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阵雨21剥掉。
数米之外的包间里。
临近九点半,寿星已经开始安排服务员送上蛋糕,准备进行心心念念的切蛋糕环节。但离开多时的温延与陈嘉玉迟迟没有归来,人不齐,她觉得不圆满。
可由于阶层不同,这群满脑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朋友都挺怵温延,一听要去找他回来,纷纷踯躅着劝她等等。
寿星精致的小脸皱了下,有点不太高兴地用鞋尖碰了碰原满:“温老板该不会中途离场了吧?”
“怎么会。”原满知道他言而有信,不太可能干这种一言不发离开的事,于是赶紧哄,“你别多想。”
小寿星是家里幺女,养得娇气,性格也不太好,但其实没什么心眼,是个蛮实在的傻白甜。被哄了两句,她的表情仍勉强:“那怎么半天不见人影。”
听她毫无分寸地对温延挑刺,旁边一群朋友都没吭声,邬亦思随口扯了句:“没到零点切什么生日蛋糕。”
寿星不太乐意地说:“我家可是有门禁的,十点必须得到家,只剩半个小时肯定来不及了。”
“我去洗手间帮你看看吧。”
坐在寿星左手边的徐双苒突然出声,拉了拉她的胳膊,起身走出包间,找到洗手间的时候却发现门关着。
她揣着两分好奇,似有所感地上前推门。
轻轻一下并没有推动。
徐双苒略微侧头,还没有主观意义的仔细去听,不算厚实的门板里面传来一两道很低的说话声。
似乎有点像温延的声音。
听不清,毕竟徐双苒对他也不是十分了解,所有的信息基本都源于热衷牵线的爷爷嘴里。今晚朋友生日,传言说温延也会来,起初她是并不打算到场的。
后来又听说他的新婚太太也会过来。
徐双苒没能忍住,尽管之前她用几句话刻薄了那场失败告终的下午茶,但哪个女孩子没点慕强的心思。门当户对的优质联姻对象很少,温延这种更是凤毛麟角。
所以在温延牵着他太太进来时,即便徐双苒不想承认,也依旧不得不正视内心那点遗憾。
也同样是这点似有似无的感觉让她跟了出来。
可至于一墙之隔的是不是温延,徐双苒心里有猜测,正要伸手去敲门,男人的声音这次清晰了不少。
温延的声音在喉咙里压低,带了点别有意味的笑,听上去特别纵容地问:“学会了?”
紧接着,另一道女声黏黏答答地不知道说了什么。
完全想不到温延看着那样克己复礼,不近女色,居然会在随时都可能来人的洗手间里跟妻子亲昵。
徐双苒没惊动任何人,静悄悄地原路返回。
“人呢?”寿星不停往她身后张望。
“我没有看到。”徐双苒笑着打了个掩护,提醒,“你要是等不及,我们先切蛋糕吧。”
……
门外有人过来又离开,两人起初对此浑然不知。
陈嘉玉坐在洗手池台面,鞋子虚挂着,被迫直腰,整个人在温延手掌的推送下犹如一把拉到极致的弓。
他当真是坏透了,记仇又恶劣。
不知道别人犯到他手上都是什么样,反正陈嘉玉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丝毫瞧不出平时展露的温和有礼,仿佛被他抓到把柄,连亲吻也变成了惩罚。
明明没有亲太长时间,可陈嘉玉的舌根却绞得疼,身体力行地感受到了温延有多在意被隐瞒。
几次伸手推拒,都被他重新按了回去。
直到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她听到门外响起零星一点很容易被忽视的脚步声,几乎未曾多想的咬了温延一口。
不重,但地方挑得刁钻。
靠近下唇内侧的那片薄薄软肉,猝然疼了下,温延趁势松开她,眼风里带着点混的朝门板掠去。
外面没什么动静,温延回眸看她:“咬这么重。”
“有人来了。”陈嘉玉实在害怕对方一把推开门,耷着脑袋,嗓音闷闷的,“你别在这里胡来好不好?”
