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能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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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 在场的三人都是这样想的。
尤其是莱昂,当他明白倪知的意思之后,迎着席惟那充满敌意的视线, 第一反应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倪知选择了他!
那位美丽、神秘、纤细而脆弱的少年, 在所有人之中,选择了他!
他愿意做倪知手中的一把刀。
莱昂干脆利落地起身, 走向席惟, 与此同时, 席惟也站起身来, 看向了他。
两人都高大挺拔,英俊而冰冷,似是两樽雕像,每一寸线条都完美无缺,被日光勾勒出冰冷而明亮的线条。
可他们眼底燃着的, 却是同样的渴望,就像是同类,一眼就能认出,彼此最深的欲念和妄想。
他们都想得到倪知。
排外的、独占的、无法与他人分享的。
莱昂看着席惟, 冷声道:“我希望你离知远一点,你打扰到他了。”
席惟手中拿着课本, 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 闻言他像是笑了, 半张侧脸笼在影中,露在外面的那半张面孔,英俊到有些失去真实的感觉。
像是被千百次测量计算之后,得到的最优解, 鼻额夹角、眉眼间距……无论哪里,都是那样的完美无缺,但同样也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
就好像这一刻的剑拔弩张,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笑话。
“莱昂-加布里埃尔?”他很随意地念出莱昂的姓氏,却并没有因为那现存的最强贵族世家的姓氏而有分毫的动容,“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和我说这种话?”
莱昂顿了顿,很冷静地回答:“我是圣修斯公学的学生,知是交换生,在校期间,我有责任保护他。”
“保护……”席惟低低地笑了一声,手抵在硬壳的书脊上,像是拨弄琴弦似的,优雅而冷酷地说,“你也配?”
“你!”莱昂被他惹怒了,“至少我不会让知那样厌烦!”
席惟漆黑的眼睛黯了一下,他好像第一次正眼看向莱昂,莱昂那金色的头发和蔚蓝的眼睛,以及正直而高尚的姿态,都令人感到作呕,他就像是席惟的另一面,更加直接、干脆、明亮而善良。
察觉到了这一点,席惟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更差了。
从刚刚看到莱昂靠近倪知,而倪知也不反感他的靠近开始,席惟就感觉到有一团火气慢慢地在心口聚拢,阴柔的火苗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那是名为嫉妒的情绪。
生平首次,出现在他的心底。
他居然在嫉妒另一个男人。
因为这个男人靠近了倪知,得到了倪知的笑容。
一切都乱了套,他永远胜券在握,可原来在倪知面前,那些都是不作数的。
倪知,这个特招生,这个小哑巴,操控摆布着一切,所有的男人在他面前,都要俯首称臣,他用笑容作为武器,美丽是他无法被剥夺的权柄,如同神授予的天赋,任何人都要为之让步。
黑胡桃木的书脊被握得紧了,发出细密破碎的声响,上面以金漆描绘的字迹,也显得有些斑驳扭曲。
席惟静静看着莱昂,明明没有很大的表情,可莱昂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很生气。
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雄兽,终于露出了狰狞锋利的爪牙:“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
自己惹怒了他。
因为自己威胁到了他在知面前的地位。
莱昂呼吸有些急促,因为发现,自己在倪知心里的位置,似乎要比席惟更高。
他甚至有些藏不住自己的情绪,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来:“我知道你。席惟,席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要用权势来威胁我了吗?”
如果那样,席惟就输了。
他无法用人格魅力来得到倪知,只能用权势地位来威胁。
莱昂甚至期待着,席惟可以和自己动手,自己就可以狠狠地修理他,修理这个私自将倪知视为所有物的男人。
可席惟却像是冷静了下来,他慢慢地放松了手指,淡淡道:“权势地位,你瞧不起这些,可也是因为这些,你现在才能在我面前和我讲话。而不是像你的祖辈那样,土里刨食,连圣修斯公学的门槛都碰不到。”
席惟说着,看向一边的德纳鲁:“比如你的朋友,他的家族,几百年前,不过是国王身边负责牵马的士兵,靠着一战时崛起,被骂了几十年泥腿子,到了现在,才终于洗脱干净。而你,如果不是你的母亲恰好怀了孕,而你的祖父也恰好去世,你现在不过是个私生子而已……”
说到这里,席惟停顿一下,笑了笑,“猜猜看,你的祖父为什么去世的那么凑巧。你的那些叔叔们,又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他在威胁自己!
拿家族私密来威胁自己!
他对自己和德纳鲁家族的了解,甚至比自己更多。
莱昂皱眉,刚要开口,手臂却被德纳鲁牢牢拽住,德纳鲁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恭敬道:“席惟大人,是我们冒犯了。”
莱昂一顿,却忽然想起,比起自己的家族,德纳鲁的家族目前所处的位置确实更为尴尬,有传闻说,席家能够成为圣修斯公学的理事会成员,和德纳鲁父亲的穿针引线脱不开关系。
也就是说,德纳鲁的家族,投靠了那个权势滔天的东方家族。
自己可以得罪席惟,但德纳鲁绝不可以。
……
莱昂垂下眼睛,有些艰难地改口:“抱歉,是我出言不逊了。”
席惟失去了兴趣——
如果不是倪知,他根本不会多看莱昂一眼。
他就那样向前走去,当他走过时,莱昂和德纳鲁都避让到一侧,目送着他离开。
直到彻底看不到他了,莱昂这才愤怒地锤了一拳桌子。
结实的课桌被他捶得猛地一震,发出可怜的声音。
德纳鲁无奈:“不要拿学校的公物泄愤。”
莱昂坐下,一头金发看起来有些黯淡。
德纳鲁还以为他是自尊受挫了,安慰他:“害怕席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连理事会那群老不死的都怕他。我们已经很厉害了。”
莱昂却沮丧道:“他在我们面前都这么肆无忌惮,我真不敢想象,知会被他欺负成什么样。”
德纳鲁:……?
德纳鲁简直服了:“天呐莱昂,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是个情圣!”
自己被训斥了无所谓,第一反应居然是替心上人担心。
简直太感人了!
德纳鲁当机立断:“就是这样,莱昂,你立刻去找知,跟着他、缠着他……不是,是保护他,就算我们不能和席惟抗衡,至少你可以告诉知,他还有你可以依靠!”
莱昂眼睛亮起来,本来看起来很聪明很冰冷很高智的长相,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陷入爱河的金毛大狗:“不会打扰他吗?”
“东方人都善于隐藏他们的情绪,只有我们热情,才能融化他们的心!”德纳鲁拍胸脯,“相信我,我小姨的叔叔的妻子就是东方美人,当初为了得到她的芳心,他甚至用上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苦肉计。”
如果是平常,莱昂是不会听德纳鲁的话——
太蠢了,想想就觉得尴尬,他更愿意把时间花费在学习和足球上。
但一想到倪知,想到倪知的指尖轻轻点在他单薄泛红的眼尾,而后写下的那行字,莱昂就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把心放在别的地方了。
“他喜欢我的眼睛,说是像天空的颜色。”莱昂忍不住笑了起来,“德纳鲁,我想你是对的,我要去陪伴着他,哪怕他最后没有选择我,我也要让他知道,他永远不是孤单一人!”
德纳鲁:“好样的!”
终于不用天天练球了,就让自己的朋友,把多余的精力花在爱情上面吧!
而且这样一来,自己也能多看倪知几眼了。
经过鼓励,莱昂情绪好转,特意跑回寝室换了一套衣服,又抓了发型准备去找倪知,德纳鲁突然跑进来,怀里抱着一大束鲜花,有芍药、矢车菊、玫瑰、郁金香等各色花材,莱昂笑道:“谢了,兄弟。”
德纳鲁说:“别谢我,这是我从主任那里偷来的。”
莱昂:……
德纳鲁嘿嘿一笑:“我们必须打败席惟,抢到知的心!冲冲冲,圣修斯人永不服输!”
莱昂也被他说的心潮澎湃,打听到倪知在湖畔餐厅用餐后,就抱着花赶了过去。
只是两人刚到门口,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湖畔餐厅建在校园侧翼的湖畔,半个餐厅在蔓延出去的堤岸上,另一半却建在水中,能望得见波光粼粼的水和各色的鲤鱼。
此刻,餐厅视野最好的位置上,倪知和尤白羽正坐在那里,身边堆放的全是鲜花,他们身边的位置全被清空了,离他们几米外的位置上坐满了人。
大概是怕影响倪知用餐,这些人看起来很正常地用餐,但只要仔细看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都在用余光偷看倪知。
莱昂和德纳鲁:……
德纳鲁不可思议:“他们居然剽窃我的创意?!”
怪不得今天学校附近的花店临时订不到花,原来都被这些臭小子买空了!
餐厅中,倪知切下一块小羊排,漫不经心地放入口中,视线落在窗外的风景里,看起来心情不错。
旁边的尤白羽却有点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转头看一眼不远处正在盯着他们的人群,实在是食不下咽:“小知……”
倪知笑了笑,问他:“怎么了?”
尤白羽:“他们为什么一直……”
“一直看着我们?”
倪知扫了他们一眼,察觉到倪知的视线,内敛的人垂眸,外向的人对着他灿烂微笑,还有的人装作没有看他,却激动得有些颤抖。
倪知收回视线,“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吧。”
很熟悉的感觉。
没穿书之前,自己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
万众瞩目,走到哪里都是鲜花和优待,无数人簇拥在身边,期待着他的垂青和一顾,只要他愿意颔首,那些人都甘心情愿为他下跪。
他有段时间觉得有趣,有段时间却又厌烦,后来习惯之后,就可以无视了。
穿书之后,这种生活离他远去,他也并不觉得怀念,只是没想到,离开了崇德学院,居然又体验到了。
难道是因为离开了主角受的主战场,原作的影响力减弱了?
尤白羽还是有点不自在,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骄傲起来:“我就说嘛,你比顾霜纯漂亮多了,顾霜纯在学校里,就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过。”
因为顾霜纯是清纯小白花,清纯小白花的美就是要细细品味。
不像他,是个绿茶大反派——
他们绿茶就是要漂亮得无可挑剔。
顾霜纯要是知道自己这么说,一定要气死了。
倪知翘起唇角,问尤白羽:“吃饱了吗,不然我们回去休息?”
尤白羽本来被人盯着很不习惯,但是一想到,这都是因为小知的魅力太大,突然也就没那么紧张了:“这里风景还不错,感觉比崇德的亭湖要更大。”
旁边忽然有人插话:“这座湖可是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风景,每周都会探测水质,保证水质达到良好以上。”
尤白羽抬起头,就看到了今天把他给挤到一边的那两个人。
德纳鲁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一屁股就要在倪知这一桌坐下——
没成功,被莱昂给拽了起来。
莱昂手里抱着花,看到倪知脚边已经堆满了鲜花,犹豫要不要递给倪知。
倪知却已经伸出手来,打字问他:“是给我的吗?”
莱昂连忙将花递过去:“是的。”
“很漂亮。”倪知雪白的指尖拂过柔软的花瓣,长长的睫毛抬起来,看向莱昂,“我很喜欢。”
莱昂脸色看起来没有变化,其实耳尖已经红了:“能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
德纳鲁受不了地“哦”了一声,莱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能被你喜欢,是这束花的荣幸。”
他的兄弟,圣修斯的圣骑士,出了名不近美色的苦行僧莱昂-加布里埃尔,很明显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德纳鲁觉得自己有责任让兄弟稍微清醒一点,倪知却已经看向了他:“不介意的话,坐下一起吃点?”
德纳鲁立刻一屁股坐下,温柔地对着倪知笑道:“你说了算,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唉,不是他意志不坚定,知实在是太迷人了。
吃过饭,莱昂抢先一步去结账,结果被告知,早在倪知刚刚点完餐后,就有很多人争先恐后来结账。
莱昂危机感大作,立刻邀请倪知周末来看自己的球赛,在得到倪知肯定的答复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后面几天上课的时候,倪知总能和莱昂“不期而遇”,甚至连老师都打趣莱昂:“我的学生名单里,好像并没有你。”
莱昂好像很不擅长说谎,红着脸表示,自己对这门课很感兴趣,所以来旁听。
结结巴巴到连尤白羽都看出来了,偷偷问倪知:“他就是想和你一起上课吧?”
倪知早就看出来了,但是他对莱昂的观感不差,原作里也没有对莱昂和顾霜纯有什么描写,所以并没有刻意地和莱昂保持距离。
晚上,莱昂邀请他们一起去学校里的酒吧喝酒,怕他们不放心,还特意解释说:“不只是我们……很多朋友都想要认识你。当然,只是问问,知,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可以替你拒绝。”
半垂的暮色里,他的脸也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明明已经和倪知见过很多次,但好像只要正视倪知时,他都会不好意思。
和第一印象一样。
很忠诚又很听话的大狗。
不是贬义,而是这样描述真的很具体形象。
倪知点了头,莱昂立刻露出一个很明亮的笑容,眼睛像是蔚蓝的宝石,闪烁着熠熠的光辉:“那我们走吧。”
尤白羽忍不住笑了起来,用中文说:“小知,他怎么有点傻傻的。当时在球场上看到他,还以为他是那种很冷酷的校霸队长呢。”
旁边德纳鲁忽然插话:“他确实是校霸队长。”
尤白羽吓了一跳:“你怎么听得懂?”
德纳鲁得意地对着他挑挑眉,用带点口音的中文说:“为了知特意去学的,怎么样,学得不错吧?”
尤白羽:“那……”
那莱昂不会也听得懂吧?
就见莱昂很严肃又认真地也用中文回答说:“我不是校霸。”
尤白羽:……
QAQ
好在酒吧很快就到了,众人从莱昂的迈巴赫上下去——
是的,莱昂开的就是这么一辆小说男主必备的迈巴赫。
尤白羽脸红的要爆炸,趁莱昂停车的时候,和倪知哭唧唧:“好尴尬,他们怎么学中文学的那么快?”
还好倪知不会说话,不然真的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现在只能安慰尤白羽:“莱昂不会介意的。”
两人说话时站在酒吧门口,这家酒吧和崇德的那家Lenfer不同,显得更为亲民一点,不到九点,已经有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统一都是漂亮脸蛋大长腿,外国人的头身比很多都比亚洲人要显得更好,一眼看过去,简直就像是在走T台。
每个人走过两人身边的时候,都要特意转头看一眼,一个原因是这里亚洲人少,两张东方面孔在这里格外显眼,一方面则是因为倪知。
明明是刚下课就被带过来,他手里甚至还抱着两本书,修长的手指落在黑色的书页上,像是漆黑的大地上盛放的百合花蕾,而他的眉目素丽,面孔苍白,带着一点淡淡的倦意,在酒吧门口闪烁的霓虹灯下,却有种油画般的质感,眉目像是被水洗过,漆黑冶艳,似是古老东方大国凌乱而又绯靡的梦。
对于这样的目光,倪知向来是没什么感觉的,但这一次,他却微微蹙眉,忽然转头,看向了角落的某个方向。
尤白羽问:“小知,怎么了?”
倪知望着那片未被灯光照亮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有人正在凝视自己。
恰好莱昂和德纳鲁停车回来,两人勾肩搭背,德纳鲁看到倪知,立刻甩开莱昂,快跑两步过来:“知,待会儿咱们一定要把莱昂灌醉,这家伙千杯不倒,我真好奇,他到底能喝多少。”
莱昂踹他一脚:“不要教坏了知。”
四人有说有笑地进入酒吧,玻璃转门映照着霓虹光影,拉长旋转,令人目眩神迷。
被倪知凝视过的角落,“咔哒”一声,火机扳机被人扣动,一点莹红火光缓缓亮起,映亮一双同样漆黑却又冷峻的眼。
耳后,伺机而动的双头蛇纹身上流淌而过冰冷的蓝,毒牙尖利,如能嗜人。
第52章 52 你逃不掉了
52
酒吧内极为热闹, 推门进入时,极富冲击力的音乐声就扑面而来,几乎震耳欲聋。
倪知对于声音极为敏感, 不太适应地揉了揉耳朵,旁边的莱昂察觉到了, 进入包厢后,立刻让侍应生将音乐音量调低。
包厢隔音效果极佳, 一整面墙都是没有缝隙的玻璃, 能望得见楼下舞池里舞动的人群, 但是从楼下, 却看不到包厢里的景象。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坐在那里,姿态慵懒地喝酒闲聊,有的手里搂着女生,有的搂的却是同性。
见到莱昂和德纳鲁, 不少人想要起身,莱昂没说话,德纳鲁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又不是在学校, 不用这么讲礼貌。”
又向着他们介绍:“这是知,这是白羽, 都是我们东方来的贵客, 今晚你们都给我注意点, 不许吓到他们。”
包厢内的灯光凌乱,扫落下来,各种光线交织混杂,越发凸显出倪知面孔雪白秀丽, 来得随意,他连校服都没换下,这样的穿着,在一众夸张裸露的人群间,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很乖很漂亮的小猫咪,误入了狮群。
可惜,小猫咪身边,是最强壮的两头雄狮,一左一右护着他。
虎视眈眈的视线垂下去,每个人都对倪知露出友善温柔的笑容。
包厢很大,有专属的调酒师,莱昂带着倪知在吧台边坐下,问他:“你酒量怎么样?想试试看吗。”
倪知酒量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坏,随意地打字:“可以尝尝。”
莱昂示意调酒师,调了一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看起来色彩鲜艳,尝起来有很浓的橘子香气。
像是果汁。
倪知又呷了一口,还蛮喜欢这个口感。
德纳鲁也在旁边笑眯眯地坐下,打个响指,给尤白羽也点了一杯,尤白羽喝了一口,惊讶地瞪大了眼:“好甜。”
“甜吧,加了草莓汁的。”德纳鲁故意吓唬他,“和我们出来尝尝,自己出去千万别点,你别看这一杯甜滋滋的,其实属于烈性酒。”
尤白羽有点怀疑,德纳鲁仰头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拿手肘撞了撞莱昂:“小甜水就留给我们的贵客,我们来点刺激的?”
莱昂笑着拒绝了:“我还要开车送你们回去。”
德纳鲁嗤笑:“你是怕喝得多了,吓到知吧?”
