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雨后41美男出浴。
车子停在奥莱酒店楼下。
熄了火,温延拔掉钥匙推开门,三步并作两步绕到另一边,托了一把宋淮南的小臂:“今晚真不回去?”
宋淮南舌尖抵了下唇角:“算了。”
“他这是怕自己脸肿得厉害,回去吓着那谁。”原满捞着他的胳膊,颇有几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意思,“真搞不明白倪家人是有毛病吗。”
怀安有名有望的宋家老二不要,偏偏把女儿嫁给五十多岁的三婚老男人。
宋淮南知道他想说什么,反手捅他一下:“我脸肿成这样怪谁?”
“……怪我行了吧。”原满不爽,“我就不该让你陪我去看个什么比赛,谁知道遇见一群疯子。”
走进大厅,套房管家一早便等在门口。
四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上了顶层。
等人走后,温延才勾着车钥匙走到沙发前坐下,偏头盯着宋淮南,问得直白:“你跟倪蓁谈了?”
“嗯。”宋淮南有几分不自在,“没多久。”
温延眉梢轻抬:“谁提的?”
以为他是碍于今晚倪家的人找事,联想到倪蓁身上,宋淮南避开伤口揉了揉脸颊:“我啊。确定关系这种事情还要女人主动,我没那么孬种。”
他清清嗓子:“她跟倪家也不是一路人。”
“这么确定?”温延目光里的意味深长完全没有遮掩,想到前段时间保镖问出来的,却没有公之于众的消息,他唇角轻压,“我以为你们没可能。”
话音落,连原满都听出了一些不对劲。
他扯开棉签袋子和消毒水,往宋淮南面前一放,坐到旁边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咋啦啊?”
盯着宋淮南垂着眼皮去拿棉签,温延不为所动的神色终于敛了两分,也没再含糊其词:“那天晚上给你们俩酒水里下药的,不是别人,是倪蓁。”
“……”
宋淮南手一顿,倏然抬头。
不料温延仍旧不避不让地望着他,四目瞬间相对,宋淮南的眸子闪了闪,两秒后故作惊讶地移开眼,做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你没搞错吧?”
一旁的原满压根未曾察觉出宋淮南的异样。
他也跟着错愕:“你没搞错吧!”
“不确定我会说出来?”温延若有所思地瞧了会儿宋淮南,确定心中所想后收回眼,浅浅勾了下唇,模棱两可道,“但也说不准,或许是我弄错了。”
“我就说嘛。”原满悄悄觑了觑另一位好兄弟的脸色,大松口气,“倪蓁看着柔柔弱弱的,比小玉妹妹还好学生,怎么可能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啊。”
是么。
孤身一人跑来怀安,又因为那杯酒跟宋淮南在一起,损人或许是真,可不利己却不见得。
只是刚才看宋淮南那神色,温延基本有八。九成敢肯定他是知情的,既然知情还要选择确定关系,那温延提醒一句就够了,没有必要再多说。
更何况这事到底是他对不起宋淮南。
如果当时没有因为温睿对倪蓁那几个眼神的打量,温延没有让宋淮南帮忙照看对方,也不会拉人下水,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都是因为他的临时起意。
温延从来不是推卸责任的人。
转而看向原满,他眼里带着不急不缓的怜爱,随声附和:“也是。”
没什么其他的事了,温延准备起身回家。
桌上宋淮南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两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他抬了抬眉,折断手里那根棉签丢进垃圾桶,拿起手机接通,刚要说话,原满忽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凑过去打开了免提。
宋淮南踢他一脚:“怎么了?”
套房客厅一片寂静。
大概两秒左右,默认调到最大音量的手机音筒里传出一道女声,鼓起勇气一般地问:“你几点回家?”
宋淮南眼里染上几丝笑意,拖腔带调地说:“不是你把我赶出家的?时间太晚了,不回去了吧。”
“这不太好。”
宋淮南拨了拨消毒水瓶盖:“什么?”
而后,温延与原满都听见通话那头,倪蓁小心翼翼又坚定地回答:“你跟我谈恋爱不能夜不归宿。”
这话像是烫嘴,她火烧火燎地又补充了一句:“我等你到十一点,速归。”
挂断电话,手机屏幕变黑。
被硬生生喂了一嘴狗粮,原满忍气吞声几秒钟,梗着脖子去看满脸春风得意的宋淮南,那半张脸的痕迹让他骂不出口,随即又果断看向温延。
后者正低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温延拿出手机。
也是受到宋淮南这通电话的提醒,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结婚这么久 ,自己期间也偶尔有过几次因为朋友组局晚归的情况,但陈嘉玉从没催促过他回家。
见状,原满的脑袋瓜难得聪明一次,心里痛快了一些,洋洋自得问:“我们小延没收到老婆消息吗。”
温延的心情确实说不上好,有几分滞闷。
陈嘉玉这是对他完全没要求啊。
心里轻啧一声,温延将手机收起,不咸不淡地撩起眼皮扫过他:“知道陶秘书为什么始终不搭理你么?”
原满惊讶,赶紧正了神色:“为什么?”
“因为该学习说话艺术的那个人是你。”温延轻哂一声,语气冷淡,“建议报个班,大仙。”-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陈嘉玉坐在沙发里,不远处的电视正播放着一部台城爱情片。
男女主被误会分离五年,再次见面又因为女主病情而再度分开,此时正相拥在暴雨中,互诉心肠的狗血剧情丝毫没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握着手机,心不在焉地翻着朋友圈。
目光时不时上移,瞥过屏幕左上角的时间。
距离温延离开已经快一个小时,他很少这样晚出门,陈嘉玉要说不担心自然是假的。再加上聚餐喝了点酒,尽管洗过澡,可她依旧被涌起的后劲所影响。
滑动手机,内容却是一字没看进去。
陈嘉玉抠了抠掌心,心烦意乱地打算给温延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屏幕上忽地弹出一条微信。
许严灵:【还没到家吗?】
陈嘉玉一惊,赶紧点进去回复:【已经到家了,刚才在想事,忘记告诉你一声了。】
许严灵:【小事。】
应该是还有内容要说,顶头备注在姓名与输入中来回切换,过了阵子,她发来:【小玉,我感觉你很奇怪。】
陈嘉玉抿了抿唇:【怎么了?】
许严灵:【之前我有问你是不是喜欢温总,你的否认不像作假,但今晚给我的感觉好像又不一样。】
许严灵:【不要口是心非。】
居然已经明显到这个地步了吗?
陈嘉玉高中听同学讲,世界上有两件事是忍不住的,爱情和咳嗽。那时候她很难用自身经历去评判这是真是假,只觉得太过非主流。
直到现在只因为温延与另一名格外般配的女性同框的画面,就勾起她难以隐藏的自卑,她才真的相信。
情感与生理反应,都是不可抑制的。
于是陈嘉玉坦然承认:【对。】
陈嘉玉:【我喜欢温延。】
许严灵:【……我早就说不会看错】
许严灵:【那他对你?】
沉默须臾,陈嘉玉回复:【我不知道。】
已经聊到这个地步,或许是酒劲扰人,又兴许是内心困苦太久,压得陈嘉玉找不到倾诉口。面对值得信任的许严灵,陈嘉玉的确生出想要剖白的欲望。
她将下午在看到温延与Abbey时的一系列心理波动尽数讲出,才终于彻底摊开内心深处的情绪。
陈嘉玉:【其实我今天一直在想,他对我的那些好,是不是无论谁成为他的妻子都能够轻易得到。】
那头停顿了好长时间,许严灵一针见血地指出:【说到底是没有感情基础,这让你没有安全感。】
许严灵:【但你是不是太看低自己了。】
的确是这样。
陈嘉玉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打字:【我以前一直觉得安全感需要是自己给自己的,可今天看到他跟另一个女人坐在一起,我不确定是不是吃醋。】
陈嘉玉:【只是师姐,我忽然觉得在他那里得到的偏心,可能是我偷来的。】
总是有人说要嫁给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
可一旦喜欢上,这条标准就会变成枷锁画地为牢,再通透的人也难免多想。
加上陈德元夫妻俩的突然出现,打碎了她亲手塑造的幻境高塔,让一直以来的平静变得像个笑话。
那些情绪在这几天集中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陈嘉玉从来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拧巴。
像是又重新被拉扯进混乱漩涡,她低着脑袋,睫毛挡住了眼睛,看不清楚眸间的情绪。
但好在许严灵是个快刀斩乱麻的人。
许严灵:【这是你的猜想,你并没有从温总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不是吗?你说他对你只是偏心,你怎么知道在他心里不是偏爱?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可你又怎么能笃定,在他眼里你不是独一无二?】
许严灵:【小玉,我从认识你开始就很欣赏你,不仅仅欣赏你在学业上不服输的那股韧劲,而是因为你在我眼里始终是个很坚定的人。你从来不是什么一无是处,相反你真的非常优秀。】
许严灵:【但这次你在温总的事上反复犹豫又自卑,实际上,只是因为你投入了相当大程度感情的缘故,就像关心则乱,喜欢一个人也会让人心乱。】
许严灵:【这不代表你不配拥有。】
满屏幕的文字映入陈嘉玉的眼。
她张了张嘴。
紧接着,许严灵又在后面跟了一条:【我是个外人,给不了你其他建议,只能以过来人的角度提醒你,可以试着告诉温总,不要因为自卑而错过。】
看到最后两个字,陈嘉玉的心跳突然空了一拍,很恰巧地,电视里男人崩溃又痛苦的台词撞上她的鼓膜。
“如果你选择告诉我,我们怎么会错过。”
“又怎么会浪费这么多年的时间。”
顷刻间,陈嘉玉抬头看过去。
男主角痛哭流涕的面容在她眼底浮现,呼吸滞了滞,不知道究竟是许严灵的话,还是由于恰如其分的狗血剧情,陈嘉玉混沌沉郁的思绪被重重一击,倏地清明了许多。
后背渐渐渗着凉,她握着手机的骨节泛白。
咽了咽喉咙,她心有余悸般一字一顿地回复:【我明白了师姐,谢谢你。】
……
因为倪蓁那通电话,温延又不得不将宋淮南送回他的房子,等回到丽景,时间已经逼近十一点。
电梯里,他单手抄兜翻着手机。
看着跟陈嘉玉的聊天记录,大抵是早晚都见面的原因,以前没觉得,此时才发现两人聊的内容少得可怜,更没有任何关于催他回家之类的话题。
三两下翻到头,温延沉默了。
到家门口,他沉出一口气打开密码锁,发现客厅黑着。走进主卧,房间亮着一盏照明的小夜灯,陈嘉玉姿势有些别扭地倒在枕头上睡着了。
温延放轻声音走近,无声无息地掀开被子,把人抱起来重新放好,注意到她的掌心还抓着手机。
知道玩手机,就不知道给他发消息是么。
这个小没良心的。
温延细微地咬了咬牙,脸侧咬肌随着动作鼓起,单手撑住床,盯着陈嘉玉那张睡颜的眼神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可手指落下的时候,又不受控制地放轻。
勾走她眉毛沾着的发丝,正要撤开手。
却又在下一秒,他忽然偏了偏脑袋。
指尖触碰到陈嘉玉平展的眉心,视线跟着食指往下,隔着距离虚空描摹她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
温延的眼神也无意识地变得缱绻而轻柔,直到自娱自乐地勾勒完,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微微愣怔后,提了提唇角,漫不经心地低笑了一声。
“小没良心。”温延的指腹贴了贴陈嘉玉的唇角,嗓音平和而低缓,“快点喜欢我,嗯?”
“……”
寂静中无人回应。
温延莞尔,不再继续这项幼稚行为。
去次卧的浴室洗了澡,没用多长时间,结束以后站在镜子前披上睡袍,系腰带的时候,蓦然想起原满的话。
温延的睫毛微不可察地眨了一下,盯着镜中的自己,不知在想什么,眸色莫名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几分钟后,他提步回了卧室。
经过门口时,小臂不经意地碰到门框,发出不轻不重地
一道磕碰声。
陈嘉玉睡得不是很沉,几乎转眼就醒来,她晕晕乎乎地睁开眼,迎面瞧见站在门口的男人。
昏影里,温延身形颀长。
随意绑起的睡袍腰带松垮,不似往日一丝不苟,露出块状分明的腹肌和漂亮性感的人鱼线,在深色布料下若隐若现,像美男出浴一样,有种摄人心魄的男性张力。
温延似是完全没发觉自己的装束有多伤风败俗,反而捕捉到陈嘉玉尚未清醒的迷蒙眼神:“看什么?”
话落,他看到陈嘉玉眨了眨眼睛。
接着她好像醒过神,又好像还没有。愣了几秒,条件反射地看向没打开的空调,声线沙哑,用让人气恼的一丝不乱的直女语气问:“你不冷吗?小心感冒发烧。”
第42章 雨后42盯着他的腹肌看了好几秒。……
“你不冷吗?小心感冒发烧。”
陈嘉玉半梦半醒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是下意识的心里想法,毕竟很少在除了性。事以外这样恣意放浪的温延衣衫不整,露出肌理线条格外迷人的腰腹。
实在难以让她想到是对方故意为之。
青梅酒的后劲与困意双重bug叠加,陈嘉玉脑子昏沉,甚至以为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盯着他的腹肌看了好几秒。
陈嘉玉才彻底清醒,发现这并不是梦境,撑着床坐起来,舔了舔唇,欲盖弥彰地眸色微闪。
而站在几步开外的温延听到这句话,语塞了一阵,而后一把拉好睡袍腰带,表情微微僵滞。
“你、不是我……”陈嘉玉难得说话毫无条理,尽管对他的反应不明就里,但还是解释,“我今晚没有开空调,刚才是担心你这样会不会着凉。”
温延看向她的眼神颇有几分难以言喻,无言半晌:“知道了。”
话音落,他提步走近躺到床上。
闭着眼睛的模样多少是有些肉眼可见的气闷,半张脸隐在昏暗里,嘴唇冷淡抿着,没什么心情说话。
陈嘉玉看着他的神色,脑间闪过不久前与许严灵聊的内容,觉得有些事情拖拖拉拉地让她也受不了,没再踯躅,索性一鼓作气地推了推温延的手臂。
陈嘉玉喊他:“温延。”
她的声音在幽谧的房间里响起,听上去平静从容,实际只有她知道自己有多紧张:“我有事想和你说。”
可惜另一位当事人今夜一时兴起的所有心思,被她不解风情的一句话兜面按了暂停,降至冰点。
停了会儿,温延撩起眼皮。
目光在陈嘉玉有些浅的唇色上看了半天,总觉得开口没好话,吐了口气,反手扣住她的腕子,轻轻一拉,将人扯进怀里翻身搂住:“明天再说。”
让他今晚睡个好觉吧。
陈嘉玉微微仰头靠在温延胸前,鼻尖正对着他的喉结,能闻到他身上薄薄的一层男性香味。视线往上,她看到温延下巴内侧有一颗针尖大小的黑色小痣。
像他这个人一样,内敛又神秘。
思考片刻,陈嘉玉觉得也是。
她第一次喜欢人没经验,告白这种事的确应该正式一点,于是应声:“那明天晚上出去吃饭,我请客?”
温延低叹了一句:“嗯。”
……
次日是周六,陈嘉玉赶在七点半就去了实验室,温延今早也有个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回到办公室里,他仰头闭了闭眼。
自从前天晚上梦到孟植宁,这两天温延感觉耳鸣的厉害,这情况之前偶尔也有过,但每年的按时体检并没有查出什么异常,他只当是最近睡眠不足。
门被敲响,苏确拿着平板与文件进入。
温延摁揉了两下眼窝,坐起身,摊开文件夹翻阅,耳边适时传来苏确汇报下午工作的安排,他拿过钢笔旋转下帽盖:“骏安不是不参与这次项目的竞标?”
“具体不太清楚。”苏确扶了扶眼镜,“据说是因为之前的负责人下台,换成了小傅总,就是上个月刚从英国回来的那位。也是他提议参与的。”
温延抬了下眉:“傅明峋?”
“是。”
“那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温延垂眸签字,旁边的手机震动一声,“给提个醒让留意一点,别被陪跑的坑了。”
苏确笑了笑,临时想起:“元老太太今天从云阳回来了,过段时间可能要请您去家宴,需要我这边另起说辞吗?”
元老太太是孟植宁的继母。
孟家老爷子与第一任妻子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自小有婚约,两人刚到法定年龄就结了婚,五年后生下长子孟植年,又过四年孕育出孟植宁。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孟植宁母亲在两年后病故。
当时两个孩子实在太小,一个六岁,一个两岁,还是需要母亲的时候。孟老爷子抗着族里人的唠叨,硬是等到孟植年十岁,懂了事才松口续弦。
续弦的这位就是元老太太。
元家家世不低,两人相差将近十岁。
其中缘由温延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位嫁进孟家数年没有孩子,直到第十年老爷子过世,她才有了遗腹子。
是对双胞胎,比孟植宁小了十七岁。
老一辈的是非恩怨凌乱错杂。
孟植宁去世后,温延与外祖家其余人少有往来,尽管温延跟孟与濯兄妹俩感情不错,但这不代表与双胞胎舅舅亲厚,和元老太太更是没什么交情。
只是面子上到底要过得去。
温延拿过频频震动的手机打开,看到原满正在小群里发消息询问情况,沉吟两秒后说:“到时看情况。”
几人小群里。
大概是温延半晌没吭声,原满兀自调侃的态度格外怡然自得,越来越有毫无顾忌的架势。
有人劝他:【你还是别找死了吧】
原满:【喜欢讲一些实话,你说呢@温延】
原满:【之前问你是不是一见钟情死活不肯承认,给我甩脸子,现在还不是真香了,对吧@温延】
不知道他这是抽的什么风,上面那人连续刷了好几个问号来表达震惊。
宋淮南:【别理他】
宋淮南:【昨晚温延让他报班学学说话的艺术,这小心眼子恐怕记了一晚上仇了】
而原满还在闭眼乱吠:【人家妹妹一个平A,我们小延直接大招全放,疯狂输出两百五,一抬头发现老婆还在原地岁月静好,好了这下破防了。】
原满:【也是属于温境泽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了呢@温延@温延】
果然小脑偏瘫,大脑全瘫。
温延想起昨晚临时起意的那一幕,全拜这位所赐,低嗤了声:【你智商降到一百二十五了?】
而后动动手指,直接把他从群里踢了出去。
注意到老板不近人情的神色,苏确在离开还是继续汇报间犹豫了会儿,最终问道:“还有太太父母那边。”
温延掀起眼:“怎么?”
苏确说:“今早保镖来传话,说他们过来只是想要钱,拿到钱就离开怀安,再也不会找太太麻烦。”
握在掌心的手机又震了声。
温延垂眸扫过去,是原满无所事事发来的私聊消息:【说不过我就拉黑?你幼不幼稚。】
“他们要多少?”温延淡淡发问。
同时回复:【说不过就攻击?】
温延:【幼稚反弹给你。】
苏确显然也觉得这件事处理起来过于棘手,自然明白用金钱买安宁的手段向来是无底洞,硬着头皮说:“十万。”
“这么点就够了?”温延不温不火地笑了声。
思考半息,他放下手机转而问起另一件事,语调轻慢:“温睿最
近情况怎么样?”
