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 宝宝,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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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知震惊地看着席惟。
席惟被他的小表情逗笑了:“觉得我说得不对?”
倪知回答:“只是觉得你识人不清。”
尤其是对自己的认知, 实在是太不清晰了。
席惟低低地笑了一声,忽然握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入怀中:“小心。”
远方驶过一辆车子,在略显狭窄的路上溅起积水。
席惟侧身, 替倪知挡住,污水溅在昂贵的衣摆上, 他却俯下身去,替倪知将鞋尖上的灰尘擦去:“空手过去不好, 待会儿陪我去超市买点水果。”
倪知低头, 从这个角度看去, 终于能看到细微的头顶, 漆黑的头发十分浓密,冷色的皮肤,高挺的鼻骨,垂眸时很冷,说话时的语气却很温柔。
倪知有些晃神。
初次见面时, 被众人簇拥坐在影中的席惟,和现在,在无人的街角,俯身为自己擦拭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尘埃的席惟。
交叠重合, 恍如隔世。
席惟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倪知:“在想什么?”
倪知凝视着他, 忽然微微一笑:“在想, 我好像也有些识人不清。”
夜色落入海中, 远方的港口被月光照亮,一叠叠的海浪似是银箔,老城区一到下班十分,道路拥堵, 小道上却十分寂静,高广的梧桐遮天蔽日,碧色的叶羽如同颜色很深的翡翠,沉默地笼罩住窄窄的一方天空。
两人没有坐车,沿着小道向前,并肩走时,席惟更高,微微侧着身子,一直将倪知护在道路内侧。
走过公园时,能看到里面遛狗的路人,小孩子追赶着跑过草地,有人踢球时踢得太高,划过围栏,席惟随手拦下,抬手丢了回去。
小朋友们欢呼雀跃:“谢谢大哥哥!”
“大哥哥好帅!”
还有人说:“我觉得大哥哥身边的小哥哥更漂亮。”
席惟嗤笑一声:“为什么我是大哥哥,你是小哥哥?”
倪知没理他,席惟说,“宝宝,是因为你看起来更嫩吗?”
倪知懒得理他:“是啊,学长,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代沟了。”
席惟却说:“女大三,抱金砖。男大三也可以。”
倪知:“你只比我高了一级。”
席惟:“但是大了很多。”
倪知:?
倪知狐疑地看着席惟,怀疑他说的和自己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到了超市,倪知直接领着席惟往里走,席惟却很懂行:“推一辆车吧。”
倪知看他,席惟挑挑眉:“怎么了?没想到吧,我也逛过超市的。”
确实没想到。
他还以为席惟只会去那种店员比人多的店,或者直接包几个山头,完全不和普通人接触。
反正逛超市这种接地气的行为,和F4感觉很不搭边。
席惟推着车,闲庭信步一样,看起来比倪知还熟:“去三楼吧,生鲜都在三楼。”
倪知看他一眼,虽然没有问,但席惟却理解他的意思,指了指指示牌:“这里写了。”
好吧。
感觉席惟比自己还能融入这里。
倪知跟在席惟旁边,生鲜区都是高大的冷柜,向外面吞吐雪白的冷气,倪知逛得漫不经心,视线停在冷柜里的巧克力牛奶上,只是扫了一眼就收了回来,席惟却忽然停下,弯腰拿了一排。
旁边超市的售货员说:“帅哥,这个牛奶现在买一送一。”
倪知本来觉得,席惟不会听这种促销手段,没想到他听得津津有味,还问:“那我要是买两排呢?”
售货员笑道:“那当然再送你两排啊。你男朋友是不是喜欢喝这个?要不要再尝尝草莓味的?”
席惟本来只是礼貌式的笑容,闻言唇角却翘得更高:“嗯,我老婆是喜欢喝这个。”
“哎呀,原来已经结婚了?看你们还年轻呢。”
席惟一本正经:“校园恋,毕业就结婚。”
身后,倪知偷偷踢席惟小腿,席惟反手握住他的手。
售货员说:“那可真不容易。这样,你买三排,除了买一送一的,姐再送你个玻璃碗怎么样?”
席惟笑道:“好,谢谢姐。”
售货员和席惟都很满意,只有倪知面无表情,看着一推车的牛奶,问席惟:“你喝的完吗?”
席惟说:“支持一下国货。而且宝宝,她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倪知:“她看错了。”
席惟:“确实,你是我老婆。”
倪知又要踢他,席惟忽然往他手里塞了一排插上吸管的牛奶:“喝吧。”
倪知下意识接过来:“还没结账。”
席惟说:“拿着空瓶子去结账就行。”
路过的售货员也说:“渴了就先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漂亮的男孩子,比我姑娘追的明星都好看。”
倪知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对着售货员笑了笑,低下头去喝了一口。
巧克力味很浓郁,刚刚从冷柜拿出来,瓶身上还凝着小水滴,甜甜凉凉,很合他的胃口。
席惟手里拿着一串红提,忽然说:“喂我喝一口。”
这个场景好熟悉。
好像之前席惟就是用这一招,让自己喂他水果。
倪知刚要拆新的吸管,席惟却说:“不用拆新的,浪费。”
……
倪知又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荒谬。
席惟说他复杂就算了,居然还说他浪费?!
谁能比四大家族的人浪费资源更多!
倪知把牛奶塞到席惟手里,甩手不喝了。
席惟轻笑一声,叼着倪知喝过的吸管,把剩下的一饮而尽。倪知喝牛奶的时候,他已经挑了一车水果,路过保健品区问倪知:“应阿姨喜欢喝这些吗?”
倪知嘴角抽了一下:“不喜欢。”
席惟伸手要去拿:“买了尝尝。”
倪知硬是按着他的手把他给压了下去:“不许买了!”
他要是不拦着席惟,席惟是不是想把整个超市搬空?
席惟遗憾地看了一眼包装得金光闪闪的保健品,到底还是放了回去:“宝宝,你说了算。”
倪知没理他,席惟推着车跟在后面,忽然笑道,“宝宝,你现在不反感我喊你宝宝了?”
倪知脚步轻轻顿了一下,他察觉到之后,装作是在看旁边摆着的桃子。
桃子很大一个,水蜜桃,摸上去有毛茸茸的触感,有点痒,像是被春天的风扫过。
席惟问:“怎么不回答我?”
倪知这才比手势:“反正我不让你喊,你也不听。”
没错,就是这样。
就算自己反对,席惟也还是一定要喊的。
那反不反对,又有什么区别?
倪知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满脸都是严肃的一本正经。
席惟却忽然抱了他一下,把下颌压在他肩上,懒洋洋说:“那我可以喊你老婆吗?”
倪知:……
倪知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脸推开:“不行。”
这个人也太能得寸进尺了。
席惟激情消费,光水果就买了几箱,还好超市提供外送服务,两个人只把牛奶提在手里带走,走了两步,席惟就伸手,把倪知手里提着的也拎了过去:“吃不吃冰淇淋?”
倪知摇摇头:“再吃晚上吃不下饭了。”
席惟说:“让我摸摸。”
倪知翻个漂亮的白眼,快步走开了。
席惟很轻松地追上去:“宝宝,你吃那么少,怎么长这么高的?”
倪知闻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大概是遗传吧。
无论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的父母都不矮,所以无论是自己本身还是原主的身高,都超过了一米八。
席惟说:“要是我们有宝宝的话,肯定也很高。”
倪知想,按遗传来说,确实。
倪知脸色一变。
自己居然被席惟带歪了,会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倪知决定坚决不听席惟说话,埋头往家里走,只是到了门口,却发现灯没有亮。
席惟问:“应阿姨不在吗?”
倪知想了想:“我没提前和她说要回来,大概是出门了。我们先进去吧。”
两人进门——
这次席惟有自己的拖鞋了。
换好鞋之后,席惟就很自觉地去厨房做饭。
出来时看到倪知打开笔记本电脑,正在看今天拍的片子。
席惟喊他:“先来吃饭。”
倪知没动,席惟过去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这是你们公司拍的?”
视频里被采访的主人公看起来年纪很大,被生活磋磨得满脸皱纹,能看出是特意换的干净衣服,却也显得很是陈旧。
像席惟这么敏锐的人,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你们应该找的是之前的管理层吧。”
倪知笑笑,点了暂停:“这是我自己去拍的。”
拍摄的时候他离开了一会儿,不是跑去摸鱼划水,而是也去拍摄了一组素材。
只是主要人物不再是那些道貌岸然吃尽红利的管理者们,而是被明兆抛弃在下郡的工人们。
过去这么多年,原本的工人已经不多了,倪知是从档案室最深处的角落里,翻出了他们的资料,又挨个联系之后,才找到了这么几个人。
“当年明兆从下郡搬离的时候,政府补贴了很多的资金作为工人的遣散费,甚至报道中还说明润茂是难得的良心企业家。”倪知看着屏幕里苍老的面孔,比手语时,纤细的指有些停顿,“但实际上,那笔钱的大部分,都被侵吞了,能够发到工人手里的,屈指可数。”
而这些,报道中不会写。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而恰好,原主一直住在这里,亲眼见证到了这些。
当倪知从记忆里翻出这些旧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该如何进行。
席惟看着倪知:“这就是你的计划?”
倪知反问:“你觉得呢?”
席惟说:“看你的目的。我猜,你是想把明润茂给搞下来?”
明润茂作为当初的决策者和执行者,一旦这些事被翻出来,无论是舆论和法律,都会直接压在他的身上,而作为他的子女,明滢也很难在接下来同明润节的竞争中胜出。
席惟评价:“计划不错,执行起来也不算难。”
倪知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先吃饭吧。”
席惟若有所思。
倪知被他看的皱了眉,到底回答:“我是觉得,只是这样不够。”
这么多年,贪污克扣遣散费的事情,绝对不只自己知道,为什么明润茂能这么稳如泰山?
他皱眉时,眉骨和鼻额角夹出一个漂亮流畅的弧度,灯光从上面落下,长长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了淡而疏落的影子。
他的每一寸都是美的,从流畅纤细的骨骼,到丰盈柔润的皮相,都精致绝伦,无可挑剔。
但席惟最爱的,却是他为自己退让妥协的样子。
自己想要知道的,哪怕他不想说,但到底还是说了。
如果是以前,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自己变得特别了,特别到,可以得到一点特殊对待。
席惟笑了起来,倪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高兴了,奇怪地看他一眼。
席惟将汤盛出来:“要不要我给你点提示?”
倪知问:“你知道?”
席惟:“知道一点。想知道吗?”
倪知还是那句话:“不想。”
席惟问:“为什么?”
倪知垂眸喝汤。
汤很鲜,撒了一点点胡椒和盐,落在胃里,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他不回答,席惟就耐心地等着,等倪知喝完了汤,才抬起眼睛:“在这件事上,我不希望你插手,可以吗?”
系统已经很久没有动静,大概是因为,他企图扳倒明滢的举动,对于主角受来说,实在是很标准的反派行径,这和他在原文中的人物设定不谋而合。
但如果席惟也插手进来呢?
原本应当深爱主角受的主角攻,却被他这个反派受迷得色令智昏。
很难说剧情会为此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而现在,他并不需要那些不可控制的变化。
无论好坏。
席惟看着他,似是想看透他的心事,但倪知的眼睛漆黑,明明是很温润无害的颜色,却因为微微上挑的眼尾,而多了说不出的冷淡和桀骜。
像是羽翼漂亮的鸟,不可被囚禁束缚,只能高居天空,永远不会坠落。
席惟知道,自己可以折断他的羽翼,让他只能困在自己身边,永永远远,眼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但他不会那样做。
对爱的人,一分一毫的伤害都不可赦免。
哪怕是自己,也不行。
所以席惟妥协,一次一次,和过去的每一次都一样:“好。但小知,只要你需要,告诉我,无论什么,我都能替你做到。”
倪知静静地看着席惟,迟疑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席惟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面颊。
可外面忽然响起响动,是应琴的声音:“送到这里就好。”
而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倪知原本听到应琴回来露出笑容,闻言笑容一顿,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咚”地一声将椅子带倒。
席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把椅子扶起来:“撞到腿没有?”
倪知却没空理他,已经转头冲了出去。
谁!
是谁在追他妈妈!
半夜三更,想来家里坐坐,一听就知道不安好心!
倪知重重将门拉开,外面的应琴也被他吓了一跳,半是惊喜,半是紧张地问:“小知,怎么突然回来了?”
倪知沉着脸,冷冷地看向应琴身后的男人。
门口的路灯坏了半盏,光线不好,男人大半都被裹在影中,只能看出身形笔挺,个子很高,肩膀很宽。
闻言,他向前走了一步,笑着对倪知说:“是小知?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倪知听到声音一愣,等男人走出来时,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男人有一双桃花形状的眼睛,笔挺的鼻梁,削薄的唇,看起来多情风流,但倪知却知道,他最是钟情专一——
爸爸!
男人居然长得和他穿书前的父亲一模一样!
倪知不敢置信,却又觉得理应如此。
既然有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应琴,那有和父亲一模一样的男人才是正常的。
他愣在那里,看在应琴眼里,却觉得孩子是生气了。
自己自从和倪邝照离婚之后,就一直没有和别的男人接触过,一方面是想好好照顾倪知,另一方面却是看透了男人,觉得他们都一样。
可现在,突然被儿子撞见,明明没有什么,应琴也有些紧张:“小知,怎么了?”
倪知回过神来,又看了男人一眼。
不光五官一样,连眉毛里藏着的那颗小痣都和爸爸一模一样。
倪知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爸爸有多么的爱妈妈,就算是来到了小说里的世界,这一点,也绝对不会改变。
倪知比手势问:“妈妈,这是谁?”
应琴回答:“这是叶勋成,是……妈妈的朋友。”
倪知重新光明正大地看向叶勋成。
他穿得衣冠笔挺,巷口停着的车应该是他开的,看不太清,似乎是玛莎拉蒂。
经济条件不错。
又往手指上看,没有戴婚戒。
姑且认为,是单身。
倪知最后看向叶勋成的眼睛。
原本叶勋成眼底带笑,被倪知看了之后,莫名有些紧张,似乎在被倪知审视考量。
如果是别人这么看他,叶勋成会觉得冒犯,但被倪知这样注视,叶勋成却下意识站直了身体,感觉自己有点愧疚和心虚——
至于愧疚和心虚什么,不知道。
如果倪知能听到他的心声,会告诉他,他在愧疚,自己居然晚来一步,让应琴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倪知收回视线,比手语:“叶叔叔好。”
叶勋成看不懂手语,应琴替他翻译了之后,他连忙笑道:“小知好。”
小琴和他说,自己的儿子有些敏感怕生,怕自己出现会吓到孩子,但现在看来,不是很好吗,还会主动喊自己叶叔叔。
叶勋成上下摸了一下,实在是太突然了,没什么送的,把车钥匙塞到了倪知手里:“第一次见面,叔叔没有准备,车子你拿去开,不喜欢的话,明天叔叔再带你去买别的。”
……
好熟悉的感觉。
穿书前,爸爸也是这样,一高兴就拿东西乱送人,喝醉了酒都会记得给他带宴会上的巧克力回来。
倪知翘起唇角,接过了车钥匙:“谢谢叶叔叔。”
应琴没想到倪知会收,想说什么,但倪知已经比手语:“席惟也来了,做好了饭,妈,你带叶叔叔一起进来吃点?”
应琴惊讶道:“你居然是和小席一起回来的?”
不是说不喜欢吗?
倪知抿了抿唇,耳朵有点发热,但比手势时,表情还很自然:“有事恰好回来,就和他一起了。”
应琴才不信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看了叶勋成一眼,见叶勋成很是期待的样子,到底说:“既然小知开口了,那就一起来吃饭吧。”
叶勋成简直恨不得把手腕上的表也摘了送给倪知,但那样未免太热情了,怕吓到倪知只好作罢。
三人进门时,席惟从厨房出来,反客为主说:“应阿姨,你回来了。我看还有客人,就又去炒了两个菜,马上就好了,大家先坐吧。”
叶勋成不明就里,有点不清楚彼此的关系:“这是……”
应琴也不知道怎么介绍:“小知同学。”
又低声道,“在追小知。”
那不是和自己的地位一样?
看看人家,已经登堂入室,又这么懂眉眼高低,会表现自己做饭。
自己真该好好反省一下!