温延当然不至于在这么脏的地方对她怎么样,刚才是一时兴起,也有点想给她点记性。
门早就拨了反锁,但温延没说,揽着她的背面无惭色地淡声开口:“你的主动值几分钟?”
陈嘉玉哪里听不出他的夹枪带棍,可太紧张了,她
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门把手上。
下意识要推开他,可温延忽地就着姿势往里一挤,两人几乎严丝合缝,她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陈嘉玉识时务地伸手,环住温延的脖子贴上去,偏头,额角紧紧挨着他耳垂下的皮肤,鼻尖埋进衣领。
温延的身子僵了一僵。
陈嘉玉毫无察觉,顾不上羞,只想快点翻过这一页,埋着脸与他讨价还价:“回家,你想多久都可以。”
大概真有年龄越大越能放开这一说,比起几次下来熟能生巧到好似上了奇怪培训班的温延,陈嘉玉在床事间显得逊色许多,连喜欢的姿势都格外单一。
听她主动说起这种话,温延的僵滞延长片刻,慢悠悠地得寸进尺:“不是说挂不住还要我教么。”
像非得得到答案不可,他耐心十足地问:“学会了?”
记仇精记仇精!
陈嘉玉留心着脑勺后的声响,默默在心里暗道,但还是表现出安分守己的模样:“会了……”
面朝镜子,温延看着怀里缩成一团的身体,不慌不忙地抬手抚了把她的头发,才退后让开。
四肢没了束缚,陈嘉玉半秒都不想等。
她赶紧跳下洗手台,正打算整理平展刚才被胡乱压在身下坐着的衣摆,猝不及防地被拉住小臂。
陈嘉玉想抽回手:“怎么了?”
只见温延沉默地盯着洗手台皱眉,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有多不卫生,视线倏然一转,落在了她的衬衣上。
陈嘉玉浑然不觉。
随后一秒,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往上挪动,温延的手捏住后领,轻车熟路地剥掉了她宽松的外衣。
转瞬陈嘉玉的身上只余留一件薄薄的小吊带,露出细长白皙的双臂与脖颈,锁骨平直精巧。
她匪夷所思地护住胸口:“温延!”
印象里,这还是陈嘉玉第一次直接喊他名字,温延微不可察地抬了下眉:“在这。”
陈嘉玉的气势即刻减弱几分:“你脱我衣服干嘛?”
“不脏么。”温延随手将衬衣抛到洗手池边,一手解西服扣子,眸光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你以为我想干嘛?”
发觉自己会错意,陈嘉玉一顿,不自在地舔了舔唇。
温延脱掉外套,抬手罩在她肩上,语调轻慢正色:“我又不是禽兽,会急于这一时。”
陈嘉玉无语凝噎半晌,字眼从齿间挤出,显得模糊又态度勉强:“我看你刚才那过程不是挺高兴。”
憋了憋,她嘀咕:“之前聚餐也没见这样。”
“你亲我还要怪我忍不住?”温延感到好笑。
他慢条斯理地帮陈嘉玉将领子翻折,垂下手,轻描淡写地反问她:“真当我是柳下惠?”
“……”
静默片刻,陈嘉玉穿好外套,反咬一口这个举动让她在见到温延拧开反锁的卡扣时,竟也没觉得气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洗手间。
虽说陈嘉玉个子不低,但男人的外套于她而言还是过于宽大了,看着自己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扮,她看了眼身旁不苟言笑的温延,像个假正经。
现在怎么突然不笑了?
是生性不爱笑吗。
温延侧目瞥过她,不清楚有没有看懂陈嘉玉的腹诽,收回眼,经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将那件衬衣丢了进去。
随后又看向她:“这么盯着我,有事?”
陈嘉玉知道温延的洁癖心理,幸好被他丢掉的是穿过三个夏天的衣服,原本这个季节过去也是要淘汰的。
但大约是一整晚都在被温延压制,又兴许是因为温延那番话,让她多了几分底气试探:“都怪你。”
温延不以为然地应:“你一点错没有?”
今晚种种的确起因都是陈嘉玉做了错误的决定,她自然不占理,于是闪烁其词道:“我做错你扔我衣服干什么?”