“上个月底温副董替他还了新欠下的债款,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这几天貌似跟韦家的病秧子又混在一起了。”
“还真是死性不改。”话音落,他低敛下眸子,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那副轻薄的镜片在光亮的映射下折出弧线,显得温延遮挡在后面的那双眼睛漫不经心又意味深长:“去准备一百万,顺便让韦家地把这事透露给他。”-
早晨离开家前,陈嘉玉跟温延确定了晚上吃饭的地方,就在春华路隔壁那条街的泰国料理。
想到即将要呼之于口的事,她一整个早上都有些惴惴不安,开组会期间频频出神,好在汇报进度进行的顺利,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的继续魂不守舍。
她坐在距离最远的角落,单手撑脸。
看着幕布PPT的同时,脑间思绪却早已飘远,回荡着结婚后的所有画面,以及很多相处小细节。
越想越觉得,有些事情或许不应该按照她的认知一意孤行。
陈嘉玉轻轻吸了口气,垂眼,恰好看到面前的手机屏幕接入一通电话,又是陌生号码。她回忆起之前的那次通话,神色微黯,果断地点了拒接。
只是不出两分钟,电话再次拨打进来。
这架势看来是打不通不罢休。
陈嘉玉抿了下唇,拿着手机从后门离开,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另一边,做足了心理准备接通。
她没有先说话,对面便也沉默着。
双方像是进行一场无声博弈,但曹耘显然没有她能沉得住气,拉锯战仅仅持续半分钟就告终。
“你出来,我们见一面。”
曹耘的声音带着焦急上火后的沙哑,粗糙的犹如磨砂划过纸面:“你真是找了个好男人,有钱又有本事,找了几个人一天到晚轮流守,我们是犯人吗!”
上次匆匆一面母女俩并没有对话。
除了那通电话,时至今日,距离在玉带镇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八年,时间久到陈嘉玉对她的声音都感到陌生。
稍稍恍惚了半瞬,陈嘉玉收敛起神识。
就目前而言她们的关系,其实完全没有见面的必要,毕竟双方对彼此想要什么都心知肚明。
陈嘉玉索性没跟她没委婉:“没必要。”
“你说没必要就没必要?老娘把你养这么大,吃喝拉撒不要钱?”曹耘气极冷笑,此时总算彻底撕开了那张伪装的得体面具,“你现在有出息,既然想跟我断绝关系,那就把我养你的钱还回来。”
“十万,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
对于这些戳人心肺的话,陈嘉玉早听得烦腻。
不仅不觉得寒心,甚至还有心情反问:“十万买我十五年,恐怕不够吧。”
曹耘没说话。
陈嘉玉声音里带着轻缓的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慢慢悠悠地在电话里跟对方细数着:“毕竟这十五年里我要承担谩骂殴打、干农活、一边吃剩饭一边饿肚子,还有随时都有可能被丢弃悄悄死去的风险。”
“你想拿十万块去买一个这样的人,买不到吧?”陈嘉玉温吞提醒,“怎么也得一百万。”
即便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奚落,曹耘忍了忍:“你想说什么就说。”
于是陈嘉玉顺了她的意:“我想说,你做梦。”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猜到她会这样回答,居然罕见地没有歇斯底里的谩骂,而是以一种非常风轻云淡的语气,状似拿捏住了陈嘉玉的七寸一样。
曹耘平静地说:“我联系到了陈盼娣。”
“……”
陈嘉玉神情僵住,呼吸骤然停了一拍。
这个名字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从旁人嘴里听到过了,因为期待男丁,陈家如同玉带镇的其他人一样,落后又愚昧,给三个姑娘取名招娣、盼娣、念娣。
陈盼娣大她三岁,在陈嘉玉初二那年,以七百块的彩礼给了后山的光棍。
二姐这个人向来面冷心热。
在大姐去世的很多夜里,陈嘉玉睡不好,午夜醒来时都会发现自己被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
即使小时候她经常在大姐偷偷救回陈嘉玉时,刻薄地骂着“不如让她死后山算了”,却也会在每次挨打后,悄悄在半夜给她伤口涂药。
因而陈嘉玉从来没怨恨过陈盼娣。
买走她的人并不是真的光棍,前面有三个老婆,都因为无法忍受他家暴与搞破鞋而偷偷逃走。
陈嘉玉在决定离开玉带镇的暑假,曾经有找过去,想要带她一起走,可惜没能找到她。
后来拜托老师帮忙打听,但始终不如人意。
所以在听到曹耘说联系到二姐,陈嘉玉呼吸停滞过后,心脏脉搏在一下一下跳动的过程里加速,仿佛快要突破那层包裹在外表的皮肤,愈来愈烈。
毕竟倘若一定要每个人都有心结。
那陈盼娣算一个。
大抵是感受到她沉默中不平稳的气息,曹耘的语气里沾染上了无法抑制的得意与了然,用掌握一切那样高高在上的声音告诉她:“陈念娣,如果你想知道就跟我见一面。”
第43章 雨后43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组会结束在下午两点半。
陈嘉玉拒绝了许严灵去吃饭的邀请,离开学校,打车去了曹耘说的地点,一家宾馆旁边的小胡同。
约在这种地方,很难不让人想到别的东西。
坐上车,陈嘉玉也没有犹豫。
她直截了当地给温延发了条位置。
两边距离不算远,从怀大打车过去只用了十分钟左右。一路上,她不停思考着怎么处理这件事,不给钱,也不能让他们继续在这里纠缠温延。
思来想去只有很不道德的另一种解决办法。
只是这念头不待细究,出租车停在宾馆门口。
陈嘉玉付了钱下车,没立马到胡同边,而是停留在原地打量了几眼附近的环境,这个位置靠近老城区,除了一些买菜散步的老年人外没有其他影子。
陈嘉玉抿抿唇,视线定格在胡同口。
很巧合地,她一眼看见了鬼鬼祟祟张望的陈德元,对方转头看过来,瞧见她的那瞬间,眼底突然迸发出惊人的光亮,随即皱着眉头伸手向她示意。
陈嘉玉下意识余光向后瞥了瞥。
正是因为知道温延安排给她的保镖在暗处,所以才会答应过来,抱着轻微的侥幸心理,试图从曹耘口中得知关于陈盼娣一星半点的消息。
收回视线,陈嘉玉提步朝胡同口走去。
在距离陈德元两米的地方,她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对方,表情冷淡到完全没有感情:“二姐在哪里?”
“给老子进来!”陈德元鼓起眼睛。
懒得搭理他这副懦弱的样子,陈嘉玉不为所动地开口:“不是说我过来就告诉我,你们想反悔?”
“你他妈的……”陈德元向来没有什么耐心,闪躲的眼神四下打探,丝毫不肯在这里透露分毫,有些着急地催促她,“你妈在里面等你,进来。”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陈嘉玉悬挂在半空中的心彻底坠下,转而后退一步:“不说是吧?”
她点点头:“那我现在走。”
说着,陈嘉玉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陈念娣你个赔钱货!”
始终躲在胡同口那面墙后的陈德元见状有些急了,想要上前,又想到什么缩回了步子,骂骂咧咧。
大概没想到陈嘉玉是真的要走,藏在胡同暗处的曹耘暗骂了一声,疾步走到陈德元身后,从兜里翻出什么揉了揉扔了出去。
吧嗒一声。
陈嘉玉听到动静停了停,低头看去,脚边滚来一团东西。她侧目看了眼怒意十足的曹耘,捡起来,打开抚平后发现是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单人照片。
这人的确是二姐。
她看起来过得应该不算差,一身雪纺的连衣裙,穿着高跟鞋,时尚又洋气,根本看不出从前的影子。
二姐还活着?
二姐竟然还活着。
这可是时至今日陈嘉玉唯一的亲人了。
思及此,陈嘉玉想要见她的渴望达到最高点,喉咙有些干哑,紧张地吞咽了两下,回身问:“她人在哪?”
“五十万。”曹耘不理会她的问题。
兴许在那通电话里被陈嘉玉讥嘲了几句,也觉得用十万来买断确实不划算,此时她忽而转变口风,嘴脸精明:“你给钱以后我告诉你
有关盼娣的事。”
陈嘉玉险些被气笑。
刚刚浮现的念想因为这句话逐渐落空,她攥紧照片,细细咬牙:“你真的配做一个母亲吗?”
“陈念娣!”曹耘怒斥,脸上浮现出被挑衅权威后的气急败坏。
陈嘉玉眸色复杂地看着她:“大姐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告诉我,比起她,你更偏疼二姐。可是后来你不顾二姐意愿,把她卖给了能当她爹的家暴男,现在还拿她的照片作恶……”
“行了!”曹耘显然不想听她说这些,“跟我扯乱七八糟地干啥,你就直接说吧,这笔钱你给不给!”
陈嘉玉笑了一声:“不给。”
她后退一步,晦涩的眼在他们的脸上扫视:“你们休想从我这拿到一分钱,不是早就断绝关系了吗,如果不满意,那就去报警让警察抓我吧。”
话音落,曹耘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陈德元在边上呼哧呼哧喘着气。
都说母亲爱孩子是天性,可陈嘉玉不敢苟同,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被称为合格的母亲,然而孩子渴望母爱,却是从出生起就与生俱来的执念。
陈嘉玉也并不例外。
小的时候还会觉得是因为曹耘在怀自己时期待过高,所以会在发现她是女孩子以后厌弃她,后来慢慢才明白,曹耘不止不爱她,曹耘谁都不爱。
当年从玉带镇离开,歇斯底里的话说了一箩筐,现在陈嘉玉半点也不想再跟他们继续争辩。
好没意思。
陈嘉玉敛回眼,提步往前走。
似是被她这无所谓的语气彻底激怒,身后传来陈德元恨恨地叫喊:“赔钱货!贱种!老子白养你这么大!”
这段时间他们住在宾馆,尽管隔壁房间的两个男人没有无端找麻烦,可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一旦露出任何要找陈嘉玉的苗头,都会被丢回去。
而陈宝安自从去找了温延,回来就开始断断续续的低烧,说胡话。
起初陈德元也怂了,觉得回去算了。
可一想到陈念娣在怀安吃香喝辣,他们在玉带镇受穷,窝里横了一辈子的男人恨不得活活撕了她。
五十万不行那就十万!
这都是她欠他的!
这些贪婪的想法越来越浓烈,陈德元顾不上那么多,摒弃了前两天刚被看守的男人揍了一拳的憷意。发现好好商量这条路行不通,于是又犯了老毛病。
发红到癫狂的眼珠子在胡同道里头到处扫视,看到几个酒瓶与瓦片。
他口中还不停叫嚣威胁着:“妈的你弟弟被你男人打个半死,想不给钱?!不给钱老子去告你们!”
“那就去告啊!”陈嘉玉倏地回头。
那张平时总是和颜悦色的小脸紧绷着,一瞬不瞬与陈德元对视,压着声:“信不信我跟你鱼死网破?”
“……”陈德元登时转过脸。
喉咙里喘着粗气的声响如同拉风箱一样的沉重难听,暴着眼不可置信地望向她,居然从这个被他从小打到大的闺女眼里看到让人心惊胆战的寒意。
四目相对,陈嘉玉不避不让。
注视着陈德元那张或许是因为气愤恼怒,又或许因为即将暴富的好梦被她亲手打碎,而变得涨红狰狞的肮脏面孔,她实在是太熟悉这样的陈德元了。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陈嘉玉抬手指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最好不要在他身上动心思,否则我真的会拉你们一起去死。”
陈德元忽地被震住。
而这话也让曹耘瞬间想到了那一年,陈宝安在她手底下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的场面。
她只是想要一笔钱。
可从没想过要让这疯丫头带她去死啊。
曹耘的后背渗了层薄薄的凉,心惊胆战地去拉扯陈德元的胳膊,嗓音里头带着惊悸与后怕:“当家的……”
话还没说完,她看到几步开外的路边停了车。
陈嘉玉和陈德元两人依旧深陷在怒不可遏与骇目惊心的情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
陈嘉玉毫不退让地盯了他一会儿。
确认陈德元听进去,她才面无表情地转身。与此同时错过了陈德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家作主三十余年却被陈嘉玉恐吓到丢失面子的恼羞成怒与愤恨,神情间的古怪一闪而过。
陈嘉玉闭了闭眼,视线偏转,不料迎面撞上推开车门出现的温延,顿了顿,下意识想问他怎么在这。
紧接着她又回忆起是自己提前发了定位。
可距离那条消息不过二十分钟,从奥莱到这边,不堵车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哪怕在这种情况下,陈嘉玉的脑子依然转得飞快,并且意识到,温延是真的超在意她啊。
这个念头一起。
陈嘉玉眨了眨眼睛,身后是满心算计的亲生父母,面前是最开始各取所需的毫无血缘关系的丈夫,她倏然就有点难以忍受,鼻子顿时泛了酸。
温延从看到人起便全神贯注在她的身上。
此时瞧见她的眼圈转瞬变红,温延眉梢微动,唇线僵直,正要问她是不是受委屈了的时候。
余光里一抹身影晃了晃。
温延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三名保镖迈步过去制止时,陈德元徒然扬起胳膊,非常老道地狠狠一挥,飞出来的东西瞄准度极高地砸向陈嘉玉的脑袋。
下一秒,保镖按着他扣在地上。
意外发生在别人身上总会认为自己一定能很理智地躲开,可当这一切出现在眼前,温延大脑空白了一秒,条件反射般拥住陈嘉玉替她挡了这一下。
听到头顶响起一道低弱的闷哼。
陈嘉玉看见落到地上的瓦片,瞳孔缩了缩,下意识抬起头,从温延怀里挣脱出来,扶住他的小臂,面色焦灼地追问:“怎么了?伤到哪了?”
温延低眸,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陈嘉玉,而后格外细微地皱了下眉毛。
他朝前走了两步,顿然抬手抱住了陈嘉玉。
“温延?”
陈嘉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懵掉,僵愣半秒,声音发抖地重复喊他,可温延仍是一声未应。
直到陈嘉玉的手往上,摸到他后脑。
那里有微微黏腻的液体-
半个小时后。
得到消息的宋淮南穿着白大褂从住院部匆匆奔来门诊,三楼普外诊室,走廊内的等候椅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他站在楼梯口左右张望了几眼,目光立时捕捉到不远处魂不守舍的陈嘉玉。靠近的同时,也瞧见了她右手指间沾染上的那点血迹。
宋淮南屈膝蹲在她面前:“没事吧?”
话音刚落,印象里那个落落大方的女孩子抬眼看向他,眼眶通红,长而卷的睫毛潮湿,满脸都是失态的泪水。
怔了怔,宋淮南几乎失声。
看陈嘉玉的确像被吓狠了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温延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磕破了皮,进去消个毒,再包扎一下就能回家了。你别自己吓自己。”
“……是吗?”陈嘉玉喃喃。
她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医院的。
摸到温延后脑勺有血的那一刻,意识都是空白的,好像上车没多长时间温延就醒了,又好像是她的幻觉。
现在听宋淮南这样说,她才感受到一阵冷意,以及惊惧过度回神后止不住的簌簌眼泪。
理智告诉陈嘉玉不应该在宋淮南面前哭,可她完全忍不住,泪失禁一般的大颗大颗掉眼泪,再用手背抹掉。
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口齿不清地小声道歉。
宋淮南哪里应对过这样的局面,一时头大。
但又因为陈嘉玉的身份,他急急慌慌地思考着措辞,
好在不待他抓耳挠腮地安慰,外科诊室门打开了。
温延走出来恰好撞见这一幕,拧眉看了眼宋淮南,语气不太舒坦:“你给我把人弄哭了?”
“我去。”宋淮南看见他大松一口气,也懒得计较温延乱扣帽子这行为,起身走近瞧了瞧,“没事吧?”
温延放下袖口:“没事。”
说着话,他已经走到陈嘉玉面前跟着蹲下,歪头打量几眼她哭花的脸,觑到下巴处摇摇欲坠的一滴眼泪,他伸出指背轻轻勾走:“哭什么?”
“温延,对不起。”陈嘉玉低声抽噎。
除了上次提起陈德元夫妻俩,温延什么时候见她这么哭过,甚至对象还是因为自己。
他莫名好笑:“你说什么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如果我没有找过来你也不会受伤。”陈嘉玉安静地落泪,像是担心惹人厌烦,连哭的声音都很轻,看得人心里一阵阵地钝疼。
她泪眼蒙眬地跟温延对视:“我刚才是不是不应该给你发消息。”
只有这会儿才看得出陈嘉玉的真实年龄。
也才刚满二十三岁。
“不至于。”温延鼻息间很低地溢出了点笑音,指腹擦拭着她的脸,“人渣犯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握住她的手格外耐心:“而且你遇到事第一时间记得通知我,我很高兴。”
双手被他温热有力的大掌包裹在内,能触摸到浅浅的掌纹,他目光沉静,被笼罩在内的陈嘉玉逐渐冷静下来,重重抿了下唇,尝到了齿间的咸涩。
想到什么,她睫毛翕动:“疼吗?”
温延笑:“不疼。”
“可是流了血怎么会不疼。”陈嘉玉的声音紧绷,怔怔看着他,此刻满脑子都是意外突发那一刹,温延护住她的身影。
她的眼底浮现出即将豁然开朗的波澜,无声哽咽:“为什么要骗我说不疼呢。”
眸光触碰,温延的喉结滚了滚,游刃有余并不外显,只剩下不紧不慢的暗示与引导:“你说为什么?”
因为害怕听到她的对不起。
也害怕看到她的眼泪。
嘴唇动了动,陈嘉玉像正在学习怎么迈开脚步独立行走的孩童,在二十三岁这一年总算不再选择固步自封,终于舍得迟疑又不敢肯定地探出一只触角试探。
“是因为安慰我吗?”
“还是因为,”陈嘉玉的呼吸滞了滞,鼓起勇气问,“你喜欢我?”
“……”
没想到她会这么堂而皇之地问出来,尽管温延一直以来都希望看到陈嘉玉在这段婚姻里主动一次,但眼下被她直接的宣之于口,心脏依旧空了一拍。
他当然明白对于陈嘉玉这样,在原生家庭中受到创伤的人来说,迈出这一步其实有多重要,所以半刻也不想让她等待回应,正打算开口。
手指突然被她反抓住。
温延停顿了下。
陈嘉玉压根没想给他先一步说话的机会,神色有些迫不及待,连带着上半身也微微坐直:“之前被你深思熟虑但忘掉的那个秘密,你还记不记得?”
陈嘉玉朝前倾身,语速急切而飞快:“今天我可以完成它吗?”