莱昂并没有否认,含笑看着倪知,灯光下,他蔚蓝色的眼睛显得颜色更深,从天空变得更接近于大海,却是一样的深邃:“我怕我身上的酒气熏到知。”
德纳鲁露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问尤白羽和倪知要不要去玩牌,倪知谢绝了,尤白羽确认倪知一个人没问题之后,就跟着德纳鲁走了。
吧台边只剩下莱昂和倪知两人,调酒师又为倪知上了一杯酒,这是一杯奶油风味的酒,喝起来甜蜜,带着淡淡的香草味道,让人很容易放松警惕。
倪知喝了一杯,自己看了菜单,又点了一杯综合莓果口味,每杯都不算太多,顶多三口就喝完了,浅尝辄止的,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喝了不少。
倪知喝了酒,心情也变得不错,虽然不至于失去理智,但总体来说,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室内温度高,倪知脱了外套,白色衬衫外,套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背心,领口以金线绣着花纹,整个人充满了斯文优雅的学术气息。
可现在,他倚在那里,手肘撑在两侧的扶手上,衣袖挽起一点,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臂,手背皮肤单薄细腻,可以看到清晰的淡青色脉络,沿着凸起的骨骼向着腕口蜿蜒。
整个人舒展、松弛,带着很难被看到的放松,像是拨开了最外层花瓣的玫瑰花尖,最伶仃娇嫩的部分,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展露在外。
腕上、眼尾的伤痕,因为酒意,烧得更浓更烈,泛着水润的鲜红,似是轻轻抚弄,会将指尖弄得很湿……
莱昂端起酒杯,猛灌了自己两口,喝的太急,有点呛到。
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不敢再看倪知,只是垂着眼睛,没话找话:“下周我的球赛……”
倪知头有点发晕,并不是那种不舒服的眩晕,像是陷在半个梦里,连指尖都懒得在动。
听到莱昂的声音,他漫不经心地点着指尖,却不想掏出手机,只是对着莱昂勾了勾手指。
他的指修长洁白,指节长,却不显得夸张,而是一种很匀称漂亮的形状,半勾着的时候,指尖泛着半透明的红,粉雕玉琢一样。
莱昂下意识就凑了过去。
倪知抬起手,歪歪扭扭地在他胸口一笔一划写:“你已经邀请过我了。”
他的力气很小,蜻蜓点水一样,漫不经心地划过领口的褶皱,莱昂费了一点力气,才读懂他在写什么,却又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被倪知感觉到,自己怦然加速的心跳声。
“我……我忘了。”
倪知笑了笑,歪着头看他。
灯光下,倪知的眼睛很亮,漾着水一样的光,绵软又暧昧的视线,让莱昂的面颊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因为倪知问他:“你为什么看着我的时候,总在脸红?”
喉结滚动,莱昂觉得口干舌燥,倪知的指尖点在心脏的位置,像是扣动了扳机,俘获了他的生杀大权。
回答他,莱昂,回答他。
莱昂在心里催促自己,可却张口结舌,只能感觉到倪知的手指,那样轻盈冰凉,却又让他整个人快要沸腾。
他张了张嘴:“我……”
倪知没有听清,蹙了蹙眉:“什么?”
“因为我……我喜……”
倪知向着他靠了过来,歪着头,将耳朵对准了他,唇角的弧度翘着,眼睛亮晶晶地自下而上斜斜地看着莱昂。
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动作,就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竖起了耳朵,想要听清别人在说什么。
但他鲜红柔软的唇、甜蜜馥郁的气息,像一团幽柔的云,簇拥了过来,他长长的、丝缕一样的乌发,也垂下几缕,绕在了莱昂的手臂上。
莱昂下意识张开手臂,护在倪知身边,鬼使神差地,他也低下头,向着倪知迎了过去。
从另一个角度看去,就像是他要将倪知整个人都抱在怀中。
包厢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侍应生推着硕大的酒柜走了进来,用力过大,门不小心撞在墙上,发出“砰”地一声重响。
巨大的响声让包厢内的所有人都看了过去,莱昂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一样跳了起来,看到是侍应生,这才松了口气。
倪知已经又懒洋洋地歪回位置上。
莱昂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自己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来,他同样坐回位置上,和倪知拉开了礼貌又安全的距离。
还不是时候。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现在如果那样做,实在对倪知太冒犯了。
他不可以那样。
不是不失落的,或许这是他一生唯一的机会,可以接近那朵山尖上的玫瑰。
但他到底还是放弃了。
门前的侍应生已经拖着硕大的酒柜走了进来,柜中满是价格不菲的好酒,每一支都价值数百上千英镑。
德纳鲁问莱昂:“是你点的酒?”
莱昂摇了摇头,侍应生恭敬道:“是酒吧老板请各位的,今晚的消费,一律免单。”
德纳鲁哈哈笑了一声:“老托比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居然舍得拿这些好酒出来?”
侍应生回答:“我们的老板换人了。”
德纳鲁一愣。
这家酒吧开在圣修斯公学内部,已经开了数十年,老板托比和校董关系不错,没想到现在居然换人了。
德纳鲁问:“换了谁?”
侍应生仍旧只是微笑:“抱歉,德纳鲁少爷,这不是我可以过问的事。”
德纳鲁只是随口一问,他们这样的少爷,走到哪里都有人套近乎热情款待,这样的酒再好,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激动,只以为是要来奉承他们。德纳鲁随手抽了一支冰酒出来,旁边也有人上前选酒。
莱昂已经恢复了正常,问倪知:“有感兴趣的酒吗?”
倪知摇了摇头。
酒意微微上涌,他面颊泛红,似是盛放的玫瑰,漆黑眉目带着水润的媚意,神情却又很冷,交织成矛盾又微妙的模样,就那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很从容地打字:“我去上趟洗手间。”
莱昂有些担心他:“要我陪你吗?”
倪知回答:“不用……”
走了两步,歪了一下,差点摔倒。
莱昂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还是我陪你吧。正好我也要去洗个脸。”
倪知靠在莱昂怀里,感觉自己头晕晕的。
果然喝多了。
他懒洋洋地想。
不过偶尔放纵一下感觉也不错,就好像走在棉花里面,整个世界都软绵绵的。
唔……
莱昂的胸肌是硬的。
奇怪,肌肉不发力的时候,不也是软的吗?
倪知好奇地戳了一下,感觉莱昂绷得更紧了。
倪知笑了起来,有点坏心眼地抬头去看莱昂。
莱昂额上出了汗,神情却很严肃,唇瓣紧紧抿着,单手揽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不敢去扶他的腰,只敢那样虚虚地护着。
很绅士的男人。
如果不是穿书了,说不定自己会和他谈恋爱。
当然,这只是喝醉之后的一点假设,等他醒了,肯定就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之前没穿书的时候,每次自己喝醉了,哥哥都如临大敌,像是防着洪水猛兽一样,把每个敢于靠近的男人女人都给赶走。
倪知有点不开心。
他想回家了。
他听到莱昂说:“洗手间到了。”
倪知点点头,又听到莱昂问他:“自己可以吗?”
倪知又乖乖地点了点头。
莱昂有些担心,但还是没敢提出来陪倪知进去,只见他送到了门口,替他推开了门,而后关上。
说是洗手间,其实更类似于休息室,香气氤氲,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像在发光,大门进来后又分了七八间房间。
门里面,一半是休息室,另外一半可供洗漱,如果有需求,甚至可以在这里睡觉过夜。
只是里面的灯似乎坏了,倪知按动开关,灯光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
下一刻,倪知被狠狠地按在门上。
隔着一道门,莱昂守在那里,担心倪知出来之后没办法自己回去,却忽然听到“咚”的一声闷响。
他迟疑一下,上前敲了敲门:“知,怎么了?”
可门后的倪知并没有回答他。
莱昂这才想起,倪知并不能说话,他只好说:“我就在外面,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喊我。”
门内,倪知背脊紧贴在门上,门把手抵在腰处,金属质地散发着冰冷的温度。
在他面前,席惟正微笑凝视着他,单手将他两只手腕攥在掌心,反折在身后,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过他的面颊。
“要求救吗?小知。”
席惟的指尖冰冷,像是某种冷血生物,划过肌肤时,令倪知忍不住战栗。
他似乎察觉到了,收回手来,将手指放在口边慢慢地呵气,指尖温度渐渐升高,他这才捻住倪知的耳垂,像是把弄什么昂贵又脆弱的精致艺术品一样,小心翼翼,却又贪婪地笑着说。
“可惜,你逃不掉了。”
第53章 53 现在,知道疼了吧?
53
青年的身形高大, 一层一层的影落下来,包裹住怀中的少年。
吞噬、淹没。
占有欲浓到如有实质。
怀抱的温度高于周边空气,贴在肌肤上, 令倪知有些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
这似乎刺激到了席惟,他的手握得更紧, 倪知几乎能够想象到,自己手腕上会留下的痕迹, 有些不悦地看向席惟。
并非纯然的黑暗里, 席惟的眼睛很亮, 是一种兽一样冷色的光, 他看着倪知,似乎在猜测他要说什么,却又温柔地笑道:“小知,想和我说话吗?”
神经病。
倪知冷冷看他,只是大脑被酒精熏得有点乱糟糟的, 这个眼神,就显得有些温软,落在席惟眼底,语气就更轻了一些:“我弄疼你了吗?”
知道还问。
倪知屈膝, 去撞席惟两膝之间,席惟轻笑一声, 掌心抵住他的膝盖, 却又顺势向下滑去, 微微弯腰,抓住了他的脚踝,向上一折,让倪知的一条腿, 挂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个姿势很难保持平衡,带着一点微妙的情丨色和暧昧意味。
两人贴的很近,倪知想要站稳,上半身就无法克制地栽向席惟,席惟张开手臂,将他抱个满怀,唇隔着长发,贴在他的耳边,说话时,带来隐约的热意。
“和他们玩得开心吗?”
倪知的手被放开,终于可以比手势骂他:“关你什么事?”
其实可以翻译得更没礼貌一点。
但倪知的腿还勾在自己的腿上,向下滑了一点,抵在大腿与膝盖的夹角处,席惟将膝盖弯了一点,倪知就像是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能感觉到柔软的臀肉,被挤压出的形状,像是一只饱满丰盈的桃子,只要掐一掐,就会漾出水来。
而倪知的手势也比得软绵绵的,那些没有礼貌的话,也变得含情脉脉。
席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很开心……怎么不喝我送去的酒?”
刚刚的侍应生,果然是故意掐着时间进来的,就是为了打断他和莱昂聊天。
倪知有些累了,索性真的坐在了席惟的大腿上。
席惟的大腿绷着,发力时可以感觉出肌肉的线条,倪知坐在上面很稳,席惟看起来也不像是很费力的样子。
倪知:“你在监视我们?”
席惟回答说:“不算。这是我的酒吧,我只是例行检查。”
怪不得。
传承了这么多年的酒吧忽然换了老板。
席惟这个控制狂,连圣修斯公学都不放过,到处布置眼线。
倪知看着席惟。
他坐在席惟的腿上,现在不需要靠在席惟怀里也能维持平衡了,所以就随意地向后靠去,微微仰着头,靠在了门上。
仰头时,下颌线同喉颈拉出一条漂亮雪白的线条,那双漂亮狭长的凤眸被酒意浸透了,亮得水光盈盈。
一门之隔,莱昂还等在那里。
隔着薄薄的门板,根本猜不到,自己小心翼翼呵护的少年,正被另一个高大的青年抱在怀中,架在了腿上。
席惟忍不住低下头去,想去亲吻倪知的眼尾,倪知冷冷看着他,在他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抬手,毫不留情地重重给了席惟一耳光。
席惟被扇得脸向着一旁侧去,却又毫不在意地转过头来,问倪知:“还要打另一边吗?”
这一耳光用尽了倪知的力气,他的手微微颤抖,贴在席惟脸上,慢慢地滑了下来。
闻言,倪知有些诧异地看着席惟。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席惟却反手抓住倪知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而后微微侧过头去,亲吻了一下倪知的掌心。
手背上的筋骨单薄,掌心却是热的,大概是刚刚发力太大,现在还在微微颤抖,却又透着很淡的香气,像是玫瑰,但比玫瑰要甜。
席惟的唇也是烫得,贴上来时,带着雄性的占有欲望,自指尖开始吞噬。
倪知下意识顿了一下,而后猛地要将手抽出来,可席惟抓得很紧,倪知手肘撞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门外,莱昂又在敲门:“知……你没事吧?”
倪知被他的声音吸引,转移了注意力,席惟却趁着倪知放松警惕的机会,反手掐住倪知的腰身,将膝盖又向着倪知两膝之间挤了过去。
倪知不由自主地分开足尖。
席惟的膝盖抵在门上,他跨坐在席惟的大腿上,摇摇欲坠似的,只能将手撑在那里……
席惟闷哼了一声。
倪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撑错了地方,居然撑在了小月复再向下的地方。
倪知猛地松开手,却又差点摔下去,席惟拉住他的手臂,要他将手挂在自己的颈上。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席惟唇角翘起,问倪知:“要让他进来吗?”
倪知第一时间还没有理解席惟的意思,直到席惟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倪知猛地一颤,反手又给了席惟一耳光。
席惟却依旧不在意,被抽的痛了,也只“嘶”了一声:“轻点。”
倪知以为他是怕疼,可席惟却拂开他的掌心,在他指根处暧昧又温柔地抚弄一下:“别打疼了你自己。”
……
席惟这个人……这个变态……
简直是疯子。
可两人的姿势实在是太令人浮想联翩了,倪知甚至不敢再去挣扎。
因为他已经能够感觉到,席惟的某个地方,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触碰而跃跃欲试起来。
倪知只能尽力地离席惟远一点,席惟偏偏又要问他:“要让莱昂进来救你吗?公主殿下。”
倪知摇了摇头,席惟满意地微笑:“如你所愿,公主殿下。”
倪知真的很想再给他一耳光。
可对于别人是惩罚,对于席惟来说,却更像是赏赐。
……
倪知真的很怕把他打爽了。
席惟大概看穿了倪知的顾虑,嗤笑一声。
这一声笑像是催化剂一样,酒意上涌,倪知眼睛泛红。
手肘撞在门上很痛,还要被席惟这样欺负。
……甚至打也不能打他。
如果没有穿书,如果还在爸爸妈妈和哥哥身边,谁能这样欺负他?
倪知忽然推了席惟一下,很轻,但是态度很坚决:“放我下去!”
席惟没动,倪知眨了一下眼睛,一颗眼泪就滚了下来。
他的眼睛大,泪珠也大,就那样沿着漂亮的眼尾滚落下去,很轻很轻地坠到了席惟的手背上。
很烫。
刚刚被打,席惟没什么感觉,看到倪知的眼泪,席惟却觉得心跳猛地加速起来。
他把倪知弄哭了?
场面一时僵持住,两个人都不动了,倪知眼睛很红,脸上面无表情,可看着席惟的时候,那种表情简直委屈到了极点。
被这样的眼睛看着,席惟下意识就将倪知放了下来,倪知却又推了他一下,比手语骂他:“滚远点!”
席惟说:“好。”
走出几步,却又说,“那你别哭。”
倪知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席惟忽然又走了回来。
倪知猛地炸了毛:“不是让你滚开?”
席惟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在倪知面前,抓住倪知的手,贴到自己脸上:“不高兴可以打我。小知,别哭行吗?”
……什么意思啊。
倪知就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可看着席惟在自己面前跪下去,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上次司一在自己面前跪下,自己没什么感觉,因为那是司一应得的,是还给原作里原主的。
可现在,席惟跪下去的时候,却显得那么荒谬。
他甚至只是让自己别哭而已。
倪知有些错愕地看着席惟,红润的唇微微张开,脸上难得露出了有点傻气的表情。
席惟语气却很认真:“不想打?还是想打别的地方?”
倪知:……
倪知收回手来,居高临下看着席惟。
席惟明明半跪在那里,身形却还是很大,就像是一只狮子,看起来姿势很卑微,其实随时都可以起身轻而易举扑倒猎物。
很真诚,但也很肆无忌惮。
看起来好像是把自尊拿来给他随便踩,但倪知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那种势在必得。
先是入侵自己的生活,让自己习惯他的存在。
而后监控自己的一切,无论是自己结交的朋友还是自己的生活,都要得到他的首肯,否则他会用各种方式来破坏。
那下一步呢?
他跪下之后,又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半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倪知看着席惟,就像是看着一步步迫近的猛兽。
越接近,那种压迫感越强烈,也让他越想要逃离。
眼尾还是湿的,刚刚那一刻眼泪,因为酒意而落,现在倪知眼睛湿漉漉的,眼眶红着,看起来仍旧可怜、柔弱,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席惟,打手势问:“我可以打你吗?”
席惟说:“刚刚不是已经打了?”
也是。
席惟英俊的脸上,一左一右多了两个红印,显得有些滑稽,倪知翘起唇角,像是被席惟逗笑了,指尖挑住席惟的下颌,轻轻地向上抬起。
席惟顺着他的力度抬起头来,倪知触碰了一下他脸上的指痕,问他:“疼吗?”
不疼。
尤其是当他这样挑着自己的下颌,看起来柔柔弱弱地和自己说话时,席惟根本无法去感知脸上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东西。
像是一把火焰,几乎要将理智烧尽了。
他克制着自己,不要真的把这个小哑巴吓坏了——
刚刚那颗眼泪,实在是太突然,又太可怜了一点。
一下子就将他满心的不悦浇灭。
现在无论倪知让他做什么,大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唔——”
席惟没有忍住,发出一声吃痛的声音。
倪知慢慢收回脚来,看着被自己踹了一脚的席惟,露出一个依旧很柔弱、很无辜、很可怜的笑容。
“席哥。”他半强制地挑起席惟的下颌,让席惟看向自己,秀丽的手指像是徐徐绽放的兰花,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比出一个优雅却又挑衅的手势,“现在,知道疼了吧?”
休息室的门被拉开,倪知从里面走了出来。
莱昂连忙迎上来,余光看到休息室里面的灯没有开。
莱昂问:“知,没事吧?”
倪知对着他笑了笑,随手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雪白的手指:“没事,就是里面灯好像坏了。”
莱昂连忙道:“待会儿和侍应生说一声,让他们来维修就好。我还以为你喝了太多,醉在里面了。”
倪知似乎心情不错,笑容很是温柔地回答:“是有点酒意上头,我就休息了一会儿。让你等急了吧?”
他的笑容太好看了。
莱昂感觉自己的脑袋也晕晕乎乎,像是喝醉了一样:“没……没有。我没有等很久。”
倪知扫了一眼里面,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望着他和莱昂,倪知又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示意莱昂:“我们回去吧。”
莱昂连忙说好,很体贴地替倪知推开门,两人走动时并肩而行,距离很近,似是亲密无间。
包厢里,尤白羽已经喝醉了,正站在椅子上对着牌友们大杀四方,看到倪知回来,他立刻蹦下来,高兴地抱住倪知:“小知,我赢了好多好多好多钱!”
倪知笑了笑,抱住他免得他跌倒:“好厉害啊。”
尤白羽嘿嘿傻笑,倪知看向德纳鲁。
德纳鲁连忙举手投降:“我们没灌他酒,他只喝了一杯而已。知,你朋友酒量太差了吧?”
