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阵雨31含住他指尖。
她?
她怎么了吗?
陈嘉玉没听懂温延这一个字,眨了眨眼,正要扭转头去看对方。倏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半秒前问了什么问题。
那一瞬间,陈嘉玉被他的答案惊的大脑内所有弯弯绕绕的思绪都变成了直线,完全转不过来。
她面色稍僵,迟疑道:“我……吗?”
“嗯。”温延低眼,指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被他成功系好的那只蝴蝶结,“行不行?”
语气淡然到像是压根没察觉到他说了什么。
陈嘉玉的睫毛动了动,有些艰难地为自己找补:“生日礼物不是这样算的,一般都是物品。”
“这样么。”温延自顾自地安静了会儿。
就在陈嘉玉以为他也发现这的确强人所难的时候,温延不以为意地一笑:“那怎么办?我就想要你。”
“……”
陈嘉玉被他的直
言不讳噎住,抬起眼睫,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温延。不料他也正直勾勾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陈嘉玉好半晌没说出话。
因为刚才系蝴蝶结,温延压着她的腰稍稍下倾,此时两人一高一低在镜子里面对视,画面格外诡异。
这让陈嘉玉想到第一次以温延妻子身份登门,在一楼洗手间里他帮她整理头发时的场景。
久远的记忆此刻如潮水汹涌而至,陈嘉玉脸颊红了红,侧身从他桎梏下逃离出去:“别说这个了吧。”
温延不紧不慢:“那说什么?”
“说你的生日礼物。”裙子胸前是小v领的款式,露出若隐若现的白皙,陈嘉玉捂住事业线。
她小声嘀咕:“我又不是礼物。”
温延对后半句话置若罔闻。
见状,他好笑道:“难道我回答的不是这个?”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从陈嘉玉那张脸往下移,似是而非地在手背停留两秒,抬眉:“还是你想听假话?”
明明浴室的面积很大,两人距离拉开几步,温延视线在游走的时候,却仿若如有实质一般。
在陈嘉玉的眉眼与鼻尖,脖颈与锁骨停留,轻而易举地让她呼吸暂停了一瞬间。
头顶灯光洒落在缝隙之间。
陈嘉玉被他这样的凝视弄得头皮发麻,总觉得温延话里有话,而前几天才吃了亏,她实在担心又被倒打一耙。
嗓子有点干,她清了两下开口:“没有别的吗?”
佯装不懂这话的意思,温延单手抄兜,后退一步,拉开让陈嘉玉感到安全的小段距离。
而后上半身靠在门板,看着她:“什么别的。”
“具体一些的。”陈嘉玉没好意思再跟他直视,总觉得温延的那双眼睛含着欲望,好似深不可测的漩涡。
她别开脸,试图游说对方:“这样会更好实现。”
温延盯着她绯红的耳根,没入裤兜的手指细细碾过,嗓音淡沉地意有所指:“你不会想听我的其他答案。”
暗示性意味十足的一句话从他口中吐出,竟然不含半点下流,反而带着几分斯文败类的感觉。
陈嘉玉忍了两秒:“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这就受不了了么?”温延好整以暇地望住她,“所以我才建议,不要好奇其他答案。”
因随口扯来的话题被掣肘,她竟感到一星半点的词穷,静默须臾,她好脾气道:“那当我没说。”
鼓了鼓腮,陈嘉玉提步就要往出走。
随着她的走动,裙摆布料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珠光。
两人间的距离逐渐被拉近,温延望着她憋屈的表情,眼底笑意愈发浓郁,伸手握住陈嘉玉的腕子。
他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怎么这么不经逗。”
明明是他耍流氓还要颠倒黑白。
陈嘉玉抬起眼,震惊的小火苗还没来得及从眼底窜出,胳膊忽地被轻轻扯了下。
她没能站稳,跌向了温延怀里。
宁心又好闻的木质香顷刻间包裹住了周身,陈嘉玉的发间落下手掌,温延揉了揉:“好了,我的错。”
“……”
这不是温延第一次给陈嘉玉搭台阶,却是第一次在这种你来我往的言语间,她乘下风时主动妥协让步。
陈嘉玉心头微漾,那缕单薄的憋闷瞬间消失不见。
张了张嘴,她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但手指却在不经意的时候轻轻捏住了温延的衬衫。
短暂的插科打诨告一段落。
温延拥着怀里的人,想到今晚或许会出现的状况,不着痕迹地提醒道:“参加晚宴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你不认识的对象,如果我不在身边,你自己多留心。”
但陈嘉玉到底是高考状元的脑子,很快会意,准备询问时,突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始终被她忽略的事。
稍稍抬头,陈嘉玉看向他:“因为那位倪小姐吗?”
“好聪明。”温延捏捏她的脖颈皮肤,解释道,“倪蓁不是现在那位倪太太的亲生女儿,是非婚生子,后来被抱养到倪太太名下养大的。”
这些天温延忙着工作,但也没忘记让人去查倪蓁到底什么情况。直到前天苏确得来消息,原来她是主动逃跑的。
倪家近几年来内部并不太平,倪蓁父亲这一脉眼看日薄西山,他便想着借儿女婚事以此找几位好亲家。
而江北那边有名望的家族,都不愿意跟倪家这样子孙后代烂一窝的人家联姻。
于是倪总转移注意力,把心思打在了势头正好的一位姓尤的老板身上。
可倪家现如今适龄的女儿只有两个,除了倪蓁,另一个在家里排行第三,正巧又是倪太太亲生的。
这婚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倪蓁的身上。
陈嘉玉被他捏得有些痒,缩了缩脖子,不明缘由:“她不喜欢这门婚事吗?”
“嗯。”温延神色意味深长,“听苏特助讲,姓尤的那位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还是三婚。”
陈嘉玉愣了,震惊不已:“什么?”
温延低眸,不疾不徐道:“所以如果温正坤引诱在前,嫁给别人迫在眉睫,倪蓁当然会选择来怀安。”
温正坤在温延这里的信用度几乎是负数,那天不管他在西山别苑跟老爷子保证了什么,温延都没有放在心上。
今晚避免不了鱼龙混杂,很可能会出现意外。
明白了他的意思,陈嘉玉也略微正色:“那要是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倪蓁那边怎么办?”
似是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考虑到对方的安全,温延顿了下:“我让宋淮南看好她了。”
说着,他抬手蹭了蹭陈嘉玉侧脸,再度给她加上了一层警惕性:“晚上别离我太远,嗯?”
陈嘉玉侧目觑觑他,莫名觉得此刻的氛围尤为腻歪,好像整个浴室的空气都充满了温馨的味道。
她没多言,只笑着应了一声。
……
尽管温延这样提醒,但真到了宴会现场,作为今夜的主角,他其实很难有分身的机会。
一波一波的应酬缠绕在侧,起初陈嘉玉还能陪着他,但由于从来没有长时间踩着细高跟与人应酬的经验,没过多长时间,她脚腕又酸又痛,脚底也木得厉害。
温延原本打算让苏确跟着她去休息,可脸盲症的缘故,苏确在这种场合完全没办法消失。
无奈之下,陈嘉玉只好暂时独自退场。
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陈嘉玉随便挑了个角落,走过去发现正好是甜品区。左侧有两张高脚凳空着,她拎着裙摆小心走近,扶着桌子坐在了椅子上。
脚掌终于能够松松劲儿,痛意弥漫,陈嘉玉皱着眉不动声色地活动着脚腕。
她单手支着下巴,慢吞吞地找着温延的身影。
奥莱一年一度的周年晚宴办得格外热闹,整个酒会内厅布置成了西方宫廷风格,金箔与水晶灯光交相辉映,各色娇艳欲滴的鲜花装点着圆柱与桌面。
这种情景,是陈嘉玉有生之年从未接触过的。
视线内的人太多,温延没找到,反而让她听到了几步外背对这边的三男两女的八卦对话。
无外乎是议论她与温延的这段婚事是真是假,多不匹配,话语克制中还会流露出轻蔑,譬如她手段实在高明。
最后再妄下断言肯定没有好结果。
比起几个月前程项东对她铺天盖地的造谣,茶余饭足后的闲谈对陈嘉玉而言,其实完全没有杀伤力。
可今晚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无端觉得刺耳。
看着视野尽头的名媛千金们谈笑风生,虽然陈嘉玉在此之前就知晓他们云泥之别,但其实也并不太重视这些差距,只是始终在与
温延的这段婚姻里找公平。
试图找到那个平衡支点,用来维系关系。
但直到现在,陈嘉玉眼下坐在这里,脑海中鬼使神差地生出一种极浓郁的割裂错觉。
她敛回眸光,心不在焉地低头看着脚上这双奢华无比的碎钻高跟鞋,就像无论怎样都不可能适应这样的高度。
她跟温延的确不是一个世界。
这个念头一出,陈嘉玉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盯着面前的甜品,清楚再想下去只会影响心情,几秒后收起思绪。
肚子忽然咕噜一声响动。
因为裙子是修身款,为了保持状态,陈嘉玉下午只喝了半碗汤。这会儿转移了注意力,便感到胃里空荡荡的,她拿了块提拉米苏,小口小口吃着。
刚刚吃到三分之一,脸颊倏地一冰。
陈嘉玉下意识抬头往后瞧,毫无防备地对上温延的脸,他站在她面前,灯光压着睫毛在眼底扫落薄薄的灰影。
两人目光触碰。
他冷不丁地稍稍倾身,偏头瞧她,探寻的目光在陈嘉玉脸上细细扫过:“谁给你气受了?”
陈嘉玉微怔,手里的勺子一松落在盘子边,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眨了眨眼说:“没有。”
“那怎么一脸这个表情。”温延仍旧没有挪开眼,望着她又不慌不忙地看了好一会儿。
随后,他形容道:“一脸受气包的样子。”
被他这形容逗得想笑,陈嘉玉弯了弯唇角:“我就是觉得有些饿了,吃点东西而已。”
“这样。”温延不置可否地颔首,眼睛从她脸上移开,看着盘子里剩下的甜品,“好吃么?”
陈嘉玉其实没吃出什么味,想了想:“太甜了。”
温延扬了扬下巴:“给我尝尝。”
这意思是要她给喂吗?
陈嘉玉狐疑地瞅了瞅温延,还记得这人不爱在人多的地方过于亲密的毛病,但看他靠着桌子没动静。
思索两秒,她打算去帮他拿一块新的过来。
谁知高跟鞋刚落地,温延按住她的肩,手指顺势从手臂往下滑到她的手腕,握住捏了下:“就用你的。”
陈嘉玉稍顿,拿起勺子分出一小块递给他。
本以为温延会伸手接,所以她将勺柄朝向对方,可没想到他竟然趁势低身,凑近吃掉。
“嗯。”温延扬了下唇,“是挺甜的。”
陈嘉玉被他这举动弄得一愣又一愣,对上他的眼神,总觉得这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几不可见地抿抿唇。
温延瞧着她妆容精致的眉眼。
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论,侧目,礼尚往来似的拿过一块奶酪软糕,大约只有半个拇指大。
他堂而皇之地送到陈嘉玉嘴边:“尝尝这个?”
陈嘉玉的心跳忽地加快,只在一瞬间,她似乎已经明白了温延这反常行为的含义,下意识想往旁边聊天那几人看去。
只是眼风刚转了转,嘴唇便被碰了一下。
这一幕如同当时生理期在酒店,温延举着红糖水要她张嘴的场景,陈嘉玉即将转走的眸光又回到原处。
她抬眼,看向温延。
男人宽阔的身形为她挡去不少光影与打量,身量颀长,垂着眼耐心十足地等待她的回应。
陈嘉玉脸有些热,静默片刻后,做出了与那次不一样的动作,她就着温延的手张嘴,唇瓣含住他的指尖,轻轻抿过。
温延垂下手,意犹未尽地捻了捻指腹。
喉结明显地鼓动了下,他敛眸,轻笑着同她说话:“闲言碎语别过心。”
第32章 阵雨32踩住膝头。
四周嘈杂喧嚣。
钢琴曲在厅内悠扬回荡,夹杂着细碎聊天声,在模糊不清的背景音里,陈嘉玉清晰地捕捉到这句话。
没想到温延居然会知道这点小事。
陈嘉玉微愣,下意识看向刚才那几人的方向,才发现目之所及的身影早已不在原地。
伴随温延的到来,这块区域五米内的宾客此时都不声不响地打量着他们,在两人脸上来回打转,兴味十足地试图从唇形间分辨究竟说了什么。
盯着那边空无一人的位置。
迟疑片刻,她收回视线看向温延,直截了当地问:“你也听到那些话了吗?”
“你指的哪些话?”温延抬了抬眉。
看到他这动作,陈嘉玉就确定了答案是肯定的。
但陈嘉玉不太想因为这三言两语让温延大动干戈,他们说的实话,也的确没什么好计较的。
想了想,陈嘉玉主动问:“他们人呢?”
像是故意捉弄,温延扯了下唇:“你觉得呢。”
陈嘉玉顺着他这句话开始胡思乱想,琢磨几秒其中意思,脑海里完全不受控制地再度浮现出,许严灵最爱的类似于“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小说剧情。
眼见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温延眼底笑意影影绰绰,莞尔道:“想什么呢?”
他挑起陈嘉玉脸侧滑落的发丝,抚向耳后:“只是让苏特助将人请走而已,奥莱庙小,容不下他们几尊大佛。”
陈嘉玉的皮肤酥麻,忍不住偏了偏头避开他的手。
不久前因为那几人的话语而感到烦闷的心情,此刻被温延轻而易举地哄好,明白他是为自己撑腰,陈嘉玉用力抿唇,尽量不让思绪沉溺于那汪如同漩涡般的温柔里。
她捏了捏耳垂:“爷爷会说你不分轻重。”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陈嘉玉在他眼前就特别容易耳热,小巧漂亮的耳朵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红。
绒毛细软,如同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金粉。
“不会。”温延的视线从她耳侧移开,扬了下唇,不紧不慢道,“爷爷只会夸我做得好。”
陈嘉玉措不及防地闷笑了一声。
心里仅存的那一星半点的滞闷彻底烟消云散,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视线在厅内转悠了一圈。
正打算收回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原满跟陶琰的身影。
陶琰穿着一条黑色开衩抹胸长裙,很衬她的身材。两人并肩站在一处,原满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陶琰晃着酒杯,没什么表情地朝他微微颔首。
还真是冷美人啊。
陈嘉玉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朝温延跟前凑了凑:“原满那个过生日的女朋友呢?”
温延侧目瞥过那头,轻描淡写道:“分手了。”
“什么?”陈嘉玉震惊至极,算了算时间,“这么快就分手了,那他现在跟陶秘书是怎么回事?”
“是你想得那样。”温延胳膊搭在桌沿,身姿闲适地倚靠着,另一只手抄兜,低眸看她。
惊讶于原满见异思迁的速度,陈嘉玉忍不住再次朝那边看了一眼,眸间明显带着几分不放心的意味。
瞧了她一会儿,温延笑:“在担心什么?”
陈嘉玉很诚实地开口:“陶秘书会不会被欺负?”
“你多虑了。”听到她的问题,温延的语调间莫名染上几丝兴味,“招惹上陶秘书,你该担心的是原满。”
“……”
被原满的发小这样一语定论,陈嘉玉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静默了会儿,话题短暂结束。
有了温延在身边,陈嘉玉在陌生环境下的不自然无声无息地消解,神色添了些许置身事外的放松。
注意到她这点变化,温延正想说些什么,右后侧前来寒暄的合作方举着酒杯靠过来。
陈嘉玉礼貌起身,脚底刚踩到地上,一阵酸痛过后的刺麻顿时袭来,像被针狠狠扎过一般。
陈嘉玉膝窝倏地软了软,没站稳,身子一晃。
这点动静不算大,但温延还是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背,手臂从腰间横过去撑着力,扶着她站稳。
下一秒,陈嘉玉的肩膀抵在他身前。
合作方走近,看到两人姿态亲昵靠得很近,讶异地扫过温延,笑着寒暄道:“温总与太太感情真好。”
“金总。”
温延跟他颔首,随后放缓声音低头问:“怎么了?”
面前站着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陈嘉玉实在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与温延附耳低语,可脚底一股一股地刺痛着。
陈嘉玉窘迫道:“我脚疼。”
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她裙摆下方一巡而过,温延抬眸扫了眼门口,没说什么,只手上略微施了力。
陈嘉玉暂时不得离开,也没办法重新坐
下,犹豫再三,只好保持这样的姿势倚在温延手臂。
不过好在没多久,中途离场的苏确拎着一只白色包装袋从外走进,快步来到两人身边。
温延接过那只袋子,耐心等那位金总聊完话题,他给出建议后没再继续搭腔,从容不迫道:“失陪一下。”
话音落,他牵着陈嘉玉转身离开。
注意到是去休息室的方向,陈嘉玉顿了顿,跟在他身后走进最外侧的一间屋子。关上门,坐在单人沙发上。
温延拆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双女式小皮鞋,米白色的尖头款式,肉眼可见的精致。
他的手指捏了捏鞋底,很柔软舒适。
“换这个吧。”
“这样会不会不太正式?”想到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失礼。
陈嘉玉踯躅:“还是穿高跟鞋吧。”
“确定?”温延抬睫看着她,平心静气道,“宴会至少还有两个半小时,之后还有一场拍卖会,你能坚持?”
