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第二章) 我不喜欢男人……
41
倪知换了一身羽绒服, 又被尤白羽给塞了个毛线帽戴上,毛线帽顶上有个毛球,倪知走动时, 毛球随着他的步子一下一下跳,看起来像是一只小小的鸟。
冯野臣开的还是那辆路虎, 但是好像洗了车,看起来干净了不少。
尤白羽说:“哇, 臣哥, 这么客气, 还为了我们去洗车了?”
冯野臣叼着烟, 没点燃,语气有点模糊:“撞了个人。”
尤白羽:“哇——啊?!”
冯野臣嗤的一声,踩下油门:“逗你们的,昨天洗车有优惠。”
尤白羽说:“臣哥,你别乱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你真的看起来像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类型。”
冯野臣说:“是吗?”
又问倪知,“你觉得呢?”
倪知还是坐在副驾驶,闻言看了看冯野臣。
他还是工字背心,今天换成了黑色, 越发显得肌肉线条明显,整个人腰身紧绷, 看起来就有力量感, 下面穿着工装裤, 黑色的军靴。
确实看起来很能打。
倪知比手语:“臣哥是不是没谈女朋友?”
冯野臣说:“你怎么知道?”
倪知一笑,露出一口贝母一样整齐雪白的牙齿:“看起来是有点凶,感觉女孩子都不敢接近你。”
冯野臣其实没太看清他打的手语,今天没下雨, 但是天色也不好,还是灰蒙蒙的,这种光线下,倪知的皮肤却是牛奶一样的洁白,刘海微微有些长了,散下来,柔和地落在鼻梁和眉毛上,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样。
倪知张开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臣哥?”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按起了喇叭,冯野臣油门踩的很重,对自己刚刚的走神有些不满。
他随口说:“你刚刚打的什么手势?我没跟上。”
倪知索性打字,又把刚刚的话打了一遍。
冯野臣笑了笑:“我是没什么女人缘。”
尤白羽插嘴:“但你男人缘很好啊。我记得上次,不是还有人追到你家?”
冯野臣淡淡说:“我不喜欢男人。”
倪知额外多看他一眼。
好稀奇。
这里居然有直男!
倒不是他歧视异性恋(?),而是原作本来就是耽美小说,里面基本上所有适龄的人物,全都是男同。
没想到冯野臣就是那个稀少的异性恋!
尤白羽说:“那臣哥,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没谈过恋爱啊?”
冯野臣转动方向盘,继续淡淡道:“我也不喜欢女人。”?
原来不是直男,而是一视同仁,对男对女都没兴趣。
车子很快开到了一家酒吧门口,不像是崇德学院里的Lenfer酒吧那么高大上,这家酒吧虽然门头也是黑色的,但是挂了很大的几个跑马灯,还有各种霓虹灯,天还没黑,灯光都没看,远远看上去像是贴了几块花里胡哨的膏药。
尤白羽得意:“我和小知在学校酒吧打工的时候表现得好,领班还让我们去二楼了呢。”
冯野臣问:“没人吃你们豆腐吧?”
尤白羽说:“他们帮着互啃和打架,没心思吃我们豆腐。”
冯野臣说:“下次缺钱和我说,不要去那种地方,乱。”
他当大哥当惯了,两个小弟弟面前,总是大家长口吻,但是说出来的话并不让人厌烦,因为给了明确的解决办法。
这么出钱出力,生气才是不知好歹。
倪知和尤白羽都乖乖的:“知道了,臣哥。”
冯野臣这才满意,带着两人往里走,里面出来个像是经理的人,波浪长发高跟鞋,穿着很短的裙子,前凸后翘,说话声音却有些沙哑:“臣哥来啦。”
冯野臣说:“带我两个弟弟来长长见识。”
经理笑道:“臣哥弟弟就是我弟弟,今晚要喝什么,挂我账上。”
冯野臣却说:“下次看到他们两个偷偷来,不许放他们进来。”
尤白羽失望道:“不要啊。”
这里看起来很有意思啊。
经理捏捏他的脸:“听你臣哥的话。”
又想去捏倪知。
只是手没伸出去,就被冯野臣给拦住了。
冯野臣把倪知护在身后:“走吧。”
经理看着倪知白白净净的面孔,眼神闪了闪,又笑道:“这是怕我弄疼了你弟弟啊?行,走吧。”
四个人走的时候,经理不知不觉就挤到了冯野臣身边,说话的时候恨不得趴在冯野臣身上,却被冯野臣不耐烦地甩开。
身后,尤白羽小声说:“这个姐姐是不是暗恋臣哥?”
倪知比个手势:“他是男的。”
尤白羽震惊道:“什么?!”
引得前面两个人都回头看。
尤白羽连忙捂住嘴,倪知笑笑:“他有喉结,手骨构造也是男人的。”
面部轮廓可以用化妆品来柔和,但喉结和手这样男性特征比较强的地方,却很难去掩饰。
尤白羽若有所思:“怪不得臣哥说自己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噗——
倪知没忍住,也笑了。
两侧的通道用了金属装饰,映出倪知的笑容,冯野臣忍不住去看,旁边经理忽然说:“那是你亲弟弟?”
冯野臣淡淡道:“与你无关。”
经理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也不生气,领着三人进入包厢后,推了个酒柜进来:“这是我送的,随便喝。”
酒柜里全是各种好酒,一瓶几百美金,尤白羽好奇地看过去,却没有动,倪知也只是礼貌地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经理忍不住说:“臣哥,你这两个弟弟家教真好。”
冯野臣笑笑,和他们说:“可以尝尝。”
尤白羽这才去挑酒,倪知却比手语:“我不喝酒。”
冯野臣也不强迫他,让经理给他们上了杯果汁。
他们来得早,透过包厢的单向落地玻璃,可以看到正中的台上,工作人员还在做准备工作,周围的包厢也都是单向玻璃,看不见里面,下面的散座里零零落落开始进人,不少人手里还拿着红签,勾选自己心仪的选手。
这样的形式,倪知曾经在港内的赛马场看到过,现在人被放在了赛马的位置上,供人消遣。
等了一个多小时,期间经理送来菜单,让他们点菜,倪知看了一眼菜单价格,尤白羽诧异道:“这么贵?”
经理哈哈笑道:“那是给外人看的,放心,臣哥可是我们大老板,你们吃不要钱。”
冯野臣扫他一眼,经理说漏了嘴,有些尴尬地走了。
冯野臣这才说:“回家别乱说。”
尤白羽压根没听懂,倪知回答:“我不会说话。”
冯野臣一怔,旋即笑了,那道断了的眉峰挑起来,看起来格外野性。
不过倪知确实没想到,这才几年,冯野臣就从在场上搏斗的选手,摇身一变,成了地下拳场的拥有者,有了高高在上的权利。
场下,拳击赛已经开始。
衣着燕尾服的裁判兼主持人彬彬有礼地介绍着参赛选手的信息,耸动着周围人今早下注,而后挥手吗,示意比赛开始。
刚开始的比赛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残酷,甚至算得上十分的文明,更像是地上正规的拳击赛一样,选手们点到为止。
尤白羽好奇道:“那地下黑拳和电视上那些比赛也没什么区别嘛。”
冯野臣又在嘴里叼了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说:“时间还早。”
时间还早,前面的只是开胃小菜,尤白羽甚至还买了一个选手的胜利,可越往后面,打的却越真实,开始只是见血,到了后面,甚至一方倒下,另一方还在狠狠攻击。
这里不是上郡,更不是崇德学院,崇德学院的兽性被包裹在锦衣华服之下,在一道道严苛的文字规则中,杀人不见血。
这里却是更加纯粹的斗兽,人不再是人,是刀、是枪,拳手们搏斗撕咬,拳拳见血,而在场的观众们欢呼雀跃,为着赤丨裸丨裸的血腥气息着迷。
尤白羽的脸色苍白,不敢相信:“会不会……出人命啊?”
冯野臣没说话,抬眼去看倪知。
倪知脸色未变,包厢外红色的霓虹灯落进来,将他的脸映出了虚假的红,他目若点漆,似是收拢了翅膀的小雀,有最华丽的羽毛,令人怜爱觊觎。
他忽然看过来,两人视线撞在半空。
倪知察觉到,冯野臣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
他做不到像尤白羽那样怕的彻底,只能抿了抿唇,像是被下面血腥的一幕给吓到了。
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冯野臣。
许久都没出现刷存在感的系统忽然闪了闪,提示ooc值上升。
……
看来没糊弄过去。
倪知想了想,起身:“我去趟厕所。”
这里的洗手间很大,环境优美,不像是地下拳场,反倒像是什么高档商场。
倪知洗完手,看看镜中的自己,鞠了一捧水泼到脸上,水珠沿着脸颊滚落,微微打湿前襟,镜中倪知眼睛很黑,皮肤很白,抿紧了的唇看起来有些紧张,打湿的衣襟像是刚刚吐过,洗漱时不小心溅上的。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
之前的ooc,对象都是对原主不熟悉的人。
这次却是原主青梅竹马的哥哥。
那么敏锐吗?
连尤白羽都没察觉不对。
果然不愧是打黑拳起家,还能翻身成为拳场主人的人。
倪知猜不透冯野臣今天突然带他们来的目的,但是无论冯野臣怎么怀疑,顶多是怀疑他在崇德学院学坏了,怎么可能猜得到,原主已经不在了,自己是个穿越而来的人,现在正在冒名顶替。
大不了他去找妈妈告状。
……倒是确实像这个大爹能做得出来的。
倪知对着镜子笑了笑,心情一点都不紧张。
妈妈一定会站自己这边的。
出了洗手间,倪知脚步一顿。
刚刚楼梯间的门是开着的吗?
只是他还没回忆,那扇门砰的一声,被门后的人给撞开了,一道性感的身影像是被人推开,半跪在地上,腰身下沉,臀翘得很高,以一个臣服的姿态,虔诚却又蛊惑地抬头看向上方。
动作间,短裙几乎遮不住大腿根,露出一片雪白。
是刚刚的经理?
倪知垂下眼,打算直接走,却听到经理带着哭腔:“臣哥,求你……”
声音颤抖痛苦,却又似欢愉。
在他面前,冯野臣就那样站在那里,半倚在墙上,嘴里叼着的烟终于点燃了,一点橙红星火亮起,冯野臣的脸被映明,硬朗的眉目,单的很锐利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垂着眼睛,似是邪气凛然。
他没动,经理大着胆子往前爬了两步,想去解他的皮带,却在碰到他前,被他一脚踹开。
“滚。”他语气很淡,却又带着杀气说,“别让我说第二遍。”
……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只是倪知还没来得及走,冯野臣忽然抬起眼睛,精准地看向了他。
风吹开半扇门扉,男人的脸随着呼吸起伏时,明灭的烟头而忽明忽灭。
只是眼睛很亮,鹰视狼顾。
看到倪知一瞬间,轰然一声,燃起了火。
第42章 42 对着弟弟发丨情
42
好尴尬。
倪知站在原地没有动, 看起来像是呆住了。
胆小又怯懦,天真而柔顺。
和记忆里的邻家弟弟,没有什么区别。
可冯野臣有着野兽一样的直觉, 看向倪知时,却总觉得有什么已经改变。
他随手将嘴上叼着的烟头碾灭, 视线垂下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经理。
他刚刚那一脚踹的有些重了, 经理趴在那里, 满脸哭的都是泪, 原本还想撒娇弄痴, 可抬起眼睛视线和他碰上时,猛地一哆嗦,也不敢再纠缠,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从另一边跑走了。
空旷的楼梯间里, 响起了杂乱的足音,一层层地回荡开来,冯野臣靠在冷灰色的栏杆上,他太高, 正常到腰身的围栏,根本禁锢不住他, 就好像还要他稍一发力, 就能将一切都破坏殆尽。
像是披着人皮的猛兽。
身体的每一寸都积蓄着力量。
自己是不是该走了?
倪知思考了一下, 还是乖乖站定。
果然,里面的冯野臣说:“小知,过来。”
倪知慢吞吞地走过去,垂着眼睛, 在离冯野臣散步外站定,冯野臣像是在打量他,视线一寸一寸地划过去,从他的面颊,落到他的颈中,像是有一只冰冷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抚过肌肤。
很奇怪的感觉。
联想到刚刚跪在地上横陈的肉丨体,似乎视线里,多了一些更热的欲丨望。
那个经理做了什么?
倪知若有所思。
冯野臣忽然伸出手来,掐着他的衣领一角捻了捻:“怎么弄湿了?”
倪知装出害怕的样子,比手语时,指尖不自然地颤抖着:“吐了。”
冯野臣顿了一下,似乎有点惊讶:“胃不舒服?”
倪知摇了摇头,本来楼道的灯光就很昏暗,他被风吹了,苍白的面颊上,颧骨晕开两泓不正常的潮红。
冯野臣说:“吓到了?”
倪知这才迟疑地回答:“臣哥……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你……你带我和白羽来这里,是要惩罚我吗?”
比到“惩罚”两个字,倪知的手颤抖得更厉害,像是害怕,又像是伤心。
“臣哥,你是不生我的气了?”
冯野臣凝视着他的指尖,可眼底抹不去的,却是刚刚他面颊上的潮红,那样的薄而淡,像是将很薄的花瓣贴在玻璃上,月光从玻璃落下来,那抹红也就落进了心里。
冯野臣独来独往惯了,就算以前照顾倪知和尤白羽,也只是出于从小一起长大,他像是大哥,把两个小弟弟护在羽翼下面,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两个小朋友去了贵族学校,离开他的视线,回来时有了变化,作为大哥,他要弄个明白。
可……
可倪知的手颤抖的厉害,就好像如果他不回答的话,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指上还沾着潮气,从倪知的衣领上漫溯了过来,冯野臣很想抽烟,看看被自己在窗台上掐灭的深灰色痕迹,却又想起,小知身体不好,不能闻烟味。
倪知低着头,抖了半天,有点累了,冯野臣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吃这一套吗?
倪知有点惊讶。
自己装的不够可怜吗?
可下一刻,冯野臣忽然伸出手来,重重将他搂进了怀里。
“没有生你的气。”冯野臣的手臂有力,搂在他的肩上,握得肩胛有些痛,大概是察觉到了,冯野臣将手松开了一点,只是实在没有地方落手,最终下滑落到了腰上,“我是担心你和白羽独自在外面。大哥吃过的苦头,不舍得你们两个再吃一遍了。”
隔着布料,似乎也能感觉到他掌心炽热的温度,和窗外灰白的云层、汹涌翻滚的雾气,以及潮湿冰冷的雨珠都截然不同的热意。
很奇怪,明明他刚刚抽过烟,倪知却没有从他身上闻到令人不适的烟味,男人的肩宽背阔,身上只有洗衣粉的淡淡味道,胸口的狗牌冰凉,恰好贴在倪知脸侧,倪知侧眸看去,看到上面刻的,并不是冯野臣自己的名字。
他乖乖靠在那里,听冯野臣说完后,想要回答,但是姿势有点不方便,只好挣扎一下,从冯野臣怀里钻了出来。
冯野臣的手还搂在他的腰上,像是忘了要移开,两人贴的很近,几乎能感觉到冯野臣身上肌肉的形状。
“臣哥,你没生气就好。”
“怎么会生你的气?”冯野臣低低地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揉了揉倪知的肩膀,“别多心,是大哥吓到你了,给你道歉。”
倪知很薄,还不如他小臂长,从前到后,几乎一下就能顶穿。
冯野臣的手落在上面,下意识就收了力气,生怕倪知会痛。
这个弟弟太白,皮肤太嫩太娇,很容易就会在上面留下痕迹,比如现在倪知的脸颊边,就有一点红色的印子,是刚刚被他搂在怀里时,狗牌烙上的。
这么娇,又这么漂亮。
如果一直在下郡,不知道谁能牢牢把他护住。
冯野臣的拥抱极其富有侵占性,直接模糊了彼此的边界,说出的话却是兄长的口吻。
倪知又动了一下,冯野臣就松开了手,任由倪知离开了自己的怀抱。
Ooc值慢慢地下降,但降了一点,就又停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冯野臣心里的原主,是乖巧的弟弟。
但自己,却永远做不到完全一样。
想到原文里,大雨中的百合花,和男人隐忍的泪,倪知就觉得,冯野臣这个人,是真的很不错。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就算真是原主,经历了那么多事,也总会改变的。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正常的是这个系统,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变他的ooc值!
冯野臣说:“外面冷,回去吧。”
倪知问:“臣哥,刚刚……”
他不是八卦,而是从小弟的角度出发,不问才奇怪吧。
冯野臣挑了挑眉,眼睛像是弯了一下,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坏,没回答他,反而问:“小知在学校谈恋爱了吗?”
倪知摇头。
冯野臣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刚刚……他想和我谈恋爱,被我拒绝了。”
什么样的恋爱,要跪在地上,爬着去解皮带?
大概是倪知怀疑的目光太明显了,冯野臣无奈道:“别说出去……知道你不会说话,打手语也不行。”
倪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乖乖点头:“我知道的,臣哥。他想对你霸王硬上弓。”
冯野臣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今天穿的是条牛仔裤,胯那里很明显石更着,到了现在,弧度还很清晰。
倪知不小心看到,立刻收回了眼睛。
哇。
好……好雄伟。
怪不得经理那么馋。
冯野臣手搭在他的肩上:“瞎看什么?”
倪知敷衍:“没看什么。”
冯野臣语气很平稳,好像一点都不受身体上的影响:“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走吧,别让白羽一个人在里面。”
尤白羽在里面等的无聊,也不敢再看那些血肉模糊的打斗,自己一个人蹲在角落刷题,看到倪知和冯野臣回来,惊喜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还以为臣哥和小知把他给卖到这里了。
到了人前,冯野臣就没继续搂着倪知了,放开手说:“回去吧,不早了,你们也该上床睡觉了。”
尤白羽哈哈笑道:“臣哥,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冯野臣说:“那怎么连打个拳都不敢看?”
尤白羽心有余悸,蔫蔫地不说话了。
冯野臣这才道:“带你们来,就是让你们见见世面。现在知道这种地方吓人了吧?没有我,谁带你们都不准来,知道?”