叶勋成怕被比下去,转头说:“等我一下。”
应琴没拦住,他已经走了。
应琴无奈,看向倪知:“小知,那是妈妈的朋友,他……”
倪知看出应琴的小心翼翼,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
应琴长得美,从离婚之后,就有很多男人追求,大部分都完全不在意应琴还带着一个孩子。
但原主却接受不了母亲另嫁,为了这个,甚至还离家出走过。所以应琴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哪怕后来原主长大了,理解了母亲,愿意母亲再找,应琴却也没有动过心思。
就是这么一个坚定的人,却在遇到了叶勋成之后动摇了。
说明我爸我妈就是天生一对!
要不是倪邝照那个第三者插足,他们早就应该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了。
倪知皱了皱鼻子,难得孩子气:“妈,你当初到底看上倪邝照什么?”
应琴被他问得愣了一下:“这……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倪知忽然抬手,抱了应琴一下,“妈妈,我觉得叶叔叔挺好的。”
反正比那个倪邝照,好一万倍!
第72章 72 让我舔舔,你是不是甜的
72
叶勋成回来时拿了两瓶好酒, 很温柔地和应琴说:“我知道你不爱喝那些酒味重的,这个好喝,像是果汁。”
这是他专门准备, 想找个合适的时刻和应琴烛光晚餐,但现在看来, 自己再不表现一下,真要被刚刚那个席惟给比下去了。
席家的儿子, 居然在追小琴的儿子吗?
不得不说, 很有眼光。
厨房里, 席惟端着菜出来, 应琴连忙说:“太麻烦你了,放在那里吧,我来端。”
叶勋成立刻道:“我来我来,小琴,你和小知坐下休息休息, 我去盛饭!”
他人高马大,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头发乌黑浓密,身材保持得很好, 和席惟站在一起,背影看去, 两个人并不像是两辈人。
倪知看他, 十分满意, 坐下之后问应琴:“妈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应琴脸有点发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柔声笑道:“工作认识的。”
工作?
看看被放在一旁的车钥匙, 倪知有些好奇。
不知道爸爸现在是什么身份,看起来不像是下郡人,又怎么会和妈妈有交集?
狭小的厨房里,挤了两个高大的男人,两个人磕磕绊绊地把饭菜端出来。
落座的时候,席惟坐在倪知旁边,叶勋成坐在应琴身边,四个人,正好把餐桌坐满。
叶勋成开了酒,四个人碰了杯之后开始吃饭,席惟没吃多少,一直给倪知夹菜剥虾,叶勋成看到了不甘示弱,也要给应琴剥虾,应琴看他一眼,婉拒说:“你自己吃吧。”
叶勋成:qaq
我也想给小琴剥虾。
席家这小子运气真好。
吃过饭后,倪知主动提出:“我和席惟送叶叔叔吧。”
叶勋成刚要客气一下,倪知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毕竟叶叔叔把车送给我了,总不能走路回去。”
应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就去吧。”
应琴不在,只和倪知一起的时候,叶勋成感觉有些紧张。
他对上倪知的时候,总觉得情绪很复杂,明明自己没有孩子,可看到倪知,就觉得父爱发作,想要抱一抱倪知,问问他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
难道这就是他和倪知的缘分?
或者说,是和应琴的缘分。
想明白了这一点,叶勋成就恢复了从容,还和倪知搭话:“你考了驾照吗?要是没考,我再派个司机过来替你开车。”
倪知笑了笑,打字回答:“会开。”
叶勋成说:“需要加油的话,随便去哪家加油站都行。车子登记过,都不收费。其实我本来想给你妈也买一辆,她天天上班坐地铁辛苦,但她不要,说自己不会开。”
倪知打字:“你可以来接她。”
“真的?”叶勋成眼睛一亮,“小知,你不反对我和你妈妈在一起?”
倪知轻轻抬起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叶勋成:“只要你对妈妈好,我不反对。”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和应琴简直一模一样,一样狭长微挑,一样睫毛浓密漆黑,但叶勋成又从他脸上看出别样的熟悉感,总觉得他的鼻梁和嘴唇很像自己。
真是痴心妄想。
自己要是早出现个二十多年,说不定真的能和应琴有这样一个好的孩子。
叶勋成有些失落,听到旁边席惟开口:“叶叔叔,小知问你,二十年前去哪了。”
叶勋成沉浸在情绪里,没看到倪知打的字,听到席惟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我之前一直在国外,十年前才刚刚回国。”
席惟转头和倪知介绍:“我记得二十多年前,叶家分了一次家,国际贸易被交到了大房手里。叶叔叔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出的国。”
叶勋成没想到席惟对自己这样了如指掌,席惟却对他笑了笑,“叶叔叔,咱们之前宴会上还见过。”
叶勋成这才想起来:“我记起来了。你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和长淖一起。”
比起席家,叶家虽然没有那么显赫,却也是上郡之中,除了四大家族之外不可小觑的世家,尤其是叶勋成,年轻时同席长淖关系亲近,就算是出国的这些年里,来往也没有中断。
席惟笑笑:“是我。”
叶勋成看席惟眼神有点微妙复杂。
小知叫自己叶叔叔,他也叫?
现在叶勋成看席惟,已经不是简单看世交之子,而是站在岳父的角度上,看席惟,就像是看想拐带自家宝贝儿子的坏小子,很想挑一挑刺。
但席惟一句话,就将他拉回现实:“小知还想问你,叶叔叔,你这些年结过婚吗?”
小知小知,叫的真亲热。
自己努力了好久,才让应琴允许,自己喊她小琴。
叶勋成有点酸楚,但思路很清晰,立刻就回答说:“没有,这些年忙着工作,实在无暇分心。我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了,所以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过继孩子来继承家业。这些,我都可以让律师把草拟的文件拿来给你看。”
他说完,见倪知若有所思,还以为倪知有哪里不满意,连忙又说,“当然,我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每年体检都是全A,我也有健身,医生说我的身体机能在三十岁左右,绝对能够保护你母亲。”
……
说这个干嘛。
倪知一头黑线,知道爸爸想歪了。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唇角扬起,露出一个很漂亮的弧度。
见他笑了,叶勋成这才放松下来:“小知,我是真的喜欢你妈妈。我也能感觉到,你妈妈并不反感我。她只是太在意你的想法了。所以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能够让我追求你妈妈,我一定会对她好……”
叶勋成说,“如果你妈妈和我在一起,我会让律师拟定婚前合约。”
倪知定定看着叶勋成。
叶勋成说:“我会把我名下的财产移交给你的母亲,如果日后离婚,我将净身出户。”
席惟挑了一下眉。
如果是叶勋成名下的所有财产,那将是很大一笔财富。
叶勋成居然舍得?
但席惟代入了一下自己,如果自己能和小知结婚,只需要用自己所有的财产去交换。自己愿意吗?
当然。
这是一笔太过划算的交易了。
倪知却神色未变。
因为在他原本的世界里,爸爸就是这样对待妈妈的。
家里的所有财产,都在他、哥哥和妈妈名下。
爸爸总是说,如果自己变坏了,那就让自己净身出户,当一辈子的穷光蛋,来为他们和妈妈出气。
倪知比了个手势:“好。”
不用席惟翻译,叶勋成看倪知的神色就读懂了这个手势的含义:“谢谢你小知,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倪知翘着唇角,把车钥匙还给叶勋成:“借你开。你可以多接送一下妈妈。”
叶勋成笑了起来:“好,我一定做好小琴的司机。”
等叶勋成离开后,倪知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来。
真好,原来自己还可以见到爸爸妈妈。
其实他一直觉得很好奇,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什么存在。
如果说是因为原作小说的话,那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围绕着原著中的主角来展开。
所以自己在崇德学院的时候,剧情线似乎还没那么崩坏。
但离开了崇德学院,来到了剧情之外的真实世界之后,剧情对他们这些书中人物的约束力度就开始变得小了很多,系统已经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偶尔会响两声提示音,倪知都要怀疑,系统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那么,为什么爸爸妈妈也会出现?
和原主有一模一样的母亲也就算了,完全没有参与在剧情线里的爸爸,又为什么会出现,并且依旧深深地爱上了妈妈?
席惟看他一直没有动,握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指尖有点凉,掌心包裹住他的手,慢慢地替他搓暖:“在想什么?”
倪知想要比手势,席惟却没有放开:“写给我。”
倪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席惟握住了手。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习惯了席惟的接近,默认了席惟是安全的,可以被信赖的。
但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他不想自欺欺人,无数的证据都在表明,自己对席惟,或许已经……
倪知没有继续想下去:“我只是在想,是不是世界也是围着我转的?”
倪知顿了一下。
自己是不是表达的有点中二?
但席惟轻笑一声,很理所当然说:“当然了宝宝,世界当然是围着你转的。但是可不可以,只让我围着你?”
倪知:“你又不是蜜蜂。”
席惟说:“那让我舔舔,你是不是甜的。”
倪知:“……变态啊!”
倪知把他的手甩开,席惟不依不饶地凑过来,恢复了正经:“你这个叶叔叔来得刚好。小知,你不是觉得,想要扳倒明润茂和明滢还缺了点什么?不要我帮你,总可以让叶勋成帮你。叶家二十年前分家,十年前,叶勋成杀了回来,把整个叶家都给握在了手里。而叶家除了跨国贸易之外,最重要的产业,就是传媒。”
席惟微笑说,“换句话说,整个国内的传媒公司,基本上都在你叶叔叔手里。小知,你觉得这能用得上吗?”
倪知想了一下,惊奇地发现。
确实可以!
自己不要席惟帮忙,并不是什么自尊心作祟,只是不想把席惟牵扯进来。
但是,叶勋成不一样。
他可是自己的爸爸,啃老而已,算得了什么?
倪知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世界真是绕着我转的!”
不然怎么会自己需要什么,就把什么送过来?
席惟被逗笑了:“我刚刚就说了,当然。”
倪知陷入思考,席惟趁机问:“那明润茂生日那天,你打算怎么进去?”
以倪知现在在公司里的位置,这样的场面他肯定是进不去的。
但自己可以带他进去。
这样光明正大又名正言顺地公开亮相,让所有人都看到,倪知在自己身边。
席惟计划地很好,倪知却灵光一闪:“多亏你提醒我!我可以让叶叔叔带我进去啊。”
有这么好的爸爸妈妈,当然要带出去给所有人看!
席惟:……
第73章 73 爱他的执拗
73
因为时间太紧, 整个宣传部这几天都一直在连轴转加班。
尤其是负责这个项目的许萌,更是忙得直接住在了公司。倪知作为她手下的得力干将,也一直陪着一起, 有时候许萌睡醒了,出来看倪知居然还坐在电脑前面。
电脑的屏幕发出幽微的蓝色光芒, 映得倪知漆黑的眼睛有一种无机制的冷漠和冰凉,他的唇角拉成一条平直的线, 绷得紧紧的, 似乎屏幕上并不是歌功颂德的视频, 而是什么更为冷酷无情的事实。
许萌有点好奇, 走过去时,看到屏幕上的被采访者有点陌生。
好像不是他们采访的那些人吧?
许萌问:“小知?这是在剪什么片子。”
倪知闻言,随意地将片子关上,笑了笑,打字回答:“片子剪完了没事干, 随便找了个纪录片练手。”
许萌说:“剪完了?”
倪知回答:“已经发你邮箱了。”
他皮肤太白,熬了通宵,眼下一痕黛色看起来格外清晰分明,却不显得狼狈浮肿, 反倒有种憔悴而雅致的秀丽。
漂亮的脸蛋实在是得天独厚,天赋异禀到无论什么样子, 都美得让人心悸。
许萌怜爱道:“辛苦了, 今天放你一天假, 回家睡觉吧。”
倪知确实有点累了,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回去了,姐,有事直接打我电话。”
许萌怕他太困, 坐电梯把他送到楼下。
天已经很黑了,城市陷入纯粹的夜色里,如同浸入了深色的琥珀,远方的道路上,车流熹微,只有路灯依旧忠诚明亮。
许萌问:“叫车了吗,这会儿是不是不好打车?”
话音刚落,就看到停在门口的一辆车子亮了双闪,车门打开,席惟从车上下来,他身形高大,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夜色里面,面孔英俊,立体的五官看起来极为清晰,锋芒毕露。
只是走到倪知面前时,他脸上已经带上了笑意,问倪知:“冷不冷?”
倪知摇了摇头:“你怎么来了?”
席惟笑道:“知道你要加班,怕你回来的时候没车了。”
倪知看他一眼,翘了一下嘴角,和许萌打字:“萌萌姐,我……朋友来接我。”
席惟好像这才看到了许萌:“萌姐,麻烦你送小知下来。”
哇,大半夜等在楼下。
就算不知道小知几点能下班,也一直等着,甚至怕小知让他先回去,根本就没告诉小知自己在等。
好像等主人回家的大狗!
许萌嘿嘿一笑:“不辛苦。你来接小知我就放心了,他最近工作辛苦,快带他回家吧。”
这两个人肯定同居了!
小知就是脸皮薄,到现在还说是朋友。
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喝上两人的喜酒。
许萌对着倪知挤了挤眼睛,倪知不明就里,对着许萌笑了一下。
许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回去了。
等他走了,倪知这才又看向席惟。
春天的气息更浓了,风里甚至有了点夏日才有的热意。行道树繁茂苍翠,刚移栽的六角山茶一朵朵硕大娇艳。
席惟的白衬衫领口扣子没系,但因为面孔英俊,又因为气质很特别,所以明明看起来随意,却有种举重若轻的贵气感。
他看着倪知的时候,眼睛里面带着笑,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似乎只是看到倪知,就让他心情很好。
如果硬要比喻,就好像是在寂静的深夜里,突然飞出的无数只蝴蝶。
倪知问他:“等了很久?”
席惟说:“等了一会儿。饿不饿?车上给你带了点心。”
和许萌在一起的时候,倪知觉得自己不累,可是见到席惟之后,他却忽然感觉到疲倦涌上了身体,似乎本能告诉他,可以放松下来了。
倪知难得有点撒娇似的比手势:“我困了。”
席惟看着他,笑得很深,弯腰替倪知将车门拉开:“上车吧,公主。”
车子后座宽大,放了毛毯和靠枕,还有小小的食盒,打开来,放着几块粉嫩的糕点,看起来精致,正好可以一口放入口中。
倪知拿了一块尝了尝,感觉味道不错,旁边席惟说:“喜欢的话,以后每天都让厨子做给你吃。”
倪知问:“你吃吗?”
席惟就凑过去:“你喂我。”
爱吃不吃。
倪知自己又吃了两块,这才放下盒子。
席惟也不生气,自己拿了一块尝了尝:“有点甜。”
是吗?