意识到了什么,温延的喉咙发紧。
果然下一秒。
陈嘉玉又恢复到平日里快刀斩乱麻的果断,忍着快要蹦出束缚的心脏,眼眸发亮,如同缀满星海,声音也细细地颤,话语带着矜持的意味:“温延,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她咽了咽喉咙,轻声问:“你呢?”
第44章 雨后44Cosplay
温延。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陈嘉玉最初设想的其实并不是这样含蓄,纵然没有谈过恋爱,可各类电视剧与小视频也刷到不少。
她认为一段感情的开始应该很美好。
在某个烛光萦绕的晚餐,氛围感十足的光芒让两人沉溺在暧昧里,而后在这样的场合,她告诉温延“我喜欢你”。
可惜幻想和现实总是不一样的。
所以这话甫一问出口,陈嘉玉明显感觉到自己狠狠松了口气,却又由于这个问题而再度提心吊胆。
她抿了抿唇,掌心生出一层薄薄的汗。
只是温延却没有给她多想的机会,话音刚落,他只僵停了一两秒,很快克制了本能的怔愣回过神。
温延眉梢轻动,有些在她异常反应后提前准备之外的惊讶,也有一丝愉悦。视线定定巡过她,笑了一声。
他同样直接:“才看出来啊。”
陈嘉玉的身形滞了滞,呼吸因这样的回答而空拍,像是不敢相信,她错开温延注视的那双眼重新落回到他脸上,仔仔细细的确定着有没有说谎。
瞧见她的反应,温延很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指尖划过中指关节常年握笔留下的胼胝,缓慢揉了两下。
他不紧不慢的剐蹭抚过,嗓音里含着笑:“平时挺机灵一个人,怎么感情上老是这么迟钝。”
手指被他弄得发痒,耳边是对方始料未及的回应,如同小团火苗顺着指尖一路传递到心脏。
胸腔里热意沸腾,烧的她甚至感到一阵痛意。
原来这就是被喜欢的另一种滋味。
伴随着温度逐渐扩散,那点痛意在心底留下烙印,陈嘉玉莫名感到不自在,故作淡定的舔了下嘴唇。
她清了清嗓子:“我没看出来。”
或许是没有经验的缘故,又大概因为动心后一系列兵荒马乱的经历,导致她被动产生的不自信蒙蔽了眼睛和理智,从而忽略了温延内敛的感情。
但好在如今终于坦白了秘密。
“那怎样才能看出来?”温延的嗓音平缓温和。
陈嘉玉的手在他掌心里动了动,思绪顺着这个问题转移,顶着通红的耳朵思考片刻,却没能想出什么结论,只好概括道:“要表现的明显一点。”
“我喜欢你。”
温延毫无预兆地立马接了这句话。
陈嘉玉一愣。
注意到她染上绯色的脸,温延气定神闲地淡勾起唇笑,黑眸漾起星星点点的波澜,看上去心情极好的故意发问:“是这样么?”
在大姐嫁人当天被对象前妻迁怒而葬身火海喜事变白事,和二姐被迫卖给屡次出轨的家暴男后,她一直以为感情这种东西很奢侈。却在即将迎来大姐忌日的这个秋天,她听到温延讲的喜欢。
走廊里偶尔有来来往往的病患或护士经过,她充耳未闻,不得不望向温延的那双眼里,沉溺其中,才发现原来他时不时对自己露出的若有所思的神色。
那里面装满了情意。
回过神,陈嘉玉眨了眨眼睫。
也不再克制嘴角的弧度,忍住愈演愈烈的心跳,无声无息地弯起一个笑。品了品那股甜腻的滋味,她慢吞吞地开始提要求:“那你以后也要这样。”
说着,反握住他的手把人拉起。
温延顺着力道坐在旁边,听到这话抬了抬眉,语调揶揄:“看不出来你想的还挺多。”
“毕竟我们现在,”陈嘉玉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面不改色地给目前处境找了个词来定论,试图让这种场合下的告白变得正式,“不是心意相通了吗。”
她觑了温延一眼,寻求肯定:“对吧?”
“嗯。”温延盯着她的小表情,只觉得此时怎么看都很可爱,翘了下唇,“我们心意相通了。”
他不疾不徐的嗓音含着别样的暧昧。
陈嘉玉的耳朵热,脸蛋也跟着烫呼呼的。
余光在他脸上打了个圈,不由自主地轻晃动脚尖,眼神欲盖弥彰似的在走廊里来回张望着。
突然间,脸颊被指背很轻地贴上。
陈嘉玉眨了眨眼:“怎么了?”
“去洗个脸。”温延蹭了蹭她湿润着的皮肤,唇边笑痕加深,“哭成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有什么事。”
陈嘉玉不爱听这些。
顿时拧起眉毛不赞同地望向他,制止道:“快点呸呸呸,你不知道什么叫做避谶吗。”
即便觉得幼稚,但温延还是应了要求。
他鼻息间浅薄地溢出了点笑音,黑眸
凝视着陈嘉玉的脸,将那抹生动自然的表情尽数捕捉。指尖不着痕迹地又抚过她的脸,带着清晰可见的珍视与爱重。
手往下,掌心拍拍她的后腰,完全不带色。情意味:“快去。”
陈嘉玉下意识往前避开温延的手。
被这动作提醒,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条件反射地朝诊室门口看过去,目之所及处空无一人。
想到不久前还在这里,但因满脑子心事而被她忽略了的人,陈嘉玉张了张嘴,迟疑发问:“宋医生呢?”
“现在才记起这个?”温延慢条斯理地扬了扬眉,望着她的眸色深深沉沉。
到底顾忌这在大庭广众,他似笑非笑地放缓了声线:“看来刚才是真的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了。”
陈嘉玉被他说的难为情,作势起身要离开。
不料温延忽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一站一坐,格外显眼,不远处等诊断结果的几人纷纷侧目,状似好奇般的看过来。陈嘉玉试图往回抽走,谁知温延又将她朝前一拽。
陈嘉玉毫无防备地趔趄,稍稍睁大眼睛勉强稳住身形,不待她说话,温延的话语间藏着笑:“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迫不及待告白的人不是你?”
被他不明意味的表情弄得神情忸怩,陈嘉玉觑觑他,忍不住轻哼:“这辈子仅此一次,好好珍惜吧。”
说着,她挣开桎梏小跑去了洗手间。
直到身影消失,温延始终泰然自若的神情才渐渐敛起,化为失神,没想到一点小伤,居然换来意外之喜。
他垂眸不疾不徐地笑了一下,气息幽幽,带着从容不迫的松弛与懒意。
左肩倏地被人随意搭上,温延侧目。
只见宋淮南笑眯眯地弯腰凑过来,假模假样地学舌:“温延,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你呢?”
被调侃得面色稍缓,温延撩了撩眼皮。
他不为所动地抬了下肩,抖落宋淮南的手,淡声道:“闭嘴,别恶心人。”
宋淮南假意不解:“怎么你老婆说就是悦耳动听,到我这变成恶心了?我们小延别这么重色轻友吧。”
“不应该?”温延往后靠了靠,陈述事实一般淡声反问,“还是你会在倪蓁和朋友间选择后者。”
没想到他扯来倪蓁,宋淮南沉默三秒后认输:“Fine,应该的。”
“看来昨晚这是试探成功了?”
倏然提起这个,温延脑间闪过陈嘉玉睡眼蒙眬的直女答复,此刻怎么想都觉得好笑:“没。”
在这段婚姻之前他没有接触过女人,却不代表这些年没有女人对他动心思,上流社会里的肮脏手段多了去,自然也有混不吝耍心眼使到他这儿的。
可怎么都没见过到了那份上,能像陈嘉玉一样岿然不动的。
似是也认为有趣,温延极浅地提了提嘴角。
见他这样,宋淮南哪里还能不明白。
双手环抱靠着墙面,神色玩味,可嘴里却长吁短叹着:“昨晚还说不高兴,才几个小时啊,就表白了。”
他歪着头打趣:“那你们现在算什么?”
“你说呢。”温延自然清楚他意思,想到陈嘉玉刚刚的话,索性耐了几分性子帮她坐实,嗓音轻慢,“我太太说了,我们现在是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宋淮南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知道你很像开屏的孔雀吗?”
抬手轻敲他的肩:“恭喜了,兄弟。”-
与此同时。
苏确与奥莱的两名律师正在派出所处理今天这场意外,尽管温延在朋友面前表现得漫不经心,但被陈嘉玉的告白取悦是事实,难得没有追究,高抬贵手放过了陈德元。
不过其中的是非曲直,苏确相当清楚。
所以在走出派出所。
等陈德元迟一步出现在视野中,苏确上前喊住他:“陈先生,关于你之前提到的抚养费,老板让我转交。”
原本因为进局子而感到惊惧的陈德元,在硬生生被罚款两千元后,浑身充斥着无处发泄的恼怒。
眼下听到这番话,他双眼一亮,随即又吃一堑长一智般生出几分警惕,粗声粗气:“他愿意给钱?你别骗人。”
资料里利欲熏心的人竟然无动于衷,苏确别有意味地一笑:“当然不会。”
闻言,陈德元依旧没有放松,但没忍住走近两步追问:“给多少?”
“这里面有一百万。”苏确递给对方一张银行卡,平和道,“算是今后你们夫妻二人的赡养费,确定收下的话,还请以后不要再来跟太太见面。”
多少?!
一百万!
陈德元被这数字震得瞠目结舌,浑身一抖,禁不住地打了个激灵,连带着双颊褶皱的横肉也颤了颤。
再多的戒备都被瞬间冲散,生怕苏确反悔,陈德元连步下了台阶。
他站在苏确跟前,表情渴求又贪婪。
所有心思都停留在这张银行卡上,完全没将后半句话听进去,似是想要确认是真是假,他想也不想地伸手。
还未触及,苏确便眼疾手快地收了回来。
瞧着陈德元满是狂热的脸,他心头疑惑这样的人怎么能生出太太,但面上毫无波澜地浅笑:“既然你想要这笔钱,那我提出的要求答应吗?”
陈德元的眼睛随着他撤回的卡而挪动,神不附体道:“说啥?”
“我说,”苏确忽而一顿,将银行卡揣起,等对方鼓着眼睛不甘心地瞪他,一字一顿地重复,“接过这笔钱的话,未来彻底从太太眼前消失,懂吗?”
陈德元皱着眉,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
那可是整整一百万啊!
家里连一万元都拿不出来,所以他们这次来找陈念娣,本来只想要十万块,五万给陈宝安娶媳妇,还有五万,他有信心能在麻将桌子上翻倍。
现在有了一百万,当然要同意这要求。
不仅答应,还得快快答应。
于是陈德元只考虑了两秒,生怕面前这人反悔,豪爽地大手一挥,笑得见牙不见眼:“老子有钱谁管她。”
说话间,他贪欲十足地搓了搓手。
刚准备开口要银行卡,陈德元就看到年轻男人极为和善地朝他一笑,反手向身后的另外两个人示意,接过三份盖了红章的公证书。
上面那页顶头写着自愿书几个大字。
陈德元只认识前后两个字,不明白什么意思。
见状,苏确适时摸出被他装起来的那张银行卡,解释:“毕竟之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我们老板给这一笔钱,也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份保障,是不是?”
陈德元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内心深处某个隐秘想法落空,脸色登时变得不大好看:“你们不信我。”
“口头保证在法律上可作不得数。”苏确丝毫不掩饰对他的质疑。
笑话。
谁跟泼皮无赖谈信任。
苏确扶了扶眼镜,一板一眼地提醒:“一百万对你们而言,除了这个机会应该很难再遇到。”
旋即,他点到为止地笑了下:“当然如果你要再想想——”
“我签!拿来!”陈德元颤颤栗栗打断。
妈的有钱不拿王八蛋!
按照苏确的指示在自愿书签了字,又当着两名律师的面按了手印,一式三份分别收好。
陈德元摊开满是老茧与污垢的手:“钱。”
苏确将银行卡交给他,公事公办地补充完整其他信息:“签了志愿书并且守约这钱就是赡养费,但要是反悔,我们老板说了,这将会是你的殓葬费。”
得到梦寐以求的大笔财富,陈德元哪里还听得进去其他话,只在听到最后三个字时抬头看了看苏确。
“勒索一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加上你对温总的人身伤害,包括不久前签下的和解书,以及这份公证的自愿证明。”苏确的眼里闪着隐晦的光芒。
他笑着说:“这些东西都是足够牢底坐穿的,你明白的吧?”
……
跟陈德元达成共识后,苏确带着两名律师离开,他拉开副驾驶车门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生怕被人抢劫,而鬼鬼祟祟小跑着远
去的身影。
视线偏转。
苏确透过后视镜瞧见不远处路口停着的一辆黑色宝马,收回眼,处变不惊地坐上了车-
温延因为一场从天而降的意外受伤,难得决定给自己放几天假。好在最近公司不算忙,一些大大小小的工作基本能通过邮件处理,再不济,会由苏确进行汇总后专程跑一趟。
得到陈家人离开怀安这个消息是在次日清晨。
时间刚过七点,陈嘉玉的闹钟准时响起。
她迷迷糊糊从厚重的睡意里醒来,想要和往常一样,翻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关掉铃声。
然而刚抬手,一阵如同被拆卸重组后的酸软失力袭来,她含糊地嘶了一声,很快睁开眼睛,揉了揉腕子。
这无法忽视的感觉很难不让她想到昨夜的混乱。
某个人明明是伤到了后脑勺,可夜间洗漱仿若不能自理般,非让她帮忙。这忙帮着帮着就变了意味,从站变坐,洗手环节也逐步增加了别的内容。
陈嘉玉一步一步深陷,让人攻略了城池,意乱晴。迷时靠得很近,被诱哄着拉下手,还用那把明知她无法抵抗的嗓子在耳边得寸进尺地让她握住。
真不知道一把年纪怎么还这样精力旺盛。
“老男人。”陈嘉玉又气又羞赧地低骂了声。
紧接着,房间响起一道询问:“骂谁?”
陈嘉玉惊了惊,飘浮在半空中的目光很快朝门口看去,只见穿着深色家居服的温延低抱双臂靠着门。
视线触碰,他好整以暇地抬了抬眉。
陈嘉玉唰地收回眼睛,想要否认,可手腕抖得好似患了帕金森,憋闷一阵,很是不痛快地说:“谁应骂谁。”
“二十九岁不算老吧?”温延提步行至床边,姿态居高临下,眸光却斥满了毫不正经的戏弄。
在她白里透粉的面上巡过,意味深长地笑:“这不是把你伺候得挺好。”
眼看表明心意后,他是压根不愿继续在自己面前遮掩,陈嘉玉被他口无遮拦弄得蹬了蹬腿:“你闭嘴!”
温延也不愿大清早惹得人面红耳赤,恰如其分地停下逗弄,坐到床边,伸长手臂连被子带人卷进怀里:“陈德元一家三口今早离开了。”
见他说正事,陈嘉玉将脸从被子里探出来:“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听温延简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昨天苏确去做的事,陈嘉玉心头一紧:“你怎么能直接给钱呢!”
温延靠在床头,惬意反问:“怎么不能?”
“他们就是个无底洞,只要给过一次,肯定还会有下一次的。”陈嘉玉皱着眉心有些苦恼,“这么一次又一次地给,不正好让他们缠上了。”
温延想听听她的看法:“你的意思呢?”
“其实我本来是想联系之前的同学,找几个眼生的混混,把他们拦在县城揍一顿,一次不行就多打几次。这方法虽然下作,但对付他们有用的。”
陈嘉玉顿了顿,担心在温延这里的印象大打折扣,又老实巴交地心虚承认:“好吧,我好像有点过分。”
她的声音带着零星几分不自然,任谁也看不出,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竟会被逼得走投无路选择这种损招。
温延扬眉,没料到两人还是同一个路子。
他始料未及地笑了起来,捉住她柔软的手指:“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你做什么事情都不过分。”
陈嘉玉仰头游说:“那把钱要回来吧?”
“给都给了。”温延的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痕,没解释之后的打算,温着嗓音道,“不过这顿打有人动手,不出意外明天就会有结果。”
“谁啊?”陈嘉玉实在好奇。
“能让我一举两得的人。”温延垂眸注视着她澄澈的眼睛,凑近亲了下,举动多出几缕缠绵的感觉,“所以这件事你不要管,你的手只应该用来做实验。”
明明两人的对话与从前并无差别,可陈嘉玉莫名品尝到了甜滋滋的感觉,将一切说开,从起初被撑腰后认定的各取所需转变成当下的理所应当。
陈嘉玉抿着笑意,也靠拢啄了啄他的脸。
隔天周二。
药理系这天下午有一场专家讲座,在春华馆会议中心召开。陈嘉玉临时有个报告要提交,等到过去的时候,偌大厅内除了最后两排几乎人满为患。
所幸陈嘉玉并不喜欢太靠前的位置,随便挑了角落坐下。拿出手机准备调成静音,恰好看到许严灵的消息。
许严灵:【我靠】
许严灵:【程项东被告猥亵未遂立案了】
看到这个名字,陈嘉玉愣了愣。
自从六月份开庭之后,她再没见过程项东,期间有听说起他申请了休学,陈嘉玉很忙,听过这话当时就忘了。
陈嘉玉:【你怎么知道的?】
许严灵:【今天系里都传疯了,群里还有偷拍的照片,据说是上个月在外面被打破了脑袋,去医院的时候正好被人看见了,才几个月都瘦成猴儿了】
比起六月份跟陈嘉玉的那起案件,猥亵未遂的罪名势必要重的多。
思绪漫无边际地神游着,陈嘉玉垂眼发呆。
这不免让她想到庭审结束后,袁律师在分开前说的话,听对方的意思,这起案子其中有温延的手笔。
毕竟除了他,没人能支使袁律师。
脑间浮现出温延最开始那句“资本家哪儿来的好人”,当时他的语气清淡又晦明不清,好似从陈嘉玉口中得来好人二字标签非常出乎意料一般。
陈嘉玉情不自禁地轻笑了一声。
正胡思乱想着,后背忽地被人点了两下。
动作细微,不仔细根本发觉不了。
以为是认识的人,陈嘉玉想也没想地扭转头往后看,谁知迎面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对方正单手撑着脸,唇边勾着一抹百无聊赖的弧度。
没承想会在这个地方看见温延。
陈嘉玉稍稍恍惚了瞬,反应过来惊喜至极,盈盈眸间迸射出晶亮的光,靠着椅背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
“来陪你上课。”温延指尖在桌上轻敲。
眼神不慌不忙地在附近座位环视一圈,不出所料的瞧见好几个频频回头偷瞄这边的男生,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是在看他:“顺便查个岗。”
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惊喜还未散去,陈嘉玉不明就里地问:“什么岗?”