“下次可以继续瞒着我。”温延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脸上,语气带着少见的严厉,不紧不慢道,“我会送你一身里外的衣服陪它上路。”
听出他没有宣之于口的敲打与介怀,想到这短短十几分钟里温延神色的跌宕起伏,陈嘉玉是真的感到歉疚。
她不是没有良心,但比起温延为她做的,陈嘉玉的确没有将对方婚前的话放在心上,也不是一位合格的太太。
思及此,陈嘉玉插科打诨缓和氛围的心思渐止,将这两句状似威胁的话记住,往旁边靠了靠:“温延。”
闻声,温延停下步子低眸看她。
陈嘉玉的手指从掩盖住腿根的外套下伸出来,生疏地抓住他的食指晃了两下:“以后不会了。”
对上她近乎讨好一般亮着的眼睛,温延指尖微蜷,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多年以前,住在郊区别墅的很多个夜晚。
温正坤都会在他犯错后举起戒尺,疾言厉色道:“你是我温正坤的儿子,不完美这三个字绝对不可以出现在你的人生里,听懂了没有?”
温延以为他都忘记了。
但没有。
陈嘉玉的这句郑重承诺让他想起自己同样的答案,繁密星空下,漫天大雪里,不足八岁的小男孩儿在每一次的惩戒后,都会面无表情地按照温正坤交代的话术机械回复。
像个怪物一样地说:“不会再有下次了。”
手臂随着陈嘉玉时不时地晃动而轻轻摇摆,温延看进她眼里,忽然喉咙有些发紧。
没人能抵挡这样明媚璀璨的注视,温延也不例外。
尽量忽视了嗓子里的涩意,他眼神偏转,随手拂掉陈嘉玉沾在嘴角的一根头发,云淡风轻地移开眼。
“好。”-
回到包间,寿星那边的蛋糕恰好抬上来,一堆朋友围着她站在桌子边插蜡烛,只有宋淮南躺尸在原来的位置。发现两人进来,众人都注意到陈嘉玉突然换掉的衣服。
纷纷对视一眼,却碍于温延没人敢打趣。
两拨人本身不是同一个圈子,如果没有原满,他们不会有坐进同一间包间的机会。
但寿星还是看着温延的侧脸感慨一句:“你朋友实在好高冷,衬得你都慈眉善目了。”
“……”
那头热闹非凡,宋淮南对上原满幽幽怨怨的一眼,简直乐不可**小子得后悔死让你过来。”
这话莫名其妙,陈嘉玉没太在意,找到不久前被她放下的那瓶水,正要挽一挽袖子。
温延从旁边伸过手,平静地拿走苏打水,拧松瓶盖重新递给她,不置可否地颔首:“长长教训也好。”
“这教训怕是够呛。”
宋淮南没再提原满的事,眼神在陈嘉玉外套上扫了眼,想到刚才徐双苒中途出去的小插曲。
他勾了下唇,桃花眼弯得格外好看,如同看戏一般随口提了句:“你俩刚才去哪儿了?”
陈嘉玉心里咯噔一下,咽水的动作停了停。
宋淮南笑眯眯地接着问:“刚才徐双苒出去找你们,没找见,我还以为你们自己走了。”
知道他在打趣什么,温延没搭理他。
然而陈嘉玉和宋淮南少有交集,担心他问出什么,顺势抬起头,恰好撞见宋淮南正笑着看她。
陈嘉玉微顿,好奇地岔开话:“徐双苒是谁?”
“温老板的相亲对象。”宋淮南言简意赅。
话音刚落,温延蹙眉看他一眼。
宋淮南换上另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探寻眸光,寸寸观察着陈嘉玉在听到这句话以后的反应。
可她是知道温延结婚前被爷爷介绍过不少联姻对象的,跟徐双苒相过亲很正常,也对此没什么想法。
陈嘉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回忆起那时发觉的动静,忍不住回归正题:“她是什么时候去找我们的?”
