。你说我矫情我勉强认了,但我哪里娇气了?”
边说边踮脚,单手勾住他脖颈,覆在他耳边轻轻道,“我若是娇气,哪里能受得住你道貌岸然的——”
她及时住了口,商庭樾却仿佛亲耳听到般眸色煞红。
四目久久凝视,翻涌着不需言说却一触即发的欲念和思慕。
明婳拿稿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还要让我冻多久啊商先生,再看下去我可真要娇气了。”
男人眼睛微眯,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好,回屋看。”
第23章 隐隐燃烧的妒火
云雨缭乱。
放晴后的夜色比月色旖旎。
明婳系好睡袍带子,于昏暗光影中挑起床幔一角,用尽手腕最后一丝力气一拉,终于让帘外清白的空气流进来。
男人单手枕头,一条长腿微曲,餍足的姿态慵懒而性感。见状嗤了声,似笑非笑地凝着怀里的人,“折腾。”
女人羞稔,拿刚擦净的手揉他的脸。他也不恼,任由怀里的人抡着猫似的力气在俊脸上作乱。终于,她败下阵来,笑岔了气,攥着他睡衣领口,一字一顿地审问:
“商庭樾,你怎么这么下流。”
“不否认。”
他挑眉,“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很喜欢。”
双月洞架子床刚刚平息晃动的频率,而绣着芙蓉出水的素色纱幔里笼罩着挥之不去的糜糜气味。
明婳心口酥麻,指尖发颤,一时觉得自己确实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于是情不自禁地覆上他胸口温热的肌肤,游移地攀住他脖颈。
她亲了亲男人下巴,再撤开,商庭樾即刻追上来。两人吻着,难舍难分。
然而单纯的吻实在帮不了更多,所以男人很及时地松开她。
四目相对,他眸色痛苦,甚至到了有点滑稽的地步。
“……还要多久?”
“怎么着都得一星期吧。”
他喘息更重了,“麻烦。”
明婳咬唇,“男人才麻烦呢。不是已经那个过了吗?一次接一次的,怎么又……”又雄赳赳地支棱起来了。
他叹,“杯水车薪。”
女人闻言起了玩心,眨眨眼,故意屈膝蹭他的东西,“是我高估了,原来商总的定力不过如此嘛。”
他忍着,额前青筋直跳,粗暴地抬起她下巴,“知不知道有个词叫食髓知味?作为正常男人,如果我抱着自己
的女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你才应该担心。”
“……谁是你女人。”
明婳想也没想地否认了,眼底妖娆如罂粟花般盛开在夜的静谧中,“你没忘记我们的约定只有半年吧。”
空气微滞。
男人眼底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深沉,接着扯了扯嘴角,仿若无事地笑了,“自然没忘。”
“可我也说过,做我的女朋友,不管多久我都要收利息。
“这话,明老板应该也没忘吧?”
女人眯起眼睛,“奸商。”
“还要多些你提醒。”他轻轻拨弄她耳鬓的碎发,“半年期限转瞬即逝,我是该抓紧机会行使主权了,不然怎么对得起你赐予我的称号。”
“至少目前,只有我知道你这里开着一片芙蓉花,不是么?”
“不是。”
明婳撑着他的手臂坐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还真不是。”
“还有一个人知道。”
“因为她,我才会在那里纹身。”
咚!咚!咚!
男人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紧咬犬齿,深吸了口气。几经平静后翻身将人压身下,矜冷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他、是谁?”
“詹雨佳。”
女人眨眨眼。
商庭樾眉头一蹙,“是……你们那个首席设计?她不是女的么。”
“嗯哼。”她忍笑,“可我也没说是男人啊,是某人小心眼臆想的。”
他反应过来,气笑了,“玩我?”
明婳丝毫不惧地扬了扬下巴,“是又怎样?做生意呢我自然不是商总的对手,但是在床上,我想怎样就怎样。”
“行。”
男人不生气,反而懒懒笑了。手一捞抱着人躺下来,“珍惜你的特殊时光,不然下周你就知道在床上你也不是想怎样就怎样。”说着,他关掉卧室里唯一亮着的灯。
明婳枕着他的手臂,慢慢阖上眼睛,许久没出声。
商庭樾以为她睡着了,正想道一句晚安,她忽然又说话了。
“我手心里有茧。”
“所以呢?”
“所以不是很舒服吧?”
黑暗里,她笑得很凉,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悲伤,“你会觉得遗憾吗?”
“遗憾?”
“嗯。或许可以有更好的感觉的。”
“我没试过别人是什么感觉。”
男人垂眸,“我只知道,你的于我来说,刚好。”
“真的?”
“我为什么要说谎?”
女人听到了他稳健的心跳声。不知怎的就相信了,“嗯,收到。”
商庭樾唇畔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其实他不想问下去。
可理智告诉他问下去或许能让自己和她一样、一样冷静自持地对待这份为期半年的露水之情。
所以他还是问了,波澜不惊的语气,“那个试过的人,让你有了这种疑虑,对么?”
明婳眼波一顿,没回答。
男人得到了答案,微微讥讽地扯了扯唇,“睡吧。”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两人同时醒来。
互相道了早安,一起起床,一起洗漱,默契不提昨晚临睡前发生的那个小插曲。
成年人的世界需要界限。
谁先越界就意味着一腔孤勇。
早饭是商庭樾做的。
很简单的煮鸡蛋、三明治和热牛奶,因为明婳冰箱里只有这些东西。而她的早餐翡翠楼七点便送来了。党参黑米粥搭配喷香松脆的粢饭糕,热腾腾的申市美味,与男人单薄的简餐形成鲜明对比。
主人觉得愧疚,温声细语地要与他分享。
对面的人却一脸嫌弃,态度清高地拒绝她早餐里的高脂肪高碳水。
如此,她没再说什么,一手捧下巴,一手用汤匙轻轻搅动碗里的粥。
末了从盘子里拿来一个煮好的鸡蛋,几下剥了壳,再放回他碗里。
男人这下终于有反应了。
眼皮掀了掀,说,谢谢,然后拿起鸡蛋咬了一口。
……
吃完饭,商庭樾换好衣服该走了。
昨晚来的匆忙,他没带多余的行李,身上穿的是周五出席晚宴那套西装——经典黑,鱼骨纹,枪驳领,沾染了柜子里淡淡的广藿香气息。
她大抵花了一些心思,才把衣服这么快干洗好又取回来。
客厅此时茶香弥漫。
女人坐在茶几前,正娴熟地洗茶拂盖,分杯回壶。清晨的阳光穿透尘幕在空气中静静飘浮,为她玲珑的身躯镶上耀眼的亮边。
一举一动,如云似雾,散发着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性。好像随时会离开这个普通的人间,回到自己触不到的九重天上去。
他心头恍了恍。
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堵着这口气。
清晨为他煮茶、剥鸡蛋,睡前为他熨烫好翌日要穿的衬衫,抑或是给出差晚归的自己留点心垫肚子……一件件看似平常的小事,除了他母亲,却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为他做过了。
如此,还要贪求什么呢?
从昨晚便在心底隐隐燃烧的妒火于此刻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珍而重之的温馨与安宁。
他迎上去,与她相距咫尺。
“喝一杯么?”
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女人抿笑,将杯子放回去。挽起的乌发垂下几缕搭在肩上,慵懒随意,是拥有过幸福家庭的人才能捕捉到的生活气息。
她垫脚,将领带绕在他黑色衬衣的领口下方,认认真真地系好。然后将男人搭手臂上的深色西服拿起来,抖了两下,又利落地给他穿上。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女人回卧室取他昨晚摘下来的袖扣。
一对大马士革钢,低调百搭,配他今天这身装扮不算突兀。
一切完毕,主人便要退开。
然而她的发间清香和一连串的温柔陷阱已然将男人名为理智的中枢神经攻城略地。刚一动,商庭樾便紧紧圈住她的腰,俯身不容拒绝吻了上去。
这个吻短促而深入。
分开时,明婳呼吸微乱,抵着他缓了好一会儿平复下来。
“不生气了?”她抬手为他扶了扶领结。
男人眸色一顿,偏头摩挲她的后颈,理直气壮地否认,“谁生气了。”
她扑哧笑,眼尾泪痣顿时闪烁着碎金一般的光芒,“商庭樾,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生意场上是什么样子。但私下里,你是一个情绪很简单的人。”
商庭樾半眯着眸子,森冷地哼了声,像是不服气。但他也不是非要和她辩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于是把她的腰摁得更紧,一低头又吻个没完。
女人无奈,寻着间隙告诉他时间不允许。可男人不听,拥着她熟门熟路地往后退。
再退就是卧室了。
惦记着十点有专访,明婳仅剩的些许理智全都用来负隅顽抗。可男人的怀抱密不透风,她不出意外完败,任由他不依不饶地甩上卧室门……
再出来时,商庭樾眉心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
而明婳也换了一身衣服。水墨竹节印花开衫,黑色系腰宋制吊带裙,一身天丝轻裾长风玉立,飘逸灵动。即使一旁站着压迫感十足的男人,她的周身气场也没有丝毫落于下风。
将近九点,《东方匠心》节目组八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为杜绝一大早就传出不甚庄重的桃色绯闻,商庭樾在她三番四次的催促下不得不动身离开。
两人相偎走出清杳居,沿廊右转正往角门走,就见钿霜斋后门突然从里面被开开了,“卧槽!”
一道熟悉的男声呈风飘来,“BOSS?”
第24章 偷看被抓包(三合一)……
“……”
怕什么来什么。明婳瞧着对面一脸惊愕的李文绪,十分头疼地闭了闭眼。
“李主任,怎么这么早过来了?”隔着天井湿漉漉的绿翳,她笑得勉强。
此时李文绪是比当事人还尴尬的存在。虽然不知道早起的鸟儿做错
了什么,但自家老板冷冷投来的眼神简直叫人如置冰窖。
他手忙脚乱地朝两人鞠躬,“明老板早!我听夏导说今天拍访谈,所以过来看看。节目组其他人都在路上了,我住得近,就提前到了几分钟!”
“这样啊。”
“嗯嗯!林总监还没到,您这边的工作人员让我直接过来,没……打扰到您吧?”
说话间,他已经跑到两人面前。
清杳居廊下随着他的插足变得拥堵,女人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好让自己与西装革履的男人显得清白点,“没有,李主任客气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李文绪磕磕巴巴地抠着手,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商庭樾,“BOSS,您您怎么也过来了?”
商庭樾轻描淡写,“我也是听说今天有访谈,所以抽空来和明老板聊聊专访内容。毕竟《东方匠心》是盛天娱乐年末重点项目,明老板这期是重中之重,我自然关心。”
“怎么,李主任觉得我不能过问么?”
“能能……”他感激涕零。只当冷面阎罗当真为了节目鞠躬尽瘁,完全忘了质疑他清晨出现在美女居所的不合理性,“我就是没想到您对的这档节目那么上心!BOSS您放心,我一定好好……”
“行了。”男人抬了抬眼皮,波澜不惊地打断他,“做正事去。时间还早,不要叨扰明老板休息。”
“好嘞!对了BOSS,您要不要留下来视察拍摄?有您在,这次访问一定会更加顺利的!”边说边满眼星星地寻求认同,“您说是不是啊明老板?”
当然不是。
明婳咳了咳,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找补道,“商总能留下监制自然好。不过商总日理万机,想必还有其他事要忙,不如下次吧?”
提议人得意的耳朵瞬间耷拉下去。
商庭樾没急着表态,思绪却悄悄回到他昨晚来时那个桂香静谧的秋夜——
月色皎洁,她神色狡黠地将采访稿从他手里夺走。那瞬匆匆跃然于眼前的一行字,写着,能聊聊您年少结缘花丝镶嵌的契机么?