倪知和尤白羽回答知道,他总算满意,开车亲自送两人回家。
车子停在路口,倪知和尤白羽下了车,尤白羽的声音清脆,这么一会儿已经忘了刚刚的事,嘻嘻哈哈地和倪知聊天,倪知时不时比手势回应,走到门前时,转头看了一眼冯野臣。
冯野臣降下车窗,对着他挥了挥手,他露出个笑来,也挥了挥手,这才继续向前走。
黑夜里,他素面朝天一张脸,白得像是雪,又像是冯野臣看过的花,那花被插在描金的瓶中,瓶子贵的要命,能买下郡几条人命,却只插了那么一朵花,雪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像是一层一层的月光杯裁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在一起。
听说那花喜热,所以室内温度很高,所有人都在出汗,可那么多人,都比不过一朵花重要。
那时的冯野臣满心桀骜,只觉得上郡人不将人当人。
可现在看到倪知,他忽然觉得,如果倪知喜欢什么,他也愿意费尽心思替倪知弄来,别人又怎么比得上?
手机响起来,是酒吧打来的电话,小心翼翼地问了什么,冯野臣露出个讥诮的神情,语气很淡地说:“换掉。”
那边又问,冯野臣点了支烟,缓缓地抽了一口,灰蓝色的烟雾从嘴角往上漫,狭长的眼睛闪烁着冷光:“他给我下药。我留他一条命,已经很心慈手软。”
那边呆住了,终于安静下来。
冯野臣挂断电话,前面的倪知也已经走进了家中,看不到了。
只能看到晕黄的光从窗中透出来,窗帘拉着,大概是倪知在换衣服。
布料包裹着,下面石更得难受。
那个经理……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一直在热情追求他,今天更是不惜给他下药。
是觉得他是那种睡了就会负责的人?
大概是因为他一直没找过人,无论男人女人都没有,所以给人留下了错觉,觉得他是个情深义重的情种。
可惜,不是。
他只是没遇到能心动的。
但……但今晚,有什么似乎变了。
想到刚刚将倪知搂在怀里,那种脆弱又单薄,一下子就能从前到后贯穿的感觉,简直让人发疯一样着迷。
冯野臣重重地吸了一口烟,尼古丁没过喉咙,进入肺中,冷风卷着辛辣刺激的味道,从半开的车窗外撞了进来,让人身体更热,可头脑却更清醒。
自己真他吗是个畜生。
现在是对着弟弟发丨情?
烟燃到尾,冯野臣升起车窗,油门轰响,不再回头-
家中,系统突然提示:“ooc值上升。”
倪知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莫名其妙就ooc了。
倪知:?
现在连洗澡也是ooc行为了吗?
总不能因为二次元都不上厕所不用洗澡,就不许他这个三次元活了吧!
可倪知怎么问系统,系统都始终沉默,甚至只提醒了一次,就没了下文。
倪知无语,也懒得和这个系统计较。
白天睡得太多,到了晚上精神很好,外面的饭桌上,妈妈留了宵夜,倪知去厨房拿微波炉热了一下,只开了一盏小灯,坐在餐桌边等着凉一点,随手刷了刷手机,发现席惟给他发了消息。
【凸惟凸】:“回家就把我忘了?”?
倪知觉得席惟莫名其妙,点进去才突然想起来。
啊……
自己好像忘了回他消息了。
往上翻翻,席惟这一天,断断续续给他发了不少消息,发了自己吃的饭,还有一匹马,通体漆黑,毛□□亮的像是绸缎,四条腿又高又粗壮。
倪知眼睛一亮。
【小知不知道】:“席哥,这马是你的?”
那边过了几分钟回了消息:“嗯,新买的。”
【凸惟凸】:“喜欢吗?带你来骑。”
确实很喜欢。
倪知恋恋不舍地又把图点开欣赏了一会儿,还是婉拒了:“算啦,我骑马水平一般。”
【凸惟凸】:“谦虚什么。”
【凸惟凸】:“上次不是把人踹下水了?”
他说的是上次马术课上,自己把顾霜纯给吓得掉下水的事。
倪知没想到他居然也知道。
唔……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整个崇德怎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事?
倪知下意识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
还好这是自己家里,没有监控摄像。
【小知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凸惟凸】:“不是故意的就这么厉害,要是故意的不是更厉害了?”
哄小孩啊。
倪知总觉得和席惟的对话越来越低龄,席惟好像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在哄。
但因为希望语气太自然,又说的很真诚,倪知只好别别扭扭地接受了。
【小知不知道】:“[微笑]”
【凸惟凸】:“回家都干什么了,之前学习那么辛苦,出去玩了吗?”
刚刚他没问倪知不回消息的事,倪知还松了口气,觉得不用解释了。
现在虽然问了,但也不是质问的口吻,而是关心他都做了什么。
……席惟好像真的摸透了怎么和自己沟通。
倪知鼓了一下腮。
自己那么容易被看穿吗?
【小知不知道】:“去看拳击赛了。”
【凸惟凸】:“地上还是地下?”
【小知不知道】:“[吓]”
【小知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有地下的?”
【凸惟凸】:“我也去过。”
【凸惟凸】:“没什么意思。”
倪知也觉得没意思。
他对这种纯粹靠着血腥来刺激肾上腺素的活动都兴致缺缺,想到刚刚楼梯间里的冯野臣,倪知很好奇,如果自己没撞见的话,冯野臣会不会吃经理这块送上门的肉。
毕竟男人,不吃白不吃。
倪知托着腮,手机里,席惟忽然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是俯拍的,从高往下,拍到满桌的酒,一群人大概是已经喝了不少时候了,各个歪七扭八。
【凸惟凸】:“在喝酒。”
【凸惟凸】:“都是朋友,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倪知发过去个问号。
席惟和自己说这个干什么。
【凸惟凸】:“报备一下行踪。”
【小知不知道】:“……我没让你报备。”
【凸惟凸】:“我自觉自愿。”
【凸惟凸】:[小狗站岗.jpg]
……
手里的手机有点沉,倪知放下,低头喝了一口粥,粥还是很烫,他喝了一口就放下勺子,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妥协。
席惟这一招太坏了!
莫名其妙给自己发报备,说的还这么可怜!
好像自己不给他发,是欺负人一样!
酒吧里,席惟坐在二楼,身边的长沙发上没人敢挨着他,全都坐在另外两侧,只有章之桓,离他最近,但也只是自己另外坐了一张躺椅。
章之桓问:“怎么突然不喝酒,玩起手机了?”
席惟姿态随意,漫不经心道:“无聊。”
“确实无聊。”章之桓笑道,“纯兄弟局啊,你自己洁身自好,把别人都憋坏了。”
今天的局是章之桓组的,闲着无聊,本来是打算放松一下,狐朋狗友都喊了,还来了不少靓丽姣好的年轻面孔,男男女女都有,就等着傍上这些二世祖。
这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可席惟一来,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席惟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别人靠近,之前有没眼色的人想往他身上贴,都被他修理得很惨,后来就没人再敢越雷池一步了。可现在,他自己不招惹那些人就算了,连同整个聚会,都不许有那些人存在。
靠,洁身自好到有点变态了。
章之桓问:“你这是守身如玉?为谁,不会是为了倪知吧?”
章之桓语气是玩笑,眼睛却盯着席惟,想要看出,席惟到底在想什么。
席惟哂笑一声,刚要说话,手机却忽然震了一下。
他先看到的,是倪知回过来的消息。
好像不太高兴,用了三个感叹号。
【小知不知道】:“下次不许报备了!!!”
下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很简单,只拍了一碗粥,被放在桌上,米花熬开了,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一看就是在家里,晕黄光影里,气氛馨软。
章之桓问完,没等到席惟的回答。抬眼就看到,席惟原本神情淡漠,就好像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可看了手机之后,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是很冷很淡的眉目,在酒吧纷乱的荧光灯柱扫射下,有一种无机质的冰冷英俊,可现在笑起来的一瞬间,却忽然破去了那些所有外在的淡然冰冷,就好像手机里收到的,是比一切都令他在意的东西。
章之桓问:“看到什么了?”
席惟淡淡道:“没什么。”
可章之桓知道,绝不是没什么。
只有倪知,才能让席惟这样反常。
他看着席惟,第一次对席惟升起了不驯的妒意。
那是从未有过,本来被沉沉压制在阶级身份之下的情绪,终于在涉及到倪知时,露出了张牙舞爪的枝节。
第43章 43 宝宝,你好棒
43
在家的时间, 简直是倪知穿书之后过得最放松的几天。
每天他都睡到十一点多,起来的时候,应琴已经把饭做好, 还会给他切好水果,等下午, 倪知会翻翻捡捡,看看家里哪里有需要做家务的地方, 动手扫扫拖拖, 连玻璃都被他擦得光可鉴人。
看着干干净净的房间, 倪知非常有成就感。
没想到应琴先看不下去了:“小知, 在学校够辛苦了,怎么回家之后还这么忙?也不去找朋友玩。”
事实是,除了尤白羽和冯野臣之外,原主就没有其他朋友了。
倪知回答:“臣哥工作很忙。”
应琴也知道他的性格,不为难他, 掏了几张钞票塞到他手里:“不是说了要换眼镜?让白羽陪你一起去。”
倪知要把钱还回去:“妈,我自己有钱……”
应琴却不要:“那你就拿着出去买点零食吃。宝宝,你这么瘦,别人还以为妈妈虐待你了。”
倪知没办法, 只好收下。
穿书之前,妈妈也经常塞钱给他, 怕他有想吃的想玩的不舍得买, 其实倪知觉得自己已经很大手大脚了, 可在父母眼里,他就是最乖最懂事的小孩子,总是为家里省钱。
无论家里有钱还是没钱,妈妈都一如既往地爱着他。
倪知忍不住翘起唇角, 给尤白羽发消息:“有时间吗?我想去换副眼镜。”
没想到尤白羽情绪很激动:“有!你等我,我马上到!”
终于有事干了!
尤白羽在家也闲的发疯。
之前在学校,学习学到想吐,本来已经做好了回来之后彻彻底底地好好休息的打算,可没想到,忙惯了,猛地闲下来,他居然不适应。
尤白羽一见到倪知,就惊恐地抱怨:“我觉得我脑子坏掉了。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正在看文献!”
完蛋了,他已经被学习玩坏了QAQ
现在居然会主动学习了!
知道倪知要买眼镜,尤白羽很高兴:“早该换了。这副眼镜和你实在太不搭了!打算去哪买?”
按照原主的记忆,倪知随意道:“批发市场吧。”
和商场动辄几百上千的镜框比起来,批发市场物美价廉得多,听说很多网店都是从这里直接进货拿的。
尤白羽“啊”了一声:“我还想送你当礼物呢。”
批发市场的东西太便宜了,怎么送得出手。
倪知抬头,看了看路边的公交站牌,闻言奇怪道:“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
尤白羽:“马上就要到你生日了呀。小知,你自己都忘了吗?”
倪知顿了一下。
他是真的忘了。
原主和他的生日,居然在一天。
倪知笑笑:“批发市场那么大,你可以替我选个最合适的。”
两人正说着,一辆车在两人身边停下,车窗降下,冯野臣戴着墨镜的脸露出来:“去哪?我送你们。”
“臣哥!”尤白羽一点都不客气,拉开车门,“我们要去批发市场。”
冯野臣问:“去那儿买什么?”
尤白羽:“给小知买眼镜。”
“要换眼镜?”冯野臣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看不出来他有没有看向倪知,“我记得小知这副眼镜也戴了很久了?”
倪知回答:“十几年了。”
是原主上小学时,因为眼尾的伤疤被人嘲笑之后,从家里的抽屉里翻出来的,戴在脸上,遮住了伤疤,也将整个敏感稚嫩的青春遮的黯淡无光。
冯野臣说:“小知这次回来变化很大。”
还是在试探自己啊。
看起来这么粗犷的男人,心却这么细。
倪知皱眉,有点不理解,冯野臣为什么这么在意自己是不是变了。
就听冯野臣问:“是不是在学校有喜欢的人了?我听说你们年轻人,有了喜欢的人,就会特别在意形象。”
……
懂了,原来还是当大哥的习惯。
连小弟的恋爱都要操心。
尤白羽自认为最了解倪知,斩钉截铁说:“怎么可能。我们小知才不会喜欢崇德的那些坏男人!而且臣哥,你也不老啊。”
冯野臣唇角勾了上去,墨镜摘下,从后视镜中凝视倪知。
倪知平淡地回答:“这副眼镜,是那个男人留下的,我不想再戴了。”
他比完手语,车里安静下来。
尤白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连同冯野臣眼底探究的神色也淡了。
其实倪知不知道这副眼镜的来历,但是眼镜是男款,又是原主小时候从家里翻出来的,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原主父亲留下的。
关于那个男人,原主并没有留下很多印象,或者曾经有,但随着时间的变迁,也慢慢地变淡,淡到只留下了一抹恨意,还有鼻骨上架着的,沉重而陈旧的镜框,证明着男人曾经存在的痕迹。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就算是挑剔的系统,在他给出这个理由后,也默默地将他的ooc值降了下来。
亲情,永远值得歌颂的题材。
可惜原主的父亲,配不上任何的赞美之词。
大概是怕倪知伤心,接下来的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但冯野臣没把两个人带到批发市场,而是开到了他们这个城区最大的一家商场。
尤白羽说:“诶,臣哥,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冯野臣也下了车,单手甩上车门:“你们两个小孩子,去批发市场会砍价吗?不会就是肥羊去让人宰。”
还真的不会。
尤白羽是独生子,父母很疼他,就算家境一般,也从没让他忧心赚钱的事情。倪知就更不用说,无论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都从来没有想过,还能砍价。
冯野臣一眼就看出来了,笑了笑,领着两人说:“走吧。”
倪知问:“臣哥,会不会太耽误你的时间了?”
“耽误什么?”冯野臣说,“一心二用了。”
一心二用是什么意思?
倪知有点不理解。
尤白羽小声道:“臣哥不会是来收保护费的吧?”
倪知:……
确实有点像。
尤其是三人一进去,就有不少工作人员向着冯野臣行礼示好,不过几分钟,主管就赶了过来,热情地和冯野臣打招呼:“臣哥,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了?”
冯野臣笑笑,但是语气很淡,是一种上位者的漫不经心,但是要直白得多:“我弟弟要配眼镜,带他们来逛逛。”
主管立刻在前面引路,领着三人进了一层的店铺。
像这种建在市中心的大型商场,一层的店铺位置最好,租金最多,卖的东西也是最贵。
倪知刚想和冯野臣说,冯野臣就开口说:“去看看,有喜欢的,大哥给你买。”
又和尤白羽说,“你也是,喜欢自己挑。”
倪知觉得这样不太好,尤白羽却好像习以为常:“臣哥,我妈说了,让你多攒钱,别天天大手大脚的。”
冯野臣说:“啰嗦。”
但是语气带笑,明显不当一回事儿。
记忆里……冯野臣这个大哥当的确实很到位,最开始打地下黑拳,赚的少,却经常带原主和尤白羽下馆子,后来赚的多了,两人读书又辛苦,他就买了补品送过来给两人补脑子。
倪知抿了抿唇,冯野臣看到了,问他:“怎么了?”
倪知看了一眼主管,摇头:“没什么。”
冯野臣忽然伸出手,掌心朝上,什么也没说,但是意思很简单,让倪知写给他看。
倪知犹豫一下,还是写:“臣哥,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打黑拳生死有命,但冯野臣很聪明,从来没有签过卖身契,永远都是自由人身份,虽然要把赚来的钱和拳场三七分,却也随时可以抽身。
现在,他成为地下拳场的主人,出入任何地方都被奉为上宾,这绝不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年轻人,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下郡的生活看起来很苦,但其实路子很多,只要肯狠下心,随随便便就能走歪。
如果是别人,倪知不会问这样的话。
但无论是原主的记忆里,还是这几天自己亲身体会,冯野臣这个大哥,当的货真价实,对他们真的很好。
他的手指纤细,划过去的时候轻轻的,带着一点戒备,像是随时可以抽离。
很像是猫,尖尖的爪子,警觉又漂亮的眼睛。
冯野臣笑了起来,没说话,伸手把倪知的手指抓在掌心。
倪知下意识想要往外抽,冯野臣却又轻而易举地松开了他。
旁边的主管看他突然笑了,感觉他心情不错,凑趣道:“臣哥,怎么了?”
冯野臣说:“没什么,我家弟弟担心,这儿东西太贵,把我给买穷了。”
主管也笑:“臣哥三兄弟都是一表人才,难得这么兄友弟恭。”
冯野臣摆摆手:“我们自己逛逛,你不用陪着了。”
等主管走后,冯野臣说:“小知,过来。”
倪知本来站在他侧后方,闻言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冯野臣搂住他的肩膀,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吧,你哥我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
倪知静静看他,眼睛很黑,波光粼粼,似是一路能看到心底。
冯野臣心底,又荡起那一晚的悸动,可那时的他中了药,现在又是为什么?
他皱了一下眉,把心里那些恶心的想法赶走,把尤白羽也拽过来:“白羽,你来说,大哥干过什么坏事吗?”
尤白羽说:“没有啊,臣哥你连红灯都不闯。除了打黑拳,就没干过违法的事了。诶,打黑拳还能考公吗?”
冯野臣说:“好了,没问你这个。”
尤白羽嘿嘿一笑,冯野臣说:“小知,不用替我担心,我不会做错事的。”
如果冯野臣说,自己绝对不会做坏事,倪知还有点不信,但他说不会做错事……
这个词就很有意思了。
对于他们下郡人来说,想要活下去,永远比上郡人要付出更多,但只要有利自己的,那就不算错事。
其实也是他以以前的想法来苛责冯野臣了。
生在下郡,他们就像是有原罪,想要向上爬不是错,爬错了方向才是最可怕的。
倪知点了点头:“臣哥,我懂了。”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前太过怯懦,现在虽然还是很文静,却好像点了睛的玉像,多了灵光,又如流深静水,反倒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冯野臣不太习惯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有了自己不知道的变化。
买眼镜的时候,冯野臣果然没让倪知掏钱——
倪知根本没有付账的机会,冯野臣直接签名买的单。
选的镜框和之前差不多,方框,木质镜腿,纯黑的框体,原本厚重的镜片换成了最新款的超薄高清镜片,倪知漂亮的眼睛再也不会被挡得灰扑扑的一片。
尤白羽还是不太满意:“和之前区别不大。”
倪知却觉得还不错:“还不错。”
——主要是这幅镜框,是店里最便宜的。
就算是把冯野臣当大哥,但他还是不想欠冯野臣太多。
回到家中,应琴也夸奖倪知:“换了眼镜,整个人精神多啦。那副太久了,我记得镜腿都有裂痕了。”
倪知笑了笑,把选好的礼物递给应琴:“送你的。”
应琴惊讶道:“怎么还给妈妈买了礼物?”