温延似是而非地抬了下眉头:“看看有没有人不懂事的对你招蜂引蝶。”
明白过来,陈嘉玉霎时乐不可支。
一边觉得这反咬一口的手段的确被他运用到了极致,一边又觉得他小题大做:“大家都知道我结婚了。”
她忍着笑,低声嘀咕:“没人会喜欢有夫之妇的。”
温延不以为然:“那可未必。”
话音刚落,不待陈嘉玉再度开口。
后门进来的一名女老师经过旁边的走道时,看见她笑了起来,倾身撑着桌子喊她:“陈嘉玉。”
循声瞧过去,陈嘉玉眼一亮:“沈老师。”
“好久没见你了,最近怎么样?”被称作沈老师的女人放轻了嗓门,打量着她问,“听说你申请转博了?”
陈嘉玉起身弯着腰:“韩教授说的吧?我最近挺好的,老师你呢?”
“我还行。上周刚从青林那边回来。”
沈老师是陈嘉玉本科阶段的专业课老师,学期末时她偶尔会去找对方讨论考试内容,一来二去便熟了。再加上两人年纪没差几岁,课外倒也投缘。
两人聊了几句。
注意到陈嘉玉后方的年轻男人,黑发黑眸,穿着白衬衫。说话期间,对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陈嘉玉的身上,又联想到打招呼前他们亲昵的距离。
沈老师朝她挑了挑眉:“这位是你?”
见话头转移到温延身上,陈嘉玉笑着看一眼他,没直接介绍:“您猜猜?”
沈老师明知故问:“是你哥哥吗?”
听到这答案,温延饶有兴致地往后靠去,撩着眼,双手交握坦坦然然地搭在小腹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拇指。
他一言未发的等待陈嘉玉的回答。
陈嘉玉莞尔笑开:“是我老公。”
……
讲座即将开始,沈老师与他们俩道过别朝前走去,陈嘉玉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温延慢慢悠悠的笑声。
记起不久前笃定的以为她结婚这事被熟知,却没想到转瞬被老师打脸。
陈嘉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回眸瞅去。
温延的眼睫半垂,头顶明亮的灯光直直垂落,扫出薄薄的阴影。他的手握拳抵着唇角,不知道是因为被陈嘉玉明快承认,还是为她尴尬的事而发笑。
反正眉梢眼角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陈嘉玉感到疑惑地问:“你干嘛笑啊?”
温延坐直腰背,上半身微微向前倾,低着眼眸去看隔了一排椅背的妻子,声调云淡风轻:“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陈嘉玉茫然。
下一秒,耳垂突地被温热指腹拨过。
温延不显山不露水地低笑,俯首凑过去,附在陈嘉玉耳畔,用耐人寻味的一句提醒有关下次的约定。
“兄妹Cosplay?”
第45章 雨后45哪里大。
会议中心空间很大,一级一级的台阶上铺着木地板,黑色座椅。两边墙面是接连成片的窗户,玻璃透亮干净,熙熙攘攘的阳光穿进来洒开。
陈嘉玉的面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耳边细碎喧嚣的背景音也跟着消失了半秒。
四目相对,温延神色间带着得心应手的捉弄。
想到那夜因为最后实在招架不住,不理解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精力折腾,分明白天表白时也没见情绪起伏,于是只能忍着疲软哑声跟他做了约定。
可这约定也没说是用在这一方面的!
陈嘉玉张了张嘴,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烫了起来,理智试图压制住这份火辣辣的灼烧,可温度根本不受控。
刚想开口,前排台上传开领导的说话声。
陈嘉玉竭力保持淡定:“你别这样。”
温延状似不解:“哪样?”
“这种私密话我们偷偷说就好,现在这么多的人。”陈嘉玉说着,眼神还不放心地在周遭瞄了一圈,没忍住嘀咕他,“况且你以前大庭广众接吻都不行,现在怎么这样。”
温延语调斯文:“习惯总能慢慢改正。”
“何况结婚前后能一样么?”他两只小臂交叠在桌面,身姿松散,垂着脑袋慢声解释,“你见过哪个食髓知味的男人,可以回到处男时候的心理状态。”
“……”
这比喻真的神了。
陈嘉玉简直无语凝噎,静默片刻,想着聊天的内容到底不正经,担心一前一后的姿势引人注目。
她催促:“你过来。”
被这样理直气壮的支使还是近些年来第一次,温延没问缘由,挺好脾气地顺着她,起身去了前排。
等到落座,他才含笑问:“做什么?”
“不干什么。”陈嘉玉随口扯了个由头,“这样说小话方便点。对了,讲座三个多小时呢,你可以吗?”
“嗯。”温延先是给了答案,才又意味不明地回到上个问题,“我还以为你是让我过来接个吻。”
坐过来和接吻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但联系上下对话,陈嘉玉很快明白过来。
她忍了忍:“我能评价一句吗?”
温延笑音幽微:“嗯?”
陈嘉玉憋着满腹吐槽,最终只能找了句略显含蓄的话语,表情感慨:“你结婚前后反差很大。”
温延虚心求教着:“哪方面?”
“Allaspects。”陈嘉玉非常严谨地给出回应,随后又接话,“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听到这话,温延忽地笑了。
视线不露声色地在偌大教室内巡绕,依然如同过往每一次,不曾有过哪一张脸让他侧目,最终顺其自然地回到身旁陈嘉玉绽这双近在咫尺的眉眼。
只有陈嘉玉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温延低眸看着她,抬手拂开她脸颊边滑落的碎发,指尖不经意触碰到皮肤,温温热热的,他低声道:“也只会对你这样。”
刻意压低的嗓音笼罩着老式电影的柔和朦胧,落入陈嘉玉耳中,引得她猝然抬起眼,与温延对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淡漠疏离的眼里多了人情味儿,也多了一个她。
像是受到这认知的冲击。
鬼使神差地,陈嘉玉握住他的手拉下来,大拇指指腹摁着手背凸起的骨节平滑抚过,停留在无名指婚戒上。看着一大一小两只靠得极近的戒指,陈嘉玉才慢半拍地回过神。
她的眼眸闪了闪,担心温延又对自己的举动进行不合时宜的点评,于是转移了话题:“陈宝安那边有结果了吗?”
温延喉结微微滚动:“正要跟你说这个。”
声线轻哑,他不以为意地清了清嗓子,顺着话往下:“昨天连夜回了县城,又去了银行。”
陈嘉玉的注意力被转移,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握着手没松开,而是像以往开会时偷偷聊天那样趴在桌上。
侧过脸朝向旁边,毫无所察地垫着他的手背。
因她这依赖的模样而心潮不断翻涌,可温延面色仍是波澜不惊,只眼里泄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浮痕。
他低垂下眼睫瞧着对方,语调不紧不慢:“还挺聪明,知道回老家再查卡里余额,但也不算多,否则不会察觉不出来他们被人尾随了一路。所以刚出来,就被打了一顿。”
陈嘉玉眉头抽动:“银行卡呢?”
“当然让人抢走了。”温延浅勾了下嘴角,“一百万足够拼命了,他那边如果不报警,会有人替他善后。”
沉默了会儿。
陈嘉玉很少过问毫不相干的事情,可这次不一样,即便能听出温延话里主要针对的是另一个人,陈德元不过其中一环,但也很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而受牵连。
“你会不会有危险?”陈嘉玉小声问,“你真正想要对付的人是谁啊?”
温延顿了顿:“担心我?”
“不行吗?”见他质疑自己的真情实感,陈嘉玉一阵憋闷,“我们现在关系不同了,你的安全我当然在乎。”
温延眸中情绪渐起,喉咙有些紧。
也如同陈嘉玉心里悄悄浮现的顾虑一模一样,因为他此时的确生出了某个不合时宜而强烈的念头。
想亲她。
但话语戏弄与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并不是同一个量级,温延自认是克己复礼的人,可如今每每遇上陈嘉玉撩拨而不自知的话,所有严于律己都前功尽弃。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
温延阖了阖眸,牙关轻微地咬合了下,随后移开眼不去看她:“是温睿。他赌博上瘾,最近又被温正坤看管得紧,所以我把一百万这个事让人透给他,让他去跟陈家互相残杀。”
“你好厉害。”陈嘉玉清凌凌的眼里泛着隐晦的痴迷,仿佛在看功成身退的低调大boss,“那温睿呢?”
温延重新垂下眸,不由自主地屈起垫在她脸侧的手,指背蹭了蹭眼尾:“知道抢劫罪怎么判么?”
“这笔钱足够他十年以上。”温延漫不经意道,“但这跟我毫无瓜葛,消息放出去,抢不抢在他自己。”
陈嘉玉在温延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感到一阵心安,是前所未有的底气,仿若就算是一脚踏空,也会有人为她兜底。
闭上眼,她弯起了唇。
……
专家讲座结束后,陈嘉玉跟温延随大流走出会议中心。临近下午饭时间,由于今天两人都不在家里,故而杨姨打扫完卫生便离开,并没有留在丽景做饭。
思来想去,陈嘉玉打算带他去吃一次食堂。
准备下楼的时候,恰好跟韩教授碰上。
他手里拿着白色的大瓷缸,明显刚从办公楼出来。迎面相遇,陈嘉玉主动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注意到她身边的温延,韩教授瞅瞅他,神色微妙地问:“你怎么在这?”
陈嘉玉镇定自若地找了个理由解释:“温延今天休假,在家里没事做,我喊他过来听讲座。”
温延顺势颔首:“我来陪她。”
知道温延平时工作忙,也很少见到小两口在一起的样子,韩教授难免记挂陈嘉玉私下里怎么样。但又毕竟是男老师,不好直接打探女学生的私生活。
此时听他这么说,韩教授面色多少有些欣慰。
“不管工作再怎么忙,还是要多顾及自己的小家庭。”之前几次见面时机都不合适,眼下遇见,韩教授自然要提
点几句,“尤其你比小陈大那么多,可要多多包容。”
陈嘉玉轻抿了下唇,侧目看过去。
温延的表情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似是对韩教授的话颇为赞同,不时点头。而后诚恳道:“您说得是。”
“你明白就好。”韩教授满意地喝了口水,想到什么,又对陈嘉玉说,“明年八月份,研究生院要开启伦敦那边的留学交流项目,我准备推荐你去。”
说话间,他毫不在意温延的存在,询问:“你是怎么想的?”
近些年中英联合开设的研究生交流项目一直是让人前赴后继的存在,陈嘉玉只记得申请条件要求很高,类如雅思托福、核心期刊SCI成绩以及资产证明。
去年基础医学院申请的人数不少,但名额有限,竞争非常激烈。
没人会抗拒履历添金的诱惑。
陈嘉玉也不例外。
只是她现在终归不像以前那样孤身一人,听到这话,下意识觑了觑温延,条件反射间带着点信赖的意味。
动作虽不显眼,但站在对面的韩教授却看得一清二楚。他虎着脸:“你看别人干什么,难道他不同意你就不去了?”
没想到会被抓包,陈嘉玉羞窘地揉揉鼻子。
她还没开口,只见温延提着唇角,含着浅薄春意的眼风朝她投来一眼,声调透着随性:“我全力支持。”
陈嘉玉抿笑:“我会留意院里通知的。”
“行。”听她应下,韩教授抬起手腕看过时间,提醒道,“文件发布应该会在十二月底左右,到时你多注意。机会难得,你好好考虑出结果再联系我。”
陈嘉玉乖乖点头:“我明白。”
跟韩教授当即道过别分开,两人沿着小道继续朝前走。国庆后没多久的傍晚已经开始凉了,秋风拂面,紫荆湖附近人工种植的金桂正是花期,香气清幽。
陈嘉玉双手背在身后,余光似有若无地往温延那边望去。旁边来车,她让开位置,趁势假装随意地看向温延。
舔了下唇,她意有所指道:“我听说这个交流项目为期六个月到一年呢。”
温延侧头低眼:“觉得时间长?”
陈嘉玉的睫毛翕动两下:“你的看法呢?”
“我在婚前承诺过,不会干涉你的学业规划。”温延慢慢悠悠跟在她身侧,神色看不出变化,“你去就是。”
确定他没有用话术搪塞自己,陈嘉玉一边因被支持而愉悦,一边又为一旦面试通过会分开很久而贷款烦闷:“但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分居两地了。”
温延不慌不忙道:“舍不得我?”
被他直白指出而感到微赧,故作淡然地囫囵嗯了声。
“那我只好一周飞一次伦敦了。”温延嘴角翘起零星弯痕,解决办法给的理所应当,“就当放个假。”
着实没想到温延能退让至此。
陈嘉玉心头一甜,不假思索地勾住他臂弯,仰头露出笑靥,自然而然地喊:“谢谢温先生。”
听见这许久未闻的称呼,温延抬眉,眼底覆盖上一层薄薄笑意:“有这么高兴?”
他这么一说,陈嘉玉似是越觉得过于雀跃了。
只是或许因为从小没感受过撒娇的滋味,眼下在温延面前,她总是身不由己地露出一些小女儿神态。
“高兴又不犯法。”想到刚刚韩教授对他说的话,陈嘉玉借用打趣,“况且你大我那么多,多包容我怎么了。”
不料温延话锋一转:“哪里大?”
他状似不解,却在陈嘉玉看不到的地方无声无息地笑了一声,喉间响起一本正经地询问:“嗯?”
第46章 雨后46自己放进去。
陈嘉玉原本想到那些事还有些烦闷,听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下意识抬头朝温延看过去。
剑眉星目的一张脸上明明故作坦然自若,可眼底的促狭与捉弄清晰,展示的明明白白,压根没打算掩盖。
陈嘉玉耳朵一热,瞪他几眼。
会意他青天白日又开始讲让人不自在的东西,唰地收回手,忍着羞恼提步就要跟他拉开距离。
但温延没打算给她这机会,陈嘉玉刚迈了半步,他伸手便把人捉住,轻掐着她腕子往后拽了下。
他唇边噙着笑痕:“要去哪儿?”
陈嘉玉猝不及防地被往后扯着退回原处,没站稳,半边肩膀就那么靠进在他怀里,远远看去两人搂搂抱抱。
姿势格外亲密。
陈嘉玉站好,撇了撇嘴:“不正经。”
大庭广众说这些带有颜色的东西,亏得两人第一次见面,他表现得挺绅士,否则真的很难相信这是最佳选择。
只是每次说到这种话题,陈嘉玉都一副面红耳热的模样,和温延两两对比,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可分明该睡的早就睡过了。
陈嘉玉觉得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总这样,才会老是招的他戏耍。不过几秒,她便转换了心思,颇有几分不甘示弱地在男人身上扫了扫:“你指哪方面?”
视线分别在他胸肌、腹肌,以及另一处肌定格,随后佯装淡定地掀起眼,学着温延刚才的语气看向他:“嗯?”
温延好笑:“你是学人精?”
“当然不是。”陈嘉玉耸了耸肩膀,老神在在地否认,“我是记仇精。”
看她将旁人避之不及的词语安在自己身上,承认的神色坦荡,反而衬得一板一眼的小表情可爱了不少。
连带着记仇精三个字都成了好词。
瞧了她一阵,温延但笑不语。
这话题很快被揭过。
温延重新拉起她的手走到食堂门口,突然问:“之前看你一直担心你二姐的情况,要不要帮你查一查?”
之前没问,一来并不清楚陈嘉玉的想法。
二来,有关于对方的信息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纵使想查也无处下手。
但上次曹耘能用陈盼娣近况来要挟陈嘉玉见面,温延考虑两天,还是打算问一问她的具体打算。
不过陈嘉玉的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温延看到她沉默了会儿,仰起脸朝他笑了笑才说:“我只需要知道她好好的就行了,按照二姐的性格,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活,我想应该是不愿意见我的。”
这样远远的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结果。
观察片刻陈嘉玉的平静模样,温延识趣地没再谈论这个问题,移开眼,只悄无声息地握紧了她的手-
自从医院那次互通心意后,两人仿若心照不宣地进入了热恋期的状态,一举一动都是腻歪。但陈德元夫妻俩的出现,犹似在平静生活中投入石子,尽管没有惊涛骇浪,也起了波痕。
这让温延对没有提早摸清陈嘉玉过往经历,而导致隐患降临有了很浓郁的危机感,便安排人去调查了个遍。
由于间隔久远,多少浪费了些时间。
周三上午。
温延刚刚结束关于“山间觅”项目的例行会议,拿过办公桌一角文件,半垂着眸子,接着听见办公室门被推开。
他疏淡地撩了撩眼皮,只见宋淮南大剌剌走到沙发边坐下,双腿交叠,两只胳膊垫在脑后看着他。
温延扬了扬眉:“没上班?”
宋淮南漫不经心地晃了下脚尖:“调休。”
视线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温延看到对方穿了双拼色球鞋,款式挺新,应该是最近某个牌子的秋季限量联名款。
不懂他什么意思,温延直接问:“你脚疼?”
宋淮南轻啧了一声,没跟他过分计较,而是又晃了两下才说:“我对象送我的季度礼
物,怎么样?”
其实不怎么样。
温延自从接任奥莱总部以后,除了运动健身时的装备,平时很少脱离西装与衬衫,为求稳重,色调也基本都是黑白灰。
所以对于原满花蝴蝶衣柜和宋淮南偶尔明骚的搭配,温延始终欣赏不了,但他从不点评,更何况是女朋友的礼物。
于是温延状似认真,实则敷衍地很快一瞥,不矜不盈地颔首:“不错。”
可惜沉溺于快乐中的宋淮南并不清楚他心里所想,定定望了他阵子,略微有点不满地挑刺:“就这?”
温延古井无波地回视:“不然?”
“作为好兄弟,我收到人生有史以来第一份礼物,你难道不应该从起承转合四部分进行夸赞?”宋淮南拿腔带调,“你这样会让我感觉,你嫉妒我。”
签字的钢笔突然在指间打滑。
温延暂时没作声,沉默寡言地将三点水后的笔划写完成,才耐人寻味看他:“你被原满附身了?”
“……”
宋淮南噎了噎。
紧接着,温延又好整以暇地轻抬眉梢,淡声问道:“有史以来第一份礼物?是你贵人多忘事,还是去年我在奥地利拍的六克拉粉钻实际送进贼窝了?”
静默三秒。
宋淮南勉强清了下嗓子,停止炫耀的架势,轻叹着言归正传:“别骂了,这几天兄弟很郁闷。”
见状,温延无伤大雅地开了个玩笑:“郁闷你对象拿你的卡给你买礼物?”
上次倪蓁没跟那些人回江北嫁给三婚老男人,她名下的卡都已经被停掉,后来听原满无意提起,宋淮南觉得谈了恋爱,就把副卡交给了对方。
这玩笑倒也不是毫无根据。
只是宋淮南摇了摇头,逐渐沉寂的面色看上去很是失意。
温延观察了他须臾,敛眸合上文件,注意到旁边放着一只文件袋,拿过来,他随口提:“昨天遇见你大哥了。”
宋淮南皱眉:“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温延握着裁纸刀慢慢打开文件袋封口,不咸不淡道,“无意间听到他跟邱姨打电话的声音。”
他抬眸扫过宋淮南,哼笑:“看你刚才的样子原以为是我理解错了,怎么,你家里不同意?”