他其实挺乐意听听这个契机是什么。只是当时没空将这行字继续看下去。
男人和女人除了同为人这个共性外,大部分时间会陷入一种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物种的错觉。男人无法从自己的角度准确猜到女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而女人总是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男人心里,又是不是唯一。
何况他们之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灵魂空白的现在。
可现在和未来之间有很多事情允许发生。
他转了转指骨上的素戒,抬眸注视明婳波澜不兴的妖娆眼睛,道,“无妨。”
“既然李主任提了,我也觉得这场访谈值得一观。明老板若是不介意,商某便留下请教了。”
“……”
明婳咬牙,“自然不介意。”
*
晨光于一片喧嚷中愈发透亮。
钿霜斋从《东方匠心》节目组到临开始便洋溢着热火朝天的奔碌氛围。
盛天娱乐总裁亲自到场观摩节目录制,这种殊荣实属沉重,现场上至导演下至场务无一不受宠若惊。
有活的抢活干,没活的找活干。跟花蝴蝶似的在商庭樾眼前飞来飞去,生怕被BOSS抓到摸鱼的小辫子。
林易一进门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男人坐在监视器后头,西装革履众星捧月,五官英俊到不像是传说中那位不近人情的冷面阎罗。
然而气场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眉峰紧蹙,薄唇抿成直线,明显在忍耐李文绪和夏导轮番交替的嘴皮子轰炸。
不喜欢还要亲临观摩……
这种殷勤当真别有用心。
季甜甜揣摩的美梦越来越真,林易深呼吸,步伐沉重地走过去。
在距摄制机两三步的时候,他恢复了满脸温润的营业笑容,恭敬地朝男人伸出手,“不知商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他抬眸,花了几秒功夫记起来人是谁,客气回握,“林总监不必客气。”
“是啊!”夏导在旁手舞足蹈,“咱们现在的一致目标,啊,就是将《东方匠心》这档栏目做强做好。”
“林总监您也看到了,盛天娱乐上至老板下至员工无一不重视花丝镶嵌这期节目。在接下来的录制中,节目组会更加努力,希望贵坊能切实体会到我们的诚意啊!”
“那是自然。”林易笑,“节目组的用心我们都看在眼里。有这样专业的团队在,又有商总的亲临指导,相信不仅今天的录制会十分顺利,整个《东方匠心》栏目也会一炮而红,成为影响力十足的公益栏目!”
“承你吉言了。”商庭樾微微颔首。
林易承受不住,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压迫气息。
他心里明白这种压迫感跟较自己虚长几岁的年纪毫无关系,有关联的是其与生俱来的绝对自信和对世界不羁的那种清冷感。
没几个人能做到这般无欲无求。偏偏上一个令他有这种感觉的人是明婳。
忽然觉得两人在某些方面是挺配的。
内心失笑,他耸耸肩,“那请商总还有各位老师自便,我们老板在隔壁化妆,大概很快就能好了。”
说完朝内厅走。
明婳工作室靠窗的角落里辟出了一方空间作为节目组的临时化妆区。此时明婳正坐在明亮高清的化妆镜前,幅度很小地翻看着手里的采访稿。
她垂眸,眉眼含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盛天御用的化妆师聊天。
“明老板,我说实话,我在圈子里为那么多明星大腕化过妆,什么影后视后啊,顶流小花啊……各个都在镜头里吹神颜,可现实能比你皮肤好的,真没几个!”
女人闻言谦虚,“老师您就别和我开玩笑了。娱乐圈美女如云,哪里是我们这些素人能比的。我就是懒,不常出门,真像演员那般风里来雨里去地拍戏,指不定成什么样子呢。”
“我可没跟您开玩笑!”化妆师接过助理递来的定型夹,小心翼翼地夹好她鬓间蓬松的头发,“您搁业界打听打听,谁人不知我非姐的嘴比化妆技术还实诚?
“就您这个颜值,头天出道隔天爆热搜,不然不会连我们神出鬼没的大BOSS都跑来打卡献殷勤!”
明婳眼尾微挑,“你们平时在公司不常见他么?”
“当然了!BOSS他多忙,今天谈投资明天谈合作的,基本没时间来公司。要来也是专属电梯直登顶层,我们这些这些小喽啰一年都见不到他几次!”
“不过幸好不常见到。不然天天面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再傻乐的人都得闷出抑郁症来!”
“您说男人长得再帅再有钱有什么用?知情识趣最重要!像我们老板这样常年打光棍的,不知道挣钱给谁花。”
“你们老板就没谈过恋爱?”女人像是很随意地问起。
非姐闻言吸气,压低声音,“那还是有的。明老板我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能外传啊!”
她翻页的手一顿,“不传。”
“嗯嗯!”打工人立刻心安理得地传播起老板的八卦,“几年前,我们BOSS他有过一个女朋友,圈内人尽皆知,闹出过不小动静呢。”
“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么?洛晴天!就前两年演古装戏特别火的那个顶流小花旦!”
明婳哦了声,“不认识。”
非姐笑,“正常,明老板哪有闲心关注娱乐圈这些灯红酒绿的事。”
“而且我们听说时也不相信。”
“我们大老板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公司只要有女艺人妄想做集团少奶奶的,下场不是解约就是雪藏。”
“洛晴天那时候不过就是个十八线,她怎么可能攀上只手遮天的娱乐圈大佬?嘁,可人家就是有那个本事,还真攀上了,不然后来哪那么多大制作捧她?”
“捧红了,也分手了,炒了个出国疗情伤的后续名利双收,虽说没真嫁入豪门,但要我说一点也不亏!”
女人又翻了一页,波澜不兴,“或许吧。那他后来就没再找过别人?”
“没听说过。得有两三年了,反正他一直挺忙的 。”
“如果不是因为忙呢。”
“那还能因为什么?”
明婳挑眉,“大概……余情未了。”
非姐瞬间瞪大眼睛。
她笑,慢悠悠地跟镜子里出现的人招手,“售宝坊招人的事有眉目了吗?”
林易倚桌横在她面前,无奈笑了,“我说婳姐,咱能不能关心关心眼前的事?人家盛天的美女化妆师还在这,你开口只操心内务,多叫人误会啊。再以为咱态度不积极呢!”
“哎不会不会!”外人尬笑否认。
明婳眉眼倦媚地抻了抻腰,“我相信化妆老师,咱们现在可是互握着玩笑把柄的。”
林易哈哈,“呦!那我就放心了。”
化妆师手抖了抖,满头黑线,倏然觉得自己这只小白兔掉进了灰狼窝。
……
整体造型即将完成,一副细金扇子流苏耳坠被小心翼翼地挂在耳垂上。
非姐目光后撤,微微痴迷地打量起她经手的这件艺术品,不禁感慨,“明老板,你这张脸真是我从业十年来第二满意的作品了!”
“哦,那第一呢?”
“第一是去年我为我大学室友化的妆,在她的婚礼上。”
她侃侃而谈,“她津市人,长得也超级漂亮,和她帅比老公感情不是一般好。两人青梅竹马,十几年了还喜欢腻在一块,羡慕死人了。”
明婳眸光闪了闪,“那是很幸福。”
“嗯嗯。”非姐边说边唏嘘,“可惜你只愿意今天这组镜头带妆,不然我势必要让你每次出镜都惊为天人!这简直比我为新科影后做造型还有成就感!”
“是我要谢谢您。”女人嫣然,不禁也歪头看了两眼镜子里的自己。
是很特别,就是有点太高调了。然而此时有意见纯属惘然,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今日不怎么低调的妆扮。
这时,工作室门口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倏然放大的喧嚷声与季甜甜兴奋的嗓音一同飘进来。
“婳姐!主持人的车已经到前头了,夏导让我来问一声,咱们这边大概多久能好啊?”
她慢悠悠地合上纸稿。
“现在。”
竹帘从里头掀开,商庭樾看见被人簇拥而来的明婳,眼眸顿时像被磁铁吸住般落到她身上。
相识了这些天,她在他面前一直是素面朝天的状态。除了意乱情迷的床笫间,他从未见过女人如此不掩美貌的攻击性。
盛天御用的造型团队显然水平高超,不仅没弄拙她本就完美的皮相,反而将她骨血里的妖娆妩媚勾画的蝉娟此豸。
所以当男人盯着她时,屋里浩浩荡荡的工作人员也都流着哈喇子暗自倾倒。只是没他明目张胆,如此对比,倒显得前者的注视格外清白正直了。
然而明婳一视同仁,对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
她在林易的陪同下穿越外厅,与屁颠屁颠加入迎接队伍的李文绪、夏导一同走向刚进门的主持团队,并于人影婆娑中第一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主持人——
辛旎。
女人浸着晨曦的轻雾,笑容笃定地站在竹影摇闲的框景中。
她在数张陌生的面孔中锁定了自己要访谈的对象,上前两步,朝她伸出问候的手,“想必这位就是明老板吧?”
明婳颔首,回握的同时极快打量着她。
眼前人跟自己年纪差不多。齐肩发鹅蛋脸,五官清丽知性。最有特色的是她的嘴唇,莹润嫣红、唇形生动、唇珠立体饱满。尤其是唇角弯着的那抹轻盈的弧度,将她周身凝结的四两拨千斤的淡然气质呈现的恰到好处。
“你好,辛老师。我是明婳。”
四目于槐荫清风中相对,两下都流露出对彼此不凡气度的欣赏。
李文绪挤在两人中间,比年会抽到盛总深情的一个抱抱还要激动,“两位老师这算是认识了。说实话我太兴奋了,能有二位才女助力《东方匠心》,属实是我们节目组的荣幸啊!”
这话不算吹嘘。
有颜有才的女性楷模平时能约到一个都稀罕,如今能把她们请到一档节目里合作,第一期节目的收视和讨论度可以提前盖章爆表了。
辛旎笑,“都是老熟人,李主任就别跟我客气了。”
“行,那咱不说虚的了,大家里头请!”
“开拍前咱们先彩排,两位老师聊聊天熟悉熟悉风格。我们顺便调整灯光音响,没问题的话就正式启动录制。”
“夏导安排就是了。”
明婳与辛旎颇为默契地对视一眼。
穿过实木镂空的屏风隔断,多机位包围的置景完整呈现出来。
李文绪想起什么,突然狠狠地拍了下脑门,“差点忘了,我们商总今天也在呢。辛老师还没见过商总吧?正好为您引见下!”说着扒开包围圈,两眼兴奋地往监视器后一瞧——
原本挺拔坐着的人竟然不见了。
“BOSS呢!”他花容失色,生怕商庭樾嫌无聊跑路了。
郭副导拽了拽他袖口,手指不远处,小声道,“嘘,别吵吵。没走,在那边呢。”
李文绪循着他指的方向一瞧,男人此时正背对着他们在窗边打电话。
高大,矜漠,光看背影就叫人胆战心惊。于是果断放弃打扰老板生财的营生,回头看向辛旎,讪道,“您看真不巧,我们老板他正忙着呢,要不咱还是先彩排吧?”
“当然可以。”她勾唇笑。
夏导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同落座在摆满花丝镶嵌工艺品的多宝阁前。
辛旎熟稔地端正坐姿,习惯性地掖了掖耳鬓的碎发。见对面人被周边不同作用的柔光箱照着,眉心好似萦着丝缕不自,不由关怀,“明老板是有些紧张么?不用担心,您跟着我节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剩下的交给我。”
采访区外,郭副导指挥场务仍在对着台上的人不断调整打光。
明婳挽了挽袖口,略微怅然地笑了,“是不太习惯。不好意思,在辛老师面前露怯了。”
“第一次都这样。”辛旎接过助理递来的稿子,朝她挑起柳叶弯眉,“说了怕你不信,其实我比你更紧张。”
“《东方匠心》这档节目社会意义重大,花丝镶嵌又是万众瞩目的第一期。在得知你受邀作为花丝镶嵌传承人录制节目时,我一整个压力骤增。”
“素闻婳柔坊明老板花丝镶嵌手艺是为一绝,可想找一些关于你的访谈资料、视频资料却比登天还难。”
“不怕你笑话,我们组的小伙伴熬了几个大夜才斟酌出的这份采访稿。希望这几页纸能带我们走进明老板的内心世界,为观众呈现最纯粹的匠心传承。”
明婳抬手支下巴,撩唇绽出一个笃信的笑,“那就开始吧。相信我的回答不会让你和观众们失望的。”
“毕竟辛老师是很有意思的人,我喜欢跟你聊天。”
小北在镜头后面乐:
“这大概就是美女所见略同吧!”
万指导扬手赏了他一个大板栗,“哪都有你,怎么那么显眼包呢!两位老师别介意哈,来,看我手势——”
“Action!”