倪知:“今天遇到臣哥了,他替我买的眼镜,我就把你给我的钱买了礼物,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应琴笑了起来,她从来不是个扫兴的妈妈,不会说倪知浪费钱,捧场地将礼物拆开,看到里面放着一串漂亮的珍珠项链。
珍珠呈现淡淡的粉色,一颗颗珠圆玉润。
应琴忍不住道:“真漂亮,宝宝,一定很贵吧?”
倪知解释:“是淡水珠,不贵的。妈,等我以后工作了,给你买更多更漂亮的。”
应琴抱了抱他:“小知对妈妈真好。”
其实是妈妈对他好。
倪知抱抱应琴,觉得自己很幸运。
就算是穿书,也可以再和妈妈见面。
吃过晚饭,倪知照旧把碗刷干净,又陪着应琴看了一集电视剧。
手机震动,倪知看了一眼,是席惟发来的消息。
【凸惟凸】:“期末成绩出来了。”
正常来说,期末成绩明早八点才能在官网查询。
席惟肯定又是拿的内部消息。
万恶的特权阶级!
【小知不知道】:“哦。”
【凸惟凸】:“这么冷淡?”
电视剧正演在精彩部分,倪知眼睛盯着屏幕,随意打字敷衍席惟。
【小知不知道】:“111”
【凸惟凸】:“小知在干嘛?”
【凸惟凸】:“和我说说,我就把年级排名告诉你。”
倪知没回——
就算他不说,明早也能看到。
电视里,男主女主被人追杀,一路跌跌撞撞来到悬崖边,两人缠缠绵绵,准备一同跳崖殉情。
应琴往倪知手里塞了一个剥好的砂糖橘,倪知叼着橘子,看到席惟发来的消息。
【凸惟凸】:“错了,别不理我。”
【凸惟凸】:“你的专业课成绩年级第三,加上平时的综合分数,外加参加校庆的额外加分,总成绩年级第一!”
【凸惟凸】:“宝宝,你好棒>///<”
倪知猛地坐直身子。
第一个问题。
【小知不知道】:“真的?那尤白羽呢?”
第二个问题。
【小知不知道】:“……”
【小知不知道】:“谁准你喊我宝宝的?!”
第44章 44 你也可以喊我宝宝
44
【凸惟凸】:“不小心喊出口了吗?”
【凸惟凸】:“我以为自己是在心里偷偷喊的^ ^”
倪知:……
席惟怎么是这么一个人!
调戏他就算了, 居然还偷学他的表情!
气人程度简直翻倍!!!
倪知气鼓鼓地把手机甩到一边,不回消息了。
手机那头,席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眉目舒展,似是心情极佳。
他一向表情不多, 就算是笑,看起来也不怎么真心, 更多是冷笑、讥笑、似笑非笑, 难得这么真情实感, 如果是外人看来, 肯定会觉得如沐春风。
席长淖今日恰好在家,妻子谈鸣潼也在,一家三口难得齐聚一起,共享天伦,陪着谈鸣潼看她喜欢的电影。
电影演了一半, 席长淖全神贯注,一边替妻子倒茶,一边余光看到,席惟居然在笑。
席长淖想起妻子反复叮嘱, 要自己多关怀一下儿子,于是问席惟:“阿惟, 在笑什么?”
席惟闻言, 笑容收了一下, 很随意地回答:“替朋友开心。”
谈鸣潼本来嫌他们两个人聒噪,闻言来了兴趣:“哪个朋友?是你上次抱去后台那个小朋友吗?”
席惟没说话,看向席长淖,席长淖只好道:“不是我告诉你妈妈的。”
“是你舅舅说的, 他说你在学校仗势欺人,要好好修理你。长淖,你说是吧?”
谈鸣潼一头波浪卷发,长相柔美温婉,看起来很能唬人,其实家中,她一向一言九鼎,席长淖向来以她马首是瞻,闻言点头道:“你舅舅是这么说的。”
席惟从小看多了家里妇唱夫随,一点都不惊讶:“那是误会。”
“所以你真在和那个小朋友发消息?”谈鸣潼笑道,“你不是一向嫌弃聊天浪费时间。”
三人说话时,席惟垂着眼睛,手指拨弄手机屏幕,将自己和倪知的聊天记录重新看了不知道几遍,闻言语气很随意:“人总是会变。”
但脸上的笑又泛了出来。
这个儿子,从小最会装模作样,喜欢什么都要人去猜,心思太难琢磨。
谈鸣潼一直觉得,是席家基因有问题,自己才没生出开朗大方的儿子,现在看到席惟难得情绪这么分明,有点好奇:“聊什么,这么有意思。”
“没什么。”席惟回答,语气淡然,带着一点炫耀,“说他拿了全年级第一。”
席长淖道:“能拿年级第一,这孩子一定吃了不少苦。”
谈鸣潼诧异:“你得意什么,又不是你拿了第一,而且,你怎么能和学习这么好的人做朋友?”
不会真是威逼利诱、欺男霸女了吧?
席惟:……
席惟脸色沉了一下,站起身:“我回房间了。”
等他走后,谈鸣潼后悔:“我不该那样说过话……”
席长淖安慰:“阿惟不会那么容易就伤自尊的。”
谈鸣潼疑惑:“什么伤自尊?我是该直接问阿惟,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同学。”
阿惟这小子一向心黑手狠,谁能伤到他?
席长淖汗颜。
自己果然不如妻子了解儿子。
没想到谈鸣潼又给他下了指示:“你去问问,他们到底是在谈恋爱,还是阿惟真在欺负别人。你们席家一向的霸道,万一阿惟真像鸣沛说的,在学校里称王称霸,人家好好一个孩子,被他欺负了怎么得了?”
席惟回了房间,知道自己又把倪知惹生气了。
明明知道小哑巴脾气大,有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一丁点忤逆都不能有,可席惟偏偏乐此不疲,甚至有点期待,要是倪知真的气得狠了,咬他一口会是什么感觉。
大概会咬的很狠,很深,就像是小狐狸,叼住了猎物,就绝对不可能撒口,但疼里面,却会涌上来深深的痒,是一种欲念,渴求更多的东西。
席惟倚在躺椅中,两条长腿交叠,完全不在意面子,若无其事地去哄被自己惹生气的倪知。
【凸惟凸】:“你刚刚问我尤白羽的成绩?”
【凸惟凸】:“我临时查了,有进步,但不如你,只在年级前二十。”
还是没回。
【凸惟凸】:“别生气。”
【凸惟凸】:“你也可以喊我宝宝。”
这次回了。
【小知不知道】:“想得美!”
席惟忍不住笑出了声。
【凸惟凸】:“确实。”
【凸惟凸】:“那我说件好消息给你赔礼道歉?”
倪知半信半疑地发来一个问号。
【凸惟凸】:“原定的交换生里,有一个临时有事,自愿退出了,留下的这个名额,可以给你朋友,但需要他自费。”
【凸惟凸】:“我可以帮他出资。”
【凸惟凸】:“就当是喊你宝宝交的保护费。”
【凸惟凸】:“怎么样?”
想了想,感觉语气有点硬,于是又发了个表情包出去。
【凸惟凸】:[小狗作揖.gif]
表情包上还有一行字,写的是“求求你啦”,配上小狗可怜巴巴的眼神,看起来真的……
很真诚,而且很可怜。
倪知喜欢小动物,虽然没有养过,但是是天生的吸猫吸狗体质,走到哪里,都会有小猫小狗跑出来求摸摸。
他盯着席惟发的表情包看了一会儿,有点动摇了——
当然不是因为席惟的表情包很可爱。
是席惟的提议确实很……不错。
因为他,尤白羽才会学的那么拼命,但是因为没有额外的加分,所以总排名止步前二十。
倪知能想象到,如果自己告诉尤白羽,他的成绩不能当交换生,但是自己可以,尤白羽肯定会替自己开心,也不会嫉妒或者生气。
但……但自己会觉得很愧疚。
席惟抓他的心思,抓得好准。
每一个条件,果然都是他无法拒绝的。
倪知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又或者为了骨气会去放弃到手的好处。
所以他很干脆地接受了。
【小知不知道】:“成交。”
【小知不知道】:“谢谢席哥。”
【小知不知道】:“下不为例^ ^”
席惟嗤的一声轻笑出声。
【凸惟凸】:“先礼后兵?”
【小知不知道】:“哼哼。”
哄回来了,至少愿意理他了。
席惟问:“明天就可以回学校了,今天都做什么了?”
【小知不知道】:“你不知道吗?”
【凸惟凸】:“我怎么会知道,想听你告诉我。”
【小知不知道】:“离开了崇德,席哥也不是无所不知了。”
倪知说这个不是嘲讽,是真的有点惊奇。
还以为连同下郡,席家都能只手遮天,想看什么监控就看什么监控。
没想到席惟回答说:“我不会随便窥探你的生活。”
……
听起来很荒谬的一句话。
以席惟的掌控欲,真的能做到不窥探吗?
但倪知回忆了一下,惊奇地发现,除了最初的时候,席惟看过他被司一带走,还有他被标红时,席惟通过摄像头看他之外,后来的时间,席惟好像真的没再特意去窥探他了。
倪知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了个表情。
【小知不知道】:“[大拇指]”
门被敲响,席惟抬起眼睛:“请进。”
席长淖推门而入,看到席惟的表情,觉得老婆果然神机妙算,儿子果然完全不在意自己考的分数不如那个小朋友。
席惟问:“有事?”
席长淖说:“你妈妈刚刚不是故意说你成绩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席惟挑眉:“爸,有话直说吧。”
席长淖在外面大权在握,在家也不过是个父亲,闻言就直接道:“你和你的小朋友,最近怎么样了?”
席惟说:“还不错。”
席长淖说:“没闹别扭吧。”
席惟笑笑:“爸,你是不是想问,我们在一起没有?”
席长淖看他,席惟心情不错,语气轻松:“快了。”
席长淖也挑了下眉,想要说什么,到口又咽了回去,只道:“那就好。”
只是回到谈鸣潼身边,席长淖说:“我看他是得意忘形,要摔个大跟头。”
谈鸣潼说:“自家儿子,你盼着他吃大亏啊?”
席长淖笑了笑,握住妻子的手轻轻揉捏:“八字没一撇就这么得意。”
他当年追谈鸣潼,没追到领证步入婚姻殿堂前一刻,都不敢有一点掉以轻心。
毕竟是年轻人,到底还是稚嫩。
吃点苦头才能知道,情场从来,也如战场-
第二天,成绩公布,果然如席惟所说,倪知的综合排名,到达了本专业第一。
尤白羽一早起来翻看成绩,顾不得看自己的,看到倪知的,惊喜道:“小知!!!你真的做到了!!!你怎么这么厉害!”
不愧是他的小知!
也太棒了吧!能从年级一百开外直接逆袭年级第一!
他可特意看了,顾霜纯那个废物连前两百都没进,要不是有参加校庆的加分顶着,就要划到最后一档了!
尤白羽比倪知本人还要开心:“这样你不就可以去当交换生了!”
倪知却说:“你也可以。”
“我?”尤白羽这才想起自己,看了看成绩,有点失落,但也在意料之中,“我不行啦,我才年级前二十。”
倪知将昨晚席惟的决定告诉尤白羽:“……他说可以替你出钱。”
尤白羽有点不开心:“他替我出?……小知,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倪知失笑:“你想到哪去了。他大概是……大概是想追我。”
尤白羽更不开心了:“我怕的就是这个!我不许他追你!”
啊啊啊小知那么好!
他不许任何男人追小知!
但尤白羽也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
倪知遇到什么都想到自己,自己还耍小脾气也太坏了。
所以尤白羽很快整理好了心情:“算我借他的,等我以后还他。”
倪知笑笑。
其实倪知也是这样想的,他打算等交换生活动结束,将尤白羽花的所有钱都还给席惟。
但现在没必要把这种事告诉尤白羽,免得又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倪知岔开话题:“成绩出来,下午我们就可以返校了。”
尤白羽问:“那我和臣哥说一声,让他送我们吧?”
倪知说:“太麻烦臣哥了。”
尤白羽犹豫一下,还是说:“小知,我怎么知道你和臣哥疏远了好多?”
自己还以为演技很好,原来很多小细节还是疏忽了。
听着系统在脑海里的ooc提示,倪知妥协:“我是怕他忙。”
尤白羽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去和冯野臣说了,下午,冯野臣果然开着车等在门口。
两人和回来的时候一样,尤白羽大包小包,倪知仍旧是小小一个书包。
冯野臣一路将车开上了渡船,三个人没下车,直接在船舱底层的停车场休息,船舱里信号不好,光线也有些昏暗,倪知闭目养神,听冯野臣问尤白羽:“你们要去当交换生,你说是去哪?”
尤白羽说:“巴黎,哥,我还没去过巴黎呢。”
冯野臣笑道:“我也没去过。有空到时候去看你们。”
尤白羽:“一共就交换两三个月,等你有空,我们都回来了。”
冯野臣说:“我很闲。”
尤白羽说:“真的?小知还担心喊你送我们,会耽误你的时间。”
冯野臣看过来:“小知。”
倪知只好睁开眼:“臣哥。”
冯野臣说:“下次不许和我客气,知道了吗?”
倪知乖乖道:“知道。”
“乖。”冯野臣掏出两个红包,都很厚,递给尤白羽和倪知,“拿着,出去在外,自己手里得有钱。”
倪知和尤白羽对视一眼,都不好意思要,可冯野臣说:“刚刚不是答应了,不和我客气?”
倪知迟疑一下,到底还是接过来:“谢谢臣哥。”
冯野臣锋利的眸底看着他,有脉脉的温情:“你们臣哥没读过很多书,但是知道,你们该多出去看看,长长见识。”
倪知有点感动。
冯野臣简直是“大哥没文化,但大哥爱你”的典范了!
冯野臣忽然伸手,轻轻替倪知将有些歪了的镜框扶正,他的手指粗糙,指骨粗大,上面满是伤疤和茧子,却小心翼翼的,注意没碰到倪知的皮肤。
昏暗的光里,他的皮肤呈巧克力色,倪知的却是牛奶一样的雪白,透过镜片,倪知漆黑的眼静静地看着他,似是剔透漂亮的水晶,一眼就能看进心底。
似乎一切绮念遐思,都无所遁形。
冯野臣凝视着倪知,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慢了半拍收回手来,感觉自己心跳微微有些加速。
渡轮响起汽笛声,抵达崇德郡,冯野臣开车将他们送到学校门口,因为车牌号不属于上郡,所以不能进入学校。
正是假期,校车停运,尤白羽扛着包,和倪知打气:“走半个小时就到了。”
倪知看了看周围,打算骑车进去,远远却见一辆宾利开了进来,而后在两人面前停下。
后座的车窗降下,章之桓含笑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他笑容温和,在夕阳下,淡色的发丝和苍白的皮肤都被抹上了一层温润无害的光影,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显得极为儒雅,连带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都有一种翩翩君子的优雅英俊。
因为他的语气太友善了,尤白羽回答说:“我们接到通知,要参加交换生活动。”
章之桓指尖敲了敲额头:“想起来,是有这么件事。那你们现在要先回寝室吗?”
尤白羽说“是”,章之桓就将车门推开:“校车停运了,走要走到什么时候,上车吧,我送你们。”
章之桓的名声在特招生群体里很好,因为他对待谁都是一视同仁的温和。
尤白羽不疑有他,道了一声谢,却见身边的倪知没动。
尤白羽小声问:“小知?”
尤白羽不知道章之桓是什么人,倪知却很清楚,但察觉到尤白羽不解的目光,倪知打字:“谢谢会长。”
章之桓笑意更深,眼尾微微泛开涟漪,似是鱼尾划开海浪,天生的桃花眼,多情得招惹是非。
尤白羽坐上副驾驶,倪知和章之桓一起坐在后排,章之桓随手打开车载冰箱,问他们:“可乐,果汁,还是牛奶?”
尤白羽转头,看到有啤酒,问章之桓:“会长,怎么不给我们喝啤酒?”
章之桓含笑说:“小朋友不可以喝酒。”
他平易近人,尤白羽也是自来熟的性格,笑眯眯说:“那我喝可乐。”
倪知却摇了摇头:“我不渴。”
章之桓也不强求,随意地和尤白羽聊天,余光却一直落在倪知身上。
微微有些长了的刘海,却不是刚入学时凌乱无章的样子,反倒将脸部线条修饰得越发柔和,漆黑的眉目,很长很长的睫毛,原本被老旧沉闷的镜框遮挡的一切,再也无拘无束,就那样清晰明了地被日光照亮。
比起夕阳,要耀眼许多。
甚至让人不敢正眼去看,似乎会被那样锋利具体的美貌刺痛了眼睛。
章之桓问:“换眼镜了?”
倪知低着头,装作羞涩地打字:“嗯。”
言简意赅,其实是不想和章之桓说话。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套头毛衣,外面是蓝色的羽绒服,鲜活的颜色,是和肃穆保守的校服完全不同的风格,围着的奶茶色围巾柔软温暖,漆黑的发丝落在上面,是同样绕指缠绵的质感。
让人很想抓在指间,任由发丝滑落。
或者想要看到滑落的,不只是发丝。
车子停下,倪知和尤白羽道了谢下车。
章之桓含笑看着他们离开后,拿出手机,慢悠悠地给席惟发了消息。
【Z2H】:“干嘛呢?”
【惟】:“有事?”
很冷淡啊。
章之桓笑笑,食指指节蜷起,将眼镜向上推了推,看着席惟敷衍的态度,心情却很是愉悦。
【Z2H】:“我看到倪知了,他已经回学校了。”
【Z2H】:“他和他朋友的交换生名额,是你替他们弄来的?”
【惟】:“不行吗?”
怎么会不行呢,整个学院……整个上郡,还有席家说了不算的时候?
如果是以前,章之桓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却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舒服,就好像每一次和席惟相处,都会提醒自己,章家在席家面前,也和下郡人在上郡人面前没有什么区别。
但至少有一次。
他比席惟先看了倪知的变化。
【Z2H】:“随便问问。”
【Z2H】:“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小哑巴又变样了。”
【惟】:“?”
席惟果然不知道。
章之桓低低地笑了起来,收起手机。
推波助澜只需要一句话就足够了,说得太多,反倒刻意。
回到寝室,尤白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忍不住说:“小知,刚刚的章之桓人还不错诶。”
不但载他们回来,一路上还和自己相谈甚欢,完全不像是其他崇德学生,对他们这些特招生充满了歧视。
倪知只是笑了笑,忽然发现,自己和尤白羽都被拉进了一个群里。
群里只有不到二十个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十个能看出来是学生,剩下的应该是老师。
群名被改成了“巴黎交换生专用①群”,刚刚建群,就已经有人在里面聊天了。
【最野の狗】:“我们是1?”