……确实有点。
倪知发现,自己的酒量也不好。
不然也不会做出刚刚扇了席惟两个耳光又在席惟面前掉眼泪又踹了他一脚这种事。
想到刚刚席惟忍痛看向自己的表情。
倪知:噗嗤——
虽然缺德,但是看席惟那么痛,确实很有趣。
有点理解席惟了,怪不得天天那么变态,原来偶尔变态一下,真的很有利于身心健康^ ^
在德纳鲁和莱昂的帮助下,倪知把喝醉了的尤白羽塞上车带回了寝室,进门时观察了一下,发现席惟的房间门关着,没有人回来的痕迹。
大概席惟,今晚也不会回来了吧。
倪知只是看了一眼,就把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照顾着尤白羽睡着后,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他也喝了酒,虽然酒劲已经过去了,但是那种醉酒后疲倦的感觉,却像是潮水一样涌了过来。
手机里收到了几条消息,都是冯野臣发来的,问他在巴黎感觉如何。
倪知想了想,发了一张自己和尤白羽在圣修斯公学拍的合影过去。
【小知不知道】:“臣哥,我刚回来。”
【小知不知道】:“这还挺有意思的,圣修斯的学生很友善。”
现在国内应该早上七八点,冯野臣明显还没有醒,并没有回消息,倪知又挑了几张照片,发给了应琴,应琴起得早,立刻回了消息:“宝宝看起来瘦了,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
倪知忍不住笑起来。
妈妈真是的,自己才出来多久,怎么会瘦了。
只要自己不在身边,妈妈就会觉得自己不好好吃饭。
倪知对着妈妈撒了会儿娇,实在熬不住了,躺下准备睡觉。
手机里忽然又多了一条消息,是席惟发来的。
倪知难得有点心虚。
席惟不会是来问罪的吧?
毕竟被踢中了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来兴师问罪也很正常。
倪知装作没看到,直到第二天睡醒,才点开手机,看到席惟先发了个“猫猫震怒”的表情包过来。
【凸惟凸】:“踢也踢了,不生气了吧?”
倪知:?
哇!
怪不得原作里,席惟对顾霜纯看起来不是很感冒。
顾霜纯这个清纯小白花,肯定没有打过他。
说不定打过他之后,他就会死心塌地了。
欠揍。
倪知没回,本来想给席惟再改个备注,但是怕被人看到,以为自己和他有什么不良的兴趣爱好,到底还是作罢了。
外面传来声响,是尤白羽起床,正头痛欲裂地倒水。倪知替他冲了一杯蜂蜜水,尤白羽咚咚咚灌下,萎靡不振地和倪知说:“我今天想请假……”
他再也不喝酒了qaq
倪知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我中午带饭回来。”
今天倪知自己去上课,刚出寝室楼,就看到莱昂在门口等着自己。
这次开的不是昨晚那辆迈巴赫,换了一辆橙色的兰博基尼,在雾蒙蒙的空气里,看起来格外亮眼。
圣修斯公学和崇德学院一样,普通学生是没有资格开车进校的,只有一些特权学生才可以。
很明显,莱昂也是。
倪知倒是没有什么在贵族学院文里搞人人平等的想法,和莱昂打了个招呼。
莱昂看到他眼睛就亮了起来,快步过来,将手里替倪知准备的热牛奶和面包递给他:“还没吃早餐吧?”
倪知摇了摇头:“你特意来接我?”
莱昂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带你们去喝酒,我怕你喝醉了不舒服。”
很体贴。
倪知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两座跑车,有点头痛。
他不喜欢坐超跑啊。
但莱昂蔚蓝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显得格外真诚,倪知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拒绝莱昂——
好久没遇到这么正常的人了,在崇德学院待久了,感觉每个人都是神经病。
倪知上车后,余光看到不远处开来一辆车,他扫了一眼,旁边莱昂介绍说:“好像说,你们学校又派了交换生来,不过这次是音乐系的。应该还是和你们住在一起。”
倪知心里一动。
音乐系?
他故意问:“你有名单吗?”
莱昂没有,但他很快就替倪知要来了,倪知扫了一眼,果然在最上面,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顾霜纯。
原作主角受消失了这么久,终于又重新出现了。
再不出现,他还以为顾霜纯上次之后,被自己给气死了。
倪知倒是不在意顾霜纯的突然出现,反而有点松了口气。
顾霜纯来了,席惟应该不会再缠着自己了吧?
如果主角攻受不发生点什么,原作的剧情线就真的走不下去了。
忽略了心底很淡的一点不悦,倪知笑着,给席惟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小知不知道】:“不生气了^ ^”
他不生气了,因为有好戏看了。
他倒要看看,顾霜纯这次,会怎么折腾。
兰博基尼起步极快,几乎只是闪了一下灯,就飙了出去。
车后,顾霜纯从大巴上下来,有些不舒服地理了理衣服。
该死的学校,居然只派这样的车来接他们!
但自从上次吃了亏之后,顾霜纯就收敛了很多,再也不会随便发脾气了,他看起来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原本饱满的面孔消瘦了不少,再加上可以营造的那种柔弱无助的氛围,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可怜。
同系的学生原本还对他议论纷纷,这一路上冷眼看下来,又觉得顾霜纯也挺可怜的——
这就是主角受的特权。
只要原作剧情不结束,主角受就永远不会真的一蹶不振,哪怕之前那么多风风雨雨,被人议论纷纷,但只要真的接触过他之后,反倒会被他吸引。
像是洗脑一样。
余光看到了那辆兰博基尼,顾霜纯问:“那也是我们学校的?”
来接他们的人回答:“不是,那是圣修斯公学的莱昂学长。”
顾霜纯:“莱昂?”
“是啊。”那人像是想起什么,带着淡淡的羡慕和说不清的不满,语气复杂道,“他好像在追倪知。”
有人问道:“那个倪知不是特招生吗,怎么会这么快和那个莱昂扯上关系?”
能在校园里开超跑,绝对非富即贵啊。
那个特招生,怎么会有这种本事?
那人“呵呵”笑了两声,有点阴阳怪气:“大概是圣修斯的人,不讲究这个吧。”
不像是他们崇德学院的人,还讲究一点矜持。
那些人,恨不得舔倪知的脚。
——说话的人自己都没发现,说这句话的时候,嫉妒的味道有多浓。
听到倪知的名字,顾霜纯皱了一下眉,面容扭曲一下,却又很快地舒展开,只是垂下眼睛,没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
那个小哑巴……那个该死的倪知。
在校庆上抢了他的全部风头,现在,居然又来到了圣修斯,甚至比在崇德时候,还要更受欢迎。
真是阴魂不散!
同系的人都知道他和倪知的事情,大家都下意识看顾霜纯。
顾霜纯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柔弱又倔强坚强的表情:“没想到倪知也在,校庆的时候要不是他拉住了我,我就摔下去了,之前没有机会,这次我得好好找他道谢。”
——他一定要,好好地让倪知知道,永远别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54章 54 差点意思的爱,没有资格出现在他……
54
顾霜纯来势汹汹, 倪知却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
如果顾霜纯能快一点按照原作剧情发展,和F4走剧情,倪知只会更开心——
等剧情线走完, 只要他的ooc值没超过标准,自己就可以恢复正常开口说话了。
翻翻原作, 顾霜纯本来不应该现在就来圣修斯,可他既然来了, 肯定要搞事。
倪知不怕顾霜纯搞事, 只怕顾霜纯太蠢。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不怕坏人深思熟虑, 只怕蠢货灵机一动。
很明显,顾霜纯就是那个蠢货。
倪知默默观察了他几天,惊奇地发现,顾霜纯居然没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偶尔两人不小心遇到, 顾霜纯也总是一副小兔子模样,楚楚可怜看着他,红着眼圈,就好像自己很害怕倪知一样。
……
所以, 顾霜纯是决定不走嚣张跋扈的贵族路线,改走可怜的小白花风格了?
尤白羽被气得跳脚:“顾霜纯有病吧!他装什么无辜, 明明是他欺负你, 怎么搞的像是被你欺负了一样?”
倪知却若有所思:“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自己只是个特招生而已, 顾霜纯可是明家人。
谁在学校里的能量更大不言而喻,自己究竟怎么样,才可以欺负顾霜纯呢?
尤白羽消息更灵通一点,很不高兴说:“他们说, 你抱上了席惟的大腿,出卖……出卖□□,让席惟替你欺压顾霜纯。”
倪知:?
倪知:“出卖什么?”
尤白羽脸都红了——气的:“这些人胡说八道,小知,你不要放在心上。”
倪知若有所思地比手势:“我没放在心上。”
他只是想起来,这个谣言,和原作的剧情有些不谋而合了。
原作中,原主这个反派在后期可谓是丧心病狂,甚至不惜勾引贵族学生,以此来帮他对付顾霜纯。可惜那些人只是玩玩他而已,玩完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顾霜纯邀功,原主赔了夫人又折兵,名声彻底烂了。
……
原文小说对原主的恶意真的好浓。
如果倪知没来,一个不起眼的小哑巴,要怎么去勾引人,又怎么会想出这么蠢的办法来对付顾霜纯?
就好像是一段无脑的剧情,强硬地被按在了原主身上,不讲逻辑,只为了凸显原主的丑恶愚蠢。
而现在,那个被造谣的人,变成了他。
谣言里被他勾引的对象,也从连名字都没有的贵族学生甲乙丙,变成了席惟。
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
倪知笑了笑,笑得很淡,漆黑的眼睛那一瞬间沉下去,就像是很深很寂静的幽潭,冷而静,让人下意识噤声。
尤白羽也被吓到了,小心翼翼问:“小知,你生气啦?”
倪知垂下眼睛,下一刻,已经又是平常那种安静又温和的样子:“没有。我只是在想,我们下周是不是要去瑞士了。”
说起这个,尤白羽很期待:“我还是第一次去滑雪,会不会很难啊?”
德纳鲁和莱昂恰好过来,听到尤白羽这么问,德纳鲁笑眯眯回答:“还好,你们不会的话,我和莱昂很乐意教你们。”
尤白羽惊讶:“你们也去?”
德纳鲁立刻得意道:“我们是滑雪协会的,怕你们出事,所以代表我们学校陪你们一同前往。”
旁边莱昂“咳”了一声。
他和德纳鲁确实会滑雪,也的确是滑雪协会的。
但是代表学校和他们一起去瑞士,却纯粹是德纳鲁从学校手里硬申请下来的,学校本来是没有这个计划安排。
作为很规矩的好学生,莱昂之前是不会做这种以权谋私的事情,但一想到可以多和倪知想出,莱昂也就放下了自己的原则。
莱昂说:“滑雪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德纳鲁嫌弃他说话一本正经,把他给挤开:“我家在苏黎世有滑雪别墅,可以看到阿尔卑斯山脉,我们到时候可以滑雪,然后大家脱光了一起泡温泉唔——”
莱昂若无其事地捂住德纳鲁的嘴,微笑说:“他的意思是,大家可以在各自的房间泡温泉。”
德纳鲁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莱昂手劲太大,他差点被捂死,只好默认了。
倪知被逗笑了,眼睛轻轻地弯了起来。
莱昂看着他的笑容,心脏跳动就很快,忽然看到倪知打字:“可惜,错过了你的球赛。”
莱昂上次邀请他去看球赛,但是正好和前往瑞士的飞机时间冲突了。
他还记得!
莱昂眼睛一亮:“没关系,等比赛结束,我们去瑞士的时候,我会带着奖杯去见你。”
好酸。
被他捂着的德纳鲁忍无可忍,挣扎着叫道:“知,我也会拿着奖杯去见你,我还可以把我的奖金都交给你……”
然后又被莱昂暴力镇压了。
尤白羽被逗得哈哈大笑,又有点可惜:“我们是不是还是坐席惟的私人飞机去瑞士?要是可以改时间就好了。”
倪知没有回答。
他猜,这已经是改过的时间了。
是为了恰好和球赛时间重合吗?
想到那天,休息室里炽热的接触,倪知觉得,席惟似乎已经把自己当做他的所有物了。
很荒谬,但却很符合席惟的人设。
周六那天,崇德学院的学生乘坐飞机前往瑞士,上机时,倪知和顾霜纯一前一后站在队伍里,顾霜纯比起以前变了不少,之前脸上总挂着的那种招牌的微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柔软胆怯的神情。
有点眼熟。
倪知多看了一眼。
尤白羽不爽地小声说:“小知,顾霜纯那个傻逼在学你。”
是吗?
倪知这才想起来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自己之前为了控制ooc值装无辜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
唔……
顾霜纯居然在模仿自己。
这在原作里面,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堕落?
飞机上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宽敞、舒适,少爷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牌、聊天、喝酒,有人烟瘾犯了,抱怨说:“怎么会没有抽烟室?”
有人小声道:“你想死啊!不知道席惟不喜欢烟味?”
倪知闭目养神,听到他们说的话,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酒吧,到处都是烟味酒气,只有席惟在的那一整层,一点烟味都没有。
穷人无论喜不喜欢都要忍受,上位者却可以依照喜好,肆意地改变一切。
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席惟想要改变的地方?
身旁忽然有人坐下,倪知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居然是顾霜纯。
顾霜纯手里端着两杯果汁,友善地递给他一杯,倪知没接,顾霜纯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却还是体贴地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小知,好久不见。”
倪知挑了一下眉毛,有点摸不准顾霜纯的来意。
顾霜纯却也没有打算让倪知猜太久,他很开门见山说:“我是来说句谢谢的。谢谢你在校庆的时候救了我。”?
倪知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飞机还在飞,世界很正常。
那不正常的是顾霜纯了。
顾霜纯道歉的时候,旁边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大家都知道两个人之间曾经发生的矛盾,也都好奇,倪知会怎么回答。
倪知还是没有给出回应。
顾霜纯就低下眼睛,语气很卑微地说:“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以前做了很多的错事,也伤害了你。小知,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我们可不可以和解,我想和你做朋友。”
他说着,抬起眼来,眼睛里雾蒙蒙的,像是泫然欲泣,看起来很可怜又温顺无害,比起以前那个清纯却又单薄的校花,现在的顾霜纯变得给内敛了,语气真诚而柔顺,像是说出的话,都是完完全全出自真心——
但尤白羽一眼就能看出来,顾霜纯这个贱人,就是完完全全在模仿小知!
尤白羽气得要死,觉得顾霜纯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他以前把小知害成这样,现在怎么可以大言不惭地跑来说,要和小知做朋友?
尤白羽刚刚去上厕所,回来就看到自己的位置被顾霜纯霸占了,现在听完顾霜纯的屁话,他按捺不住,上前要替倪知赶人,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是倪知。
倪知拉住尤白羽之后,示意他不用插手,自己可以处理,尤白羽犹豫一下,还是选择相信倪知。
安抚好了尤白羽,倪知这才漫不经心地看向顾霜纯。
顾霜纯被他无视了这么久,如果是以前,早就开始发脾气了,可现在,不知道是受了挫折知道疼了,还是有谁指点了他什么,顾霜纯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意思,反倒很真诚地等待着倪知的答案。
好像有点原作里,那个清纯温柔、温暖了整个崇德学院的白月光校花的味道了。
变化这么多,以顾霜纯的脑子,是不可能做到的。
谁教他的?
答案其实很好猜。
明滢。
顾霜纯那个出身显赫,却一意孤行嫁给了一个穷男人的母亲。
走错了路,还能留在明家,甚至能够让明家继续在自己和孩子身上倾斜资源,顾霜纯的这个母亲,并不简单。
原作里,明滢一直隐在幕后,只在全文最后,散学典礼上,作为优秀学员的家长出席,对她的介绍。除了优雅美丽这样的形容词外,还特意点名,她在明家说一不二,很有可能最终继承明家家业,成为明家下一任接班人。
这样一个女人,会是恋爱脑吗?
不会。
而她放任自己的儿子在崇德学院左右逢源,被F4追逐,又是为了什么?
联系上下文,很容易得出结论。
为了明家。
顾霜纯攀上了四大家族,明滢得到了明家,皆大欢喜。
如果当初明滢没有嫁给一个穷男人,而是选择了同样上流社会的男人,那她会失去自己的名字,成为某夫人,不再拥有明家的继承权。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倪知很愿意为明滢的步步为营鼓掌。
前提条件是,明滢选择的那个穷男人,并不是一个已经结婚生子的男人。
这么多的想法,也不过是转瞬。
倪知打下三个字:“我不想。”
顾霜纯脸色一变,似乎很是伤心:“小知,我知道,你一定是还没有原谅我……”
倪知:“是。”
顾霜纯一顿,情绪有点难以为继。
这个小哑巴,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自己都说得这么可怜了,他为什么还不原谅自己?!
看着倪知美丽的面容,顾霜纯简直无法维持自己的面具,恨不得直接给倪知一耳光,可想到母亲对他的谆谆教诲,苦口婆心地和他权衡利弊,顾霜纯到底还是忍住了,他伸出手来,想要握住倪知的手——
倪知不会说话,一定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让他知道,和自己做对的下场。
妈妈说的对,做事不要看过程,只看结果就好。
自己只要抓住倪知的手,倪知就没办法打字了,到那时候,自己哭一哭,装作倪知已经原谅自己就好了。
演戏而已。
顾霜纯计划得很好,手也确实抓到了倪知,他顺势靠过去,挡住了身后的视线,而后惊喜道:“什么?小知,你真的愿意原谅我了?”
他的声音很大,所有人几乎都听到了这句话,而后他伸出手,亲昵地搭在倪知肩上,像是和倪知进行了一个和解的拥抱。
这一刻,他在倪知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恶毒而又温柔地说:“你这个该死的小哑巴,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不是只有你会装可怜,倪知,我会把你抢走的东西,统统抢回来,包括席惟!”
离得很近,倪知的眼睛是一种纯然的漆黑,静静望着他,似乎并不在意他在说什么。
顾霜纯心底生出强烈的愤怒,这不是他想要得到的反应。
他想要倪知生气,想要倪知挣扎,想要倪知生气地指责自己,自己不会再和他计较了,自己只会表现得可怜而柔弱……
倪知忽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倪知的手指冰凉,是一种玉石一样的质地,却比玉石柔软莹润得多,触碰时,让人联想到温香软玉这样旖旎曼妙的词句。
顾霜纯皱了一下眉。
倪知想干什么,不会现在后悔了,也想和自己做朋友了吧?
真是蠢货,自己怎么可能真的想和他……
“咔哒——”一声。
是顾霜纯手腕被拽脱臼的声音。
因为发生得太过突然,甚至没有人发现,只有顾霜纯不可思议地看着倪知。
倪知看起来那样安静,温顺似是待宰的羔羊,有着美丽雪白的皮毛,和乌黑莹润的眼睛,却那样的脆弱,只能任人宰割。
可倪知居然……居然……
剧痛袭来,顾霜纯面容扭曲,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惨叫:“啊——倪知!你这个贱人!”
这个贱人!
这个贱人!
他怎么敢伤到自己?!
剧烈的疼痛让顾霜纯失去理智,抬起手打向倪知,只是还没落下,就被一旁看热闹的人七手八脚给拽住了。
拽他的人太多,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却又为自己找好了理由:“这可是席惟的人,要是我们眼睁睁看着他挨打,席惟不会放过我们的。”
“是啊是啊,有什么事好好说,怎么可以动手打人?”
顾霜纯简直要被气的发疯,似乎每一次,只要在倪知面前,他都会被气成这样。
“是他把我的手弄断了!你们居然还向着他说话?!”
“倪知?”这些人这才发现顾霜纯的手腕不自然地下垂,却又不相信,“他怎么可能把你的手腕弄断?”