……
彩排进行得很顺利,半小时不到主人公们便一来一回地对完了稿子。
夏导于鸦雀无声中宣告正式录制于二十分钟后开始,话音一落,工作人员们作鸟兽散,林易和辛旎的助理也趁此机会上前对自家老板和上司致以殷勤的嘘寒问暖。
辛旎接过助理送来保温杯,和明婳打了声招呼,边喝边带着团队到外头保姆车里补妆去了。
而与人家员工的贴心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大直男林易递来的矿泉水——节目赞助商官方指定,不仅贴着栏目组LOGO,连水本身都是配合天气贴心冰镇过的。
“……”明婳捏着瓶身犹豫几秒,几经挣扎拧开盖子喝了两口。
泉水顺着喉咙滑倒胃部,清冽甘甜,虽然凉,但神经泛泛的疲惫感一下子好了许多。
她起身揉了揉腰肢,蓦然抬高的视线在满屋子的陌生面孔中飘来飘去。
终于,像找到了心仪的落脚点,漫无
目的目光怦怦掉落在远处窗边站着的总是忙碌的那人身上。
他侧立在花窗镂空的竹影下,自带生人勿近的清冷氛围,神色专注的模样与周遭喧嚷格格不入。
也没再打电话了,而是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乔昂说什么。他说,乔昂记,手指敲打平板噼里啪啦,火星子都要飙出来。
应该劝他不要留下来的。
女人突然想。
然而她的自怨自艾来得快去得也快,飘渺的神思慢慢被他棱角分明的侧颜融化成棉花糖味道的缱绻。
明婳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肤浅的颜狗,可男人的脸对她有极大吸引力的事实从第一次见面就验证了。
怕再看下去会吃亏,她依依不舍地挪开眼睛,商庭樾却在此刻回过头来。
隔着人与机器的包围圈,两道视线于半空漂浮的槐香里相遇。
一矜冷沉静,一妩媚痴迷。
她脸颊飞快浮现一层绯色。
偷看被抓包……
这种抓马事件无论在哪个星球都有让人连夜坐火车逃离的冲动。
她捏着矿泉水瓶,想着要不要喝两口水缓解尴尬。不成想男人却沉了脸色,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一路喧嚷畅通无阻,所以当他走到自己跟前时,女人面部神色都没来得及变,依旧眼尾绯红、耳际绯红,就这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周围鸦雀无声。
商庭樾朝她伸出手。
明婳一愣:“……?”
“水。”
她懂了。
心底俨然气笑了,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下踢他一脚泄愤,只得咬咬牙,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商总家大业大,不会连一瓶矿泉水还要跟我收钱吧?”
“自然不会。”
他接过来,三下五除二,往旁边一抛。瓶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滑的抛物线,随后准确无误地落到李文绪怀里。 ???
李文绪惊呆了。
“水太冰,对喉咙有刺激性,可能影响节目效果。把明老板和辛小姐的水换成温的。”
他声音清清冷冷如空谷幽涧,听来却掺杂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在场所有人都嘴角抽搐地瞪大眼睛。
水太冰?有刺激性?
还能有比这更牵强附会的理由么?
女人牙都咬碎了,“商总……还真是细心啊。”
他仿若无事地勾勾唇,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道,“应该的。”
“……”
明婳又一次对自己随机选择的放纵对象产生出沉痛的悔恨感。
显然,男人对于标记的所有物向来无所顾忌。就像自己说的,他私下是个情绪很直白很简单的人。
他看到明婳喝冰水,下意识就来阻止,根本不管置身的时间地点是否合适。于是就造成了当下境况——
盛天的员工面面相觑一头雾水,身旁的林易却像是瞧出了什么,目露讶异若有所思。他斟酌出声打破这诡异的寂静,“我的我的,是我考虑不周,还好商总提醒!”
“老板啊,我看您这口红有点花了,咱们也去补补妆吧,非姐在里头等着呢!”
明婳深吸了口气,“行。”
“夏导请稍等片刻。”
监视器后的小胖老头颤巍巍地站起来,“无妨,明老板自便!”
“你也自便。”
她离开时露出了个美丽而危险的笑。
不知道对谁。
……
十点整,节目录制正式开始。
初秋晴空万里,院围角落里的石榴和桂花悄然散发着令人倦怠的香气。
明婳坐在古色沉香的案桌前,周围静谧无声。随风摇晃的竹影透过花窗打在她身上,斑驳葱葱,光影憧憧。从镜头看去,她便真如幽谷仙隐般清风霁月,一颦一笑都沉浸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气度。
“采金为丝,妙手编结,嵌玉缀翠,是为一绝[1]。”
辛旎以细金业界最为流行的一句话作为开场白,“花丝镶嵌制作技艺拥有厚重的历史渊源,起源于商周,于明清走向历史巅峰,因其制作工艺的复杂繁琐被誉为燕京八绝之首,堪称我国传统金银制作工艺中的绝技。”
“然而作为一门束之高阁的宫廷艺术,现代社会对花丝镶嵌的概念很模糊。”
“就这一点,明老板能否通俗地跟观众讲讲,花丝镶嵌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手工艺产品?”
明婳轻笑,“关于「花丝镶嵌」这个名词的定义,工艺美术界的许多前辈大师在一些著作和访谈中都提出过自己的见解。”
“在我还是个初学者时,我也问过自己花丝镶嵌到底是什么。是一根金簪,一顶凤冠,还是许多人可望不可及的皇家御用品?”
“都是,也都不是。”
她卖了个关子,“年轻时的自己执着于找一种具象的东西来形容热爱的手艺,可那是浅显而片面的。也是在我真真正正浸淫在这行的的许多年后,我才恍然明白,花丝镶嵌更是一种精神,一种传承,是千百年来无数默默无闻的工匠薪火相传的美的象征。”
“回到定义这个词的本身,它的字面意思就可以囊括70%的核心概念了。”
“花丝镶嵌是以金、银、宝石为材质,以「花丝」和「镶嵌」为核心技术,同时依据不同产品需要的效果,辅以制胎、锤鍱、錾刻、镀金、珐琅、点翠等其它技艺……[2]可以说是传统细金工艺的集大成者。”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我想做一对现代风格的橡树主题男士袖扣,那么首先要有一张设计图。”
她动作自然地比划起来,“依据设计图,用素丝拧成的花丝先掐再编,或垒或填,将轩昂的枝蔓逐步制成袖扣外部的环形轮廓。”
“再将金属片锉成石碗,填进点题的欧泊,使之固定成为袖扣的主体。然后在金属条上錾刻纹理形容树干并连接丛生的枝蔓。如此,这对袖扣的胎体就基本完成了。”
“最后,我们将以上做好的几个独立部分统一焊接、酸洗、保养,便可得到一个集花丝、镶嵌、錾刻等细金工艺于一体的现代花丝镶嵌装饰品。”
辛旎从容接过镜头,“明老板理论结合实践的讲演足够清晰,我想不仅是我,观众们也都对花丝镶嵌这门以精巧见诸的技艺有了初步认识。”
“我们知道,2008年,花丝镶嵌制作技艺被列入国家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使花丝镶嵌在被皇室垄断近千年、又因战争炮火几欲陷入绝境的尘封中重新回到大众视野。”
“然而,随着社会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关注度越来越高,花丝镶嵌工艺在逐步产业化和市场化的同时也出现了种种实际问题制约着这门传统技艺的保护与传承。”
“尤其就业人员老龄化,行业人才断档、青黄不接的现象,让不少人开始担忧花丝镶嵌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否将濒临失传。”
她话头一顿,表情和嗓音一起放松下来,“而在如此困境下,明老板和婳柔坊的出现却如久旱逢甘霖,让所有惋惜者松了口气。”
“因为花丝镶嵌非遗传承的大师们终于不再只有自己了,而是成功培养出了新一代的传承人。”
“栏目在了解您和您工作室的成员后十分好奇,好奇在如今非遗传承人如此稀缺的大背景下,您是如何组建了这支极其年轻、手艺却十分精湛的队伍?”
“而您又是如何在非亲缘传承的前提下成为大师蒋昱的传承弟子,并成功接下衣钵,于短短几年时间里成为花丝镶嵌行业的中流砥柱?”
“辛老师的话太抬举我了。”
女人颔首,“和工艺美术界众位得高望重的大师比,我永远是个浅薄的初学者,哪里当得起中流砥柱这个词?”
“其实不只花丝镶嵌,大多数传统手工业都面临着传承人老龄化,迟迟没有新鲜血液注入的尴尬境地。”
“当一件传统手工艺作品面世,像花丝镶嵌,绒花,或者刺绣,大家首先看到的是它们光鲜亮丽巧夺天工的外表,多么多么神奇 ,多么多么美丽,少有人能透过外表窥探到工艺过程的繁琐、复杂与枯燥。”
镜头下,明婳微微掖了掖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光洒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丝刻意与轻浮,有的只是淡然和温柔。
“入行那么多年,我见过很多喜爱花丝镶嵌工艺的买手们都有过入行的信心与期待。或一腔热血或心血来潮,然而最终坚持下来的人……凤毛麟角。”
“其实很容易理解,面对工艺复杂、收获甚微的传统工艺,年轻人更愿意选择来钱快、有保障的现代化首饰制作技艺,这是极为正常、也是顺应社会潮流的大趋势。”
“理想与金钱孰重孰轻的辩题古往今来千千万万,可至今没人能辩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不是人人都想做《月亮与六便士》里的克兰德,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只心无旁骛地望着头顶的月光。”
“但你做到了,不是么?”
她摇头,“哪有人敢说自己是无欲无求的呢?生命本质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时痛苦,满足了便无聊[3]。我们的人生不就是在痛苦和无聊间反复摇摆么?”
“然而我始终认为,欲念不能被消灭,但可以被打破。人只有不为欲念所驱使,才能放开手脚去追求别的东西。”
“的确。”辛旎有感而发,“欲望提升热忱,毅力磨平高山,真正的强者都在和“欲望”死磕。”
“如此我更好奇了,您年少结缘花丝镶嵌的契机到底是什么?”
监视器后的人眉心微动。
明婳抬眸扫了眼半包围的人圈,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余光落到他身上。
这种感觉像极了几个小时前、她微卷的发梢蹭着他的胸膛。酥麻生热,悄然得连正午的光都偷偷藏匿锋芒。
“可能会让辛老师和……一些人失望吧。”她嗓音里的玩味转瞬即逝,只有商庭樾敏锐接收到她恶劣又顽皮的“控诉”。
“其实我接触这行的契机从来不是一段跌宕起伏又励志热血的故事,如果非要说出什么不同,大概就是比其他热爱者多了一点点幸运和坚持吧。”
“大一那年,我认识了师傅一家人,并在参观他工作室时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了花丝镶嵌的震撼。那时候我也只是一个喜欢光鲜外表的年轻人,立刻不知天高地厚地问,我也可以学么?”
“我师傅当时一笑,说,当然,人人都可以学,但能学下去的没有,你也一样。”
“我当时就炸了。”
女人耸肩,欣然直视过去那个恣意张扬的自己,“或许想证明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便真堵着一口气起早贪黑地开启我的学徒时光。等后来终于有资格拜入师门、得到师傅的倾囊相授后,我才如梦初醒地明白过来——”
“支撑我熬过那段一人一灯枯燥时光的不是一口气,而是长年累月的、与金为伍与银作伴的过程中,对花丝镶嵌那份不减反增的青睐与热爱。”
“所以大学毕业后,您没考虑过其他工作方向,坚持选择这份已然付出了四年青春的工艺美术事业么?”
“是。”
辛旎挑眉,“一点犹豫也没有?”
“大概没有。”她认真想了想,“我算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那容我冒昧地问一句,在您不断心想事成的过程中,有失去过其他令自己觉得珍贵、却又不得不舍弃的缘分么?”
这个问题稿子上没有。明婳闻言恍惚,心头涌上几丝难言的情绪。
“有。”她诚实开口。
“或许还失去过很多。”
“会让你痛苦么?”