没想到温延全都知道,宋淮安揉了把额发,神情间染着无可奈何:“是,说我当初不听家里安排去学医也就算了,她不追究,但婚事必须得听家里的。”
温延颔首:“恋爱跟结婚是两回事。”
抽出袋子里薄薄几张纸,看到顶头几行内容,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旋即又问:“你们打算结婚了?”
宋淮南挠了挠头:“我妈这几天一个劲给我安排相亲,我嫌麻烦,就给她说要跟倪蓁领证。”
温延不置可否:“那的确要考虑清楚。”
文件里装着的是陈嘉玉在离开玉带镇之前的所有经历,温延一目十行扫过她说过的那些,剩余一部分信息令他虚眯了下眼睛。拿过中间夹着的照片,这是苏确不知从哪弄来的全家福。
温延面不改色地从其中几张脸扫过。
黑白照片里所有人都灰扑扑的,年轻男女坐在老人两侧,怀里抱着孩子,他们身后站着三个女孩子。
温延的目光几乎没有在毫无差别的旁人身上停留,匆匆挪走,一眼辨认出站在左边的陈嘉玉。
她个子最小,扎着两个麻花辫,衣袖裤腿短了很大一截,露出细瘦的手腕与脚踝。稚嫩的小脸紧绷,盛满了懵懂。
温延的面色顿了顿,指尖下意识收紧。
即便心里已经在陈嘉玉先前的三言两语里做好了思想准备,知道她幼年时过得苦,可此时看到真实记录下的她,温延以为铁石心肠的内心还是受到冲击。
穿过相纸与十多年前的女孩子对视,他忽然有种想要扭转时空的后悔。
翻过面,背后写着一行字——
锦乡村村委会摄。
宋淮南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听闻这句置身事外的话,无言半晌:“你这意思是支持我耍流氓啊?”
收起照片,温延一丝不乱地开口:“单从谈恋爱来说,我没有任何建议。只是涉及结婚,阿南,你父母不会同意让你选择倪家这样的岳家。”
他十指交扣放在桌上,严谨道:“你要跟她结婚,就得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但邱姨不喜欢倪蓁的情况你暂时没办法解决,所以我劝你考虑清楚。”
宋淮南若有所思地安静着。
见他这样,温延难得多聊了几句:“女孩子本来就要比男人难得多,别因为你一时兴起,就把从始至终没什么错的邱姨跟你女朋友架在火上烤。”
……
两人一起吃过午饭后,温延将早上剩下的工作处理完,四点半,跟合作方在城南高尔夫馆有应酬。
一天行程结束,坐上车已经即将七点。
苏确坐在副驾驶位,调出这个月之后十天的安排,看到其中着重记录的两项内容:“老板,后天是温董下半年的体检日,需要给您预留出时间吗?”
温延闭眼靠着座椅小憩,不疾不徐地嗯了声。
“另外元老太太将家宴定在三十一号,刚才打来电话提醒,要您与太太务必前往。”苏确拿不准他的意思,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等待温延的答复。
“去。”温延睁开眼,“你确定好时间。”
按照以往情形,孟家家宴他基本不会赴约,一方面人多到叽叽喳喳很烦,另一方面是不想看那些算计嘴脸。
可今年不太一样。
陈嘉玉嫁给他以后的第一场家宴,不去参加的话,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她这个新婚妻子。
温延并不想给对方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想到这,他脑间浮现起早晨在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份资料。重男轻女的父母、结婚当天活活葬身大火与被迫嫁给家暴男的姐姐、吃不饱穿不暖,频频被丢弃的童年。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
每一条都让人触目惊心。
想起她六月时提起大姐做的生日面,联系资料里姐妹俩的关系,难怪她会对感情这件事心灰意冷。
毕竟连父母的爱都让她那么痛苦。
再加上两个姐姐的悲惨遭遇,那天晚上会说出家暴出轨的话也无可厚非。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温延睫毛半垂,遮挡住眸间泛滥的汹涌情愫,没什么表情地问:“温睿那边还没有动静么?”
上次抢劫一事过后,陈德元被打了个半死。
温睿当时太过心急了,害怕陈德元拿着钱跑路,完全没有规划,赌瘾蒙蔽了理智,忽略了银行附近有监控,应该也担心牵涉到警察,所以拿到卡后始终没动那笔钱。
而这几天陈德元一家在对方的监视下惨不忍睹,压根没有报警的机会。
温延的确没想到温睿会这么疯,不过作为拉斯维加斯的常客,其实想想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如果在今天这份资料之前,温延还愿意多等待一段时间,那在这之后,他已经没什么耐心听拉锯战:“最迟这月底,再不济就安排我们的人报警。”
苏确迟疑:“那陈家……”
“儿子进去不还有老子。”温延掀了掀眼帘,语气沾着混不吝的意味,凉声嗤笑,“你以为温正坤是什么好人。”
“……明白。”
三言两语结束这一话题。
温延的眼神不经意扫过路边一家花店,想也未想就喊了停车。他倏然记起似乎还没给陈嘉玉送过花,带着为零的经验走了进去。
二十分钟
后。
温延打开门走进去,客厅里亮着灯,他边换鞋边环视一周,看到书房那扇门开着,走到门边,他偏头朝里看了眼。
陈嘉玉穿了条薄薄的中衣中裤,头发被悉数绑在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与修长的脖颈,在灯光下细腻白净。
无声无息地盯着看了片刻。
温延抬手敲了敲门,似是担心忽地吓到她,动作很轻,只确保陈嘉玉能在学习间隙听到。
他分寸掌握正好,果不其然,陈嘉玉的注意力从电脑转移到门口。看到他时还没来及说话,视线下滑,瞧见了骨节分明的那只手里握着的一小束花。
陈嘉玉的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动。
仰头瞧去的视野里,温延无需她起身,眼底含着笑意提步走来,站在桌面,单手撑着桌沿倾身。
怀里一重,陈嘉玉看到他将花束放进自己怀里,目光随之上移,而后与同样抬眸注视着自己的温延四目相对。
温延勾了下唇:“知道它的名字么?”
陈嘉玉没忍住垂眸扫过,是一束类如雏菊一样,但扩大不少的小瓣花朵。粉紫黄白色很鲜艳,其间搭配着几枝尤加利叶,反而有种清新圣洁的感觉。
认不出,她诚实地摇摇头。
温延嘴角弧度不动声色地加深:“是格桑花。在藏族人民眼里,它是幸福与爱情的象征。”
陈嘉玉喉咙有些痒:“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不是说一段感情应该从一束花开始么。”温延低着眼,冷白明亮的照明光线熙熙攘攘地洒落在他眉眼。
硬朗笔挺的五官在这种时候,莫名染上了几丝难以言喻的温柔,他很低地笑了一声,忽地喊她:“嘉玉。”
温延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
陈嘉玉怔了怔,不知不觉地答:“嗯?”
“这些原本该在结婚或者表白的时候讲给你听,但现在或许也不算迟。”温延向来舒朗的声线有些紧。
似乎是因为没说过这些史无前例的话,他微不可察地笑叹了下,随后敛起那丝紧张,望向她:“你跟我在一起,我不会出轨,也绝对不会家暴。”
这一瞬,陈嘉玉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还不待她再思考,耳边紧随而至的是温延对这承诺可信度的加码:“我以生命保证。”
轰隆的一下。
过往很多年竖立的高墙在今夜坍塌,陈嘉玉心跳如鼓,回视着温延那双清明漆黑的眼,那里面全是他的真心-
寒露一过,怀安开始有了明显的早晚气温差异,随着几场冷空气降临,不知不觉间深秋已然走到尾声。
转眼到了孟家家宴这天。
因为对他外祖家完全不熟悉,陈嘉玉特意找了时间跟他了解情况。得到一份简单成员介绍后,心里盘算着杂七杂八一大堆人,反而加剧了忐忑与紧张。
看出她的焦虑,温延思忖两秒后,索性说得更清楚一些,而后总结:“孟家除了孟与濯表兄妹以外,其他人你都无需在意,只用做好面子功夫就足够了。”
他握了握陈嘉玉的手指:“有我在,别怕。”
不知道是不是温延最后这句话,像是给她注入了一针强心剂,陈嘉玉的确松了口气。
虽然平时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但到底年纪还小。
陈嘉玉去孟家老宅的一路上,不声不响地在心里提前做准备。温延看到她绷着一张小脸,没再过分干预。
抵达孟家时,两人来得最迟。
临近晚饭开席的时间,客厅里坐满了人,全是陌生面孔。陈嘉玉被温延牵着走近,真到了跟前,几分钟前还提心吊胆的心情转瞬变成尘埃落定后的淡然。
陈嘉玉一向称之为硬着头皮面对。
因为温延情况特殊,尽管在座不少亲戚见过无数面,但他记不住,旁人也无可奈何。于是等两人落座后,陈嘉玉被一位自称表姨的中年女人领着介绍一番,继而各自打了招呼。
没多久,陈嘉玉重新回到温延身边。
他也同时收敛起了一直缀在她身后的眸光,看上去宛若对面前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远房亲戚并不感兴趣,兴味索然地陪在一旁待了会儿。
而正是在这期间,陈嘉玉才发现自己的紧张实在多余,客厅这群人别说找茬甩脸子,言谈举止里对温延表露出的殷勤恭维很难不让人察觉到。
没过几分钟,元老太太从二楼下来。
一时间客厅众人纷纷起身迎接。
陈嘉玉也跟着站起来,正打算开口询问,温延率先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紧张,等会儿跟着我走。”
“那你刚才怎么不救救我。”陈嘉玉嘀咕着,“让我一个人深陷险境。”
被她这形容逗得莞尔,温延嗓音轻哑:“这不是看你表现挺好。”
两人在这边凑头悄声讲话。
另一边,被团团围住的元老太太笑着寒暄过几句,随后朝他们看来:“小延,这就是嘉玉吧?”
温延维系着表面礼仪,带陈嘉玉去喊了人。
元老太太长着一张温婉柔和的芙蓉面,笑吟吟地观察人时,丝毫不显高高在上的打量,反而让人感到亲切。
她拉过陈嘉玉的手,满眼喜爱:“好孩子,今年多大了?是做什么工作?”
陈嘉玉佯装腼腆:“姥姥,我今年二十三了,还在念研究生。”
“呦,这读书好啊。”元老太太惊喜,夸赞几句后,转而问起老一辈都关心的事,“我听外面的人说你们还没有办婚礼,跟姥姥说说,怎么打算的。”
这问题他们没有提前商量过。
陈嘉玉担心多说多错,刚偏了偏脸,温延慢条斯理地接了话:“不着急。”
“也是。”元老太太一脸慈爱道,“你们都还年轻,但该准备的还是要提前准备着,免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咱们不重视这门婚事,别委屈了嘉玉。”
陈嘉玉乖顺地点头:“不委屈的姥姥。”
元老太太温和地拍拍她的手:“你是个好孩子,但你们爷爷如今年纪大了,肯定等着含饴弄孙呢。”
意料之中的催婚催育降临,陈嘉玉不知道怎么接口,所幸温延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仍是那句:“不着急。”
被他游刃有余地堵了口,元老太太依旧是慈眉善目的表情,又拉着陈嘉玉说了阵子话,帮佣阿姨过来提醒开饭。
总算从漩涡中逃离,陈嘉玉松了口气。
捕捉到温延兴味十足的目光,她顿了顿,不明所以地舔了舔唇:“干嘛这个眼神看我?”
温延眸色深深沉沉,答的话却尤为简练:“在长辈面前这么乖?”
陈嘉玉抿着笑:“演一演而已。”
听到这话,温延跟她对视一眼,淡勾了下唇,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评价一句:“小狐狸。”
……
整顿晚饭持续了两个小时。
陈嘉玉不在话题中心,全程安静吃东西,温延坐在她旁边,时不时送来一小碟剥好的虾或蟹,照顾得得心应手。
偶尔席间有人惊讶侧目,他也全盘接收。
晚饭结束后,温延与临时有应酬晚归的孟与濯在花园内谈工作,陈嘉玉被几个小辈喊去一旁聊天。
两人间相隔不过十几米,转头便能看到。
发觉这位不近女色的表弟频频看向不远处的女人堆里,孟与濯晃了晃酒杯,看他一眼:“还没恭喜你。”
温延收回视线,抬眉:“恭喜什么?”
懒得理会他的明知故问,孟与濯没搭腔。
温延见状,极轻地提了下唇角,扯来别的内容:“今年舅舅他们的周年忌日,你怎么打算?”
孟与濯冷冷淡淡道:“还早。”
听出话里深意,温延的上半身往椅子里靠了靠:“要是等不回来呢?”
孟与濯一丝不苟的面色染了讥嘲,回视他,云淡风轻地反问温延又同样在问自己:“你会任由漏网之鱼逃走?”
温延没再打官腔,仅存的良知不由自主地稍稍正色:“她回来你想怎么办?”
好似没看出他的打探一般,孟与濯面无表情地回:“炖汤吃了。”
温延知道这是问不出来什么了,鼻腔发出别有深意的笑哼:“这身份到底不好听,老太太不一定允许。”
“谁在乎她的意见。”孟与濯垂眼,冷峻的眉目之间泛出几丝轻蔑的阴郁,随口道,“为老不尊的东西。”
听闻这话,温延偏头闷闷地笑了几声。
恰好同一时刻,旁边倏地传来惊呼声。
温延唇边翘起的零星
痕迹瞬间隐去,条件反射般坐直了身子,黑眸如有实质地往旁边一挪,锁定在陈嘉玉身上。
刚刚还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个人此时纷纷面朝着她,其中有个人伸手在她脸上贴了贴。
看到这一幕,温延跟孟与濯道过别,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迈着步子走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
他看到陈嘉玉脸颊一片绯红,眼神也有些混沌。视线在桌上扫过,发现她面前的那杯酒水只剩了四分之一。
知道她酒量不算好,却没想到这么差。
温延只好带着她提前告辞,但走了没几步,陈嘉玉的步子漂浮得厉害,被他扶着都能歪歪扭扭。
“还能不能自己走。”温延与她商量。
陈嘉玉眨了眨满是水光的眼睛,红着脸摇摇头,站定在原地,很是理所应当地拍拍他的胳膊:“你背我。”
身后几步开外还有人在偷看,温延视若罔闻,没再跟醉鬼东拉西扯,抓着她的手往前拽了拽,将人背好。
他的双手勾住陈嘉玉腿弯:“谁让你喝的?”
“听她们说八卦。”陈嘉玉两条胳膊松松垮垮圈着温延的脖子,偏着脑袋,脸颊与他温热的皮肤相贴,声音含糊,“我本来还想套一套话。”
温延扯了扯唇:“就你那点酒量?”
闭着眼睛都能听出这话里的淡淡哂意,陈嘉玉不满地荡了两下腿:“你不要瞧不起人。”
“行,那你说说,”温延握着她往上抬了抬,挺好脾气地问,“你都套出来了什么东西?”
陈嘉玉的大脑此时乱糟糟的,仔细想了会儿,却发现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正要沮丧说她没套出来,莫名其妙地,嘴比脑子还快的小声哼哼着。
“你知道吗,你那个姥姥好像跟你表哥的三叔叔有点关系……唔,对,好像还是你姥姥主动的。”她醉着酒还记得不能被偷听,声音压得很轻,“你说,你那两个双胞胎舅舅会不会不是你舅舅?”
那是孟与濯应该操心的事,温延对外家的秘辛没有太多求知欲,但听陈嘉玉一口一个他,嗓音含着笑,不紧不慢地问:“这么喜欢听八卦啊?”
陈嘉玉重重嗯了声:“喜欢!”
随后又问:“你要讲给我听吗?”
今天过来孟家是温延开车,车子就停在门外。
到了车边上,温延故意颠了下陈嘉玉,侧眸瞧着她要睁不睁的眼睛,抬起下巴蹭过她额角:“那你帮我个忙。”
陈嘉玉吸了吸鼻子:“嗯?”
“帮我把车钥匙拿出来。”温延眼底笑意隐约,语气蛊惑,“拿出来,我回家给你讲你喜欢听的。”
陈嘉玉脑子昏昏沉沉,完全不想动。
她下意识收紧了两只胳膊,举动含着撒娇意味地往他脖颈里埋了埋:“我不想动,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这样。”温延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话锋一转,格外顺理成章地改口,“那你今晚也自己放进去。”
他意味深长地加深了笑:“行么?”
他们之间距离太紧,温延的声音近在咫尺,浅薄的吐息轻飘飘地跌落在陈嘉玉耳畔,皮肤与腰窝跟着痒了下。
如同被电流击中。
辨别出简单一句话里似是而非的深意,陈嘉玉清醒了一瞬,喉咙登时发干。那画面甚至想都不敢想,也没从他身上下去,就那么揽着肩膀一低身。
手指没入裤袋,拿出车钥匙。
而后她一声不吭地塞给温延,动作没轻没重,钥匙扣划了一下他的指腹,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勾引意味。
在这个过程里,温延唇边始终勾着浅浅弧度。
等掌心被东西填满,他才慢声开口:“谢谢老婆。”
第47章 雨后47你能帮我洗吗。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喊自己老婆。
陈嘉玉感觉到新奇,一时间又有些难为情,低着眼睫没去看他,只余光里扫过对方清俊的下颌线。
她小声嘀咕了句:“喊我什么啊?”
“老婆。”温延听她这么问,耐心十足地咨询意见,语调斯理,“喜欢么?或者更愿意我喊你太太?”
他的声音不远不近地环绕在耳畔,明明说的内容很正经,可用那把嗓子说出来后,扫的陈嘉玉耳窝酥痒。
陈嘉玉皱了皱鼻子,没说话。
偏偏温延丝毫不肯放过她,把住腿弯的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了点她腿侧的皮肤:“怎么不说话?”
对于温延在绅士斯文与不正经里来回切换的行为,陈嘉玉简直郁闷至极,但因为醉意朦胧,思绪很乱。
此时面对他轻车熟路的捉弄,明明满腹吐槽,可沉沉的大脑理不清头绪,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控诉。
被他这行径弄得浑身一抖。
陈嘉玉抿了抿唇,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自认将不满的心情尽数表露后,才稍显迟钝地移开视线。
温延提了提唇角,懂得见好就收。
捏着钥匙随意摁了下,车子发出解锁后的声响,他拉开副驾驶门:“这么盯着我看,上车也要我伺候?”
陈嘉玉懵懵的反应半秒,疑惑:“难道没有从我眼里看到愤怒之情吗?”