倪知就坐在那里,长长的发沿着肩膀落下,似是漆黑的瀑布,很长很长的睫毛脆弱地遮住眼睛,在眼下投下了凉薄却又柔软的影,他整个人也是柔软的,像是一朵风干的鲜花,被风一吹,就会破碎。
他的手指那样细,肌肤又那样白,明明是瘦削高挑的身形,可莫名让人觉得他是小小的一团,要被抱在怀中好好呵护。
这样的倪知,怎么可能弄断一个人的手腕?!
没有人相信顾霜纯,有人捡起倪知落在地上的手机,看到倪知打出的那三个字。
“我不想。”
有人说:“他不想和你做朋友就算了,你也别太咄咄逼人吧?”
“我咄咄逼人?!”顾霜纯耳朵嗡嗡作响,感觉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脑子,母亲再三的叮嘱也失去了用处,这一刻,他只想杀了倪知,杀了所有人,“你们是瞎了还是聋子?!没看到是他弄伤了我?”
顾霜纯这样子太可怕了,满面通红,挥舞着手臂,像是要攻击每一个人。
反观倪知,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一定很害怕了吧?
很多人下意识这样想。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是顾霜纯自己找上门的,现在却在这里大喊大叫发疯。
倪知好可怜啊。
尤白羽终于忍无可忍,挤过来抱住倪知:“顾霜纯你真的是贼喊捉贼!小知因为你自杀了一次,你还想怎么样啊?”
不少人都知道倪知被陷害自杀这件事,现在尤白羽说出来之后,才像是被拨开了迷雾一样恍然大悟。
陷害倪知的,不就是这个顾霜纯吗?
奇怪,自己之前怎么没想起来。
所有人看顾霜纯的眼神都变了,最近和顾霜纯关系不错的同系学生,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那些隐约的耳语喋喋不休地响着,顾霜纯终于崩溃着大哭,站起身挤开人群跑走了。
这一场闹剧开始得突然,结束得突兀。
只有倪知,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
人体是很脆弱的,关节与关节交错,只需要一点力气,从巧妙的角度下手,就可以对人造成伤害。
和顾霜纯这样的人,多说无益。
他既然敢来骚扰自己,想要用不光彩的手段营造一个自己已经原谅了他的舆论氛围,那自己用一点非常规手段来对付他,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尤白羽还在安慰倪知,倪知轻轻地在他掌心写字:“我没事。”
尤白羽一愣,看看倪知的表情,突然醒悟了:“你是在……小知!你太厉害了!”
哈哈,顾霜纯还想在小知面前装可怜,小知连话都不用说,就把他给比下去了!
尤白羽心情好了,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克隆羊只活了六年。要是能把他腿打断就好了。”
旁边忽然有人过来,尤白羽连忙收住笑,却见是那群少爷里的其中一个,现在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被吓到的话,喝点热牛奶会好一点。”
尤白羽:?
尤白羽疑惑地接过来,少爷一号就冷冷地转身,却又转过头来,对倪知说:“别怕,顾霜纯再找你麻烦的话……我会帮你。”
全程语气都很冷淡,但是耳朵却是红的。
少爷一号走了,少爷二号也来了,这次是送水果来的,后面还有三号、四号……每个人都鬼鬼祟祟目不斜视,像是只是路过,但是说的话都很统一,让倪知别怕,有需要的话,自己会帮倪知出头。
……
尤白羽莫名其妙道:“小知,他们是不是在向你示好啊?”
就是没见过这么做贼一样的示好。
倪知倒是很能理解他们。
这些少爷们,之前根本不把自己这些特招生当做人看,在他们眼里,除了上郡人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只是路边的杂草而已。
可现在,他们却对路边的杂草动心。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种挑衅,是对他们曾经十几年人生的颠覆。
只是有些事,并不是理智可以抵挡抗衡的。
倪知看到他们的眼神,那样隐晦,却又炽热,像是沸腾的水,被藏在了罐子里,但只要触碰上去就能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滚烫。
可惜,自己并不需要。
如果是原主,或许会被这些热意感染,因为原主是一个太过缺爱不自信的孩子。
可倪知不是。
他被很多的爱包围,差点意思的爱,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他面前。
之后的航程,顾霜纯没再来找事。直到下飞机时,顾霜纯才吊着胳膊出现。
大家这才相信,顾霜纯是真的手腕脱臼了,但是还是没人相信,会是倪知把他弄伤的。
甚至因为飞机上的意外,让大家产生了一种和倪知同甘共苦的感觉,像是解开了什么束缚,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去向倪知献媚讨好的公子少爷们,放飞自己,也像圣修斯公学的那些人一样,争先恐后迎向了倪知。
顾霜纯冷冷看着这些人,觉得世界荒谬又滑稽。
曾几何时,这些人也包围在自己身边,可那时的他们,热情中仍有矜持,可在倪知面前时,他们却抛却了一切身为上郡人的矜持冷淡,原形毕露一样,恨不得对着倪知摇尾乞怜。
恶心!
顾霜纯很难形容,自己是仇视还是嫉妒倪知,只知道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
自从倪知出现,不光他的生活乱了套,连同F4,还有整个崇德学院都变了样。
倪知是魔鬼!
一定是他自杀之后,有魔鬼俯身了他!
只有自己,才能拯救所有人了!
顾霜纯忽然觉得身上一冷,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样。
他猛地转头张望,却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固在倪知身上。
只有远处停机坪旁,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升起车窗,似是刚刚有人,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大概是错觉吧。
自己在瑞士根本没有认识的人。
顾霜纯戴上墨镜,却也不敢再像刚刚那样,肆无忌惮地怒视倪知。
第55章 55(第一更) 喜欢在上面?……
55
路上发生的小摩擦影响不了倪知的心情。
到了苏黎世后, 一行人直接被送到了位于雪山下的度假庄园,整个庄园都被崇德学院包了下来,占地面积几百亩的地方, 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只有他们几十个人。
第一天到达之后, 不少人就撒欢直接去滑雪了。
原主不会滑雪,尤白羽也是, 两个下郡人考上崇德学院之前, 根本就没有这个条件。
倪知本身是会的, 但是为了不ooc, 也只能和尤白羽一起。
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两个人在初级赛道慢吞吞地龟速前行,能看得到另一侧的中级赛道上,众人潇洒地俯冲而下,在路过两人时, 不少人都会做出一些高难度的回旋跳跃动作,溅起雪沫,而后故作潇洒地离去。
尤白羽“呸呸呸”把不小心飘到嘴巴里的雪片吐出来:“他们在干什么?”
带他们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倪知,用不太娴熟的中文“呵呵”笑道:“孔雀开屏了。”
倪知:……
要不是为了维持人设, 他现在立刻就去特级赛道,把这些人都给比下去。
可惜他刚有这个想法, 潜水了不知道多久的系统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检测到宿主即将有不符合人设行为, ooc值上涨……”
倪知在心里冷冷道:“闭麦, 不然我就去把顾霜纯的另一条手腕也掐断。”
系统:……
系统欺软怕硬,居然真的闭嘴了。
有时候倪知会怀疑,这个系统不会是为顾霜纯而生的吧?不然为什么,每次自己威胁要伤害顾霜纯的时候, 系统都会妥协?
顾霜纯能有那种好命?
两人在初级赛道磨蹭到了傍晚,这才回了酒店,第二天一早,尤白羽就精神饱满地起床了:“小知,我觉得今天我们可以挑战一下中级赛道!”
这就是新手的自信。
倪知一向是以鼓励为主:“好啊。”
然后替尤白羽挑了一个小乌龟绑在屁股后面。
尤白羽还有点不想戴:“有这个必要吗?”
倪知笑了笑,戴上雪镜,比了个手势:“有备无患。”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滑雪服,只在手肘膝盖处蜿蜒过金红色的火焰,整个人瘦削高挑,长腿细腰,脸太小,雪镜戴上之后,大半张脸都被挡住,只有尖尖的下颌泄露半分雪白肌肤,看起来冷峻肃穆,似是雪地里被冰封的玫瑰,只看身形,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尤白羽本来还想问倪知要不要也戴一个,现在却闭了嘴。
小知这一身好帅,戴个小乌龟未免太不合拍了。
尤白羽撅着屁股跟在倪知身后,倪知昨天在初级赛道消磨时间,现在总算能放肆一下,刚下缆车还没停稳,倪知已经俯冲了出去。
工作人员都被他吓了一跳,刚要通知下方,做好拦截准备,就见倪知一个流畅又优雅的转弯,越过障碍物,如同一枝射出弦的漆黑羽箭,破空而去,在身后拉出大朋雪沫,日光照射下,似是肋生双翼,甚至折出一道虹光。
尤白羽忍不住欢呼:“好帅!”
工作人员也放下了拿着对讲机的手,疑惑道:“他既然会滑,昨天为什么要在初级赛道浪费时间?”
尤白羽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红地骄傲说:“当然是为了陪我啊!”
呜呜呜小知真好!
他要和小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边,倪知畅快地滑过终点,坐着缆车重新上来,就看到尤白羽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好像十分感动。
倪知:?
倪知问:“怎么了?”
尤白羽一把冲过来,想要抱住他——
未果,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拎了回去。
拎他的莱昂很严肃说:“不要在雪道上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尤白羽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抱歉,我忘了。”
莱昂这才放开手,自己上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依照本心,拥抱了一下倪知:“我带着奖杯来找你了。”
他的拥抱很轻,像是害怕倪知会害怕,只要倪知稍稍一动,他就会立刻放手。
很尊重别人的一种抱法,非常礼貌,不带一点强制性的意味。
和某个人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如果是平常,就算是这样的接触,倪知也不会停留很久,但因为想起了某些强迫而霸道的瞬间,倪知垂下眼睛,任由这个拥抱继续下去。
莱昂感觉到倪知乖乖地待在自己怀中,一瞬间心跳加速,他甚至有些担心,心跳的声音太大,会不会引起雪崩。
旁边尤白羽“诶”了一声:“为什么我抱不行,你抱就可以?”
莱昂这才恋恋不舍却很有分寸感地放开了倪知,轻轻咳了一声,疑惑地看着尤白羽:“抱歉,我有点听不懂中文。”
尤白羽:……
哇,狡猾的外国人!
莱昂昨天踢完球赛拿了冠军,今早就坐了第一班航班赶了过来,现在又精神抖擞地陪着倪知滑雪。
倪知试探着在中级赛道玩了一会儿,装作已经学会了,和尤白羽比手势说:“我要去高级赛道试试。”
尤白羽有点担心,但是又感觉如果是倪知的话,肯定没什么问题。
莱昂连忙道:“有我陪着他,不会出事。”
尤白羽心里酸溜溜的。
自己要是也会滑雪就好了,就可以陪着小知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席惟在倪知身边的时候,尤白羽心里除了酸楚,更多的是不爽,感觉自己的小知被硬生生抢走了一样,但是莱昂的话,他就不会这样。
奇怪,难道是因为莱昂人更好,更温柔吗?
后来尤白羽在网上看到一句话,叫“毒唯只对真嫂子破防”,他那个时候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待莱昂和席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家雪场包了最好的一片山头,两边是皑皑松林,一部分中级雪道已经相当于有些地方的高级赛道,倪知坐着缆车上山之后,从上往下看,高级赛道近乎于垂直的九十度。
滑雪看起来轻松,其实也属于极限运动,那些公子哥们表面上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很惜命,高级赛道上根本没有人。
莱昂问倪知:“你以前滑过□□吗?”
倪知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尖尖的下颌落下去,像是一轮柔软而又冷傲的月弯。
对着倪知,莱昂一点否定的话都说不出来,本来想问倪知有没有把握,可对上倪知的视线,莱昂只说:“小心。”
倪知对着他笑了笑,面颊上陷下去一个小小的酒窝,很浅一泓,甜的要命。
而后转头,随意地整理了一下雪镜角度,就那么一跃而下,纤细的身影没入堆积的大雪之中,隐约露出的黑色崖壁如狰狞的海浪,而他是一尾游鱼,灵巧轻盈,飞翔一样掠过。
风从很高的地方俯冲而下,灌入耳中,那一瞬间,其他的很多杂念都被吹得零星破碎,只留下最畅快的失重感,刺激着心脏,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速,如果可以发出声音,倪知觉得自己应该会忍不住叫出声来。
视线余光中忽然出现了另一道黑色的影子,纯粹的黑,不带一点其余的颜色,连雪镜都是沉沉的雾面,打斜横插出来,很快地并入同一个赛道。
松林的气息凛冽冰冷,日光自百万光年外落下,被松枝筛过一遍,也变得冷淡而清冽。
倪知微微皱眉,调整方向,离突然出现的人远了一点,可那人却没有远离,反倒继续向着他的方向追了过来。
两道漆黑的影子后,拖出长长的雪尾,散落的积雪被划得粉碎飘飞,松林安静,被风吹过时,响起盛大浩渺的涛声。
倪知加速之后,打横摆尾,溅起一米多高的积雪,遮蔽视线,而后转头进入旁边松林中的小道。
这是很危险的行为,视线被挡,复杂难明的地形,就算是高于挑战高级赛道的人,也很少会选择突然进入不明的环境里面。
但倪知不怕。
他对自己的滑雪水平有相当的自信。
同时,他更讨厌有人跟着自己。
那种意味不明的接近,让他更感觉到危险。
枝叶遮蔽天幕,影影瞳瞳间,飘落雪片。
倪知没入松林同时,跟着他的黑衣人毫不迟疑,也转向跟了上来,只是进入松林之后,却发现失去了倪知的身影。
黑衣人缓缓减速,试图寻觅倪知的身影。
下一刻,倪知已经从另一端的树林间飞速探出,手中雪杖横向扫出,重重敲在男人脚踝。
男人闷哼一声,似是无法保持平衡,勉强划出几道弯后,摔在地上没了动作。
倪知远远看着,确认男人没了动静之后缓缓上前,用雪杖戳了戳男人。
男人没动,倪知在心里“啧”了一声。
好烦。
不会出事了吧。
他只是想让这个人失去行动力,不是想把人给弄死。
倪知又往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去,拽开男人领口,男人面上雪镜遮去眉目,只留下下半张面孔,锋利的下颌线、单薄的唇,薄得近似于薄情寡恩。
……有点眼熟。
倪知抬手,摘下男人雪镜。
如同往昔重演,面具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漆黑浓密的眉睫,笔挺的鼻梁,紧闭的眼狭长,线条优越英俊。
席惟。
居然是席惟!
倪知呼吸一瞬间停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一刻心底弥漫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下一刻,原本紧闭眼睛的席惟猛地睁开双眼,抬手攥住倪知的手腕。
倪知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只是脚固定在滑雪板上,没有维持住平衡,就这么被席惟给拽了下去。
雪很厚,厚到人躺在上面,能够压出深深的痕迹,倪知无法说话,席惟也没开口,两人沉默地在一片雪白的松林间争执搏斗,都想将对方狠狠压下。
只是真正上手之后,倪知才发现原来席惟的力量这么大,就像是一头暴怒却又安静的猛兽,浑身的肌肉紧紧绷着,其中蕴藏的力量,不用一点的技巧,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手腕掐断。
倪知所依赖仰仗的那些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失去了用处,他被席惟压下,胸膛剧烈地起伏,挣扎间,雪镜被蹭歪了,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黑得像是深不见底的夜色。
席惟凝视着他,呼吸不见丝毫的紊乱:“认出我了?”
倪知没回答,席惟笑笑,替他将脸上蹭上去的雪沫擦去,“没认出我怎么不照着头打,这样手下留情,万一真是坏人怎么办?”
倪知差点被逗笑了。
席惟居然说别人是坏人?
倪知冷冷地竖起一根中指。
席惟笑笑,漫不经心地将他的手指包在掌心里:“和莱昂玩得很开心吗?他怎么不陪你一起滑下来。”
倪知没有力气再和他对峙,努力地调整呼吸,躺在那里不再看他。
天空被浓密的针羽遮蔽,大雪将一切洗得明亮灿烂,失去了雪镜的保护,倪知的眼底泛起水光,像是泪痕,闪烁着,比天上的星空更加明亮。
他的皮肤很单薄,这样冷的天气,鼻尖很快就泛了红,连带着眼尾同面颊,都有着脆弱而香艳的痕迹。
席惟撕开手套,用嘴咬着指尖,把手套拽了下来,而后轻轻地触碰倪知的眼睛,替他将流下的生理性的眼泪擦掉,而后替他将雪镜戴好。
他的动作很温柔,像是怕弄痛了倪知,倪知眼睛轻轻地动了一下,看向席惟。
从下而上地去看席惟,他一向冷淡戏谑的神情似乎变得平和了不少,甚至让人觉得,这一刻被他看着的人,是被小心翼翼珍藏着的。
……
倪知忽然问:“你知道顾霜纯也来了吗?”
“谁?”席惟甚至要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顾霜纯是谁,“你不想他来?那我让人把他送回去。”
倪知沉默下去,忽然直起腰身,重重推了席惟一下。
席惟被他推倒后没有反抗,任由他翻身起来,跪坐在自己身上。
上下调转,倪知压制住席惟,可他很轻,哪怕坐在腰腹上时,也没有一点实质的存在感,要人忍不住想要离他更近、更深,才能去确认他真的停留在自己身边。
席惟对着倪知笑了起来:“喜欢在上面?”
倪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都被藏在了雪镜后面,唇微微抿着,显得有点情绪莫测。
席惟从来没有真正琢磨透他的心事,可却由此更加好奇。
放眼望去,几公里内都荒无人烟,只有大雪和松柏,沉默地见证他们彼此。
席惟手指动了动,抬手想要搂住倪知的腰肢,只是还没碰到,倪知已经退掉滑雪板,抬脚踩住席惟的手腕。
……
这个小哑巴。
被他踩有点疼,可是痛觉很淡,因为被另外的情绪覆盖了。
席惟察觉到,自己居然有些兴奋。
这一刻,他和倪知不谋而合。
对着这个小哑巴,自己似乎真的有点变态的冲动。
无论倪知对他做什么,带给他的都不会是负面情绪,只有愉快的欲望,充斥着心脏,催促着自己,得到他,更多、更多。
倪知就这样跪坐在席惟身上,撑着下颌,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席惟在雪地上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越来越热了。
他忍不住问:“没话和我说?”
倪知比手势:“闭嘴。”
席惟闭嘴。
闭嘴了不到一分钟,又问:“那个莱昂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会踢足球吗,你喜欢足球,我买一支球队给你。”
倪知:……
倪知“啪”地一声,捂住席惟的嘴——
隔着手套,不然他怕席惟舔自己的手掌心。
手套下面,席惟闷闷地笑了一声。
手机震动了一下,倪知随意地抽出来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
是一个很意想不到的人发来的消息。
倪知站起身来,重新穿戴好化学设备,雪地上,席惟也站了起来,问倪知:“要去哪?”
倪知没理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对他比手势:“别跟着我。”
席惟问:“你刚刚提到顾霜纯,是他又找你麻烦了?”