主持人神情狡黠,似乎没想轻易放过她。
“会。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明婳笑容逐渐坦荡,不闪不避地对上她的眼睛,“我听过一句话,说人间的痛苦分两种,一种让你变得更强,另一种毫无价值。而我对没价值的东西不付出耐心,只会将我想要的东西变得有意义。”
此时,监视器后的导演、制片人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喘。
这段对话没有出现在事先审过的稿子里,也没有出现在刚才的彩排里。虽然访谈中主持人和嘉宾临场发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两位姑奶奶明显聊嗨了,内容跑偏了十万八千里!乍听哪像是在讨论花丝镶嵌啊,分明是探讨起人生观价值观了嘛!
生怕辛旎接过话尾继续发表一番高谈阔论,郭副导忙举牌提醒她们继续下一个话题。
然而辛旎并未过多在意场外的干扰,在与对面人看似“激烈”的言语交锋中撤退几步,毫不吝啬地给予她由衷的赞美,“实在精彩!明老板,还记得访谈前我们聊天时说的话么?”
“素闻明老板花丝镶嵌手艺是为一绝,可今天与你深入了解后我才真切体会到,一位能在短短几年中把事业经营得如此好的女性,不单单要有实力、美貌,更要有一颗智慧的心。而这三点您都有。”
“那我是否可以认为……”
辛旎幅度很小地撑起手臂,眉眼犀利地看向她,“婳柔坊既是你想要的,也是你在众多无意义的事中,尽力得到的有意义的东西?”
此时场下除了商庭樾,没有人的脸不是青一块白一块的了。
被追问的人微微挑眉。
辛旎不愧是傅洙口中跨专业都牛逼的全能主持,她擅长以最云淡风轻的姿态戳中新闻最本质的爆点。
她叹息,认输般地摇了摇头,“辛老师,您大概是近期第二个总能使我哑口无言的人了。”
第25章 黑暗的小心思
女人轻笑,“如果不是在作节目,我很想知道第一个人是谁。”
你们还知道自己作节目啊!场下李文绪心凉了半截,抓耳挠腮地示意夏导喊cut中断采访。
他觉得有必要将两人的谈话轨迹强行拉扯到正轨上来,不然这场访谈还知道怎么收场呢!
然而湍急的信号刚传送到半路,商庭樾突然朝他摆了摆手,投来一个休得造次的目光。
他立马闭紧嘴巴。
就见明婳放胸前的手绞了绞,像在思考,几秒后,她对着镜头弯了弯眼睛,狡黠道,“那人若是看了节目,便会有自知之明的。”
商庭樾:“……”
她这话听着像开玩笑,然而心底是真切生出几分懊恼的。
自己最近的的确确在被比她聪明的人“解剖”:商庭樾总能无意戳中她的心事,而辛旎则是有意用职业技巧引导她讲出不为人道的心路历程。
“我虽然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我想要的东西并不多。其实每个手艺人的初衷都是埋头淬火炼金,没人愿意摒弃风骨将自己热爱的事业变成名利场上待价而沽的生意。”
“在我二十四岁之前,我没想过离开师傅的庇佑自立门户。因而当我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时,我迷茫了很久,而婳柔坊恰恰是在那个时期诞生的——”
“因为我真的放弃不了花丝镶嵌。”
“也是缘分使然。”
说话人像是陷入了回忆的沼泽,脸上神情逐渐变得模糊。
“在一次旅途中,我偶然结识了詹雨佳。詹雨佳这个名字想必辛老师不会陌生,那是响当当的京派花丝镶嵌传承人之一。而她的师傅是著名工艺美术大师杨锦莲。”
“在此之前,我对她们师徒一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当然,她对我的感觉也是如此。”
“那次偶遇后,我和她当下就决定合作创办一间不拘于传统制作工艺的手工坊。因为彼此于花丝镶嵌行业在未来的保护与传承上的核心观点是令人难以置信得不谋而合。”
辛旎点头,“放眼婳柔坊自创立以来的发展方向,我可以将你们共谋的这些观点理解为非遗技艺的革新么?”
她适时地提出疑问,巧妙将两人交流的话题引导至采访稿的重心部分。
“不敢说革新,只能算做出了一些自认为没错的改变。”
明婳的回答一如既往滴水不漏,场下的摄影立刻给她切了个近镜头。
“在国家持续了两千多年的封建
制度下,花丝镶嵌工艺一直为统治阶级所掌控。它用材昂贵,工艺复杂,算得上古代人的奢侈品。即使放在今天,其算不上亲民的价格也不是普通人能消费起的产品。”
“我国一直倡导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要融入现代生活,展现当代价值,用时代精神不断激发传统非遗新活力[1]。”
“这就意味着如果花丝镶嵌不能由贵族走向大众,这门传统手工业注定会由于迟迟得不到青年一代的守正创新,而成为束之高阁的新时代活化石。”
“那将是令人遗憾的瑰宝的殒落。”
辛旎不紧不慢地翻动资料,“纵观花丝镶嵌近几十年的复苏史,不难发现曾有过一个时期,铸造工艺批量产出的仿花丝效果产品因其价格低廉、粗制滥造给传统花丝制造业带来过不小的冲击。”
“是。”她不否认。
“这段沉痛的教训似乎在警示我们,肆意产业化、一味追求生产效率而降低花丝工艺制作成本的道路是行不通的。”
“如此,我不禁发出疑问,明老板和您的团队在婳柔坊的经营中是如何找到这两者间的平衡点的?”
“说实话,我认为我们并没有真正找到这个平衡点。”女人无奈地摊了摊手,“其实自创业伊始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正如辛老师说的,这是一个根本避不开的现实桎梏。”
“如果大家还记得我们刚才讨论过的有关花丝镶嵌定义的问题,便很容易理解我的意思了。”
“为什么说花丝镶嵌工艺品的定价难以走下神坛?首先是金银珠宝的昂贵用料,再者是‘堆垒编织掐填攒焊’的复杂工艺,往往一件产品的制作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价值决定价格,这就注定了传统的宫廷花丝镶嵌工艺品是不可能通过降价来拓展消费者层面的。”
辛旎点头,示意她继续。
“因而在我和詹雨佳的初始构想中,我们并不想将婳柔坊的品牌定性为市面上流行的仿古代宫廷制品。”
“一方面,这类工艺品的制作繁缛,定价高昂,非普通人可以承受。另一方面,仿古类工艺品的设计往往遵循传统,毫无新意,不仅不利于日常佩戴,也不再适合当今多元化的首饰市场。”
“所以「婳柔坊」品牌的创始宗旨就是新,尤其在产品设计上。我们需要新理念,新思维,甚至是新手法。旨在保留花丝镶嵌核心工艺的基础上,对产品形式进行创新改革,使其更加符合现代化审美。”
“可这做起来太难了。”
明婳怅然地叹了口气,“我们缺人,尤其是与我和詹雨佳类似又不同的年轻人。后来我们三顾茅庐请到了当时川渝花丝界后起之秀柯昊川,也就是我们现在的柯首席加入我们团队——”
“很幸运,他同意了。”
“就这样,我们三人开启了一条疯狂的创业之路。风格迥异,却目标一致,天南海北地凑到一起,也凑成了我们婳柔坊品牌最原始的雏型。”
女人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像欣然又像触动。显而易见,那段奋斗的日子是她难以忘怀的美好经历。
真令人……嫉妒。
男人眼底温度持续走低,默默记住了柯昊川这个名字。
而明婳仍陷在回忆里,一点也没察觉自己正被某人黑暗的小心思攻击。
“最初,我们将婳柔坊品牌定调为轻奢快销,即「聚焦国潮,以非遗花丝镶嵌技艺演绎国风新篇章」。”
“这类作品造型简约,构思风格抽象,例如古风圈推崇的首饰头饰、与博物院博物馆联名推出的文创产品等,其型体、工序虽不如传统花丝镶嵌工艺品那般精美瑰丽,但我们研究销量后发现,年轻人对这类非典型传统手工艺制品的接受度尤其高。”
“这种现象是令人兴奋和倍受鼓舞的,这正是我们创办婳柔坊的初衷。”
“后来随着订单越来越多,三个人的团队分身乏术。于是我们开始面向业界招人,招人的同时也在寻求适宜的工业化改良。”
“因为我们逐步意识到,如果一直保持耗时长产量小的生产模式,无法真正改变花丝镶嵌受众狭窄的现实困境。”
“您所说的工业化改良等同于产业化么?”
“不。”女人摇头轻笑,“市场经济辛老师是专家,我不敢卖弄,只能谈谈我所了解的最浅薄的那层。”
“大众所谓产业化是以市场为导向,利益为核心,而工业化改良实施的前提必然是非遗的保护与传承。”
“现代机械铸造无法取代传统手工艺是我们所有行业人的共识,但这并不代表传统工艺完全排斥机械的加入。”
“其实花丝镶嵌工艺在近现代的发展历程中,也为寻求进步吸收了一些工业化革命的创新成果。例如焊接方式从煤油灯到焊枪的转变,不仅可以减少人工消耗、提高生产效率,也不会对花丝镶嵌的核心技艺造成任何影响。包括婳柔坊近年来逐步引进使用的全自动熔炉、素丝加工机器等。”
“我理解你的意思。”
辛旎弯唇,笑意如沐春风,“有人说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能提创新,我认为这种观点是有违人类社会发展本质的。”
“世界本就是一个无限变化和永恒发展的物质世界。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为非遗传承注入青春力量,必然要求青年一代敢于创新,善于创新,在传承核心技艺的基础上使非物质文化遗产适应现代社会,这是发展可持续的必经之路[1]。”
“是。”明婳直视镜头,鲜少清晰地表明态度,“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世界是不停变化和发展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和我的团队一直没有真正寻找到那个平衡点的原因。”
“每当我们觉得现状可以了,不久又会出现新的不可避免的问题,逼迫我们不断试错,不断调整。”
“比如?”
“比如自我理想的搁浅。”
“那年,新人有了机器也有了,婳柔坊最艰辛的时期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平稳度过。”
“年会后,我、詹雨佳还有柯昊川整整一星期没现身上班,因为我们真的很久很久没在家里睡过一个好觉了。”
“等到年后复工,突然变闲的我们却不约而同生出一股空虚感。”
“空虚感?”
辛旎惊奇地重复她的用词。
“嗯,或者可以形容为……”
“技痒吧。”
第26章 一场酣畅淋漓的网爆……
“婳柔坊成立最初,我们三人负责设计,生产,还要各个渠道跑销路,连宣传包装都被迫从零学起。所以那时我们没有多余心力兼顾一些工艺较为复杂的大型花丝镶嵌工艺品的创作。”
“然而无论是我、詹雨佳还是柯昊川,我们的第一身份一定是非遗传承人而非婳柔坊品牌创始人。我们肩上落着保持非物质文化遗产真实性、整体性及传承性的责任。”
辛旎笑,“对花丝镶嵌饰品的现代化解构与极简不算责任的一部分么?”
“算,但远远不够。”
女人对着镜头娓娓道来,“普及大众类的快销文创是时代必然,然而像器皿、炉薰这类宫廷花丝镶嵌工艺品在两千多年历史发展中形成的雍容底蕴,同样是中华民族灿烂文明留给后世的宝贵财富。且这份令无数人为之惊叹的华丽优雅是不能被现代简约所替代、甚至是解构消融的。”
“创业初期,我们为「国风」系列忍痛推掉了许多买手藏家私人定制的活计。我说时常会技痒,就是这个意思。”
对面人逻辑满分地作出总结,“所以婳柔坊在最初的经营范围上增补了高端定制、臻品收藏两条生产线,并在随后几年的调整磨合中逐步发展成为我们如今看到的这样一个集设计、生产、销售于一体的,多风格、全题材、广形制的大型花丝镶嵌手工艺制作坊。”
“然而就我们手头的资料看,明老板您的野心似乎不止于此。”
“婳
柔坊创立同年,「婳丝柔」珠宝便注册了商标。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和您的团队很早就为品牌珠宝线铺设前景了呢?”