握着鞋子走到陈嘉玉面前,他突然弯下腰:“况且我也不需要你适应这些来配合我,不用考虑这么多。”
陈嘉玉眨了眨眼睛。
看到温延俯身蹲在自己跟前,从上至下的角度,能一眼看清楚他面部棱角分明的俊朗轮廓。
眼皮低垂,颇有几分漫不经意的模样。
脚腕忽地被温延握住抬起,陈嘉玉条件反射地后缩,又在另一股力量的牵制下缓缓往前送去。
她舔了下唇,故作自然地扯来话题:“我以为你会说,来之前已经提醒过我,是我自作自受。”
“这种话除了让人难堪,有什么意义?”温延低眸,慢条斯理地脱下她的高跟鞋。
让陈嘉玉的脚踩住膝头,拨开滑落的长裙穿好平底鞋,他意味不明地撩起眼:“何况我可没有奚落过你。”
的确没有过。
他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人说教,也不会站在过来人的角度指指点点,他总是以一种温和包容的姿态,有条不紊地等她慢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走近。
想到这,陈嘉玉的心脏在空拍后,倏然加速了跳动,像是进行了剧烈运动后尚未恢复正常的后遗症。
陈嘉玉无端不敢直视他的眼。
她能感受到心底正在细密滋长着什么,仿若心虚一样,害怕一个对视就会被温延那双神秘莫测的眸看出端倪。
避开他的目光,陈嘉玉压下心头那股异样。
……
这场晚宴全程四个半小时,原本以为会发生意外,但没想到,整个流程都非常顺利。
除了中途被苏确送走的那几位富二代,无论是安分守己的温正坤,还是压根没到场的温睿,都没能掀起波澜。
陈嘉玉一直惦记着倪蓁,不料两人从休息室出去时,迎面碰上了对方。她跟在宋淮南身边,并不怎么说话,看上去神色怯懦,只在闲谈时顺手给宋淮南递过一杯酒。
陈嘉玉没观察她太久,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最后一场小型慈善拍卖会只持续了四十分钟,陈嘉玉对这些东西并不热衷。
临近尾声的时候,她去了趟洗手间。
结束后正准备原路返回,没想到碰见了角落里举止亲密的一男一女。走廊里的光线并不明朗,两人站在死角,男人高大的身形将他怀里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完全看不清女人的脸,只剩两条纤细的小腿。
陈嘉玉被吓得低低惊呼了一声。
还没发出声响,下一秒,嘴巴被后方绕过来的一只手严丝合缝地捂住,随后推着她到了拐角另一侧。
陈嘉玉心有余悸地抬头,发现是温延,高高悬起的心脏回到原处:“你怎么来了?”
温延搂着她,嗅到她身上的浅香,面色如常道:“我不过来,让你在这观摩人家的好事?”
没注意到他不虞的语气,陈嘉玉被提醒,再度探头越过温延的胳膊看过去,表情好奇:“那个男的有些眼熟。”
温延在这种场合下见多了这些事,并不稀奇。
他没有陈嘉玉那么热切的兴致,落下眼睫,眼前人转移话题的本事太过生硬,温延偏偏不如她所愿。
他耐人寻味地问道:“这么认真,你也想试试么?”
听到这话,陈嘉玉的视线立时挪了回来。
温延压在她身前,一手撑着墙,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黑眸居高临下地锁定着她。让陈嘉玉莫名有种,只要她点一点头,温延就会直接亲下来的错觉。
真不害臊。
陈嘉玉推了他一把,没推开,突然低身从臂弯底下二度逃脱出去,弯着唇朝前小跑远几步。
而后回过头,她露出了个格外狡黠的笑容。
如同临时起意一般的,陈嘉玉将指尖压在嘴唇亲了亲,对着温延轻飘飘地吹了过去。
温延凝望着不远之外属于她那道雀跃又明媚的身影,眸色深深沉沉,随后低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小狐狸精。
第33章 阵雨33一点点喜欢。
晚宴结束,准备回西山别苑。
陈嘉玉跟温延坐进后排,黑色迈巴赫缓速起步,随车流汇入主干道。街景灯火通明,经过步行街旁人山人海的夜市,她才有了种从幻境回到现实的感觉。
往旁边看一眼,温延正在接听电话。
尽管不太清楚对面是谁,但从回应的语气中,陈嘉玉也能分辨出这则通话的内容并不是那么令人愉快。
温延身子向后倚靠,双腿交叠,眸光虚虚实实地不知道落在哪,电话那头似是又说了些什么。
温延凝眉:“先把人扣住,不用报警。”
后车厢内的环境静谧至极。
这句话毫无遮拦地传入陈嘉玉耳中,她稍稍侧目,瞧见温延的脸隐匿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
轮廓线条优越,却无端让人心生憷意。
三言两语结束电话,温延拿下手机,注意到边上堪称鬼鬼祟祟的偷瞄,冷不丁转头,锁定陈嘉玉的双眼。
他扬了扬眉梢:“怎么了?”
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陈嘉玉没有打算好奇,可刚才那句话里隐喻的意思太多太深杂。
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犹豫片刻,陈嘉玉没忍住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原满离开的时候联系不上宋淮南,电话打来我这里,我让人查了监控,发现出了点状况。”温延言简意赅。
陈嘉玉皱了皱眉:“现在呢?”
窗外光线随着车子疾驰在玻璃上飞速游移,衬得温延半张脸忽明忽暗,有些难以言喻的深意:“苏特助找到人了。”
瞧见他这样,陈嘉玉不愿往其他方面去思考,于是脑间只浮现出浅显于表面的问题:“他不舒服吗?”
温延眸光莫测地静默片刻:“算是。”
发觉他似是不愿意在这件事上过多停留,陈嘉玉松口气,没再继续往下聊,玩笑般地扯开话题:“听你刚才接电话的语气,我还以为怎么了,怪吓人的。”
温延似笑非笑地望她一眼:“私底下在走廊里胆子大到都敢勾引人了,反而被几句话吓到?”
“……”
车里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人在。
几乎话音刚落,陈嘉玉心里一紧,下意识扭头朝司机看去,中年男人看似面色如常,拥有非常优秀的职业操守。
可下一秒,车子突然颠簸。
司机头也没回地,将前后排之间的磨砂挡板手动调节升起。
陈嘉玉咬了咬嘴唇,收回眼,有些锁眉幽怨地瞅他,丝毫不承认之前的行径:“你别胡说。”
温延慢条斯理:“我哪里胡说?”
陈嘉玉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温延再度续上话,像真被占了便宜一般慢声陈述:“难道你没有隔空亲我么?”
信口雌黄!
明明只是她一时兴起的飞吻,又没有真的亲上。更何况他也说了是隔空,连贴面吻都算不上,哪门子
的勾引。
陈嘉玉一时间震惊到有些无言以对。
似是见她久久不说话,温延淡勾了下唇,指尖在脸颊边随意地点了点:“下次光明正大一些,亲这里。”
陈嘉玉很想吐槽,无奈场合不对,她更没有温延这样旁若无人的强大心理,于是只能憋着气停顿了几秒。
而后,她受教一样地点点头:“好的,下次改进。”-
随着奥莱晚宴结束,时间也来到了八月,似是在一夜之间,气温急转直上,堪堪冲破了怀安市历年来的最高峰。
这样的高温天气对老人与小孩都是极大的负担,在持续多日的炎热下,温老爷子中暑病倒了。
起因是前几天早晨他与老友约了钓鱼,原本一切顺利,没想到中途跟人起了争执,天气一热,斗嘴又正上头。
老爷子坚持没多久,眼一黑倒了过去。
他突然晕倒将在场几人都吓个不轻,赶忙送进医院里,起初只是发热,没想到后半夜开始上吐下泻。
最近全面检查了一遍,才发现是过敏物引发的。
老爷子在医院挂了两天水,耐不住寂寞,温延跟医生确认可以回家休养,一行人这才转移回西山别苑。
为了照顾他,温延近些天都住在老宅。
怀大距离这边远,陈嘉玉只好一个人住在丽景国际,两人暂时一东一西分居在城市两边。
周三这天,陈嘉玉白天在实验室效率高,完成规划的任务后,提前离开了学校,坐车回了别苑。
抵达的时候刚过八点,温延正在书房里开会。
她先去跟爷爷说了会儿话,再出房间,恰好碰见走到楼梯口的温延。他穿了套深色睡衣,拿着杯子下了一楼。
几天没见面,陈嘉玉当即怔了下。
温延应该是刚刚洗了澡,黑色头发偶尔水珠凝聚,顺势被他拢向脑后,只有残存的几缕随意地耷拉在额前。
浑身沾着暧昧的水汽,眼底潮湿。
“发什么愣?”
耳边传来温延的声音,陈嘉玉回过神,他已经停在面前,手指在她眉间碰了碰:“吃饭了没?”
陈嘉玉点点头:“爷爷看着好多了。”
“老小孩儿。”温延的神色间夹带着刚刚结束工作的疲惫,淡声总结,“下午还想出去遛弯。”
闻言,陈嘉玉忍俊不禁。
想到没两天就是温延的生日,她没接这话,而是跟在他身边旁敲侧击:“明后两天你还有什么安排吗?”
“问这个做什么?”温延放下杯子,侧目看她,“你有事?”
被他这么盯着,陈嘉玉莫名有种开口就被识破的即视感,勉强淡定地摇头:“就是看你最近好忙。”
像是为了增加信服度,她指指温延的眼底,温温吞吞:“再这么下去,你的黑眼圈真要向五十一岁迈进了。”
尽管是借着让他好好休息的由头来掩盖真实目的,但温延最近这段时间,公司老宅两头跑,的确辛苦。
可她劝人的话术着实需要改善。
想到之前两人那段无厘头的对话,温延会意后语塞两秒,凝视她瞧了阵子,像是得出结论:“你在暗示我么?”
陈嘉玉没明白这话的由来:“嗯?”
温延虚眯了下眼,意有所指道:“我体力还算不错。”
什么乱七八糟地回答。
陈嘉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咬了咬下唇软肉,正要借口上楼洗漱,手机正好在此时响了起来,替她解围。
“我没带笔记本回来,能用下你的电脑吗?”陈嘉玉朝他晃了晃手机,“要填个表,再借用一下邮箱。”
领着她到了书房,温延没进去,把位置留给了她。陈嘉玉将群里的文件导出来确定好信息,填写了内容。
正准备搜索网页邮箱的时候,发现他桌面正好有软件,挪动鼠标点开,页面很迅速地自动登录上了温延的账号。
应该是私人账号,一眼看过去没有任何公司信息。
陈嘉玉别开目光没有多看,刚要退出,蓝牙鼠标稍稍卡顿了半秒左右,不小心打开了一封未读邮件。
“哎!”陈嘉玉低不可闻地惊了一声。
视线循着屏幕望过去,关闭的位置还没找到,她率先被一封简短邮件里附带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是三男一女在大学校园里的合照。
正中间站着温延,他穿了套毕业礼服,身形落拓,黑发黑眸衬得皮肤白净,面容俊朗,唇边勾着零星弧度,盯着镜头的那双眼里含着浅薄又寡淡的笑意。
陈嘉玉的目光停在他脸上片刻,才往旁边几人看去,都是年轻而意气风发的面容。
靠近温延右手边的外国女孩金发碧眼,笑得眉目弯弯。
她的个子不高不矮,与温延靠得并不算近。
但两人之间的熟稔关系显而易见。
陈嘉玉面色间的轻松微微收起,握着鼠标的手指一紧,眼睛不受控制地向上移。行文很短,内容语气却格外亲密。
大致意为很久没见面,期待下次聚会。
署名是Abbey,是照片里的外国女孩子。
不自知地仔细阅读了好几遍邮件,又低眼看到那张照片,陈嘉玉抿抿唇,情愫上涨,从而联想到那场酒会期间的低迷。
原来根本没有被消解,不知不觉间郁成了结。
这是她没有经历过的属于温延的岁月。
这个念头一起,心底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令陈嘉玉情不自禁地张了张嘴,最终只能从喉间溢出一道极轻的叹息。
心里涌起一阵虚无缥缈的怅惘与涩意。
心不在焉地回过神,陈嘉玉将文件发送过去,避免再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她关了电脑,起身下楼。
经过爷爷房间时,里面传出温延的答话声。
陈嘉玉的脚步停了停,悄无声息地走进餐厅,找到她留用的玻璃杯,拿起水壶打算添点水,一转身,手肘毫无征兆地抵着杯子往旁边滑开,接着直直掉落在地。
啪的一声。
玻璃杯碎裂在脚边,与此同时,裸在外面的脚背袭来一股密密麻麻的刺痛,脚背划伤了一条小口子。
陈嘉玉皱了皱眉,下意识弯腰。
身后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她回头,只见温延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抓住她的胳膊:“你别碰。”
陈嘉玉无奈:“我没留神打碎了杯子。”
温延没接她这话,低头扫了眼:“脚划破了?”
“没事。”陈嘉玉没将这点伤口放在心上,但被温延拉住朝客厅那边走,又接了句,“贴个创可贴就好。”
温延敷衍地嗯了一声:“不用消毒?”
“没那么娇气。”
陈嘉玉被温延按到沙发上,他走到电视旁边的置物架前,弯腰从最底层找了张创可贴。
拿回来,再坐到她身边。
温延眼睫半垂,动作利落地撕开外包装,握住陈嘉玉的脚踝放到腿面,一丝不苟地将伤口盖住。
这动作他熟练得已经习以为常。
不管是之前从杭安回来,每天帮她处理伤口,还是前不久在晚宴休息室里,自然而然地帮陈嘉玉换鞋子。
明明都是小事,是以往从来不被无关紧要的人在意的状况,好像在温延这里,一切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陈嘉玉盯着他的侧脸,那点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可能是因为突然受伤,又或许是感受到温延的重视。
这一瞬间,她没由来地觉得好委屈。
注意到陈嘉玉这点微妙的低落,温延抬起眼看过去,有些不明就里地摸了摸她发顶:“上楼前不是还好好的。”
陈嘉玉不想暴露真实情绪,找来说辞:“有点疼。”
可刚刚不还说没那么娇气么。
女性朋友几乎为零的缺点在此刻暴露无遗,温延实在搞不懂女孩子的弯弯绕绕,只能由着她的话抚了抚创可贴边缘。
他的语调也随之变轻:“不严重,明天起来就好了。”
“嗯。”
这几句话分明正常到极点,可不知怎么回事,陈嘉玉心里的涩意非但没有随着注意力分
散而减轻。
居然不声不响地加重,堵在她心口上不来下不去。
好拧巴。
不是生理期,也会因为这些而变得矫情吗?
想到那封被她无意拆开的邮件,陈嘉玉咬了咬舌尖:“我刚才发邮件,不小心打开了你的一封未读邮件。”
温延没太走心地问:“谁发来的?”
想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陈嘉玉低头把玩着袖口,声线没什么波澜:“不认识,好像是个外国女孩子。”
听到这话,温延下意识撩起眼皮朝陈嘉玉看了一眼,撞见她好似毫不在意的表情,顿了顿,主动跟她解释:“是之前在国外的校友,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
陈嘉玉笑着垂眼:“她是不是喜欢你?”
温延不以为然地嗯了声,目光巡过她的脸,沉吟须臾,语调间带了点似是而非:“是追过我。”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端详着陈嘉玉的神色。
但陈嘉玉偏偏没听出温延话里的意味,只觉得心口钝钝地胀,仿若一团棉花堵在呼吸道。
她面色如常地仰头,挺捧场:“你好受欢迎。”
陈嘉玉的睫毛眨啊眨的,随后又问:“是因为脸盲症的原因,所以才没有答应吗?”
直直盯着她看了半分钟左右。
温延眸色微敛,轻哂着扯了扯唇角。
他揉碎指间的创可贴包装纸片丢进垃圾桶,嗓音平淡,看不出情绪:“你说是就是。”-
最近这段时间,陈嘉玉一直在思考温延生日要怎么过,因为有先例,她不好再约温延出去吃饭。
而自从上回听了姜姨那些话,其实她脑海里始终飘荡着带温延去一次游乐园的念头。但无奈周内很难有时间,周末她又不太想跟小朋友们凑热闹,这想法便暂时作罢。
次日晚上,陈嘉玉独自回了丽景公寓。
吃了点杨姨留下的宵夜,洗过澡,冲洗掉一天的疲惫,她躺到床尾准备看会儿手工蛋糕的视频。
刚打开软件,就接到了许严灵的语音电话。
“你睡了没有?”