明知故问。
飞机上的事,倪知不信他不知道。
倪知:“是找我了,但不是很麻烦。也不用你多管闲事。”
很冷淡的语气。
似乎从来到巴黎后的某一天起,这个小哑巴对自己的态度,又回到了最初。
甚至还不如最初。
至少最初,他还会装模作样地装乖装可怜,会甜甜地打字喊自己“席哥”。
现在就只有冷冰冰的指令。
但……但席惟可耻地承认,自己更喜欢这样的倪知。
更真实,就像是捡回来的小猫,对着自己露出爪牙,就算弄疼了自己,又怎么舍得去怪罪他?
如果倪知真是小猫就好了。
自己就可以把它装在口袋里,到哪里都带在身上。
也就不会被那么多人觊觎。
倪知已经重新滑了出去,几乎几个眨眼的工夫,已经滑出去很远。
他那样漂亮、轻盈,姿态自信到像是翩飞的鹤。
脚腕上被他打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席惟嗤笑一声,却又按照倪知的指令,真的没有跟上去。
正午时分,不少散落在雪场的学生都回到了餐厅用餐。
尤白羽和德纳鲁一起坐在窗边,看到莱昂进来时,尤白羽开心地抬起头,却没有在莱昂身后看到倪知的身影。
尤白羽惊讶地问:“小知呢?”
莱昂比他还诧异:“他还没回来?”
尤白羽和他对视一眼,感觉有些不安:“他不是和你去高级赛道了。”
莱昂皱眉:“他很顺利地滑下去了,最高难度的地方都没出问题,后来我看他进入了林道,以为他直接滑回来找你们了。”
此刻距离倪知脱离众人的视线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尤白羽说:“我回房间看看,说不定小知已经回去了。”
德纳鲁是他们中最放松的一个:“拜托,知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说不定他就是想找个地方自己滑雪啊,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你不明白……”尤白羽只是说,“小知……总之,我先回去看看。”
小知曾经可是自杀过的!
路上又被顾霜纯刺激过,万一做出什么事来怎么办?
他的态度也传染了莱昂:“我和你一起回去。”
德纳鲁无语,但还是站起身来:“拿你们没办法。一起去吧。”
三人一起回了房间,倪知不在里面,又去前台找了工作人员,查了一下监控,发现一个多小时之前,倪知滑出林道之后,转入了一条小路,而后就再也没有在雪场中出现了。
那条小路年久失修,并没有监控。
尤白羽紧张起来,给倪知打电话,手机响了几下被自动挂断,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了。
这下不止尤白羽,莱昂和德纳鲁也察觉到了不对。
莱昂说:“别急,说不定是知的手机没电了。”
尤白羽却神色一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直接向着餐厅走去。剩下两人连忙跟上,问他:“去哪?”
尤白羽没回答,到了餐厅之后,目标明确地上了二楼。
这里都是包厢,尤白羽一间间把门推开,包厢里面的人本来要生气,看到他身后的莱昂和德纳鲁,也就闭上了嘴。尤白羽只看一眼就直接离开,直到其中一间,隔着很远就听到了笑声,尤白羽推门进去,就看到顾霜纯坐在正中,手腕吊起,正笑着和朋友聊天。
猛地有人推门进来,他们的笑声一顿,看到是尤白羽,顾霜纯笑容收了一下,却又很快重新露了出来:“尤白羽?你来干什么,今天怎么不当倪知的跟屁虫了?”
尤白羽冷冷问:“小知呢?”
顾霜纯笑道:“你问我干什么,他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
尤白羽不和他废话,上前抓住顾霜纯的手臂,把他硬是拽了出来。
这一举动太过突然,所有人都被尤白羽惊呆了,连顾霜纯都愣了一下,旋即才震惊问:“你干什么?!”
尤白羽脸色阴沉:“你把小知弄到哪去了?”
他声音不算很大,但是很冰冷,看着顾霜纯的眼神阴森可怖,顾霜纯第一次被尤白羽吓到,一时之间居然没敢再尖叫,语气有点弱弱地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倪知失踪了吗?”
他这语气太可怜了,周围的人总算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将他从尤白羽手里救了出来。
“你干什么?没头没尾就来打人!”
“是啊,有话好好说,你一个特招生,凭什么打人啊?”
尤白羽被推搡着推到一旁,身后德纳鲁接住他,反手将推他的人给推开,笑眯眯道:“有话好好说。”
说是有话好好说,可他手劲一点不小,将人直接给推到了人堆里,像是砸保龄球一样,叮呤咣啷带倒了好几个人。
这下没人再敢动尤白羽,尤白羽死死盯着顾霜纯:“除了你,这里还有谁想要对付小知?”
顾霜纯躲在人堆里,可怜兮兮地说:“我已经和倪知道歉了呀……说不定是他又得罪了谁呢?而且大家都能替我作证,我一直都在这里,怎么可能去害你的小知呢?”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尤白羽脸色阴晴不定,最后看了顾霜纯一眼,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转身要走。
身后,顾霜纯露出个得意的笑容,忽然似是关切地开口说:“今天听说会有突发暴风雪呢,你们还是快点找找吧,要是实在找不到,说不定就要出事了。”
……
这个贱人!
尤白羽脚步一顿,忽然转身,冲到顾霜纯面前,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耳光响亮,声音清脆,顾霜纯被打得向后摔去,尤白羽却又拽住他那条脱臼了的手臂,将他拉了回来:“你最好祈祷小知没事。如果小知真的出了事,我一定会让你给他偿命!”
第56章 56(第二更) 他不能失去倪知……
56
这一巴掌堪称惊世骇俗, 整个包厢内鸦雀无声。
尤白羽胸口起伏,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他将顾霜纯甩开后, 干脆利落地离开。
等他走后,包厢里才响起顾霜纯不可思议的尖叫声, 尤白羽却已经将他抛到脑后,冷冷道:“小知失踪, 绝对和他有关。”
德纳鲁说:“要查监控吗?”
“不。”尤白羽说, “他既然说有人为他作证, 那就算查了监控, 也肯定查不出什么。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小知。”
落地窗外晴空万里,更远处,却有一团灰色的浓云正缓缓靠近,遮蔽日光。
气象报告显示, 暴风雪迫近,今夜注定是个坏天气。
大风是从下午刮起来的,几乎一个瞬间,原本晴暖的天空已经变得昏昏沉沉, 雪片不再温柔,被低温裹挟着, 像是小小的刀片, 垂在脸上时, 刮得人生疼。
倪知就是被这样好不温柔的风雪吹醒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半躺在悬崖旁边,只要稍稍一动就会翻下去。
这是一个很恶毒的位置,几乎是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处。
倪知没有立刻动, 躺在那里感觉了一下四肢。
温度太低,他的手指脚趾都有点失去知觉,但并不是很严重,证明他被扔在这里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缓了一会儿,感觉到体力恢复了一点之后,倪知缓慢却又很坚决地慢慢活动身体,直到手脚都能动作之后,才慢慢坐了起来,把自己向着安全的地方移动。
……指南针被拿走了,无法判断深处的方位。
天色很差,应该是有极端天气。
倪知冷静地判断,拿出手机,发现手机也被人砸坏了。
看来是真的很恨他,恨到今天必须让他去死。
收到那条匿名短信时,倪知有些惊讶。
因为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想知道你眼尾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这条匿名短信简直就是明牌。
或许原主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淡忘了这道伤痕的来历,但倪知没有忘记。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判断出来,这道伤绝对是顾霜纯造成的。
那么这条短信,也必定是顾霜纯发来的。
倪知原本想要当做没看到,但系统疯狂地警告,如果不去的话,属于ooc行为,ooc值将大幅度上升至60%。
……
所以说,原主其实是真的很在意这道伤疤啊。
毕竟带来的伤痛实在是太深了,原主用了十几年,都没有治愈这道伤疤带来的自卑。
在户外停留太久,倪知感觉到自己有失温的风险,他在地上摸索了一下,居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雪杖。
这次顾霜纯学聪明了,没有亲自来找他麻烦。
当倪知抵达约定地点时,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是不等倪知离开,就被人弄晕了过去。
下手干脆利落,不给他一点挣扎的机会。
现在还把他的装备都原样放置在这里,很明显是想营造一个倪知自己迷路后,因为无法找到正确的方向,最终死在风雪里的结局。
一环套这一环,不算特别精巧的计划,但却很容易成功。
倪知头痛。
这不是顾霜纯应该有的阴谋水准。
看来他背后的母亲出手了。
风吹的更凶,雪粒子重重砸在脸上、身上,砸得本来就有了裂痕的雪镜越发混沌不堪。
倪知有些看不清路,只好摘下雪镜,挂在树枝上。
如果有搜救队来找他的话,或许能通过这个找到他的方位。
倪知在心里问系统:“我今天要是死了,是不是就不算ooc了?”
系统没有回答,倪知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原本还在怀疑,但现在确定了。
系统确实在针对自己。
或许系统并没有喜恶,只是在忠诚地推进原作剧情发展。
但是有他在,原作剧情就注定要被毁得面目全非——
至少有他在的时候,席惟的眼里就不会有顾霜纯。
这不是倪知自负,只是基于现状的推测,再加上这次系统对他的针对,反而让他越发肯定了这一点。
……
席惟对他的感情,居然已经让系统判断除非他死,否则无法改变了。
席惟居然是真心的。
有点震撼,但也不是特别震惊。
倪知苦中作乐想。
席惟那个人,看起来就有点不正常,就算是原作里,他对顾霜纯的态度都有点模棱两可,或许是一直在和原作剧情线抗衡?
想想看,一个自己本来不喜欢的人,自己却莫名其妙要和别人抢夺他。
不敏锐的人或许还会觉得,自己是没发现自己的爱,可像是席惟这样掌控欲超强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被人操控摆布的爱情?
所以才会造成,原作里面,他一直置身事外的态度。
倪知脚下一滑,沿着高坡向下滚去,他咬牙攥紧雪杖,用力凿进雪中,直到滑出很远,猛地感觉到雪杖被什么卡住的感觉,才勉强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现在他整个人吊在那里,双脚悬空,只能借助雪杖来维持自己不再下落。
脚下是一片白茫茫,灰色天和白色的雪,在这样的天色下交织成了一片令人看不清楚的深渊,甚至连下面究竟有多高都难以去判断。
倪知吸了一口气,借由冷冽的空气来维持自己的清醒。
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两条手臂上,很累,也很痛。
他的肩胛那里应该是脱臼了。
早知道就把顾霜纯另一条手臂也给拽脱臼。
就算是自己死了,也得让他先吃点苦头。
如果自己死了,妈妈一定会很伤心吧……还有尤白羽,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莱昂……冯野臣……
疲倦感涌来,似是潮水,冷风吹得人体温度急剧下降,倪知视线有些模糊,抓在雪杖上的手也摇摇欲坠。
他不想松开,不挣扎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想认命。
但如果命运就是这样,或许也到了他该放弃的时候……
“倪知——”
头顶传来一声重喝,倪知猛地清醒过来。
大风卷着硕大的雪片,如同一场幻觉,席惟死死抓住雪杖,连同他的手一道,猛地向上提起,倪知感觉身子一轻,终于被拽了上去,借着惯性,摔入了席惟怀中。
身体与身体触碰,发出沉重的闷响。
倪知缓了一会儿才感觉到,席惟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是因为寒冷而发抖。
那是发自灵魂,无法克制的恐惧造成的战栗。
很难形容席惟现在的感觉,当他看到倪知悬在那里的时候,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只差一点,倪知就会落下去,落入不见底的山谷,破碎成无数的雪花。
这是这辈子,他所经历的最大恐惧,哪怕多少年后,午夜梦回时,最深的噩梦里,他反反复复回忆这场大雪,回忆那种彻底失去的绝望。
他死死地抱住倪知,用冰冷的唇亲吻倪知的面颊,这一刻,剥离开爱欲妄念,只留下最深最发自本能的执念。
他不能失去倪知。
两人都是冷的,席惟的唇触碰到自己的面颊时,倪知第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有很热的液体落下,恰好落在他的眼尾,那样的炽烈,才唤醒了倪知身体的触觉。
倪知抬起头来,看到席惟的眼眶通红,看着他,像是要笑,可英俊的脸上,却只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
“我抓住你了。”他颤抖着、微笑着、哭泣着说,“倪知,我抓住你了。”
第57章 57 我爱你
57
大雪飞舞, 风声尖刻。
炽热的泪如同飞星流火,连灵魂也在这一刻共鸣震颤。
席惟的神情并不英俊,甚至因为恐惧与惊喜交织, 而显得有些狰狞。
如同穷途末路的赌徒,在最后的时刻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明明是他救下了倪知, 可倪知反倒成了拯救他的一线生机。
倪知凝视着他,忽然如释重负。
原来自己已经很累了, 累到随时都想要放弃。
可席惟抓住了他。
他知道, 自己已经是安全的了。
或许, 只有席惟能给他这样的感觉。
无数风雪里, 倪知抬起手来,抱住了席惟。
两人发梢眼睫上凝的全是雪白的霜花,甚至连彼此的表情都看不清楚,但拥抱时的力度,却通过手臂, 传递到了彼此的肌肤上。
这是第一次,倪知拥抱席惟。
不带一点强迫,完完全全,出自本能。
席惟终于不再颤抖, 他站起身来,十分利落地往倪知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
纯度很高的黑巧克力, 刺激了味蕾, 一瞬间就让人清醒过来。
倪知整张脸都被苦得皱在了一起。
大风里, 席惟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被冻得发干的唇皲裂,又很快被冷空气冻结。
巧克力带来热量,倪知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打手势问席惟:“现在往哪走?”
席惟调整了一下腕上的定位仪,找到方向之后,抽出一条绑带,将自己和倪知牢牢绑在一起之后,示意倪知:“跟着我。”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进行过多的沟通,在这样的天气下,尽量节约体能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天空越来越黑,远方似是永远无法靠近的对岸,倪知不知道两人走了多久,走到最后,他完完全全是靠毅力和本能坚持下来的。
含在舌根下的巧克力已经融化殆尽,直到席惟抱住时,倪知才有些怔忪地抬起眼睛。
席惟很大声地在他耳边喊他:“小知!”
倪知用力咬了自己舌尖一下,剧痛让他很快清醒过来:“到了?”
“到了。”席惟反手,用力将房门合上,“天气太差了,救援队被困在山下,今晚我们待在这儿,等明天风雪小了再离开。”
这是一间木屋,大概是以前护林人或者猎人留下的,不算太大,站了两个成年男子就有些拥挤,一张床,一张圆桌,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壁炉。
席惟进来之后,轻车熟路地从床下翻出堆得整整齐齐的木柴,而后上前,试图点燃壁炉只是手指太过僵硬,摘手套时看起来有点笨拙。
倪知上前,握住他的手,示意他递给自己,席惟把手伸过来,倪知替他将手套的腕扣撕开,发现席惟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很长一道口子,雪和血混成一片,肌肤和手套冻在一起,很难一下子拽开。
倪知看着席惟的手,整个大脑都是空白的,甚至连该去做什么动作都不知道。
席惟却忽然笑了:“不疼。”
倪知抬起眼睛,席惟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面颊,温柔得像是害怕吓到他一样:“真的不疼。你别难受。”
倪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只是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低下头去,唇靠近了席惟的手指,而后慢慢地呵气,想要将冻在一起的冰呵化。
很单薄的一点呼吸,在平常的时候,根本察觉不到,但在这种寒冷的环境里,这样微不足道而又伶仃的温暖,也像是一簇火,很容易就烧了起来。
席惟动了动手指,故意说:“不然你亲我一口,说不定化得更快。”
倪知没回答,也没像平常一样嘲讽回来,他只是很固执地捧着席惟的手,看起来很冷静,其实漆黑的眼睛里全是茫然的手足无措。
看起来可怜死了。
席惟想。
他要为自己掉眼泪了吗?那自己真是死也甘心了。
可席惟舍不得他哭,所以就算再想看倪知为自己落泪,也还是说:“不然你来点火吧。”
倪知愣了一下。
他刚刚怎么没想到?
打火装置被席惟递到倪知手里,倪知很快地将火点了起来。
席惟明显对于这种户外场景经验要丰富得多,并没有立刻去烤火,而是打开一点房门,弄了点雪进来,先替倪知搓了搓手,然后自己也搓了搓,等血液循环起来之后,才把那只被冻上的手套凑到火上,感觉到冻得稍微没那么结实之后,随意地用力扯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就被冷风给吹散了。
倪知还站在原地,席惟看他这样,知道他是被吓坏了,先拉着他在床边坐下,等室内温度升高一些之后,和他说:“把外套脱了吧。这木屋修缮过,保温效果不错。”
倪知慢吞吞地脱了外套,席惟把保温毯披在他身上,示意他把自己裹起来,然后蹲下身去,替倪知把鞋和袜子脱下来拿到火边烘烤,而后用自己的外套把倪知的脚给裹住,又化了雪水,泡了一杯热巧克力端给倪知。
倪知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热巧克力,整个人终于暖了起来。房间里,席惟脱了外套,里面是贴身的保暖衣,穿着衣服的时候他看起来高挑瘦削,现在脱了衣服,肌肉线条明显流畅,整个人高大又充满了力量感,是所谓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倪知看他先拿了什么东西把有些漏风的窗户给封好,又把门锁上之后,往壁炉里添了柴火,烧水……
倪知突然感觉有点坐立不安。
……席惟也太能干了。
刚刚救了自己,又马不停蹄地开始照顾自己。
倪知敲了敲床板,等席惟看过来之后,比手语:“你的手怎么样了?”
席惟随意地抬手给他看了看:“这种天气,没什么大问题,回去之后再包扎就好。”
他的手很漂亮,指骨分明,男性特质很分明,虽然有枪茧,但总体上能看得出来,是很金尊玉贵的一双手。
只是现在,一道很长的伤口从左到右,几乎将他的掌心给割穿了。
刚刚温度低,伤口被冻住了,现在随着温度升高,伤口渐渐解冻,下面红宝石一样的血迹又有了流动的倾向。
看着就觉得疼。
倪知觉得眼睛很干很涩,他用力地眨了一下,鼻子有点闷闷的。
“什么时候受的伤?”
席惟笑笑:“忘了。”
他为了倪知看得顺手,半蹲在床边,仰着头看倪知。
两人经常是这个姿势,倪知也习以为常,可现在却忽然发现,其实这个姿势对于席惟来说并不舒服。
那是一种下位者的、仰望的姿态。
倪知示意席惟:“坐过来。”
席惟锋利的眉毛扬起一点,到底站起身来,在倪知身边坐下。
床很小,他一坐下来,就占了四分之三,两个人离得很近,倪知的肩膀靠在他的怀里,因为已经暖热了,所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席惟的身体还是冷的。
这种时候,别的事情都变得很小,倪知拉开包裹在身上的保温毯,将席惟也给包了进来。
单人份的保温毯裹两个人有些勉强,席惟像是被倪知突然的举动惊到了,顿了一会儿,才问倪知:“我来?”