辛旎话一落,场上场下气氛又隐隐绰绰紧张开来。这个问题剧本里有,只是前头过于放飞,导致现在提出的时机不太对。
而今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体系发展的进程中,最受抨击的行为便是唯利是图。市面上有过传承人迷失于市场繁荣而逐渐忘记初心的案例,还曾引发社会激烈的讨论。
显然,一个专业的主持人不会忽视这样极具讨论价值的争议点,三言两语将婳柔坊逐年扩张的商业版图摆到明面上来供人剖析。
如此,明婳想不回应都不行。
而一旦她的回答有纰漏,就很容易被别有用心之人拿去做文章。当下的内娱,一场酣畅淋漓的网爆只需要几张断章取义的截图就可以做到。
男人把玩素戒的动作停停顿顿,眸子像浸了墨。越过镜头,专注而锋利地将她眉心闪过的无助看在眼底。
然而她还是撑住了,“不能算野心,只是想多尝试其它的可能性。”
“珠宝设计是我个人的爱好。起初只是想玩一玩,然而在后续的发展评估中,我们一致认定花丝镶嵌珠宝的融合和推广是令花丝镶嵌传统工艺走进千家万户、并增强社会认知的有效途径。”
“因为没什么比既能日常佩戴又能增值保值的金饰品更让人有消费欲望了。可以说,婳柔坊自始至终在寻找非遗保护与经济效益间的平衡点。”
这个回答无懈可击。
提问者心下赞叹,“所以您认为花丝镶嵌珠宝的崛起和普及会成为那个平衡点?”
“换句话问,「婳丝柔」会是婳柔坊品牌未来的发展重心么?”
明婳闻言忙摆手,“辛老师,这个问题我只能回上一句无可奉告。婳柔坊每年的发展重心都会由市场部专门评估,我也是那批等着被通知的人。”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婳丝柔」目前仍处于初级阶段。未来我们会加紧跟进国际市场,不断精进花丝镶嵌传统工艺与现代珠宝的碰撞融合。”
“也希望我们当季风靡的海洋之灵系列、花园漫步系列,以及即将推出的唐风宋雅系列、图腾神话系列能真正将这项传承千年的古老工艺普及发扬,推向世界。”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婳柔坊」即将上线的新季珠宝发布会。”她直视镜头,莞尔一笑,“盼愿我们在一根根金丝中留下的时光印记能带给你们星点感动。”
“我想一定会的。”
访谈接近尾声,辛旎回味两人来回的唇枪舌剑,几乎要给她鼓掌。
“作为《东方匠心》的节目主持人,我需要写好几页稿子赞扬明老板精湛绝伦的手艺和一生择一事的匠心。但如果作为消费者,‘喜欢’二字便可以概括我的钦佩。”
“我有一条「婳丝柔」品牌珠宝项链,是贵坊去年推出的银河系星座限定系列。”
她笑,“辛老师的那款是处女座吧。”
女人稍稍意外了下,随即意会地弯了弯眼睛,“是的,这条项链我很珍惜,因为它会戳中人的心事。”
“设计师在花丝与珍珠的交缠中将处女座那份敏感的善良,与伪装的坚强融合得十分巧妙。它是有灵魂的,仿佛设计者与买手之间的心灵对话,唯有懂设计又懂人的人才能设计出如此有灵魂的作品。
“据我所知……「婳丝柔」银河系星座系列的主创设计师就是明老板吧?”
明婳诚实地点了点头。
“这大概就是为何人人都说明老板花丝镶嵌手艺是为一绝了。”
“这次访问前,我尝试从各个渠道观摩明老板的作品,一丝一缕巧夺天工,无一不被震撼。”
“「放浪形骸的气度,细嗅蔷薇的风骨」,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适宜形容您作品风格的话语了。”
“就个人而言,从业的这些年,有没有令自己特别满意或难忘的作品呢?”
她这个问题在访谈节目里很常见。
可真轮到本人回答时,尘封的记忆便如同心境上泛起的秋水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着时光的印记。
女人于镜头里微微正色,似在思索。那双盈澈的眸子此时静得发亮,一闪一闪地流转在商庭樾深深的凝望里。
“很多很多。”
“师傅曾说,我们于孤寂甚至是苦难中打磨出来的作品的光亮,是匠心的修炼,也是生命的超脱。只有对作品注入永恒的精神和不朽的信念,才能使其充满鲜活的感染力和生命力。”
“所以我的每一件作品都确保倾尽欢喜。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最令我难忘的,大概会是我第一次以个人名义参展并成功被买家收藏的那个。”
对面人眼睛一亮,“能和我们描述描述那是怎样的一件工艺品么?”
“嗯……”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其实更多的细节我记不太清了,甚至连一张设计稿或留念的照片都没有。”
“那时师傅受邀全国巡展,第一站和最后一站都在本地举行。最后一次开展时,他力排众议将工作室学徒们的部分作品列入展陈,其中一个就是我的。”
“我们很感动,也很开心,自己稚嫩的作品在这样大型的工艺展会上露脸,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情呀……根本不会想它还能被人青睐收藏,甚至买回家。”
辛旎挑眉,“而你偏偏做到了。”
她轻轻地笑了,“确实很意外。”
“那是个不大的件活儿,甚至可以用朴素无华来形容。同门们见我拿这个参展,都瞪大眼睛表示不理解。比起它,那些庞大的华丽的摆件显然更吸引人眼球。我的这个混在其中,就好像误入上流舞会的灰姑娘,画风要多突兀就多突兀。”
“可我异常坚持。说不出具象的理由,大概是因为展览在冬天,很冷,而这件作品恰好叫「暖暖」吧。”
“它拳头大,金片为底,金累丝为衬,主体镶汉白玉,大致形状应该是……”
镜头外,男人听着明婳的自述,大脑忽然陷入一片空白。
暖暖?!那不是……
周围画面变得模糊。他一瞬回到记忆深处那个寒冷的下午。
小寒,天上飘着雪。
申市国际会展中心外人山人海。
二十一岁的商庭樾把车停在VIP通道的路边,没有熄火,副驾驶座位上每隔几分钟就传来喋喋不休的来电震动。
男孩烦了,彻底关机,一张还显稚气的脸浮现一层桀骜的不训。接着抽出一支烟来,不点燃,就叼着。头向后倚靠,疲倦地阖上眼睛……
过了会儿,车外传来一阵说笑。他睁眼一瞧,果然是秦素出来了。
她一身驼色羊呢大衣,温柔而端庄。此刻被展馆的工作人员簇拥着,手上大包小包。
母亲有多爱收藏艺术品,他从记事开始就知道了。而她又多害怕儿子“学坏”,自己也是一清二楚的。
于是将烟塞回烟盒中,同打火机一起藏好。然后推开门,走下去,在雪色弥漫的广场与秦素隔着一辆车和十几步的距离挥手。
母亲看到他,愣了愣,随后眼角细纹都笑开了。
她小步跑过来,伸手将人抱了个满怀,“宝贝啊,你怎么过来了?”
男孩对于自己已经二十一岁了还被妈妈叫宝贝的情景十分麻木。
没办法,秦素就是这样一个对家庭充满敬畏之心的女人。对丈夫孩子,她愿意付出十足的爱意和包容。
“下雪了,顺路来接你。”
第27章 将人牢牢困在包围圈里……
他俊脸高冷,语气却很轻。
先回答秦素的问题,然后打开后备箱,示意随行的工作人员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去。
这时,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人走过来,笑呵呵地,对着他好一番打量,“这位想必就是商总夫妇的大公子吧?果真一表人材。哎呦瞧瞧这个头长的,秦总您
真是好福气!”
秦素仰头捏了捏儿子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笑容谦逊地接受了外人的夸赞,“个头随他爸,长得像我。”
“庭樾,这位是王副馆长。”
“王副馆长是申市收藏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与你父亲和我都是很好的朋友。妈妈名下的几家画廊也是你王叔在帮忙打理,以后有不懂的多来请教他。”
男孩嗯了声,狭眸疏离,但恭恭敬敬地朝他伸出手,“您好,王叔。”
“哎……好好好!”老人回握,唏嘘地笑了,“秦总抬举我了,这些年要不是有您常常光顾会展这边的生意,我也没机会投桃报李。如今文艺界发展形势越来越艰难,以后还要靠小商公子多多照拂呢!”
“那是自然。”
寒暄完毕,馆长带人回去了。男孩发动引擎,秦素坐上副驾驶,随行的助理也跟着上了后座。
车子缓慢行驶在银装素裹的城市道路,车厢里飘起舒缓的钢琴曲。
女人上车也没闲着,先是回了几个未接来电,又分别给管家和秘书打去电话。然后才得空解开脖子上缠绕的羊绒围巾,边叠好边吩咐助理尽快把今天入手的藏品入库登记。
男孩随口一问,“你不自己留着?”
她摇头,“备着给公司客户的。”
他嗤了声,情绪明显不悦。
女人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斟酌开口,“刚公司的人打电话来说,你又和爸爸吵架了?”
男孩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他不可理喻。”
秦素眸色一顿,纤细苍白的手不安地抓紧手里的围巾,缓了缓,才温声细语劝,“他再怎样也是你父亲,你要尊重他,好么?”
“我可以尊重他,但他的能力得值得我这个实习生尊重。”
她无话可说了,叹了口气,随后像逃避般从包里翻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袋子。
那袋子巴掌大小,像是锦囊。金宝蓝的底纹上绣着湖白色的祥云纹样,绣工十分精巧,应该是专门装文玩用的纪念品。
男孩瞧了一眼。
“不是要送客户吗?”
“除了这个。”
女人眼里慢慢氤出温柔的笑意,边说边拉开锦囊的抽绳,将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这个小东西我准备自己留着。”
他好奇,偏头又瞧了眼。
就见女人手心搁着一个拳头大小,有金又有玉的小玩意儿。左边是一只大熊,右边是一只小熊,两只熊交颈而卧,好像在……睡觉?
看不懂。那就只有两只熊。
男孩想,自己还是开车吧。
“知道这种工艺叫什么吗?”
他摇头。
“花丝镶嵌。”
“哦。”
“你能看懂它想表达什么么?”
男孩没直说自己看不懂,态度很端正地思考一番,说,“两只熊在休息。”
秦素嘴角一抽,“这是北极熊。”
“哦。”他换了个严谨的说法,“两只北极熊在休息。”
向来情绪稳定的人深呼吸,“在艺术细胞方面,我想你爸爸还是值得你尊重的。”
男孩笑,目视前方,掌着方向盘在冰天雪地里拐出一个漂亮的弯,“太小了,看不出什么。”他解释。
“是很小。”母亲怔怔地举着那两只一大一小的北极熊,喃喃低语,“但我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了。它有名字,叫「暖暖」。听说这个小东西不是蒋昱蒋大师的作品,而是他的一个爱徒。”
“可能跟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吧,是个女孩子。很难想象这么小年纪的孩子就可以创造出这样有温度的作品。”
“暖暖……暖暖……”
“它真的很叫人温暖,对么?”女人映着窗外的茫茫雪色对他绽出一个温慈的笑,“庭樾,等你有天成熟了,心里有了牵挂,你就能看懂它的含义了。”
九年、从二十一岁到三十岁,男孩已经长成了男人,足够成熟了。
可直到秦素去世,他也没机会问问母亲,「暖暖」到底为什么叫人温暖。
回忆戛然。
失神的视线逐渐聚焦。镜头里,明婳安静地坐着,正午的一缕阳光此时穿越浓荫,恰好落到她身上。
花影微凉,可那光笼罩着她,暖暖的,犹如神明。这一瞬,男人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好像浸在了这股暖流之中,沉浮着,心跳在颤栗,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相信缘分么?”
“一眼跨越千年的缘分。”
辛旎对着镜头总结陈词。
“作为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集大成者,以花丝镶嵌为代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经过历史长河洗涤、积淀并传承下来的宝贵财富。”
“而今,明婳为代表的新一代非遗传承人正以坚韧的斗志与过硬的本领致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在珍视守重的基础上坚定自信、开拓创新,不断推进花丝镶嵌传统工艺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做到以匠心讲好中国故事,以匠心传播中国精神,推动中华非物质文化遗产走向世界!”
“弦歌不辍,思接千载!”
“再次感谢明老板做客《东方匠心——了不起的非遗》,我们下期见。”
“CUT!”
夏导短促有力的号令与主持人感染力十足的收尾衔接得异常丝滑。
结束的一霎那,钿霜斋内掌声雷动,李文绪激动地与夏导来了个爱的抱抱。
他拍手上前,对场上正握手互谢的两人竖大拇指,“精彩,实在精彩!这场访谈堪称妙语连珠!”