陈嘉玉打了个呵欠:“还没呢,怎么了?”
“那正好,你帮我看个东西。”许严灵说,“我把截图发到你微信了,速速!”
是下午陈嘉玉帮她打下手的那部分实验内容,两人就着问题聊了大概五六分钟,得出结果后,许严灵在那头长叹一口气。
她干着嗓子崩溃:“真的不想活了。”
每个月都要听她哀嚎几次,陈嘉玉好笑:“别说这些了。你还在实验室吗,几点回家?”
许严灵打了个呵欠:“这就要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打卡的滴滴声。
陈嘉玉突然想起刚要搜索的内容,顺嘴咨询:“你之前结婚请我们吃饭,那个蛋糕是在谁家预订的呀?”
“就在学校外面。”许严灵问她,“你要买吗?”
算了算尺寸,陈嘉玉应了句:“温延明天生日,我本来想找一家店自己做,但我又怕成品出来太惨烈。”
许严灵犹豫了会儿:“蛋糕而已,不用这么郑重其事吧。”
手机举时间长了小臂酸痛,陈嘉玉打开免提放下手机,说了自己生日那次,有点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毕竟结婚以后第一个,我也不太想敷衍了事。”
“行行行懂了懂了。”许严灵很快给她发来几家店,“我比较推荐第三家,价格跟食材都比较合适。”
听她详细说着,陈嘉玉打开链接页面。
许严灵声音带着浓郁的笑意,问:“看你这样子,最近跟你老公感情进展很是迅速啊?”
想到昨晚不上不下的那些情绪,以及扰乱她心情的邮件,还有提起外国女孩子时,温延状似颇有兴致的模样。
陈嘉玉的心绪又低沉下来,撇撇嘴:“别胡说了。”
回应完,她又全神贯注于手机。
盯着屏幕,看到许严灵推荐的第三家,点进评论区翻着实图,看到基本没什么翻车的例子。
解决了心头大患,陈嘉玉略微放下了悬着的心。
她蹬了蹬脚尖,睡衣与被单的摩擦声混合着许严灵不怀好意的声调,充斥在寂静的房间里。
以至于完全没能听到半掩的门外徐徐靠近的脚步。
“那你就说是不是呗。”许严灵大大咧咧道,“我纵横情场这么多年,可从来没看错过谁。”
“你跟温总相处这么久,什么感觉?”
门外,温延这时候刚好回到家。
从卧室门口经过,举着手机也同样正在跟宋淮南打电话,听到房间里传出的陌生女人的声音,他脚步微滞。
呼吸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屋内。
陈嘉玉已经有点困了,随手将第三家蛋糕店收藏起来,同时翻了翻收藏夹里的东西:“什么感觉?”
许严灵言笑晏晏地打趣:“有没有一点点喜欢?”
听着她跟以往每一次自己遇到追求者后都一样的问题,陈嘉玉甚至司空见惯到形成了条件反射。
脑子迷糊一瞬,她的嘴比脑子还快:“没有。”
门外。
温延捕捉到陈嘉玉迅速又心安理得的否认,神色空白两秒,旋即踩在走廊的消音地毯上,提步进了书房。
“你听我说话没?”宋淮南的询问传来。
温延回过神,唇线僵直。
第34章 阵雨34他动心了。
“你听见我说话没?”宋淮南的声音不大不小,从音筒扩出来,在静默无声的书房传开,“哎,我真是操了。”
他语调中满是不可置信:“这几天我连班都没上好,脑子都是麻木的。”
房间里只开了盏台灯,昏暗不清。
温延安静靠着桌,眼睑半垂,面色看上去有些失神。听到宋淮南几分钟前打来电话没头没尾一顿输出,顿了顿:“说点人话。”
他的声音有点哑,语调平静。
似是没注意到温延的异常,宋淮南在那头深吸一口气,才艰难道:“我跟倪蓁睡了,你家酒会那晚。”
温延眉心微锁:“怎么现在才说?”
彼时从监控里抓到那个往酒水里下药的侍应生,苏确当即便把人扣住,但因为联系不上宋淮南,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
无奈之下,温延只能按兵不动。
按照起初的预想,如果事发,宋淮南在次日联络了他,苏确那边也好直接报警,可偏偏这已经过去五天。
宋淮南向来是明白孰轻孰重的人。
纯情小处男一遭被算计,难得不知所措。
况且温延让他带走倪蓁的时候,什么也没交代,只后来从倪蓁口中得知她和温家的瓜葛。纵使清楚她跟温延没关系,宋淮南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
然而现在什么都做了。
还把一切做到位,没有半点退路。
想到那天大清早从奥莱套房床上醒过来,倪蓁抓着被子,眼睛通红,浑身都是惨烈的指痕。
宋淮南清了清嗓子:“我尴尬啊。”
被这答案噎了噎,温延干脆地切入重点:“苏确从那人嘴里问了点东西,等事情了结,我会给你一个结果。”
“哎,算了。”宋淮南叹气,“都已经发生了,再追究也没意义。我现在发愁不知道怎么跟她接触,那姑娘胆子又小,总感觉把我当成流氓了。”
温延静默了会儿:“流氓不至于。”
“随便吧。”宋淮南惆怅不已。
又觉得这事拖着不是办法,话锋一转,寻求已婚人士的帮助:“我把人家欺负了个遍,肯定得负责。你说我跟她商量商量,先谈个恋爱怎么样?”
温延没心情替他出谋划策,扯唇:“我以为按你的性格会直接结婚。”
“那怎么行。”宋淮南想也没想就拒绝。
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跟温延解释:“我这跟你情况不一样,你是奔着领证去的,成家后谈恋爱也正常。但我不着急,当然要互相喜欢了再结婚。”
结婚前一定要互相喜欢么。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跟陈嘉玉从一开始的流程就是错的,才会走到目前这样前后都举步维艰的境地。
陈嘉玉不喜欢他。
那他呢?
温延的喉咙滚了滚,撩起眼,目光越过窗户朝外看,冷淡的神色间带着百思不解:“怎么确定是不是喜欢?”
“这……”宋淮南也懵了,“你问我啊。”
莫名其妙被问了经验空白的感情问题,宋淮南虽然爱凑热闹,但没有像原满那样亲身体验过恋爱。
沉思片刻,他有些无语地说:“我又没喜欢过谁,你该去找原满。”
收敛起多此一举的念头,温延抬手摁了摁眼窝:“挂了。”
“等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似乎有点不对劲,宋淮南试探,“你是最近累了还是心情不好?喝一杯?”
温延没有临近十一点还出门的习惯。
何况现在结了婚……
这借口在脑间浮现一半,突然意识到结不结婚的,哪怕他这会儿当着陈嘉玉的面去过夜生活,彻夜不归。
陈嘉玉大概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停了会儿,温延索然无味地抬了下唇角:“没事,挂了。”
……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陈嘉玉下意识否决了许严灵问题后,顿滞须臾,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眼睫翕动,赶在她接话前又开口:“学姐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八卦。”
许严灵反驳:“这叫关心好吗。”
闻言,陈嘉玉调侃:“那我也关心关心你跟姐夫,你有多喜欢他?”
“谁喜欢他了。”许严灵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傲娇地轻哼了一声,“不过说到这个,其实我这么多年最喜欢的还是大四那个对象。”
陈嘉玉手背垫着脸,听她讲话。
“是真的超有安全感,所有事情都会提前一步做好准备。”许严灵在那头侃侃而谈:“我那会儿压力太大了,经常发脾气,但他从来没跟我生过气。”
“就好像不管什么麻烦,他都能解决。”
这话一出,陈嘉玉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温延,执行能力一流又包容,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不容忽视的闪光点。
但这么多年,也只遇到一个温延。
脑间闪过温延的脸,陈嘉玉愣了下。
她没再继续想,收敛起思绪,顺着问道:“那怎么还分手了呢?”
“我当时眼里只有念书,他家里原因希望他尽快结婚。”许严灵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来分手我伤心狠了呢,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后悔错过了他。”
听出她语气里淡淡的怅然,陈嘉玉没再帮她继续怀念旧情,重新扯来上一个话题:“那你现在这段呢?”
“也很好啊。”许严灵转而补充,“我很喜欢前男友,但这不代表我不喜欢我老公,毕竟每个阶段我需要的被爱方式不一样。”
“前几年我喜欢能带我成长的引路人,现在更偏爱跟我并肩同行的。”
不知不觉间,聊天内容突然从八卦走向情感。
听她这么一总结,陈嘉玉才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尽管被很多人追过,可真正接触的喜欢却是零。
安静须臾,她笑了笑:“我暂时很难领悟。”
尽管没有机会了解陈嘉玉的生长环境,但两人相处这么久,许严灵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一些。
“你不要用惯常的研究思维去理解,用心感受就好。”许严灵的语气认真起来,“不管是你喜欢的,还是真正喜欢你的,你都能感觉得到。”
“毕竟又不是五感尽失的残废,还能坐在火堆边感受不到温度?”
陈嘉玉被她逗乐:“好深奥哦。”
“真烦人你。”许严灵坐上车,“我老公来接我回家,先不跟你说了。”
道过别,陈嘉玉放下手机。
小臂交叠垫着侧脸,脑间仍然回荡着许严灵说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通话时唇边停留的弧度不自知地慢慢收起。
没过多久,房间门突然被打开。
陈嘉玉立刻回神,扭头朝身后看去,发现温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家,朝里走的时候,正拿着干毛巾擦头。
“你回来啦。”陈嘉玉从床尾爬起来。
温延简练地应了一声,没说话。
觉得他态度好似有些奇怪,陈嘉玉犹豫了下,又担心是自己的错觉,坐在床边:“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温延很是言简意赅。
这个没多久到底是多久。
陈嘉玉想起跟许严灵中途提到他的话题,一时鬼使神差地心口一紧,拐弯抹角地问:“你听到我打电话了吗?”
温延的脚步顿了一瞬,回过头,眼风模棱两可地在她身上扫过:“没。”
陈嘉玉眨了眨眼,像是觉得气氛莫名有点尴尬,她没话找话:“我以为你今晚还是回别苑,吃饭了吗?”
温延淡淡道:“吃了。”
“……”
句句有回应,但句句都是这样应付而简单的几个字。不想搭理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陈嘉玉当然能看出来。
不清楚温延怎么了,她又张了张嘴。
还没来得及出声。
温延将半湿的毛巾拿进浴室,出来后径直绕过床尾与她,走到另外一边,垂着眼掀开被子:“睡吧。”
话音落,他上床躺了进去。
“……”陈嘉玉的嘴唇动了动。
有点无措,还有一丝因他这态度而浮现出的滞闷,犹如一层阴霾,随着空间安静下来而铺天盖地地笼罩-
温延情绪异常的很明显。
原本以为是由于工作上的问题导致,按照陈嘉玉对他的了解,或许睡一觉起来就会好转。然而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依旧一反常态。
不像冷暴力,倒好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陈嘉玉见过他这副模样,吃饭的半个小时如同又回到了她生日之后那段时间的疏淡,只是这次感觉得更为明显。
也发现了,让温延不快的源头貌似是她。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下午四点。
陈嘉玉第一次接连失手打碎三根试管,显而易见的心神不宁,实验室不少人朝她这边打量过来,她神色黯淡。
收拾好水池里的玻璃碎片,许严灵摘掉口罩,偏头从机器里分出视线,看向她:“你今天怎么了?”
瞥过她表情,许严灵问:“有心事?”
何止是有心事,陈嘉玉到现在才发现,她的心情早在无形之中和温延挂了钩,一个眼神就能被左右。
像是吐槽,又像是竭力后却很难压制的郁闷。
陈嘉玉撇了撇嘴:“男人好难懂。”
“嗯?”许严灵没听明白,手里还拿着笔,坐在椅子上滑了过来,“今天不是温总生日吗,你俩昨天吵架了?还是他让你不痛快了?”
陈嘉玉叹气:“我哪有那些本事。”
想到一早上的诡异氛围,陈嘉玉破罐子破摔地讲清缘由,抿抿唇:“你说他是不是莫名其妙。”
“哎哟,可把你委屈死了。”许严灵还没看谁能让陈嘉玉这样心烦意乱,笑着说,“男人大多都这样,你哄哄就好了。”
陈嘉玉看她一眼:“怎么哄。”
“亲亲抱抱再那什么一下。”许严灵像个过来人一样传授经验,“夫妻间不就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陈嘉玉很直接:“要我献身吗?”
“差不多吧。”许严灵笑得浑身直颤,拍拍她肩膀靠过去,“最好再借助一些外力,类似于情。趣内衣啊小玩具什么的,保管有用。”
生日这天寿星最大。
陈嘉玉也的确不想让温延坏了心情度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但没想到许严灵出了一堆馊主意。
想了想那些画面,陈嘉玉顾不上尴尬,迟疑地问:“有用吗?”
许严灵撺掇:“有没有用试试不就知道了。”
陈嘉玉努力琢磨着可行性,而导致她考虑这些的当事人也同样低气压了整个白天,看似波澜不惊,实际上只是浮于表面。
只有直面的员工才能感受到经久不散的压迫。
连
续好几个小时,奥莱顶层弥漫着紧绷的气息,汇报工作的下属硬着头皮进了办公室,又在十几分钟后臊眉耷眼红着脖子出来已经成为常事。
直到临近下班,走廊出现温正坤的身影,总裁办内霎时警铃大作。
办公室里。
温正坤进去的时候,温延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签着文件,室内温度正适宜,他单穿了一件白衬衫,手臂袖箍勾勒出矫健的肌肉痕迹。
门被苏确从外面掩住。
只剩他们两人,温正坤没有刻意寒暄,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倪蓁呢?”
温延低着眼,不置一词。
仿若没有察觉出他周身沉沉的躁意,温正坤上前两步:“倪家那天今天给了我电话,说人还没回去。”
他紧紧盯着温延:“你把她藏哪儿了?”
“有意思么?”温延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撩了撩眼皮,“她是你喊来怀安的,现在不见了来找我要人。”
温延冷峻的面容间满是不耐:“温副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冤大头?”
“你弟弟说人在你那里。”
“他算个什么东西,说是就是?”温延这一整天心里都不痛快,闲暇时思绪总是飘远,无声无息就会想到昨晚陈嘉玉毫不犹豫地否认。
温延讽刺意味十足地询问:“你能不能有点属于自己的判断能力。”
这句话简直是父子俩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区。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温正坤犹如被戳中内心某处沉寂良久的隐秘往事,负罪与愧疚形如涨潮一般升起,却在不愿直面的情况下,陡然转变为暴怒。
他脸色骤变:“你还有没有教养!”
两人交涉剑拔弩张,温延用上了多年绅士以来唯一一次刻薄,面上看似没什么情绪,言谈间却忍不住迁怒:“教养只给有教养的人,你有什么?”
究竟是你有教养,还是你是人。
听出这一语双关的深意,温正坤气息不平,屏着粗气下意识往前两步,可对上他的目光,又瞬间定住。
温延的眼神冷戾而森寒。
时至今日,他彻底发觉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能够随意任由他教责或处罚的孩子。
意识到这点,温正坤僵持在原地。
几句讥讽稍稍化解心头郁气,温延懒得理会他在想什么,也不想多谈,平复了情绪,继而言归正传地问:“你知不知道倪蓁被下药的事?”
温正坤眼眸轻闪:“什么?”