【姜姜姜小否】:“赢在起跑线上了。”
【一个咩】:“怎么又是巴黎?去腻了,要不是我妈逼我,我也想放弃。”
【大尽】:“又有新人来了,怎么不认识是谁?”
【最野の狗】:“特招生?”
【一个咩】:“交换生允许特招生参加?”
【姜姜姜小否】:“今年改规则了,特招生如果综合排位年级前十,就可以参加。”
【一个咩】:“凭什么啊!特招生什么时候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
【大尽】:“呵呵,我倒是听说,这两个特招生来头不小。”
【一个咩】:“什么来头?@小知不知道 @羽毛大大,别光潜水,出来说话啊!哑巴吗?”
尤白羽早就看这个一个咩不爽了,现在听他说自己和倪知是哑巴,更是生气。
他说自己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说小知!
【羽毛大大】:“怎么了?有规定,我们达到规定的标准,惹到你了吗?还是你自卑,觉得成绩没我们好?”
【最野の狗】:“哇靠,攻击力好强。”
【大尽】:“兄弟你是这个[大拇指]”
尤白羽不知道,他们能不知道吗?
一个咩真名叫做杨枫,杨家三代单传,把杨枫惯得不像话,脾气也大,很多人都不愿意招惹他。
可现在,一个小特招生却公然顶撞他。
这个小特招生完蛋了。
果然,杨枫一下子就炸了:“我操了,你他妈这么和我说话?你是什么东西,下郡的烂泥鳅,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他妈把你们塞进来的,你和你的后台都完蛋了!”
只是消息刚发出去,就见系统闪过一行提示:
【惟】加入了本群。
杨枫本来还想骂人,却见群里猛地安静一下,而后沸腾了。
【最野の狗】:“我靠,席惟怎么进来了?”
【大尽】:“我是不是眼花了???”
【大尽】:“席哥,我是你脑残粉!!!”
【姜姜姜小否】:“哇哇哇,是真席哥吗?席哥好,席哥你又不是我们系的,怎么也加群了?”
……
原本潜水的全都被席惟给炸了出来,就连学校的几个老师和系主任,都立刻出现,热情而不失亲切地同席惟打招呼,一片沸反盈天间,杨枫刚刚的咒骂和质问被顶了上去无人在意,就连杨枫本人都有些尴尬——
那可是席惟。
家境不知道比他强了多少,他刚刚在那里撂狠话,显得很小儿科没面子。
希望席惟没看到。
杨枫在心里祈祷,也加入了欢迎的队伍。
【一只咩】:“欢迎席哥~”
却见一直没说话的席惟,忽然发了三句话出来。
【惟】:“你不是问他们的后台是谁?”
【惟】:“是我。”
【惟】:“想让我怎么完蛋?”
第45章 45 你和你的臣哥也会这么客气吗?……
45
倪知把手机丢在一边, 整理需要上传的资料。
护照、三张免冠一寸照片,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照片还是原主高中时候拍的, 厚重凌乱的刘海几乎将整张脸都挡了起来,很难看清楚整个人的全貌。
感觉交上去也会被打回来, 是不是需要重拍一下?
倪知还在思考,就听到尤白羽“哇”了一声:“哇!小知!你快来看!”
倪知一边问:“怎么了?”
一边拿出手机翻了翻, 翻到尤白羽和杨枫吵架时, 倒是没什么情绪。
这可是贵族男校小说, 怎么可能没有优越感十足高高在上的贵族学生。
不过等后面席惟嚣张进场之后, 倪知本来以为杨枫还要再反抗一下,结果没想到在席惟甩下那三句话后,杨枫沉默了一分钟之后,干脆利落地退了群,直接被席惟吓得落荒而逃了。
倪知:……
自己还是低估了席惟在崇德的地位。
旁边尤白羽哼哼道:“那个杨枫在群里叫嚣, 我还以为他很拽呢!”
还不是被席惟吓跑了?
倪知笑笑,安抚尤白羽:“别和那个人生气。”
尤白羽眼睛亮晶晶的:“我不生气。小知,我就是突然觉得,原来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学生们, 和我们也是一样的。”
大鱼吃小鱼,但大鱼在大白鲨面前, 也得忍气吞声。
那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倪知看他想通了, 就没有再去安慰他, 尤白羽斗志昂扬,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看群里谁还敢说怪话就出去战斗,没想到席惟发话后, 群里却鸦雀无声。
直到十分钟后,系主任出来发言。
【任重】:“历来每届的交换生选拔,都有固定的规章流程,每一个人都是合规合理的。如果有人有异议,可以来直接询问,不要在那里发表一些不利于和谐的情绪性言论!”
群里这才零零落落地又有了声音。
席惟却没再露面,就好像他进来,单纯就是为了说那三句话。
尤白羽忍不住又“哇”了一声:“小知,席惟是不是特意来替咱们撑腰的?”
倪知还没回答,尤白羽自己又否决了,“不对,他不是来替咱们撑腰,他是专程为你撑腰!”
倪知倒是淡淡的:“我们确实是被他塞进来的,任由那些人乱说,对席惟自己的名声也不好。”
尤白羽说:“他会在乎这个吗?”
不会。
倪知心知肚明,尤白羽说得对,席惟确实是特意为他们撑腰。
……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倪知迟疑一下,将手机切换到和席惟的聊天窗口,只是消息还没发送出去,对话框里,却多了一条新消息。
【凸惟凸】:“到学校了?”
【凸惟凸】:“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居然一点都没提刚刚在群里发生的事。
虽然倪知知道,席惟不是那种做了什么就到处表功的人。
但他还以为,席惟至少会提一下,装装可怜什么的。
算他这次猜错了吧。
【小知不知道】:“到了,别的都准备好了,只有照片,是以前拍的,我打算重新去拍。”
【凸惟凸】:“高中拍的?”
【小知不知道】:“嗯。”
【凸惟凸】:“高中的时候,你也这么可爱吗?”
【小知不知道】:“凸。”
席惟发了个笑脸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伸手不打笑脸人?
【凸惟凸】:“放假期间,学生餐厅都停止营业了。喊上你朋友,我请你们出来吃饭?”
【小知不知道】:“不用,我们带了面包。”
【凸惟凸】:“不是只有我们,还有任主任。”
【凸惟凸】:“这次他帮了忙,我做东,你们两个也露个脸。”
倪知指尖悬在屏幕上,拒绝的话没有打出来。
这次能当交换生,确实是多亏了席惟和任重主任,倪知不是那种不通交际的书呆子,哪怕这次,他确实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到了年级第一才拿下了这个名额,但在这样一所学校,学习很多时候并不能决定所有事,只有作为负责任的任重首肯才行。
于情于理,席惟设的这场饭局,自己都没办法拒绝。
倪知抿了抿唇,感觉自己又被席惟拿捏了。
【小知不知道】:“谢谢席哥。”
【凸惟凸】:“不用谢。”
【凸惟凸】:“我待会儿派人去接你们。”
放下电话,倪知发了一会儿呆。
这样下去不行。
席惟实在是太面面俱到了。
自己好像衣食住行都被他包了一样。
但是抱怨都不能抱怨,总不能和他说,“你不许对我这么好”吧?
他发呆的时候眼睛暗下去,还是很黑,睫毛长长的垂下去,遮住了一点瞳仁,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遇到了烦恼,让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不要伤心。
尤白羽默默地放下了手机,小心翼翼问倪知:“小知,怎么啦?”
倪知回过神来:“没什么。”
算了,席惟愿意这样付出就由他去吧。
反正等……
倪知又顿了一下。
现在按理说已经进入原作剧情发展期了,原作里,校庆之后,F4和顾霜纯之间明里暗里都有了许多的交际,五个人的爱情错综复杂,甜蜜夹杂修罗场,让不少读者都欲罢不能。
可怎么现在看来,F4和顾霜纯压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倪知问尤白羽:“你知道顾霜纯最近怎么样了吗?”
尤白羽没想到倪知居然在想顾霜纯,随口说:“他出国了,说是心理出现问题,请了几个月假去国外疗养。这事儿校园网都传遍了,大家都说他怎么这么脆弱。”
顾霜纯心灵太脆弱,受不了校庆上被倪知碾压,当天醒来之后就嚎啕大哭着被明家人接走了,后面一直都没有回来。
尤白羽说:“大家都在打赌,说不定他要休学呢。”
怪不得。
主角受不在,就算原作剧情写的再满,F4这几个人也不能对着空气深情。
但等顾霜纯回来,就不一定了。
到那时,席惟献殷勤的对象,大概就会变成顾霜纯了。
倪知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点了点,雪白纤细的指似玉非玉,莹莹有光。
尤白羽看得出神,倪知却站起身来:“收拾一下,待会儿出去吃饭。”
尤白羽很听话,立刻就去换了衣服,换完才问:“小知,我们去哪?”
学校餐厅不是都关门了吗?
倪知解释:“席惟请任主任吃饭——这次我们能当交换生,任主任也帮了忙的。”
尤白羽“哦”了一声,有点紧张:“任主任不会问我考试排名吧?”
倪知笑笑:“不会。”
任重既然能同意他们两个特招生加入这个团队,就说明席惟已经搞定了,只是那些都是私下里权力的斗争,明面上的尊师重道却还是不能缺少。
门口,停了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司机看到两人,连忙弯腰替他们拉开车门。
尤白羽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上车之后不敢乱动,生怕自己弄脏了雪白的真皮座椅,小声问倪知:“席惟人呢?”
倪知:“不知道。”
车子向着另一侧的山上开去,远远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树林间,夹杂着一栋栋的建筑,其中一栋白色的小楼,融合了东亚风情同欧式建筑的风格,白墙红顶,硕大的芭蕉叶下,挂着一盏盏橙红色的琉璃灯,更远处的建筑群似是随手撒下的珠链,沿着山道连贯着漫溯至远方。
车子直接驶入院中,门口站岗的身形挺直,倪知注意到,他们都是荷枪实弹,明显不是普通的安保公司人员。
院中看起来不大,前厅向内,分了主楼裙楼,前院环水,后院环山,湖光山色间,一切都显得低调肃然,令人下意识放缓脚步。
尤白羽有些怯场,轻轻地抓住倪知的手,生怕自己走错了路惹笑话。
他的手指冰凉,因为紧张有些汗津津的,倪知安抚地握了握他,比手势:“别害怕。”
尤白羽点点头,终于心跳没那么快。
他虽然来到崇德学院,却从来没觉得那些富贵景象同自己有什么关系。
现在猛地走了进来,才觉得自己原来那么渺小。
可小知却永远都这么从容不迫。
尤白羽觉得自己不能给倪知丢人,努力地也挺直肩背,装作淡然。
前方临水的房门忽然向着两侧开启,门后,席惟已经走了出来。
两道跪坐着六名容貌端秀的侍者低眉顺目,当席惟走过时向下伏倒,身子伏得很低地行礼。
原本满园被精心修剪的花木横斜,寂影横疏,都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富贵之境,唯独席惟出现那一刻,这一切,都成了他富贵权势的陪衬。
风卷着淡淡的茶花香气吹拂过来,连带着梢头的琉璃灯盏也轻轻晃动,连同尤白羽,都被那种凝重具体的氛围所感,下意识也低下了眼睛。
席惟却目不斜视,只向着倪知走来。
院中灯火融融,一旁池中锦鲤聚拢又散开,似是一簇烟花,这样的天气,席惟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开着,银蓝色的双头蛇纹身散发着冷质的光。
当他走近时,能明显看出,他的面上带着淡淡的倦意,神色却还是很冷淡默然,视线移到倪知身上时,停顿一瞬,定格在他面上的镜框,热得滚烫,似是仅凭目光,便能将人灼烧。
但也只是那一瞬。
下一刻,他便垂下眼睛,冷厉的眼眸在夜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漫不经心。
倪知以为他会问自己怎么换了眼镜,他却只说:“我刚下飞机,时间有些紧,就直接过来了,所以让司机去接你们。”
倪知一怔。
席惟开口第一句,解释的居然是这个。
倪知比手势:“我们自己过来就好。”
席惟笑笑:“任主任还没来,今晚是小宴,你们想吃什么,现在可以点单。”
倪知看了尤白羽一眼,尤白羽连忙疯狂摇头,倪知就回答:“都好。今晚主要是谢谢任主任,吃什么倒是其次。”
席惟说:“也不用紧张。任主任父亲当初在我爷爷手下做事,和我父亲从小就认识。”
怪不得说宰相门前四品官。
席家一个下属的儿子,现在也能做到崇德学院主任的位置,行政级别甚至和司一父亲差不多了。
也怪不得只是席惟一句话,就能把他们两个人塞进来。
席家的权力,这一刻越加的清晰具体,就像是不必走到山前,也能感知到那无边无际的压迫感。
庭中茶花被风吹得簌簌地响,花瓣逶落满地。
倪知垂眸:“谢谢席哥。”
席惟说:“不是已经道过谢了?”
倪知笑了一下,很浅,但是很明亮,似乎能将漫长的黑夜也映照得生出光彩:“总要当面向你说。”
这个笑太漂亮了,无论是谁,看到的时候都会愣一下。
席惟一直克制着自己,现在对上倪知的眼睛,透过崭新的镜框,哪怕心底情绪翻涌再多,也有一刹那,忽然就没了言语,只是视线被倪知吸住,无论如何都移不开了。
外面又进来一行人,为首的大概五十出头,有点秃顶,大概是怕冷,裹着厚厚的大衣,但是因为身型不太流畅,显得有点发福,将军肚扛了出来,看到三人有些惊讶,一开口,却很热络:“阿惟,我都说了,天气冷,让你在屋里等我就行,怎么还亲自迎出来了?”
倪知站到席惟身后,看不到他的眼睛,席惟也就懒散下去,笑了笑说:“任伯伯。”
任重大步走过来,看了倪知和尤白羽一眼,语气里带点揶揄,问席惟:“这就是你那两个朋友?”
席惟应是,任重哈哈大笑:“大哥和我说了,说你难得有个好朋友,让我一定好好照顾。”
其实他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席长淖公务繁忙,这样一点小事,哪里会特意联络他,时任重拿了鸡毛当令箭,席惟开口之后,他就钻营着去找席长淖寒暄,这才知道了一点内情。
这位席家大少,总算开了窍,第一次有了谈恋爱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看上的居然是特招生。
任重奉迎惯了,当然不会当面表现出情绪来,本来还想问席惟,到底看上的是哪个。
但他的视线落在尤白羽脸上时,只是一扫而过,觉得还挺清秀,当移到倪知脸上时,却像是被拽入了黑洞,一下子就哑了火。
这么……这么漂亮的学生?!
他任教这么多年,自以为已经见多识广,可这么好看,却也是第一次见到。
任重后知后觉:“这就是校庆上表演的那个倪知?”
校庆时,他在国外,归国后宴席间闲谈,也听有人提过,说新生里,出了个格外出色的,他当时只以为是言过其实,可现在看来,倒是很真实的形容。
是真的出色。
任重一心钻营,对待男色女色并不在意,可也总是情不自禁去看倪知。
就像是看到了浑然天成的一样艺术品,少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吃亏。
怪不得能把一向独来独往的席大公子都引得动了心,如果自己年轻个二三十岁,说不定也要拜倒在他脚下了。
任重收回眼睛,难掩赞叹道:“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我以前已经觉得,阿惟你足够出色了,没想到现在你的这个小学弟,却比你还要让人惊叹。”
任重也是试探。
果然,他借着席惟抬高倪知,席惟不但不生气,反倒翘起了嘴角:“是,小知他今年还拿了年级第一。”
席惟这么说,任重连忙跟着赞叹:“长得好,学习也好,这真是能文能武了。”
席惟心情明显不错,比往日显得平易近人得多,任重心下喜悦,看倪知,怎么看怎么觉得是福星。
如果不是为了倪知,自己何德何能,能被席惟宴请?
一场小宴主宾尽欢,任重长袖善舞,看着好像形象一般,但侃侃而谈时,说的话特别有趣,连倪知都觉得,怪不得他能坐到这个位置。
因为他们都是学生,任重也没喝酒,到了末尾,还恋恋不舍和倪知同尤白羽说:“你们都是有出息的孩子,运气也好。老师和你们说句交心的话,这次当交换生,对别人来说只是一次活动,对你们两个,却是机遇。”
贵族学生唾手可得的,下郡学生却要拼尽一切,才能走到同一起跑线上。
这是现实,不公平,但他们暂时没有能力去改变。
倪知和尤白羽乖巧点头,尤白羽还说:“主任,您放心吧,我们明白。”
等他走后,尤白羽一下子松了口气:“总算结束了。”
其实他们俩什么也没干,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任重谈天说地,可就算这样,也觉得提心吊胆。
尤白羽忍不住说:“小知,这就是上流社会吗?”
倪知却回答:“不是,这是大人的世界。”
不管是上郡还是下郡,脱离学生身份之后,这些推杯换盏的事情绝不会少。
尤白羽蔫了:“原来长大这么坏。”
倪知对着他笑了笑:“也有好事。”
起码他们现在,在一步步往前走。
尤白羽看到他的笑,也被激励了,刚想说话,却察觉到一道冷淡的视线,尤白羽后知后觉,发现席惟在看自己。
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尤白羽拿起水杯,默默喝水。
席惟好吓人啊,自己多和小知说两句话,他看起来就像是要吃人一样。
明明自己和小知才是最好的朋友qwq
察觉到尤白羽的变化,倪知转头看过去。
只是在他回眸看向席惟前,席惟已经收起了冰冷的眼神,对上倪知的视线,他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似乎在问倪知怎么了。
倪知:?
倪知不明就里,席惟起身说:“走吧,送你们回去。”
这次是席惟亲自开车,还是尤白羽坐在后座,倪知坐在副驾驶。
路旁的灯光一盏盏闪过去,在后视镜中连成长长的光影,倪知半张脸沉在安静的长夜,半张脸被星火似的光焰映亮。
席惟一边开车,忽然像是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换了这么一副眼镜?”
果然还是问了。
倪知有种自己终于猜对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的感觉,反问席惟:“不好看吗?”
席惟说:“还不错。你本来就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他这句话说得太对了,尤白羽忍不住说:“当时试了好几副呢,每一副小知戴上都漂亮。”
席惟像是来了兴趣:“你陪小知去的?”