“整整二十分钟连CUT都没有,简直赶上直播水平了!《东方匠心》能由两位老师给我们打头阵,必然风起云涌观众至,势不可挡开门红!”
辛旎接过水杯,谦逊地笑了,“李主任不用客气,于我是应该做的。”
“要说精彩,还是明老板让人钦佩。第一次在镜头面前接受采访就能表现得如此专业严谨滴水不漏,这样的情商智商要令多少新闻从业者汗颜啊!”
“那是那是!”
明婳撩唇,“各位老师就别和我这个初学者商业互捧了。我的任务告一段落,剩下的就交给节目组把关了。”
“明老板放心。访谈粗剪完我们会发给当事人团队审核,然后根据多方意见进行再剪辑,最终版本会经过您同意再发布。”
女人点头,“后续我们林总监会全程跟进,有需要配合的尽管说。”
“那再好不过了!”李文绪引着两人往里走,“现在正好有空,我斗胆为辛老师引荐引荐我们商总。”
“来,辛老师请,明老板也请。这位就是盛天娱乐总裁商庭樾。”
人声鼎沸间,场务和摄影师们搬着机械器材乌泱泱地往外走。而男人坐在监视器前,沉静衿冷,遗世独立。
明婳望着他由光勾勒的、刀刻般英挺的五官,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这样冷的一个男人,眼睛里也会装着另一个女人么?
洛晴天……
她无声咀嚼这三个字。
就见他抬眸,起身,从容回敬辛旎率先伸向他的那只手,蜻蜓点水地与之一握。
四目相对。
可对上的确实她身旁的自己。
“商总,久仰大名。”
商庭樾点头,开口的嗓音透着几分清冷的哑,“辛老师客气。两位专业的演说十分精彩。”
“盛天已在丽顿酒店备下薄酒为二位庆功,夏导和李制片会尽心陪同,还望辛老师和明老板赏脸赴约。”
“怎么,商总不作陪么?”
明婳挑衅地朝他一笑。
周围人一惊,对女人突然提出的非分要求不明所以。
唯独辛旎,好像在男女相视而立的眼神交锋中看出了什么,低头借整理领口的动作好整以暇。
男人知道她是在报仇,报他大庭广众下不让她喝冰水的仇。
他扶了扶领结,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实在抱歉,商某已有他约。他日明老板若得空相见,我一定如期而至。”
“……”女人闭眼深呼吸。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破釜沉舟问出了一个不怎么清白的问题,结果被他这么一回答,差点做实私情。
建树片刻,她咬牙妥协,用极为僵硬的语气找补道,“开个玩笑,商总莫要介
意。”
“自然。”
他提唇从容,“李主任,你陪辛老师先行,我和明老板还有几句工作上的事要说。”
李文绪嘴巴顿时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暗忖你和明老板有那么多公事谈么?就算有他这个制片人怎么完全不知情?该不会苏亦真真求大BOSS说服明老板出道了吧!
想归想,他凭借多年本能没敢耽误,忙引着辛旎往外走。
辛旎偏头,朝她挥了挥手,“我到外面等你。”
明婳抿笑,目送她出门。
不一会儿,原本拥挤的外厅恢复了往日的静谧。
他走上前来,掠过几缕凋零的秋风,眼底的黑沉浓稠如古井。
她心生怯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可来人变本加厉,一步步越过他们在人前一贯保持的社交距离。
女人索性不退了,仰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她不信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敢把她怎样。
事实他的确没想干什么。只是抬手帮她整理耳边掉落的头发。一下下,很有耐心地按原样夹好。
“累么?”他轻轻开口。
明婳觉得他有点奇怪,好似温柔了许多。虽然他平时也算脾气好的,但不像此时此刻,连说话时眼睫碰撞的弧度都柔和了,生怕把自己碰碎一样。
没细想,她摇头,想说不累。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有点。
指腹随着尾音下落滑向脸颊,轻轻地剐了两下,“下午的拍摄我让李文绪取消了,待会聚完餐回来就好好休息吧。”
女人啊了声,想说不用。但他决定了,自己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于是弯了弯唇,道,“行,你真是大好人。”
“……”商庭樾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于是撤开手,稍稍退了一步。再躬身,手臂撑在她身后的桌面上,将人牢牢困在包围圈里。
“我有让你哑口无言过么?”
他质问。
女人盈着秋水的眼睛眨了眨,目露狡黠,“我可没说是你,你自己对号入座。不过还算有自知之明,毕竟你刚刚还怼我了。”
他眼睛一眯,“什么时候?”
她冷哼,抬手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胸口,“我让你作陪,你直接说没空不就行了。非得添油加醋,生怕别人发现不了我们的奸情?”
男人慢悠悠地捉住她的手,“没记错的话是你挑事在先?还有,什么叫奸情?一直要偷偷摸摸的人是你,我从来没说过要配合你演戏。”
“……”明婳气血上涌。
她想把手从他粗粝的掌心里抽出来,可男人不让。她抬脚踹他,他索性揽住她的腰将人提起来放桌上,“别闹,我跟你说件事。”
她瞪他,“不是还有约,还要不要走了?”
“说完就走。”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羞稔的眼睛,“你刚节目里说,你第一个参展的作品被一个不知名藏家买走了,是么?”
“是啊……怎么?”
明婳一头雾水,“难不成那个人是你?不太可能吧。”
“不是我。”
他摇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收藏者是我的母亲。”
第28章 商总的新朋友
正午的光漂浮在半空,将目下粉尘染成斑斓的色彩。
女人心头一滞,怔怔地抓着他领口,“真的么?”
商庭樾点头。
“叫「暖暖」,样子跟你描述的差不多,我想应该是那个。”
话落,明婳笑了,是一种从没见过的,类似少女天真烂漫的笑。
她手一松,竟直接抱住他脖颈,仰头颇为得意,“那我就不得不骄傲自满地夸一句,阿姨的眼光太好了!”
男人凝着她妩媚灵动的脸,心底怀念母亲的伤感被抚平许多。
他勾勾唇,将人从怀里褪了出来,问,“想不想去看看你的「暖暖」?不是说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么。”
“可以吗?”
她觉得更不可思议了。
他恩了声,低头看了眼腕表,“今晚就可以。”
“你好好休息,大概六点钟,我来接你。顺便一起吃晚饭。”
“……”女人有点犹豫。
其实她不是非得去看,或者非得今天去看。只是男人执行力未免太迅速了,她还被一种叫缘分的情绪冲得云里雾里呢,他却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只有被动接受的份儿。
真是……独断专行。
她失笑,考虑要不要答应,男人却摆出要走的架势。
明婳忙拉住他,“今天就去么?会不会太突然了,我怕你母亲她……”
“不会。”
男人打断她,波澜不兴,“我没有想骗你去见家长。”
“我母亲……”
“五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
商庭樾走了,女人仍没从错愕的情绪中缓过来。
他那时很平静,抬手剐了剐她的脸颊,又撤开,说,晚上来接你。然后转身离开,神色看不出分毫思念的破绽。
明婳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她和男人的这场纠葛犹如露水朝夕,遇风则逝,俗一点解释就是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虽然某种层面看,他们拥有着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然而究其根本,她不了解他,更别说他的性情经历、亲朋家人。
豪门大公子?盛天总裁?还是娱乐圈只手遮天的大魔王?
这些遥不可及的名号堆砌着金钱与权利的喧嚣,喧嚣里的人也该套着由造物者精雕细琢的壳子:华丽的,冰冷的,千篇一律的完美,在俗世的欲海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至少明婳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在她心中,商庭樾是做露水情人的一个很好的选择:好看,话少,活好,偶尔还很知情识趣。
跟这种男人在一起不会担心纠缠不清,因为他没有感情,只有身为上位者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提起母亲时偏偏是那样无力而落寞,哪怕表情再无破绽,可转身时那一霎的孤寂,像极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脆弱的普通人。
突然有些可怜他了。
再出去时,园子里的秋色在阳光的沐浴下熠熠生辉。
辛旎站在抄手游廊的尽头,正心情很好地和自己的助理聊天。她发现明婳的身影,远远地和她挥手,随后低头说了句什么,条纹衬衣牛仔裤的小姑娘飞快跑走了。
明婳走上前,面带歉意,“麻烦辛老师等我这么久,真是失礼。”
辛旎弯唇,“明老板别客气了。咱们酒逢知己千杯少,不搞这些繁文缛节。你的园子打理得这样精致,我来一回就惦记上了。以后还盼着能多来坐坐消乏解闷呢。”
“想来随时。”
她很感激辛旎明明看出了端倪,却不问她和商庭樾的关系。谈不上涵养和分寸,归根究底她大概是个对别人想拼命藏着的秘密没多大兴趣的人。
蒋星南恰恰相反。她热心率真,对在意的人充满了探究的乐趣。
所以她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和她哥哥谈恋爱了,又在以为明婳抛弃了自己最爱的哥哥和父亲时,对她失望透顶甚至避而远之,像极了手持天秤又嫉恶如仇的正义斗士。
明婳最近总想到她。
“其实我该跟你说抱歉。”
两人肩并肩走在经年的青石路上,辛旎突然自我反省起来,“录制的过程中,我身为主持人难免会言语犀利,问出一些在别人看来是挖坑的问题,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或许受以前工作性质影响,我不太喜欢节目的内容过于平淡如水岁
月静好,这样很难挖掘到创作者内心深层次的感知。”
“今天和你的这场言语交锋很过瘾,我很久没遇到对手了。”
女人扑哧,“你都这么夸我了,我就算打肿脸也得把胖子撑起来。”
“我知道《东方匠心》会是一档好节目,大概率也将是我公开录制的唯一一档节目,所以我很庆幸能和你这么有趣的人搭档。真心的。”
她点头,“我相信。”
“不过等这期节目播出,关注度会比你想象的还恐怖。到时争着采访你的记者媒体估计能从婳柔坊排到电视台门口,明老板仍坚持像以往那样拒绝出现在公众面前么?”
明婳稍稍思忖,“我想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再有什么同质化的邀请于我而言就是浪费时间。”
“我总归是个手艺人,虽然已经不单纯了。”她忍不住自嘲,“不过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约束自己会让我有掌控欲念的安全感。”
辛旎挑眉,“这叫心理变态。”
两人对视着哈哈大笑。
“辛老师不急的话可以随我去趟手艺坊吗?我们有个搞财务的小姑娘是你的粉丝,吵着要你的签名。”
“当然可以。”她诧异,“明老板对自己的员工都这么上心吗?”
“他们年纪小,却很听话很努力。在我心里就跟弟弟妹妹一样。”
“我也有个弟弟。”
两人穿过池月清风的照壁,辛旎忽然剖白,“只不过他很不听话,也不把我当姐姐。”
……
聚完餐,明婳回到婳柔坊。
沉沉睡了一下午,醒来后窗外已经漂浮着橙色的黄昏落日了。
她裹着被子在松软的床上翻了两翻,四肢像在艾灸的热气中蒸过般绵软,十分舒服。
拿来手机一瞧,快六点了。而手机屏幕上横着一条信息,是商庭樾十分钟前发来的:【醒了么?】
笑意在落日余晖的倾洒下悄悄染上唇畔。她坐起来,趿上羊皮拖鞋进浴室:【刚醒,收拾下,二十分钟后见。】
六点一刻,换了衣服的明婳打开角门,不出意外看到了倚在车上等她的男人。
他仍是白天的装束,西装笔挺一丝不苟。唯一不同的是领带,此刻没有系在脖子上,领口微微敞着,露出锁骨处的深色肌肤。
听到动静,他走过来。英俊的五官在暮色韫浓中愈显深邃。
没来及说话,明婳就被箍着腰吻住。猝不及防。
先是一番湍急的吮吸,从上唇到下唇,激烈撕咬。末了探进去,从舌根到口腔,没有一处放过她。直吻得她胸腔缺氧,只发得出呜咽的声音,才放缓攻势,抵着她的唇珠碾磨,反复渡来新鲜空气。
她承受着,四肢瘫软如水。很快站不住了,被抱起来压在车上亲。
光亲还不够,粗粝的掌心试图往更柔软的地方钻。只是她穿着裙子,抹胸的领口又紧,反复尝试无果,男人更重地在那片雪白上啃噬。
她吃痛嘤咛,“别……别弄出痕迹来!”