捕捉到这一丝难以察觉的细微痕迹,温延一眼看出他异色,脸上浮现出一抹毫不遮掩的讥嘲:“想用下药这种办法算计我,没想到倪蓁破了你的成算。”
“你真以为计划的滴水不漏?”他凉凉道,“别把别人都当傻子。”
温正坤铁青着一张脸。
“管好你身边的人,不该有的心思最好收起来。”没心思再跟他说话,温延不冷不热地驱赶,“出去。”
说完,他抵着地面转过椅子。
仰头靠在枕垫上休息,身后的门传来打开又合上的声响,温延闭上眼,静静等待胸腔里那团沸腾的燥热趋于平静。
可平静过后,脑间转瞬浮现的又是陈嘉玉那张,一开始就让他频频侧目的脸。
想想都觉得可笑,他有朝一日居然会因为一个女人不喜欢他而如坐针毡,更甚至影响到工作效率。
什么风花雪月,牵肠挂肚,明明是温延从前全然不屑一顾的东西。
可耳边只要响起陈嘉玉的声音。
温延竟难得失了风度。
今天休息的期间,他不止一次思考过,之前在会所原满故意挑起的问题,倘若彼时不曾遇到陈嘉玉,他真的会跟另一个不相干的人结婚么。
思前想后,越想内心越浮躁。
因为即使他不愿意在被陈嘉玉否决后的当下承认,事实也摆在眼前,没有陈嘉玉的前二十八年,他的确孑然一身。
也是从彻底见到陈嘉玉的第一眼起。
他有了结婚的念头。
如果这在宋淮南的眼里被称作是一见钟情。
温延坦白,他应该是对陈嘉玉动心了。
放在右手边的私人手机响了一声,温延动了动眼皮,睁开眼,才发现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黑透了。
玻璃沾着水珠,外面下起了雨。
屏幕随着提示音亮起。
是陈嘉玉的消息:【今晚能按时回家吗?】
盯着这行字看了大约半分钟,温延没有立马回复,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里倏然不合时宜地生出一星半点,跟某种无法言宣的心思较劲的冷漠念头。
反正这么多年以来,他在意的永远留不住。
——既然不喜欢,那他也疏远好了。
三分钟后。
温延没什么表情地发送一句:【开会。】
刚打算放下手机,看到陈嘉玉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中,他无意识地等了会儿。
陈嘉玉:【几点能结束呀?】
陈嘉玉:【我可以来公司找你吗?】
窗外雨势隐隐有从细雨转变为大雨倾盆的架势。
温延侧目看了眼,无声吐出一口气,胸膛随着动作缓慢一起一伏,几乎秒回过去:【二十分钟到家。】
第35章 阵雨35成人用品。
温延:【二十分钟到家。】
收到这条消息,陈嘉玉正在和新睡裙作斗争。
下午跟许严灵聊完之后,五点半左右,她离开实验室去了学校外那家提前预约好的蛋糕店。跟着师傅做了个小蛋糕,过于笨拙从而耗费了一个半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许严灵撺掇的影响,从店里出来的时候,陈嘉玉一眼看到隔壁街道,挂着霓虹灯牌的店面。
——成人用品。
转念想到酒会前温延说的话。
犹豫三秒,陈嘉玉摸出口罩戴好。
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小跑了进去。
那会儿一时上头,现在看着摆放在床上的几片清凉布料,还有几个以前被许严灵介绍,但完全没尝试过的小玩具。
陈嘉玉抿唇,觉得有些棘手。
要穿着这样的睡裙给温延过生日吗?
可这也未免太淫。乱了些。
站在床边思考良久,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主卧门大开着,一片寂静的玄关处传来两道清晰可见的滴滴声。
有人在开门。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间,陈嘉玉头皮一麻。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认知力,在温延进来前,她靠着仅剩的理智一把抓起床上排开的东西,裹在一起团了团塞进了床头柜。
门口。
温延打开指纹锁,在原地停了会儿。
从门缝往里看,家里很暗,除了他掌心亮着的屏幕外,没有其他光源。温延顿了顿,垂眸扫过微微震动的手机。
宋淮南:【难搞】
宋淮南:【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女人这样难解的谜题,明明那天主动的也不只我一个。】
宋淮南:【说错,是我过分愚蠢了。】
一条接着一条的消息发来,温延皱了下眉,随手问了对方一个问号。
宋淮南:【哎,算了】
宋淮南:【恋爱这种死脑细胞的事果然不适合我,不明白原满怎么能见一个喜欢一个,因为恋出强大吗?】
宋淮南:【突然想起来,你昨晚是不是问我什么喜欢不
喜欢的话?】
这还没完没了了。
温延懒得搭理,抓住门柄往外拉开,提步走进去,正要打开墙壁上的屋内开关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温延贴着屏幕的拇指外侧不小心碰到哪里。
静谧的玄关空间,响起宋淮南发来的语音条,不大不小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开,很明显的幸灾乐祸。
宋淮南:“我今天咨询了朋友,一般问这个问题,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是你已经喜欢上了对方。”
恰好这条播完,温延才拿起手机按了暂停。
但没想到自动延续了下一条。
宋淮南:“你喜欢谁了?”
话音落地的同时,不远处嗒的一声响起打火机的声音,温延循声望去,目之所及处燃起一簇青蓝色的火苗,微弱地映亮了周遭半米距离内的光景。
陈嘉玉穿着白色睡裙,长发披散在肩头,捧着蛋糕望着他笑。
温延一顿,身形滞在了原地。
看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陈嘉玉局促地动了动脚趾,又揉揉鼻子:“不过来吗?”
“……来了。”温延的嗓音有点哑。
他还没换鞋,居然直接穿着皮鞋要往里走。
陈嘉玉急急阻止:“换鞋呀。”
定了定,温延回过神,过去换了室内拖鞋,手机又嗡嗡震动,他不动声色地摁了静音,转身走到餐桌边。
在他换鞋的期间,陈嘉玉打开灯。
餐厅旁的落地窗上方,一截冷色调灯带洒下光影,外面是昏黑的夜色,玻璃上倒映出两人的影子。
温延走近,看着桌上放着的六寸蛋糕。蓝灰色奶油上缀着一圈草莓和黑色巧克力碎,中间插着微微弯曲的蜡烛,底部用黑色果酱写了生日快乐。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给他过生日了。
这样的正式。
往年的这一天温延要么天南海北到处飞,要么工作忙碌在公司度过,顶多恰逢这天见面的合作方,会在应酬结束时送一份礼物。
而今年没安排,甚至连他都忘了日子。
温延的脊背忽然灼热,一股一股的熨烫烧得他莫名失神,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攥,他移开眼:“自己做的?”
陈嘉玉诧异:“你看得出来?”
温延鼻息溢出淡淡笑音,随意地指了某处:“店员应该不会这么马虎。”
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
蛋糕侧边有好几个地方的奶油都没有抹匀称,尽管这已经是陈嘉玉努力过后的结果,但依旧不免有些粗糙。
陈嘉玉弯了弯唇角:“介意吗?”
温延只答:“很好看。”
看得出他这话并不是在搪塞自己,陈嘉玉悄悄打量几眼他的神色,确定不再像昨晚那样疏淡,她松了口气。
陈嘉玉顺势提议:“许个愿吧。”
说着,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温延倚靠着桌沿,侧头瞧着蜡烛顶端的小火焰:“愿望能说出来么?”
陈嘉玉阻拦:“说出来就不灵了。”
“是么。”温延似是而非地笑了下,半垂的眼睫忽而抬起,直直看向她,眼神柔和,周遭一切仿佛都化成虚无缥缈的梦,“可这个愿望只有你能实现。”
“……”
陈嘉玉的心跳瞬间加速,咽了咽喉咙。
不清楚到底是此刻的氛围所致,还是温延的态度的确让人心生异念,她居然在四目相对的时候,感受到了浓郁而无法被忽视的甜腻暧昧。
脸颊有些热。
陈嘉玉故作镇定地别开眼,但唇角因为这句话缓慢翘起的痕迹,彻底暴露了她的心情:“什么愿望?”
“说说看。”陈嘉玉压制着脸颊肌肉起伏弧度,“这个可以不算愿望。”
温延眸色深深,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目光太过专注认真,看得陈嘉玉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回望他,催促着:“你想说什么啊,不说吗?”
温延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下,正要开口。
却在刹那间犹似想起什么,深凝陈嘉玉的视线闪了闪,话语一时停在喉间。
注意到这点动静,陈嘉玉以为温延要许下什么愿望的时候,没想到却只听见他低低一声喟叹:“希望你身体健康,别太要强。”
就……这样吗?
陈嘉玉张了张嘴巴,心头忽然一阵塌陷。
无法描述的滞闷像极了失落,她的一颗心被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即使坠落那一刻被温延稳稳接住,但仍然有种挫败感绵密地侵袭包裹住整颗心脏,这很不应该。
她对温延竟有了这么多期待。
场面静谧片刻。
“好的。”陈嘉玉眨了眨眼睛,迅速用笑容挤掉那点落寞,“那我以后好好吃饭。对了,我给你买了礼物。”
陈嘉玉岔开话题,从旁边拿过一只盒子。
温延一眼就认出那上面的logo,是他平时用惯了的某个国外牌子。看了一眼陈嘉玉,伸手接过,里面装了条深蓝色的领带,简单款式。
是今年夏季新款。
这个品牌的线下专柜只在国贸开设,温延是他们家vip客户,每季度的衣物都有专人亲自送上门,自然也清楚这条领带的价格不比老爷子那副棋子低。
温延的指尖摩擦了下皮质外盒。
停了会儿,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问:“怎么买这么贵的礼物。”
陈嘉玉撑着脸笑:“你喜欢吗?”
闻言,他扬起眼皮看向正仰着脑袋的女孩子,突然伸手,指尖剐蹭她脸:“喜欢。”
陈嘉玉稍稍弯起眉眼:“你喜欢就值得。”
品了品这句,温延的气息不自觉地慢了半拍。
陈嘉玉没谈过恋爱,可偶尔说出来的内容却无比的撩人心神。他忽地想到一句老话,都说一个人的钱花在哪,感情就在哪。
陈嘉玉不喜欢他,却愿意给他花钱。
这念头一起,温延自己都要被这句话说服地心甘情愿,扯了扯唇角,他偏头云淡风轻地吹灭了蜡烛。
陈嘉玉提醒他:“还没许愿呢。”
“去年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温延抬了抬眉,“今年的正在努力。”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因为陈嘉玉提前做了安排,下午杨姨没有来这边做饭,时间还早,两人分了半块蛋糕吃完,她又去给温延下了一碗长寿面。
等到彻底结束已经快要十一点。
陈嘉玉一整天都处于情绪波动当中,此刻静下来,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正准备回房间洗漱,她又想到昨晚温延的异常,下意识朝沙发看去。
大概是临时回来,手头还有工作没有处理,他正坐在单人位上,两只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蜿蜒性感的经脉。
长腿微敞,手肘撑着膝头。
看了会儿电脑,他突然起身朝书房的方向走。
经过陈嘉玉的时候,她站在原地:“温延。”
温延脚步微顿:“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陈嘉玉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很认真地跟他讲,“但希望过了今天,那些烦心事也能消散。”
她的瞳孔漂亮得像晶莹剔透的琉璃,里面倒映着温延:“生日快乐。”
……
陈嘉玉回到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温延一个人,他神色如常地去书房拿了文件,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确定内容,给苏确回复了电话。一切似乎进行得格外有条不紊。
直到窗外猛烈的风声拍了下窗户。
不轻不重的一点声响勾回温延的思绪,他才发现自己走神很久,脑间浮现陈嘉玉刚刚认真的模样,那一瞬间倏然涌上却难以言说的情愫在此刻全然清晰。
他清醒地意识到了内心无能为力后的妥协。
对陈嘉玉不开窍的无能为力,也对六月那晚的对话,以及那么多前车之鉴的无能为力,更对看不出陈嘉玉对自己有没有一星半点好感的无能为力。
却唯独妥协于。
他喜欢上了一个或许铁石心肠的人,无可奈何又甘之如饴。
轻轻吐了
口气,温延看着电脑屏幕内缭乱繁杂的数据,工作得心应手,在感情方面,其实他才是宋淮南说的过分愚蠢。
思及此,温延想起被忽略的微信。
打开看了眼,点进宋淮南的聊天界面。
宋淮南:【人呢?】
宋淮南:【你是不是对你老婆动心了?】
宋淮南:【?】
盯着消息看了几秒,温延言简意赅:【是。】
温延:【我喜欢陈嘉玉。】
宋淮南:【!!】
宋淮南:【我就知道!】
宋淮南:【不过她知道你心思不?】
当初陈嘉玉跟程项东的风波并不小,从头到尾,宋淮南都是知情的。自然也知道两人结婚,对陈嘉玉而言是权衡利弊下的最优答案。
于是温延没瞒他:【不知道。】
那边很快回复了条语音。
宋淮南替他分析着:“想想也是,上次那小寿星生日我才知道,原来邬亦思追那么久的对象是你老婆。他各方面条件挺不错,你老婆愣是没给一点机会,这么看要么不爱他那款,要么人生规划很清晰,不愿意偏航,按照跟她几次接触,我觉得应该是后者。”
五十九秒的语音听完,接着跟了条新的。
宋淮南:“不过也不一定,她都愿意跟你结婚了,说不准对你也有意思。”
没搭理后半句话,温延面色淡淡:【你对别人老婆了解这么多?】
宋淮南:【没事吧哥。】
宋淮南:【刚喜欢上占有欲就这么强?劝你珍重,小心火力开大你老婆离你而去。】
掌舵奥莱这么多年,温延知道孰轻孰重,毕竟关系到这段婚姻之后一段时间的走向,当然需要慎之又慎。
他轻哂回复:【不是说我一见钟情?】
温延:【对自己的点评很准确,建议多看书。】-
今年的七夕节是周二。
温延生日翻篇,又飞去纽约参加了一场为期半个月的国际会议,各种计划没实现便被搁置。他走后,陈嘉玉也在实验室昏天黑地地熬了几个大夜。
即便两人相隔大洋彼岸,但这段时间以来,陈嘉玉每晚都能接到温延的视频电话,以及偶尔随手拍摄的照片。
温延拍照技术一般,她很多时候并不能准确认出图片内容,于是委婉提议,不过他照旧孜孜不倦。
像是想将全部行程一一报个遍。
原本按照之前的安排,温延与陈嘉玉约了七夕节那天的晚餐,可惜他的工作突生变故,硬生生地延迟了两个礼拜。
中元节那个周末,陈嘉玉起了大早。
自从上次在别苑做完梦,她就思考着找时间回一趟玉带镇。
从怀安过去,需要先坐高铁到市里,再转大巴和公交,单程要五个小时,于是陈嘉玉买了六点四十的票。
到高铁站的时候天色尚早。
空气里弥漫着薄薄的露水细雾,将亮未亮的天色昏沉着,月台上人不多,陈嘉玉找到地标,安静地等着列车。
没过多久,高铁缓缓停靠到站。
陈嘉玉找到自己的位置,车厢最后一排靠窗。
可能是起来太早睡眠不足,她的脑子有些沉,刚坐下,拉上黑色卫衣的帽子罩在头上,靠窗睡去。
但睡得并不安稳,她久违的在梦里看到了很久没有回想过的事。
好像是临近高中开学的倒数第三天。
因为彼时未成年,各项手续必须要监护人允许,初三时的班主任薛茗来到玉带镇与她要同意书。
明明前一天陈嘉玉已经跟母亲达成共识,可只隔了一夜,签好字的同意书却不翼而飞,她在家里上下翻找,最终在火堆边发现了没有烧干净的表头字样。
那时候的陈嘉玉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浮萍。
她没有别的出路,温家的教育基金在薛茗的努力下得到市一中同意,好不容易临门一脚,却又被人烧了同意书。
陈嘉玉已经记不太清那时的自己是什么想法。
只记得枯坐几个小时后,弟弟摸进厨房,嬉皮笑脸地告诉她:“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给我换钱。”
话音刚落,陈嘉玉尖叫着砸了他一板凳。
时间太过久远,说不上来那会儿她究竟怎么敢的,觉得痛苦,老天从来没有眷顾过她,她从来没有被偏向过。
但到底还是保留了几分理智。
除了第一下,后面的几板凳都砸在了弟弟的小腿上,他鬼哭狼嚎的动静瞬间引来了父母和邻居。
看热闹的,拉架的,谩骂的。
所有混乱不堪的声音全部充斥在小小的厨房里,陈嘉玉充耳不闻,好像沉浸在一片麻木,高高举起板凳,红着眼睛看向崩溃呜咽的母亲。
“你不让我好过,那就都一起死吧。”
……
手机嗡的一下。
陈嘉玉眼前那个走投无路的自己突然消失,视野变黑,如同无边无际的漫长黑夜。过了几秒,她睁开了眼。
感受到运行越来越慢的速度,陈嘉玉看了看时间,才发现这场梦居然直接让她睡到了目的站。
打开微信,她收到了温延发来的照片。
是之前聊过的那家国外热狗餐厅。
应该是在车里拍的,镜头前还有一面玻璃,陈嘉玉下意识地放大图片,发现玻璃内还留有温延隐约的身影。
陈嘉玉弯唇:【好吃吗?】
温延:【一般。】
温延:【没有你下的面好吃。】
“……”
明明挺正经一句话,可被这么发出来,莫名带上了某种挑逗意味的颜色。
车厢里开始播报前方到站,陈嘉玉没耽搁,给温延回了一串省略号,从包里摸出口罩戴上,起身朝门口走去。
下了高铁,又转大巴与公交。
兜兜转转经过两个小时,在她预计范围内到了玉带镇。陈嘉玉还是按以往的习惯,先去看了阿奶,而后才顺着小路一直往里走,到了大姐的墓地。
兴许最近有人来扫过墓,比起阿奶那片荒无人烟的坟堆,大姐也没有立碑,周围还算干净。
除了荒草肆意生长,没有什么脏东西。
这些年陈嘉玉回来的次数不多,每次都只是沉默无声地清理一遍,也很少会说一些无济于事的话。
然而这次临走前,她没忍住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会儿,偏过头,看着小小的坟堆:“姐,我结婚了。”
“他对我挺好的,你放心。”
说完,陈嘉玉又恢复了从前的安静。
下午从市里回怀安的票是四点,她在大姐这儿多待了阵子。
临近一点半,陈嘉玉站起身。
拍了拍屁股后的土尘,她低眸看着一块块小石头堆砌的简陋墓地,抬手在最边上那块抚过,喉咙吞咽两下,放轻了声:“下次再来看你,可别忘了我。”-
白露前后天气逐渐转凉,从玉带镇回来这天,刚到家,阴云密布的天气终于破开一道口子,小雨淅沥。
整个城市被大雾遮盖持续了两日。
隔天傍晚八点。
回国后调休一天的温延约了陈嘉玉吃晚饭,地点在国贸楼上一家怀石料理,两人小别重逢,为显重视,陈嘉玉特意换了一条轻奢品牌的黑色连衣裙。
两指宽左右的吊带设计,前胸完美包裹着她的胸型,布料不高不低,正好露出一点漂亮的事业线。
下身收腰A字裙款式,带着稍宽的褶,充分露出两条细直的长腿。
听陶琰提起,这条裙子是当时温延安排人送衣服过来时,一眼选中的。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吃饭期间,温延似笑非笑的眸光频频扫过她。
被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陈嘉玉觉得有点羞躁,但隐隐间又琢磨出几丝小小的愉悦与得意。
捕捉到温延再次看过来的视线,她绷着唇角问:“一直看我干嘛?”