尤白羽说:“对啊,我本来想送小知当生日礼物,可惜被臣哥抢先去签单了。”
车子开到红绿灯口,席惟踩下刹车。
灯光不算太亮,只能听到他的语气,像是在笑:“是啊,快到小知生日了。”
如果灯光再亮一些,就能看到他的眼睛。
很冷,亮得寒气四溢。
似是开了刃的长刀,雪亮的光闪过时,猎物已经见了血。
车子开的很稳,很快就抵达了宿舍楼下。
倪知下车后,让尤白羽先回去,自己留下,弯腰看向席惟。
席惟坐在驾驶位上,微微仰头,看向倪知,这个姿势,两人一高一低,隔着半个车身,如果再近一点,席惟将头扬起,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吻上倪知的唇角。
只差一点。
混沌影中,席惟喉结微动:“怎么了,又要和我道谢?”
倪知比手语:“是啊,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席惟笑笑,语气有些含糊:“你和你的臣哥也会这么客气吗?”
倪知没有听清,下意识问:“什么?”
“没什么。”席惟懒洋洋说,“我坐了一晚飞机,有点困,先回去了。明天带你去拍证件照?”
倪知说:“我自己去就行。”
席惟也没和他纠缠,二指一并划过锋利的眉尾,向着倪知飞了个礼过去。
看起来很正常。
正常到倪知有点怀疑,刚刚车上一瞬间迫降似的冷和沉,只是自己的错觉。
晚上,倪知洗漱完出来,看到席惟给他发了不少往年交换生的资料。
倪知下意识想打谢谢,想到席惟说的话,迟疑一下,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小知不知道】:“[玫瑰花]”
【小知不知道】:“席哥,好人一生平安。”
【小知不知道】:“晚安~”
宽大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唯有硕大的环幕屏上,被分割出了无数块,每一块上,都是倪知。
画面定格在下郡商场中,放大,再大,大到整张屏幕都被倪知和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占据。
离得很近,彼此对视时,嘴角的微笑。
雪白的肌肤、鲜红翘起的唇,漆黑的眼底是自己没有见过的熟稔放松。
而那个男人的眼神,太熟悉,熟悉到像是在照镜子。
迷恋、被吸引、注定无法逃离。
他的小哑巴,戴上了别的男人送的眼镜。
席惟垂眸,回复倪知,眼底的暴戾,似是一触即发,却又被某种不知名却又脆弱的东西禁锢。
只要稍稍一动,就会破开。
像是火山和海啸来临前的最后一刻,安静到甚至显得温柔。
但那只是假象而已。
【惟】:“晚安小知。”
他的,小知。
第46章 46 哪怕倪知让他跪下
46
交换生的地点并不是固定的, 往年在哪的都有,今年定在巴黎,倪知看了行程, 发现巴黎只是其中一个站点,还包括去瑞士滑雪, 去夏威夷冲浪,外加去联合国进行采访演练。
一套流程看下来, 感觉比起交换学习, 更像是公费旅游。
就这样, 群里的那些少爷们还是很不满意。
【姜姜姜小否】:“联合国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去五角大楼。”
【一只羊】:“五角大楼也够破的,这个季节,也不能去黄金海岸打高尔夫,无聊。”
【羽毛大大】:“有的人也太搞笑了吧,改了名就以为别人认不出来了?”
【一只羊】:“……”
之前被席惟吓跑的杨枫, 发了一串省略号之后迅速潜水了。
校车里,尤白羽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有这么幼稚的人。”
今天是出发的日子,作为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学校特意派了一辆校车接送学生, 但和之前一样,校车里只有倪知和尤白羽两人, 剩下的学生已经搭乘私家车提前前往机场了。
倪知有点晕车, 戴了一顶棒球帽, 长发扎了一个低马尾,刘海别在耳后,露出了雪白小巧的耳垂,闻言, 他捏了捏鼻梁,问尤白羽:“还没到吗?”
尤白羽说:“马上……我还以为要去国际机场,怎么感觉这个机场没听说过?”
作为亚洲最大的机场,越港国际机场每天吞吐客流量极大,可现在,他们去的那个机场名不见经传,甚至在手机上的地图里搜不出来。
前面司机听到尤白羽的问题:“你当然搜不出来,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车子在机场大门前停下,远远就能看到十几辆豪车鳞次栉比,车边站着的人,统一穿着崇德学院校服,其中最前面的任重秃顶将军肚,看到两人,立刻露出笑来:“你们两个终于来了,那咱们人到齐可以出发了。”
尤白羽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
任重笑道:“没有,按理来说,是学校派的车,你们来的时间刚好,是我们早到了。”
旁边有人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是嘲讽意味很浓。
尤白羽闻声看过去,就见一个个子不算太高,但是很白的男生正双手环抱在胸口,表情很不爽地看着他们。
明明没有见过,但尤白羽一眼就认出来了。
杨枫!
他身上的敌意太浓,尤白羽皱皱眉,但毕竟是公共场合,也没有反击。
杨枫却冷嘲热讽说:“连车都没有,还需要学校特意派车去接,简直是浪费交换生名额,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
“你!”尤白羽忍无可忍,“你说什么呢!”
杨枫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怎么,没听清啊,要我再说一遍?”
周围人也都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任重这个老滑头,早在学生们吵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借故走开了。
尤白羽被杨枫气得不行,一时居然想不出来该怎么还击,身后,倪知忽然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示意他不要生气。
从来好看的人,就不只是脸好看,而是身上的每个地方展示出来,都可以吸引人的注意。倪知半个身子遮在尤白羽身后,只有一只手露出来,那雪白的颜色,似玉非玉的质感,却一下子就让人将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别的学生手上腕上多少都戴着戒指腕表,争奇斗艳,只为了将手修饰得更好看,倪知却不需要那些东西,他身上一点装饰都没有,素净得似是刚刚绽开的一朵莲花,指骨分明,线条流畅而清瘦,让人很想去摸一摸,是不是也带着莲花的香气和凉意。
场上忽然安静了一下,就连杨枫,都下意识闭上了嘴。
倪知却又将手收了回去,轻飘飘地打了一行字,举着手机递到了杨枫面前。
校服的定制尺寸格外精准,倪知抬手时,袖子会向上微微褪出半寸腕上的肌肤,淡青的脉络延伸在瓷白色的肌肤上。
杨枫微妙地垂下眼睛,明明很讨厌特招生,却有点受宠若惊。
倪知会和他说什么?
“你想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
杨枫下意识点头,顺着倪知的话说:“是啊,怎么了?你有意见啊。”
说出来的话很冲,语气却软了不少。
倪知对着他笑了笑,嘴角只是挑起来一点,比起笑容,更像是一种浮于表面的敷衍,这就是这么一点热度,也让杨枫觉得脸上有点热。
该死,这个特招生干嘛对着自己笑?
他才不会轻易被勾引!
杨枫不自然地强迫自己把眼睛定在倪知的手机屏幕上,不要去看倪知的脸,但倪知已经收回了手,又打了一行字出来。
他的指是白的,指尖却是淡淡的粉,敲在手机屏上,会有很细微但又清脆的声响,如果是平常的话,这样轻的响动很容易就忽略过去了,只有在这种所有人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看过来时,离得最近的人才能听到。
自己和倪知离得好近……
倪知突然靠过来干什么?
察觉到这一点,杨枫的脸更红了,有点神不守舍地去看倪知新打出来的字:“那你不如去问席惟。”
……
杨枫猛地一僵。
那天,席惟进群后,他被吓得落荒而逃,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只是那一刻,看到席惟平淡却又居高临下的话语时,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快点逃跑,不要被席惟看到。
现在回忆起来,实在是太丢脸了……
就算人人都怕席惟,可他怎么能表现得那么明显?
倪知的话让他当时那种惧怕又尴尬的情绪重新浮了出来,杨帆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愤怒,就那么僵在那里,呆呆看着倪知。
倪知却已经收回了手,很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好像是他只是路边无足轻重却又挡路的东西一样。
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杨枫想厉喝质问倪知,区区一个下郡人,凭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又想要向倪知证明,自己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只会畏惧席惟的强权。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倪知已经回到了另外一个特招生身边。
那个该死的特招生,笑容满面地挽住了倪知的手,还回过头来,得意洋洋地看了自己一眼……
杨枫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任重看他们吵完了,这才回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眯眯说:“时间不早了,上飞机吧。”
上了飞机,尤白羽有些惊奇:“这就是贵族学校吗,怎么飞机都和我以前坐的不一样?”
不知道是谁回答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友善:“这不是航空公司的飞机,是席哥怕我们路上坐的不舒服,特意借给我们的私人飞机,里面都是特别改装定制的,当然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尤白羽忍不住“哇”了一声,那人凑过来,伸出手来:“我姓薛,薛中尽,之前上课的时候也和你们见过,不过当时不方便和你们认识。现在大家都是交换生了,接下来几个月都要一起度过,交个朋友可以吗?”
其实没什么方便不方便,无非是那时,他们只是特招生,和上郡的贵族学生毫无交集,也没有特意认识的必要。
现在,他们两个特招生得了席惟的青眼,有了和上郡学生平起平坐的机会,认识一下,也不费事。
尤白羽毫无心机,和薛中尽握了握手,薛中尽又看向倪知,含笑说:“校庆演出的时候,你一出场就把我惊艳了。现在我是你的头号粉丝。”
倪知笑了笑,也和他握了一下手,他的手很热,握住倪知的时候微微用力,似是黏在指上,握得时间也要更久。
倪知微微皱眉,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啪”地一下将薛中尽的手给打开了。
薛中尽吃痛,“嘶”了一声,刚要发怒,抬起头来时却又顿住。
他们面前,是刚从机舱外被乘务员领着走进来的司一。
最近他都没在学校出现,现在突然现身,原本的冷银色狼尾发,换成了很淡的粉色,像是一团水粉的雾气,蒸腾着将他原本就清晰俊朗的眉目,熏陶得越发精致,却又没了之前银发时那种酷烈的凶狠,显得好相处了不少。
现在他垂着眼睛,察觉到薛中尽的视线,抬起眼,冷冷地看了薛中尽一眼:“滚……走开,别挡路。”
薛中尽没想到这次交换生里,居然还有司一,连忙让开了路,司一目不斜视地向前,走过倪知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却到底还是没有停留,走到最里面坐下,然后扯下眼罩,就开始睡觉。
原本乱哄哄的机舱,随着他的到来而安静,现在看他睡觉,更是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薛中尽耸了耸肩,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尤白羽和倪知坐在一起,小声说:“司一怎么来了?他又不是我们这个专业的。”
倪知打字:“心血来潮吧。”
尤白羽:“他换的这个发色还挺好看的,显得没以前那么凶了。”
“是吗?”
倪知刚刚没注意,闻言抬眸看去。
司一倚在座位上,自己一个人独自坐了一整排沙发,长长的腿随意地蜷着,明明机舱的座位已经很宽大了,但对他来说,似乎还有些委屈。他耳上原本丁零当啷一堆的耳钉都摘了,只留下耳骨上的两枚,很小的银环,在粉色的发丝里面,呈现出冷光。
倪知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之前司一是什么样子,好像留在记忆里的司一,要么趾高气昂,要么暴躁凶狠,这么安安静静又拒人千里的,终于有了点传闻里天皇巨星的样子。
但也只是一下,乘务员奉上硬壳缎面的菜单,供他们选择饮品同食物,尤白羽拉着倪知,讨论喝什么比较好,倪知收回视线,再没多看司一一眼。
眼罩下,司一的睫毛颤了颤,克制着自己没有睁开眼。
刚刚和倪知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所有视线感官都无限膨胀,明明是很短的一刻,却也像是刻骨铭心,他纤细的身形,秀丽的面孔,雪白的肌肤,还有被人抓住的手上,因为被抓的用力太大,泛起的玫瑰色的痕迹。
司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和倪知离得太远,闻不到他身上的气息,是不是还是记忆里,甜蜜又让人痛苦的玫瑰味道?
飞机平稳升空,冲入云端,路上倪知睡了一觉,醒来时大家也都醒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打游戏的,有耍手机的,还有的面前摆了几个平板,正在处理公务。
……
符合对二世祖的刻板印象。
倪知捏了捏鼻梁,旁边尤白羽也刚刚睡醒,打个哈欠问他:“要吃点什么吗?”
倪知起身:“我去泡杯咖啡。”
水吧台在机舱的另一端,按下呼叫铃,会有乘务员送来,倪知坐得太久,起身活动,穿过一群少爷中间,他走到哪里,不少人都下意识停下手中的事,抬头去看他,等他走远,不少人还没收回视线。
角落里,突然传来“砰”地一声,是司一一脚将面前的小桌踹开,也站起了身,倪知不在,他的眼神肆意又冰冷,扫到哪里,被他看着的人就像是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一样,立刻就低下头去。
水吧台处,倪知没喝咖啡机现磨的咖啡,而是翻出一袋三加二,烧热水冲泡。
他其实不爱喝苦东西,但是怕现在睡多了不好倒时差,三加二里面加了不少化学成分,不健康,但是比那些贵价咖啡符合他的口味多了。
倪知视线放空,“滴”的一声,直饮水机里,热水烧好,倪知慢了半拍,旁边已经有人取下杯子,替他倒了一杯热水。
倪知下意识打字道谢:“谢谢。”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语气很平淡地说:“不用谢。”
倪知抬眼。
果然是司一。
他也是来泡咖啡的,但和倪知不一样,选择了咖啡机,从现磨咖啡豆开始,一步步制作咖啡。
好麻烦。
倪知撕开速溶咖啡包装,倒进杯里,随意搅了搅,又翻了方糖出来,毫不留手地往里丢了五颗。
司一一直装作不在意倪知,其实余光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加了这么多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这个小哑巴喝的也太甜了。
如果是以前,司一肯定要说倪知没品,并且亲手给他冲一杯咖啡,让他品味自己的手艺,但是现在,司一不敢这样了,自己磨磨蹭蹭地启动咖啡机,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倪知搭话。
倪知站了一会儿,感觉总算彻底清醒了,端着咖啡转身回去。
司一见他居然就这么走了,手忙脚乱地关了咖啡机,随手从冰箱里取了一瓶他以前最看不上眼的灌装冰咖啡,就也追了上去:“喂。”
倪知没理他,司一只好说:“倪知。”
被叫名字了,倪知只好停下,看了司一一眼。
有事就说,没事别打扰我。
他明明没说话,司一却从他的姿态里看出这样一句话来。
司一有点委屈,但是又知道自己没有委屈的立场,只好装作没看出来:“好巧,你也要去当交换生?”
草,他在说什么。
话一出口,司一就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连忙说:“我的意思是……我没想到,你能考到年级第一,恭喜你。”
倪知这才懒洋洋地打了两个字:“谢谢。”
然后就又没有反应了。
态度很明确,懒得和司一多话。
司一觉得自己简直是发神经,这么一个眼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人,自己为什么还要一直想着他,甚至午夜梦回,也总是梦到他,现在看到他,明明他对自己这么冷淡,自己却还是会心跳加速,只要他能多看自己一眼,自己甚至眼眶有点发热,激动得像是得到了什么奖励一样。
真是疯了。
司一在心里咒骂自己,却又无法克制地想要和倪知多说几句:“我是去巴黎采风,要拍新歌的mv……你到时候有时间的话,想来看看吗?”
倪知礼貌地回答,像是对待任何一个普通同学一样,对他没有丝毫的特殊:“如果有时间的话。”
司一不想让倪知这样对待他,他想要在倪知那里是特别的。
哪怕……哪怕倪知让他跪下……
可过去的惩罚太深刻,深刻到司一再也不敢犯同样的错误了。
所以他只是说:“好。”
倪知回到座位,尤白羽正在吃果盘,看他端了两杯咖啡回来,连忙接过喝了一口:“好甜啊。”
倪知尝了尝。
还好啊,甚至还有点苦。
他果然不喜欢喝咖啡。
尤白羽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顺着看过去,就见司一正远远站在那里,定定地望着倪知,眼底闪烁,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说,却又畏葸不敢上前。
尤白羽问:“司一怎么一直在看你,你们刚刚碰到了?”
倪知笑了笑:“刚刚他也去冲咖啡。”
尤白羽说:“听说他是要去拍mv,正好也在巴黎,才和我们一起。奇怪,司家没有私人飞机吗?”
肯定是有的。
但司一自从知道倪知要去巴黎之后,就把原定在洛杉矶的mv拍摄场地转到了巴黎,并且费了不少功夫,才上了这趟飞机。
得到的,却也只是和倪知擦肩而过,一起泡咖啡时说的那几句话而已。
十几小时的行程结束,飞机落地,舱门开启时,所有人都没起身,等着司一线下飞机后,这才开始动作。
尤白羽咂舌:“怎么感觉,这些贵族学生之间的阶级差比我们还大?”
倪知淡淡地打字:“因为他们身处那个圈子,并且从中获利,所以反过来要比我们更加努力地去维持圈中的规矩。”
尤白羽若有所思,一路上都没说话,等到了酒店之后,才和倪知说:“我好像没那么羡慕他们了。”
他过去羡慕上郡人的富裕,羡慕他们的纸醉金迷,并且幻想过自己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那样的生活。
可现在他却忽然觉得,上郡人,未必一定比下郡更加幸福快乐。
尤白羽能自己想通,倪知也很开心,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会陷入到对财富和权利不懈艳羡着迷的怪圈。
那些东西看起来华光粲然,但其实真正得到之后,就会祛魅。尤白羽或许未来某天能够在吃过亏后忽然醒悟,但倪知更愿意他一直顺顺利利。
今天到的太晚,大家先在酒店休息,明天才会正式前往位于巴黎南部,坐落在某片山脉里的圣修斯公学——
倪知翻了翻原作,发现这也是原作杜撰出来的。
至少在倪知原本生活的世界里,是没有这座学院的。
行礼已经被提前送入房间,倪知洗完澡出来,尤白羽说:“薛中尽约我们出去吃宵夜,小知,要去吗?”
倪知想起薛中尽握在手上,那炽热潮湿的手指,并不喜欢这个人:“我不去了。”
尤白羽其实有点想去,但是听倪知不去,立刻下了决定:“那我也不去。”
睡了一路,晚上两人睡得都不踏实,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声音,第二天看了群里才知道,原来是昨晚去吃宵夜的人,遇到了圣修斯公学的学生并且产生了矛盾,但是碍于两边的面子,所以这件事被压了下去。
尤白羽啧啧称奇:“还好我们没去。”
倪知打字:“这不算什么大事。”
至少在贵族学院不算。
早上集合的时候,任重果然没提这件事,只说今晚圣修斯公学为大家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有人问:“怎么是晚上,白天呢?”