宋淮南倏地笑了:“你们前后脚回来。”
“……”
完蛋。
陈嘉玉抿了抿唇,眼里带了点不赞同地看向温延,发现对方正一声不响地侧眸瞧着另一人。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好一会儿,温延撇开目光,没再去看宋淮南一脸饶有兴致的笑,顿了下,不咸不淡地评价一句:“话真多。”
第22章 阵雨22害羞的陈同学 。
隔天周二,陈嘉玉照常忙碌。
杭安受伤被她隐瞒的事,因为在娱乐会所发生的小插曲而揭过,温延没再提起,只在这两天早晚要她按时吃药。应该是消炎药起效,她小腿的伤势总算有了好转。
刚进实验室,坐在滑轮椅上的小杨师兄移动过来,进行他每日一问:“你腿咋样啦?”
陈嘉玉随口应声:“没事儿了。”
那天电话接起没两秒,小杨师兄听到一阵混乱,赶过去又发现她受了伤,总觉得是他没尽心照看。
他叹气:“昨晚做了一宿的梦。”
“嗯?”陈嘉玉笑了下,“我就是被车蹭了点伤,又不是被撞,你还留下心理阴影了啊。”
小杨师兄摆摆手:“主要本来也害怕这个。我闺女前两年也是被车刮了,当时没啥事,过了两天突然喊疼,带去医院检查,人家说是什么软组织损伤。”
听完缘由,陈嘉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思考两秒,她干脆扯开话题:“你女儿喜欢礼物吗?”
“喜欢。”说到这个,小杨师兄瞬间转移思绪,朝她竖了竖拇指,“我老婆说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想法。”
“不过那天我也没问,你买礼物了没?”
回想起那个破碎一角的鲁班锁,至今还搁在行李箱里,陈嘉玉没扔,一来东西不便宜,二来也算个纪念。
她如实回答:“买了,但被摔坏了,我没给他。”
小杨师兄听闻觉得有些可惜。
陈嘉玉一笑置之,尽管东西没有送出去,可洗手间那段何尝不是另一个版本的礼物。
今天任务繁重,两人聊完这几句便各自回到位置。
陈嘉玉翻了翻记录表里的实验数据,从抽屉翻出一次性口罩和手套,戴口罩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
是袁律师发来的开庭时间。
通常情况下,这类案件的开庭时间会安排在收到起诉起三个月内,可能是温氏在其中进行了正当运作,一切流程加快不少,时间定在了这周五。
陈嘉玉赶紧回复了消息,心里盘算着当天的实验安排,顺手把这件事添加到了备忘录里。
正要收起手机,又接入了一通电话。
是挺陌生的一串数字,没有备注,陈嘉玉也不清楚会不会是熟人换号打来的,于是走到窗边接通。
她没先开口,静静等了两秒。
电话那头男人说的方言,声音粗糙沙哑,夹带着风声传入耳中:“你是幺女不?”
陈嘉玉起初只觉得这口音耳熟,完全没有多想,顿了几秒后回答:“不是,您哪位?”
“咋会不是。”男人在那头嘀咕着,旁边可能有人,他拿开手机跟对方说话,声音有些远,“……不是念娣,你咋给我拨的号,是不是拨错了?”
那边的人始终没有挂电话,陈嘉玉站在窗边,不设防地听到后半句。倏地,她的眼睫轻轻垂落。
表情僵住,她下意识想要拿下手机掐断通话。
男人似乎百思不解,又追着喊了句:“是念娣不?”
陈嘉玉嘴角的从容弧度渐渐隐去,呼吸发重,仿佛想到什么不太好的记忆,手指的力道突然收紧。
饶是她骨节都泛了白,但面色未变:“你打错了。”
挂断电话,陈嘉玉停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从后窗户往外看,能看到大片如茵的操场,有人在奔跑,肆意青春的气息格外浓烈,但她视野里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晕影。
她呆站了很长时间,长到喝完水的许严灵都纳闷,没敢拍她肩膀,只能探头:“陈小玉?”