倪知没忍住,又吃了一块。
明明刚刚好啊。
席惟上下打量他:“这么喜欢吃甜的还这么瘦。”
瘦得很漂亮,但是让人很心疼,抱他的时候,甚至害怕会弄痛了他。
心疼倪知的是他,可是后来的某些时刻,倪知被他弄得满脸都是眼泪,珍珠似的泪珠断了线滚下来,打湿了大敞着的前襟。
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倪知的腿有些抽筋,小巧雪白的脚趾泛着粉色,踩在席惟的小腿上。
席惟低头,将他眼尾的泪珠舔掉,手按了按他的小腹,声音沙哑,带着被欲丨望吞没的浓厚味道:“宝宝,这里可以看到形状了。”
那样的时刻,倪知的泪水,更像是一种催化剂,只会令人疯狂。
倪知不知道后来自己会掉那么多的眼泪,所以很随意地回答:“我家里好像没有胖人。”
爸爸妈妈和哥哥都不胖,自己肯定也不会胖。
这很科学。
席惟忽然将毯子张开,替他盖在身上:“闭目养神一会儿吧,到家我喊你。”
他不说还没感觉,一说倪知才感觉到,自己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几乎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里。
车子开的极为平稳,没有一点颠簸,倪知乖乖地倚在那里,蜷缩起来,整个人单薄得几乎挂不住薄薄的毯子。
他最近很辛苦,除了要剪辑公司拍摄的素材之后,还要抽出很多的时间,去制作他个人拍摄的那些素材。
其实不用那么辛苦的。
只需要他开口,告诉自己,自己可以为他做到所有的事。
但他就是这么执拗。
而自己也爱他的执拗。
席惟看着倪知,无声地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将倪知搂入怀中。
倪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小小地扭了扭,在他怀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又重新安静下来。
窗外的路灯一盏接一盏,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是甜蜜的金色枫糖浆一样流淌着,席惟看到倪知长长的睫毛,漆黑而又舒朗,纤细地垂下去,似乎只要一阵呼吸,就能拂动颤抖。
席惟的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倪知皱了皱眉毛,精致小巧的鼻头也皱了起来,像是一池春水,泛开了淡淡的涟漪。
席惟收回手来,又笑了起来,窗上映出倪知的影子,席惟抬起手,指尖描摹着影子上倪知的形状。
这一觉倪知睡得很长很熟,中间感觉到有人喊他,说是到家了,他觉得烦,好像往哪里又钻了钻,就听到喊他的人无奈地笑了一声,而后将他抱了起来。
之后的事情他就没印象了,等睡醒的时候,看到日光洒满了整张床,桌上放着的一瓶鲜切花上,水珠莹莹,被照出了万千的光影。
窗边的桌上放了一杯水,倪知摸了摸,杯壁还带着温度,入口刚好。
外面有一点细微的声音,倪知下了床,推开门后,声音就更大了一点。
书房的门半开着,里面,席惟正坐在书桌后,戴着蓝牙耳机开视频会议,倪知不在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冷而淡一点,就好像无论别人做什么,都是为他服务的,而他天生就高高在上,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些服务。
倪知看了一眼,就打算退出去,席惟却忽然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看到倪知时,他挑了一下眉,对着倪知招了招手。
倪知慢吞吞的走了过去,站在桌子另一侧:“干嘛?”
席惟关上摄像头,忽然起身拉住倪知的手臂,将他拉到了怀中。
他动作太突然,倪知没有反应过来,被他扯到了怀里之后,就这么坐在了他的腿上。
席惟还屈膝向上掂了掂,将倪知往自己怀里抱得更深一点:“醒了?”
有时候倪知觉得,席惟总喜欢问他一些废话。
就像是对着家里的小猫小狗,会说一些笨笨的话。
自己都站在这里了,难道还没醒吗?
倪知没回答,挣扎一下,可惜席惟抱得太紧,他没挣扎开,只好比手势:“你好好开会不行吗?把我放开。”
席惟却将下颌压在他的肩上:“开会好无聊,陪我。”
倪知嘲讽:“明明是你的下属应该无聊吧。”
席惟说:“没有你的时候,都很无聊。”
倪知不回答了,席惟笑道:“害羞了?”
倪知:“……觉得你确实很无聊。”
但耳尖有一点点红。
像是刚刚成熟的石榴籽,红得潋滟却又羞涩。
席惟忍不住离他更近一点,唇几乎要触碰到那漂亮雪白的软肉,却又没有真正触碰,只是若即若离,一点温热的呼吸,撞在上面,似是风拨弄风铃:“今晚和我一起出席宴会?”
倪知被他抱着本来有点不自在,闻言却忽然清醒过来:“我已经和叶叔叔说好了。”
还以为趁着小哑巴刚睡醒,可以趁机让他和自己一起。
席惟有点遗憾:“衣服准备好了吗?”
“叶叔叔说已经准备好了……”倪知说着,忽然想起来,“现在几点了?叶叔叔说中午要来接我的。”
他想起来正事,很坚决地从席惟怀里扭了出去,席惟还想抱着他,可他很丝滑地从膝盖上滑下去,一弯腰就站到了一边。
席惟:……
倪知得意地对着他笑了笑:“真以为困得住我?”
席惟却眉头一挑:“所以说,我困不住你,之前都是你自愿留在我怀里的?”
倪知:……
倪知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装作没听到跑开了。
席惟的视线落在他赤着的足上,纤细的脚踝,光洁的脚背,泛着玉样的光芒,可惜他走得太快,只是一下,就消息不见了。
席惟遗憾地收回眼来,重新打开了摄像头:“刚刚说到哪了?”
与会的都惊奇地发现,原本看起来没什么情绪的席惟,现在唇角翘着,明显心情很是愉快。
大家腹诽,也不知道刚刚闭麦关摄像头干什么去了。
倪知看了看时间,飞快地洗漱完毕后,刚好接到了叶勋成的电话:“我和你妈妈到楼下了。”
倪知挂了电话,发消息过去:“我马上到。”
楼下,叶勋成和应琴坐在车里,应琴有些惊讶:“你和小知什么时候加了好友?”
叶勋成得意道:“就那天遇到的时候,小知主动加我的!”
最后一句,带点得意和炫耀。
应琴失笑:“小知这孩子从小就冷情,没想到和你倒是投缘……”
应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奇怪,对于倪知小时候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感觉有些模糊了,就好像是隔着水雾去看,像是自己亲身经历,又好像没有,更像是平铺直叙的一段说明书,不带一点的真实感。
但想到现在的小知,那些记忆却又鲜活起来,似乎当小知推开家门回来的那个瞬间,世界终于真实了起来。
叶勋成说:“小知是个好孩子,我也是个好男人,我们当然投缘。”
应琴嗔怪地翻个白眼,语气里却有点甜蜜:“胡说八道。”
叶勋成笑了起来,偷偷摸摸把藏着的花拿出来:“小琴,送你的。”
应琴害羞:“哎呀,怎么忽然送这个?”
两人推拉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敲窗户的声音,回过头去,就见倪知面无表情地站在车外,正弯腰敲窗户。
就知道!
爸爸妈妈就是这样!
无论是刚刚在一起还是老夫老妻了,都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
应琴脸猛地一红,叶勋成趁机把花塞到他手里,下车替倪知把后车门拉开:“小知,你来啦。我和你妈正说呢,说你是个好孩子。”
哼哼。
单独相处居然想的起他啊。
倪知才不信。
倪知看破不说破,上车之后,叶勋成说:“我约好了餐厅,咱们先去吃饭。饭后去试试衣服,看看哪里不合适,让他们现场改。”
应琴说:“太让你破费了。”
倪知却比手势:“妈妈,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破费什么。”
最近叶勋成都在苦学手语,勉强看懂倪知在说什么,忍不住露出一脸傻笑:“是啊,咱们是一家人。”
……
好傻。
应琴和倪知不约而同想。
餐厅是叶勋成特意挑选的,城市天际线,最高层向下望去,所有人或物都在脚下,整间餐厅被包了下来,主厨特意出面向叶勋成行礼,叶勋成在倪知和应琴面前平易近人,在外人面前却有些冷淡默然,终于有了上郡人特有的那种气质。
倪知看他,若有所思,他却忽然看向倪知,对着他很俏皮地眨了眨眼,好像很得意自己演技很好。
倪知没忍住,笑了起来。
叶勋成小声道:“这间店是我父亲买的……为了他七十二岁时遇到的真命天女。”
应琴好奇:“那现在呢?”
“现在归我了。”叶勋成说,“我父亲马上风,在真命天女床上一命呜呼了。”
……
好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故事。
倪知无言,想了想自己祖父。
好像爸爸和祖父的关系确实不好,因为祖父活着的时候总在拈花惹草。
连这个设定也直接移到了书里吗?
还是说,这些设定本来就是自己带来的。
只是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就像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一样,倪知选择不去思考。
这家店味道不错,很合口味,饭后叶勋成还特意点了几份甜品让倪知都尝尝,然后带着应琴悄悄走了,大概是去看刚刚大堂经理提到的旋转观景台了。
倪知坐在那里把甜品吃完,叶勋成和应琴这才回来,应琴脸有些红,叶勋成看着她的眼神甜的要拉丝。
两人柔情蜜意,显得倪知很多余,倪知默默把最后一口甜品吃完,有点后悔。
早知道把席惟带来了。
……当然不是为了和席惟秀恩爱!
而是起码有个人陪着他一起被腻歪。
吃过饭,三人一道去试穿礼服,全是叶勋成为了今晚特别定制的。倪知和叶勋成的礼服穿起来简单,应琴的却很复杂,虽然是小礼服,但是包身鱼尾严丝合缝,上面缀满了钻石亮片,身后一道小拖尾,似是刚刚上岸的人鱼,优雅华丽至极。
七八个侍者围绕着应琴,替她试穿上妆,等应琴穿戴完毕出来的时候,原本坐在位置上的叶勋成一下子站起了来,痴痴地望着应琴。
应琴被他看得有点局促:“怎么了,不好看?”
可叶勋成眼眶却红了:“小琴,你太美了。”
如果小琴为他穿上婚纱的话,一定会更美的。
应琴被他突然的眼泪吓到了:“美就美,你怎么哭了。”
叶勋成也不知道。
他只是莫名很伤感,突然想到,自己错过了很珍贵的二十年。
他这一生,少了和应琴共度的二十年,无论如何也追不回来了。
应琴无奈,上前安慰他,他抱住应琴,一边倪知早就习惯了父亲情绪这么充沛,冷不防被叶勋成给拽了过去,一家三口一起抱在一起。
倪知:……
算了,想哭就哭吧-
傍晚时分,半山脚下,已是车如流水。
无数豪车纷至沓来,开至山脚后,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们相携而来,向着位于半山的明公馆走去。
明润节也在这其中。
哪怕他是明润茂的孪生兄弟,却也和普通的宾客一样,只能步行。
身后,围栏放开,几辆豪车毫不停顿地向上开去,有人不满问道:“那是谁的车,怎么可以直接开上去?”
却被人拦住,“嘘”了一声:“你蠢啊,那是叶家的车。”
发文的人连忙噤声,小声道:“叶家居然也来了。明老爷子这次好大的面子。”
明润节忍不住翘起唇角。
能请来叶家,全凭他的面子。
只是说来也是凑巧,那天在外面应酬时,恰好遇到了叶家这一任的掌门人叶勋成。
叶勋成多年在海外,当初离开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是争权失败,只是谁想到,不过十余年,叶勋成便已经杀了回来,甚至将曾经的胜利者踩在脚下,现在叶家,除了他们这房之外,剩下的基本全被发配边疆,再也踏不进上郡一步。
这样杀伐果决的人,明润节是不愿意去招惹的,只是没想到,叶勋成见到他之后却很热情,甚至不等他提,就主动问,能不能带着自己的家人一道来为明润茂祝寿。
明润节自然是欢迎的,只是不知道,叶勋成会带谁来,毕竟权重人尽皆知,叶勋成这么多年不近女色,不少人都在传言,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咳咳。
明润节收回视线,听到身后又传来了车声。
这一次却无人去问,究竟是哪家有这样的排场。
因为人人都认得,那是席家的车子。
席家,席惟。
一想到席惟,明润节就心痛得要死。
他是请来了叶勋成,却到底不如明滢请到的席惟。
可席惟,原本该是他的!
唉,悔不当初,自己慢了一步。
明润节问身后跟着的许萌:“东西都弄好了吧?”
许萌也穿着小礼服,因为裙子太长,迈步不太方便,像个日本女人一样迈着小碎步跟在明润节身后,闻言忙道:“明总放心,播放视频的时候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这段庆祝明兆实业创办百年的宣传视频,明润节也看了,做的不错,最难得的是,居然是那个冯知一手剪辑的。
冯知可是连席惟都看上的人,以后看来可以好好栽培一下,说不定哪一天,就能派上用场。
明润节微微一笑,觉得明滢再争再抢,自己到底算无遗策。
身后许萌默默离他远了一点。
明总笑得好恶心。
明公馆中,一间拉着窗帘的房间内。
有人静静坐在镜子边,要不是有呼吸起伏,就像是一樽失去了生命的雕塑。
只是随着门外高跟鞋的声音响起,雕塑猛地打了个冷颤,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露出一个僵硬却又灿烂的笑容。
门被推开来,明滢随手将灯打开,房间内一瞬间清晰明了,镜前坐着的顾霜纯缓缓起身,胆怯却又微笑着对明滢说:“妈妈。”
明滢打量他一眼,忽然上前。
顾霜纯下意识瑟缩,却又不敢动弹,明滢温柔地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了的领结,含笑道:“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出去吧。小纯,今天是你外公的好日子,妈妈不希望你出一点问题,明白吗?”
在明滢面前,顾霜纯再也不敢有一点忤逆不驯——
他终于明白了,妈妈根本不是那个对自己予取予求,无论自己多么任性都会无条件包容的妈妈!
原来妈妈的爱,是有条件的!
是他知道得太迟了……
看着明滢的笑容,顾霜纯只觉得痛苦,无论是心灵还是□□,都在隐隐作痛,哪怕经过这些时间的复健,他已经可以正常行走,可每一次走动的时候,他都觉得好痛!
但他不敢去说。
只能小声说:“我知道的,妈妈。”
明滢又笑了笑,柔声道:“今天席惟也要来。小纯,你知道妈妈的意思。”
席惟!
像是灵魂深处响起的尖啸声,催促着他躲开这个名字的主人。
但明滢的目光,却将顾霜纯钉在了原地。
他几乎崩溃,却又麻木地重复道:“我知道的,妈妈。”
他好后悔,他不该知道!
第74章 74 我不喜欢你儿子看着小知的眼神……
74
顾霜纯强忍着恐惧, 僵硬地跟在明滢身后。
明滢看了看时间,微微蹙眉,走廊另一侧, 有人匆匆赶过来,明滢看到他, 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倒是还很温柔:“怎么现在才来?”
男人长相英俊, 身形高大, 表情却有些唯唯诺诺, 闻言讪笑道:“上了个厕所。”
旁边顾霜纯看到他, 眼睛亮了一下:“爸爸。”
男人——倪邝照对着顾霜纯笑了笑,伸手想要摸他的头,但明滢扫了一眼,倪邝照连忙将手收了回来:“小纯,怎么又瘦了?”
顾霜纯满肚子的委屈, 也不顾明滢在旁边了,上前抱住倪邝照的手臂:“爸爸,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倪邝照有点心疼他,可明滢道:“别把衣服弄皱了。”
倪邝照立刻松开手, 将顾霜纯推到一边。
看着在母亲面前卑躬屈膝的父亲,顾霜纯委屈至极, 却又有些同病相怜的难过。
倪邝照却顾不上照顾他的情绪, 跟在明滢身边, 语气卑微道:“阿滢,宾客们已经到了。二叔也来了。”
“二叔来得倒是早。”明滢笑了笑,又问,“还有谁来了?”
倪邝照回答说:“叶家的叶勋成, 还有席家的席惟都到了。”
明滢脚步加快:“怎么不早说。”
虽然她的语气不带什么责怪的成分,但倪邝照还是心头一紧,连忙道歉。
明滢懒得和他说那么多,匆匆向外走去,顾霜纯平常正常走路时还看不出来,走得稍快,就能一瘸一拐的。为了不让人看出来,顾霜纯一向只慢慢走路,但现在为了跟上明滢的脚步,他只能强行加快速度,看起来越发狼狈不堪。
倪邝照也没顾上他,追在明滢身后,明明比明滢高出一头,却曲肩驼背,看起来谄媚至极。
顾霜纯心头酸涩的要命,不明白自己的生活怎么变成了这样,他跌跌撞撞地追上去,终于走出了大门,走入了一片光鲜亮丽的富贵繁华里。
这一次寿宴,请的人多,明家下了大本钱,整个明公馆内焕然一新,无数衣着笔挺的侍应生在人群中穿梭,高大的香槟塔在灯光下散发着华美的光芒,衣香鬓影的人群里,珠翠闪烁,交相辉映。
而山脚下,无数的车流人流,在新港洲的暮色里,向着这里汇聚。
这是多么迷人的一幕景色,完完全全由权力和金钱集结凝固而成。
顾霜纯躲在家里太久,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这种感觉,现在猛地重新步入,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有人向他打招呼,笑着同明滢寒暄,明滢牵住他的手,温柔地笑着说:“是啊,这是我的孩子,是我唯一的珍宝。”
顾霜纯有些恍惚。
母亲的手那样柔软,而金钱和权力的味道又是那样的迷人,他站在那里,忽然觉得力量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母亲是对的。
他不该一蹶不振,不该因为那个该死的倪知,就觉得自己一败涂地了。
他有母亲,有明家,倪知又有什么?
他连父亲都没有!