任重笑道:“白天先去各自分配的宿舍,我先声明,在校期间,一律不许私自出去居住。就算居住环境不习惯,大家也克服一下。”
有人“啊”了一声:“主任,怎么这样啊,万一圣修斯给我们下马威,分了很破的宿舍楼呢?”
任重说:“就当忆苦思甜了。”
话说的软,但意思却很明确,谁都不许外出独自居住。
大少爷们抱怨了两句也就算了,到了圣修斯公学的时候,正是上课时间,整个校园长道上,被厚厚的落叶松覆盖,行道树两侧的行道树苍翠欲滴,夹杂着枫树,这样的季节,仍是枫红如炬,校园正中,放着一座巨大的玄武岩,雕刻出身披盔甲斗篷的骑士,跨坐在前蹄高扬的马背上,剑锋直指向天穹。
负责接待来宾的同样是新闻系的主任,和任重似乎是老交情了,两人一见面就热情地拥抱寒暄,折腾了半天,才领着众人往寝室楼走。
一路上所有建筑都是传统的欧式风格,比起崇德学院各种风格和谐共处,这里更加有一种历史沉寂后的厚重。
远方的山脉上白雪皑皑,包裹着整个学院,车子穿过大半个校园,路上可见绿草如茵的球场上,不少白皮肤的高大少年正在踢球,这样的天气只穿着单薄的球衣,却热得满头大汗,车子开过的时候,两队的交战正激烈,其中一名少年高高跃起,一个头球,将球顶开,跳跃高度近三米,落地后,一头日光般的金发耀眼至极,似是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车上有人惊呼出声:“这么牛。”
少年已经下场,站在场边喝水,一边撩起球衣下摆擦汗,腹肌紧实漂亮,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像是深邃的海。像是察觉到车上的注视,他忽然看了过来,童话故事里王子一样的金发碧眼,却有极为冷漠的表情,反差感大得惊人。
车子已经驶了过去,开入林荫道中不见了踪影。
球场上,比赛告一段落,大家都下场休息,同队人将手搭在少年肩上,问他:“莱昂,在看什么?”
少年收回视线:“崇德学院的人来了。”
“是吗?听说今晚还要举行篝火晚宴和花车巡游来欢迎他们。”
“四大家族的人来了吗?”
“他们怎么会来。”
莱昂说:“与我们无关,球赛快要开始了,再不好好练习,难道想输?”
他明显是场上最引人瞩目的,大家隐隐以他为首,他一发话,立刻不敢再聊无关紧要的事。
莱昂将水瓶举高,沿着头顶浇下,金发被打湿后,像是流淌的黄金。
有人小声道:“听说崇德今年还派了特招生来,那不就是穷鬼吗?崇德搞什么啊。”
莱昂看过去,他的眼神很冷,锐利似是薄薄的冰,那人吓了一跳,莱昂已经收回视线走了。
那人这才松了口气,旁边有人骂他:“白痴啊,你忘了莱昂母亲出身了?”
莱昂父亲是法国贵族,母亲却是平民,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在上层圈子引起轩然大波。所以莱昂是出了名的对待普通学生和贵族学生一视同仁,从来不许有人在他面前霸凌同学。
那人不敢多说,却在心里想。
崇德学院和圣修斯公学是出了名的竞争关系,他们不敢对崇德的小少爷们下手,对两个特招生却没什么心理负担。
就算莱昂能管得住球队,难道能管得住整个学校?
第47章 47 四人寝
47
车子驶到宿舍楼下停住, 整个学校一共分布着六栋宿舍楼,从外观上看,并没有明显的区别, 都显得有些老旧,很像是小说里出现的, 充满了欧洲风情的那种老式建筑。
对开大门自动开启,六米高的门厅上, 硕大的水晶吊灯投下潋滟的影, 黑胡桃木地板复古安静, 崇德的少爷们已经见怪不怪, 反倒有些嫌弃摆设不够时髦,尤其是得知,房间是四人间后,更加不满:“就没有单人间?哪怕是双人间也行。”
圣修斯的主任解释说:“本来安排的是单人间那栋楼,只是楼里抽查时发现了白蚁, 现在正处在杀虫状态,只能临时把你们安排在这里了。”
任重也说:“大家克服一下。”
少爷们抱怨了几句,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参加交换生的,都是对自己未来人生有所规划的, 来的目的是为了资历,而不是享受。
原本薛中尽还来问尤白羽, 要不要带着倪知, 和他还有另外一个朋友住一间, 没想到任重根本不给大家自由组合的机会,开始分发钥匙,宿舍是一早就分配好的,倪知和尤白羽的名字最后才被念到, 两个人单独住了一间四人寝。
有人不爽:“凭什么他们两个特招生单独住?”
任重突然板起脸来,一反平日里的笑容满面,甚至刚刚大家抱怨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严肃的表情:“这是学校的安排!没有别的问题,就先回去,下午自由活动,熟悉一下校园,晚上圣修斯公学为你们准备了欢迎仪式,必须全部都到!”
老师生气,就算是小少爷们也不敢再多话了。
倪知和尤白羽的寝室在靠走廊的最后一间,也是双开门,推门进去,是很大的一个客厅,又分了四间卧室,每间卧室都有独立的房门,里面还有独立的厕所和浴室。公共区域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头顶的天花板上,满是石膏打造的天使圣母,电视下方的壁炉里点着火,整个房间温暖如春,他们穿着大衣甚至有些热。
尤白羽张大了嘴:“这才是我想象中的贵族学校的寝室。”
毕竟圣修斯公学欢迎的是崇德学院的贵族学生。
而不是他们这些特招生。
倪知第一时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摄像头后,才觉得自己有点精神过敏了。
这里又没有F4,也没有席惟那样掌控欲强到变态的掌权人。
又怎么会到处都安插的有摄像头?
尤白羽转了一圈,甚至发现房门上已经挂好了他和倪知的铭牌,铭牌纯金属打造,正中的名字镀了金,显然是已经分配好了每人的房间。
尤白羽拧了一下剩下两间房间的门,发现都被反锁着:“奇怪,这两间也要住人吗?”
“大概是怕我们进去弄乱了。”
倪知回答之后,也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
很典型的欧式布局,同样的厚地毯、石膏天花板,唯一的不同是,他房间多了一个露台,桌上还摆了一瓶鲜活的芍药花。
芍药花开得很艳,层层叠叠的花瓣绽开,下面的瓷瓶通体雪白,没有一丝雕饰,看起来浑然天成的素雅。
整个房间里,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冷香,有些熟悉,倪知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尤白羽收拾好自己的房间,敲门问:“小知,去吃饭吗?群里说,出门的时候,可以去大堂的前台领取手环,校内就餐一律免费诶。”
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也不重要。
倪知推门出去,和尤白羽去前台领了手环,还附赠了一枚圣修斯公学的校徽,和崇德学院校徽的抽象风不同,圣修斯的校徽是圆形,上面阴刻着巍峨的山脉,山脉覆盖白雪,下面是花体的法语,写了校训和圣修斯学院的大名。
沉甸甸的。
大概也是纯金的。
这些贵族学院,好像都很喜欢使用黄金来打造校徽,大概是在指代所谓的……黄金血脉?
倪知随手掂了掂,没有别在胸口,和尤白羽在学校里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吃过饭后,参观了一下学校。
圣修斯公学占地很大,体感上和崇德学院差不多,都是无法凭借双腿走完的,需要借助校车进行来回。
走到来的时候路过的足球场时,球场上的人已经走光了,尤白羽走累了,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倪知倒是不觉得累,打算去找卖水的地方。
前面正好有个人,一头金发,个子很高,下半身穿着运动短裤和足球鞋,上身套着一件圣修斯的校服外套。
倪知快步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确认没有吓到他后,才打了一串法语出来:“请问,哪里有卖水的地方?”
那人回眸,原本脸色很冷,视线落在倪知打的字上面,指了指前面说:“直行,然后左转。”
倪知道了谢,那人抬眸,随意地扫了一眼倪知的脸,忽然顿了一下,又看到倪知腕上带着的象征交换生的手环后,问他:“你是交换生?”
倪知点了点头,那人好像以为他不会法语,所以换了英语:“我这里还有一瓶多余的水,你拿去吧。”
倪知还是打字:“谢谢。”
看那人的神色,又加了一句,“抱歉,我有语言障碍。”
那人有些意外,还没说话,前面有人跑回来,喊他说:“莱昂,还不走吗?”
莱昂回答:“马上。”
犹豫一下,还是没有问倪知的名字。
倪知看着他背影有点眼熟,拿着水回去,尤白羽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不是我们之前看过的那个……头球哥?”
什么鬼绰号。
倪知被提醒才想起来,忍不住笑了笑。
尤白羽还说:“他还挺热情的嘛,居然送水给你。小知,我就说,你换了造型之后,绝对是万人迷啊,走到哪被喜欢到哪。”
倪知打字:“别胡说八道了。”
尤白羽笑嘻嘻地站起身,和倪知一起往寝室楼方向走。
远处,莱昂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忽然又转过身去,却只看到了倪知的背影。
同伴问:“怎么了?”
莱昂说:“是交换生。”
“亚洲人啊,皮肤好白,头发也很长。”同伴没有仔细看倪知的脸,只是大概扫了一眼,“他好瘦,感觉在球场上,会被人踢断骨头,不能做我们的队友。”
莱昂:……
莱昂沉默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
同伴挠了挠头。
奇怪,莱昂提到那个交换生,居然不是觉得那个交换生可以踢足球吗?
总不能是看上那个亚洲人了吧。
第48章 48 公主大人
48
同伴放下这种荒诞不经的猜测:“走吧, 你不是说今晚要加训,我得先去大吃一顿,才能跟得上你这个变态的体力。”
莱昂却忽然问:“今晚是不是有花车巡游?”
同伴随口说:“是啊, 维利姆那个老东西不是还找了你,让你扮演圣骑士。这么出风头的事情, 可惜被你一口就拒绝了。”
却见莱昂忽然站住不动,若有所思地望着后面。
后面什么都没有啊?
同伴有些奇怪, 莱昂却已经转身说:“你先走吧, 替我通知俱乐部的成员, 今晚的加训取消。”
同伴:“好……什么?!”-
夜幕降临, 整个圣修斯公学都陷入一种彻底的黑暗,灯光都被关闭,唯有星星点点流萤似的烛光,渐渐向着正中的骑士雕像下聚拢。
包括崇德学院来的交换生在内,所有人手中都提着一盏老式的羊皮灯笼, 在漆黑的校园中行走,越往中心,火光越亮,落在黑玄武石的雕像上, 却被尽数吸收,唯独雕像眼睛, 用了黑曜石材质, 火光映入眸底, 一时流光溢彩。
八点整,花车游行准时开始,倪知上辈子去过游乐场,看过不少的花车巡游, 圣修斯的花车每一个都和外面不同,旁边有人介绍:“这都是我们圣修斯的特色,每一辆花车都代表了一位杰出的校友,我们圣修斯人,都以能上花车为荣。”
这么看来,圣修斯和崇德也差不多。
一个是做成花车,一个是编成话剧,本质上来说,都是为了让后世的人歌功颂德的。
花车一辆接着一辆,黑夜渐渐亮起,压过了学生手中提着的灯笼,不少人都将灯笼随手挂在行道树上,尤白羽也想挂,但是下手晚了,周围已经被挂满。
薛中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挤了过来:“我来帮你们挂吧?”
尤白羽犹豫一下,旁边倪知随手接过来,踮起脚尖,将两人的灯笼挂在最高处。
尤白羽眼睛一亮,对着薛中尽礼貌地笑了笑:“不用麻烦你了。”
薛中尽表面上在对着尤白羽说话,余光却一直看着倪知。
倪知依旧穿着崇德学院的校服,黑色的大衣很长,没过小腿,收腰处,掐出漂亮的腰线,也像是一樽线条优美的瓷瓶,很适合被握在掌心把玩。
薛中尽没话找话:“等巡游结束,要不要去喝一杯?”
烦。
没完没了。
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尖叫,倪知做了个没听清的表情,拉着尤白羽走开了。
薛中尽还不死心,又跟了过来,密密匝匝的人流里,尽力向着倪知身边挤去,却被突然激动着向前涌去的人群带动着,被裹挟得离倪知越来越远。
前方的尖叫声和欢呼声越来越大,人群分开,一匹白马越众而出,马背上,金发碧眼的骑士穿着一身银色的盔甲,如同神话中守护上帝的天使,面容英俊,蔚蓝如大海的眼睛里,充满着悲天悯人的冷意。
倪知听到有人激动道:“是莱昂!他居然扮演了圣骑士!”
每个贵族学院都有自己的历史传说,崇德学院是由四大家族创造,而圣修斯公学,则更有宗教意味,传说是上帝选定的一块福地,在此处长居的由神明钦定的少年,将会注定在未来成就一番事业,而其中最优秀的少年,将会成为圣骑士,来守护这里,并且会挑选出幸运儿,来和自己一道策马。
……
外国人胆子就是大,上帝都搬出来了。
就差说能上这所学校的都是上帝的亲儿子,将来肯定能当人上人作威作福。
倪知觉得这些传说充满了上位者的傲慢,但很明显,圣修斯的学生却很吃这一套,尤其是马上的骑士又是这样的英俊,几乎一瞬间,就将整个场面都给点亮了。
无数的欢呼尖叫,倪知和尤白羽被人群推着,渐渐分开,尤白羽焦急地喊道:“小知——!”
倪知尽力给他发了消息:“分头行动,回寝室见。”
周围的尖叫声猛地一停,倪知抬起眼睛,就见高居马上的圣骑士忽然勒住马缰,在他身边停下,身后无数硕大的花车,也在同一时刻缓缓停下。
无论是谁,都下意识屏住呼吸,每个人都在猜测,到底谁才是那个被圣骑士选定的幸运儿,花车如同流淌的火焰,蜿蜒着没过百年历史的道路,无数的视线聚焦,银甲白马的英俊骑士,自马上俯下身来,单手放在胸口,向着倪知行了一礼。
“我叫莱昂。”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倪知,“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尖叫声又响了起来,有人惊讶,有人咒骂,圣修斯公学的幸运儿,怎么可以是一个亚洲来的交换生?
可莱昂并不在意这一切,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倪知。
扮演圣骑士这样出风头的事,并不是莱昂喜欢的,如果可以选择,他更愿意将时间花费在练球上。
但当他今天下午在学校里遇到倪知的那个瞬间,一切就都被改变了。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倪知的一切,想要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哪怕这对自己来说非常简单,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得到所有的资料。
但他更想让倪知,亲自告诉他。
同样的,他也想亲口告知倪知,自己的名字。
堪称辉煌的灯火,连贯成蜿蜒的龙脊,人流似是浪潮,将倪知向着他推得更近。
莱昂第一次觉得这样紧张,比任何时候,都要难以克制。
身下的马似乎感知到他的心意,有些难耐地动了动,莱昂收紧马缰,生怕会吓到了自己自东方而来娇贵柔弱的客人。
而此刻,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倪知,脸上神色未变,火光中,呈现出柔美光洁的质地,雪白似是一轮银月,并不为任何人或事所阻碍。
乌发雪肤,红唇湿润,似是刚刚吻过玫瑰,带着一种圣洁却又诱惑的美丽,令人联想到神秘的东方古国,在异国之中,同样闪烁光芒。
刚刚的质疑声渐渐零落,倪知只是站在那里,哪怕什么话都不必说,美貌就已经说服了所有人。
哪怕他那样的冷,根本不将这样的幸运放在眼里,却也没有人,忍心责怪。
但其实倪知只是恍然大悟。
这一段,他在原作里看到过!
主人公是顾霜纯,剧情也是在花车巡游时,被邀请上马,成为了当晚最令人艳羡的幸运儿。
但顾霜纯的身份却不是交换生——
顾霜纯可是主角受,那么高贵,怎么可能跑到别的学校受气!
他是作为特邀嘉宾,被邀请来圣修斯参加一年一度的洗礼节。
说是洗礼节,其实有点类似于国内的泼水节,顾霜纯在开幕式上弹奏了一曲钢琴曲,迷倒了所有在场的人,而后在花灯巡游时,坐上了圣骑士的马背,狠狠地出了一次风头。
有点像是消消乐,总是能找到原作剧情和现实的联系与不同。
倪知若有所思看着马背上的莱昂,有点好奇,是不是原作里,他也是这样问顾霜纯的。
察觉到倪知的目光,莱昂越发紧张,掌心里出了汗,英俊如同王子一样的脸上,也有种等待考校的局促。
回过神来的倪知,惊奇地发现,这个坐在马上,被全校追捧,肩宽背阔,跳起来快到三米的足球队队长,看着自己的时候,却像是一只被抛弃的狗,现在正在等待着领养。
……怎么感觉很好欺负?
今天下午,就是他送了自己一瓶水。
众目睽睽之下,倪知不愿意莱昂丢脸,到底伸出手来,接受了莱昂的邀请。
莱昂的脸一瞬间就像是被点亮了一样,眉目舒展,笑得格外温柔地去握倪知的手——
却在将要触碰到倪知的指尖前一瞬间,发生了意外。
道路的另一头,突然响起了清脆沉重的马蹄声,一匹通体漆黑的烈马,踏碎了满地的火光和月亮,就那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马背之上,端坐着的骑士,同样身着漆黑的盔甲,哪怕在亮如白昼的灯火中,也没有折射一点的光亮,宽肩、窄腰、长腿,哪怕坐在马上,也能看出身量一定极高,绝对超过了一米九,哪怕一向以身形著称的莱昂,在他的对照下,都显得没有那么出众了。
他的发色漆黑,下半张脸被玄色的金属面具覆盖,露在外面的眼睛杀气凛凛、锋芒毕露,也如黑曜石点了火光一样,亮得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但所有读过圣修斯公学校史的人,脑中都第一时间浮现出了一个词语。
黑骑士。
同圣骑士对照,在圣修斯公学的历史中,曾数次出现,带来灾祸与杀戮,象征着火与战的暗夜骑士。
……非常中二的设定。
中二到要是平时看到这样的设定,倪知肯定会狠狠在心里吐槽。
但是现在,当那浑身裹着沉沉暮色的黑骑士,冲过来的时候,倪知在那一瞬间,居然觉得,他是真的能带来杀戮与不祥,杀气实在是太重了,重到弊端几乎能够嗅到辛辣潮湿的血腥气味。
莱昂察觉不对,第一时间策马迎了过去,两匹同样高大壮硕的烈马在道中相遇,同时高抬前蹄扬起,马背上的骑士呈九十度,手中象征贵族荣誉的宝剑并未出鞘,却又同时刺向对方。
那是很短的一刻,短到令围观者甚至无法做出反应。
甚至有人在问,这是学校安排的表演里的一部分吗?