“没有。”温延把人放到地上,扶稳在车边,不慌不忙地抬眼看她,“所以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虽然从老宅过来的距离不远,但陈嘉玉半步没走,全程由他背着。此刻更是妥帖地托住她胳膊,神色耐心又平静,仿若一丝一毫的怨言都没有。
瞄了他一眼,陈嘉玉也觉得这情绪实在无厘头,于是轻而易举的转瞬消失,快到好像翻过的日历。
她哪里还好意思指出自己的不快。
盯着车内挂件瞅了会儿,陈嘉玉支支吾吾地用转移话题来加过这一茬,眨了眨睫毛说:“困了。”
跟喝醉酒的人有什么可计较。
温延低眸看她,半晌后笑哼了声。
坐上车,陈嘉玉抓着安全带不轻不重地往锁扣里放,可几下都没能成功,不顺意的气闷再度涌现。
接着耳边响起噔的一声。
陈嘉玉循声望过去,看到温延修长的手指从黑色锁扣上挪走,舔了舔唇,厚着脸皮提要求:“帮帮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
温延的身子略略往这边侧了些,没接过锁舌,直接覆盖住她的手背,握着安全带准头极好地卡了进去。
见状,陈嘉玉高兴了。
始终跟着他手移动的目光唰地抬起,猝不及防地,额头触碰到还没撤走的温延鼻尖,很轻一下,紧接着速度极快地向上滑走。眼帘顺着抬高,她发现对方的脸靠得极近。
温延的鼻梁窄直且高挺,平时接吻的时候会碰到她的,然后他偏头,主动避开陈嘉玉的鼻子。
再往下,温延的唇形很好看,分明触感柔软,可某些关头总是会很用力,弄得她很痛。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几个场景,她盯着他的嘴唇怔怔看了一会儿,陈嘉玉才发现两人这个姿势似乎保持得太久了,神差鬼使地去找温延的那双眼睛。
倏然间,她撞进他的视线里。
温延半垂的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掀了起来,正晦明不清地瞧着她,漆黑眸底在光影绰绰的夜色里或明或暗。
他注视着她:“看什么?”
几分钟没说话,陈嘉玉的嗓子就哑了,下意识地答:“看你——”
温延的喉结滚了滚。
不待他开口,陈嘉玉打了个幌子一般补上了停顿之后的话:“——的嘴唇,第一次去丽景那天我就觉得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 ,但并不妨碍温延挑了下唇,意味难辨地嗯了声,尾音向上扬起,带着点摄人心魂的意味。
陈嘉玉诚恳道:“觉得很好亲。”
“看不出来。”温延徐徐轻笑一声,“原来你那么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这话一出,陈嘉玉顺势跟着回忆了阵子。
还记得温延给她送门禁卡那晚,回到水房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耳朵红红,再之前,他们在韩教授办公室首次真正意义的见面,她因为温延的声音耳热。
这些平常很难想起的细节,居然在喝醉酒以后,全部浑浑沌沌地出现在了记忆里,并且每一幕格外清晰。
不知道是不是温延若有似无的引导,陈嘉玉莫名也觉得这结论好似正确,她对他的感情一直都有迹可循。
陈嘉玉不清醒的时候可直接多了。
恍然一瞬,她点点头承认:“很有可能呢。”
这答案倒是让温延怔愣了下,深邃的眸光往下,在陈嘉玉的唇瓣停留两秒,掩去神色间的微妙掠夺。
忽而抬手在她唇角揉过,触及柔软,他嗓音沉哑:“看来是真喝醉了。”
被这么一提醒,陈嘉玉沉钝的思维墙头草一样顷刻间被转移:“对!我喝醉了,我要回家洗澡睡觉。”
看她没心没肺的模样,话题换的飞快,对自己三言两语撩拨起他心里的欲念置之不理,甚至有任其蔓延的架势。
温延身形缓缓坐回,瞥她一眼,倒是没多说什么,利落地点火发动引擎-
进门的时候已经临近十点半。
陈嘉玉被温延抱进房间,酒劲与困意同时吞噬着仅剩的清明,她眼皮耷着坐在床尾凳,任由温延帮忙脱掉外套。
接着他又有条不紊地将脏衣物拿进洗衣房,出来后,顺路去玄关摆好了陈嘉玉的鞋子。
温延做完这些重新回到卧室。
陈嘉玉已经困到极致,正斜斜倚靠在床尾小寐,听到动静时,她虚虚睁了睁眼睛。
“不是要洗澡?”温延走近,伸出指背试了试她额角的温度,“自己卸妆,我去给你放水。”
说着,他作势抽回手。
不料陈嘉玉突地抓住他的手腕,仰起头,一双眼睛因为过于困倦而微微泛起了红血丝,瞧着可怜兮兮地。
温延低着眼皮:“做什么?”
陈嘉玉觉得自己快要困疯了,可是又不能不收拾,眨着兔子眼表情认真地询问他:“你能帮我洗吗?”
尽管早看出来这姑娘醉与不醉差别很大,但实在没想到她能提出这请求。荒唐却能理解,只是醒来恐怕又要羞恼。
温延兀自笑了会儿:“你确定?”
陈嘉玉眨眼:“我没劲了。”
“可以。”温延应下。
陈嘉玉正准备舒舒服服地张开胳膊,却见温延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调摄出录像模式,将镜头对准了她。
温延唇边含着笑,跟她陈述道:“为了避免明天酒醒后找我麻烦,你现在重复一遍,你是自愿的。”
“……”
沉默了会儿。
陈嘉玉潜意识里觉得有点奇怪,可思来想去,始终找不出让她觉得怪异的点在哪里,何况当下有求于人,迫于无奈,她最终还是按照温延说的做了保证。
陈嘉玉照猫画虎地重复:“我是自愿的。”
说完,她打了个呵欠。
然后下一秒,就听见温延扯来另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斯文舒朗的声音在这一刻放得极轻,仿若担心惊动了什么。
他穿过手机镜头凝望陈嘉玉的脸,眸底笑意浅薄,一字一顿地引诱:“你喜欢温延。”
第48章 雨后48毛绒兔耳。
浴室里,明亮的灯光散开,偌大的镜面与暖白色的地砖和浴缸在光线下投射出一道道凌凌的痕迹。洗手池里哗哗流着温水,在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回荡着。
陈嘉玉坐在洗手台上,裸露在外的小腿触碰到一阵凉意,她下意识搂住温延脖子的小臂紧了紧。
温延随手丢掉用脏的化妆棉:“怎么了?”
她脸上薄薄一层粉底被温延并不老道的手法卸了一半,像个小花猫,此时正眯着眼睛含糊抱怨:“好凉。”
温延提了提唇角:“早说让你自己来了。”
陈嘉玉没吭声,经过这会儿十几分钟折腾,再浓郁的醉意也退了五六分。想到温延得寸进尺拍摄的小视频,她只是喝多了酒,又不是突然降智。
证词都录了,自然要让对方伺候到底。
但实在不清楚卸个妆为什么要将衣物褪得只剩最后一层,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了温延面前。
而温延话虽那么说着。
下一秒,他从旁边扯来一条毛巾在洗手台铺开,勾着陈嘉玉的腰捞起,让她隔着东西重新坐回去。只是落下的那瞬有些急,微微抖动的两片引人注目,温延撩了撩眼。
莹白的皮肤在光里愈发柔腻,两根淡粉色细带从肩头环绕,锁骨与肩颈线条漂亮流畅。
当初婚检时,陈嘉玉那份报告里显示营养不良,温延便让老爷子的营养师安排了两份食谱,交给杨姨搭配着来。或许是这段时间吃得不错,她胖了些,但肉都长在了需要的位置,棉质布料将浑圆包裹的严实,露出二分之一的幽深。
腰线修饰出完美的身材比例,往前平坦毫无赘肉,往后脊柱沟如同一条细长蔓延的沟壑。
注意到一缕游移的视线,陈嘉玉抬眼,恰好看到温延挑了下眉,漫不经心的动作格外风流倜傥。
“你干嘛!”她伸手挡了挡,下意识去捂他的眼睛,轻斥,“流氓!”
温延任由她遮盖住视野,不答反问:“看自己老婆也是流氓?那你亲口承认盯着我的嘴又是什么行为?”
陈嘉玉耳垂泛着氤氲的一片粉色,招架不住地推了推他,假装糊里糊涂地听不懂:“起开。”
温延慢条斯理:“不是让我帮你洗澡?”
“现在不需要了。”陈嘉玉太害怕在这种情况下招惹出他的某些想法,于是见好就收,“我自己来。”
发现貌似没有拿换洗的睡衣,她抿抿唇,又故作淡定地支使一句:“你出去帮我拿一下衣服。”
见她使唤人愈发得心应手。
温延弯了下唇,将打开的卸妆水合上盖子放回原位,又瞧了她一眼,视线若有似无地在她指缝滑过。
斯文却不正经的模样让陈嘉玉一阵羞赧,等到他撤离走出去,身前那抹压迫感消散,她才跳下洗手台,剩余的一丝醉意令脚步晃了晃,扶着水池边沿站稳。
浴室里照明灯大开着,陈嘉玉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手在脸颊边扇了扇风。
觉得光线刺眼,她顺势关掉两盏。
门外。
温延去衣帽间里拿了一套长袖睡衣,回到卧室,本想直接拿过去,走了一半发现房间温度似乎有些高,他没多想,去到床头柜边找了找空调遥控器。
看了一圈柜面没有他想要的。
温延也没多想,顺手拉开平时他睡的那一侧床头柜抽屉,往里扫了眼,不知看到什么,他倏地一顿。
停了会儿,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
探进去的指尖触碰到丝滑柔软的绸缎质感的布料,轻轻一扯,掌心里随着动作摸出了一团薄薄的黑色蕾丝布料。
以及里面夹着的兔耳朵发圈。
温延的面色瞬间变得微妙了几分,下意识朝浴室那边分出点余光,指尖抚过兔耳上的毛绒与蝴蝶结。
眸色微沉,他的喉结跟着上下滑动。
这东西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被揉成团塞进抽屉的,仔细想想,温延似乎毫无头绪,不过他也不是趁虚而入的人。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着。
三秒后,温延放下原本拿在手里的睡衣,自然而然地握着蕾丝布料缓缓走到浴室门边,偏头盯着正弯腰洗脸的陈嘉玉。背影窈窕,一点多余赘肉也没有。
目光往下移,瞥见那双匀称细腿。
温延唇边若有似无地扯起浅淡的笑痕,冷不丁地抬手敲了下门。
很轻一声。
因为陈嘉玉始终留心着外面动静,第一时间回过头,素净的脸上沾着水珠,睫毛潮湿着:“衣服……呢?”
随着话音落地,她的眼睛看向了温延的手。
于是那抹黑色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闯进了她的视野中,尤其看到他充满力量感的直接严丝合缝的隐没在蕾丝中,其中有一根挂在脖颈处的细带无声无息地缠绕在他无名指。
性。感的黑,纯洁的白。
陈嘉玉的大脑几乎在同一时刻轰的一声,炸开了大片的烟花,浑身在朦胧的光影里泛出健康诱人的粉红。
陈嘉玉茫然无措的瞳孔地震。
“找这件衣服?”
温延的嗓音在这片静寂里喑哑低缓,含着不轻不重的细碎沙砾般,敲击在陈嘉玉的心里,她头脑发昏想否认。
然而男人压根没给她出声的机会。
温延斯文夸赞:“很好看。”
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迫使陈嘉玉不得不往后退,直到后腰抵上冰凉,她细细颤了下,也没
想明白局面怎么到了这一步。
距离愈发靠近,陈嘉玉抵着温延的腹肌制止他继续往前,混乱解释:“请等一下!衣服不是我的。”
这种关头居然还这么有礼貌。
“怎么?”温延鸡同鸭讲地答,“不会穿?”
他低眸看着满面绯色的人,捉弄的心思越来越旺盛,眼底笑意渐起,声调不疾不徐地安抚:“我帮你。”
……
一场秋雨一场凉。
即将步入十一月的怀安夜里,即便月色正浓,气温也是急转直下。莹白月光落在枝头,映亮星星点点。
丽景国际比起温延另外几套房产不算大,主卧浴室勉强只能称作设施齐全,靠近干湿分离的另一面墙壁被做成了磨砂的单向玻璃。平时陈嘉玉洗漱,都会提前关闭玻璃前那盏灯。
这样一来,外面便彻底没了影子。
但今天这段来得实在突然。
宽敞的淋浴间里,陈嘉玉的头发全部被打湿,淅淅沥沥的温热水流顺着面颊拂过,她担心摔倒,牢牢抱着温延的肩膀。
等被托底兜抱出去,她眼睛一片通红。
浴室热气弥漫,瓷砖与玻璃都覆盖了一层湿意,陈嘉玉重新回到刚才坐过的位置,被温延美名其曰洗完澡才能换新衣服的借口断断续续触碰了个遍。此时脚踝被抬起,她也已经没了反抗的精力,任由对方从容不迫地套上衣物。
看着温延如同摆弄奇迹嘉玉一样,面色淡然却意味不明地绑好细带,她轻轻吸了吸鼻子,被热气蒸的那点酒劲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涌了上来,完全忘记面前这人才是始作俑者。
陈嘉玉从来没见过这样令人难耐的遮深蔽体的东西,雷丝本就比不上棉质,直接穿上带来的后果就是……
温延偏头慢慢舔。舐着陈嘉玉的嘴唇。
勾人心魂的亲吻让还没度过不应期的思绪沉沉荡荡又再度深陷,温厚掌心贴着要窝,陈嘉玉咽了咽喉,半眯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环抱住温延的脖子。
五指慢慢深入发根,指尖轻轻勾扯,脊背顺着渐渐感受到的力道往前,蝴蝶骨明显撑起,后要在不知不觉间勾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因这动作,不算绵软的布料擦过,陈嘉玉睫毛颤颤,顿时受了委屈。
她偏开脸仰起轻哼:“不舒服。”
温延顿住,眼尾洇开一片红痕的眸光看过去,喉结上下滑动起伏,瞧着那处明知故问:“哪里不舒服?”
“这里。”
陈嘉玉快被折腾到崩溃,哪还顾得上羞窘。况且就他们两人,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自找的酷刑,她带着鼻音的声线念着蘑的疼,不假思索地拉着他转移过去。
指根感受,温延哪承得住这不自知的引诱。
温延的另一只手上巡扣住陈嘉玉的脑勺,撑住不让她退离,呼吸沉沉地重新亲了过去。从唇瓣到脸颊和耳根,灼热到快要高过体温的吐息明明白白地显露着躁意,随后他也不想再进行无意义的前情提要,隐含安抚地啄了啄她的耳垂。
继而扶着肩调转,虎口卡住陈嘉玉的下颌吻过去,让人彻底靠进他怀里。
“乖乖,那你帮帮我。”
一句简单的话语揉碎在了唇齿交缠里,七零八落的不成样,可陈嘉玉还是听清了前面的那声乖乖。
她膝窝一软,手掌顺势搭在了温延小臂-
最后一次结束已经过了半夜两点。
陈嘉玉满脸憋屈地靠坐在浴缸里温延的怀中,等他帮忙清理干净,浑身又酸又软,酒精更是被眼泪汗意以及另一种方式彻底排干净,比喝了醒酒药还管用。
浴室这地方算是被开发彻底。
如同陈嘉玉从前在阿奶老房子后用篱笆围起的那片肥沃土地,平时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不如等到空闲一次翻清楚。
被抱出去时,陈嘉玉完全不想多看一眼。
不过也幸好几个小时前,温延没有将空调温度往下降,此刻回到房间,温暖如春的热意令陈嘉玉稍稍舒展。
她抬了抬软得厉害的双腿,没忍住朝温延看去,却发现他居然还挺有精神,眉眼间满是事后餍足的闲适。
这就是男人的优势吗?
陈嘉玉将手从刚掖好的被角里伸出去,悬在空中,下意识想摸摸他的脸。
但距离远,她还没开口,下一秒,温延居高临下的身姿会意般地下倾,顺其自然地将侧脸贴进陈嘉玉的掌心。
温延言简意赅:“怎么?”
陈嘉玉被他主动凑来的行径弄得一怔,眼眸闪烁两下,很快回神,心里转瞬充满了从未感受过的恋爱甜意。
唇边挽出一点笑,她用若无其事的感慨语调来称赞:“体力可真好。”
做了那么久还能帮她收拾后续。
可不是体力好。
陈嘉玉的眼睛含着游移不定的笑意,温延瞧见她这个样子,喉咙一紧,熟悉的感觉再度有了跃跃欲试的势头。
他移开目光,抓着陈嘉玉的五指拉下重新塞进被子,像揉面团似的卷进去,嗓音沉下几分,别有深意地提醒:“要是不想明天请假,劝你别招我。”
不经逗的家伙。
陈嘉玉往里缩了缩,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澄澈的眼,拽着被子轻轻笑-
翌日。
陈嘉玉醒来时床上只有她一人,主卧门半开着,透过门缝,能看见客厅那面大落地窗边站着温延。
他难得穿了件黑色衬衫,腕口衣袖折起两截,单手抄着裤袋。从背后看去,腰间皮带束起衬衣,修饰出内敛的窄腰,肩宽腿长的比例犹如男模的身形。
黑发白肤,很有老派绅士的意思。
盯着他那截腰看了阵子,陈嘉玉翻了个身移开眼,内心暗暗腹诽,什么禁。谷欠斯文,明明是出奇的猛。
她起床洗漱的时候,随意往旁边扫过,觑见垃圾桶里那片薄薄的布料,刚打乱的某些场景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昨晚就是在这里,在镜子前背对温延,实现了第一次去温家时脑中浮现出的念头。昏暗光影里,抬首就能看见对方的脸,眉心微蹙时严谨的细痕,牙齿收紧时稍稍鼓动的咬肌,以及难以抑制闭眼仰头的时候,锋利喉结的吞咽和硬朗的下颌线。
陈嘉玉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
收敛起游走的神识,但刷牙时的余光依旧不自知地频频朝旁边瞥去,那团诱动温延情。潮的东西从始至终都挂在她身上,分毫未移,直到一切终了才褪掉。
咕嘟一声。
陈嘉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当场表演了一幕生吞口水,垂下眼,挥散开那些令她躁动的画面,镇定自若的收拾完。
等到走出房间,温延还没打完电话。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回眸朝陈嘉玉看来,被这一眼盯得睫毛颤了颤,陈嘉玉故作毫不在意地摸摸脸。
温延眸间染了点笑:“去吃饭。”
舔了舔嘴唇,陈嘉玉低低“喔”了一声,避开他的注视,快步穿过客厅走到餐桌前。看着丰盛的早餐,她却还停留在温延侧目那一刹,没忍住碰了碰尾椎。
那里仿佛依旧残存着凌晨从他鬓角滑落的一滴汗,滚烫到了她的骨子里。
意识到自
己又开始不自知地回忆,陈嘉玉自暴自弃地闭了闭眼。
真是救了大命。
她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该死的大黄丫头。
另一边。
温延的视线随着陈嘉玉坐在餐桌前,安然无恙地拿起奶黄包开吃后收回,眼底笑意始终没有消失。
垂下眼帘,云淡风轻地听着电话。
“……韦家那位刚刚联系我,坦白温睿欠的高利贷里,最早一笔已经到了还钱的最后期限。”苏确的声调严肃到了无生趣,“我这边留意到十分钟前银行卡里余额被清零,现在他正带着现金去了城北那伙高利贷的窝点。”
温延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陈德元呢?”