温延笑而不答:“你说呢?”
“我脸上有东西?”陈嘉玉没好意思往别处猜,摸了摸脸,“是我粉底没有打匀称?还是花了?”
温延让她逗笑,语气慢慢悠悠地:“就不能单纯是我想看看你?”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陈嘉玉睫毛翕动,带着探寻意味的眼投过去,百转千回地在温延脸上巡过。
见她没说话,温延淡勾了下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敲,如同引诱般地询问:“想过我么?”
他的黑眸始终凝聚在陈嘉玉脸上。
盯得她脸颊滚烫,心脏怦怦跳,莫名觉得温延今晚很不一样,每一个眼神都让她难以招架。平时不动声色就已经很会摄人心魄了,眼下更像个男妖精。
支吾了会儿,陈嘉玉看出他挺在意这个问题,慢慢收敛起不自然:“我要说没想,你也不
会相信吧。”
温延扬眉,像是非要从她嘴里得出确切的答案,进攻的姿态异常耐心:“那到底是想了还是没想?”
“你明知故问。”陈嘉玉撇撇嘴。
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突然分开大半个月,尤其是在发现自己对温延产生了那些不同于以往的感情之后,身不由己的想念分崩离析变成孤单。
每当深夜的时候,都会格外深切。
偏偏这个人还要问个没完没了。
陈嘉玉抬眸觑向温延的脸。
简约明快的灯光下,他面容斯文俊朗,闲适靠坐在木质椅子里,胳膊随意搭在身侧,气定神闲的模样尤为迷人。
陈嘉玉也无法免俗地鬼迷了心窍。
停顿须臾,她垂下眼顺从本心:“想了。”
第36章 阵雨36正好试试新领带。
这话一说出口,陈嘉玉顿时有点难为情。
目光假意在周遭游移掠过,舔了舔唇角,重新看向温延,却没想到正好撞见他噙着笑意的表情。
陈嘉玉面色微窘:“你干嘛笑。”
“我笑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让我舒心的话可真不容易。”回答过后,温延不欲再继续这事,拿出一只首饰盒,“给你买了礼物。”
陈嘉玉眨眼:“什么?”
“前段时间参加一场小型拍卖会,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你。”温延打开盒子慢条斯理地推向另一边,眼眸向上望着她,“喜欢吗?”
顺着他的小臂下移,陈嘉玉看到里面装着一只翡翠细圈手镯,一节一节,被修琢成了竹节的样式。成色通透清亮,哪怕不懂行也知道是很好的东西。
的确很好看。
陈嘉玉挠了挠头:“算是七夕礼物吗?”
“你可以这样认为。”注意到她盯着手镯看的神色,温延起身,绕过桌子转移到另一边,“但外出回家,给家里人带礼物应该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说着,他握住陈嘉玉的手,将尺寸大小格外匹配的镯子缓缓推进她腕口。
莹莹绿色衬得她的肤色愈发雪白。
温延指腹轻蹭,欣赏两秒后道:“希望你的未来和它的寓意一样。”
宁折不弯节节高。
手腕的皮肤冰冰凉凉地。
很有质感的东西贴合在脉搏处,压得陈嘉玉心口也感受到了那份重量,这让她忽然想起一句话。
一切昂贵的事物都是沉甸甸的。
比如珠宝,比如爱。
陈嘉玉低头看着精雕玉琢的竹节图案,静默片刻轻声说:“其实也不是。”
温延没听清楚:“嗯?”
“也并不是很常见的事。”陈嘉玉忍不住摸了摸手镯,抬起头,对上他舒展的眉眼,“我就从来没有收到过。”
她弯起唇角笑了笑:“这是第一次。”
大面玻璃墙壁外的天色很深。
温延的眸色一如那黑夜,凝视了她好一阵。
从来没有过哪个时刻是现在这样厌弃面孔失调这个病症,温延很难像正常人那样去分辨,此时陈嘉玉在旁人眼里的模样,他只能对比印象中从前的她。
或许陈嘉玉根本不知道。
在她仰起脸,从她眼里看到澄澈的天真与不自知依赖时的温延,心跳缓滞了好几个节拍,甚至因为这一眼,脑间浮现出一万种她喜欢自己的构想。
其他人眼里的陈嘉玉应该有多漂亮。
“我也是。”
被这个念头触动,怕再看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温延凝着她的眼慢慢偏转,落到虚处,模棱两可地提起之前的事:“我以为那次你会带手信给我。”
“……”
陈嘉玉的眼神茫然了一瞬。
嗯?哪一次?
脑间飞速转动着,但结婚后外出只去过杭安,于是她很轻松地记了起来。
想到还堆积在行李箱角落的鲁班锁。
陈嘉玉的手还在温延掌心里,下意识反手握住他,随即又松了松,她清了清嗓子解释:“有给你带。”
温延始料未及地顿了下:“真的?”
见他居然怀疑自己,陈嘉玉抿抿唇,故作自然地将手指从他掌心抽走:“这种事情我骗你干嘛。”
话音刚落,温延忽地收拢指尖。
下一秒,陈嘉玉的手无处可逃地被他钳住。
温延抬了抬眉:“怎么不给我?”
“摔坏了。”陈嘉玉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郁闷,那是她第一次出门在外给人买礼物,谁知出师不利,“我怎么给你送破损的东西啊,那多没礼貌。”
温延还挺善解人意地问:“所以你就自作主张私藏了东西?”
陈嘉玉惊讶于他对这件事的形容,看他一眼说:“这应该不叫私藏吧,没有送出去就还是我的。”
温延笑:“那你什么时候给我?”
话题突然跑偏至此,陈嘉玉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了会儿,总觉得如果在当时温延想要,她兴许不会犹豫就送出去,但现在私心里感觉拿不出手。
温延不应该得到一份不完美的礼物。
须臾后,陈嘉玉提议:“不然我重新挑一个吧?我也没有准备七夕礼物。”
听到她这话,温延半真半假地想了想,似是很勉强:“也可以。”
接着又补充一句:“再给我买条领带吧。”
没记错的话,除了上个月生日给他送的领带外,衣帽间里摆放领带的那一格满满当当,奢侈到按季度换新。
一想到花大价钱买来的东西他只用几个月就被淘汰,陈嘉玉有些肉痛,小声推辞:“可是你的领带多的都能拔河了,换得过来吗?”
她觑着温延的神色。
本以为他会顺势改口,不料男人出其不意答:“你是不是不想给我花钱?”
“……”
陈嘉玉莫名其妙地对上了他的眼。
温延敛眸,突然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疏懒的声音里带着别样的深意:“况且换不换得过来,如果你配合,领带又不是只能用在我身上。”-
用过这顿晚餐,温延还真带着陈嘉玉直接去了楼下品牌店,而席间他耐人寻味的那句话,如同余音绕梁般频频在她耳边闪现。
不用在他身上的话,还能怎么用?
陈嘉玉臊得慌,不敢再细想。
到了六楼。
上次她买领带的专柜就在靠近中间的位置,温延抓着她的手,不急不慢的速度像是在消食。
这个高度正好与国贸内部悬挂的偌大水晶吊灯平齐,晶亮剔透的多面形块状在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周遭人声鼎沸,如梦似幻一般。
鬼使神差地,陈嘉玉回头看了眼。
六楼全是高奢品牌专柜,比起其他几层,人流量要小一些。以至于陈嘉玉极其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正在跟着她,但仔细望过去,又好似是她的错觉。
“怎么了?”温延发觉她忽然变化的表情,偏头轻下嗓音询问。
可能是她最近学习压力太大。
陈嘉玉没将自己的疑神疑鬼告诉温延,但逛街的好心情多少有被影响,摇了摇头:“买完就回家吧。”
打量几眼她的脸色,温延脚步渐缓:“不舒服?那现在就回去吧。”
“不要。”陈嘉玉赶紧拽住他的袖口,身子朝这边靠了靠,“买了再回,不然说我不舍得给你花钱。”
最后一句话的音量放得很低。
但温延还是听清了,不着痕迹地翘了下嘴唇,眼风往下,居高临下的角度将某处一览无余。
陈嘉玉一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抓他衣袖,两只胳膊略略挤压,细腻柔软的地方印出让人眼深的痕迹。
温延侧目,看到人来人往的行人微微蹙眉,没说话,只默默加快了步伐。
这家品牌让他钟情多年,一方面因为温延本身念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风格总能与他不谋而合。
陈嘉玉在店里挑了一圈,最后选中了两条。
一条深黑色滚金边,另一条带有提花暗纹的图案。这回人在身边,陈嘉玉依次拎着在温延身前细细比划,又考虑到平时的行头,最终买了后者。
付了钱,两人按部就班地下楼回
家。
司机将车子停在商场外的临时停车位上。
坐上车,温延近期新换的布加迪商务疾驰在高架疾驰,座椅内光影弥漫,后排车厢安静着,一路抵达丽景国际。
从北门进入大厅时,有风吹过。
最近路边的桂花树香气飘散,刮落几朵细小花蕊,稳扎稳打地没入沟壑。
微弱凉意与异物感令陈嘉玉低呼了声,这样不尴不尬的位置实在让人无奈,温延余光轻瞥,恰好看到她下意识伸手要捂的地方落了东西。
鼻息沉了一秒。
毫无预兆地,温延的指尖先她一步拨落那几片不合时宜的东西。
陈嘉玉震惊地僵在原地。
旁边正好有人经过,一股火辣辣的刺烧在刚被温延触碰过的地方若隐若现,她睁大眼,清凌凌的眸间全是惊愕。
偏偏温延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他貌似更在意另一件事,眉梢极轻地动了动:“你换香水了?”
两人距离因为刚才的举动而拉近,陈嘉玉身上淡淡的香味带着甜意,像是草莓布丁的味道,于温延来说着实有些吸引人。
陈嘉玉一愣:“我没喷过香水,有味道吗?”
她边说话边低头轻嗅,鼻尖蹭过腕口,吸气的时候嘴唇无意识的半张,一脸认真地探寻。
温延看着她的侧脸,没忍住松了松领口。
自从明了对陈嘉玉的心意后,她的一举一动仿若都在勾引他,不自觉地引诱温延的注意力。
讲好听一些是多巴胺支配他的欲望,不好听的,温延感觉自己兴许还有点别的病症。
不过他并不打算改。
刚一进门,温延从后勾住陈嘉玉的腰转了个方向,将人压在门背后,从肩头滑落的那只手趁势抵住门锁。
锁舌嘎达一声响起的时候,温延偏着脸,与她错开鼻梁吻了下去。
顷刻间,浅浅的木质苦橙味在陈嘉玉五感周围爆炸开,许久未曾亲密的躯体令她条件反射地想要靠得更近。温延的手掌很大,竟然能一手扣住她被抬起的两只手腕,力道适中地摁在发顶。
这姿势太过靠近,陈嘉玉身躯有一丁点回应都会被对方捕捉到。
于是在察觉到她的反应后,齿关被撬开,温延一点一点在属于他的领地放肆,鼻息渐重,灼热的温度扑落在陈嘉玉的皮肤间,烫得她四肢发软发抖,几乎失去了全部力气。
只能任由他索取,还不得不贴向温延借此来支撑软成一滩的身体。
直到快要呼吸不过来。
陈嘉玉呜咽,自我保护般地在温延下唇咬了一口,等他撤离,呼吸很沉地挨着她的额头,四目在昏影里交汇。
“又咬我?”温延的嗓子沙哑。
陈嘉玉才觉得委屈:“你干嘛亲那么重,我都还没有准备好。”
温延低笑:“所以下次要我提前报备?”
那倒也不用这样。
陈嘉玉的睫毛抖了两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温延的嘴唇又细细密密地落下,轻缓地啄吻,犹似极其有耐心地追问她:“怎么不说话?”
被他亲的心潮涌动,陈嘉玉含含糊糊地从鼻音里溢出一丝轻哼。而后温延的唇偏移,挪至她耳边断断续续地触碰,吐出的一句低语却不见得含蓄。
“刚刚在外面就想这样了。”
陈嘉玉的耳朵倏地一热。
随后而至的,是脚边传来盒子坠地的响动。
与此同时,包装精美的领带被毫不留情地拉开,布料摩擦声窸窸窣窣,其间夹杂着温延其味深长的话语:“正好试试新领带。”
第37章 阵雨37宝贝好棒。
领带的另一种用法在陈嘉玉意料之外。
就像她也完全没有想到,温延会这样游刃有余地掌握一些在这种情况下的新花样,但这对陈嘉玉而言,为之颤栗的感受要远远大过于震惊。
两人进门后始终没有打开灯,屋内所有光源,全部来自落地窗外投射进来的一星半点万家灯火。
眼睛被蒙上,视觉范围内一片漆黑。
似是感到有些紧张,陈嘉玉不自觉地抓住温延的小臂,触及他比平时温度稍高的皮肤,指尖缩了下。
她小声张了张嘴:“好烫。”
温延的舌尖顺势进去打了声招呼,从后脑领带打结处移开的指背在她脸颊缓缓蹭过,往下捞起腿侧挂住,裙摆间略宽的褶皱变成细褶,层层叠叠堆积着。
考虑到陈嘉玉在商场时的那丝异样。
温延抱着她转身,把人放在玄关口柜子上,平时摆放的那只甜白釉暗花窄口花瓶就在腰边。
陈嘉玉下意识往后靠,皮肤贴上冰凉的瓷器,瞬间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躲什么?”
喑哑的声音在耳畔炸开,说话时,温延不轻不重地啄着耳垂那片薄薄软肉,手指搭上肩头将将欲落的吊带,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任由在这过程偏离原位。
另一只手横过腰后,护着陈嘉玉的同时也轻撕开那根细细的拉链。
陈嘉玉软得一塌糊涂,条件反射地勾住温延的脖子,吐息黏腻,偏脸在他脖子贴贴碰碰。或许是让她靠得舒服些,温延体贴地抬起了一些下巴。
这个姿势令他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线,以及格外脆弱的喉结。
陈嘉玉被他放肆的举动折磨到神识飘散,迷蒙半睁的眼睛遮挡在布料后,尽管看不见,却仿佛也能想象出这画面,思绪被蛊惑地抱着催促而铯情地凑过去,难耐地咬了下锋利处。
头顶传来一道隐忍的闷哼。
温延低遄轻笑,掌心压着她的蝴蝶骨,用力往前一摁:“不是不喜欢?为什么这么心急。”
因为这出其不意的靠近,陈嘉玉双臂环得更紧,睫毛好似在某种迷乱节奏里即将振翅的蝴蝶,一下一下颤动,眉心也随之在舒展与紧蹙中来回变化。
注意到她绷成鼓面似的脊背,温延坏心眼地徐缓,刻意想要在这种时刻让怀里的人说出一些令自己愉悦的话:“喜欢么?”
陈嘉玉忍着呜咽轻轻抓他的后脑发丝,若有似无地从喉间回应了一声。
偏偏温延仍不满足,耐心地引诱她深陷漩涡:“喜欢什么?喜欢我么。”
“嗯……”陈嘉玉被他在耳后皮肤间浅浅亲吻的举动弄得意识混乱,此时完全丧失了理解能力,只能无意识地顺着话答,“喜欢。”
温延勾唇,慢条斯理地继续发问:“那应该喊我什么才对?”