那么明显的地方,被人看见她干脆换个星球生活好了。
他停顿一瞬,似乎意识到她的顾忌。于是把人往上拎了拎,贴紧,重新覆上她的唇……
无人的空巷,水声缠绵了许久。
最终分开时,胶着的银丝轻断。女人熟透的脸更红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搞偷袭?”
他提唇,喘息依旧粗重,“大概是想你了。”
她“呀”了声,“原来我魅力这么大?”
“恩。”商庭樾难得配合,动作轻柔地理了理她额角的头发。然后打横抱起她,塞车里。迈巴赫62S开出小巷,缓缓融入傍晚澎湃的车流中……
半小时后,汽车停在敬安区一处安静远人的别墅区。位于正中的欧式建筑占地面积极大,在夜空下灯火辉煌。
女人下车时想起来,这地方号称是申市最贵的别墅区,寸土寸金,叫什么「檀园」的。
“这是你住的地方?”
男人摇头,“不是我,是我外祖家。母亲去世后,她的遗物大多被外公外婆挪到檀园以解怀念,你的「暖暖」应该在这里。”
明婳脚步踌躇,“那你外公外婆在家吗?我这样空着手来不太好吧。”
“放心。”他偏头看了她一眼,“他们去参加婚礼了。”
“所以时机正好。”
说话间,有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带着一群佣人迎上来,“孙少爷!”
商庭樾点点头,“全伯,我回来拿个东西,不用通知外公外婆。”
管家忙应下,“好的。”
“不知……这位是?”
庭院喷泉的斑斓下,明艳的女人抢在前头介绍自己,“你好,我是商总的新朋友。陪他回来拿个东西。”
新……朋友?众人面面相觑,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像在怀疑自家少爷带过多少旧朋友回来似的。
叫全伯的管家如临大敌,忙跟上赔笑道,“欢迎欢迎!除了小盛总,我们从没见孙少爷带其他朋友回来过,更别提是您这么漂亮的女士了!”
女士朝身边人挑眉,“看来你家里员工都挺闲嘛,没少看言情小说。”
男人眯了眯眼,大掌一捞,将她的手紧紧牵住,“这样更符合你的言情小说。”
明婳:“……”
两人来到副楼,乘电梯到三层。他打开其中一扇门,随清淡檀香呈现在眼前的是精致奢华的美式装修。
“这是我母亲的书房。”
女人晓然,随他在四面墙的博古架前细细观摩。
瓷器,字画,奇石,和田……
各式各样应有尽有,随便拎一件出来都价值连城。
“看得出来,你母亲是收藏的行家。”她真诚赞叹。
他“恩”了声,“母亲爱好广泛,是个能力很强的女人。如今的盛天可以说是她一手打下的江山。”
那你父亲……
下意识的疑问被咽了回去,她觉得自己不应该、也不必要了解这么多,于是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那你应该更像妈妈。”
“是。”他认同。
同时停下脚步,手伸向目光所及的角落,“在这。”
明婳眸光一闪,期待地看过去。
第29章 原来在家这么乖啊
果然——
此刻躺在男人手心的小物件,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暖暖」!
她接过来,将相拥的两只北极熊放在昏暗的灯下左看右看。
“当初订单打出来后,我就没想过和它有再见面的一天了。真的很感激阿姨的赏识,可惜没能亲自表达谢意。”
商庭樾凝视她孩子气的笑容,心不由跳快了些,“记忆里,母亲很喜欢这个东西。她说这是件有温度的作品。”
女人点头,“说明阿姨看懂了。”
“你呢,看懂它的含义了吗?”
男人“嘶”了声,诚实摇头,“九年前不懂,现在还是不懂。”
“明老师不妨赐教?”
她抿了抿笑,“工匠的心意得靠买家悟,你总有一天会懂。”
“或许等你有了牵挂后吧。”
说完,她把「暖暖」放了回去。
一股强烈的颤栗从脊背攀至末梢神经。商庭樾怔怔地盯着她,良久才从澎湃的情绪里回过神。
“你不带回去?”
明婳摇头,“既然阿姨已经买下了,就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他艰涩地张了张口,“好。那走吧,去吃饭。”
两人肩并肩下了楼。
管家送他们到院门口,司机也将他的车开出来等着了。
然而就在女人礼貌告别时,一道更强烈的车灯从外头缓缓蜿蜒而来。管家眼睛一亮,忙迎上去,“是老太爷和老夫人回来了!”
“???”才七点多,谁家婚礼那么早结束啊?
女人惊愕地望向身旁人。
商庭樾蹙了蹙眉,显然没想到。
然而来不及躲,因为车里的人已经发现他们了。
“大外孙儿!”
人未见,激动的声音先传来了。就见一位满头银发、气质斐然的老太太从车上跑下来,拎着爱马仕Birkin步履蹒跚,“哎呦呦我的乖乖!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让膳房提前给你备饭呐!”
“全伯,备饭了吗?”
“赶紧去,让厨师把老赵家送来的那只野鸽子宰了炖汤!”
“急什么。”有
苍劲的声音打断她。
明婳望过去,与秦老太爷矍铄的视线撞个正着,“没看到还有客人在。”
老太太这才松开手,眯着眼凑近一看,“嘿,还真是,好漂亮的女娃娃!”
“庭樾,不给我们介绍下?”
男人犹豫了一瞬,偏头看向呆滞的女人,“怎么说?”
换成其他对象,商庭樾觉得自己这句话太渣了。毕竟作为在娱乐圈翻云覆雨的传媒巨头,他经常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走在各投资商之间,最叫人臣服的便是说话的艺术了。
然而对于明婳,他竟拿不准该说什么。她刚才不愿意在全伯面前承认两人的关系,更不会愿意在自己至亲面前承认。
不能说不失望,但必须尊重她。
明婳定了定神,迈开步子走出头顶路灯投射出的巨大阴影。然后对直勾勾盯着自己两位老人家鞠躬颔首:“老太爷、老夫人,你们好。我是……”
她回眸看了眼商庭樾,暗暗握紧手心,“我是商先生的女朋友。”
余音震荡。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变得精彩纷呈。
主人惊喜,管家了然,而她的“男朋友”深眸翻涌,一动不动盯着她柔美的侧颜看。
老太太眼睛亮了又亮,与老伴飞快交换了个眼神,似乎不敢相信。
她上前,踌躇地握住她的手,“姑娘,这、这是真的吗?
女人点点头。
虽然知道自己承认会带来无数不确定性的麻烦,但归根究底是她提出的这份“恋爱合约”,她不想又当又立。
面前人“哎呦”一声,眼角皱纹都笑开了,“太好了太好了!老头子你听到没有?我们大外孙有女朋友了!”
“庭樾啊,你说你嘴怎么这么严实呢?交了女朋友应该早点带回来给我和你外公看呐!”
男人张了张口,哑然,“没有故意要瞒着两位老人家,是、最近的事。”
“好好好,原谅你了。瞧瞧,多俊的姑娘呀!外婆一见就喜欢。”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有轻柔的嗓音一字一顿,“明婳。”
“明婳。”秦老太爷跟着重复,声若洪钟,“好名字。既是贵客,就请随我们进屋坐坐吧。”
老夫人立马附和,“对,天冷,咱们别在外头站着了。今天是外孙媳妇儿第一次上门,是一定要留下吃饭的。全伯,立刻吩咐膳房备饭!”
外孙……媳妇儿?
身份转变太快,女人不禁抽了抽嘴角。她略微无助地望向商庭樾,眼神示意他说句话。
商庭樾眉峰一挑,从容上前,“外公、外婆,这次临时回来拿点东西,什么都没准备,太仓促了。”
“还是……下次吧。”
老太太瞪他,“回自己家里要准备什么?你能常常来看我们,我和你外公就很高兴了。何况现在交了这么乖的女朋友,我们巴不得你早点成家立业搬回来住呢!”
“还是说你们想要二人空间,不愿意陪俩糟老头子老太太吃饭?”
话已至此,再推脱便是不懂事。
明婳深吸了口气,再次颔首,“那就打扰了。”
“哪里的话!”
主人喜笑颜开,亲亲热热地牵着她往里走。
主楼比副楼还奢侈,进门就被吊顶上巨大的水晶灯晃了晃眼睛。
佣人给她递来崭新的羊皮拖鞋,她换好、致谢,被簇拥着走向餐厅。
一番繁冗的餐前礼仪后,全伯带来一众人陆陆续续地上菜。很快,前菜上完了,秦老太爷热心地招呼她:
“明小姐,薄菜薄酒简陋,请不要嫌弃。今天事发突然,庭樾的几个舅舅舅妈都不在家,否则他们是一定要来作陪的。”
明婳抿唇,“严重了。是我无故叨扰,给两位老人家添麻烦了。”
“好孩子,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秦老夫人示意佣人给她夹菜,“虽说咱们家在外头看着光鲜亮丽的,可论这日子的烟火气啊,是万万比不上普通家庭的。”
“这些儿子、孙子孙女,表面上油嘴滑舌,实际除了日常请安,我和老头子啊根本看不到他们人影!”
“庭樾就不一样。”
她目光骄傲,“按说忙,他比这些个人忙一百倍,可他一有时间就回来看我们。陪我聊天,陪他外公下棋,是个实实在在贴心又孝顺的好孩子。”
女人闻言挑眉,看向他,幅度很轻地笑了,“原来你在家这么乖啊。”
商庭樾提唇不语。
这时,秦老夫人又说话了,“说乖也乖,说贴心也贴心,就是太犟了。”
“我从他二十五岁就开始催,催他成家立业,可他全当耳旁风!眼瞅着马上又生日了,还一直没动静。你不知道,我和他外公都要急——”
“唠叨。”坐主位的老人打断她,声若洪钟,“孩子听你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身旁人也难得透露稚气,“是啊外婆,既然你已经如愿了,就给我留点面子吧。”
“好好好。”
老太太一脸宠溺地笑了,“不说了不说了,聊点别的。”
“姑娘今年多大了?”
“27。”
“哎,正好比我们庭樾小三岁!”
“不知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实话实说。
“是一名普通的手艺人,目前在经营一家工艺坊。”
“呀!”两位老人相互对视,“这么年轻就当老板了?太能干了!”
商庭樾适时补充,“她是工艺美术届现今最年轻的非遗传承人之一。经营的「婳柔坊」也是细金行业的佼佼者。”
“盛天最近推出一档栏目宣传非遗文化,明小姐便是被采访者之一,所以……我们认识了。”
“原来如此。”主位上的人眉心一舒。眼底隐匿的担忧瞬时不翼而飞。
自己宝贝外孙身处灯红酒绿的娱乐圈,难免被莺莺燕燕包围。虽说他一向检点,可将来万一真带回来个咿咿呀呀的戏子,自己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还好,眼前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准”孙媳不仅落落大方,而且能力出众。和自己的宝贝外孙简直一万个般配!
身旁一向挑剔的夫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笑纹慈祥,亲自给客人兼了一碗汤,“真好,这是天赐的缘分!我们庭樾捡到宝了!”
“……”
明婳笑容微僵,没由来的压力山大,“您严重了。”
“嗨,外婆说的是心里话。”
老太太嗓音忽如黯淡,“想必你是知道的,庭樾他母亲走的早,又没给他留个兄弟姐妹做伴儿。他一个人从小孤孤单单的,太过独立,才养成了现在这样严肃又单调的性子。”
“所以我是真高兴。”
她嘴上说着高兴的话,眼角却湿润了,“高兴庭樾能找到你这样温温柔柔的孩子互相照顾。想必她母亲……他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
餐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女人不知道这位老人家怎么就确信他告诉过自己家里的事。
可事实是,她确实知道了。却手足无措,不清楚该不该说些什么安慰餐桌上悲伤沉默的一家人。
这时,男人动了。抬手覆住她放在腿上的、冰凉的手。然后捏了捏,很轻,似在安抚。
明婳心怦怦跳,却发现他没看自己,而是沉静地望着对面的两位老人。
“外公,外婆。”
“不说这个了,过日子要向前看。”
秦老夫人自觉失态,掩面哽咽地“哎”了两声,“对,对……不说了。”
“你看我,真丢人,老了就喜欢唠叨。姑娘啊,你别介意!”