“你是念娣不?”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突然交错响起,陈嘉玉的心脏猛地空了一拍,回头,对上许严灵染着担忧的眼神。
陈嘉玉才发现自己状态不对,眨下眼:“怎么了?”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许严灵熟练地就要伸手去摸她额头温度,边说,“你傻站——”
话还没说完,陈嘉玉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
许严灵的手停在半空,诧异又错愕,盯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皱眉:“天呢,你什么情况?”
“我不是……”陈嘉玉意识到把许严灵与脑海中的某些场景混为一谈,赶紧道歉,“师姐对不起。”
许严灵倒没生气,只是担心:“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有。”陈嘉玉吐出一口气,调整好情绪,跟她晃了晃手机,“我刚接了个电话,想到点事。”
许严灵似信非信地哦了声:“吓我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陈嘉玉收起手机,恢复笑容后挽住她的胳膊,“给你洗一周的瓶子赔罪。”
确定她神色无恙,许严灵哼了下:“还要配buffer。”
陈嘉玉立马比了个ok的手势。
因为已经耽搁了会儿,没再继续跟许严灵说笑,回到位置打算继续干活。戴手套的时候,她拿出手机。
盯着通话记录里的那串数字,陈嘉玉淡了笑意。
……
一早上时间过得很快,中午回丽景吃完饭,陈嘉玉按时倒水将药吃了。半小时的午休结束,在回实验室的路上,她收到了温延发来的消息,问她七点能不能离校。
陈嘉玉今天上午效率很高,晚上不一定加班。
想了想,她先问了句:【怎么了?】
温延:【出去吃饭。】
温延:【行么?】
最近一段时间,陈嘉玉在杭安的一日三餐要么是酒店,要么是研究院或者学校的饭。说实话,味道的确没办法跟杨姨的手艺相提并论,所以中午还跟杨姨商量了晚饭。
陈嘉玉有些怀念今晚的鱼汤,迟疑:【干嘛突然要出去吃饭,我想回家吃。】
温延:【你在跟我开玩笑?】
陈嘉玉:【听不懂。】
温延:【你生日。】
温延:【忘了?】
“……”
骤然被这么一提醒,陈嘉玉停下步子,看了眼日历,从晨起到现在都没注意到今天是她生日。
居然是她二十三岁的生日。
连自己都忘了,甚至还需要从温延口中想起,陈嘉玉张了张嘴,刹时间感到一阵无所适从。
陈嘉玉:【的确忘了。】
温延:【现在记起来了?弄江七号路16号那家餐厅,我包了六点之后的时间,听说味道不错。】
陈嘉玉惊讶:【你居然包场。】
温延:【如果你能接受在没有包间的情况下,被其他客人注视着全程听完生日歌,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温延:【当然,我不会这么俗气。】
陈嘉玉简直无言以对,又被这几句话弄得好笑,知道他不过是口嗨,但还是说:【别,我害羞。】
不知道是不是让她的回复噎住,过了几分钟,陈嘉玉刷卡进了实验室,才收到他的消息。
温延:【知道了】
温延:【害羞的陈同学。】
看到这三个字,陈嘉玉想到那天在洗手间里,他仿若老师般孜孜不倦地教导她勾住脚。
陈嘉玉抿了下唇,欲盖弥彰地抬眼四处看了看。
结束对话前,她犹豫地询问:【去那家餐厅吃饭介意穿着吗?我可以提前回家换衣服。】
温延:【不用】
温延:【想怎么穿都可以。】
陈嘉玉弯了弯嘴角,尽管并不在意他笑话自己,最终还是解释了下:【主要我之前没怎么过过生日。】
温延很快回:【没关系】
见状,陈嘉玉松了口气。
心道果不其然他会回答这样一句话,虽然相处没多久,但她也算是多少摸清了几分温延的说话风格。
不料下一秒又收到一条新的消息。
温延:【可以把今晚当作是你的周岁宴。】
这张毒嘴!