陈嘉玉哪知道,贴着他的脖子啜泣摇头。
场面犹如又回到了会所那晚。
温延重新拾起循循善诱的教师本职工作,不疾不徐的嗓音含着被克制的浅薄欲念,笑着教她:“喊老公。”
从小到大,陈嘉玉都是一个非常识时务的人。
也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满足温延带来的好处会让她不再像现在这样濒临终点却不上不下。她咽了咽喉咙,失声一样竭力缓了口气:“……老公。”
得到彻底满意的答案。
温延撕开道貌岸然的面具,扣住陈嘉玉脖颈抬起她的脸,偏过头,重重舐吻着陈嘉玉的唇,同时吐出一句风流却不下流的话。
老公帮你。
……
这夜明明繁星高照,可陈嘉玉的世界却犹似电闪雷鸣,主卧的窗帘有风吹过晃荡到凌晨,宛若狂风暴雨过境,单向玻璃内侧的薄雾散了又起。
最后雾面散尽,只剩几道抓挠的指痕。
陈嘉玉再次醒来是在客卧。
睁开眼,本该早起运动的温延一反常态,撑着胳膊静静注视她,眸光柔和缱绻,带着事后餍足的舒适。
撞进他的眼里,陈嘉玉脑间几近同时浮现出,昨夜某些让人一颤的画面。
抿
了抿唇,她故作淡定地偏过脸。
温延抬手挡住她的脑袋,不紧不慢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
洪水猛兽谈不上。
衣冠禽兽倒是名副其实。
陈嘉玉的嗓子有点疼,没回应这个问题,转而扯来别的:“主卧窗帘,你记得让人来装好。”
温延揶揄道:“劲可真大。”
这话令陈嘉玉的记忆转瞬往前,定格在与聊天内容相关的某个时刻,伴随白光乍现而来的是布料兜面坠落,刺激感同时狠狠敲打着两人的神经末梢。
温延从后拥住,状似安抚地亲她侧脸,很低地笑了一声夸她,宝贝好棒。
思及此,陈嘉玉脸热了热。
她忍不住羞恼的样子:“温延!”
温延却似乎没有察觉出她不自在,手指顺势勾住脸边的头发,绕着指尖打了个圈,趁势指出:“怎么喊了一晚上的老公,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陈嘉玉不假思索:“因为你是趁火打劫。”
“知道就好。”温延淡勾了下唇,嗓音轻轻哑哑得很迷人,“下次记得喊点好听的,不然衣帽间的旧领带会无处可用。”-
一场秋雨一场凉。
怀安在经历了几场阴雨之后,气温急转直下,完全没有给人适应的机会,便不得不换上了秋装。
国庆这周,陈嘉玉他们实验室只调了三天的休息时间,这些天她忙着整理转博需要提交的各类成绩单和获奖材料,很久没有好好放松过。
于是休假第二天,她约了许严灵去按摩。
温延得知后,让人安排了一家高档水疗会所。
两人约在附近的地铁口会合。
过去的途中,陈嘉玉又察觉到许久没有出现过的那丝被跟踪的异样感,只是城中心街头人流量太大,尽管好几次明显到她回头去看,但依旧无果。
见她频频回首,许严灵纳闷:“你干嘛呢?不会在等你家温总吧。”
“我等他干什么。”陈嘉玉好笑,迟疑了会儿才答,“就是感觉好像有人在后面跟着我。”
许严灵也扭头打量了几眼:“没人啊,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可能是吧。”陈嘉玉笑了笑。
“唉,我最近也腰酸背痛。”许严灵揉了揉脖颈,随后促狭一笑,“今天得好好享受,沾沾你的光。”
三言两语岔开话头,陈嘉玉也没再多想。
身后数米开外的人群里。
一男一女鬼祟感十足地跟着陈嘉玉,看到两人相携进了一家门店,转眼消失不见,女人气急地拍了男人一巴掌:“说了让你过去拦,你就是不听我的。”
男人反手甩开她胳膊:“给老子闭嘴。”
“你——”
话还没说完,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五六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将两人团团围住,女人愣了愣,男人的脸上明显收敛了不久前的愠怒,瞬间变得怯懦。
旁边经过的行人默契地避让开。
距离两人最近的刀疤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我们老板要见你们。”
……
二十分钟后。
陈德元与曹耘被几名保镖一前一后送进奥莱酒店会客厅,明亮华丽的偌大房间空荡荡地,静谧至极。
两人备受震撼一般,在室内目不暇接地巡视,浑浊的双眼露出毫不遮掩的贪婪与渴望。眼神看上去格外认真,一事一物都恨不得牢牢印记在心里。
就在他们注意到办公桌后,背对他们的那张皮质旋转椅内有人的时候。
刀疤保镖走上前,姿态恭敬地汇报:“老板,人已经带来了。”
黑色椅子随即转回原位。
在曹耘视野中,一位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男人倚靠其中,十指交扣,随性地垂落在腹部。神色冷冷淡淡的,明明是掀起眼皮仰视,可莫名叫人心中一怵。
见男人正打量着他们,曹耘咽了咽喉咙,维持镇定:“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温延的拇指无声无息地敲了敲,弯了下唇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是谁。”
他抬了抬下颌:“来找陈嘉玉?”
“陈嘉……”陈德元的声音发出到一半,曹耘立马捅了他一手肘。
而后她似是明白了几分,眼珠微转,面上浮现弱势的意味:“我们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见见幺女。”
温延扬眉:“是么?”
似信非信地偏头盯着他们琢磨了阵子,嗓音缀着浅浅的笑意:“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前段、前段时间她回去烧纸,村里有人碰到她。”曹耘被男人这眼神看得生出一层鸡皮疙瘩,声音紧巴巴的,说话也磕巴,“我们才想过来看看她。”
其实之前刀疤保镖就注意到这两人的动向,怕误伤无辜的缘故,跟温延报备情况后多观察了一段日子。但之后好几天,他们都没有再出现。
直到温延确定陈嘉玉父母与他所形容的长相一致,这才在今天将人逮住。
倘若真的只是来看望人。
何至于偷偷摸摸尾随这么久,能一路跟到水疗会所,恐怕提前已经踩点好了陈嘉玉的住处。
其实温延有想过会不会是温正坤搞的鬼。
但因为没有发现其中有他人的手笔,并不能与他扯上联系。
温延心不在焉地思索着这些细节,面上仍是无波无澜,悠悠看着他们,一口回绝:“不可能。”
话音刚落,始终缩在旁边的陈德元骤然暴跳出声:“你凭啥做主?老子来见自己闺女天经地义,你是啥东西!念娣在哪!你让她给老子出来!”
一旁的曹耘使劲拽他胳膊,依然无济于事。
而温延闲适的神色在听到某两个字时,眨眼间变得漠然,只剩唇边残留的零星弧度。像是对那名字尤为厌恶,他的眼神也敛起了几分钟前的不以为意。
温延缓缓坐直,一字一顿地问道:“陈嘉玉三个字是烫嘴么?”
对上他如有实质的眸光,陈德元缩回脖子,不甘心地咽下恼火不再吭声。
见温延十分计较这一点,曹耘生怕真的将人激怒,赶紧找补:“不是不是,他就是喊习惯了。别生气,我们真的只是想来看她过得好不好。”
“不用在这里跟我打太极。”如果在他们没有喊出那个名字之前,温延勉强愿意分出一些精力,那现在便是实打实地懒得浪费耐心再应对。
他站起身,扯了扯唇角淡声道:“尽快离开,这对我们大家都好。”
说完,温延提步朝出走。
身后留下陈德元的谩骂喊叫,他置若罔闻。
刀疤保镖紧随其后,对于温延最后的那番话略作犹豫,毕竟是老板娘的亲生父母,分寸拿捏都很有必要:“老板,直接送他们原路回去,还是?”
温延停在电梯前。
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垂眸抚平袖口褶皱,顺手将陈嘉玉送给他的领带打理平整,沉吟两秒,轻描淡写地开口:“先安排两个人盯着他们。”
“明白。”
只是再怎么运筹帷幄的计划,遇上没皮没脸的对象也徒劳无用。
毕竟意外总是出现得让人毫无防备。
陈嘉玉跟许严灵做完水疗,又去附近商场逛了逛,结束后,她按照温延交代的通知了他。温延从饭局离开接上她们,将许严灵送回了家。
按摩完浑身松软,陈嘉玉上车便感到睡意,她忍着呵欠等许严灵走后,正打算闭眼,手指忽然被温延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她扭头看过去:“怎么了?”
“什么时候回的老家。”
温延捏着她手指清晰可见的骨头,剐蹭指弯的时候,似有若无地划过,提了下唇角:“我都不
知道。”
回忆起来,这件事貌似真的没有告诉他。
陈嘉玉心下一紧:“你生气了?”
听到她条件反射的一句,温延掀起眼皮看过去,好笑:“我有这么计较?”
“那可说不准。”陈嘉玉松一口气,暗暗腹诽他那些偶尔猝不及防的翻旧账行为,转而想到什么回视他,“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铺垫几句,碍于车上还有司机。
温延很懂得适可而止,握着她的手做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若无其事地跟她讲:“回家再说。”
却不料变故出现在刹那间。
两人刚下车,还没走过保安室。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曹耘一把抓住陈嘉玉的小臂,她一惊,下意识抽回手往温延身侧靠去,同时扭头看向来人。
曹耘与陈德元熟悉且陌生的面容,与喜极而泣的声音近在咫尺,他们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她从前的名字,如同怎么甩也逃脱不开的魔咒。
她的阴影。
陈念娣。
陈嘉玉突然被吓到一样的短促惊呼。
下一秒,眼睛被温延眼疾手快地遮住,那只胳膊带着她陷入宽阔的怀抱,另一只手掩盖住了陈嘉玉的耳朵。
而后圈着她的肩膀,快步走进丽景国际。
陈德元夫妻俩被司机与另外两名保镖拦在保安室外,尖叫的声响随着距离拉远越来越模糊,可陈嘉玉却怎么都没醒过神来。
整个人宛若被封闭在水里。
外界的所有动静都因此隔绝远离,她面色惨白,掌心不知不觉间渗出细汗,一脸魂不守舍。
到了家,她站在玄关怔怔出神。
温延换好鞋,弯腰从柜子里拿出她的室内拖,半蹲下去,不急不缓地帮陈嘉玉解开鞋带,随后才起身惊动她:“换鞋吧,然后去洗个脸缓缓。”
他没有立马追问,而是给了一点缓冲时间。
陈嘉玉心神不宁地按照他说的去做。
直到一捧凉水浇在脸上,被迫清醒的同时,她从镜子里对上了温延的眼。
男人单手抄兜,靠站在浴室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陈嘉玉好似刚反应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明明那么努力才摆脱了这样的父母,可脑海中闪过楼下匆匆一瞥的场景,居然让她恍惚,有种从来没有从玉带镇逃离成功过的错觉。
酸胀感在眼眶周围游移,陈嘉玉实在不想在温延面前表现得太过脆弱。
可四目在镜中交汇。
陈嘉玉被他温和平静的目光包容着,一股从来都存在,却从不被人在意而被她刻意忽视的委屈油然而生。
陈嘉玉倏然红了眼睛。
注意到女孩子的异样,温延抽出手,压制下齿间那抹涩意,面色如常地走到陈嘉玉身后,转过她的身子,拿过毛巾擦拭脸上沾染的水渍:“别哭。”
“能跟我说说么。”
陈嘉玉抬起脸,撞上他的眸光。
心脏毫无征兆地犹似被狠狠掐了一把,疼痛与难过在他的注视下无处遁形,只能彻底暴露摊开。
她鼻子发酸:“你不会想知道的。”
可温延这次不避不让,完全没有从前那样对闲事漠不关心的态度,声音紧到发哑,他清了两下,低眸直视她的眼睛。
“可是我想听。”
第38章 阵雨38弄疼你了么。
陈嘉玉其实没有什么很稀奇的经历。
与千千万万个重男轻女家庭中,那些被迫承担所有来自父母迁怒的女性过往一样,只是唯独不同的,是陈嘉玉拥有其他人没有过的反抗勇气。
她的母亲曹耘是隔壁村里屠户家的女儿,读过几天书,精明又爱占小便宜,父亲陈德元格外愚孝,是个实打实的窝里横,头上还有个重男轻女的爷爷。
陈嘉玉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原本在怀上她时,村里来了个会算命的瞎子,指着曹耘的肚子笃定这孩子是人中龙凤。
因为前面已经有了两个闺女,一心想要儿子传宗接代的陈家人对这一胎极其重视,希望他健康、漂亮,甚至还没有出生便花了大价钱让人取了名。
陈宝安。
一听就很有福气的名字。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被全家人期待的第三个孩子诞生在六月的某个傍晚,一道啼哭将她带来这个世界,也延续了两个姐姐那样不堪悲惨的命运。
或许是期待过高后的打击,又可能因为外人议论陈德元夫妻是没有儿子养老的可怜虫,陈嘉玉被期待着降临,却在婴孩时期一次又一次承受着父母的迁怒与厌恶,从小就有着被掐死,亦或是被丢掉的可能。
但每一次她都很顽强地活了下来。
毕竟不被父母疼爱的小孩,总是要有一技之长才能继续存活,类比年纪很小的陈嘉玉,她就有着一具很健康的身体。
直到她三岁那年,曹耘再次怀孕。
终于在来年生下了陈宝安。
男孩由于胎里不足,精心养育花费不少。
于是陈家人便跟其他家庭一样,决定将前面的女孩卖一笔价钱,可老大老二年纪大了,能帮家里干活,曹耘便将心思放在了陈嘉玉的身上。
她精挑细选了一户人家。
二十年前能随便拿出一万元买童养媳,是出了名的富户。好在大姐留了心眼,计算好时间,在两方在家里当面做交易的时候,连夜跑去县里报了警。
这件事不了了之,大姐被打得半死。
那之后陈嘉玉又被曹耘偷偷扔出去过几次,即使每次都有大姐善后,偷偷将她救回来,可次数密集,大姐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家里。
到了陈嘉玉六岁那一年。
像是想要彻底甩掉她,陈德元将她丢在了隔壁镇荒无人烟的后山,陈嘉玉找到深夜,都没能走出那座山头。可能天无绝人之路,阿奶捡到了她。
跟阿奶生活了半个月左右,忽然在某个午后,镇里的派出所来了两位警察,声称要带她回家。
陈嘉玉不明就里,原来是在这期间,陈德元的弟弟在镇里打残了人,过程中又有不对付的人举报他们丢弃女儿。曹耘借口道她是去了亲戚家,才勉强将这件事情抹平。
但陈嘉玉却是必须得带回来。
生活好似回到正轨。
又好像没有。
陈嘉玉在念书、干农活、挨打与被骂的流程里度过,日复一日。
小时候她也会问自己,明明都是父母的小孩,为什么只有她说错话会被打,永远吃不到热饭菜,后来才明白,不是所有父母都能被称为爸爸妈妈。
因为九年义务教育的结束,得知再继续读高中需要交学费,爷爷一锤定音,不愿再让她继续念书。
“你也知道家里穷,没有闲钱供你读书。”爷爷坐在石墩上抽着旱烟,眯着浑浊双眼打量她,“你长大了,再过两年给你挑户人家嫁了也是好事。”
在他们眼里,姑娘养大就是为了换彩礼。
只有最小的孙子才是家里的根基。
陈嘉玉跟爷爷对视,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这件事没有转圜余地的果决。
于是在那个暑假,他们给陈嘉玉口头定了一门亲事。
说起来可笑,还是那一家人。
陈嘉玉想继续念书,不想和村里那些女人一样变得泯然众人矣,她不甘心,在发现各种反抗手段全部用尽依然无济于事之后,也的确有过轻生的念头。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在很多个过不去的夜里,她想过死掉。
可没想到。
……
陈嘉玉颤着睫毛抬头望向温延,声音里带着细细的哽:“可没想到,班主任薛老师告诉我,她帮我争取到了学费减免,还有你们的教育基金名额。”
“是怎么跑出来的?”温延猜测从那样的吸血鬼家庭逃离不是容易的事。
陈嘉玉垂下睫毛,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我拿陈宝安威胁他们。”
“好勇敢。”温延嗓音很哑,拉过她的手没让她碰眼睛,虎口扶起她的脸,捏着毛巾帮她擦拭睫洇开的水光。
温延没见过陈嘉玉这样的哭法。
除了那种情况下,她攀顶期间会难以忍耐地哭出声,其他时候,她的意志似乎始终非常坚定。
可是此时此刻,陈嘉玉坐在洗手池台面上,低着脑袋,轻声简述过往的那十几分钟,如果不是砸落浸湿的上衣布料,他根本察觉不到她在哭。
无声无息的可怜至极。
脑海中仍然回荡着她并不算详细的经过,温延心口一阵钝钝地疼,是从没有过的感受。
陈嘉玉听到那句话,怔怔看向他的眼。
心里仿佛被一团棉花堵住,明明在倾诉的过程里,委屈的情愫已经被发泄,可现在眼眶仍旧包不住泪,簌簌滑落 :“真的吗?”