“他……”苏确迟疑。
清楚苏特助向来是有一说一的性子,这也是温延在对方身上最欣赏的品性。所以此刻难得见他吞吐不语,温延很难不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情况。
他耐人寻味:“人死了?”
“不是!”苏确迅速否认,在那头一咬牙,“小齐说最近几天陈德元被折腾得不像样,因为他始终嚷嚷着报警,温睿就让人把他们父子的裤子扒光。”
这对付的手段实在让人难以启齿,苏确清了清嗓子:“最近玉带镇那边接连暴雨降温,气温低,两人就这么冻了将近四天,小齐猜测可能以后不能人道了。”
小齐是之前安排看护陈嘉玉的刀疤保镖。
他都这么说,大概八成可能了。
温延实在没想到温睿为了堵口竟然能这么损,哑然片刻,为了让这两方狗咬狗一网打尽投入一百万,尽管这对他而言不过是洒洒水,但也的确没打算让陈德元就这么没了。
他可以死,但不能因为这个死。
更重要的是温延计划了这一切,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不愿意,也不能让自己手上间接性地沾染,跟陈嘉玉有二分之一血缘关系不相干人士的血。
停了会儿,温延得知这状况的心情一时有些难以言喻:“明天吧。如果再不放人,你让小齐找人报警。”
他眉心轻微蹙了下:“还有一个呢?”
“没什么问题。”
想来也是,曹耘是个有点小精明且懂得算计鸡毛蒜皮的女人,读过一点书,当然比陈德元那种大字不识的人要聪明,知道示弱能保全自己。
可到底出身限制眼界,并不懂得这次来怀安找陈嘉玉这趟行程,究竟招惹了什么样的麻烦。
但也不太要紧,等到从温睿手底下出去,按照陈德元的秉性,那一百万必定不会不了了之,届时还有温正坤。
无论温正坤是私了给钱让陈德元撤案,还是直接与他硬碰硬,到那时都是温正坤的抉择了。
而就算陈德元答应私了,一百万走的是温延的私人账户,真正决定温睿有没有牢狱之灾的人是温延。
只是谁也没想到转折来得如此之快。
这天下午,温延接到小齐电话,对方告知看管陈德元三人的房子着火。起因是温睿安排的几个不入流的混混觉得又冷又潮,在石棉瓦房里弄了炭盆。
五点多一群人出去吃饭,留了一个人看门。
那人藏了瓶二锅头,喝了一口就打翻在炭盆里,屋里全是废弃的易燃杂物,火势太大直接点燃了房子。那人跑得飞快,而陈德元一家被绑得动弹不了。
等警察赶过去,三口人里曹耘爬了出去。
陈宝安与陈德元下。身各自都有损伤,前者吓晕了,后者仍旧记得自己那笔钱被抢走,看到警察第一时间便是口齿不清的举报有人抢了他的一百万。
最后将三人送到医院去进行检查,的确如同小齐猜测的,陈宝安有两成概率恢复,陈德元却是终生伤害了。
曹耘听到这状况,这回是真的晕了过去。
陈家那边兵荒马乱好大一出戏。
但陈嘉玉被瞒得很好,对此完全不知情。
由于今年研究生院在硕转博这一项上发布了新政策,不再像以往那样相当于只走流程,博导有名额就一定能转,而是在面试阶段也要淘汰一部分硕士。
今年韩教授有三个指标,竞争力度非常强。
陈嘉玉听许严灵无意间提起,课题组其他几位没有名额的导师名下,有近六个人希望得到推荐,进入韩教授组里继续读博。其中有两个她听说过,硕士阶段成果相当丰富。
尽管陈嘉玉清楚韩教授一定会预留指标给她,但今年出了新政策,万事但求齐全,她硬是等到之前进入二审的SCI拿到接收函后才正式提交申请资料。
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准备学业上的事。
怀安初雪来得迟,立冬后一周,北方各大城市都镀上了银装,而怀安依旧阴雨连绵,空气潮湿中带着细寒。
周六这天。
两人回老宅吃晚饭,席间说起今年过年安排。
因为老二一家除了温澍以外其他三人都在北方部队,原本按照一年一轮流的计划,他们十二月底就该飞过去团聚。
但陈嘉玉寒假在腊月二十五到正月初十。
温老爷子喝了口热汤,惆怅:“也不知道他们两口子什么时候能退下来,还有温序,翻过年就三十了。”
“……”温延抬眸看他一眼。
陈嘉玉听到这个年龄,忽而想到第一次相亲的时候,在办公室里与韩教授的对话,侧目觑了觑温延:“那你多大?”
“我多大难道你不知道?”温延捏着勺子慢慢悠悠地拨着碗里的汤。
偏头回视她,撞见陈嘉玉一脸促狭的表情,不温不火道:“看来你对这数据很好奇,找时间亲手测量一下?”
陈嘉玉顿时吃瘪,绷着脸不再看他。
而对面的温澍最近没出去疯玩,在家里陪着老爷子,自诩表现良好,胆大妄为到在老虎头上拔毛,调侃道:“爷爷您这话说的,那大哥不得三十二了。”
“难道不是?”温老爷子哼了声,“八月份就吃三十岁的饭了,翻年再加一虚岁,不是三十二是多大?”
温澍乐不可支,看了看面前一声不吭的哥嫂俩:“大哥你真不愧是老牛吃嫩草的领军人物。”
要么对女色避而远之。
要么一找就找了个按照爷爷的年龄来说,小了得将近一轮的老婆。
陈嘉玉低头忍着嘴角的笑意。
温澍抱了抱拳:“敬佩。”
“你要是羡慕当然也可以,”温延气定神闲地掀了掀眼皮,沉淡的目光凝落在他脸上,“找个大一轮的。”
温延四两拨千斤地扯来很久以前的闲谈:“毕竟听某些人说想找人领个**,是不是,弟弟。”
话音落,温老爷子如鹰一般警惕的眼神瞬间望向温澍,仔仔细细打量他不可置信的神色,确定真假后一锤定音:“老三,你要真敢这么做我打断你的腿。”
“爷爷——!”温澍嚎了一嗓子。
始终隔岸观火的陈嘉玉瞧见送上门找骂的温澍,扑哧笑了一声,弯着眼,敏锐察觉到身边的人扭头看过来。
她也跟着侧头,眨眼:“怎么了?”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门铃声。
桌上几人的注意力纷纷被转移过去,只见姜姨匆匆离开厨房,走到玄关处打开可视门铃看了看,神色微顿。
她转过身询问老爷子的意见:“是温先生。”
听到是温正坤,几个人的面色都稍稍有些微妙,温澍撇了撇嘴,温老爷子与陈嘉玉下意识看向温延。
他没什么反应,不咸不淡地垂着眼。
见状,温老爷子朝姜姨示意。
门被打开,温正坤浑身裹着湿冷的雨水从外面闯进来,浑然不见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甚至连沾着泥渍的皮鞋也没脱,大步走进客厅里。
瞅了瞅他这副样子,温澍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扭头去打量老爷子的表情,幸灾乐祸:“爷爷,该被打断腿的人来了。”
温老爷子瞪他:“住口。”
下一秒。
温正坤铁青着一张脸步步逼近餐厅,但大概多少还是顾及着老爷子在场,没敢靠得太近,站在距离餐桌两米开外的地方,肃着声音道:“温延。”
落地窗外的夜空轰隆一声。
暴雨如注的深夜,冷白骇人的闪电在整座城市上空劈开一道裂缝,头顶乌云密布,风声犹似鬼魅在叫嚣。
明亮温馨的别苑餐厅里,不久前因温澍被骂而充斥着欢快的气氛瞬间凝滞,直到温正坤再次开口。
语调寡恩薄义。
“小睿被抓是不是你搞的鬼?”
满室静谧里。
所有人脸上的漠不关心逐渐转变为正色,温老爷子冷下了脸,陈嘉玉动了动
嘴唇,无声无息地握住温延的手。
温澍看着温正坤满面隐忍怒意前来质问的神情,瞧瞧老爷子,又看看温延。
实在不能明白这三人为什么会像数学题一样,究竟是怎么做到过程出错,可答案正确的。
他很是看不上这位大伯,不声不响地兀自嘟囔了句:“傻逼东西。”
而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波澜的温延,在感受到指背一阵柔软的温热后,略略回过神,空寂眼底的戾意散去。
温延看向觉得自己仿若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的温正坤,回握住陈嘉玉的手,不冷不热地承认:“是我。”
“看他不爽,所以随便玩玩。”他扯了扯唇,疏淡反问,“怎么了?”
第49章 雨后49脱光。
“那是你亲弟弟!”
温正坤彻底忽略了餐桌的其他人,失去理智一般徒然暴怒,伴随着窗外的惊天雷声,映衬的他那张斯文儒雅的面容狰狞不已:“你究竟怎么敢!”
温延耷下眼皮,随意拨了拨汤匙。
静默着还没接应这话,反倒另外那头的温澍看不过眼,使劲撇嘴:“什么烂东西还亲弟弟,我大哥可有弟呢。”
“温澍!”老爷子沉沉阻止。
遗憾的是,温家孙辈这位小少爷向来是个混不吝,脾气上来谁说都不好使,两年前连他爹都敢对着嘲讽开大,更别说是多少年没联系过的别人家的大伯。
简直不知所谓。
但温澍又偏偏对温延温序两哥哥很是尊敬。
大哥是因为年龄差距在那里,青春期的时候好事坏事都有温延帮他善后,二哥纯粹是武力镇压,被打服的。
温澍不止一次懊恼过,为什么自己跟温延不是从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亲弟总比堂弟香啊。
他做梦都没能实现的东西,现在反而被个私生子试图鸠占鹊巢,开口闭口跟温延是亲弟弟,想想都让来气。
于是压根没搭理老爷子的频频怒视,温澍直接大着嗓门嚎:“我又没说错,我大伯母可没再给我生哥哥。”
提到孟植宁,温延的喉结滚了滚。
温正坤的脸色顿时也僵了刹那,一番话直接撕破了这些年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粉饰太平的遮羞布。
连带他的那通怒火也不上不下地横亘着。
温老爷子担忧地看了眼温延,旋即皱着眉一拐杖甩过向温澍:“你个混账小兔崽子,住口!”
训斥完小的,他又冷着脸去问大的:“被抓?你那好儿子又犯了什么事?”
实情哪里敢在这里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温正坤被这么一提醒,那点从得知温睿被抓或许与温延有关后,连绵不断涌上的恼羞成怒唰地熄灭。
想到还等在外面车里的梁淑仪。
他此时无比清醒:“温延,我们谈谈。”
“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温延八风不动地扯了扯唇角,“有这功夫,你还不如赶紧找个好律师帮他减刑。”
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开了口,温正坤呼吸不太顺,正准备说话,温老爷子凛着神色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温正坤一个头两个大:“爸你别问了。”
“我不问就任由你们父子俩打着温家旗号去丢人现眼吗!”饶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老爷子也不是傻子。
先是一句被抓。
又是找个好律师减刑。
他倒抽了一口气,条件反射地寻求温延的回应,只见他这大孙子像是难以忍耐地蹙了下眉,撂下勺子起身走了。
半秒后,温正坤快步追了过去。
看两人一前一后从通往后花园的那扇偏门出去,消失在视野里,温老爷子又瞧着陈嘉玉:“小玉,你知道吗?”
“我……”
要说开始看见温正坤不明就里,可后面一句接一句的话,明显指向前段时间温延说过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
但陈嘉玉明白温延突然离席的缘故,看一眼温老爷子,面色如常:“我最近有些忙,不太清楚。”
闻言,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
记起温正坤外面养的那一对让人眼不见心不烦的母子俩,他恨恨低骂:“一家子没心肝的东西。”
好好一顿团圆饭给毁了,加上温延与温正坤就在外头,但雨势太大,别说对话声,连咳嗽都听不见。
接下来三人都没什么心思再吃饭。
姜姨和另外两个帮佣阿姨将菜撤走,老爷子头疼得厉害,被温澍扶着回房。
离开时,老爷子一巴掌挥在小孙子头上,训斥:“让你嘴里没个遮拦的,什么话都敢胡乱说。”
温澍被打得跳脚,一个劲地低声喊疼。
爷孙俩的动静传入陈嘉玉耳中,放在十分钟前或许还好笑的场面,眼下她却压根笑不出来。
看着昏黄暗淡的那扇玻璃门,不知道是因为这场雨太大,雨滴砸到地上犹如撞进她心里,砰砰令人发慌,还是温正坤的气急败坏,陈嘉玉惴惴不安。
大概过了三五分钟。
对待枯燥实验都始终定力十足的陈嘉玉着实有些坐不住了,抿抿唇,倒了杯冰水握在手里,慢慢走过去。
距离偏门越来越近,潮湿又阴冷的空气挤进缝隙,中式黑色木门内嵌着一块磨砂质感的玻璃,隔着影影绰绰的光线,似乎有两道身影投射在那上面。
陈嘉玉屏着呼吸行至门后,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对话,一边思考着如果温正坤蛮不讲理,就把这杯水泼过去。
紧接着,她听到温正坤的声音。
“……小延,我知道你们兄弟从小到大就不睦,你对温睿很反感,可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儿子,是跟你有血缘的弟弟,况且爸爸对你们是一视同仁的。”
温延不为所动地表示:“温副董,你的时间只剩两分钟,确定要继续跟我打感情牌?”
知道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可为了儿子,温正坤也得低声下气,声线抖得厉害:“这事结束我送他出国,让他离开怀安,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看在我的面子你放他一次,行吗?”
“你的面子?”温延的笑音里带着浓郁的讥嘲,“我以为你的面子在拉斯维加斯,或者几次三番替他还高利贷的时候早已经丢光了,你居然还有面子?”
温正坤忍了忍:“温延你——”
“还记得倪蓁来老宅,温睿进门接你那次么?”温延毫无征兆地提起这事,索性让他死个痛快,“如果他没攀扯我老婆,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他?”
听到这话,陈嘉玉神色一震。
温正坤顿时也明白过来,连环圈套一般的事件纷纷涌入脑海,他回神,抑制不住的愤怒缓缓攀升:“所以他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后的几次赌博,也都是你?”
“对,没错。”温延回答得轻描淡写,“你跟梁淑仪不是以他为傲么,现在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开不开心?”
一阵阵的凉意从后背袭来,温正坤看着他的眼神好似在看魔鬼一般,凛着嗓子说:“你真是……”
震惊着说不出话,过了好半晌他才接上:“你真是个怪物,难怪当初都说你是天生的煞星。”
温正坤的语气听上去宛若被颠覆认知。
门内的陈嘉玉听到这形容皱眉,忽然联想到小时候陈德元对她的谩骂,一股难以抑制的无名怒火窜上心头,她一把握住锁柄拉开门的同时。
温正坤像是想起来什么,面色厌恶又嫌弃地重提旧话:“你以为你妈是怎么死的?”
“温延,是你害死了她。”
这话刚说完,温延的表情立时变化,从容不迫
的眸光霎时间满是冷戾,下颌收紧,垂落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
手背皮绷出青白色,经络与血管明显至极。
闷声的雷响起,耳畔传来一道尖鸣。
下一秒,视野中的温正坤迎面被泼了一杯水,一道纤细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有人为他遮挡住了阴翳。
温延微怔。
刚刚凝聚成结的情绪顿滞在眸间,空白的听觉转而恢复,他听见女孩子随之坚定而义愤的叱骂,僵在原地。
“大叔,你知不知道有个词语叫做狗彘不若,寡廉鲜耻?”陈嘉玉在听到前一句时怔愣半息,几乎想也没想,就一步上前完成了提前设想好的场景。
只可惜还是迟了。她面无表情道:“这杯水如果泼不醒你,建议脱光了去外面的雨里站一站。”
一杯冰水全都浇在温正坤脸上,带来凉意时也让他大脑稍稍清明过来,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不免懊恼。
但面对陈嘉玉,他到底还是要端着。
可惜陈嘉玉压根不是平时接触到的那些娇娇女,上次在里弄餐厅都能怼的他毫无招架之力,更何况现在。
“说句实话,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生出温延这样的儿子,现在想想,我应该问问他上辈子究竟是杀人放火还是投敌叛国,竟然摊上你这样的爹,真是倒八辈子血霉。”
陈嘉玉将温延挡在身后,上下打量他:“不过看你跟温睿这样的德行,我算懂了。”
“一窝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
从来没人敢这样毫不留情地指责温正坤,他气得浑身发抖,脸上勉强端起来的威严顿时挂不住。
“原本我顾念着爷爷的心情,压根不想理你,可你倒好,觍着脸厚颜无耻到这种境界也真是少见。温延需要父爱的时候你不闻不问,现在他长大了,你有事没事跟他过不去,是不是贱?”
“孩子死了你来奶了,鼻涕到嘴里你知道甩了?怎么,道德绑架不成功,又开始搞PUA那一套,想让温延放过你心肝宝贝?你白日梦做到现在还没醒?”
陈嘉玉才不害怕他冷脸那一套,小时候挨的打和骂,此时全部变成了盔甲,促使她保护好身后这个人。
嘲讽地看着温正坤,她字字珠玑:“温延欠你便宜儿子的吗,是他让温睿去赌博嫖。娼抢劫的吗?自己养不好孩子全怪别人,你怎么不想想自己的问题。”
“妈去世他才四岁半,一个成年人保护不好自己的老婆,反而把罪责推卸到孩子身上,真是恬不知耻!”
“我看你才是怪物,什么品种的变异物啊,真应该送你去做切片实验。”
“年轻时候道德败坏,临老了品质低下。明知道温睿犯法还要帮他兜底,他是你祖宗啊?我觉得也很应该学习朝阳群众举报你一个包庇纵容罪。”
这番话不免有因为陈德元对温正坤这种劣质父亲的迁怒,但他指责温延的话也的的确确让陈嘉玉接受不了。
为什么做父母不需要考试或者审核?