陈嘉玉神色一愣,会意后立马想直接回怼,但想到他说这句话的初衷是为了给她过生日。
陈嘉玉慢吞吞地
按了几个字发送:【但是这样的话,你知道会意味着什么吗?】
对面没动静,但顶栏的那行备注一直在温延与对方正在输入之间反复切换。
陈嘉玉瞥了一眼,忍着笑回复:【意味着等我再到现在的年龄,你已经五十一岁了。】
陈嘉玉委婉道:【我有点不太能接受老少婚。】
温延:【……】-
这段对话最后以温延临时有应酬而终止。
可能是因为那串省略号,陈嘉玉的好心情维持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六点半离开实验室,她仍觉得好笑。
陈嘉玉回家换完衣服,发现餐厅在城北,这会儿正好晚高峰,如果开车过去很可能会堵在途中。
而温延在四十分钟前告诉她应酬可能会推迟结束,又看了下其他出行方式,她二话不说直接去了地铁站。
三站后需要换乘,到达楼下时,正好赶上最近一班。陈嘉玉看了眼线路,进了地铁后找了角落的位置。
车厢人很多,拥挤却静谧。
在每一站的广播声中,陈嘉玉抵达目的站,随着人流往外走,她拿出手机扫完码离开通道,给温延发了消息。
出了地铁口,她沿着导航一路向前走,街上人不多,没过多久,她准确地找到了那家餐厅。
是一家中式私房菜馆。
与周围的各式网红风格不同,这家店从外面看去装修得很有古朴的质感,实木门窗,灯笼上印着字。
——里弄16号。
陈嘉玉知道温延包了今晚的场,所以也没在外面多待,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人烟稀少,以至于她立马注意到靠窗那边端坐着的中年男人,不怒自威的眉眼令人十分眼熟。
那是……温延的父亲吗?
这个念头刚浮现,中年男人异常敏锐地抬起眼,冷淡而又疏离的眼神直直朝陈嘉玉望了过来。
他旁边的保镖提步走过来:“温先生请您过去。”
一听这姓氏,她心里的猜测瞬间落定。
陈嘉玉当然看出中年男人眼底暗含的打量,毫无情绪,可偏偏令人察觉到无法忽视的挑剔。
她稍稍绷直唇线,看了眼立在面前的保镖,垂下眼睫,走到桌边的同时,忍不住苦中作乐地想起许严灵爱看的霸总小说里,那些老掉牙的古早桥段。
这位温先生也要给她支票,让她离开温延了吗?
陈嘉玉保持礼貌:“温先生。”
“坐。”温正坤风度翩翩地抬手示意,执起茶壶替她添了杯茶,“听说你跟我儿子今晚约在这里吃饭,贸然前来,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陈嘉玉道过谢,并不想与他拐弯抹角浪费时间,索性直截了当地说:“您单独见我应该不是想问这个。”
温正坤抬眼:“你很聪明。”
毕竟是显而易见的事。
陈嘉玉没有应下这句夸赞,没有说话。
大概是没想到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定力挺不错,温正坤看了看她,从保镖手中接过平板,在相册里找到一段视频,随后点了播放搁在陈嘉玉眼前。
“这是他五岁那年,与我在一场国际会议上跟外国合作方的全英语交流,流畅清晰,对方说他是个天才。”
“他刚满十一岁的时候托福成绩116,SAT考了1450分,后来分别被哥伦比亚大学和加州大学破格录取。”
耳边是温正坤不疾不徐的声音,陈嘉玉认真看着视频里的幼年温延,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结。
尽管一举一动都尤为老成,但白净俊俏的脸庞仍然稚嫩,从如今等比例放大的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少时的影子。
他从容不迫地笑着与合作方交谈,姿态矜贵。
可陈嘉玉却在恍然一瞬之后,瞧着他神似被禁锢化一般的言谈举止,禁不住皱了下眉。
视频很短,只有半分钟。
结束播放后界面停留在温延垂眼的侧脸,陈嘉玉居然看出他的倦怠,收回视线,她看向温正坤:“抱歉,我的确不明白您说这些话是想表达什么。”
“温延在结婚前,应该跟你说过他需要一段婚姻是因为他母亲的遗产。”温正坤做完这些准备已久的前情提要,开门见山道,“但我没想过这个人会是你。”
“……”
陈嘉玉觉得他的语气可太微妙了,顿了顿,情不自禁地笑了下:“是我怎么了?”