顾霜纯终于发自真心地露出笑容,左边是明滢,右边是倪邝照,他们一家三口,都那样英俊美丽,简直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不少人簇拥着他们,都在夸赞他们,疼痛的双腿似乎也不再疼了,顾霜纯陶醉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光环里面,可突然,不少人都看向了另一个方向,有人小声道:“那是席惟吗?”
听到这个名字,顾霜纯猛地打了一个冷颤,他下意识要躲,却被明滢牢牢攥住手臂。
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席惟,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成了宴会的中心,可是没有人敢上前围住他,因为地位差的太多,上前不但是自取其辱,说不定惹怒了席惟,整个家族都会招致大祸。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才能和席惟并肩站着,可仔细看来,却都是上了年纪的,明明都是大佬,可围在席惟身边时,却又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甚至有点像是倪邝照对着明滢时那种谨小慎微。
明滢身边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却又因为明白自己的身份,到底只是失落地留下,眼睛却都黏在席惟身上,连奉承的话都说的有些心不在焉。
顾霜纯觉得不满,却又不敢说出任何对席惟不恭敬的话——
他已经吃到了苦头了。
明滢看了席惟那边一眼,却很自然地含笑说:“我去和小席总打个招呼。”
是啊,妈妈是可以和席惟平起平坐的!
顾霜纯眼睛一亮,紧紧地依偎在明滢身边。
明滢这次没有推开他,牵着他的手,向着席惟走去:“小席总,大驾光临,实在是令我们明家蓬荜生辉。”
席惟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没有喝,只是将那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握在手中,他的手指修长,穿着一身黑色的三件套礼服,头发向后梳去,额头和眉目都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是一种极为古典优雅,充斥着上位者勃勃野心和懒倦的气质。
闻言,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语气很淡地回答说:“明家今天倒是热闹。”
明滢语气熟络热情,席惟话里听不出什么喜怒,说出的话甚至有些嘲讽。
顾霜纯皱了一下眉毛,觉得席惟对母亲实在太不恭敬,可反观明滢,却没有一点遇冷的表情,反倒笑意更深:“多亏诸位捧场。”
席惟嗤笑一声不再搭话,明滢察言观色,却也没有离开,只是和周围的其他大佬寒暄。
圈子分了三六九等,之前明滢和顾霜纯被人围着时是最上层,可现在到了这里,却只能敬陪末座。
顾霜纯原本重新膨胀起来的自尊心,现在又被压了下去,他有些不满地看着席惟,看着席惟英俊的面容,和被所有人捧着高高在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恋慕。
就算席惟曾经为了倪知那个低贱的下郡人欺负过他,但如果席惟放弃倪知……
席惟忽然神色一变,一改刚刚的随意冷淡,将杯子随手放到一旁,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衣领,而后分开人群,向着另一侧走去。
他走到那里,人流便向着两侧分开,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从顾霜纯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席惟的背影,那样的高大,吸引了所有的光芒,而在他行进的尽头,有三个人正站在那里,周围也同样簇拥着一众人。
头顶的水晶吊灯太大太亮,灯光落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无数璀璨如同流火的光芒。
顾霜纯能够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面容英俊,举止优雅从容,却又带着杀伐果决之意,只是站在那里,气势就已经极为骇人,周围的人似乎都对他又敬又畏,谄媚之中,又带着畏惧之情。
男人身边的女人身形高挑纤细,能够看出来已经不再年轻,可容貌却依旧美丽,温柔知性,眉眼婉转秀丽,身上的鱼尾小礼服光艳动人,走动时似静水生波,潋滟至极。
刚刚的男人,在别人面前看起来倨傲冷鸷,可对待女人却极为体贴温柔,时不时俯身,替女人牵起裙角,却又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卑微,而是一种无法隐藏的爱意,两人对视微笑时,那种甜蜜的气氛,根本不是旁人能够插进去的。
顾霜纯不认识男人和女人是谁,只听到一直谨小慎微的倪邝照似是被人掐住喉咙一样,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声。
但顾霜纯已经顾不上这个,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和女人身后的少年,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倪知?!
那是倪知吗?
倪知怎么会在这里!
可那的的确确,就是倪知!
记忆里卑微怯懦的下郡少年,穿着一套黑色的定制礼服,昂贵的布料包裹着他高挑俊秀的身体,掐出宽肩窄腰和两条长腿,一头长发被细致地打理过,一部分披散在身后,另一部分编成了辫子垂在胸前,中间夹杂着细密的金线,除了雪白的面颊之外,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一点色彩。
就是这样的色彩,却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似是鎏金荼火,落入漆黑眼底时,亮起耀眼夺目的星光。
他的眉目、鼻梁、双唇,一切一切,都像是香艳旖旎的幻梦,唯有梦里,会有这样的美丽,可分明不是,他是具体的、真实的,缓缓走来时,无数人屏住呼吸,明明泄露在外的肌肤那样的少,可每一寸都像是浸润了玫瑰的花汁。
但只是这样的美丽,能够令人动容,却又太过于脆弱。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足够的权势,可以去采撷这种美丽。
顾霜纯嫉妒地看着倪知,满眼都是烧着的妒火,他很希望有人能够大声呵斥倪知,问他一个下郡人,凭什么来到他们上郡人的地方!
可刚刚那一对看起来尊贵的男女,却偏偏停下脚步,女人为倪知整理衣角,男人为倪知递上香槟,而簇拥着男女的其他人,更是表现得极尽谄媚。
就好像只有顾霜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倪知根本不是什么低贱的特招生,而是什么大家世族精心娇养出来的小王子。
为什么?
顾霜纯感觉到一阵眩晕,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正好撞在了同样瞠目结舌的倪邝照身上。
父子二人都猛地一震,可这还不是结束。
因为席惟已经走到了倪知的面前。
那里是整个会场的正中心,是所有人觊觎垂涎的地方,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艳羡、惊艳、觊觎、窥伺……
无数的视线如同洪流,如果可以凝结成实体,那种不可道来混乱复杂的情绪,足以淹没整个会场。
看到倪知的时候,席惟的眼睛在发着光——那是不可否认、没有人能够忽视的光亮。
就好像倪知的出现,点亮了他的整个人生。
离得太远,顾霜纯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亲昵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牵住倪知的手,被倪知拒绝后也不生气,反倒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倪知的身后。
耳中嗡嗡作响,顾霜纯觉得头晕,他眼睁睁看着倪知越走越近,听到明滢难掩惊讶的声音:“叶总,这是……?”
叶总……是叶勋成,叶家现在的掌权人,是母亲今天要重点接待的贵客。
叶勋成的声音低沉悦耳,似乎在笑:“这是我的未婚妻子,应琴。”
谁?
好耳熟的名字……应琴是谁?
顾霜纯手臂猛的一痛,原来是身后的倪邝照正死死地抓着他,就好像在用他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自己。
顾霜纯终于想起来了,应琴,父亲的前妻,倪知的母亲。
居然成了叶勋成的未婚妻?!
世界好像发了疯,顾霜纯不敢相信,却又无法不信。
他死死地看着倪知,却见倪知忽然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漆黑水晶一样潋滟清澈的眸子,凤眸迤逦,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全然的放松,某个瞬间的神情,甚至和席惟如出一辙,都是对下位者完全肆无忌惮又漫不经心的审视。
而自己,就是那个下位者。
唯一能在倪知面前引以为傲的上郡人身份,现在似乎也不复存在了。
倪知的母亲勾引上了叶家人,倪知也要成为上郡人了。
明滢还在和叶勋成寒暄:“倒是不知道,叶总有了未婚妻。”
叶勋成温柔笑道:“是啊,我追了小琴很久,现在终于得偿所愿,让她成了我的未婚妻,我真是喜不自胜,感觉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了这里。”
不是应琴勾引?是叶勋成苦苦追求?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顾霜纯想要尖叫,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发疯,因为明滢正用余光注视着他。
席惟忽然也看了过来,看到他的眼神后,微微皱了一下眉:“明总。”
明滢连忙道:“席总有事吗?”
席惟自然地揽住倪知的肩膀,将他带入怀中,遮住了顾霜纯的视线:“我不喜欢你儿子看着小知的眼神。”
什……什么?
席惟怎么可以这样说?
自己只是看着倪知而已也不可以吗?
可现实就是这样。
他曾经用自己的权利地位,肆无忌惮地嫁祸逼迫倪知,而现在,比他权利更高的人,就有资格随意地掌控摆布他,哪怕连眼神,都需要顺了别人的心意。
明滢根本没有看顾霜纯一眼,就下令说:“把他带下去。”
顾霜纯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这样被人带走了,他只能勉强听到,明滢赔笑道:“抱歉席总,让您见笑了……”
顾霜纯再也坚持不住,软软地挂在下人的手臂里,就这样被拖走了。
第75章 75 怦然心动
75
明滢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看着被硬生生拖走的顾霜纯, 倪知若有所思。
说起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和明滢面对面接触,曾经的原主见过明滢, 印象里,是一个很温柔美丽的贵妇形象, 依偎在倪邝照身边,对顾霜纯柔声细语, 似乎没有经历过一点风霜雨雪。
而现在, 当倪知以自己的视角去看明滢, 却发现, 明滢身上其实并没有很明显的所谓的“女性特质”,当抛却性别去看待明滢,会发现明滢整个人都是为了权利而生的。
她的眼里,没有喜好,唯有利益, 如果一个人对她有利,她可以毫不在意地去讨好,但如果一个人对她没有用处,那她也会像是看待垃圾一样, 将这个人毫不留情地丢弃。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很有趣的一个人。
像是明家养蛊养出来的一只蛊王,有美丽的外表, 和蛇蝎的心肠。
倪知看她时, 明滢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双同样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同的光芒。
哪怕刚刚被席惟给了这样一个下马威,明滢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悦, 甚至对着倪知笑了笑,很自然地说:“我和琴姐很多年前见过,那个时候我太年轻,难免做了些错事。如今再见,琴姐风采依旧,我却已经被琐事磨平了棱角。”
这算是服软,听起来像是讨好,其实是很隐晦地向应琴和应琴背后的叶勋成表示,自己知道错了,希望可以重修于好。
明滢真的身段放的很快,可惜顾霜纯并不像他。
倪知又将视线转向了倪邝照。
倪邝照整个人都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里面,心神不宁地站在那里,视线一直在应琴和叶勋成身上乱飘,却又不敢真的正眼看他们,明明是很英俊高大的长相,看起来却唯唯诺诺,格外的可怜。
他过得不好。
年轻时候,皮肉丰盈,就算有凄风苦雨,也能藏在英俊的青春表象下。
但当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浊的眼神和再也挺不直的背脊就藏不住了。
他费尽心机抛妻弃子攀附来的富贵荣华,就像是赤道上的雪上,看起来花团锦簇,却被烈日暴晒后,岌岌可危地缓缓融化。
应琴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反倒是叶勋成,多看了他几眼,而后笑道:“这位是倪……?”
倪邝照反应很快,似乎在明滢身边的这么多年,锻炼了他的眉眼高低,只需要那些大人物一句话,他就可以立刻接上去:“倪邝照。叶总好,久仰大名了。”
叶勋成在外人面前,和在应琴倪知面前截然不同,但都不会像他对待倪邝照这样冷漠无礼:“原来就是你。”
倪邝照其实知道,叶勋成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但还是要应和道:“叶总听说过我?”
“嗯,看过你的资料。”叶勋成淡淡道,“你比我想象的,更差一点。”
周围响起低低的笑声,像是春日的雨扫过树叶,倪邝照却在这样很轻的笑声里涨红了脸。
他下意识看向应琴,想要知道,是不是应琴指使了叶勋成给自己这样的难堪,他想质问应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有必要让自己这么丢脸吗?
但他的视线却没有落在应琴身上,因为旁边,席惟忽然开口:“倪先生。”
本能驱使着倪邝照立刻看向席惟,却听到席惟似乎有点好奇说:“还是说,该叫你明先生?”
入赘的人,失去自己的姓氏也是应该。
如果他没有入赘明家,那明滢该是倪夫人,可现在,他却是明先生。
这样的一句话,远比刚刚叶勋成明面上的鄙薄更让倪邝照颜面扫地,他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嘲笑他。
但分明是没有的。
根本没有人在意他。
甚至连嘲笑他,都只是因为,席惟和叶勋成厌恶他。
这个认知,让倪邝照的愤怒,也像是露水一样缓缓地蒸发了。
而多年前,被他毫不留情地抛弃的妻子和儿子,如今却站在最光亮的地方,被人谄媚艳羡。
倪邝照失神的时候,面前的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只有明滢看了看他,笑了一下:“觉得丢脸?”
倪邝照没有做声,明滢扯了扯嘴角:“我比你更丢脸。你的脸面有我的值钱吗?”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这个男人就好了。
另一边,席惟问倪知:“那个倪邝照真的是你父亲?”
倪知看他一眼,感觉他说话有点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席惟笑笑:“我觉得你和叶勋成更像是一家人。”
很有眼光啊。
他也很好奇,倪邝照怎么会是他生理意义上的父亲。
倪知淡淡地比手语:“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世界就是很奇妙。”
旁边侍应生端着香槟路过,席惟招手,替自己拿了一杯,却问侍应生:“有果汁吗,替我倒一杯。”
侍应生很快取来了果汁,席惟塞到倪知手里:“喝吧。想吃蛋糕吗?”
明家办的事西式宴会,都是冷餐,长长的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色的菜品,只是都冷冰冰的,看起来没什么胃口。中间是一个接近六层的巨大蛋糕,上面用硬奶油和翻糖雕刻着雕梁画栋和仙鹤老翁,最上面一颗寿桃看起来格外逼真鲜活。
倪知:“寿星还没切蛋糕。”
席惟淡淡道:“明润茂是个老不死的,切不切蛋糕有什么区别。你饿了才是最要紧的。”
倪知嘴角抽了抽:“你小声点。”
他有时候会觉得,席惟才应该是哑巴。
不然这样肆无忌惮,要不是姓席,大概早就被人拖出去打了。
席惟笑了起来,到底只是替倪知拿了一叠点心:“你关心我?”
甜品做成天鹅花样,酥皮金黄,看起来一碰就碎。
倪知浅尝辄止,觉得没有之前加班时,席惟带来的好吃,所以只吃了一口就递还给席惟:“怕你连累我一起挨打。”
席惟倒是不介意,就着他的碟子,将半个天鹅一口吃了:“难吃。”
倪知:……
难吃还给我吃。
席惟又说:“为什么会连累你?宝宝,你是不是也觉得,咱们是一家人。”
倪知:……
人太多了,还都看着他们,倪知很克制地没有翻白眼。
但旁边人已经瞪大眼睛,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席惟居然吃了别人的剩饭!
本来看倪知长相,他们都在猜,倪知是以色侍人,必定对席惟毕恭毕敬,才能抱上这样一条大腿。可现在看来,反倒是席惟对倪知百依百顺,简直到了做小伏低的地步。
什么时候,席家人也要讨好别人了?
这个倪知,实在是太不一般了。
倪知察觉到众人的注视,却习以为常,只是觉得有点麻烦:“你不要一直跟着我。”
席惟说:“为什么?”
又警觉地向四周看了一圈,“莱昂来了?还是那个冯野臣?”
野男人来了,所以让自己离得远一点,免得坏了好事?
倪知不知道他的思路拐到了哪里:“谁?”
席惟说:“莱昂。”
倪知无语:“你和他很熟?”
自己都差点忘了莱昂是谁,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席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笑了,看着倪知,忽然揽住他的肩膀,很亲昵地贴近他的耳朵:“真是无情的小坏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带着笑,说话时的呼吸拂在了倪知的肌肤上。
说不上是这个姿势的问题,还是席惟的语气,这些综合起来,令倪知难以克制地颤抖了一下。
倪知不自然地推开席惟:“不要离我这么近。大家都在看我们,我想做什么很麻烦。”
席惟挑了下眉:“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做。”
看看周围对着席惟虎视眈眈的人群,每个人看着席惟的眼睛都在发光,好像看到了一座行走的金山。
席惟简直是名利场上的天皇巨星,感觉只要席惟发话,就算是那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也愿意和他春风一度。
倪知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他很敷衍地对着席惟勾了勾手,席惟低下头来,倪知就漫不经心地摸了一下他的鬓角。
倪知的手指很细,指尖是凉的,那种凉浸浸的感觉,像是一块柔软的玉石,带着天然琢磨而成的香气,抚过鬓发和耳垂时,席惟差点没有克制住自己。
但这里人太多了,席惟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倪知,不能让他被人看轻。
所以席惟只是抬起手来,握住倪知的手指,倪知对着他笑了一下,似乎笃定他不敢做什么。
是对自己刚刚说他无情的报复吗?