他们真的配吗。
接连不断的驳斥字眼将她内心的愤懑与厌恶袒露的明明白白,稍稍压下火气,见温正坤怒不可遏却瞠目结舌的模样,她没忘记翻了个显眼至极的白眼。
最后落下总结。
“为老不尊,必有殃灾。”
淅沥雨幕的响动里,温正坤被这掷地有声的大波怒斥激的呼吸急促,喘息声犹似拉动的风箱,半个字都说不出。
看着陈嘉玉这张清纯动人但不知天高地厚的好皮相,让温正坤在恍惚间,以为看到了孟植宁。
又惧又怒之下,他赤红了一双眼,条件反射地上前两步扬起了手掌。
他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
可那一巴掌还没落下,手腕一痛,温正坤的神识回笼,发现面前陈嘉玉早已不见,是温延将他的手截停在半空中,不清楚捏在哪里,一阵脱力的酸痛。
他难以忍受地痛喊了一声。
再抬眼,温延压迫感十足地立在他面前,眼皮垂落,居高临下的视线里全是肉眼可见的阴郁和憎恶。
温延迎着他仰视的目光,唇角勾起,眸间却没有半丝笑意:“温正坤,这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三分钟,从我视线消失。”-
看着温正坤狼狈不堪地直起身,陈嘉玉一言不发地过去拉开门,而后退回到温延身前,等他消失。
注意到她的举动,温延睫毛起伏两下,眼底情绪渐渐消散,他低着眸子盯住陈嘉玉脖颈那片白皙的皮肤,想到她说的那些,如同母鸡护崽一般的怒气冲冲。
像个被点燃了的小炮仗。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嘉玉。
温延冷不丁地弯起唇,无声笑了。
然而陈嘉玉完全不知道他此时的内心所想,迟疑转身后,仰头望向温延垂落的睫毛和无波无澜的神色,脑间仍回荡着温正坤那两句戳心窝子的话。
这得多难过啊。
可阴阳怪气陈嘉玉在行,安慰人这种事是在做不来,思前想后不知道怎么安慰,一开口只剩下“没事的别难过”这一句话。
陈嘉玉舔了舔唇,喊他:“温延。”
温延抬眸:“什么?”
“就……”陈嘉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干巴巴地陈述事实,“他已经被我骂跑了,你别不开心。”
温延回视着她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
刚刚还凶巴巴的好像小辣椒的人,脸上充满了心疼与柔软,他失神两秒,本想说自己没有不开心的话刚到口中,突然一转:“嗯,是有一点难过。”
陈嘉玉张了张嘴。
分明受到伤害的是温延,但陈嘉玉看见他那张无波无澜的神色,仿若能窥视到面具下反复被撕开,久久未曾痊愈的疤痕,连带着她的心脏也跟着骤缩。
钝钝地,沉闷的痛感让她鼻酸。
她不想看温延伤心。
“你要是实在难过的话,”陈嘉玉看着他黝黑深邃的眸子,绞尽脑汁思考着措辞,却鬼使神差地倏然冒出一句,“那不然,我戴兔耳朵给你看啊。”
第50章 雨后50还想让我亲哪。
这话刚落,温延神色明显一怔。
陈嘉玉也立马觉察出不对劲,抿住唇,其实她不过是想转移温延的思绪,让他不要沉溺于温正坤的指责。
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被温延紧紧凝视着,陈嘉玉的面色略显不自在,脸颊悄然飘起羞窘,她的眼神闪躲了下:“你——”
“还记着这事呢?”温延跟她同时开口,声调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上次看你那么排斥,我还以为。”
说到这他突然顿住不再继续。
陈嘉玉看他一眼,好奇心被吊得不上不下,忍不住问:“你以为什么?”
视野里,温延的唇角极轻地挑起一点,低着眸子望向她慢慢说:“还以为你不喜欢,原来真是口是心非啊。”
“……”
这个原来真是很有灵性。
让陈嘉玉脑间的画面不自知地穿过层层记忆回到那次在浴室,那枚兔耳朵因为她的抵触,最终还是没有涌上。
可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突破了底线,她在过程中无意识地看过去,而温延好似也看出这点,弯腰搂她时附耳夸好紧。这话难免让陈嘉玉想起最初始,他很一本正经地喃喃有点紧的模样。
两次相比大相径庭。
此时回想,陈嘉玉也不懂温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方面变得格外游刃有余的,兴许真的有天赋异禀这一说。
只是现在被扯来往事调侃,陈嘉玉当然没忘那时候她的确有被刺激到,清了清嗓子,坦诚:“可能有点。”
她舔了舔嘴唇:“下次可以试试。”
结婚这么长时间,温延基本摸清了陈嘉玉的性子,或许因为从小被忽略,也受过太多委屈,她害羞归害羞,但在自身需求方面一直以来都很正视。
得来这样一个答案,他并不觉得意外。
似笑非笑的眼神在她脸上定格,温延回想到什么,语调随意:“为什么?”
陈嘉玉觉得不明就里:“嗯?”
“上次你说是因为讨好我,”温延稍微偏了下脑袋,古井般的黑眸宛若深渊诱惑,“那这次呢?”
上次?
仔细回忆片刻,陈嘉玉才记起当时的情况,连带着也想起来温延在那之后因为这个而调侃过她的话。
完全没想到他在工作以外的记性也这么好。
无言半晌,陈嘉玉的表情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样子,对上温延状似毫不在意实则紧盯她的眼睛,
好笑着打趣:“其实真正心口不一的人是你吧。”
温延抬了抬眉梢,没说话。
见他没有因为温正坤那两句话而影响心情,陈嘉玉心里安定,索性说点好听的话:“上次和这次一样。”
温延了然颔首:“还是讨好我。”
“但我可没说这次和上次一样啊。”陈嘉玉抬手戳戳他的心口,语气撒娇似的嗔怪,“我在哄你啊,笨蛋。”
话音刚落,温延伸长手臂将她勾进怀里。
陈嘉玉毫无准备地朝前踉跄半步,额头撞在他的锁骨处,鼻尖萦绕着充满雨水味的木质幽香,浅浅的苦橙气息中和了那股潮湿,带来令人心安的清新。
听着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陈嘉玉抿着嘴唇笑出声,双手从他腰间环绕,彻底让脆弱腹部严丝合缝。
“跟我装相。”她小声在温延怀抱中吐槽,“我才不相信你看不出来,还非要我把话说明白。”
几年时间引领奥莱上了一层又一层台阶的掌权人怎么会看不懂,陈嘉玉怀疑他的用心当然无可厚非,但这几句指责其实也并不是温延心里真实的想法。
他没有装模作样,只是在害怕。
由于毫无经验,让陈嘉玉的表白看上去尤为突如其来,心意相通后每每回想都觉得像一场梦。不止她想要这份感情表现得明显一些,温延也一样。
直到此时听到陈嘉玉的肯定。
温延松一口气的同时,才发现自己竟会患得患失,高高在上的领导者在爱情里原来也有自卑的一刻。
“嗯。”
低下头,将脸埋在陈嘉玉的脖颈里。
嗅到她身上不知名的香味,温延轻声一笑-
另外一边。
听到陈嘉玉声音后,温老爷子担心两个小的被欺负,急忙让温澍扶他过来,却没想到在门内听完了那些话。
“三分钟,从我视线消失。”
温延这句一出,老爷子嘴角绷着笑容挥挥手,两人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客厅,准备进房间时。
温澍没忍住扭头又看了眼那扇留了道缝的门,压下心中震撼,小声问:“不去看看大哥吗?”
“你大哥有人安慰,我个老东西过去干嘛。”温老爷子的神色感慨,“谁能想到小玉还有这样一面。”
温澍撇撇嘴:“要我我也骂他。”
耳边还回荡着温正坤那句模棱两可的话,他很不痛快,也不顾爷爷是温正坤的爸,直接嘀咕:“我以前觉得我爸妈对我不负责,现在对比一下,他们简直完美。大伯也真是的,这么大年纪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
提起温正坤,温老爷子的面色沉了沉。
因为陈嘉玉而浮起的笑意渐隐,他头一回当着小辈的面说:“不知道?你以为他是蠢的,不过是知道小延不松口,救他儿子没戏,恼羞成怒罢了。”
陈嘉玉一番斥骂,两人算是明白了缘由。
于是温澍觑觑他的表情,旁敲侧击地打探消息:“温睿真抢钱了啊?大伯如果求你,爷爷会心软吗?”
“心软?这些年我对他仁至义尽。”温老爷子哪里不懂温澍意思,“行了,你也不用在这帮你大哥打听,我这辈子行得正坐得端,从他非要跟那个女人二婚开始,我就说了我只有孟植宁一个儿媳妇。”
他随即又评论温睿:“小小年纪明偷暗抢,以后指不定杀人放火,谁的儿子谁去管,我没闲工夫。”
小心思被戳破,温澍也不恼,反而嬉皮笑脸地打趣:“我还以为您会惦记孙子呢。”
“臭小子。”温老爷子伸手打他,没接这茬,继而说教叮咛,“以后找对象要擦亮眼睛,可别学那些败坏家风的东西。我不求你找个像你大嫂那样的,最起码家风三观清正,要是像那女人一样,你的下一代也难教养。”
温澍满口应下,顺势继续上眼药:“在你身边长大跟不在你身边长大的差距就在这,还是我大哥好吧?”
不料老爷子斜睨他一眼:“所以这也是你不成器的问题所在之处?”
温澍噎了噎:“干嘛老说我。”
“你老说别人行,我说你就不行了?”温老爷子重重哼了声,“这事情我心里有数,最近不会见他。”
……
温正坤满脸阴沉地从老宅离开,趔趔趄趄地钻进雨幕中,上了车,司机见状赶紧给他递了条毛巾。还没来得及接过,胳膊便被旁边的人一把抓住。
温正坤偏过头,看向张皇失措的女人。
“怎么样?”她的眼里噙着盈盈的泪水,“小延怎么说?能不能高抬贵手放小睿一次,他不能坐牢啊。”
温正坤的眸色软了几分,回握住梁淑仪那双保养得宜的手:“你别太担心,小心身体。”
“我怎么能不担心。”她的眼泪瞬间涌出,哭得抽抽噎噎道,“小睿才刚满二十六,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老公,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孩子坐牢。”
这番话温正坤当然知道。
温睿是他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任由他判刑,可回想起讥嘲讽刺的温延与他凶神恶煞的妻子,来别苑前对梁淑仪打包票的承诺是怎么也说不出了。
不再去想那两个不尊礼法的混账东西,温正坤叹了口气安抚道:“我肯定不会让小睿坐牢,你放心。”
你放心这三个字梁淑仪听了一辈子。
从前只觉得心安,因为无论什么,温正坤总能说到做到,但其中却不包括温延,那个没人奈何得了的温延。
只要对上他,温正坤必输无疑。
眼下再听到这保证,梁淑仪丝毫没有安心的感觉,反倒心头阵阵恐慌。
回忆起温延八岁后回到温家至今的二十年里,与他唯一打过照面的那次。
高大矜贵的男人神色漠然,古井无波的眼睛轻飘飘地从她脸上扫过,分明毫无情绪,可梁淑仪还是觉得脊背一凉,甚至有种被掐住喉咙的窒息。
那种上位者浑然天成的轻蔑与傲慢,那一刻在温延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尽管那之后再没有见过面,她也以为自己忘了,但今夜求到对方面前,梁淑仪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忘。
不仅忘不掉,还感到被久久笼罩的惊惧。
梁淑仪牢牢抓着他的手背,做了猫眼的指甲陷入皮肉,掐出青白的痕迹,她越想越慌张:“我跟了你一辈子,从来没有提过要求,你一定要救救小睿。”
温正坤头痛不已:“我明白……”
“你不明白!”梁淑仪倏地尖利了声音打断,嗓音哽咽,“温延本来就讨厌我们母子,觉得是我逼死了他妈妈。现在、现在小睿撞进他手里,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哭得浑身发抖:“阿坤,我求求你救救小睿,他一定是被陷害冤枉的。”
身上被打湿的外套与衬衫紧紧贴着皮肤,来之前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滴着水,冰冰凉凉地在温正坤不算年轻的面容上划过,留下一道痕迹。
梁淑仪是他十六岁时的初恋,从青葱岁月陪伴他度过了将近四十年,几乎贯穿了他的一生。
这么多年,她的性格始终温婉柔情,像一株娇弱的菟丝花。清楚温老爷子不认她,避免给温正坤丢脸极少出门。
但因为常年生活在爱里,即使年龄给她的眼角带来细纹,这张脸依旧如同年轻时候那样漂亮。
温正坤爱了她半辈子。
此刻看妻子在眼前哭到晕厥,他心如刀绞。
自从温睿被警察抓到后,这段时间梁淑仪在家里以泪洗面,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衰老了好几岁。
实际上,他连实情都没敢告诉她。
温睿被抓时在酒吧里喝得烂醉如泥,一起的还有他刚结识的几个兄弟与不少年轻女人,个个赤身。裸。体。
桌面地板上不仅有空酒瓶,还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微末细。粉,空气飘荡着糜。乱淫。秽的气息。
他得知以后,第一时间便将消息压下。
震惊与不可置信令他深受重创,于是在梁淑仪询问时,担心她受不住,只能压下当时现场的状况。
所以在梁淑仪眼里,认为温睿被陷害也正常。
但温正坤却说不出任何附和的话。
潜意识里清楚这一切都是温睿咎由自取,可想到温延那句吃喝嫖赌的嘲讽,忍不住将罪行强压在他头上。
如果没有温延的圈套,没有他那一百万,温睿怎么会警察被抓到现行。
他眸色沉如水,被陈嘉玉羞辱的耻恼涌上心头,咬牙切齿:“温延虽然没有同意,我再去找爸谈谈,他总不可能真让
自己两个亲孙子斗法,你放心。”
得来心满意足的解决办法。
梁淑仪轻轻吸口气,心里自然也明白温老爷子对温延的重要性,她红着眼睛失声掉着眼泪,呜咽点头。
温正坤又接连哄了几句,等她不再哭了,坐回位置,这才有工夫收拾自己身上的雨水。只是想到老爷子刚直不阿的秉性,他压着声叹了口气。
儒雅的眉眼间颇有几分失意-
那天当夜,温延便抽出了点时间将温睿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老爷子,其中自然也包括陈德元一家,以及他厌烦一而再再而三跟这两拨人纠缠的各种算计。
陈嘉玉不清楚他是怎么说的。
第二天,怀安上流圈子里隐约传出老爷子病了的消息,温家备受瞩目,一丁点风吹草动就会被猜测。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透露出去的风声,说老爷子生病跟温正坤脱不了干系。
有心人再一打探,前几天城北一星街被封查酒吧里,抓捕动静特别大却没什么后续的主人公是温睿的实情突然传播了出去。
这件事犹如往热油锅里溅了一滴水,成为不少知情人茶余饭足后的闲谈。
学校里,韩教授也问了陈嘉玉情况。
她将能说得简单概述了下,夜里洗漱完上床,有些好奇:“干嘛要把温睿的事情散播出去?”
“温正坤盼着能找爷爷帮忙收拾烂摊子。”温延鼻梁上架着眼镜,垂眸看着平板,“就看他一力压着的东西被广而告之,还有没有脸让爷爷给他帮忙。”
说完又若有似无地扯了扯唇:“不过那天倒是跟他说错了一句话。”
陈嘉玉歪头看他:“什么?”
“他那宝贝儿子不是吃喝嫖赌。”温延的睫毛半压,眼尾泄出一星半点的嘲弄意味,“是吃喝嫖赌抽。”
他哂笑:“这下是真样样精通了。”
陈嘉玉瞧着他的侧脸走了会儿神,莫名其妙地,她想到那天半夜被温延发出的细微动静惊醒时的画面。
可能是被梦魇住,温延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对劲,平时脸红都没有过的人,当时眉心紧拧,额角隐忍出一道道暴起的青筋,黑发湿着,一张脸绯意弥漫。
看得叫人心惊胆战,陈嘉玉小的时候听老一辈人说过,做噩梦的时候不能突然把人喊醒,会有分辨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直接疯掉,还有猝死的可能性。
但那会儿实在没什么办法,她只能握着温延的手,尽量放轻声音让他醒来,直到他睁开眼。
陈嘉玉亲眼看到他染着惺忪恍惚的眸子一点点晕染开红血丝,像是还没有立马回过神,呼吸很沉。
反应过来以后,温延牙关紧锁,沾了湿汗的眉心不自知地皱了皱,连带着被她握住的那只手也跟着攥了起来。胸膛起伏,喉间溢出厚重的遄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逐渐恢复正常。
事后陈嘉玉问过一次,但温延并不愿意提起,静默片刻,最终只提了一句噩梦,并没有跟她详细解释。
于是陈嘉玉之后也没有再追问。
这会儿看着温延被灯光描绘的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她才突然想起,心不在焉地思考着会是因为他母亲吗。
注意到她失神地凝望,温延侧目,低垂着眼睑看向她:“这么盯着我看,是想问什么?”
明亮的光影在他窄直鼻梁间洒落跳跃,仿若铺开了一片薄薄的金箔,衬得他眉眼贵气十足。又或许因为倾身靠近的姿势,骄矜的态度被温柔覆盖了一半。
陈嘉玉实话实说:“你真好看。”
温延微愣,面色染上几丝笑痕:“嗯?”
“我想跟你接个吻。”陈嘉玉说完这话,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下巴往被子里收了收,补充道,“现在。”
两人一躺一坐。
温延低眼对上陈嘉玉撩起眼皮望过来的表情,稍稍上扬的眼尾在这一刻格外勾人,伴随着她浑然不觉地眨了眨睫毛,给人一种天然引诱的错觉。
四目相对,他停顿了好几秒。
随后温延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犹似没听明白陈嘉玉的邀请,鸦羽般的睫毛遮挡住黑眸,不解风情地继续处理工作。
见状,陈嘉玉也没尴尬。
只觉得这样好的氛围没有kiss一下实在浪费光景,至于那个问题,她看出温延不想说,既然如此更没必要追问。
陈嘉玉吸一口气,准备翻身睡觉。
然而喉间堆积的吐息还没吐出,身旁忽然传来平板被搁置的声响,她下意识疑惑地扭头去看,只见温延摘掉眼镜,将眼镜跟平板放在床头柜,顺手关了灯。
房间里的光亮突然暗了下来。
陈嘉玉心头倏地一紧。
下一秒,耳边传来窸窣动静的同时,床垫也跟着往下陷。旁边伸来一只手,握住她的肩头。
无声无息靠过来的温延凑近,气息在昏暗里扑落在陈嘉玉的脸颊,带着薄薄的温热:“接个吻,还是接吻?”
陈嘉玉愣了愣,正想说话。
按住她肩膀的那只手往上移动,指腹蹭过耳垂,游刃有余地捏了捏,虎口掌着下颌骨,并没有真的在等她答案的低头亲上了陈嘉玉的嘴唇。
轻柔地吻了下,舌尖乘虚而入一般顺势沿着微张的唇缝溜了进去,触碰到她的后打了个圈,极为暧昧地勾缠。
陈嘉玉被迫在这段接吻中睁开了眼。
看着近在咫尺的温延,渐渐变重的呼吸交织,惹得周遭温度也跟着升高。如雷似鼓的心跳怦怦作乱,她无意识地抬起头,密不可分的唇齿间漏出一丝低吟。
只是亲吻也持续了很久。
久到陈嘉玉感觉嘴唇已经不是自己的,温延的睡衣前襟也被她揉乱,浮现出弯弯折折的褶子。
温延往后撤离,很低地笑了一声,缓着嗓音问她:“这种接吻么?”
扶住她脸颊的手挪动,触及悬在身侧的腿弯,指尖若即若离地点了两下。
陈嘉玉立时觉得那处的皮肤一阵酥痒。
紧接着,耳边响起他在夜色里沉沉哑哑的声音,隐于暗中的眸光如有实质地落在她脸上,有种盯猎物的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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