“真的。”温延心脏被紧攥在一起,面色依然没有表露出任何怜悯,甚至鼻息间还漏出浅浅笑音,“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子。所以别哭了,嗯?”
她的情绪包裹在他温和的语调中。
清晰可见的悸动已经彻底冲破了某条悬在头顶的红线,那是她从开始对自己立下的分水岭,保持冷静,绝对不要在风花雪月的城市生活里迷乱了眼。
过往的一切分明对她而言习以为常,但凡眼下换成另一个人,陈嘉玉或许能够很平常心地讲述。
可为什么对象换成温延以后,她才会委屈。
为什么会因为他的最勇敢而掉眼泪。
从前看张爱玲书里的那句“爱是常觉亏欠,爱也是自觉矜贵”,陈嘉玉始终不能理解,尽管她在感情方面像个头脑发育不完全的低智人,极为迟钝。
但时至今日,这么多次的异常之后。
陈嘉玉好像。
是真的越过了那条分界线。
她可能有一点喜欢温延。
因为她似乎明白了那句自觉矜贵的话,和温延在一起,让她感觉到被重视,被偏爱、被兜底、被撑腰。
以及配得上这世界最好的东西。
陈嘉玉失神地看了他很久。
眼眶潮湿,鼻尖通红,偏偏那双眼睛专注又认真,盯的温延抬了抬眉,正打算开口时,陈嘉玉那张相近着同等高的脸忽地凑近,浅浅的一个吻落在他嘴角。
温延的身体僵了僵。
感情方面觉醒的女孩子在这种时刻总是非常敏锐,陈嘉玉捕捉到他这一丝细微的动静,愣了下,还没来得及思考他为什么顿滞。
毫无防备地,后脑被温厚的掌心扣住。
平日里浅薄不张扬的木质后调香水味瞬间在鼻息周围铺开,这次却显得尤其霸道,随着他的攻略城池而变重。
两人的唇瓣紧密贴合,触感柔软温热。
似是被陈嘉玉的主动而勾引,温延这次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先在她嘴唇上贴贴碰碰,而是直接抵开,勾着她的舌尖迫不及待地交换气息。
因他过于放肆的吮吸,陈嘉玉的大脑混沌迷糊,直到舌根感到痛意,温延同时意犹未尽地离开。
指腹摁着她的唇角,缓慢擦拭水光。
温延眸光里带着意味不明的深意,嗓音沉哑:“为什么亲我?”
陈嘉玉张了张嘴,刚要回答。
舌根一阵麻过之后的痛感让她轻轻嗯了声,下意识捂住嘴,掀起眼皮,望向他的视线里饱含谴责的意思。
温延顿了下:“弄疼你了么?”
陈嘉玉说不出话来。
失声几秒,突然大着胆子,察言观色地光脚踢了踢他的膝盖,这是非常亲密的动作,她做得自然,仿若在很不经意地试探着什么。
温延轻笑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外间的手机忽然响起。他伸手拍了拍陈嘉玉的后腰,转过身往出走。
走到客厅,他面上薄薄一层笑意已然散尽。
电话那头是刀疤保镖来汇报情况,接通以后,他先是提起安排今天盯梢陈德元夫妻俩的人已经被遣散,随后又道:“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个年轻男人。”
温延的眉心微蹙:“是谁?”
“陈宝安。”刀疤男犹豫几秒,“他刚才找到我,说想跟您见一面。”-
在陈嘉玉的叙述里,关于这个弟弟的描述少得可怜,温延私心并不希望她跟他们再有任何来往,断了的东西最好永远消失在陈嘉玉的生活里。
但因为并不确定她对弟弟的态度。
所以得知陈宝安要见他,温延很快同意。
约见的地方在奥莱附近的咖啡厅。
刚上班,苏确就提前过来打招呼清了三小时的场,温延坐在靠近走廊一侧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冰美式,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正垂眸看着平板。
陈宝安被领进来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样的画面。
他满不在意地撇撇嘴。
装什么逼。
走近后,陈宝安的脸上转瞬换了谄媚的笑,大大咧咧地喊人:“姐夫!”
站在后方一步的苏确面色抽动。
温延撩了撩眼皮,没动作,毫不留情地上下扫视了圈来人,慢条斯理地扬了扬下巴:“找我有事?”
“有事有事。”陈宝安赶紧坐到他对面,一脸讨好,“我这不是好久没见我三姐了吗,听说她结婚了,就想跟姐夫你见一面。”
“你应该听我姐说起过我吧?”
温延端起咖啡抿了口,目光寡淡地瞧着他,没吭声,气势却很足。
这一眼看得陈宝安有些如坐针毡。
他向来学不会陈德元那套外人前懦弱的样子,但也没有曹耘的精明算计,从小被养得油嘴滑舌。
见温延不说话,他自顾自地开了口:“前段时间我朋友在镇上汽车站看到三姐,他说都不敢认。”
“虽然这么多年没联系,但我觉得吧,亲姐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跟三姐从小长得像,感情也好。她现在过得不错,也不能把我们忘了,是不是?”
温延笑:“所以是你撺掇你父母找过来的?”
“这怎么叫撺掇啊。”陈宝安看到他的笑,心里一喜,“我们是一家人,况且姐夫你知道不,我们家里的风俗,领了证不带回去见家长的就是野男人。”
“所以我们这不是主动过来了。”
野男人是么。
温延倏地勾了勾唇,放下咖啡杯。
他的眼神不急不缓地在陈宝安脸上打了个转,没看出与陈嘉玉像,倒是看出细皮嫩肉,明显营养过剩到脸色红润的健康模样。
想到陈嘉玉婚检时报告里的营养不良。
压制了一整晚无处释放的阴郁此时汇聚在胸口,确认了心中所想,那抹戾气完全不似他表面展露出的斯文皮囊。
“这么说,你们还挺上道?”温延凉声问。
温延不紧不慢地摘下手腕的江诗丹顿,放在桌面,又将右手无名指处的婚戒搁在旁边,起身,挽起袖口。
瞧见这动作的苏确适时后退。
可怜陈宝安完全没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
还岔开腿坐在椅子里,靠着靠背往后仰,沾沾自喜的样子看得人一阵恶寒。
没等他说话,温延又自答:“也是。”
“毕竟上赶着来找打,可不就是上道。”轻慢的声音落地,温延毫无征兆地扬手就是一拳,落在了陈宝安那张与陈嘉玉并不相似的脸上。
没给他痛呼的机会,温延又抬脚狠狠踹了过去。
脚底正中陈宝安的心窝,他连人带椅子往后仰起,朝上的脸潮红狰狞,捂着胸口来回打滚。
温延摁了摁手背骨节,气定神闲地上前两步,皮鞋踩在他锁骨处,歪着头,脚尖漫不经心地抬了两下陈宝安的下巴,黑沉的眼底充满了未能得到泄愤的雷霆怒火。
偏偏他还做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那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习俗,你说的这些话意味着要被我揍了么?”
第39章 阵雨39难道你没有老婆么。
咖啡厅里局面混乱不堪。
两名保镖守在门外,屋内所有员工在人来之前,都被苏确妥善地请离了前厅,此时听到动静,耐不住好奇的几人从更衣间探出脑袋张望。
附近那栋奥莱大厦的老板年轻有为,这是整条街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因为距离不远,偶尔也能温延在上下班时进出公司的模样,风度翩翩,斯文俊朗的面容始终带着迷惑人的温和。
没人想过他大发雷霆时会这样吓人。
只见温延弓腰半蹲,一手抓着地上男人的衣领,另一只手拳拳生风,避
开对方的要害,砸在肉上声响沉闷。
可能是揍人的动作太过标准,居然能看出几分得心应手的闲适。
砰的一声。
温延唇线紧绷,一脚踹在陈宝安腹部。
眼前痛苦呻。吟的男人在他眼里好似是一团垃圾,眸色沉沉,漆黑的瞳孔此时望过去犹如漫长的夜,冰冷又危险。
见形势不对,苏确皱了皱眉正犹豫要不要上前阻止,毕竟以往他情绪不佳时去找Richard发泄,很少会有这样毫无节制的情况。
放在桌面的手机嗡了一声。
苏确瞄过去一眼,立时出声道:“老板。”
温延侧目,黑透的眼底满是不耐。
没敢再耽误,苏确靠近两步拿起手机递过去:“太太好像发了消息。”
温延略微一顿,甩了甩略微发麻的手腕。
顺势松开陈宝安的衣领,站直身。
版型落拓的西裤与衬衫绷出内里肌肉的痕迹。
那根曾经用在陈嘉玉身上的领带,次日被杨姨送去清理后,一跃成为温延这段时间以来的标配,悬在空中微微晃动,随着动作重新落回身前。
接过手机,温延看了眼内容。
是陈嘉玉醒来发现他不在家发来的消息。
温延按了两下手机,回复了条,随后眼风扫过陈宝安,情绪渐收,脸上只剩下若隐若现的残忍:“不要继续自不量力,快点滚蛋。”
说着,他放回袖口戴好婚戒。
陈宝安从小到大没怎么挨过打,更何况被温延这样武力值完全镇压的人,对方除了第一拳,之后都像个练家子一样避开了要害,专挑抗揍处。
于是就算他浑身疼,也很难找出实质性伤害。
可陈宝安向来不是个懂得善罢甘休的人,见温延远离他,这才敢嗷嗷哭喊出声:“我要报警!”
“随意。”温延眼都没抬地扣着表带,想到什么,状似贴心地询问,“需不需要我帮你拨打110?”
怒意得到宣泄,他又变回一丝不苟的模样。
陈宝安大概也是被温延语气中的坦然自若惊吓到,没想到这个城里人,居然一点也不害怕警察。忍着疼嗫嚅片刻,梗住脖子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确定他没有意见要表达,温延提步离开。
苏确照例去善后,顺便检查有无视频或监控。
出了咖啡厅。
刀疤保镖询问之后的安排,温延在门口停了会儿,指腹摩擦着无名指婚戒,脑海中闪过陈宝安那句所谓的野男人,不知怎么莫名觉得刺耳。
他侧脸线条冷硬,看上去心情不佳。
保镖迟疑:“或者我先送他回父母身边?”
“嗯。”
解决他们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给一笔钱,但这一家人必须一劳永逸,否则很难说清未来会不会变成第二个程项东,温延不想草率处理留下隐患。
他收敛起思绪,淡声道:“人没离开怀安之前看好了,昨天的情况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
见过陈宝安,温延回到办公室。
今天还在国庆假期,公司里人烟稀少,他将手头工作处理完,又结束一段四十分钟左右的短暂跨国会议。回到家打开门,时间刚过十二点半。
杨姨在厨房准备午饭。
客厅里只有陈嘉玉一人在回复邮件,看到他进门,坐起身子,视线在温延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
注意到她的动静,温延抬眉:“看什么?”
“不是说这几天休假不去公司吗?”发现他身上没有设想中的伤势,陈嘉玉松一口气,很诚实,“我以为你去找他们了。”
温延不想隐瞒,可看她惊弓之鸟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临时有个跨国会议。”
听到他说,陈嘉玉点了点头。
温延将外套搭在玄关处的衣帽架,扯了扯领带,走近两步随口问:“上次你回老家扫墓是忌日么?”
昨天车上说起这个,陈嘉玉似乎并没有详细跟他解释,也没多想,合上电脑看他:“因为中元节。”
“那什么时候是忌日?”
温延坐到单人沙发,担心触及她的伤心事,沉吟片刻,貌似并不经意地提了个建议:“我陪你一起回趟老家怎么样?最近或者年底找个机会也可以。”
陈嘉玉看了看他。
温延神色自若,没有对这事表露出格外迫切的执念,仿佛是随意一问。
揣摩两秒,陈嘉玉斟酌道:“以后再说吧。”
没立马答应倒不是有什么隐情,纯粹只是因为陈家那群人。陈嘉玉太了解陈宝安爱慕虚荣的秉性,这次找过来,周遭的亲戚势必都清楚她嫁了有钱人。
坦白来讲,非必要情况她很不想回去。
陈嘉玉无法用语言形容陈家的不要脸程度。
沾上他们等同于牛尾巴上的蚂蟥,轻易甩不掉,更何况陈德元夫妻俩现在还在怀安,无论怎么样,陈嘉玉都不能让他们缠上温延,缠上温家。
就算将这两个人处理好,短期内也仍然不是回去扫墓的合适时机。
陈嘉玉自认为思考得比较理智妥善。
但还是在下一秒,敏锐发觉温延眼底很微妙的一丝,类似于紧张,又或者是某种隐含期待意味不好描述的情愫逐渐消散开。
非常细弱的一丁点异样。
如果是在以往,陈嘉玉大概根本不会察觉。
只不过兴许是明确了心意,放在温延身上的注意力,比从前身体熟悉感情生疏的时期翻上几倍,好像也是能够被理解的行为。
陈嘉玉张了张嘴,准备解释一下。
温延却如无其事般了然颔首,好似刚才那瞬的异色是她的错觉,正好这时候杨姨走出餐厅喊他们吃饭。
两人一前一后起身。
温延想到什么,停了两步等陈嘉玉走到跟前:“后天晚上七点有时间么?”
那天恰巧组里要聚餐。
近两个多月实验室里学术氛围浓厚,已经很久没有出去吃饭放松了,前几天那位常年非酉的地中海师兄被项目折腾的发了场疯,大家商量聚个餐。
而因为这三天假期并不是人人都休息,所以将时间暂时定在了这周末。
陈嘉玉思考着说不准聚餐时间会变动,决定先问一问:“怎么了?”
进了洗手间。
温延打开水龙头洗手:“跟大学同学在新月路那边吃饭,和我一起去?”
“组里暂时定了后天聚餐。”陈嘉玉偷偷瞄一眼他,用词严谨,“等我们这边确定好,我告诉你?”
研究生好比上班,跟同事合群很重要。
温延理解:“可以。”-
跟温延彻底剖白以后,明明那些不算什么压力,陈嘉玉仍感觉轻松不少。但在这之后,她总忍不住透过温延的表情,去想他对自己的过去是什么看法。
无波无澜地度过假期,次日回到实验室。
许严灵跟小杨师兄站在走廊外喝咖啡醒神。
看到陈嘉玉精神奕奕地完成打卡,小杨师兄浅啜一口感慨:“果然年轻几岁精力就是不一样。”
“你老了可不要带别人,我还十八呢。”许严灵翻了个白眼,喊陈嘉玉,“前几天我看你在准备成绩单那些,弄得差不多了没?”
“基本齐全了。”陈嘉玉想了想,“就是还有两份获奖材料没导出来,我今天再试试,得赶紧提交了。”
小杨师兄安慰她:“没事,走个过场而已。”
这倒也是。
陈嘉玉弯唇笑了下,旁敲侧击:“对了,聚餐时间已经确定明晚了吗?”
“嗯,明天不正好大雷生日,昨天商量就说一起给过了。”许严灵捧着杯子捂手,“不过他还不知道。你别买什么礼物的,他那人不爱这些东西。”
小杨师兄看看她:“你有事儿啊?”
倘若只是聚餐的话,或许能先陪温延去见见朋友,虽然没表现,但昨天他说带她一起,陈嘉玉心里很开心。可生日就不一样了,总不好中途再过来。
她滴水不漏地摇了摇头:“随便问问。”
得来这样的答案,自然没办法再答应温延那边。晚上回到家,陈嘉玉将这件事跟他说了,温延当时没什么反应,隔天清晨才表现出有些不在状态。
陈嘉玉那样的生长环境,能好好长大必定拥有绝佳的察言观色能力。
不过后来离开家,她渐渐转变心态,将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以至于这么些年来,多少养成了一些并不那么在意旁人一举一动的习惯。
然而温
延到底是不太一样的。
所以在发现他面色如常地吃掉两筷子从前根本不会碰的小菜时,陈嘉玉很快开始担心,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邀请而心不在焉。
没什么道理的猜测,却也人之常情。
吃过饭,陈嘉玉离开家去学校。
看手机的时候,碰巧撞上地中海师兄在小群里发了四五个川菜馆定位。她挨个点开,发现其中有一家正好在新月路中段。
回忆起温延的异常,陈嘉玉关掉软件内的链接页面,退回小群,发现底下已经有了几条回复。
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去新月路这家吧。】
许严灵:【你去过没?味道怎么样】
她当然不会只为了温延而坑别人,这家店是陈嘉玉大一那年拿了全额奖学金和补习薪资后,自己去吃过的,味道口碑都挺不错,价格也很亲民。
与其纠结来纠结去,还不如一锤定音。
小杨师兄捧场:【那就这家。】
晚上七点。
一行人结伴打车去了新月路,陈嘉玉跟许严灵坐一辆车上,城内二环的路线每逢晚高峰都水泄不通。迟了将近二十分钟,几拨人才在附近会合。
下了车,他们沿着步行街朝里走。
这条路很有古色文化的味道,两边伫立着不高不矮的红砖城墙,因着国庆,四处缀满红色的装饰灯笼与小旗帜,窄而长的鱼池上方还有凉亭与木廊。
“新月路现在居然发展成这样子了吗?”许严灵难掩惊讶,“几年前过来的时候,我记得这里全是淤泥。”
陈嘉玉看了眼手机,随口应声:“前年就改建好了。现在应该也算是网红打卡的景点,不过今天倒没多少人。”
说着,她点开温延的微信。
“假期结束了嘛,何况这人也不少。”许严灵看到她屏幕,靠过去,挽住她胳膊调笑,“给温总报备啊。”
陈嘉玉收起手机解释:“没,他今天也在这边吃饭。”
似是担心被其他人听到这话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她放低了声音:“本来想问问他在哪,等下再说吧。”
伴随着阵阵晚风,他们经过小广场。
穿行一条人行横道后,已经能瞧见那家川菜馆非常有质感的棕色牌匾。
“没事。”许严灵晃了下胳膊,“聚餐不是非得从头坐到尾,待会儿你要去找他告诉我一声就行。”
陈嘉玉佯装感动的样子:“爱你。”
许严灵捏了捏鼻子:“哕,别恶心我。”
见状,陈嘉玉没有被挽住的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前横过,捏了捏她胳膊底下的痒痒肉,抿着笑正要说话。
忽然感觉到许严灵脚步停了半拍。
陈嘉玉抬起眼:“怎么了?”