倪知松手,席惟抓住保温毯一角,另一只手试探着抬起来,握住倪知的肩膀,将倪知带入了怀中。
两人重叠,保温毯裹住席惟,席惟裹住倪知。
肌肤隔着布料贴在一起,体温上升,两人同时舒出一口气来。
这个姿势很暧昧,但在这样的场景下,却显得格外的温馨,倦意涌上来,倪知倚在席惟怀里,拿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胸口,席惟低低地笑了一声,顺着倪知的力道躺了下去,垫在下面,做了倪知的睡袋。
门外寒风凛冽,肃杀地蔓延过千万里无人的雪域。
房内壁炉中,橙红色的火光跳动,狭窄的一张小床上,两人抱在一起,倪知很瘦,抱在怀中也是轻飘飘的一拢,一条手臂就能从前到后将他紧紧包围。
脱掉的外套搭在胸口,倪知闭上眼睛,感觉到从前到后的暖意,他几乎要睡着了,指尖漫不经心地在席惟掌心写字:“救援队被困在山上,你是怎么上来的?”
席惟笑笑,声音震动,震得倪知背脊有些痒:“怕你一个人哭鼻子,就那么上来了。”
真实的情况远不如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倪知濒临崩溃绝望的时候,他也在苟延残喘。
可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倪知,他抓住了倪知。
而这一刻温情脉脉,两人相拥,在这样一间小小的木屋,炉火融融,倪知苍白秀丽的面孔被涂抹上橙红色的光影。
一生再也没有这么坏的时刻,一生却也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刻。
席惟低下头去,将头埋在倪知颈中,他的鼻尖有些凉,倪知微微瑟缩一下,向着他的怀中更深的方向挤去。
千万年前,人类在大雪中拥抱,度过漫长的寒夜。
千万年后,同样的风雪见证了同样的姿态,左右胸膛碰撞,两颗心脏一同跳跃。
时光和雪花从不曾融化,而爱意中烧,矢志不忘。
“我不理解你。”倪知写,“席惟,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喜欢错了人。”
倪知没有去问席惟喜不喜欢自己。
那是一个很无聊的问题。
人不会感知不到喜欢,看着自己的眼神、说话的语气、潮湿出汗的掌心,还有雀跃跳动的心脏,人类失去尾巴,无法在喜欢的人面前摇尾,却又有那么多的时刻,可以去证明爱的存在。
当席惟抓住雪杖的那一刻,倪知再也不会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
但……
但这不是他的世界。
这是一本小说里的故事,已经有了专属于主角的结局。
倪知不是主角,席惟却是。
席惟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倪知也没有继续去问。
他很累了。
这一天对他的体力消耗太大,他现在还能清醒地和席惟对话已经全靠毅力。
外面的风声渐渐大了起来,撞击在门窗上,发出哐哐的声响。
在席惟怀中,倪知渐渐睡着了。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似是倦鸟,漆黑的羽翼垂落,显得那样美丽而安静。
席惟静静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发丝。
他睡着了,在自己怀中。
世界安静,蜷缩成花,似是小小一枚果核,包裹着他们的声色万千。
心跳透过指间,席惟将指尖抵在心口,又轻轻地蜷起手指,叩了一下倪知的眉心。
“我爱你。”
那是很简单的三个字。
在自然狂暴的伟力下,被凝结成了简短的手势。
他知道倪知不信。
这个小哑巴,那样骄傲却又敏感,是梢头最美丽的那只鸟雀,傲慢地逗弄着企图接近他的所有人,却又警惕着每一句关于爱的诗句。
那些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相信任何人。
可他现在就在自己的怀里,那样乖巧又驯顺。
曾经的席惟,有时会觉得生活很无聊,一眼就可以望得见结局,他会有很顺遂美好的一生,但却又枯燥乏味。
直到倪知出现。
就像是一瞬间,烟花绽开,世界有了色彩,他的眼里只看得到他。
他第一次觉得,那些金钱财富、权势地位有了真正的用处,他可以有无数的时间和精力,去等待倪知。
等待他相信自己,爱上自己。
第58章 58 被倪知利用,是他的荣幸
58
风声渐渐低了下去, 雪打在房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倪知觉得热,半睡半醒间挣扎了一下, 反倒被搂得更紧。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一点眼睛,看到壁炉里, 火光渐渐熄灭,只留了一点点略显黯淡的光芒, 仍在散发着余温。
床板很硬, 睡得人浑身酸痛, 一条手臂从身后绕过来, 揽在腰上,箍得很紧,紧得两个人之间一点缝隙都没有,四条长腿交叉重叠,倪知的半张脸都埋在席惟怀中, 席惟的鼻尖抵在倪知的颈中,似是在感受他纤细脆弱的脉搏。
被束缚的姿势充满了安全感,同时也满是占有欲。
倪知想要转个身,在席惟怀里扭了两下突然顿住。
腰窝处, 有什么东西戳在那里,将那里的肌肤硌出一个微微向下的痕迹, 在他的动作间, 越发清晰分明。
……
倪知之前看过一个笑话, 是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是钻石,第二坚硬的是男高中生。
那男大学生呢?
是不是可以排到第三。
不然真的很难解释,怎么会有人在雪中摸爬滚打了那么久,又受伤流血, 只吃了点干粮和巧克力之后,睡了一晚上就立刻能这么精神抖擞。
反正自己不行。
总不能真是自己不行吧?!
倪知第一次有点怀疑自己了。
身后,席惟也被他折腾醒了,半眯着眼睛,很顺口地在他后颈上亲了一口:“怎么醒这么早?”
很轻的一口,蜻蜓点水一样,因为太快太自然,甚至倪知没来得及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席惟已经随意地换了话题:“风暴好像小了不少,最迟中午之间,救援队应该就能来了。”
倪知:……
席惟凭什么亲他?
说了好像显得自己很小气,不说又怪怪的。
可他这么一思考,就错过了追责的最佳时机,席惟已经放开了他,直起身坐了起来。
看在昨天席惟救了自己的份上,倪知顿了一下,比手势:“哦。”
席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从来都是一副漫不经心但又仪容仪表永远从容优雅的姿态,现在两个人抱在一起睡了一晚,他的黑发有点乱,翘起几缕。
所以席惟也不是怎么睡头发都不乱的天生丽质。
那天早起做饭的时候,肯定整理了半天发型。
倪知的眼神落在上面,席惟察觉到了,随意地揉了揉头发。
他一离开,微凉的空气立刻涌了过来,倪知被凉得颤抖了一下,席惟就又抱住了他:“昨晚感觉怎么样?”
……问得好怪。
倪知看着席惟。
席惟翘起唇角,又加了一句:“没感冒吧?”
席惟肯定是故意的!
倪知这才回答:“没有。”
席惟又问:“饿不饿?”
倪知摇了摇头,席惟手本来揽在他的腰上,往下一滑,落在他的小腹处。
倪知:!
倪知震惊地看着席惟,下意识抓住席惟的手腕,要把席惟的手甩开,却发现席惟用的是受伤了的那只手,倪知怕弄痛了他,手指一松,席惟已经摸了摸他的肚子,并且评价说:“扁扁的,肯定饿了。”
倪知:……
倪知到底还是把席惟的手拍开——
拍的席惟另一只没受伤的手。
并且冷冰冰地比手势:“别乱碰我。”
“抱歉。”席惟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都没有,“我怕你为了节省资源骗我。”
倪知:“你肯定不是这样想的。”
席惟:“被你看出来了,我就是想摸摸你。”
倪知:……
倪知抿了一下唇,不说话了,看起来很平静,但席惟知道,他肯定是在生闷气。
席惟低低地笑了一声:“不然你也摸回来?你可以多摸几下,就当做利息了。”
这个小哑巴肯定不会摸。
当然,摸了的话更好。
席惟这么想着,就看倪知眸光闪了闪,居然真的把手探过来,抚上了他的腰腹。
明明隔着布料,但倪知的指触碰过来的一瞬间,席惟下意识地全身都绷紧了,甚至连呼吸都停顿住。
倪知的姿势很轻慢,手劲也很小,漫不经心地摸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满意地看了席惟一眼。
席惟皱眉。
自己的腹肌练的不好吗?
这个小哑巴是哪里不满意?
下一刻,倪知手指握紧,给了席惟一拳。
而后甩了甩手,不满意地比手势:“绷那么硬,打起来好疼。”
席惟:……
原来是这里不满意。
倪知有分寸,打的不痛不痒,大概就像是被猫挠了一下。
外面的大雪渐渐停下,两人休整之后状态好多了,将席惟带来的罐头和压缩饼干吃了之后,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救援队来。
两人被直升飞机直接送进了医院,经过了一系列检查,倪知很幸运,身上除了冻伤和擦伤之外,没有什么大碍。席惟比他严重一点,手上的的伤口需要缝针。
缝针的时候,倪知就站在一边看着,席惟还开玩笑说:“会流血,小心吓到你。”
倪知抿了抿唇:“我不怕。”
“是我怕。”席惟笑着示意他过来,等倪知凑过来之后,捂住了他的眼睛,“我怕你自责。”
医院里到处飘得都是消毒水的味道,那样冰冷肃然,血腥气很浓,结痂的伤口需要重新破开清创,而后缝合,一团团的纱布被染红,像是盛放又凋零的花朵,席惟搭在他眼上的掌心,还带着苦涩甜蜜的黑巧克力味道。
倪知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擦过席惟的皮肤,发出和雪片一样沙沙的声响。
倪知想说,自己不会自责,这都是席惟自愿的。
但眼睛被藏起来,那些言不由衷的假话就也没有必要再去说。
他是很自责。
有人为他付出,无论多少,他都会记得。
更何况席惟昨天,真真正正为了他,舍生忘死。
这一生他都不会忘记了。
等席惟缝合好伤口,倪知推着轮椅把他往病房送,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席惟问:“怎么了?”
倪知:“没什么。”
顿了顿,又说,“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回去之后,一定会狠狠修理顾霜纯。”
席惟有些惊讶,但不是因为倪知想要修理顾霜纯这件事本身。
“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倪知:“就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你听到这个,心里有什么感觉?”
席惟有点摸不透倪知忽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倪知第一次在他面前提顾霜纯了。
所以……
席惟若有所思:“小知?”
倪知看他一眼。
席惟笑着问:“你是在吃醋吗?”?
手语比不出倪知的心情,倪知直接在半空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席惟说:“你一直在我面前提顾霜纯,还问我万一喜欢错了人怎么办。所以,你觉得我会喜欢顾霜纯,而且……”
席惟看着倪知,很笃定道,“你觉得我会爱上顾霜纯。”
推理正确。
倪知有些惊讶。
席惟好敏锐。
然后席惟得出结论:“所以,你是在吃我和顾霜纯的醋。”
……结论错误!
倪知冷冷地比手势:“没有。我只是告诉你,我要对你们上郡人动手。你这个崇德F4,不应该阻止我吗?”
但席惟明显沉浸在了倪知为自己吃醋这件事里,很难克制地眉目舒展,笑得格外灿烂:“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喜欢上顾霜纯?我看起来眼光那么差吗。”
鸡同鸭讲。
倪知已经放弃和席惟沟通了。
自己真是脑子坏了,才会问席惟这个。
倪知松开手,把轮椅连同席惟一起丢在走廊上,自己转身走了。
身后,席惟站起身来,一脚把轮椅踹到一边,很快追了上来,看看倪知的表情,也不敢再多问,只在心里自己默默回味。
这个小哑巴为他吃醋了。
虽然吃的是莫名其妙的飞醋,但醋味很浓。
已经问了好几次了。
自己居然才发现。
席惟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席惟抬眸,就见倪知被人一把抱住了。
——病房门口,尤白羽看到倪知,没忍住嚎啕大:“小知!你没事吧!”
倪知被他吓了一跳,尤白羽一边哭,一边仔仔细细把倪知检查了一遍,看他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哽咽着说:“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倪知笑了笑,替尤白羽把眼泪擦了:“我没事。”
旁边莱昂说:“别在门口说,让小知进去先躺下吧。”
尤白羽连忙让开路,簇拥着倪知进去。
莱昂刚要关门,视线落在后面的席惟身上。
和倪知比起来,席惟看起来要狼狈得多,手上裹着纱布,额上面颊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面孔伤痕累累,却无损他的英俊,只是此刻的神色里,带着一点难以理解的得意骄傲,看着莱昂的表情,不再是之前居高临下的漠视,翻到多了些说不清的怜悯。
莱昂皱眉,觉得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
席惟却对着他笑了笑,淡淡道:“一起进去坐坐?”
莱昂眉头皱得更深。
席惟点了点门上挂着的病人铭牌:“我也住这一间。”
停顿一下,唇角翘着,对莱昂说,“和小知一起。”
莱昂猛地一惊,终于读懂了席惟表情里的意味——
曾经的占有欲与敌意烟消云散,这是胜利者才有的从容姿态。
房间内,倪知被尤白羽按在床上后,尤白羽跑前跑后,替他倒了热牛奶,又削好了水果,确认倪知没有什么不舒服之后,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我真的怕死了。”
倪知能感觉到尤白羽的紧张,他安抚尤白羽:“雪已经停了。”
“是啊,雪已经停了。”尤白羽露出个笑来,“小知,我替你把顾霜纯那个贱人打了。但我觉得还不够。你说我们把他做的这件事发到网上怎么样?”
倪知上次对付司一的手段,尤白羽全都学会了。
他明白对付这种上郡人,自己和小知都是弱势的,但弱者未必不能以弱胜强。
但倪知摇了摇头:“没必要。”
尤白羽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你打算放过他吗?”
倪知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只对付顾霜纯没有必要。”
之前顾霜纯诬陷原主,校庆前谋害自己,都只是他自己的行为。
可这次把他丢在暴风雪里,很明显有明家的手笔。
明家越界了。
自己和顾霜纯,被困在学生的身份里,就算鱼死网破,也有回旋的余地。但明家不同,明家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参与进了两个孩童的较量里。
这是不平等的对决。
也是倪知无法忍受的。
还有系统。
这次能逼着他顺应顾霜纯的计划,如果不是席惟突然出现,自己大概真的就死了。
那下次呢?
这么一次次地用ooc值来逼迫自己,自己难道真的要每一次都听话地去死?
倪知唇角翘着,经历了一天一夜的磋磨,他的脸色苍白,唇瓣淡得像是褪了色的百合花瓣,整个人憔悴透明,似是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但他的眼睛很亮,像是被擦得剔透的月亮,倒影着黑夜的艳色,那样的寂静而清冷。
尤白羽看着倪知,心莫名地安静下来,就好像只要看到倪知,那些讨厌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他忍不住将手搭在倪知手上:“小知,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倪知温柔地对着他笑:“我知道的。”
小知知道!
小知知道自己永远会站在他那一边!
尤白羽整颗心都要飞起来,眼睛笑得弯弯的。
门口,席惟屈指,敲了敲门:“聊完了吗,我们能进来了吗?”
尤白羽立刻看过去。
席惟怎么也在!
但是想到昨天,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崩溃地到处找倪知的时候,席惟神兵天降一样突然出现,听他说完倪知失踪的事后,十几分钟就召集了救援队,而后更是亲自顶着大雪上了山,找到了倪知。
是他救了小知啊。
尤白羽知道自己应该感谢席惟,但是看着席惟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席惟在得意什么啊!
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他和小知是一边的一样,自己反而是个外人。
倪知也看了席惟一眼,就淡淡地收回视线,席惟却已经走了进来,很自然地在倪知身边坐下——
把尤白羽给挤开了。!
尤白羽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席惟居然这么过分。
但席惟说:“和你道个歉。之前不知道你的计划,我已经派人去找顾霜纯了。”
尤白羽立刻忘了席惟抢他位置这件事,竖起耳朵听席惟说话。
他去找顾霜纯干什么,一定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吧?
倪知皱了皱眉,席惟说:“我把明家留给你?你打算怎么处理。”
倪知这才回答:“没想好。”
“没想好,还是不想告诉我?”
这么敏锐干什么。
倪知装作没听到。
席惟也不强迫他:“明家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明滢嫁了平民,硬是留在明家,和她的大哥明涛争权夺利,整个明家都不太平。你如果想对付明滢,可以从明涛下手。”
明涛?
原作里并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似乎在结尾明滢露面的时候,整个明家已经只剩下了明滢一个声音。
对于主角受顾霜纯来说,这是一个完美的大结局,有爱着他的恋人和疼爱他的母亲,恋人们位高权重为他着迷,母亲也大权在握可以为他撑腰。
而那些配角们的结局,却并不重要。
这样一想,比起明涛,自己还算好的,至少有一个清楚的结果——
变成骨灰被冯野臣带走。
倪知指尖轻轻地抬起落下,思考时也姿态优雅。
席惟含笑看他,他回过神来,比手势:“谢谢。”
“不用谢。”席惟语气很平和,很轻描淡写地说,“所以小知,下次吃醋的话,可以不要吃我和顾霜纯的吗?”
倪知:……
尤白羽和莱昂:……?!
倪知恨不得捂住席惟的嘴:“说了不是吃醋!”
尤白羽已经濒临崩溃了。
席惟在说什么,小知为了他吃醋?!
哈,哈,哈。
怎么可能!
而莱昂神情有些黯淡。
怪不得刚刚,席惟那么胜券在握。
或许是因为,昨晚他已经和倪知互通了心意。
想到昨夜的狂风暴雪,莱昂心底有很难形容的情绪。
他明明也爬上了那座山,可他和席惟走了不同的道路。
席惟找到了倪知,自己却错过了。
他该庆幸,庆幸至少他们中有人找到了倪知,但除了庆幸之外,却又有很深的懊悔。
如果是他找到了倪知,那该有多好?
看着席惟坐在倪知身边,两人肩膀抵在一起,表面上看似乎两个人并没有眼神的交流,但身体上接触时的放松却骗不了人。
比起自己,倪知和席惟更加亲密。
甚至已经亲密到了可以肢体接触的程度。
但就算这样,莱昂也不舍得离开。
就算倪知和席惟在一起了,那又怎么样?
只要倪知没有开口赶他走,他就会装作不知道。
房中人各怀心事,倪知头痛扶额,对上席惟的视线,席惟对着他眨了眨眼,似是情绪很好。
……席惟绝对是故意的。
就算他之前误会了,可现在,也一定是故意逗自己玩。
倪知无语,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又是一个陌生来电。
倪知若有所思,看看归属地在国内的电话,只是停顿片刻,就按下了接听键。
“是倪知吗?”电话那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声,语气舒缓,让人听到之后,很容易放松下来心声好感,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人皱眉,“我是明滢。我打电话来,是想知道,什么样的条件,你可以放过小纯。”
果然是明滢。
倪知并不惊讶,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看着手机,并没有仔细去听明滢在说什么,只是对着尤白羽比了个手势。
原本尤白羽听到明滢自报家门还有些紧张,现在看到倪知的手语后眼睛一亮,清了清嗓子,笑眯眯说:“抱歉,小知不能说话,麻烦你换个方式来沟通吧。”
他说完,倪知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尤白羽有些激动:“哇,居然是明滢亲自打电话来的。”
一定是明滢亲自打电话来。
倪知并不知道席惟派去的人对顾霜纯做了什么,但席惟出手,也就代表着席家的态度。
只要明家有基本的思考能力,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找人求和。
虽然没有这个计划,但自己又借了席惟的力。
倪知看了席惟一眼,席惟似是读懂了他的情绪,抬手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倪知:……
算了,借都借了,也没必要矫情。
电话挂断之后,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短信,说辞还是刚刚那一套。
倪知漫不经心地打字:“抱歉,昨天被困在暴风雪里,我的手受了伤,不方便打字沟通。”
然后把明滢的这个号码拉黑了。
席惟饶有兴致地看着倪知:“你在刁难她?”