却只有马背上的莱昂知道,自己面临着多么巨大的压力,莫名而来的黑骑士,真像是神话故事里写的那样,带来杀戮,带给人无穷的灾厄,那硕大无朋的压力,甚至让莱昂呼吸停滞了一瞬,当手中的长剑同对方在半空相撞时,巨大的力道如同劈山一般,让莱昂差点没有抓紧剑柄脱手。
莱昂咬牙,对方却比自己反应更快,已经反手,改劈为挑,狠狠地,刺中莱昂心脏位置。
离得太远,众人并不能清晰看到两人的交手,就好像只是一个瞬间,莱昂已经自马背上被挑了下来。
尖叫声响起,圣骑士陨落。
黑骑士却并未将视线投在他的身上,双腿一夹马腹,高高地跃起,越过倒在地上的莱昂,来到倪知面前。
高大沉默的骑士,冰冷的利剑,寒星一般的眼眸。
杀气四溢,又或者不是杀气,是更为深刻残酷的欲念,要将他一口一口吞入腹中。
倪知刚要后退,马背上的黑骑士已经弯腰俯身,却不像莱昂一般绅士,而是不容拒绝地揽住倪知的腰肢,将他抱上了自己的马背。
腾空一瞬,如同失重,倪知下意识挣扎,鼻端却被一股冷然的气息包围。
冷而淡,熟悉却又遥远,同寝室的房间内的气息,如出一辙。
腰肢被结实的手臂牢牢圈住,背脊贴在身后高大青年的胸口,能感受到胸膛起伏、心脏跳动的声响。
如有所感般,倪知半转过身,慢慢抬手,指尖触碰黑骑士面上的金属面具。
青年眼底浮出笑意,又如深深爱意,被灯火映照,浮出水面,似是迫不及待,等他揭开谜底。
四周声音如沸,千人万人,花灯如龙。
金属面具材质冰冷,在鼻梁上压出一抹红痕,倪知试探着划到耳侧,轻轻扣动系扣,面具缓缓脱落,露出高挺鼻梁,削薄的唇,薄得薄情寡恩,唇角扬着,仿佛胜券在握。
“公主大人。”席惟垂首,压低同倪知的距离,声音明明响在耳边,却如落石,重重滚入心底,“只许上我的马,只能让我,做你的骑士。”
第49章 49 席惟这么高,怎么还能那么大?!……
49
这样的光线下, 席惟的面孔有种失真的触觉。
声音很近,目光很烫。
火光像是四溅的凤尾蝶,自半空飘入眸底, 倪知睫毛轻轻颤抖一下。
席惟亲昵地用指腹揉捏他的耳根,问:“怎么, 被吓到了吗?”
他的指也是凉的,同手中握着的金属面具一样, 但揉过的地方, 却也泛起了火星。
倪知终于回过神来, 将他的手拍开, 席惟低低一笑,揽住他的腰,调转马头,看向莱昂。
莱昂已经重新翻身上马,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视线落在被他紧紧抱着的倪知时,眼中出现了波动。
他很高大,倪知却很纤细,如同被黑色的铁块裹挟, 长发有些凌乱,一双脸却越发素白, 像是黑玄武石的崖底开出的一朵东方兰花, 那样柔弱美丽, 薄薄的眼皮有些发红,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被恶龙抢走的公主,等待着骑士的拯救。
莱昂脾气一向不错,在学校内人气很高, 可现在,他却难得动了怒气,手指握紧了长剑,拇指之间已经缓缓地推开了剑鞘,一线寒光流了出来。
场面一触即发,席惟却丝毫没有半分紧张,甚至还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地要倪知坐的更加舒服。
莱昂戴着的耳麦里忽然传来声音,莱昂听了,先是皱眉,而后说了句什么,到底,还是将剑放下。
席惟对着他笑了一下,并不是讽刺的意思,只是很淡很平常的笑,但是加上被他抱在怀中的倪知,就显得这个笑格外得令人难受。
莱昂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那种近在咫尺却又失去的滋味,让他看向倪知的眼,也像是在发红。
只是角度问题,倪知根本看不到他。
席惟搂得实在太用力了!
看着云淡风轻,其实恨不得把倪知整个人都给按到身体里面。
尤其是他身上的盔甲又冷又硬,还硬是把倪知给搂在胸前,倪知感觉自己后腰上,都要被烙出刻印了。
倪知动了动,席惟问:“怎么?想去那个鬼佬的马上?”
倪知:……
倪知非常用力地翻了个白眼:“你弄疼我了!”
席惟一愣,旋即又笑了,放松了手臂,还替倪知理了理长长的鬓发:“抱歉,没掌握好力度。”
他说着,策马向前,前方的莱昂看起来再不情愿,到底也调转马头,却落后他半步,就那样尾随在后面。
而在他们身后,花车也重新开始流淌,两侧的观众们越发确定,刚刚的冲突果然只是表演的一部分。
有人不爽:“凭什么我们的圣骑士被亚洲的黑骑士打倒了?”
“因为校史里面,黑骑士确实一次次地将圣骑士打败了啊。”
“我说的是凭什么被亚洲人打败啊!”
有人说了很现实的原因:“因为那是惟!席家的惟!我说你们是猪吗?都没有看过校园网上的介绍?席家也加入了圣修斯公学,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校董!”
这些精英学生们,在东西方对抗上敏感度很高,但是现在,知道了黑骑士居然是他们的校董,立刻就闭上了嘴。
和崇德学院的风气相比,这所曾经的天主教会学院,整体的风气更加保守封建,校董甚至拥有随意开除学生的权力,就像是几百年前,还被贵族统治时候一样。
马上,倪知隐约听到那些议论声,本来还以为圣修斯的学生会抗议席惟,没想到听到最后,发现这又是上位者通吃。
这个世界,真的是财富和权力至上啊。
倪知用力戳了戳席惟——
没戳动,还把自己的手指给戳痛了。
倪知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来,默默给席惟竖了根中指。
席惟明明没低头,却也像是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那根中指。
而后,暧昧地上下滑了两下。
皮质手套同肌肤接触时,那种触感和皮肤贴着皮肤完全不同,有一种冰冷却又紧紧贴合的诡异熨帖感。
席惟的两根指尖捏住倪知的中指的掌指关节处,而后向上,在第二指关节处揉捏了两下,就像是把倪知的手,当做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套丨弄着,渐渐将倪知的整个手都包裹了进去,五指抵开指与指的间隙,就那样丁页了进去。
倪知拽了一下,没有将手拽出来,席惟甚至还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倪知:……
席惟是不是在调戏他?
但席惟的脸色却很正常,目视前方,单手握着马缰,后方的人流还没有挤过来,前方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黑骑士和马背上的倪知后,却还是捧场地欢呼雀跃,完全没注意到,落在后面的圣骑士莱昂脸色有多难看。
如果不是叔叔在耳机里命令他,不许和席家人发生冲突,他一定会把那个东方的交换生抢回来!
但他终究不能。
花灯巡游沿着学校主干道一路走来,整场下来,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时间,扮演圣骑士和黑骑士的莱昂和席惟却只需要跟最中心的一段路就足够了,席惟还意犹未尽,莱昂已经停下之后,他又抱着倪知走了两步,这才勒紧了缰绳停下,自己翻身下马后,伸手去扶倪知。
倪知才不想把手重新递给他——
捏了一路,好不容易席惟才放开,倪知害怕递过去之后,席惟又要拉着他不放了。
倪知扫了席惟一眼,微微扬起下颌,示意他让开。
从下往上去看,倪知高高地坐在马背上,一头长发似是流水,神情淡漠,下颌如同尖尖的月核,白的皎洁澄净,不带一点的瑕疵,却又那样骄傲,让人想要跪下来,让他踩在自己的膝上。
席惟没动,倪知也懒得等他,干脆利落地自另一侧下马,身形修长高挑,像是鹤,优雅漂亮地落地,只有一头漆黑的发扬起复又落下。
一点面子都没给席惟。
席惟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是有点遗憾。
自己应该退开半步。
小哑巴从自己这边下来的时候,就可以搂着他的腰把他抱在怀里了。
席惟反省了一下自己,决定下次要顺着倪知的心思来。
那边,莱昂已经放下长剑,脱下了上半身的盔甲,里面穿着白色的衬衫,衬衫扣子开了几颗,能看得见胸口处,漂亮的肌肉走向,他是很纯粹的白种人,虽然天天在球场上,但皮肤还是略显苍白,现在被灯光照耀,呈现出可口的蜜色,有种蛮横的性感。
但他的神情却很小心翼翼,看着倪知,蔚蓝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紧张。
他的睫毛居然也是金色,和头发颜色一样。
倪知问:“你有什么事吗?”
莱昂低头看倪知打字,鼻端闻到倪知身上的香气,不知道是袖里还是指尖,都让他有种幸福的眩晕感。
他勉强维持住自己的情绪:“我……我叫莱昂。”
“我知道。”倪知对着他笑,“刚刚在马上,你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他居然记得自己说的话!
虽然只是刚刚发生过的事,但莱昂还是欣喜于倪知的记住。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哪怕在球场上点球时,也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身后,席惟已经走了过来,在离倪知只有半步的距离停下。
这是一个宣告所有权的距离,莱昂和倪知离得那么远,席惟却那么近,近到可以轻而易举,将倪知困在怀中。
在席惟走近时,莱昂已经冷冷地看了过去,刚刚被打断的战意又重新烧了起来,可席惟却只是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在倪知耳边轻轻问:“你那个朋友好像迷路了,我让人把他带回来?”
倪知没注意到席惟和莱昂的眉眼官司,听到席惟这么说,轻轻点了点头。
席惟带着一点从容不迫的姿态,温柔地替倪知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指尖故意划过颈中肌肤,引得倪知瞪了他一眼。
席惟确定莱昂看到了这一幕,才收回手来,故意用标准的法语说:“抱歉,习惯了。”
习惯什么?
习惯被自己瞪?
倪知觉得席惟莫名其妙。
莱昂的神情却有些暗淡。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好像很亲密。
是那种自己插不进去的距离。
但他还是站在那里,有些期待地看着倪知。
这样的眼神太过真诚,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却好像是他最大的心愿。
倪知打字:“我叫倪知。”
想了想,又在下面用法语标注了读音。
莱昂眼睛亮了起来,默默地念了一遍,又用带着点口音的语调,不大熟练地喊倪知:“……知,知?”
倪知微笑着点了点头,灯光下,他的每一缕发丝都像在闪闪发光,狭长的凤眸漆黑,少了点睥睨的冷艳,显得那样的温和而多情。
莱昂觉得面颊发烫,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这么害羞胆怯,却还想要再和他多说两句话。
只是还没开口,席惟忽然上前来,将外套披在倪知肩上,示意他说:“你朋友来了。”
倪知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在哪?”
席惟手搭在他肩上,很自然地领着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太冷了,我让他在车边等。”
而后微微侧过头来,冷冷看了莱昂一眼。
这一眼里满是警告意味,似是被侵占了领地的大型肉食动物,只要再靠近一步,就会悍然起身,死死咬住侵略者的喉颈。
哪怕是莱昂,在这一眼面前,也下意识止步,虽然很快就回过神来,但那一刻的退却,却也证明了,这次在席惟面前,自己确实输了。
尤白羽等在车边,紧张地左顾右盼,终于看到倪知之后,立刻扑了过来:“小知!吓死我了!你就那么被拽上马了!”
他在人群里,想要挤过去又挤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倪知被带走。
还好现在又看到倪知了,尤白羽这才放下心来。
他和倪知的亲近不是装出来的,倪知在他面前的那种放松也是。
席惟看着两人若有所思,尤白羽却警惕地看他一眼,拉着倪知到一边叽里咕噜地窃窃私语,说话的时候,手还一直拉着倪知的手,倪知表现得也很自然,就好像被尤白羽拉着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不像被自己牵着手时,那么警觉,像是随时想要逃离。
——席惟根本没去反思,自己拉着别人的手又捏又揉,恨不得亲一口咬两下,别人又怎么可能表现得自然。
尤白羽正在说席惟坏话:“他干嘛突然把你给抱走,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抢婚!”
说着说着,忽然觉得后背一凉。
尤白羽下意识回头,就看席惟正看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表情,甚至隐隐还带着点嫉妒。
尤白羽:?
尤白羽摸了摸脖子,席惟说:“不早了,先去吃饭?”
尤白羽疯狂摇头。
他不要和席惟一起吃饭!
倪知考虑了一下,也觉得有些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席惟这次倒是很好说话,示意他们上车,一路上都没再和倪知搭话。
到了寝室楼下,尤白羽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哈哈!总算不用和席惟一起了!
有席惟在,自己和小知说话莫名其妙就会很紧张,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样。
只是尤白羽还没开心结束,就见席惟也下了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后面。
倪知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席惟解释说:“我也住这里。”
倪知:?
席惟:“我也是崇德的一份子,你忘了任主任说的,要集体行动,不能脱离队伍?”
……行叭。
他想住哪是他的自由。
毕竟除了崇德,连圣修斯都是他的天下了,谁又能拦得住他。
倪知和尤白羽往自己房间走,就见席惟一直跟在身后。
等到了房间门口,倪知掏出钥匙开门。
身后,尤白羽忍无可忍,小声又窝囊地提醒席惟:“席哥,这是我们的房间。”
他真的不太敢惹席惟QAQ
席惟笑笑,没说话,倪知静静看他一眼,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慢地将门打开,却没有进去。
席惟很自然地越过两人,走入房间,轻车熟路地向着那两间被锁着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他随意地拿出钥匙开门后,推门而入,却又转过身来,对着倪知和尤白羽说:“这也是我的房间。”
门被关上,席惟的身影消失。
尤白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问:“席惟和我们住一间房?”
他就知道。
多余的房间,熟悉的香气,席惟果然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倪知头痛,捏了捏鼻梁。
席惟怎么突然风格就变了?
之前还在走润物细无声的路线,一直在悄无声息地侵占他的生活,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却又实打实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可现在,席惟却更加干脆,也更高调,甚至能亲自上阵,扮演黑骑士……
倪知忍不住笑了一下。
黑骑士这个头衔真的很中二。
算了,多想无益。
倪知安抚了一下尤白羽,让他就当看不到席惟,两人随便吃了点宵夜,就各自回房休息。
昨晚倒时差睡得不好,今天又走了一天,倪知早就累了,难得起晚了一点。
外面已经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尤白羽醒了在做饭。
倪知在床上坐着发了会儿呆,随意地洗漱了一下,就穿着睡衣走了出去。
他的睡衣是一件旧的纯棉T恤,尺寸很大,穿的久了,洗的也多,领口有些变形,露出漂亮的锁骨和一点圆润雪白的肩膀。头发没有梳,依旧柔顺,却有点蓬乱,一半塞在领子里,另一半垂下去,有点乱,却很柔软,发丝丰盈着柔软漆黑的光,像是什么毛发充盈的小动物,让人很想抱一抱他。
睡得太多,倪知起来之后还有点睡眼惺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定住。
厨房里,席惟正站在窗前,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下面是一条灰色的休闲裤,正垂着头煎鸡蛋。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胸口的扣子没有系好,大半的胸肌和腹肌都露在外面,休闲裤松松垮垮,腰身落下去一点,露出一线髂骨凸起,十足性感。
窗户很大,擦得透亮,清晨清澈的日光落进来,将一切都渲染勾勒得毫厘毕现,倪知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席惟裤腰下面的,不是光线落上去的阴影,而是……
……
他能不能装作没有出来看到这一幕?
可惜不行,因为席惟已经开口:“醒了?三明治马上就好,喝不喝牛奶?”
眼前是挥散不去的巨大的阴影,倪知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把这一幕从脑海里赶走。
不是都说,大树挂辣椒?
席惟这么高,怎么还能那么大?!
倪知觉得不可思议,他虽然觉得一些男人攀比这个很无聊,但是现在才知道,原来雄性的本能就是攀比。
自己居然输了……
眼前忽然被影没过,倪知抬起头来,发现席惟已经走到了面前,左手端着一盘煎好的鸡蛋,右手是一碟涂了花生果酱的面包片,油脂、碳水、脂肪的香气轻快地弥漫整个房间,席惟放下手里的碗碟,随意地拂开倪知脸上垂下的发丝,弯腰看向倪知的眼睛。
“怎么了,一直坐在这里发呆?”
他一弯腰,离倪知更近,胸口、腰腹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
倪知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乱看,有点恼羞成怒地打开他的手:“怎么是你在做饭?”
“不然你以为是谁?”席惟反手拉住倪知的手,指尖漫不经心地在他凸起的腕骨上摩挲,“你的那个小朋友?”
手被控制,倪知就不能比手语,也不能打字,他只能看着席惟,示意席惟放开自己。
席惟偏偏不放,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晨光里,他的眼睛漆黑水润,因为怒气,显得那样的明亮,锋芒毕露,像是被仔细打磨过的宝石,闪烁着星辰的光芒。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寝室,紧锁的房门,走廊里隐约传来说话的声响,却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刻,他们在对视着彼此的眼睛。
席惟忽然有点后悔。
他高估自己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克制,可这一刻,呼吸到倪知身上那刚刚苏醒还带着热意的香气,掌心里是倪知光洁丝滑的肌肤,他想得到更多,想要亲吻倪知,在他娇嫩如最昂贵的丝绸的肌肤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想要口允口及他的舌尖,想要榨取口腔里甜蜜的津氵夜。
他想要,彻彻底底地得到倪知。
呼吸微微加重,席惟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痴迷到了极点的目光,狠狠地从倪知的脸上扫过。
倪知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就像是有什么硕大而又沉重的东西,包裹住了自己,连同呼吸,都要一起吞噬。
他向后退,背脊撞在靠椅上,席惟的手握得很紧,紧到他的腕上,已经浮出了红色的指痕。
那样的模糊却又香艳,似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到了爆发的边沿。
“吱呀”一声,门忽然被推开,尤白羽揉着眼睛走出来:“小知,早啊。”
席惟猛地放开了手,站直身子后,系上衬衣的扣子。
尤白羽走过来时,只看到他转身进入厨房的背影。
看看桌上做好的食物,尤白羽惊讶道:“这不会是……”
席惟做的吧?!
哇,席惟居然会做饭!
他不是F4吗?