报复心很强。
但……
自己很欢迎。
席惟扣住他的手,在他的腕上轻轻地啄了一口,唇瓣蹭过内腕那单薄光洁的肌肤,好像稍微用点力,就会蹭破了。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席惟说,“我知道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腕上一热,倪知看着席惟,席惟为了能让他不必抬头就看到自己的眼睛,微微俯身。
硕大的水晶吊灯落下星光,碎了的灯光明亮到令人目眩神迷。
倪知心跳轻轻加速,撞在胸腔上,让他感觉到一种难以描摹,却又极为刻骨的触觉。
有些仓促地收回视线,倪知却又觉得自己好像输了一样,又重新看向席惟。
当他第一次转开眼睛,席惟习以为常,但当她重新看过来时,席惟眉峰轻轻地挑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而后他慢慢地、很惊喜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就好像这一刻,他也感知到了倪知有些无措失常的行为里,蕴含的那种怦然心动。
……
完蛋。
倪知面无表情地想。
被看穿了。
所以他一边看起来很冷静,一边却又很匆忙地将手从席惟掌心抽了出来,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只留席惟站在原地。
半晌,叶勋成和应琴找过来,想问席惟,有没有看到倪知去哪了。
看到席惟时,两人顿了一下,叶勋成没忍住,问席惟:“你笑的那么傻干什么?”
应琴:……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笑的傻-
许萌百无聊赖地坐在员工专用通道,一直留神听那边的声音。
她今天能被带过来,主要任务就是一会儿寿宴开始,等明润茂发言之后,明润节送上礼物,许萌就在后台操作,播放这段歌功颂德的宣传视频。
难道明家就没有可以播放的人吗?
肯定有,但是那样又怎么提现的出来他们制作视频不易呢。
……
很离谱的思路。
纯粹脱了裤子放屁。
许萌等得百无聊赖,忽然感觉有人轻轻地碰了碰她,她转头一看,居然看到冯知就站在自己面前。
许萌惊讶道:“小知,你怎么在这儿?”
倪知对着她笑了笑,打字回答:“席惟带我来的。”
哇。
许萌立刻眉开眼笑:“你们在一起了?”
倪知的脸有点红:“没有。”
嘿嘿,还在害羞。
许萌问:“你穿这套礼服好帅。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倪知回答:“姐,我是来找你的。”
他说着,很认真地看着许萌,“姐,有件事,你可以帮我吗?”-
时间很快来到吉时——
明润茂年轻时候坚信求神不如求己,越到老年,越是迷信,这样的重要场合,必定是请了大师高僧掐算了一个吉时。
大家都知道他的习惯,所以耐心等着,等到吉时,终于看到了明润茂上台。
他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虽然仍旧精神矍铄,但不被人搀扶,已经很难长时间站立。
但他情绪还是很饱满,先是感谢了席惟和叶勋成的到来,再是感谢其他宾客,语气真诚,令人如沐春风。
席惟微微一笑,同身边的叶勋成道:“真是老狐狸。”
叶勋成也笑,只是眼里藏着不屑:“再聪明的人,上了年纪还贪恋权柄也要误事。明家三个继承人,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现在四分五裂,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台上,明涛和明滢一左一右搀扶着明润茂,另一侧的角落里,明润节正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家大哥,看起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可谁都知道,三人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即将在今日,彻底揭开谜底。
不知道小知准备的怎么样了。
席惟想着,忽然听叶勋成说:“你放心,等我年纪大了自己会死,不死也会直接把钱都给小知继承,绝对不会当问题老人耽误你们。”
席惟:……
席惟难得无言以对:“叶叔叔,你言重了。”
旁边应琴掐了叶勋成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
席惟看到叶勋成龇牙咧嘴,默默地翘起唇角笑了一下。
应琴又问他:“小席,小知到底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席惟对着应琴,向来是个乖孩子,闻言回答说:“他说看到朋友了,去打个招呼。”
正说着,就见另一侧,倪知慢慢地走了过来。
席惟迎向他,问他:“都准备好了?”
倪知点点头。
而台上,明润节正满脸红光,向着在场宾客表述自己对于大哥的崇敬和膜拜之情,为了这个重要的日子,特意呕心沥血制作了视频,来庆贺大哥的大寿。
台下掌声雷动,似乎大家都为这份诚心感动。
舞台后面,许萌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早已更换好的视频,点下了播放键。
视频开头,先跳出来的是明兆实业的硕大logo,金色的雄狮奔跑在宽广的大路上,身后硕大一轮明日象征着明兆实业注定步步向上,如日中天。
明润节微微点头。
视频他早就审核过,拍得很不错,以他对大哥的了解,大哥绝对会喜欢。
毕竟这么多年,大哥念念不忘就是自己力排众议,将明兆自下郡搬迁至上郡,几乎力挽狂澜将传承了百年的企业做大做强。
呵呵,如果不是自己当时年纪小,如果自己也能坐在大哥的位置上,自己所能做的,绝对不比大哥要少。
明润节看向明润茂,果然看到,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
画面实景拍摄,穿插着几十年前的老资料,往日的厂房中,行走着朝气蓬勃的工人们,也让明润节回忆起了自己年轻时候。
而后,画面淡去,再出现时,已经是受采访者……
明润节皱眉。
这个人……自己之前看片的时候,怎么好像没看到过?
而旁边的明润茂原本端着茶正要喝,却猛地手一顿,一盏热茶落下,“啪”地一声碎了满地。
采访者正缓慢而沉重地说:“我叫李国庆,是明兆厂一厂的生产小队队长。我在这里,实名举报明兆集团董事长明润茂,在当年明兆集团搬迁遣散员工时,侵吞了全厂七百多名工人的遣散费。”
明润节愣了一下,旋即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脑子里。
他站起身来,几乎声嘶力竭道:“不对!”
这不对!
这不是他准备的视频!
没有人说话,视频里已经换了另一名老者:“我叫王春生……我实名举报……”
明润节浑身颤抖,像是在打摆子,他不敢去看明润茂的脸色,只能无力地喊着:“还不去找人,给我停下……不许播放了!”
有人匆匆离去,可视频却不间断地播放着。
旁边有人按住明润节的手,明润节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居然是大哥按住了他,甚至明润茂的脸上,除了刚刚诧异的一下,现在脸色虽然说不上好看,却已经恢复了正常:“坐下。”
明润节惶然地解释说:“大哥……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明润茂甚至笑了一下,“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事,瞧把你吓的。”
这是他的寿宴,是他的宾客。
就算在这里播放这些,又能如何?
顶多是把他的脸皮踩在脚下,可想要功成名就,在座的那一个人,手是干净的?
做这事的人,实在是太稚嫩了,真以为这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旁边明滢也淡淡道:“二叔,你也实在是不应该,这样不小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诚心搅了爸爸的寿宴。”
明润节被她气得半死:“我怎么会……!”
“好了!”明涛低声道,“二妹,你也别这样说二叔,我相信二叔是无心之失。毕竟二叔年岁也大了,有疏忽也是常事。”
明润节差点被气晕过去。
这对兄妹,一个含沙射影,说他是故意的,一个心怀叵测,暗讽他年事已高能力不足。
真是一对千里马,坏的不愧是一母生的!
上首的明润茂却老神在在,甚至评价道:“拍得不错,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些老伙计们还活着。”
若是死了,那该多好?
又有脚步声匆匆响起来,明润茂眼都不抬,余光却见小女儿听了那人的话后,脸色难看起来。
明润茂不以为意:“又怎么了?”
明滢这次,却不像刚刚那样轻松,她脸色沉下去,明明努力控制情绪,可声音里,却带上一点颤抖:“爸爸,刚刚那段视频,现在……现在已经在网上传开了!”
第76章 76 我本来就是世界的主角
76
十八点整, 城市缓缓步入暮色。
车流来往,渡轮轰鸣,江水破开涟漪, 划碎一江瑟瑟晚照。
无数正在下班回家途中的人正拿着手机无聊地刷新,而后, 无论在刷着什么门户网站app的人,都同一时间, 刷新到了一条视频新闻。
新闻很短, 寥寥数语的标题, 却极为耸人听闻:“我实名举报明兆实业董事长明润茂侵吞员工遣散费”。
明兆实业最近的风头很盛, 连同明润茂这个名字也一直出现,明家是打算借着明润茂大寿和明兆实业百年的机会,将明兆实业的名气给吹起来,所以只要是最近上网的人,都或多或少会刷到明兆实业连同明润茂的故事。
尤其是明润茂当初毅然将工厂搬迁入上郡的行为, 更是被誉为“破釜沉舟的实干家”,明润茂的形象,俨然已经成了在逆境中逆流而上的知名企业家。
也因此,当明润茂的“侵吞遣散费”的词条一起出现时, 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地铁上,不少人的手机里都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一个个苍老的面孔, 控诉着明润茂当初的所作所为, 另一边的地铁屏幕中,还在播放着明润茂寿宴的布置场景,无数昂贵的鲜花、香槟,衣香鬓影的宾客、富丽堂皇的明公馆, 都和那些苍老而麻木的面孔形成了鲜明对比。
多少人的人生,被埋葬在了这名利与权势的寿宴之下。
无论是上郡人还662F下郡人,只要看到了这些对比,都多多少少会有所触动。
短短十几分钟,这条视频新闻就冲上了热搜榜榜首,无数评论纷至沓来,立刻就建起了高楼。
【我靠!明润茂这么坏?】
【连工人的遣散费都侵吞,还是人吗?】
【你们不觉得很假吗,几百个工人,就剩这么多了?而且遣散费能有几个钱啊。】
【呵呵,楼上的一听就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知道当年下郡生存难度多大吗,就算是现在,还有不少贫困家庭饭都吃不起,能活下来这么多,已经很牛x了。而且遣散费能有几个钱?千万到亿吧,而且不是现在的千万,而是当年的千万!】
【呃呃,但是这只是一面之词吧,特意放在明润茂生日当天放出来,是不是对家干的?】
【如果这是假的,那明润茂可以直接告放视频的人,但是如果这是真的,那乐子就大了。你们可能不知道,明兆当初可是公私合营,明润茂可算是国企干部,那他侵吞就是贪污了。】
【细思鼻孔,这么多年没被爆出来,明润茂的保护伞得多大。】
【你们别这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好吗?明兆这么多年我们也是有目共睹,一直在做慈善,我不信明润茂是这种人!】
各种声音交织,宴会现场,倪知静静地凝视着坐在那里的明家人。
似是众生相,有人诧异,有人惊恐,还有人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大概是他的注视太过明显,明滢忽然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明滢望见人群正中的倪知,现场身形,面容秀丽,一头漆黑长发似是浓云,蜿蜒着安静流淌过单薄的肩膀。
忽然,倪知抬起手来,漫不经心地遮住了自己半张面孔。
明滢第一瞬间觉得眼熟,下一刻却悚然一惊。
是他!那天被席惟抱在怀里始终未曾露面的小员工!
倪知见她认出自己,对着她轻轻地笑了笑,明滢看懂他的笑容,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应琴的儿子,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明滢觉得不可思议,听到明涛惊慌道:“怎么办?爸爸,现在所有人知道你当年做的事了!”
当年明兆搬迁的时候,明滢还是个孩子,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冬天格外的冷,整个下郡都被灰色的雾气所笼罩,街道上似乎到处都是愁容满面的人,时不时听到唢呐的声音,有人议论,谁谁谁家又死了一个。
但明家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父亲的脸上每天都带着笑,明滢有一次半夜醒来,看到父亲正坐在客厅,一支一支地抽烟,朦胧的火光里,父亲的眼睛闪烁着一种一样的光芒,后来很久再想起来,明滢才知道,那是欲望的火。
而现在,那把火终于烧了过来,迟了几十年,在明润茂人生最光亮的一天,轰然爆发。
“闭嘴!”明润茂也不再从容,低低地吼道,“这样沉不住气,像什么样子?!”
可明润节也说:“大哥,纸到底包不住火……您还是快点去联系一下咱们家拜的那尊佛吧。”
明润茂嘴里发苦,却也知道,当这件事在网络上爆发,就绝对不是自己能按下去的了。
他没有去看别人,只看向了叶勋成。
能在一瞬间发力,联合了这么多家网站媒体,也只有叶家能有这个实力,让所有传媒网络为他所用。
明润茂心念电转,忽然抬手,给了明滢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十分响亮,引得大家都看了过来。
明涛被吓了一跳,明滢捂住脸,没有做声,只是眼睛闪动,情绪晦暗难明。
“瞧你干的好事,选的男人!”明润茂斥道,“若是当年选个门当户对的,现在也不会闹成这样!”
叶勋成和明家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只有一个理由,他要为自己的未婚妻应琴出气!
当初明滢毫不在意地抢夺走别人的丈夫,现在,别人的儿子和恋人都已经羽翼丰满,前来复仇了!
明滢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爸,我当年这么做,你不是还夸我了吗?你说我想要什么就去争去抢的样子和你年轻时如出一辙,现在怎么缺又怪上我了?我是不要脸,可你就又是什么正人君子了吗?”
明润茂终于压制不住,又惊又怒:“明滢!”
明滢却不在理他,目标明确地向着应琴走去。
这一段路很短,却又像是过了很多年,明滢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应琴时,她正在买水果,灰色的天空下,应琴的脸像是被水洗过一样铅华尽褪,雪白漂亮得让她都有些自惭形秽,但她到底将她的丈夫抢走了,甚至自己的儿子让她的儿子破了相,留了疤。
明滢以为自己赢了,可现在看去,应琴仍是当年的模样,自己却早就变了样子。
明滢忽然有些恍惚。
但她仍旧走到了应琴面前。
“琴姐。”她语气卑微地说,“是我当年错了,琴姐,我把倪邝照还你,你高抬贵手,放我们明家一条生路。”
有叶家在,再加上席惟在一旁,哪怕没有出手,可明滢知道,明家已经是绝无生路了。
可她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求出一线生机。
毕竟应琴那么善良——
这样善良的女人,如果见死不救的话,是不是也只是伪善?
可旁边席惟忽然说:“明总。”
明滢看过去,席惟却没再说话,他只是出言吸引明滢注意,真正要明滢看的,是倪知手里打出来的字。
“你不用道德绑架我的母亲,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你抢走的男人是垃圾,现在想用垃圾换活路,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明滢瞳孔一缩,第一反应是愤怒,却又按捺下去,只是说:“我毕竟是长辈,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
“已经撕破了脸,还想当长辈?”倪知翘起唇角,漂亮的手指慢慢地在屏幕上敲击打字,“时间不早了,明滢,这一场闹剧该收尾了。”
当他打下最后一个字时,宴会厅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众人涌了进来,态度强势地拨开人群,走到了明润茂面前:“明润茂是吗?有人举报你当年侵吞遣散费、贪污受贿等多项罪名,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明润节早在看到他们时就双腿一软,明润茂却还是坚持着自己站了起来,任由他们为自己铐上了手铐,当场带走。
而明涛和明滢同样被戴上了手铐——
这些年明兆发展中,他们二人的手,同样也不干净。
硕大一个明家,居然只剩下了明润节一人,他满脸惊恐,却又渐渐浮现出喜色。
后台里,突然冲出个人来,大哭着跑向明滢:“妈妈——”
却因为妨碍公务,被人一把按在了地下。
是顾霜纯。
倪知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地上挣扎,涕泗横流,不敢相信地哀嚎大哭。
最后的最后,顾霜纯似乎看到了他,但却站不起来,只能爬着爬到他的脚边,哀求说:“倪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求求你,你让席惟放过我妈妈好不好?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就见过,你那个时候还想和我做朋友!”
他哭的太惨了,旁边的人脸上都隐现出不忍,倪知看着顾霜纯,脸上的神色有些模糊。
顾霜纯抬头看着他,看着他雪白莹润,不染尘埃的面孔,心底的悔恨和嫉妒如同交织的网。
而后,倪知慢慢地蹲下身来,打出了一行字。
顾霜纯猜不到倪知会说什么,但当初在崇德学院初见的时候,自己只是告诉倪知自己的身份,又随便提了提小时候的事情,这个倪知就傻傻地走入了自己的陷阱,那个时候顾霜纯就知道,倪知是一个很笨很念旧心肠很软的人。
那么现在,倪知一定也会动一点恻隐之心吧?