倪知歪了歪头,眼睛漆黑,带着一点天真的恶意:“不行吗?这不是你首肯的吗?席哥,要我谢谢你吗。”
当然可以。
席惟很少看到他这一面,似乎很多时候,他都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所以偶然漏出一星片羽的真实情绪,会更加珍贵,也更让人着迷。
席惟说:“这是我的荣幸。”
被倪知利用,是他的荣幸。
又过了十分钟。
这次,明滢换了个手机号,发来了消息,语气变得客气十足,非常恭敬地请问倪知,身体状况如何了,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接一个视频通话,自己希望可以和他好好道歉,来换取他对顾霜纯的宽容。
不到半小时时间,明滢就妥协了?
倪知好奇地看了席惟一眼。
席惟问:“怎么了?”
倪知:“你对顾霜纯做了什么?”
什么样的事,能让明滢这样迫切?
席惟翘起唇角:“我总算也能让你好奇了。有些事没必要告诉你,反而脏了你的耳朵。”
席惟说着,指尖动了动,似是想去揉一揉倪知小巧的耳朵,只是顾忌旁边还有尤白羽和莱昂存在,这才作罢。
他问倪知:“你要现在和明滢视频吗?”
以明滢在明家的地位,能这样做小伏低已经很难得了。
席惟没有想到,倪知居然能这样精准地操控人心,连明滢这样的人,他都可以把控得这样到位,借着自己的力,来让明滢摆正态度。
可倪知却回答:“我什么时候说要和她视频了?”
自己只是逗逗她而已。
倪知不再回复,直接关机。
自己不可能原谅顾霜纯,宽容也不会给顾霜纯。
虽然席惟没有告诉自己,他对顾霜纯做了什么,但既然明滢这么着急。
那就让她多享受一下这样的感觉吧。
毕竟,这只是开始,而未来的时间,还有很多。
第59章 59 你是喜欢席惟,还是莱昂?……
59
消息发送后, 许久没有回应,再拨打过去,只有温柔而冰冷的系统音, 提示着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
明滢坐在沙发上,前方硕大的落地窗外, 整个越港洲十三郡尽收眼底,无数霓虹流转, 璀璨似是蜿蜒的金龙, 更远处的港口处, 灯塔闪烁, 倒悬珠链一般映照在漆黑的天幕。
房间内没有开灯,明滢看不出年纪的清秀面孔,也在窗外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晦暗难明,只有涂了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 一下一下,有规律地点在扶手上,声音沉闷而细微,却带着莫大的压力, 令房间内的其他人都噤若寒蝉——
大众只知道,明家大小姐明滢选了一个平民男人, 成了笑柄。
却很少有人知晓, 明滢在明家内部, 却一向以手腕酷烈、雷厉风行著称。
当她微笑时,并不代表她心情有多好,但当她沉下脸来时,最好不要去招惹她。
外面有人进入房间, 在明滢面前恭敬站好。
叩指声终于停下,明滢垂着眼睛问:“那边怎么说?”
手下低声道:“又寄来了一份录音。”
明滢说:“放。”
手下不敢迟疑,上前播放录音。
录音非常短,只有大概不到一分钟时间,除了前面一小段空白音之外,全是顾霜纯的求饶哭泣声音,和以往的矫揉造作不同,尖利刺耳至极,让人听着就芒刺在背,下意识去想象,顾霜纯究竟遭遇了什么。
这样的录音,效果比视频更好,让人格外的毛骨悚然。
录音播放了一遍,自动循环第二遍时,明滢抬起眼睛,手下连忙暂停播放。
谁都知道,顾霜纯是明滢的心头肉,她是溺爱孩子的母亲,可以为了孩子做任何的事。而现在,她一手娇养长大的孩子受到了这样残忍的对待,可她脸上的表情,却并不算是很愤怒,甚至带着一点冷淡的漠然,语气很平静地问:“席惟和倪知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手下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回答:“小姐,席家的事……没人敢去窥探。”
“蠢货。”明滢声音好听,哪怕是骂人时,也格外温和,“不窥探席家,难道就没有得到消息的办法了?他们身边有的是人。”
手下连忙应是,明滢却又道:“算了。席家那个小孩子,从来最是冷情薄性,能让他出手帮倪知出气,就算他们没在一起,席惟也一定是动了心。”
她陷入沉思,手下大着胆子问:“那小姐,现在是要从倪知那边下手吗?是不是要倪先生……”
明滢嗤笑一声:“他?能有什么用。让他去找倪知求情,你是嫌小纯吃的苦头还不够多?”
语气轻慢,毫无夫妻情谊可言。
手下连忙闭嘴,明滢这才说:“这次就算了。他们折腾小纯,总不会伤他性命。这孩子吃了一次亏,也能学会收敛一点,变得聪明一些。”
也是她教子无方,这些年只让他娇生惯养,却养出一个蠢货,一点蛰伏隐忍都不懂,甚至还不如应琴的儿子。
想到应琴,明滢的心情彻底地差了起来,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起身道:“就这样。”
就这样的意思就是,这件事到此为止,无论是还在受不知名折磨的顾霜纯,还是造成这一切的倪知,明滢都不会再去过问。
但在场的人都明白,明滢越是这样说,越是说明,她已经将倪知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而曾经被明滢记住的人,或早或晚,都没有好下场-
数小时前。
漆黑的阴云厚重,裹挟着狂风暴雨,自然怒意勃发,一瞬间便将原本一派祥和宁静的雪原搅得天翻地覆。
休息室内,顾霜纯恹恹地坐在那里,手臂吊起,面颊上指痕犹新。
旁边朋友拿着冰袋替他冷敷,一边替他打抱不平:“那个特招生也太过分了。倪知失踪关你什么事,怎么可以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
顾霜纯有气无力地柔弱道:“算了,他也是一时情急。”
这样通情达理的话,引得众人越发不满:“小纯,你也太善良了。”
“是啊,要是我,我可受不了被这样对待。”
“所以我就说,网上的那些爆料不能信。小纯怎么可能是那种陷害别人的贱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顾霜纯皱了一下眉,冷冷地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却又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唉,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真是不知道倪知跑到哪里去了,这样的天气,让人替他担心。”
这样的天气,倪知这次,必死无疑。
顾霜纯本来不想把事做的这么绝,他只是想把倪知狠狠地踩在脚下,让他永远永远翻不了身就算了。
可倪知那个贱人,怎么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又一次出丑?甚至还把他的手腕给拽脱臼了!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倪知却丝毫不知道感恩,反倒还要一次次地挑衅他,从他手中,抢夺走了全校的关注,甚至连F4,都为了他而着迷……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再去做那些无谓的宽容了。
顾霜纯垂下眼睛,原本清秀清纯的眉目,一瞬间被狰狞的嫉妒所扭曲,却又在被人发现之前,舒展下去。
没关系,一切都到此为止。
他找的那个人是个老手了,干活利落,从来没有失手过,他知道,倪知会被丢弃在雪山上,在暴风雪中惶恐无依地孤独死去,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这种感觉太好了,好到让顾霜纯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休息室内温暖如春,桌上摆放着芍药和兰花开得正艳,一切都如他的生活一样,花团锦簇,不见一丝阴霾,唯一的瑕疵也将被抹去,从此,他又可以重新做回那个全校最受欢迎的顾霜纯。
众人有说有笑,偶尔可以看到楼下,尤白羽和莱昂几人行色匆匆。
有人笑道:“那个倪知不会还没被找到吧?”
“谁知道,说不定是和人私奔了呢。”
“这么大的雪,也敢自己偷偷跑出去,真是胆大包天,真死了,说不定还要讹诈学校呢。”
这些话很悦耳,顾霜纯听得舒心,却又柔柔一叹:“算啦,万一真出了事,也是死者为大嘛。”
倪知死定了。
大家都夸顾霜纯人美心善,顾霜纯被吹捧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余光却见楼下,忽然走来了一行人,每一个都看起来极为高大,身形矫健,全副武装着簇拥着最前面的一个人。
那人身量很高,高挑英挺,在一群壮汉之间,也格外显眼,所有人都跟在他的后面,没有一个敢于在走路时超过他的脚步,他似是察觉到了顾霜纯的注视,忽然抬起头来,眼神锐利地直直看向了顾霜纯。
居然是席惟!
隔着风雪和玻璃,明明应该什么都看不到的,但顾霜纯那一瞬间,却有一种被看穿无所遁形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感觉沐浴在那种目光下,从头到尾都像是被冷水浇过一样。
只是没等顾霜纯反应过来,席惟已经收回了视线。
顾霜纯还有些僵硬,听到旁边人议论:“那是席惟?”
“肯定是他,也只有他能在这种天气还找到人上山吧。”
“哇,他要去救那个特招生,不会真的像传闻里,爱上倪知了吧?”
“谁知道……倪知确实挺好看的……”
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因为大家都看到顾霜纯的表情,他正死死地盯着窗外,席惟离开的方向,表情看起来十分可怕。
有人小声喊他:“……小纯?”
他猛地看过来,像是被抢走了猎物的鬣狗,暴躁而不安:“干什么?”
那人被吓了一跳,没敢再说话,房门突然被敲响,门边的人问:“谁啊?”
另一个人回答:“是不是我点的饮料?”
门边的人刚要开门,顾霜纯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厉声道:“不许开——”
可他到底还是说迟了一步。
大门已经被打开,门外站着的,却不是礼貌恭敬的侍应生,而是数名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他们无视了众人询问他们是谁的话语,目标明确地进入房间,而后锁住顾霜纯的手臂,将他以一个很滑稽的姿势拖出了房间。
顾霜纯放生惨叫,挣扎着不肯离开,却根本抵不住这些男人的力气。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到了,旁边的房间也有人听到声音,推门出来,看到这种场面,有的人立刻关上房门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还有的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视图阻止。
为首的男人停下脚步,语气冷淡道:“我是奉了席惟少爷的命令,你们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席惟。
是席惟!
刚刚还充满了正义感的人,也在这个名字的威慑下闭了嘴,任由顾霜纯被越拖越远。顾霜纯不知道是不是预料到了什么,还在不住地哀求咒骂着,满脸都是泪痕,发丝和衣襟凌乱,看起来极为可怜。
可没有人去拯救他。
如同他陷害倪知时一样,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任由他一步步被拖入阴影中。
视线里最后一个同学的身影也看不到时,顾霜纯终于绝望。
他不敢再大声咒骂,只能小声啜泣着问:“席惟为什么让你们这么做,是因为倪知吗?”
为首的男人并没有回答,只是在听到倪知的名字时对着他笑了笑。
顾霜纯试探着又问:“倪知失踪不是我做的……”
男人终于打断他:“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祈祷倪知少爷没有出事。或者,祈祷自己的命够硬。”
这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顾霜纯的心彻底坠入了深渊。
真的是因为倪知!
席惟这样大动干戈,居然只是为了倪知!
这种痛苦的嫉妒灼烧着他的心,可下一刻,却又被另一种恐惧所替代——
倪知死定了!
如果倪知死了,他会怎么样?!
顾霜纯尖叫道:“不——你们不能这样!”
可男人笑了笑,很无所谓说:“我们是席家的。”
席家的人,从来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
车门被关上,顾霜纯陷入一片黑暗里,也陷入了一片无法稀释的绝望之中-
倪知拒绝了明滢的示好,还以为明滢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明滢居然就这么没再出现了。
这个女人真的很不简单。
表面上看,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恋爱脑,对自己的唯一的孩子简直溺爱到了极点。可判断一个人究竟什么样子,并不是靠听出来的,而是要去看。
倪知知道,席惟一直没有把顾霜纯放回去,如果真的爱子心切,现在应该什么手段都用出来,无论软的硬的,只求能把孩子救回去。
可明滢一点反应都没有……
哦不对,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反应。
她送了一部机器过来。
原理不清楚,但可以通过手语实时转换成语音念出,这样就算不懂手语的人也可以无障碍交流,甚至还可以选择音色。
倪知饶有兴致地选了个气泡男神音,刚玩了一会儿,就被席惟给没收了。
没收就没收吧,倪知还担心明滢会在机器里面做什么手脚,比如放点监听器或者定位仪,找机会把自己给做掉。
席惟把机器收起来之后,总算不用听一个气泡音在自己耳朵边一直说话。
他看了倪知一眼,见倪知还乖乖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拨弄桌上放着的一瓶百合花。
百合花的茎子很长,碧绿的颜色,倪知指尖轻轻地摆弄花枝,雪白的指竟比重瓣的雪色花瓣更为剔透白净。
席惟问:“最近怎么这么乖?”
自己把他的玩具没收了,他居然也不生气。
倪知扫他一眼,没说话,席惟失笑:“你真那么喜欢那个气泡音?”
其实不喜欢。
倪知就是随便选的。
但看席惟的表情就知道,席惟不喜欢。
所以倪知故意回答:“喜欢啊。”
席惟说:“那么做作的声音,有什么好喜欢?”
倪知:“因为你自己不会,所以才不喜欢的。”
席惟没说话,因为他确实不会。
倪知微微一笑,看起来很矜持娇贵,但席惟看得出来,这个小哑巴在悄悄得意。
恰好尤白羽和莱昂来了,倪知站起身来,没再理席惟,随手抽了一枝百合抱在怀里,和尤白羽他们一起出门了。
今天是个晴天,万里雪山被日光照耀成纯净的金色,倪知穿着病号服,外面裹了一件白色的毛衣。毛线绒绒的,被风一吹,看得见绒毛摆动的痕迹。
倪知修长的颈和雪白的面孔,在雪山和天幕的交织下,呈现出玉石一样剔透雪润的质地,抱着的那一枝百合花,令他有种圣经插图一般,圣洁而诗意的美,是一种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碰的距离。
莱昂最近每天都和尤白羽一起来,但是话并不多,很多时候,都只是沉默地陪在两人身边。
尤白羽悄悄和倪知说:“我觉得他是想要保护你。上次的事,大家都被吓到了。”
倪知看向莱昂,莱昂的眼睛和天空是同样的颜色,微微仰头时,英俊的侧脸被勾勒出金色的边沿,他察觉到倪知的视线,立刻看了过来,对着倪知露出一个笑容。
骑士一样禁欲而悲悯。
倪知示意他:“莱昂。”
莱昂立刻上前:“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倪知笑笑:“你没必要这么紧张。这里是医院,不会有人冲进来把我绑走的。”
他的笑容清澈,莱昂凝视着他,一瞬间的失神后,垂下眼去:“我知道。”
“不要自责好吗?”
对他,倪知总觉得不用那么转弯抹角,因为确定,他并不会伤害自己。
倪知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指尖温柔地抚了抚他的下颌,“那天我出事,不是你的错。”
指是凉的,划过哪里,就带来热意。
莱昂的脸涨得通红,哪怕知道,倪知这样的举动,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一种安慰,却也让他觉得,从指尖开始都激动得发抖。
但他隐藏得很好,只是说:“知,不用替我担心。”
真的好像大金毛。
看起来很大一只,其实心很柔软,需要安抚。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太不尊重,其实倪知很想摸摸他金色的头发。
不知道怎么,莱昂居然看出来了,忽然低下头来,凑到倪知面前:“想摸就摸吧。”
倪知忍不住笑了,打字问:“很明显吗?”
莱昂也笑了:“我看到你盯着看了。”
倪知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那头黄金一样的发被日光照耀得温热,触摸时,也像是融化的黄金。
莱昂蔚蓝的眼睛凝视着他,眼里有若隐若现的悲伤:“知,你们是不是要回国了?”
因为这次意外,整个崇德学院的交换生活动都被叫停,所有人都将要回国。
倪知并不奇怪莱昂会知道这件事,他点了点头,看到莱昂的神情越发黯淡:“那我们是不是再也不能见面了?”
倪知回答:“为什么会这样问。”
莱昂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头低得更低,轻轻地埋入了倪知的掌心。
这样的姿势,可以感觉到他高挺的鼻梁摩擦过掌心带来的微妙触感,金发碧眼的高大青年,这一刻却变得脆弱至极。
倪知静静地等待着莱昂,等着他自己调整好情绪后,抬起头来,道歉说:“抱歉,我刚刚说了傻话。”
倪知没有追问刚刚那一刻,莱昂究竟在想什么,只是笑了笑:“也许不会再见,但我们可以一直做朋友对吗?”
莱昂认真地看着倪知,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问倪知:“可以把这枝百合花送给我吗?”
倪知将花递给了他,他接过时,手指同倪知的指尖触碰。
倪知的手指微凉,触碰时,像是月亮的余光,宽容地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可那太遥远了,远到就算捧在掌心,也无法真正拥有。
东方人写的故事里,猴子想要捞起水中的月亮,那样的愚蠢而又无望,却永远不会放弃。
如同他一样。
之后的时间,他都没有再说什么。
等他走后,尤白羽叹气说:“我觉得他很喜欢你。”
倪知没有回答,尤白羽说:“我觉得他比席惟好。”
倪知看了尤白羽一眼,尤白羽凑过去:“小知,你觉得呢?你是喜欢席惟,还是莱昂?”
倪知:“就不能都不选吗?”
尤白羽“啊”了一声,期期艾艾:“那你选谁?”
小知不会是要选自己吧。
那……那自己也太幸福了吧?
可惜,倪知回答:“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心情。”
在彻底解决原作剧情和系统之前,自己不会去考虑这件事。
下午倪知又去做了个检查,确认身体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出院。
交换生群里,主任也做了通知,让大家做好回国的准备。有人不爽,问为什么这么快就回去,还有好多地方没有玩呢,也有知道一点内情的人,统一一句话不说——
这件事背后,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席惟。
这种时候,谁又敢去得罪席惟?
倪知只是扫了一眼,就把手机切了出去。
病房门打开,席惟从外面走了进来。
医院明明很大,空房间也很多,可席惟偏偏一定要和倪知两个人住一间,说是这样比较方便。
不知道方便什么。
倪知懒得在这种小事上争那么多,任由席惟安排,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把两张病床中间的帘子拉上。
现在他还没有拉帘子,半倚在床上,懒洋洋地玩着手机。
床头的小灯亮着,像是一只小小的柑橘,撒落下橙红色的光影,笼罩着倪知的面颊,让那略显苍白的肌肤上,也有了温存的痕迹。
拖鞋被随意地脱在床边,倪知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洗手台上并排放这两人的牙刷和漱口杯。
这些都太过日常,让人忍不住产生了一些馨软暧昧的幻觉。
席惟下意识地看了倪知很久,久到倪知抬起眼睛,也看了他一眼。
他这才问:“打游戏吗?”