她忙摇头,“没关系。”
说完顿了顿,反手握住他掌心。
商庭樾瞳孔一荡。
两人就这样不明缘由地于对视中触碰彼此灵魂最深的地方,旁若无人,直至旁观的两人欣慰地笑出来,“那吃饭,吃饭。”
“庭樾啊,你也别傻看着了,给明小姐夹那个鲜豌豆糕吃。明小姐,你尝尝,这是咱
家厨房做得最好的一道点心。”
明婳低头羞稔。而他咳了声,飞快撤开视线,耳际不易察觉地红了,“外婆,先前不是说去参加婚礼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很生硬地话题转移。
老夫人闻言摆手,没好气道,“别提了,想起来就生气。”
他蹙了蹙眉,“怎么了?”
“别听老婆子夸张。”秦老太爷息事宁人,“就是看见你父亲了。”
“什么父亲?他配做我们庭樾父亲吗?”说话人义愤填膺,“刚入场就见他带着姓刘的那女人招摇撞市,隔应死我了!老涂家现在越来越不会办事了!”
“所以你转头就走了?”
“那是自然的。”
商庭樾哑声无奈,“看来涂爷爷今晚要亲自登门负荆请罪了。”
“谁理他。”老太太一脸傲娇。
几人笑了,餐厅气氛随着热菜的上桌慢慢升腾。
一顿饭于欢声笑语中结束。九点多,两位老人亲自把外孙和客人送至别墅门口。秦老太爷叮嘱她没事多来坐坐,而老夫人不舍之情更重,拉着两人的手左一句右一句,俨然误会了他们是多牢不可破的关系。
正应承着,包里的电话突然震动。
明婳说了句抱歉,稍稍走远,在巨大珊瑚树修剪成的绿篱下拿出手机。
只一眼,她心跌落谷底。
屏幕上跳跃的一串数字,来自她除父母外第一个背下来的人的号码——
蒋星野。
第30章 你的那个前女友
晚风沁凉。
直到铃声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她才颤着手按下接听。
“……喂?”
“婳婳!”
如记忆里一样明亮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上次亲耳听到,大概是一年前的时候吧。
分开的这些年,蒋星野除了每几个月固定给她寄明信片外,不常给她打电话,因为自己不接。偶尔接只会在一些特别的日子,比如爸爸妈妈生日、师傅师母的生日。
他爱耍赖,会撒娇,总会在这种情景下磨到她听电话。
两方父母从没多想过。他们不知道彼此孩子谈过念爱,只以为双方是很好的朋友。
明婳认为自己可以藏得很好,永远不叫人发现软肋和多余的情感。可她忘了,电话那头的人是她少女时代真真切切爱过的、投射了最鲜活热忱的白月光……
她大概永远放不下。
就像今天,明明什么日子都不是,她却破天荒接了电话——
餐桌下,自己下意识地与像他的人十指交扣。那种隐于暗处的亲密和令人贪恋的温度,让她疯了似的想起与他密恋的曾经。
“婳婳,我……我好开心!”
男人很高兴,声音都抖了,“你好久不接我电话了。”
她死死攥紧手心,“嗯。有什么事要说吗?”
“没什么。”他笑了,“我刚到索丹尼米,是位于芬兰北部的一个小镇。这里的冰雪酒店很漂亮,很震撼,所以想和你分享。”
“不过我以为你不会接,就没打视频电话。”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探究而小心翼翼,“婳婳,我们打视频,你接,好吗?”
“不,不要打。”女人手按在枯萎月季的荆棘上,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还好,蒋星野习惯了。
“好,没关系。”他打破沉寂。棉靴踩在雪层发出清脆的吱呀声,北欧极寒的风也随着他的走动呼啸侵袭。
“婳婳,我不逼你。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我等得起。”
“……星野。”
明婳嘶哑唤出心底尘封许久的名字,道,“有没有可能,我等不起了?”
蒋星野呼吸粗重了些许,“你会吗?”
她闭了闭眼,一行清泪顺着瓷白的脸颊滚下来,“或许会,或许不会。但无论如何,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事在人为。”男人暗暗握拳,语气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我知道你怪我、怨我,我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做下的那些事。”
“可婳婳,我是爱你的,我相信你也仍旧爱我。只要我们彼此相爱,还有什么是过不去、又解决不了的呢?”
茎刺扎破皮肤,鲜红的血汩汩冒出来。刺痛唤醒意识里最后一丝理智,她望向不远处那个背身肃立的人,自嘲的笑缓缓攀上唇角,“我们之间,还有信任可言么?”
对面人停下来,哑声微抖,“所以你后悔了?后悔许下三年之约,后悔重新给我机会了,是吗?”
她说不出一点安慰的话。
蒋星野凌乱吸气,“你舍得?我们19岁就认识了,那么多年,你和我好了那么多年!你真的……”
“真的不要我了?”失控的质问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过来。
女人顿时背脊颤栗,头重脚轻。
他从来都知道怎么拿捏自己。就像现在,鼻音浓重,语气哽咽,大概又在异国他乡的冰天雪地里红了眼睛。
明婳按住伤口的殷红,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再度开口:“星野,你可不可以回来?”
权当自己犯贱,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时,为自己、为两人的未来努力最后一次。
“我知道,知道你习惯沿途都是风景。可你有家人,有……我,我们都在这里。”
“你不需要一直走的。人总归要停下来,停下来享受本就拥有的一切,不是么?”
男人沉默了。
“婳婳,你清楚我的病。我不想每天生活在恐惧中。它会磋磨我的身体和精神,会让我变得偏执、丧气,摆脱不了命运的控制。”
“我只能不停地走。”
“可还是恐惧的!”他语气充满激烈的祈求,似乎想隔着八千公里的距离抱紧她,“因为身边没有你……三年了。”
“就像罗弗敦群岛的极光,漂亮,但触不到摸不着,我只能把它用明信片的方式寄给你。但那是生硬的,死板的,和没有你的人生一模一样。”
“我有时候就想,为什么我的自由和爱情只能二选一呢?”
“明明,明明不用这样为难的。”
“半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一定会在极光下向你求婚。”
“婳婳,我等你,等你成为我的极光——”
电话切断了。
猝不及防又意料之中。
因为他不敢听自己的回答。
明婳垂下手臂,整了人像被抽掉了灵魂,呆滞地摩挲被风吹干的血迹。
还是失败了呢。
仍是意料之中,可真的好痛好痛。
过去那么多年,发生那么多事,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了。
然而真与那份爱重新站在情感的天平上,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做下的努力不过是虚无的泡影。
锁住再多的信、删掉再多有关他的消息、甚至把自己交给一个不熟悉的男人……所有的所有不过是刻舟求剑,她从没真正忘记过。
沁凉的风卷起地上的梧桐叶,呼啸地拍打在裙摆上。
女人嘴唇颤抖,以为自己会破碎在这个深秋的夜里。这时,有股沉静的温度靠近,缓缓笼罩住她冰冷的身躯——
“你怎么了?”
商庭樾脱下西装外套。
她抬眸,微红的眼睛蒙着一层厚厚的雾,隔着雾,她恍若不认识眼前人是谁了,“能……回去了吗?”
男人一顿,半晌沉声,“可以。我已经让外公外婆回去了,不用再和他们打招呼了。”
女人无知无觉地点头,转身,绕到车的另一侧。
手滑了好几次才打开副驾驶的门。
一路无话。
行至婳柔坊后面的巷弄里时,迈巴赫62S缓缓停了下来。商庭樾解开安全带,侧眸看向睡得并不安稳的人,幽深的瞳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情绪。
良久,他出声将人叫醒。修长的手同时覆上她脸颊,安抚性地摩挲两下。
明婳睁开眼睛,看过来。
眼底依旧迷茫,只是这股迷茫没持续太久,而是在盛大的夜色里氤氲成为无尽的哀伤。
“你……为什么不能走向我?”
她突然说。
商庭樾怔住了。
一股失重的心悸从胸口直逼喉咙。
这不仅仅是摸不着
头脑,而是一种夹杂着恐惧的恼怒。
虽然很轻,但铺天盖地。就好像面前人透着自己的眼睛在看另一个人,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问出这样一句话?
眸光瞬时冷到极致。他捏住她下巴,毫不留力:“明婳,你在说什么?”
女人被吓到了,开始掉眼泪,一颗接一颗,停不下来的那种。边哭边哽咽:“……疼。”
“你凶我。”
“你从来没这么凶过我的……”
他咬牙,心头郁结的烦躁更甚了。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
娇憨的,梨花带雨,眼角眉梢的委屈流露出生动的稚气。
这就显得平日里的柔婉和八面玲珑都是虚假的幌子——不合时宜想到那个试过她手活的人。
薄唇比坏情绪更先袭来。
他俯身吻住她,近乎疯狂地啃噬。鲜血的铁锈味弥漫口腔。
女人嘤咛,条件反射地推拒他的身体。可他不放,一手摁住她后颈,一手解开安全带,将人更深更彻底地禁锢。
疼。
好疼……剧痛终于把她从迷离的梦境中扯出来。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看他不再清澈、张扬,反而变成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幽森可怖,泛着嗜血的红,连同吸吮她舌根的凶狠,像要将这副麻木的躯壳吞进去!
眼泪就这样滑下来,流过眼角,流过那颗红色的痣。然后顺着脸颊,蜿蜒滴到男人攥着她下巴的虎口上。
我真是个失败的人……
明婳在承受的间隙想。
为了断绝和一个人的可能性,去招惹另一个不可能人。
明明两人除了眼睛和背影并不十分相像,可直到此刻她才敢承认,自己确实把商庭樾当成了蒋星野的替身。
替身……多么可笑的汉字组合。
就像她和商庭樾,清清楚楚两个世界的人,此时却以最荒唐的姿态纠缠在一起。
鲜血,质问,怒气……
撕掉伪装的那层皮,欲望维持的肌理一碰就碎。连同这大半个月来、彼此间产生的那些真实却缥缈的温情和悸动,皆随这通电话消散在今夜秋凉的寒风里。
既然散了,就不必紧握了。她明婳的匠心何需用替身的戏码来证明。
她流尽眼泪,迎上他的吻。手臂像枝蔓一样攀上他脖颈,牵引勾缠。
男人不出意外失神了,随后气息更重,往最深处掠夺津甜。就在车厢气氛浓烈到随时自燃时,明婳忍住生理产生的酥麻,寻隙咬破勾缠的舌尖,残忍又血腥,像他开始对自己的一样。
他闷哼一声,不得已松开桎梏。
而她失去束缚,也没力气了,上身沉沉倚靠副驾驶的门。
“商庭樾,我一直没说。”
她就这样笑着望过来,唇角扬起讥讽的弧度,“其实你的吻技,很烂。”
男人脊背一僵,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拭去血迹,“所以?”
“所以我很好奇。”
女人拉起衣服,缓缓遮住肩头和锁骨处肆虐的指痕吻痕,“好奇你的那个前女友,叫……洛晴天,是么?”
“她并没有好好调教你的吻技,真可惜。”
车内气温霎时降到极点。
不用问她为什么知道洛晴天,也不用问她为什么提起洛晴天。
总之,她是故意的,故意让这段插曲一发不可收拾。
商庭樾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他下颌绷得紧紧的,似在平息。末了抬起她下巴,端详几秒,覆过来,用一种玩味嗓音道,“你是在提醒我,你前男友把你调教的很好,所以你想他了……是么?”
这下轮到明婳冷脸了。
“可他大概不知道、”
“你这副身子有多敏感。不用调教,我车的后座就流满了你的——”
“啪!”
一记不重的耳光打断他没说完的混话。
女人喘息着,脸白如纸,胸口在凌乱的衣物下剧烈起伏。
她这辈子没打过人,没想到第一次打的便是她内心最忌惮的人。
“商庭樾,我没看错。你确实很下流!”说完开锁,慌乱下车。
“明婳。”
有淬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今天的事你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合约就到此为止了。”【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