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许严灵仔细辨认了会儿,伸手指给她看:“那是不是你家温总啊?”
“在哪儿呢?”陈嘉玉顺着方向看过去,“好像还真是他,你——”
同时,她的视线往旁边挪了挪。
目之所及处的位置上,干净清晰的落地窗内,温延对面坐着一个令陈嘉玉非常眼熟的女人。
金发碧眼,五官轮廓深邃。
是追过温延的那个外国大学同学。
两人好像是聊了什么,Abbey突然笑的无法自拔,仰起头身子往后,自信又骄傲,头顶的灯光迎面洒落,那瞬间她漂亮的宛若王国里的精灵。
见她突然止了声音,许严灵当然也看到了那张桌子上,只坐着两个人。
她神情有些不自在,犹豫着问:“你老公告诉你没,他跟几个人一块儿吃饭?”
陈嘉玉定定地看着几步开外的二楼,思绪在这一刻仿若变幻为单线程,僵滞着,面色难得露出难以琢磨的空白。
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许严灵的问题。
明白她的意思,陈嘉玉摇头,垂下眼:“应该不会是那样,他原本让我跟他一起去的,是我没时间。”
“啊这……”许严灵挠了挠头,建议道,“那不然你直接上楼去看看?”
脑间浮现出Abbey张扬又明亮的笑容。
陈嘉玉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甚至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几乎同一时刻想到了“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这句话,胸腔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弥漫。
前面的小杨师兄正在喊她们。
她吐了口气,拉着许严灵大步朝前走:“先吃饭,别影响大家的心情。”
……
温延对于陈嘉玉内心的弯弯绕绕的确一无所知又无辜,可能由于这两天思索着怎么处理陈德元夫妻,考虑得有些多,他不免联想到了孟植宁。
已经很久没有在梦里见到她了。
但不知怎么,他昨晚反反复复犹似少时梦魇一样,始终在幻境里的迷雾大雨中不知疲倦地找出口。
跑到车祸现场,看见了四肢错位的尸体。
再往前,又是漫天的血雨,他被困在那栋郊区别墅,地面潮湿,雨水灌入泳池里,渐渐染红了池水。
温延很少回忆这些,所以这场梦里的画面像迷宫,将他牢牢困住。直到凌晨即将天明,陈嘉玉翻身窝进他怀里,温热的鼻息一起一伏跌落在他的耳边。
温延至此才看见出口,惊悸醒来。
他浑身是汗,耳鸣到整个世界都成了黑白电视机失去信号时的雪花点。
一整夜没休息好,他太阳穴钝痛从早起持续到现在。跟Abbey聊了阵工作,提起老公,她说到对方追自己时的趣事,笑的服务员过来提醒了三次。
温延身边难得有正常恋爱结婚的朋友,秉着学习的念头耐心听了会儿。
Abbey见他认真,想起说好带来见面却没能到场的人,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问他:“你还没有跟我说过你的妻子,我很好奇,她居然能够拿下你。”
倏然扯到陈嘉玉身上,温延偏了下头。
身体的不适无端减轻了症状,他的唇边不自觉地染了几丝笑痕:“是我只看过一眼就记住的人。”
“哇哦,一见钟情!”Abbey终于记得捂嘴笑,暧昧眨眼,“有没有照片?她一定很漂亮是吗。”
温延不置可否,但又觉得这形容并不贴切,打开相册,随手点了一张照片递给对方,扬了扬眉梢道:“漂亮只是她拥有的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照片里,是陈嘉玉在某个深夜伏案学习的侧影,穿着荷叶边的浅色睡裙,半干的长发濡湿,脸庞精致明丽,长而卷的睫毛在眼下落出薄薄浮影。
面色沉静专注到似乎永不会有动摇的时刻。
照明灯映在她身上,却也遮盖不住本身环绕着的自信又明媚的柔光。
看到心心念念的照片,Abbey夸张地深吸一口气,对温延竖了竖拇指,甘拜下风道:“是我输了。”
话音刚落,另外两个朋友因堵车姗姗来迟。
听见一向心高气傲的Abbey说出这样令人大吃一惊的话,落座在她旁边的男人新奇地探过头,只瞥到一抹剪影,温延无声无息地将手机拿了回来。
对方愣了愣:“我靠!温延你不至于吧!”
“奉劝你一句,不要对别人的太太有过高的好奇心。”温延不慌不忙地品了口茶,勾了下唇,轻飘飘地疑惑,“难道你没有老婆么?”
“……”
第40章 阵雨40别问男人行不行这种问题。
聚餐一直持续到八点半。
或许心里记着事,在这期间陈嘉玉话很少,不过由于以往也这样,倒没什么人发现她的异常,只有清楚事情经过的许严灵时不时朝她投去视线。
看到陈嘉玉手边杯子里酒水少了一半。
趁其他人没注
意这边,许严灵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提醒:“少喝点吧,你可别喝醉了。”
“我酒量不至于差成这样。”陈嘉玉好笑,“而且度数不算高的。”
“别看瓶子上写的,这青梅酒后劲很大的。”许严灵观察她几眼,确定只是脸色微白,不像上头的样子,“你跟温总联系了没有?”
提起温延,陈嘉玉的笑容淡了几分。
静默了会儿,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没呢,回家以后再说吧。”
想起不久前陈嘉玉否认的情况,既然不是出轨,那就是单纯吃饭而已,许严灵也不清楚她为什么情绪低迷。
毕竟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地感同身受。
想了想,许严灵没再多问什么:“等会儿要我送你回家吗?”
刚说完这话,陈嘉玉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两人都低头看过去,屏幕上,温延的消息如期而至。
温延:【结束以后联系司机。】
陈嘉玉盯着看了两秒,随后拿起来,笑着朝许严灵晃了晃手机:“不用,我到家以后给你发消息。”
许严灵没勉强:“那好吧。”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
临近九点一刻,大家最后分着吃完蛋糕,又碰了杯,总算结束聚餐。
陈嘉玉提前十分钟联系了司机,一行人原路返回,刚走出步行街,她便看到了对面路边停着温延那辆连号黑色布加迪商务,眼熟的司机在车边等候。
道过别,陈嘉玉小跑过去上了车。
或许是忽然远离了喧嚣,后知后觉的困倦与醉意涌上,她窝在安静至极的后排座椅里,偏过头,看着窗户外渐渐向后驶去的街景,眼眶忽然热乎乎地。
脑间浮现不久前的那样一幕。
其实这么多年,陈嘉玉除了在自尊心最旺盛的初中时期,因为被在背地里嘲笑穿打补丁的衣服时,有过消极的怯懦外,很少将自己与旁人进行对比。
她独自在荆棘丛长大,成长到如今的模样实在该满足,有不算差的学业,照顾她的导师同门,及格线以上的三观,陈嘉玉从来不是一个欲壑难填的人。
可看到坐在温延对面自信明朗的Abbey,尽管她并不想承认,还是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极其浓郁的自卑。
以及无法描述的不配得感。
陈嘉玉心知肚明,她与温延不管家世还是人生都是天差地别。
他是天之骄子,从出生起就令人仰望的存在,这世界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温延。
但陈嘉玉却完全与之相反。
两人结婚起被她勉强维持一致的天平,始终不甚在意的差距,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在酒会那晚隐隐摇晃,在明白心意后的今夜彻底失去平衡。
原来在与温延坦白过往后,陈嘉玉不断留意他的态度,只是因为自尊作祟。担心他口是心非,担心他看到陈德元夫妻俩的本性后觉得后悔跟她结婚。
即便明白温延的为人,却依旧如此。
陈嘉玉闭了闭眼。
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来治愈,她以为长大后的自己豁达开朗,不会因为出身退缩,毕竟在例如成绩这样的很多事上与时间一样,赋予所有人公平。
可直到遇见温延并且喜欢上他以后,才发现所谓的豁达都是假象,青春期被嘲笑后的自卑始终未曾远离。
她一直记得,也只是刻意忽视。
就像看到不论是Abbey,还是误会认错的孟宝珠,都能轻而易举地勾扯出她心底那一丝细微的比较心理,低估自己其实也很优秀的否定的负面情绪。
而这一切的源头,其实不过是来源于她从来没有好好被爱过,也没有与生俱来的底气。
车子到了丽景楼下。
陈嘉玉睁开眼,整理好心情与司机道了谢,下车进了大厅,乘坐电梯抵达二十二层。输入密码进门的时候,里面亮着灯。
温延也刚到家没多久,听到动静,侧头看向玄关处。浅浅蹙起的眉心松动了几分,继而又告诫电话那边的原满:“暂时不要动倪家那边派来的人。”
似是有些憋屈,原满哼唧:“知道了。”
挂断电话,温延放下手机看向陈嘉玉,视线在她脸上巡视一圈,莫名觉得不太对劲:“聚餐不愉快?”
“嗯?”陈嘉玉坦诚道,“没有。”
温延琢磨了会儿,思考着用词:“那怎么不高兴,是有什么烦心事?”
客厅灯光明亮。
茶几上摆放着温延正在工作的笔记本,旁边是摊开的文件,他穿着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领带也有些松散。
看着结婚后不知不觉增添了几分随性的温延,陈嘉玉悬浮好几个小时的心脏突然落到实处,鬼使神差地问他:“你说的朋友是追过你的Abbey吗?”
温延眉梢微动:“什么?”
也发现自己这话过于没头没尾,陈嘉玉拎着包站在原地,舔了舔唇,索性将话说了明白:“我们今天聚餐也在新月路,看到你跟她单独吃饭。”
这话实在荒谬,温延坦坦荡荡地解释:“我没有跟她单独去吃饭,当时还有两个迟来的男性朋友。”
旋即,他又接着问:“那怎么没来找我?”
好在陈嘉玉从一开始就没有往这方面想,得来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她顿了顿,扯了个笑:“我忘记了。”
见状,温延犹似察觉到什么,不露痕迹地问:“看我跟她吃饭你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陈嘉玉腰有点疼,坐到旁边的软凳上,“你这两天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因为要跟她见面,所以才心不在焉。”
这话明显是套说辞。
但温延多少有点担心她用假话来表达真实想法,一丝不苟地解释了句:“说什么呢?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况且Abbey也是已婚人士。”
说到这,温延匪夷所思地笑了下,瞧着她:“你最好别是以为我喜欢她。”
陈嘉玉抬起眼睛回视过去。
目光触碰片刻,她似是而非地弯了弯唇:“差点就要这么想了。庆幸的是我比较理智,没有再给你乱扣帽子。”
这话让两人都想起将孟宝珠错认成倪蓁那次。
温延扬了扬眉头,好整以暇地低眸凝望着抬头仰视自己的陈嘉玉:“是要我夸你么?这么乖。”
见他仿佛没有发觉自己的真实情绪,陈嘉玉往后靠了靠,也学着他的闲适看着对方,很直接地询问:“那你呢?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温延唇边带着一丝笑,眼睫半垂,“好像的确有那么一件。”
既然她问了倒也没什么不能说,几乎没有思考,他面不改色地重新与陈嘉玉对上视线:“你是不是没想过带我回家?”
没想到还真是因为这个。
陈嘉玉张了张嘴,下意识起身要向他解释缘由,温延消停了没一会儿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一声急过一声,隔着响铃都能听出来电人的迫切与焦灼。
温延侧目扫过一眼。
是原满。
他拾起手机接通电话,那头混乱的声响里传来对方超大声的哭嚎:“可是倪家先动了手,宋淮南都快要被打死了。”
……
十五分钟后。
温延按照原满给的位置,到了商宁路这边的派出所,刚下车,就看到半边脸青紫的宋淮南出来,发型衬衫乱糟糟的,脚下步子也有些打晃。
把人扶上车后座,温延坐回驾驶位,扶着方向盘偏过脑袋:“电话里不是说商量事?怎么打成这样。”
“刚才你让我们别动,谁知道那伙人上来就动手,保镖压根拦不住,逮着宋淮南一个人揍。”原满义愤填膺,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大事。
他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压根没经历过这些,实在吓得不轻。
温延发动了车子离开派出所,听到这话,他没忍住问:“所以你任由宋淮南被一群人揍?”
原满气个半死:“你说的是人话吗!”
“这已经是我帮助了的结果。
“像是也觉得自己战斗力太弱,他清了清嗓子含含糊糊地说,“本来他是能打过的,正好有人来揍我,他帮我挡了一拳。”
温延:“……”
宋淮南在车后座嘶气,低声补刀:“还不如站旁边加油助威。”
“我真服了。”原满也是一肚子火,不好白眼狼似的找宋淮南出气,暗戳戳地开始跟温延找茬,“这时候你不应该好好安慰安慰我们吗?”
“好兄弟受苦,你在家里自由自在,要不是我打电话,你会来接我吗?”
懒得搭理他阴阳怪气,温延直白开口:“主要是来接快被打死的宋淮南,你只是被捎带。”
“听听,宋医生,你听听他说的人话?”原满简直呕血,“不会说话就别开口了吧,不知道小玉妹妹怎么受得了你。”
明明是玩笑,可温延却无端沉默了会儿。
在后座隔岸观火的宋淮南见状,看向车内后视镜:“跟你老婆吵架了?”
“你就不能盼人好?”温延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回答后自顾自地哼笑了一声,“今天撞见我跟Abbey俞堃那几个吃饭,她以为我喜欢人家。”
宋淮南挑眉:“你没解释?”
温延似有若无地嗯了声:“解释了。”
话落,指尖在皮革表面轻轻摩擦,他又仿若不是滋味地啧了下:“但总觉得不高兴,还有什么瞒着我。”
这方面宋淮南是生手,转而请教情场高手原满:“那原大仙怎么看?”
“……请称我为原老师,我又不是黄鼠狼。”原满含蓄地翻了个白眼,才笃定回答,“百分之八十概率是吃醋。”
撂下定论,又对温延挑刺:“不过我说你怎么回事,喜欢干嘛偷偷摸摸的,感情不要太含蓄,难怪小玉妹妹看不出来,以为你喜欢别人是你活该。”
温延嗓音带着克制的沉静,没跟他过多解释:“她的情况你不了解。”
“情不情况的我的确不太知道。”原满侧着身子坐,抬了抬下巴,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过,“但感情这方面,你们谁都没有办法越过我的经验。”
宋淮南捧场:“是的,原大仙。”
岔路口,红灯亮了。
“……”原满没理会他,伸手拍了拍温延的肩膀,这回提醒的认真了几分,“听我一句劝,你要真喜欢,但是又怕把人吓跑的话,平时就表现得明显点。”
温延抬眸盯着那刺目晃眼的小圆点。
安静须臾,他侧头在一片昏影里对上原满的眼,虚心求教:“还要怎么明显?”
原满建议提的理所应当:“极限拉扯懂吗?先试一下她的感情,可以拿出你最擅长的手段试一试。”
最擅长的?
温延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也跟着想了会儿。直到红灯只剩下十几秒,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不太理解的样子:“把婚姻当成商战?”
红绿灯切换成黄灯。
温延锁眉反问:“你行不行?”
扑哧一声。
宋淮南在后面发出一道笑音。
原满脸红耳赤,捂着心口好半晌没说出话:“我好心给你出建议,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还有别问一个男人行不行这种问题,我神勇无比!”
温延被逗乐,不紧不慢地翘了翘嘴唇,跟着前面的车辆缓缓开出十字路。
而原满也并不打算继续跟这种感情白痴浪费时间,直接啪啪拍响自己的脸,义正言辞:“色。诱!色。诱懂不懂!”
温延一顿,冷不丁笑了声。
还真是从未设想过的另一条路。【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