倪知翻个白眼。
席惟懂了,这是不打的意思。
席惟:“那我自己打了。”
倪知翻过身去,背对着席惟。
他本来以为,席惟还要再邀请自己,没想到席惟就那么干脆利落地开始打游戏。
打游戏的时候席惟很安静,如果是和路人一起打的话,一般不会开麦。
倪知有些犯困,眼睛渐渐地闭了起来,忽然听到席惟咳了一声,像是清了清嗓子。
而后,语气非常低沉地用一种夸张的低音说:“左边。”
……?
倪知睁开眼,有点不确定。
然后,席惟又用同样的音调,高冷道:“来打团。”
……
确定了。
这不就是席惟嗤之以鼻的气泡男神音吗?
席惟这一下午,不会就去研究这个了吧?!
第60章 60 宝宝,好厉害啊
60
倪知翻了个身看向席惟, 恰好席惟也正抬眼看向他。
四目相对。
倪知:噗嗤——
倪知没忍住笑了一下,只是一下,就垂下眼睛,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席惟挑了一下眉,忽然起身, 站到了倪知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倪知当他不存在, 但他的视线太明显, 很热地落下来, 倪知就算是侧对着他, 也感觉自己被他盯着的耳垂和肩胛有了很细微的热度。
倪知只好转过身来,看向席惟:“干嘛?”
席惟说:“我手受伤了。”
倪知:“所以?”
席惟:“打游戏被人骂了。”
倪知:?
倪知搞不清楚席惟的思路,视线落在席惟那只受了伤的手上。席惟的掌心被包裹起来,五根手指露在外面,显得格外修长。
察觉到倪知的视线, 他指尖动了动,想要操控游戏人物做出一个精准的位移,却因为包裹的范围太大,很影响灵活度, 游戏里的角色直接撞入了对面的包围圈。
公屏上立刻闪出一串队友的“友好互动”。
“哥们儿你瞎啊?”
“哪来的小孩儿,让你家大人来玩。”
“我靠, 卧底!”
席惟语调淡淡的:“这是晋级赛, 马上要输了。”
倪知忍不住问他:“手不灵活还打晋级赛?”
难怪被队友骂。
席惟垂着眼睛, 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屏幕灰着,人物角色还没有复活, 硕大的倒计时页面上,还能看到队友对他的责骂。
想起之前席惟和自己玩电脑游戏时,那种举重若轻的样子,倪知知道,他肯定自从打游戏开始,就没被人这样骂过——
或者说,他这辈子,肯定第一次被人这么骂。
活该。
但是看他这样,也有点惨。
倪知鼓了一下腮,在席惟屏幕亮起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示意:“拿来。”
席惟还在装:“什么?”
倪知坐直身子,把漂亮的手伸到席惟面前,张开的手掌似是雪白的莲花,散发着温柔冷淡的香气:“手机给我。我帮你打。”
受不了,刚刚装的那么可怜,现在又来装傻。
席家大少爷如果家道中落,也可以去演戏了。
倪知不是可怜他,实在是因为,他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
而且……晋级赛坑队友确实很过分。
倪知替自己找了不少理由,所以心平气和,可席惟眼睛亮了一下,忽然在床边坐下,将手机递到了倪知面前:“我们一人一半。”
倪知:?
倪知忍了一下,没忍住:“这怎么一人一半?”
席惟笑笑,半靠在床头,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完好的手操控手机左半边屏幕:“你替我操控右边。”
……行吧。
倪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玩的,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去。
屏幕里,席惟的角色已经复活了,因为在原地挂机了一分钟,收到了系统警告。
倪知连忙操作人物前进,旁边席惟替他拿着手机,倪知刚想提醒席惟买装备,就见席惟已经点开了商店,买好了倪知想要的东西。
很有默契。
倪知抿了抿唇,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而是转到了游戏里面。
大比分落后,己方上路和下路都已经被推平,只剩了中路还在,水晶还有三分钟才能复活,这三分钟很容易被一波直接拿下。
队友已经没时间骂人,都在奋力拼搏,倪知操控着角色进入战场后,没有立刻打人,而是先给了队友一个群体增益效果,带着队友们脱离战斗。
队友们此刻血量都很低,本来已经打算一换一拖延一波,被倪知带着脱战,刚要骂人,倪知作为血量最健康的一个,一个位移上前,先钩住了对面残血,而后一套精准的小技能将残血秒掉后,示意后方的队友:“抱团。”
队友们虽然一直在骂人,但是反应很快,闻言立刻上前,倪知释放大招,群体治疗增伤,将队友血量一口气刷到了安全线以上,此刻他的全技能都是灰的,不再恋战,转头入草,指示队友:“上。”
他一波操作,直接将劣势扳回,敌方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注意到少了人,照样上前清人,倪知躲在草里,靠着精准的走位,躲过一波波的技能,一边顺手给队友增益加血,一边清着兵线,偷偷清到了对面的水晶。
队友们都看到他的小操作了,忍不住呐喊:“快偷快偷,这边我们顶住。”
一边团战,一边是倪知悄悄偷塔,两边都热火朝天,敌方终于发现了倪知的小动作,派人回来增援,队友们拼命拖延之下,还是赶了回来。
倪知一点都不慌,技能循环一点都不浪费,自己残血的时候,也将水晶的血量打到了最低。
只是此刻,敌方的增援已经回来了,五个人的技能不要命地往倪知的方向砸,此刻,倪知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打出最后一击。
旁边的席惟忽然抬手,按下了装备栏里的复活甲——
倪知根本没有注意,他是什么时候买下来的。
复活时间和敌方技能抵消,倪知打出最后一记平A,敌方水晶爆炸,硕大的胜利字样蹦出屏幕,语音频道全是鬼哭狼嚎,队友们欢呼着:“我靠!真的赢了!!!”
“牛逼!”
“神偷啊!”
倪知虽然不爱打这些游戏,但自己单枪匹马偷回了胜利,那种感觉实在也很刺激——
也不是单枪匹马。
要不是席惟最后关头默默地买了复活甲,自己肯定也偷不掉水晶。
耳边忽然响起个声音,很低沉,带一点点沙哑的颗粒质感,贴的很近,几乎直直地落在了耳中:“宝宝,好厉害啊。”
倪知看席惟一眼,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的姿势又变了。
原本是两人分别靠在床头,可现在,席惟的一条长腿架在床上,另一条踩在床下,手越过他的肩膀,将他揽在怀中,而他靠在席惟胸口,为了舒服,手臂压在席惟手肘上,席惟的下颌抵在他的肩上,连呼吸都能撞在他的颈上。
刚刚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现在一停下来,那一点呼吸的吹拂,却越发明显鲜明,撞在耳后时,让倪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席惟不知道是察觉到了还是没有,姿态很自然地舒展了一下手臂,将倪知往怀里搂得更深:“怎么了?”
还装!
倪知手肘一曲,撞在他身上,将自己撑了起来。
席惟笑了起来,楼主他的腰,将他拉回来:“怎么赢了就翻脸不认人?”
倪知:“那是你的晋级赛。”
席惟柔声道:“但荣耀归于你,他们都在为你欢呼。”
很悦耳的一句话。
但……
倪知面无表情:“你能不能不要用气泡音和我说话了?”
席惟明知故问:“你不是喜欢?”
他不喜欢!
而且!隔着网络听听就算了,真的到了现实,还离自己这么近,用气泡音一直和自己说话,简直就是精神折磨啊!
席惟绝对是在打击报复。
倪知冷冷地推了席惟一把,很无情地示意他:“回你自己床上去,谁准你上我的床?”
席惟被他推了纹丝不动:“这样打游戏方便。再来一把?”
倪知一点都不婉转地拒绝了:“我要睡了。”
席惟这才起身,却又站在床边问倪知:“你真不喜欢?”
什么。
倪知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席惟在问什么:“不喜欢!”
席惟又换了一种很拿腔拿调的声音说:“其实我也可以用别的声音和你说话……”
倪知打断他:“我觉得你本来的声音就刚好!”
席惟立刻恢复了正常:“不是在哄我吧?”
他本来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冷感,很难形容究竟是什么类型,但是有时候听的人耳朵有点发痒。
倪知懒得理他这么幼稚的问题,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外面,席惟低低地笑了一声,忽然蹲下身来——
虽然看不到,但倪知能感觉到,他的声音一下子近了。
“哄我也可以。只要你说喜欢,我就开心。”席惟说,“小知,晚安。”
被子里很久没有动作,少年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很小,像是伸出手来,一下子就能抱个满怀。
回忆起刚刚他在怀中的触感,那样纤细,像是一把玉做的玫瑰茎,馥郁清甜的玫瑰香,幼细的颈子上皮肤单薄,淡青色的脉络蜿蜒,让人想要咬一口,或者舔一舔。
席惟唇角翘着,看着倪知,像是看什么稀世的珍宝。
良久,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来,漂亮的指尖,不过一握的手腕,很随意地比了个手势。
晚安。
那是他的小知在和他说晚安。
唇角翘起的弧度更深,这一刻的席惟,真的很想亲一亲倪知。
不带一点情丨欲,只是亲一亲-
第二天倪知醒来的时候,看到旁边的床是空的,席惟比他醒的还早,已经不见了。
这间病房是很大的一间包房,里面是卧室,外面有一个大会客厅,倪知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趿拉着拖鞋想去客厅倒杯水,一推开门就愣了一下。
客厅的沙发上,阎定焱正坐在那里,眉目微皱,正低着头玩手游,听到声音,阎定焱抬头,看到倪知时微微顿了一下,视线停留在倪知有些散开的衣襟上,那下面,是透明一样雪白的肌肤,还有倒扣玉碗似的锁骨,吸引着人看过去,还想看得更多、更深。
倪知却只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房间,将房门随手关上。
房门将他的背影和阎定焱的视线分隔,阎定焱皱眉,发现游戏里自己已经被对手干掉了。
硕大的失败布满整个屏幕,阎定焱将游戏关闭。
席惟恰好进来,手里抱着一束雪山玫瑰。
看到他在,席惟有些惊讶,挑了下眉问:“你怎么来了?”
阎定焱收起脸上烦躁的表情:“听说你住院了,来看看你。”
阎家和席家的关系好,但其实还是有上下之分。
席惟受伤的事传过来,不用长辈开口,阎定焱自己就主动来了这里。
这是从小被耳提面命养成的习惯,席惟好,他才能好,席惟不好的时候,他也不许露出笑容。
这样的习惯到了现在,就成了一种本能,让阎定焱下意识地去考量研究席惟的情绪。
而现在,抱着玫瑰的席惟,明显心情不错:“不是什么大问题。”
知道很扫兴,但阎定焱还是问:“因为那个特招生?”
席惟原本正在往里面的卧房走,闻言看了阎定焱一眼。
阎定焱解释道:“刚刚看到他了。”
席惟刚刚刻意放轻的音量恢复正常:“他醒了?大概是口渴出来喝水。”
阎定焱想听的不是这个。
但席惟已经转到另一侧,倒了一杯水:“你先坐一会儿。”
然后推门去了卧房。
阎定焱坐在外面,有些焦躁地等着,但面上情绪藏得很好,并没有将心里的烦躁表现出来。
席惟变了。
原本的席惟,眼里谁也没有,目空一切。
这是很正确的一件事。
处在席惟那个位置上,早晚会接替他的父亲,走上越港洲的顶峰,而他,作为阎家的继承者,也会追随在他身后。
可现在,席惟却看到了那个特招生。
顶峰的人有了破绽和软肋,为一个一文不名的下郡人受了伤,甚至更改他自己设下的规矩。
如果是别人,阎定焱只会觉得滑稽,可那个人是席惟,他却头痛起来。
不是席家需要阎家,而是阎家离不开席家。
可如果席惟真的为了一个下郡人冲昏了头,阎家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想到刚刚的惊鸿一瞥,澄澈光线里雪白的皮肤、丰润淡色的唇瓣,一切的一切,都安静香艳似是一出默剧,只要倪知出现的镜头,都像是被细细打磨。
哪怕阎定焱再讨厌他,却也要承认,倪知的确是美丽的。
这个特招生,大概就是凭着这些手段招惹了席惟。
美丽是他的资本和手段,席惟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
卧房里,响起席惟的声音,有些模糊,但能听得出那种温柔小意:“……先喝水……不喜欢这个花?……嗯,他来和我们一起回去……你不喜欢?”
席惟似乎笑了一声。
阎定焱皱眉,想听的却不是席惟的声音。
那个特招生……那个小哑巴,到底回应了什么?
他在席惟面前,也像在自己面前这么冷淡不驯吗?就像是完全看不到自己,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样。
有时候,阎定焱甚至会有种错觉,觉得倪知看着自己的眼神,和席惟有些相像。
都是一种上位者冷漠而宽容的表情,似乎无论是谁,在他们面前匍匐跪地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可席惟那样,是因为席惟的出身。
那个特招生,又是凭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终于重新打开,阎定焱注意到,席惟的脸色挂着笑容,显得整个人格外的愉快放松。
倪知走在他的前面,就好像所有人都天然地应该跟从在他身后。
那个位置,就算不是席惟,也轮不到一个下郡人。
阎定焱起身,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倪知,只是问席惟:“回去吗?”
席惟却说:“听他的。”
阎定焱心中不悦,面上不动声色,似是玩笑:“什么时候,你做事要听别人的了。”
席惟也笑,漫不经心说:“从遇到小知开始。”
小知,叫的这么亲密。
阎定焱明明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去看倪知,闻言却还是下意识看向了倪知。
倪知站在那里,已经换好了衣服,里面是一件毛衣,外面穿着钴蓝色的羽绒服,羽绒服帽子很大,上面有很宽松的一圈狐狸毛出边,花棕色的狐狸毛绒绒地簇在他的面颊和颈中,显得他整个人都莹润雪白,如山外连绵的阿尔卑斯山脉一般,由云和大雪塑造。
如果不是这样一张皮囊,也没办法在崇德学院兴风作浪。
阎定焱平平地收回自己的视线,语气里,没有任何让人难堪的意味:“没想到你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
席惟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阎定焱也没再提这件事,就好像自己只是随口一说。
他不想让席惟看出自己对倪知的敌意。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但至少自己,不能在席惟面前给他看重的人难堪。
到了机场,倪知才知道,其他学生已经搭乘另一架飞机回去了。
席惟解释说:“这架飞机配了一整个医疗组,比那架方便一点。”
倪知点点头,席惟看看另一边的阎定焱,问他:“不开心了?”
那倒没有。
倪知也看了一眼阎定焱。
在校外,阎定焱没穿校服,穿着西装衬衫,手臂动作间,肌肉线条明显,越发显出宽大厚重的肩背,力量感蓄势待发,配合上他冷淡倨傲的神情,有一种西装暴徒般克制却又汹涌的感觉。
原作里对他的介绍很清楚,一个妈宝男。
阎家很神奇,是女人当家,阎定焱母亲招婿上门,听说最初,是想要生一个女孩子的,可惜生下的是他,之后去父留子,从小对他的管束极为严苛。
阎席两家关系不错,阎定焱从小就跟在席惟身边,虽然年纪比席惟大,却需要对席惟马首是瞻。
而他本身性格又很暴躁,属于是很容易走上歧途的那种人,如果不是查得严,说不定小说里会给他安排一个黑恶势力的背景。而现在,却只能扮演好好先生,当席惟身边的小弟。
所以憋了这么多年,阎定焱也是憋得有点坏了。
倪知记得他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就算是原作中,他也是少有的没和主角受顾霜纯一上来就走甜宠路线的,而是对顾霜纯抱着警惕的姿态,直到被顾霜纯融化了他冰封的内心之后,才成为了顾霜纯的一条忠犬。
倪知:……
冰封的内心?
这种少爷有什么值得被冰封的往事,难道就因为席惟身份地位比他高,他需要当小弟吗?
是不是有点太脆弱了。
要是把阎定焱放在原主的位置上,说不定阎定焱根本等不到顾霜纯出手陷害,就已经受不了现实的打击自杀了。
倪知恶趣味地想,上了飞机之后,找了个离阎定焱最远的位置坐下。
阎定焱发现了倪知的小动作,皱了一下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和席惟聊了一下最近国内的一些事情。
两人都是家族下一辈的接班人,很早就开始接触生意的各种关系,聊了一会儿,席惟扫了一眼倪知,倪知正自己坐在窗边,垂着眸看电影,看起来有点百无聊赖。
席惟提议说:“打游戏?”
阎定焱微笑:“行啊,好久没和你一起打了。”
这架飞机是席惟自己经常坐的,比他借给崇德学院那艘配置要好得多,一应设施应有尽有,甚至还配了专门的电脑供他们打游戏。
阎定焱坐到电脑前面,就看席惟走到了倪知身边,正俯下身去,手撑在扶手上,低着头和倪知说话。
而倪知只是微微抬了一点眼睛,姿态非常的放松自如,丝毫没有席惟正在屈身迁就他的自觉。
阎定焱收回视线,登陆了游戏,习惯性地看了看好友列表。
这个时间,上线的人不多,其中有一个被置顶的名字,则一直灰着。
小芝酱。
那个狙击技术高超,又在对战中一次一次把他击倒的女生。
自从上次之后,就再也没上过线了。
虽然小芝酱一直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但阎定焱给她加了关注,只要小芝酱上线,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那边,席惟问倪知:“打游戏吗?”
倪知很干脆:“不打。”
席惟说:“就当是陪我。”
倪知:“不陪。”
这个小哑巴,油盐不进。
席惟也不生气:“现在给你转账也不行了?”
倪知:“嗯哼~”
嗯哼两个字手语比不出那个语气,所以倪知用的是手机打字,后面的波浪号明明是嘲讽,但看起来格外像是撒娇。
席惟忍不住就笑了:“老电影有什么好看的。来吧,宝宝,就当是我求你的。”
倪知:“你能不能别喊我宝宝?”
席惟:“那你陪我打游戏,不然我就一直喊。”
倪知:……
倪知受不了地站起身来。
席惟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走到了阎定焱面前。
席惟亲自替倪知开了电脑,和阎定焱说:“咱们三个,能喊到战队的人吗,正好凑满四个。”
阎定焱看到席惟为倪知鞍前马后的样子,心底就很烦躁。
之前在游戏里,对小芝酱也是这样,现在小芝酱不在,就又换成了这个倪知?
这个倪知能比小芝酱好吗?
阎定焱对倪知的不满和厌烦,也有对小芝酱的同情。
他总觉得,游戏技术那么好的女孩,却被席惟这样抛在脑后,实在是有些过分。
而小芝酱却又对席惟那么死心塌地,根本不肯加自己好友。
阎定焱敲击键盘的声音有些重,忽然手指顿住。
好友列表里,许久未曾登录的小芝酱终于上线,而后加入了队伍。
队里三人,阎定焱心跳忽然加速,下意识问:“人满了?不用我喊战队的人了?”
另一边电脑后的席惟漫不经心笑道:“没满……”
而后抬眸,看了一眼阎定焱。
阎定焱不是蠢人,很快就反应过来,旋即表情变得不可思议。
看到了自己想看的表情,席惟这才继续道:“忘了告诉你了,那个你一直在找的小芝酱,就是小知。”【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