倪知神情有点古怪,慢慢地活动被捏得有些疼的手腕。腕上的指痕渐渐淡去,刚刚席惟的神情,倪知却还记得。
他想吃了自己。
不是形容词,而是一种写实的描述。
局面好像有些变了,倪知第一次觉得,自己失去了对未来走向的掌控。
已经到了现在,席惟怎么还没爱上顾霜纯?反倒对自己,越来越感兴趣,越来越有占有欲。
昨晚他不是没感觉到,席惟和莱昂之间的剑拔弩张,但他本来只以为是两只雄孔雀不想被抢夺注意力的攀比。
可现在想想,或许他们抢夺的,不是别人的注意。
而是自己。
不是倪知迟钝,他没穿书之前,这种事也遇到过很多。
但那是不一样的……
除了亲人之外,他从来没有允许过任何一个追求者离自己这么近。
之前或许是情势所迫,他为了ooc值故意妥协。
可他不能否认,席惟的一些温水煮青蛙一样的行为,确实是有效果的。
至少自己很多时候,并不排斥他的接近。
很讨厌,自己居然被操控了。
一向只有自己操控别人的情绪,席惟却反过来,让自己适应了他的存在。
倪知沉着脸起身,尤白羽问:“小知,不吃饭吗?”
倪知看了一眼厨房里的席惟,冷冷地比了个手势:“没胃口。”
顿了顿,又比,“今天没有,以后,也没有。”
第50章 50 难道他们连做狗都没有资格?……
50
倪知没吃早餐, 在房间思考了一会儿人生。
最近这段时间,他好像有点太松懈了。
就像是一把一直紧绷着的弓,绷得太紧, 终于考完试可以放松一下,难免就整个人都放松了警惕。
……
但也不只是他的问题。
倪知一向宽于律己, 严于律人,立刻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是席惟太狡猾了!
别的F4想干什么一目了然, 司一是又狂又笨, 犯了错改的也很快, 笨拙地和他搭话, 想要重修于好。
章之桓是傲慢,自以为聪明,将鄙薄掩藏在温和无害的外表下。
阎定焱更暴躁一些,努力修身养心,想要成为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 但是很容易在小事上破防。
唯独席惟……
他不发疯的时候,居然很像个正常人。
仔细想想,他其实从认识开始,就在步步紧逼, 但并不让人反感,反倒慢慢地摸准了自己的性格和脾气。
很可怕。
席惟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想要做的, 哪怕费了很多的时间和力气, 也要一点点地软磨硬泡。
自己就是被他软磨硬泡的目标。
而现在, 两人的关系,确实已经被拉近了很多。
倪知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如果是现实,自己不会觉得有什么,席惟想要得到自己, 自己也享受了他的很多服务,这算是一种互惠互利,自己能够分得清界限和边界。
可现在,这是一本小说的世界。
自己是反派炮灰受,席惟却是原作钦点的主角攻。
主角攻是主角受的。
或早或晚,剧情都会走到那一步。
自己的努力,就是为了改变命运,改变被剧情裹挟,和主角受争抢F4的未来。
可现在,转了一圈,自己却还是在和主角受抢男人?
很荒谬又滑稽的一幕。
以倪知的骄傲,决不允许自己和任何人争抢一个男人。
他只做唯一,而不是选项里的其中之一-
马上就要到上课时间了,尤白羽在门外有些紧张,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小知刚刚好像不太开心,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明显气压很低。
席惟也很奇怪,看着表情很古怪,像是不悦,又像是有点惊喜。
莫名其妙的席惟。
尤白羽不觉得倪知难以捉摸,只觉得席惟真烦,打扰了他和小知,还害得小知没吃早饭。
再看一眼时间,如果现在不出发真的要迟到了。
尤白羽到底还是敲门:“小知?”
门被拉开,倪知已经换好了校服,示意他说:“走吧。”
尤白羽愣了一下,发现倪知脸上已经没有了不开心的情绪,又像是之前一样,平静而又冷淡。
尤白羽连忙道:“哦哦,好。小知,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
倪知摇了摇头,尤白羽也不敢再劝。两人坐着寝室楼门口的校车前往上课的教学楼,车里坐着的,全是崇德学院的交换生,但大家泾渭分明,他们两人一排,剩下的人甚至在他们中间隔开两行座位。
……奇怪。
明明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虽然能感觉出来,这些贵族学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也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
现在这是怎么了,要和他们划清界限?
尤白羽有点紧张地看向倪知。
倪知却比个手语:“不用在意他们。”
到了教室,倪知和尤白羽找了个中间位置坐下,剩下的崇德学生们慢慢走进来,薛中尽走在最前面,走到倪知和尤白羽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脚步。
他在考虑,要不要在他们身边坐下。
自己对倪知的几次示好,都被倪知拒绝了,他面子上过不去,本来打算不再理倪知,看现在看到倪知,脚却像是不听使唤,自己下意识就走了过去。
但……但一想到昨晚,倪知被席惟抱上马那一幕,他就不敢继续。
传闻好像是真的……
席惟看上这个小特招生了。
不但送了他交换生名额当礼物,还那样公然地宣告主权。
不公平,可崇德学院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可言。
薛中尽看着倪知,想看着被高高锁在水晶匣中的玫瑰,那样美丽夺目,却又不敢染指。
其他人和薛中尽的想法差不多,自从倪知换了造型之后,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无论曾经看不看得起特招生的贵族学生,都会忍不住去看他的脸,当他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落在哪里,被看的那个人都会心跳加速。
这大概就是顶级美丽带来的魔法。
能让高傲者低下头颅,甘心情愿被驯服。
虽然他们明面上没什么表示,但只要倪知勾勾手指头,每个人都会不顾一切地向着倪知走去。
可倪知凭什么不向着他们勾勾手指头?
难道他们连做狗都没有资格?
那种微妙而复杂的情绪,几乎在每个人的心里盘旋起伏,让他们看着倪知的目光,像是冷淡,下面却藏着更深的东西。
薛中尽到底还是往前继续走,在朋友身边坐下,却又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倪知。
倪知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在贵族学生这里的冷遇,垂着眼睛,正在看这节课的课本,他旁边的尤白羽却显得有些不安,偶尔会转头看他们一眼。
薛中尽在心里冷笑一声。
自己明明已经向着他们示好了,他们却不肯好好把握,现在被排挤了,才知道紧张吗?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群圣修斯学院的学生跑了进来,他们都是标准的外国帅哥长相,高鼻深目,肌肤苍白,穿着制式保守的三件套校服,很像是书中所写的吸血鬼贵族,看起来倨傲而矜贵。
但当他们进门,看到倪知之后脚步一顿。
尤白羽本来以为,他们也会像崇德学院的贵族学生一样离自己和小知远远的,可没想到下一刻,他们却争先恐后地向着倪知他们跑来,跑得最快的两个大长腿,直接迈过课桌,在倪知身边坐下,用不标准的中文说:“知,这是你的名字对吗?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剩下跑得慢的大骂说:“该死,你们太粗鲁了!”
“不要吓到我们东方的贵客!”
“你们滚出来,凭什么你可以坐在知的旁边?”
他们用的都是法语,贵族口音,却在争抢倪知身边的位置。
抢到位置的两人洋洋得意,根本不理同伴的咒骂,还在努力和倪知搭讪。
门外又走进来两人,个子高的那个金发碧眼,看起来冷淡而漠然,另一个稍微矮了一点,黑发黑眼,标准的罗马贵族长相,进门后,黑发黑眼的那个人提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叽叽喳喳的圣修斯学生像是被一下子消了音,坐在倪知身边的两个也连忙起身,向着进来的人行礼:“莱昂学长,德纳鲁学长。”
德纳鲁不悦道:“像什么样子,都给我滚去自己位置上坐好!”
一群贵族少年乖乖听话,不敢再喧哗,只有倪知身边两个,还恋恋不舍,看着倪知,想要装作自己已经坐好了。
可偏偏德纳鲁已经走了过来,扫了他们一眼:“说他们没说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满眼都是不甘心,可在圣修斯学院,等级就是一切,他们这样的一年级生,根本不可能抗衡高年级学长。
更不要说莱昂和德纳鲁,两人的父辈都是学校董事会的成员,属于是贵族中的贵族,所以他们只能站起身来。
其中一个眼疾手快,撕了一张纸写上自己的联系方式,塞到了倪知的书本下面,还对着倪知眨了眨眼,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Call me甜心。”
等他们也走开后,德纳鲁板着脸看了倪知和尤白羽一眼。
尤白羽紧张起来,还以为这个德纳鲁也要斥责他们,没想到德纳鲁却忽然说:“麻烦让一让。”
尤白羽:“啊?”
尤白羽茫然地侧身,就见德纳鲁走了进去,德纳鲁身边的莱昂也走了进去,两人一左一右,在倪知身边坐下,反倒把尤白羽给挤到了外面。
尤白羽:……
上当了!
被赶走的学生垂头丧气,随意在教室中坐下,刚刚那一幕,明显刺激到了崇德学院的学生,有人忍不住,问他们:“那两个只是特招生,你们干什么对他们那么热情?”
被问的那人不耐烦地看他们一眼,呵呵一笑:“怎么?你们是一个学校的,还搞歧视吗?”
崇德的被问得有些挂不住:“我就不信你们学校里,对特招生态度那么好。”
“当然不可能像对知一样好,但知实在太美了,而且他还是昨晚花车巡游的幸运儿,我们每个人都想要认识他,想要让他给我们带来好运——当然,能认识知已经是最大的好运了。”
崇德学院的人还想说什么,圣修斯公学的学生不耐烦地摆摆手:“和你们这些人说不明白。如果我是你们,我早就跪倒在知的脚下了,不知道你们还在装什么?”
这句话实在是很刻薄。
却又说到了崇德学生的心里去。
……如果不是席惟……
如果倪知能稍稍对他们热情一点,哪怕只有一点……
他们又怎么可能装的下去?
另一边,一在倪知身边坐下,看起来肃然庄重的德纳鲁立刻表情一松,笑眯眯问倪知:“那些混蛋没有吓到你吧?我是德纳鲁,是校风纪委的会长,如果在校期间有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联系我。”
……
变脸好快。
目睹了一切的倪知对着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德纳鲁还要说话,莱昂忽然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
德纳鲁吃痛闭嘴,莱昂这才有点紧张地和倪知说:“你好,知。”
老实金毛来了。
倪知对他印象不错,打字:“你好,莱昂,”
莱昂本来皮肤也很苍白——
好像整个圣修斯公学的学生皮肤都是一种不正常的白,大概这就是贵族追求的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肤色。
现在却因为倪知的一句话而泛起了红:“你真的记得我!”
倪知被他逗笑了:“我的记性看起来很差吗?”
“不不不……”莱昂激动得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得到了奖赏的大狗,看起来兴奋又自豪,“我是很开心。我以为……”
“他以为像你这样的大美人,都是很傲慢无礼的,但知,你不但长得美,居然脾气还这么好,莱昂快被你迷死了,昨晚他一夜都没有睡着……嘶——”
德纳鲁又被踹了一脚。
德纳鲁怒了:“妈的!莱昂,我在帮你说话!”
莱昂面红耳赤:“你闭嘴!”
倪知翘起唇角,余光看到门口,席惟走了进来。
当席惟进来时,不光是崇德学院的学生,连同圣修斯公学的学生,都不约而同起身,恭迎他的到来,他目不斜视,手中拿着课本,长腿迈过教室中的阶梯,在倪知斜后方的座位停下。
原本坐在那里的学生连忙让开位置,整整一排人都忙不迭地另外找位坐下。
席惟似是早就熟悉了这样的待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英俊的脸上是一种冰冷的神情,坐下之后,凝视着教室中,唯一没有站起来的几人。
前方,德纳鲁好整以暇地转过头来,对着席惟笑了一下,打招呼说:“惟,好久不见。”
席惟笑了笑,情绪却未达眼底:“不是昨天刚刚见过?”
德纳鲁哈哈一笑:“是吗,我记性不好,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席惟没再说话,德纳鲁也不再自讨没趣,转过头去,对着倪知说:“你们崇德学院里,我最讨厌他。”
倪知挑了挑眉,在纸上写:“为什么?”
德纳鲁说:“因为他比我还装。”
黑骑士,真亏他想得出来!
还能把莱昂扮演的圣骑士给挑下马去,太装了,但是装得好帅。
自己怎么没想到?
可惜以后莱昂肯定不会再扮演圣骑士了,自己也没机会扮演黑骑士把他给挑下马。
德纳鲁看着莱昂长吁短叹,莱昂看穿他在想什么,又踹了他一脚。
教授进门,全体学生起立行礼问好,教室中安静下来,这些贵族学生再桀骜,在老师面前也都是很乖的,甚至连交头接耳的都没有。
倪知认真地听课做笔记,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轻轻地戳了一下自己,他没回头,后面学生又戳了他一下,倪知无奈地放下笔,侧过头去,看到那个学生疯狂向自己作揖,而后双手捧着一张被叠的整整齐齐的小纸条递给了他。
什么鬼。
大学生还玩传纸条这一套?
前面教授正讲到关键地方,倪知随手接过来,等教授讲完这个知识点,才拆开来。
纸条上是汉字,写得极为漂亮的一笔行书。
“生气了?”
不用看下面的署名,这样的口吻,一看就知道是谁传过来的。
倪知随手把纸条揉成一团,根本没打算回复。
过了一会儿,后面的学生又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戳了戳他。
倪知没动,那个学生带着哭腔说:“倪知……席……席惟给你的纸条。”
呜呜呜早知道不坐在这里了。
他好怕QAQ
倪知不想伤及无辜,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这次纸条上的字多了几个。
“为什么?”
“告诉我可以吗?”
倪知皱眉,知道自己不回的话,席惟肯定不会罢休,敷衍地写了三个字,照旧揉成一团,往后一丢。
纸团掉在地上,正好滚在席惟脚边,席惟俯身,修长苍白的手指将皱巴巴的纸慢慢抚平,看到上面多了三个字。
“别烦我。”
还行,起码回了三个字。
他还以为小哑巴只会回他一个“滚”。
席惟笑笑,不紧不慢地又写完传过去。
“是我早上做的饭太难吃了吗?还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在你朋友面前衣衫不整?”
“那我以后只这样穿给你看,好不好?”
……
席惟到底在想什么!
倪知被气笑了。
什么叫他在自己朋友面前衣衫不整,什么叫只穿给自己看。
就好像自己是吃醋了一样!
倪知面上一点情绪都没有,但写字的时候,用的力气大了不少,一不小心,笔尖戳歪,笔管里的墨水涌了出来,把他漂亮的指尖给染黑了。
他的皮肤白得近乎于透明,是一种不大健康却又格外脆弱柔美的色泽,像是珍珠一样,注定要被捧在掌心里。
旁边的莱昂一直注意着倪知的动作,看到墨水泄了出来,立刻抽出手帕,递给倪知。
他的手帕是淡淡的香槟金色,上面用银线绣着花纹同家徽,看起来极为昂贵精美。
倪知不想弄脏,摇了摇头,没有去接。
莱昂犹豫一下,伸出手来,隔着布料握住倪知的手腕,而后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倪知那秀丽纤长的手指。
青年的手指很长,指关节带着雄性特有的宽大,动作却一点都不粗鲁,格外的慎重,丝毫不敢触碰倪知露在外面的皮肤。
隔着手帕,能感受到莱昂指尖的温度,这一刻,烫得像火,偏偏被尽数收敛,生怕会吓到了他黑眸雪肤的公主殿下。
倪知没动,只是静静看着莱昂,莱昂反倒紧张起来,整个人都紧绷着,用的力气却很轻,像是只要倪知想要抽回手来,他随手都会放手。
和席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如果是席惟,一定会握他握的很紧,紧到完全不能逃离。
莱昂忽然小声说:“……抱歉,我太莽撞了。”
看看被擦拭得干净的指尖,倪知忽然歪了歪头,手撑着下颌,对着莱昂翘起了唇角。
他的唇是淡色的,像是用很浓的玫瑰花汁染过后又擦拭干净,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红,却香艳得令人不敢正眼去看。
被他这样盯着,莱昂脑中轰的一声,像是理智都被燃烧殆尽,他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听到血流轰鸣着滚过耳膜,可他什么都不敢去做。
高大的落地窗被金属的窗框分隔,天空也被分成了一格一格蔚蓝的颜色,倪知用擦拭干净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眼睛,而后在纸上慢慢地写出一行法语。
“我喜欢你的眼睛,很像天空的颜色。”
这一刻日光晴暖,分丝篦缕落入室内,如同无数没有根源的瀑布般倾斜而下,倪知的侧脸和指尖,都被勾勒得像是透明,雪白的肌肤更像是将要融化。
从背后看去,他和莱昂的距离很近,只要莱昂向前,就可以亲吻到他柔软而又甜美的唇瓣。
下课铃声响起,教授宣布下课。
倪知起身,回眸看了一眼席惟。
高大的青年依旧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姿态慵懒随意,看起来似是漫不经心,垂着的眼睛很黑,像是藏在了影中,察觉到倪知的视线,他忽然抬起眼来。
四目相对,席惟的眼底是一片纯然的冷色,没有分毫的杂质,那一瞬,剥离了人类的特性,像是一种冰冷而没有情感的无机质生物,令人几乎不寒而栗。
周围的学生都敏感地察觉到了那种不正常的气场,没有一个敢从席惟身边走过,宁可绕远路,从教室另一边出去。
倪知却丝毫不受影响,向着席惟走了过去。
当他走近席惟时,席惟脸上的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但眸底冷硬的坚冰却渐渐融化一般,有了隐约的期待,甚至坐直了身子,一直看着倪知。
像是高傲的上位者,凝视猎物走向自己。
却又如同卑微的求爱者,等待命运的垂青。
当倪知的影子慢慢地没过他的指尖时,席惟难以克制地,喉结轻轻地滚动一下。
那道影越来越近,近到他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抓住倪知。
但倪知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和他擦肩而过,就那样走到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边,将那张席惟传来的纸条,漫不经心地丢到了垃圾桶里。
而后头也不回地,出门离开。
尤白羽抽了一口气,不敢去看席惟此刻的表情,抱着书慌慌张张地去追倪知。
教室里,只剩下了席惟同莱昂、德纳鲁三人。
就算是神经大条如德纳鲁,这一刻也没有做声,他感觉到,有一种火光蔓延在席惟和莱昂之间,而点燃这把火的,却是那位东方的美人。
莱昂被利用了。
德纳鲁看得出来,却没有丝毫对于倪知的不满,反倒全是对于莱昂的羡慕。
能够成为这样一位美人的骑士,替他冲锋陷阵,对于每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奖赏,不啻于一场酣畅淋漓的艳遇。【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