透过朦胧的泪眼,顾霜纯看到倪知打出的那行字。
“那个记得你们小时候的事,会可怜你的倪知,已经被你亲手害死了。”
原主早就死了。
死在顾霜纯玩笑似的恶意里面,那样轻描淡写。
顾霜纯傻傻地看着他,似乎看不懂他写的什么,倪知微微笑了一下,不带任何得意或者别的意味,漂亮的眼睛,冷得像是十二月风里的神像。
“你已经满十八岁了,顾霜纯,你也该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了。”
顾霜纯那时不懂倪知的意思,是要在后面几天,被律师找上了门,告知他因曾经恶意的陷害和诬告,导致倪知自杀,现在已经被告上了法庭。而崇德那边,也出于不知道什么样的考虑,开除了顾霜纯的学籍。
但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放在整个明家的倒塌中,甚至激不起一点尘埃。
席惟皱了一下眉,忽然上前一步,揽住倪知的肩膀,当他的手触碰到倪知时,才感觉到倪知浑身都在颤抖。
席惟问:“怎么了?”
倪知没有回答——
他实在没有余力去回答了。
从刚刚开始,系统就在发了疯一样闪烁提示,刺耳的声音贯穿整个脑海,电子音几乎声嘶力竭地警告着:“检测到宿主有不符合人物设定行为,ooc值上涨至50%!”
“检测到宿主有不符合人物设定行为,ooc值上涨至55%!”
“检测到宿主有不符合人物设定行为,ooc值上涨至56%!”
……
而在他对顾霜纯打出了那行字之后,系统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决心,警告声猛地一滞,冰冷刺目的蓝红色光芒充斥倪知的整个视野,他感觉到电子音变成了另一种更为沉郁混沌的声响:“检测到宿主有不符合人物设定行为,ooc值上涨至60%,已超过基础ooc值。将对宿主进行惩罚。”
终于。
当听到这句话时,倪知并不畏惧,反倒生出了一种好奇。
自己将整个明家拖入泥潭后,系统终于按捺不住了。
倪知很友善地在脑海中询问:“我不是反派吗?反派折磨主角受很正常吧,这不算是ooc。”
但系统并没有回应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深重的黑暗。
那种黑暗,几乎是一瞬间就涌了上来,覆盖过他的眼睛、耳朵,视网膜和耳膜似是被什么黏稠的漆黑色液体浸染,视线渐渐模糊,连同声音也一并远去,倪知站在原地,那一瞬间甚至在怀疑,自己已经被彻底地冰冻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系统给他的惩罚。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人所赖以生存的五种感觉全在一瞬间被剥离。
“只有这些吗?”
倪知在心里问系统,但一直喋喋不休的系统却彻底缄默下去,好像有一双猩红的眼睛,正高居在一切之上,冷眼旁观着,等待倪知的崩溃。
但自己不会崩溃。
甚至从表面上看去,倪知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似乎正在思考。
会一直这样吗?只要ooc值没有降下去,自己就会一直失去所有的感官,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
自己还存在吗?还是已经消失了。
倪知静静地想着,却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那是一双修长俊秀的手,指节分明,明明隔着布料,却也能感觉到指尖处细微的茧子,摩挲过肌肤,引发的热意,似是海啸,一瞬间汹涌地袭来。
黑暗中,倪知能够清晰地感知手指的形状、长度、温度。
那是席惟的手。
下一刻,他似乎落入了一个怀抱中,鼻端能够闻得到一点冷而淡的气息,让倪知重新有了自我存在的感觉。
是席惟的气味。
席惟的手似乎是在颤抖,又好像是自己。
倪知饶有兴致地思考着,席惟究竟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他似乎被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唯一同外界接触的方式就是席惟,他能感觉到席惟抱起他向前走去,能够感受到席惟小心翼翼地将流食喂入他的口腔,而后用柔软的手帕轻轻擦去嘴角的污渍。
时间在这一刻没有了意义,倪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他感觉到,席惟双手捧着他的脸,额头和他贴在一起,有炽热滚烫的液体缓缓地流淌而过,自席惟的眼尾,落在了他的面颊。
似是灵魂也被灼烧,倪知忽然生出冲动和欲丨望,想要替席惟将眼泪擦去。
那种欲丨望甚至在一瞬间,压制过了黏稠的黑暗。
有什么东西剧烈地震颤,倪知听到机械的系统音,不再尖锐,用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温柔平静的语气,向着他通报说:“检测到小说原定主角人物设定崩塌,现将主角身份移交给你,请问是否接受?”
“接受 or 拒绝。”
如果是别人,在被丧失五感折磨后终于重新听到声音,应该会喜极而泣,而后迫不及待地点下接受键。
但倪知却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硕大的接受按键,似乎并没有听到系统的声音。
“接受”两个字闪烁了一下,而后,系统蛊惑似的接着说:“成为主角,世界将围绕你而转动,你将得到一切,包括完全的健康。”
完全的健康,也就是,他可以正常说话了?
大概是害怕他不相信,倪知忽然感觉喉咙处,忽然蒸腾起了一阵热意。
他几乎无师自通地理解了,试着开口问:“那么……想要得到这一切……我要付出什么?”
声音有些沙哑,并不顺畅,像是许久未曾使用过的机器,重新被启动。
系统很快地回答说:“只需要根据原作剧情,走至结局即可。”
“接受”两个字重新凝固,变得越发巨大,逼近至倪知面前,只需要他轻轻一碰,一切的折磨都将结束。
他将成为这本小说的主宰,成为世界的主人翁,他会得到一切,所有人都爱他。
这是很好很好的条件,哪怕是倪知,这一刻都不能说没有一点动心。
但……
倪知终于抬起手来,很随意地按下了“拒绝”。
那两个字很小很小,小到甚至指尖就能遮挡住。
但倪知还是按了下去。
“我拒绝。”倪知微笑着,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拒绝被你摆布。没有你,我本来就是世界的主角。”
第77章 77 真是爱生气的小公主,更喜欢你了……
77
系统沉默, 世界却猛烈地震动起来。
如同火山爆发,又像是世界末日,一切都摇晃碎裂, 似是连灵魂也一起割裂。
明明失去了五感,倪知却感觉到一阵刻骨的疼痛, 自指尖开始蔓延,那种痛楚, 足以另一个自认坚强的人跪地痛哭, 但倪知面上却没有表情, 只是收紧了指尖——
甚至除了疼痛, 他连自己的手指都感受不到。
很奇妙的感觉,一面虚无,一面痛苦。
系统似乎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来让他就范,却又温柔地给出了他第二次机会:“现在为宿主生成第二次机会,接受or拒绝。”
接受, 还是,拒绝。
猩红的光芒像是孤注一掷的眼,赌徒一样疯狂地闪烁着。
在这样的疼痛里,很难进行理智的思考, 绝大多数人,都会为了停止这种几乎让人发疯的折磨而选择妥协。
但倪知没有。
痛苦是真的, 但痛苦却让他越发清醒。
他只是沉吟了片刻, 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那种疼痛一样, 语气平淡地问系统:“顾霜纯出事了?”
系统没有回答。
倪知说:“我知道,你不能欺骗宿主。”
说的笃定,但其实是倪知的猜测。
之前他曾经在很多时候,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来询问系统, 有些很微不足道,有些却有些越界,只要系统能够给出的答案,永远是正确的,而越界的那些,系统只会沉默。
就像是精准的机器,根本没有被添加进说谎的功能。
比起人类,更加的直接和诚实,哪怕是现在,系统似乎在折磨倪知,但倪知知道,那只是系统企图让他妥协的手段。
威逼、利诱。
唯独没有欺诈、隐瞒。
所以当倪知开口发问后,系统也沉默下去,似乎在疯狂地运算着。
许久,系统终于回答:“顾霜纯自杀了。”
其实事情远没有走到绝路,虽然明润茂和明滢都已经被抓了进去,明家看起来伤筋动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霜纯仍旧能留在上郡。虽然被告上了法庭,被崇德学院开除,但如果顾霜纯愿意,仍旧可以出国留学。
他的一切,都比曾经的原主要轻松得多。
那时的原主腹背受敌、四面楚歌,所以才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原主能有顾霜纯的这些条件,是绝对不会走上最终的末路。
但顾霜纯太脆弱了,他像是有毒的一株花,看起来张牙舞爪,其实生在温室过于脆弱。
主角受死了。
怪不得系统急于寻找第二个主角。
倪知轻轻地翘起唇角。
顾霜纯的死亡无法带给他任何的触动,当他在网上发送出那条视频之后,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和他再无牵连。
他笑只是因为,他感觉到了系统的急迫。
那是一种走投无路之下的急迫。
“所以……”倪知问,“如果我不接受的话,你和你的小说,会怎么样?”
倪知其实不指望系统会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于触碰本质了。
可没想到,系统虽然沉默下去,却解除了倪知身上的折磨。
疼痛感瞬间消失,倪知挑了挑眉——
这个表情本来是席惟喜欢做的,但他发现,有些时候确实很好用。
局势逆转,因为倪知问到了这个最大的问题。
当一本小说的原定主人公死亡后,这本小说,将会走向什么方向?
而系统近乎于妥协和引诱的行为,也让倪知确定了。
会结束。
不是小说完结,主角们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而是小说世界结束崩塌,和小说一起诞生的事物同样消失不见。
系统,就是完完全全基于小说诞生的。
它降临在倪知的身体里,是因为原主过早的死亡,所以系统督促倪知替代原主,走完整个剧情。
很正确又简洁的计划。
可惜,倪知却亲手毁了这一切。
当然,可惜的人不是倪知,而是系统。
倪知的语气越发轻松:“你会和顾霜纯一起消失吗?”
系统的电子音里,终于没有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冷漠和冰冷,取而代之的,是温顺却又哀求的情绪:“是,系统是为了小说剧情服务,当剧情确认无法挽回时,系统也会和剧情线一起湮灭。但请宿主相信,系统对于宿主绝无恶意,如果系统消失,就无法帮助宿主恢复健康,正常说话。”
倪知笑了笑:“是啊,如果你没有了,我就不能说话了。尤其是你现在还让我体验了一下能够正常说话的感觉……唔,确实比比手语轻松多了。”
从最开始说话时的沙哑僵硬,现在倪知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如果系统消失,这种感觉也会跟着消失。
就像是让盲人看到天空的颜色,瘸子重新站起身来奔跑,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了。
这大概就是系统有恃无恐的原因。
它不相信有人能够和这种感觉抗衡。
“好。”系统听到倪知回答,像是刚刚拒绝他时一样,干脆到没有一点不舍,就像是只是随手拂掉了落在肩上的一片雪花,“那你就和顾霜纯一起消失吧。我拒绝成为小说的主角,我拒绝你的一切。”
无数黑白色的雪花一同闪烁,如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哀鸣,那些纷飞的雪花似是断点的信号,在转瞬之间,湮灭寂静。
像是有看不见的大手将植根在脑海中的根系重重拔出,那种微妙的感觉,令倪知下意识地舒出一口气来。
他自由了。
系统、小说剧情。
被束缚制约,只能按照拟定路线向前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哪怕他永远无法发出声音,但那又如何?
那对于他的人生,实在是再轻微不过的一件事了。
小到根本影响不了他的任何决定。
系统小瞧了他。
而他从来不曾因为无法说话而小瞧过自己。
失去的五感渐渐回归,先感觉到的是热意,温热、柔软的液体包裹着他,有人正轻轻地托着他的后颈,用手掬起水来,轻轻地洒落在他的发上。
有几滴水落入颈中,沿着肌肤向下,划过脊背。
倪知忍不住轻轻地瑟缩一下,听到席惟像是笑了一下:“痒吗?”
倪知没有回答,因为觉得有些惊讶。
席惟难道发现自己已经正常了?
既然顾霜纯已经自杀了,说明自己持续这个状态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席惟又怎么可能立刻就发觉?
但很快,倪知就发现,席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恢复。
他说是在和倪知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宝宝,你的头发好漂亮。留了这么长,自己洗起来是不是很累?以后老公帮你洗好吹干,你就不用辛苦了。”
他说话时,手一直没停,先是将倪知的长发彻底打湿,而后很娴熟地挤了洗发露在掌心里面,细细地揉搓出泡沫后,才覆盖在了倪知的发上。
洗发露是淡淡的玫瑰花香,倪知感觉到自己躺在躺椅上,席惟正拿着花洒,慢慢地将发梢上的泡沫洗去。
这是一个很繁琐又无趣的过程,席惟却十分耐心,从始至终,手都一样的温柔。
他会仔仔细细地用指腹一点点揉搓过倪知的发丝,重复三次后,才重新又打了一遍洗发露,如此反复后,打上护发素后,又耐心地按摩了十几分钟。
整个过程里,他都在和倪知聊天。
“宝宝,你现在好乖,这么躺在我怀里,还让我替你洗头发。”
“你之前想把头发剪短,被我拦下的时候一定很生气吧?但我真的很喜欢你留长发的样子,为了我,一直留长发好不好?”
“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就算了,你剪了短发也一样漂亮。”
“宝宝,你睡了好多天了。顾霜纯已经死了,明家也不在了,我知道你不在意他们,但总有人胡说八道,说你一直睡着,就是受了报应。我把他们也都送去陪明家了。你要是醒来的话,会不会觉得我下手太狠了?”
“不过没事,你可以骂我,也可以打我。宝宝,你打我的时候,掌心是香的。当初在你寝室的露台上,你第一次捂住我的嘴,我那个时候就很想亲你。”
视力还没有恢复,倪知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靠在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发梢上的水滴落下去,打湿了席惟的前襟下摆,但他毫不在意,用柔软昂贵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擦拭倪知的长发。
倪知闻到了浓郁的玫瑰香气,是席惟打开了一瓶精油,在掌心焐热之后,涂抹入发间。
每一个步骤,他都做的耐心而细致。
最后时,慢慢地撩起丝绸样的长发,在倪知雪白幼细的后颈轻轻烙下了一个吻。
“宝宝,我很想你。”被擦得半干的发上,落下一颗水珠,很烫,烫得让灵魂也战栗,席惟的声音带着笑,可倪知知道,他又在落泪,“我会一直等你。现在你是我的睡美人了,而童话故事,都应该有个美好的大结局,对吗?”
倪知想回答他,童话故事是经过加工的,最初其实都蛮暗黑的。
但他不能说话,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他只能静静地靠在席惟怀里,感受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
许久,席惟终于收拾好了情绪,重新将倪知抱了起来,去了另一件房间里,换了一套衣服之后,放上了轮椅。
轮椅无声地碾过厚厚的羊毛地毯,从大门出去时,倪知感觉到灿烂热烈的日光,落在了脸上。
原来已经夏天了。
他在心里想。
席惟也说:“宝宝,已经夏天了。医生说你要适当地晒晒太阳。放心,我替你涂防晒了。”
……
他不用涂防晒,本来就晒不黑的。
席惟说:“要不要我替你撑伞?”
不用,打伞好麻烦。
席惟又说:“花园里的花很漂亮,宝宝,我摘一朵替你戴上?”
好幼稚,他才不要!
席惟笑了起来,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面颊:“逗你玩的,你肯定要生气,真是爱生气的小公主,更喜欢你了。”
……
倪知忽然有点难受,那种情绪很突然,就像是猛然间,被一只大手重重地攥住了心脏。
听着席惟若无其事的语句,就好像自己正在和他正常地对话一样,倪知无法去形容自己的感觉,只是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从春天到夏天。
在他不知道的时刻,席惟又有多少次,像这样和他说话,哪怕他永远无法回应?又有多少次,席惟的眼泪流淌过他的肌肤,从滚烫直至冰冷?
第78章 78 吻我,然后取悦我
78
花的香气, 轻软地飘过被日光烘得和暖的空气。
花园的一角,高大的青年半跪在轮椅面前,将头埋在轮椅上少年的掌心里。
轮椅上的少年坐在那里, 雪白的肌肤被日光照得仿佛透明,漂亮的眼睛闭着, 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簇浅浅的影,形状姣好的淡色唇瓣被精心养护过, 散发着健康的光泽。
刚刚洗过的发漆黑如同幽深的海, 海又如同倒悬的深空, 他坐在那里, 像是睡着了,丝毫没有昏迷不醒的病人应该有的不健康的模样。
手机震动了一下,席惟缓缓抬起头来,被打扰的不悦令他的那一瞬间的表情有些骇人,但只是一下, 当他看清了发信人的名字,便冷静下来,回复了一句之后,站起身来, 温柔地对倪知说:“宝宝,应阿姨来看你了。”
倪知没有回答, 仍旧安静沉默, 似是专属于他的娃娃。
席惟曾经很向往过这样的生活。
倪知永远地待在他的身边, 除了他之外,再也不能同任何人接触往来,他们彼此,独属于彼此。
但现在, 席惟却万分后悔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只为了交换倪知睁开眼睛,看向自己。
但那些情绪的波动,也只在他和倪知两人单独相处时出现,当席惟推着倪知走到了房里时,面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的波动:“应阿姨,你来了。”
应琴最近憔悴了不少,看到他们,顾不上和席惟说话,先去摸了摸倪知的手,感觉到他的指尖柔软微热,这才笑了一下,又去摸了摸倪知的长发,感觉到发丝柔韧健康的触感,终于放下心来:“小知这两天怎么样了?”
席惟说:“不用担心,他很好。”
应琴想要叹气,又怕被倪知听到,所以笑着说:“那就好。天气渐渐热了,但你也别给小知穿的太薄了,他身体不好,每次换季,都容易感冒。”
席惟回答:“我记住了。”
应琴看他。
他站在那里,推着轮椅,看起来依旧英俊,但脸上却带着一点挥之不去的疲惫。
这是照顾久病在床的人时,很常见的一种疲倦。
照顾病人太过于耗费心力了,尤其是席惟,事无巨细,都不假手于人。
应琴曾经想要亲自照顾倪知,席惟却直接拒绝了,他当时反应太过剧烈,就像是有谁要将他的心挖出来一样,简直像是发了疯。
应琴被他吓到,没敢再提这样的话,却也害怕他会照顾不好倪知,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自己,大概也不会有席惟这样细致入微,能将倪知照顾得这么好。
她看席惟的时间太久,席惟忽然笑了笑,和应琴说:“应阿姨,我感觉今天小知好一点了。”
这种话席惟说过很多次,从最初的期待惊喜,再到一次次的失望,应琴心里,其实已经不抱有希望。
应琴勉强问:“是吗?怎么了?”
席惟笑道:“我替小知洗头发的时候,水珠不小心滚在他的脖子上,他瑟缩了一下。阿姨,我觉得小知快要醒了。”
眼眶一红,应琴差点掉下泪来。
哪怕知道席惟的身份地位很高,应琴却还是握住他的手,颤抖着说:“孩子,辛苦你了。你是不是太累了?”
席惟说:“我不累。照顾小知的时候,我很开心。”
应琴没有忍住,哽咽了一声,连忙转过身去,叶勋成抱住她,感觉她在怀里泣不成声。
席惟却没有落泪,漆黑的眼底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一朵缠绕在发间的花轻轻地捋下。
等应琴他们离开后,席惟说:“宝宝,你不会生气我不让你和应阿姨住在一起吧?我只是觉得,应阿姨和叶叔叔好不容易在一起,该有一点私人的生活空间。”
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回答,眼睛亮亮的笑着说,“被你猜到了。宝宝,是我想和你有私人空间,单独相处。”
轮椅上的倪知不说话,像是一朵沉默的花。
夏日已经来到,万物葱茏,如同永恒的长日,将幻想的梦也戳破。
席惟握了握倪知的手,低声说:“宝宝,我知道自己不累,也没有幻觉,你那时就是在回应我,对吗?”
一如既往的沉默。
但席惟并不生气,甚至也不失望。他站起身来,又说:“看完了花,我给你弹琴听?”
琴房很大,老式的洋馆改的,有白色的圆顶,红色的墙壁,十六扇白色的玻璃窗围绕成圆弧,窗外一棵香樟树枝繁叶茂,几乎遮住了半边天空,角落里栽着的桂树,明明已经不是花期,却仍香气四溢,一朵朵细小如同金米的小花藏在叶片间,熏得满室都是香的。
席惟坐在窗前,弹奏钢琴,琴声悠扬舒缓,轻盈地飘入暮色,风吹过叶羽,发出沙沙如同细雨的声响。微风轻轻吹过指尖,似是情人温柔的抚摸,席惟停手,在一片赤诚明亮的金色光芒里,轻轻地亲吻倪知的额头。
明明是这样私密的时刻,百里庄园,都只有他们彼此两人。
但席惟的吻,偏偏变得越发的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会亵渎了沉睡的少年。
夜晚,娴熟地喂倪知吃完饭后,席惟又推着倪知在外面晒了一会儿月亮,而后替倪知活动手臂和双腿,免得他因为无法行动,身体肌肉退化。
为了促进周身的循环,席惟将倪知的外套脱掉,倪知穿着一条单薄的短裤,纤细的脚踝被席惟握在掌心,小腿抬起,向上曲腿,折叠着压向大腿。
他的脚踝很细,皮肤刚刚握上去的时候是凉浸浸的,像是一块玉石,握得久了,却像是有了吸力,滑腻地吸附着席惟的掌心,让人很想握得更重一些。
席惟感觉到,倪知身上出了一点汗,他的掌心也出了汗,指尖微微下陷,在皮肤上留下泛红的痕迹。
室内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很多时候,席惟都觉得倪知并没有睡着,他或许正悄无声息地打量着自己,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回应自己而已。
好任性的小坏蛋。
但他知道,倪知一定是没有办法。
每个动作,都需要做的精准又小心翼翼,免得拉伤了肌肉,反倒会伤害到倪知。
一套康复训练下来,席惟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有一颗落下去,撞在倪知的颈上。
席惟连忙伸手,替倪知擦去,指尖感觉到倪知颈上单薄的皮肤,似是在缓缓滚动,连带着小巧圆润的喉结,也滚动了一下。
康复训练完成,要开始按摩。
席惟喝了一口冰水,这才打开精油,照例在掌心搓热了,才覆盖上倪知的小腿,指尖向上,推过修长的跟腱。短裤的裤腿很宽大,席惟的手毫无遮挡地滑上去,滑到了膝盖内侧,反复地搓揉推拭,直到冰凉的皮肤泛起了热意,席惟才略略停手休息,而后重新开始新的循环。
空气越来越热,可分明知道没有,中央空调精准地调控温度,整个室内都维持在人体最舒适的环境。
可席惟呼吸粗了一些,指尖划过腿根时,感觉到在自己的刺激下,倪知的身体也有了微妙的反应。
浅色的短裤遮不住中间凸起的痕迹,线条极为漂亮可爱,让人很想握在手里把玩。
席惟的视线忍不住落在那上面,像是走了神,却又很快地回过神来,去按摩倪知的手臂和手指,等终于结束时,远方的城市灯光已经零零落落。
席惟浑身是汗,却还是先将倪知放到了更加温暖一点的房间,这才自己走去浴室,匆匆地洗了个冷水澡,将不该有的冲动压下去之后,席惟这才出来。
今天该给倪知洗澡了。
席惟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要不要让护工来?
但这个念头出现的第一瞬间,就被席惟给否决了。
不行。
无论护工是男是女都不可以。
只能自己亲手触碰倪知。
这是最甜蜜的奖赏,也是最严厉的酷刑。
因为无人监管,反倒像是走在悬崖边上,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席惟生平难得这样为难,到底还是随意地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赤裸着上身,抱起倪知走入浴室。
浴室被改造过,浴缸是特别设计过的,可供两人一起进入。
席惟先替倪知解开前襟,而后视线平平地拉开,半摸索着,将短裤脱下来。
柔软单薄的衣物落在地上,倪知软软地靠在怀中,皮肤紧紧地贴在席惟的身上,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胸膛。
刚刚洗的冷水澡白费了,席惟只觉得一瞬间,自己就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目不斜视,抱着倪知,小心翼翼地进入水中。
腰上的浴巾入水时滑脱下去,席惟随手抓着丢了出去。
倪知的头发已经洗过了,被席惟束了起来盘在脑后,从身后看去,有种雌雄莫辨的精致,似是极为昂贵的雕像,不知道是玉石还是瓷器,却是同样的光洁细腻。
同样玫瑰味道的沐浴露打在身上,又滑又腻。
水面泛起涟漪,推着两人靠在一起,太过光滑了,席惟几乎抱不稳倪知,感觉到不知道是他的腿弯还是哪里,将自己压在了下面。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
他本来就是脖起的状态,被压了之后,说不上是疼还是什么,只是闷哼一声,抓在倪知腰上的手重重收紧,按着倪知,很想就这么将他扌甬穿。
那是完全出自于本能的行为。
席惟低下头去,鼻尖触碰倪知的肩膀,想要寻求一个出口。
倪知在怀中,依旧安静乖巧,驯顺似是最完美的人偶,无论席惟想要做什么,他都不会反对抗拒。
席惟看着他,眼睛却慢慢红了。
那些肌肤相贴,最最亲密无间的时刻,席惟的心底,欲念全消。他只是紧紧抱着倪知,抱得那样紧,就像是随时会失去一样。
或许,他已经失去了倪知。
但那是不敢去想的一件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席惟赶出了脑海。
席惟费了一点时间,到底还是替倪知洗好了这个澡。
而后他用很大的浴巾包裹住倪知,将他擦拭干净之后放到了床上,自己半跪在床尾,替倪知把长长了的脚指甲修剪整齐。
之后他又替倪知抹上了身体乳,确认倪知没什么需要处理的了,自己又去冲了个冷水澡。
一切就绪,时间已经很晚了。
席惟并不觉得枯燥乏味,而是每天都在想,自己还有什么没做到位的。
他没有开灯,借着落地窗透进来月亮的光,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倪知静静躺在那里,眉目鼻梁被勾勒出一道淡淡的银色光影,漂亮得有些不太真实。
席惟抱住他,替他盖上被子,而后亲了亲他的额头。
“晚安,宝宝。”席惟心满意足地说,“又是爱你的一天。明天也会更爱你。”
他不会去想那么多。
那些痛苦的、绝望的、令人几乎无法招架的事实,都被他刻意地淡忘。
他只知道,倪知正在他的怀中,这样也就足够了。
席惟闭上眼睛,抱着他最宝贵的倪知,沉沉睡去。
时间缓缓流逝,席惟感觉有什么在怀中轻轻地动了一下。
席惟下意识收紧手臂,下一刻却猛地惊醒。
不是错觉。
怀里,倪知正在挣扎!
或者说不是挣扎,因为那种动作的幅度实在太小了,小到很容易就会忽视。
但席惟抱着倪知实在太久了,久到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是神明留下的唯一痕迹。
而现在,他的神明,终于重新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像是一个梦,席惟不敢去动,生怕自己会醒来。
但怀里的倪知,动作渐渐大了起来,似乎席惟抱得太紧,令他很不舒服。
席惟连忙松开了手臂,感觉到倪知的手,有气无力地在他掌心拍了一下。
不是错觉!
席惟终于肯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席惟不可思议,僵硬的低下了头。
怀中,倪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漆黑纯净,似是黑水银,流淌着潋滟明丽的光芒,一瞬间,就能摄走人的心魄。
“宝宝?”他很轻很轻地喊,“你终于醒了?”
倪知似乎很疲倦,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席惟不敢催促,生怕自己的催促,会导致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终于,倪知大概是休息够了,忽然推了他一下。
席惟试探着松开手:“宝宝,怎么了?”
下一刻,倪知忽然直起身子,翻身半跪半骑在了他的腰上。
这一下用光了倪知全部的力气,席惟能够感觉到,倪知的身体在颤抖。
席惟连忙扶住他,半明半昧的光线里,倪知看着席惟,眼睛里闪烁着冷而流丽的光芒。
“你摸来摸去,以为我没感觉吗?!”
席惟愣了一下,旋即发现,夸座在自己腰上的倪知,某个地方似乎也并不平静。
“宝宝……”席惟反倒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你是想要我……”
脸上被倪知轻轻地抽了一耳光,不疼,带着熟悉的玫瑰香气。
倪知的手已经离开,雪白的指,在黑色的雾气里,划出皎洁的弧线。
“吻我,然后取悦我。”倪知居高临下,微微扬起下颌,“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第79章 79 两根手指,第二指节
79
倪知简直要疯掉了!
他被困在身体里, 在系统被抽离之后,失去的五感慢慢地回归。
倪知能够感觉出来,这个过程很漫长, 或许需要大半年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如果完全没有五感,他就像个活死人一样, 其实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而现在他能感觉到一些东西, 却更加地折磨了。
比如他明明感觉到了热, 却无法抬手遮挡阳光, 明明觉得渴, 却不能自己伸手拿过水杯。
但这些也都能够克服。
但另外一些东西,却是无法克服的。
比如刚刚,当席惟为他按摩的时候,倪知整个人都如坐针毡。
他能够清晰明确地感觉到席惟的手,修长有力, 指腹上涂满了精油,滑腻滚烫地摩挲过膝盖内侧不见天光的肌肤。
很热。
倪知皱起眉来,试图不去感受那种感觉。
但他被困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和外界唯一的链接就是席惟, 席惟的手触碰到哪里,哪里就立刻清晰分明了起来, 似是破茧的蝶, 触须那样的柔软娇嫩, 被风吹了,渐渐蓬开,而倪知身上,同样有什么渐渐苏醒。
他石更了。
这是专属于男人的尴尬, 哪怕自己内心并没有去想,但身体却似乎独立于理智之外——
又或许,他的内心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冷静清白。
席惟的手还在动,划过腰腹,在腿弯处停下,这里是小腹同大腿连接的地方,哪怕是倪知自己,没有必要的话,都不会刻意去碰。
但席惟的手,却依旧有力,轻而易举就单手包裹住他的大腿。
上抬,对折,下落。
每一个姿势,都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
如果放在另外的氛围里,足够令人面红耳赤。
倪知觉得渴。
那种渴并不来源于身体,似乎直接作用于灵魂,几乎一瞬间,就席卷了他。
他很想喝水,或者做点别的什么。
但他什么都无法做到,只能困在这里,感受着席惟掐着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失重的瞬间,倪知无法克制地长长而又无声地喘息。
这一刻,恰好是席惟将他放入浴缸,两人一道滑入水中,席惟本身也有些失态,所以并没有察觉到,现实中,倪知的手指和脚趾,都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刺激,而蜷曲了起来,足尖和指尖都泛着玫瑰一样的粉,蜷曲时,小巧精致,似是粉雕玉琢。
还好,后面席惟很快地替他洗好了澡,而后将他放上了床。
倪知躺在那里,刻意地去忽视身体上的不适,去想一些分散注意力的事情。
可惜这还是有些太难了。
席惟不在的时候,他还能去思考,系统是怎么做到让他丧失五感的,或许是直接作用于大脑,还是一种神经毒素,直接切断了他和身体的联系……
床垫很厚很软,忽然向着一侧微微下陷,倪知无法控制地落入一个怀抱中。
是席惟。
他像是又去冲了个澡,发梢上海缀着一颗水珠,动作间,水珠滑落下去,恰好落在倪知颈中。
是凉的。
席惟居然洗了个冷水澡。
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男人才会大半夜去洗冷水澡?
倪知一滞,旋即觉得,自己或许也该去洗个冷水澡。
可惜席惟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席惟只是搂着他的肩膀,手指无意识地在他的肩头揉来揉去。
倪知不知道席惟给自己换了什么样的睡衣,只知道这件睡衣十分的宽松,只是被席惟抱在怀里,肩膀那里,衣料就自己滑了下去,露出了肩膀和胸口大片的肌肤。
明明是不冷的,但不知道哪里来的风,落在上面,让倪知觉得有些发痒。
他想要躲闪,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是席惟的呼吸!
席惟低着头,正静静地凝视着他,因为离得太近,呼吸撞在他的皮肤上,才像是一阵温软微烫的风。
倪知想要躲闪,但却无力挣脱,只能任由自己,暴露在席惟的视线下。
自己的衣服是不是乱了?在席惟面前是不是太过于松懈了?
现在席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又或许,席惟察觉到自己由情绪引发的变化了吗?
一切都不得而知。
越是无法去证实,倪知心底越是焦灼。
那些没有办法被意志控制的思绪,让他整个人都难以安定下来。
他感觉到席惟正紧紧地抱着他,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甚至能感觉到彼此情绪的起伏。
席惟也在想念他。
倪知一直觉得自己很正常,但和席惟比起来,就像是小孩子遇到了成年人。
对比太强烈。
哪怕是这种时刻,倪知都下意识地生出了一种攀比的想法——
不是自己像小孩子,是席惟太不正常了。
曾经对席惟的认知,在两人这样亲密无间的时刻,重新被颠覆。
倪知第一反应是要逃。
自己会被穿透的。
但席惟并没有其他的举动。
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滚烫的,握在倪知肩上的手收紧,几乎在皮肤上留下痕迹,但他到底还是放开了手,只是轻轻地在倪知额上落下了一个吻。
“晚安,宝宝。”倪知听到席惟心满意足的声音,“又是爱你的一天。明天也会更爱你。”
只是一个吻,他就满足了。
他甚至没有像之前那样落泪,就好像能够拥有这样的一个瞬间,他已经足够幸运。
倪知被灼烧着。
无论是肉丨体还是灵魂。
和之前那种无所谓,等待着身体自然地复苏不同。
现在的倪知感觉到了一种由内而外的冲动。
他想要睁开眼睛,想要能够自由活动,他想要看到席惟,看到他的眼泪和困顿,看到他的绝望和坚持,那些幸福是那样的虚假和单薄,在倪知看来,就像是一层欺骗自己的窗户纸,但就算这样,席惟也不舍得去戳破。
席惟在自欺欺人。
这个想法,让倪知第一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他在心疼席惟。
心疼是比喜欢更深的情绪。
之前,他从不觉得席惟有什么值得被心疼的地方。
可现在,他分明地捋清了自己的情绪。
他觉得席惟可怜。
小心翼翼地照顾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很可怜。
为了他偷偷地掉眼泪,却又只要能够亲一亲他的额头就满足了很可怜。
最可怜的是,席惟甚至从来没有得到过他正面的回应,听他亲口说出喜欢两个字。
可席惟已经心满意足了。
就像是一只大狗,明明轻而易举就可以撕咬开束缚着自己的笼子,却愿意怪怪地被困在笼中。
倪知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同情心充沛的滥好人。
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别人对他的优待,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很自私,他很坏,他是个利己主义者……
可他想睁开眼睛,看到席惟。
世界寂静,星辰闪烁,千万里海域倒映星河。碎了的星光同高远的月一道起伏,在无数涛声间,有什么破土生根。
是幻念、是欲丨望、是不可替代非他不可的执拗。
那是很漫长的一瞬,倪知睁开眼睛,浑身脱力,看着黑暗中的席惟,眸底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他醒了过来。
席惟定定的看着他,倪知能感觉到那看似平静的目光里的震惊和惊喜:“宝宝……你终于醒了?”
席惟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怕惊醒了什么美丽的梦。
倪知看着他,明明在醒来前,想的还是席惟可怜,可现在他看到席惟后,第一想法却不是那样——
他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到积攒了一些力气后,干脆利落地翻身跨坐在席惟腰上。
席惟猛地僵硬在那里,能感觉到身上的肌肉线条紧绷着,倪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傲慢地比出手势。
“吻我,然后取悦我,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席惟似乎被他惊呆了,安静地躺在那里,手下意识搭在他的腰上,像是怕他摔倒一样。
“小知……”席惟喉结滚动一下,“我是不是看错了?”
倪知皱眉,俯下身去,靠近了席惟。
很暗很暗的房间里,两人漆黑的眼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倪知雪白的肌肤,闪烁着一种堆雪似的光泽。
席惟不知道倪知想要做什么,所以只是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就像是倪知是什么易碎的瓷器一样。
而后,他听到了一个带着沙哑的声音,很僵硬、很缓慢,却又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柔软悦耳,轻轻地喊他:“席……惟。”
呼吸似乎也停止了。
席惟幻想过很多次,如果倪知可以开口喊他的名字,会是怎样的一种声音。
他想过很多,每一种都好像和现在不同,可现在听在耳中的声音,却又那样奇异地和幻想吻合,明明是第一次,却又像是已经听他这样喊自己过了一生。
“席惟……”
“席惟。”
倪知还在喊他,很轻的,很慢的,越来越流畅。
这两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席惟觉得心脏跳动很快,似乎要飞出一万只蝴蝶。
喊到最后,倪知歪了歪头。
席惟到底想怎么样?
自己都这么主动了,他还在发呆?!
倪知有点生气,拍了席惟一下,只是手还没离开席惟的脸,身下的席惟终于动了。他反手攥住倪知的手腕拉到唇边,将吻密密匝匝地落在了他的掌心和内腕。
说是吻,更像是啃咬,酥麻的触感沿着手腕的肌肤一路蔓延,倪知手指颤抖一下,席惟放开了他的腕,手掐在他的后颈稍一用力,就压着倪知腰身一软,向着自己倒了下来。
黑暗中,唇吻上了唇。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沉默无声,却又火光四射。
甜腻的水声响起,舌与舌交缠,两人都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去攫取对方口腔中的空气。
很细微的裂帛声响起,倪知的领口被拽开,纽扣落下,蹦跳着滚动入角落之中。
这个吻很长很深,结束时,倪知雪白的脸上泛起桃花,唇瓣还没有合拢,鲜红的舌尖半悬在那里,似是湿漉香艳的玫瑰花芯,甜得令人发狂。
睡衣下摆被掀开,席惟的手探了进来,倪知颤抖一下,下意识按住席惟的手,却被席惟抓住,同他五指交扣后,反折向背后。
这个姿势,倪知根本无法维持平衡,他又一次坠落下去。
席惟空着的那只手捧住他的面颊,两人交换新的一吻。
舌尖发麻,连灵魂这一刻都漂浮。
席惟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发了疯。
两人紧贴在一起的地方都ying得发疼,倪知视线滑下去,看到席惟的裤腰已经被自己蹭开了,露出的腹肌上青筋暴起,形状分明。
米且长得令人害怕。
席惟的手探了进去,试探着触碰,倪知差点跳起来,可腰软得可怜,只能瑟缩着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席惟却温柔、缓慢,却又不容拒绝地继续。
他的单指没入第二指节,耐心地擴章,直到倪知不再紧绷着,这才抽了出来,笑着说:“宝宝,好多氺。”
明明没有开灯,倪知却看到席惟的指尖上沾着的液体,黏腻透明,湿漉漉的像是被雨淋过。
一种难以形容的羞耻感涌了上来,倪知想让席惟闭嘴,可席惟的手已经又垂落下去。
两根手指,第二指节。
这一次和刚刚不同。
是一种更让人恍惚迷茫的感觉。
倪知半跪在那里,腰软得只能塌下去。
席惟忽然拍了拍他,语气似乎有点苦恼:“宝宝,你把我给弄师了。”
……什么?
耳中响起一些杂乱的声音,倪知茫然地看向席惟指的方向。
却见席惟的腹肌上,满是亮晶晶的氺渍。
倪知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席惟已经抓住了他。
倪知差点尖叫出来,长久以来的习惯,却令他死死地咬住了唇。
席惟慢条斯理地,指腹拨开,而后将洇出的氺上下涂抹。
这个过程很缓慢,却折磨得人想要哭泣。
倪知的睫毛被生理性的泪水濡湿,视线失去焦距,似是意乱情迷,腰肢还在不受控制地摆动,连带着席惟的手指,也能感觉到那种口及力。
席惟的手颤抖起来,自己都诧异自己的自制力。
他一遍遍地亲吻倪知眼尾的红痕,亲吻他修长的颈,吻落在哪里,就引得倪知颤抖起来。
席惟却还是很耐心。
他像是不知倦怠,直到倪知颤抖着抓住他的手,哀求一样看着他。
席惟这才问:“宝宝,怎么了?”
他在装傻。
倪知知道。
但他太难受了。
倪知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被欲望裹挟冲昏头脑。
或许每个男人都有这样的时刻,但……席惟为什么不会?
倪知刚刚清醒一点,却又被席惟猛地手指一弯,差点崩溃哭泣出来。
他啜泣着,满脸都是眼泪,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滚满了整个面颊。
席惟还在问:“宝宝,告诉我,你想让我怎么做?”
倪知终于忍受不了,呜咽着,用还不娴熟的嗓子,颤抖着说:“我要你……懆我。”
席惟眼底的火光猛地大盛,那一刻,他终于褪去了身上属于人的理智,取而代之的,是兽一般被本能的驱使。
“如你所愿。”
他说。
声音沙哑,欲丨念横生。
第80章 80 我也爱你,席惟
80
这一晚极其漫长。
两人的第一次是在床上, 倪知跨坐在席惟身上,膝盖半跪在床面。
床垫太软,如同陷入水中, 倪知无法着力,似是整个人在舟中, 被海浪掀起又落下。
倪知为了醒过来本来就耗尽了力气,勉强维持了一会儿, 就再难继续, 双臂一软, 差点摔倒。
席惟忽然伸出手来, 两只手撑在倪知的掌下。
两人十指交扣,倪知纤细雪白的手臂绷得笔直,内侧柔软娇嫩的肌肤上,覆盖蜿蜒过淡青色的脉络,尤其是腕处, 看起来似是雪下藏着的一痕淡青,看起来极为多汁莹润。
席惟侧头,咬住倪知手腕。
小腹处微微凸出一痕形状,隔着薄薄的肚皮, 极为分明。
席惟指尖轻轻按动,倪知猝不及防, 以为自己不会发出声音, 但喉中却无法克制地溢出一声尖叫。
倪知视线失去焦距, 眼泪流淌着几乎无法停下,眼尾鼻尖都是红的,越发显出一种娇气又昂贵的美丽。
席惟勉强控制自己,不要真的将倪知给扌甬穿。
倪知整个人都在颤抖, 从手臂到双腿,连同睫毛,都颤得厉害,睫毛上缀着的泪珠掉下来。
席惟张口,函住他的舌尖。
两人交换长吻,倪知口腔连同肺部的空气都被掠夺一空,整个人涣散地趴在席惟胸口,柔软放松,可以轻而易举到达最琛。
每一次近初,莲捷处都能看得到黏稠透亮的氺痕,因为墨嚓成了近乎于泡沫一样的质地。
席惟起身,抱起倪知。
这一下几乎将整艮都墨入了里面,倪知低低地哀鸣一声,感觉连心脏都被贯穿。
声音柔软,却又带着无法承载更多的甜腻。
席惟抱着他走到浴室镜前,走动时,氺滴滴答答落下,光洁的大理石上,氺痕蜿蜒。
席惟低手拭了一下,舌尖舔了舔,笑着说:“甜的。”
倪知面上泛红,恼羞成怒地忽然抬手,给了席惟一耳光。
席惟被打得微微侧脸,却又毫不在意,只是忽然松手。
倪知本来被他抱在怀里,现在他一松手,倪知向下落去,唯一能够维持平衡的地方,也就只剩了一点。
刚刚未曾低搭的地方,现在也轻而易举就被抵开。
倪知哭泣着,紧紧抱住席惟的脖子,脸颊贴在席惟的颈中,牙齿哆哆嗦嗦地咬住席惟的肩膀。
像是很小很小的兽,不但造不成任何伤害,反倒让人心痒难耐。
他后悔了。
不应该因为一时冲动就招惹席惟。
自己和席惟的体能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像是已经被倒满了水的杯子,却还在被迫承受更多。
倪知想要结束这一切了,他想要席惟冷静一点,理智一点。
可他能感觉到,席惟不但一点疲倦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将自己張得越来越满。
“席惟……”倪知泣不成声,本来就因为长久没有说话而零零落落的声音越发破碎,“我好累了,我……我想休息……”
可席惟掐住他的下颌,温柔却又强势地让他转过头去,看向前面:“宝宝,看看你自己。”
镜子很大,顶天立地,被固定在那里,擦拭得极为干净剔透。
因为两个人走近,感应灯自动亮了起来,可以看到镜中的倪知,被席惟抱在怀中,不是打横的公主抱,而是抱婴儿一样。
倪知本来瞳孔微微有些涣散,可现在却突然一缩。
他看到……看到了……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一幕。
倪知的背脊光裸,似是雪白的玉石,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莹莹的光芒,明明很瘦,却有一种珍珠一样细腻昂贵的光泽感。
与他相比,席惟的白却是一种更为冷鸷的白,似是开了锋的刃,散发出冰冷的寒光,发力时,紧实的腹肌和人鱼线绷着,像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将人穿透。
到了现在,倪知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挂在那里,全靠席惟发力。
席惟像是一棵树。
倪知成了藤。
深粉色的句龙劈开了雪白的珍珠,甚至可以看到那里堆着的白色泡沫。
倪知只看了一眼,就紧紧闭上了眼睛,单薄的眼皮下,瞳仁不安又羞耻地颤抖着。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
会是这样……
脸上的表情并不是痛苦,又或者说,不是完全的痛苦。
被泪珠洇湿的睫毛,泛红的眼尾,鲜红的唇上被咬出的牙印。
还有灯光下迷蒙的眼睛。
媚眼如丝。
席惟的吻又落了下来,落在他的眉眼、唇角:“累了?那就求求我。”
倪知咬住唇,不肯开口。
席惟的指撬开他的唇齿,手指探入,拨弄着柔软湿润的小舌。
唾液沿着张开的嘴角淌下,很快就能席惟的手指打湿,席惟终于放手,指尖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银丝。
绯靡香艳。
倪知终于能够呼吸,席惟却又吻了上来。
唇贴着唇,舌绞着舌。
水声和幢几的声音一道响起。
倪知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这样热烈的吻里了。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到了最后,倪知已经有点半昏迷了,他感觉席惟抱着他,去浴室里冲洗,而后被席惟裹在浴巾里出来,当身体被放在床上,倪知整个人都放松下去,几乎毫无停顿地陷入了睡梦。
半睡半醒间,他听到席惟轻轻地笑了一声:“好爱你,宝宝。”
倪知实在太困,没有理他,听到席惟又小声说:“老婆,老公厉不厉害?”
倪知忍无可忍,撑起眼皮,拍了席惟一掌:“闭嘴!”
席惟却还在纠缠:“快说,老公厉不厉害?”
倪知竖起一根中指,席惟说:“你的意思是,再来一次?也可以。”
什么也可以?!
不可以了!
倪知大惊失色,席惟抱住他的腰说:“那你喊我一声老公,我们就睡觉好不好?”
倪知实在是困得没办法了,含含糊糊小小声说:“……老公。”
席惟说:“什么?我没听清。”
倪知冷冷看他一眼,忽然翻身起来,抱着枕头就要走。
席惟连忙把他给抱了回来,嗤地一声笑了:“宝宝我错了。老公听到宝宝喊我了,就是想听你多喊几遍。”
他说着,语气很轻松,却又带着一种梦呓似的声音:“真像是做梦一样。小知,我真怕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
……
倪知眉头皱了一下,感觉心里微微发酸。
他想起刚刚自己睁开眼时,席惟看着他的表情。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又不敢相信的神情,就好像是看到了神迹降临,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比一个奇迹。
同一时刻,席惟笑着说:“如果是梦,我愿意失去一切,来交换自己永远不醒来。”
“不是梦。”郁结的酸楚终于凝固成了另一种更为炽热的情绪,倪知吻上他的唇,和他额头贴着额头,“席惟,不是梦。”
肌肤的温度彼此相融,席惟眼眶发红,凝视着倪知。
许久,他低下头来,珍而重之地同样亲吻倪知的唇角。
“小知,我好爱你。”
“我也爱你,席惟。”倪知沉默片刻,很认真地说,“你知道吗,我之所那么想醒来,就是想要告诉你,我也爱上了你。”
那些口是心非的话,那些深藏已久的爱意。
终于在一次次的试探和考验中溃不成军。
他永远高高在上,觉得一切的来者都怀揣着恶意和目的。
他用最苛刻的目光来衡量献上的真心,越是爱他的人,他越要用冷漠来抗拒。
他是个自私的人,推开只是想要证明,有人永远不会离开。
而现在,他已经找到了。
噩梦终于醒来。
静谧的夜晚,他们彼此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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