“恕我冒昧,我很难以评价。”温正坤摇头,“他会选择娶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家世的穷学生。”
说到这里,他随即补充:“当然这话并非针对你,哪怕坐在这里的是另一个人,我也会这样形容。因为温延不该做出这样的选择,他的妻子必须是门当户对。”
请问您是清朝哪个王爷的遗孤吗?
陈嘉玉很想吐槽,但顾念对方的另一层身份还是爷爷的儿子,她改了口:“你想让我主动跟温延提出离婚?”
温正坤对她投以欣赏一笑:“我说过你很聪明。”
我知道。
也不用你这样的人来夸奖我,谢谢。
陈嘉玉面色如常地在心中腹诽,没回应他的要求,而是直切要害地问:“你应该已经找过温延了吧。”
“对。”温正坤收走平板,坦诚道,“他没同意,但我觉得可以和你协商。据我所知你跟温延并没有签婚前协议,你将有权利共享他的所有财产。”
“但奥莱的律师团一向厉害,如果将来你们离婚,有没有婚前协议其实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要费点功夫。”温正坤翻找出图片,递给陈嘉玉。
见她始终一言不发,温和游说着:“但现在答应我,我可以承诺给你目前所看到的一切。”
“当然如果觉得不够,还是我刚才那句话。”温正坤缓缓露出一抹笑,“咱们可以再商量。”
闻言,陈嘉玉低下眼去看。
屏幕里面罗列出的不管是金钱数额,还是房产铺子,这都是普通人这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积累不到的。
但现在却毫不费力地被摆在陈嘉玉的面前,只需要她顺势点点头,这些就都是她的。
只不过温正坤明显对她一知半解,知道她是个小镇出生的穷学生,却不知道她最开始就放弃了那笔巨额遗产。
陈嘉玉不声不响地抬起眼,正准备说话。
温正坤打断她:“先不着急,我觉得你可以先看看这张照片,是我为温延选中的妻子,看完再回答我。”
话音落,陈嘉玉看到他的手机出现在视野里,定睛瞧见内容后,她的神情微微一顿。
……
另一边的道路上,距离里弄16号还剩不到五百米,车子忽然堵在路口。温延从得知餐厅出现温正坤,便立马从应酬上离开,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他清楚温正坤的目的。
让温延娶一位令他满意的妻子,而这个满意的范围,是必须由他全权掌控,因为温正坤想要遗产里的股份。
上次与他不欢而散,温延就猜到这人一定贼心不死,好在之后一周陈嘉玉去了杭安,他没有机会接近她。
而自从前两天她回来,保镖也增加到了六个。
可百密终有一疏,他没想到陈嘉玉今晚坐了地铁,更没想到温正坤会在今天找过来。
前面的车不知道究竟怎么了,外面是喧嚣的鸣笛声,燥热的气流包裹着车身。
温延皱眉,抬手拽了两下领口。
听到后座传来的动静,司机也焦急如焚,直到发现前车缓缓起步,他迅速给油跟了上去。
两分钟后,车子停在餐厅门口。
陈嘉玉的那几名保镖正在台阶下与温正坤带来的人对峙着,气氛一触即发,眼看温延下车,温正坤的人顿时失去几分气势,面面相觑几眼后往旁边让开。
刀疤保镖悄无声息地上前拉开门板,很轻地一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温延走进去后侧目扫视,一眼认出陈嘉玉纤细的背影,屏住的气息微松,他无意识地张开了握住的拳。
刚要过去的时候,他听见了陈嘉玉开口。
“我听说您与温延已经很多年没有
生活在一起了?”
温正坤扶了扶眼镜:“怎么了?”
陈嘉玉没有直面问题,低头想了想,继续反问:“那您现在应该也有了新的家庭了吧?”
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温正坤稍稍眯了下眼,带了几分考究与探寻地打量她。
但陈嘉玉忽略了他的眼神,回到正题:“既然您对温延一没有养育之恩,二没有父子之情,又何必管这么多呢?虽然现在是父系社会,但坦白来讲,其实大多数父亲除了在孕育生命前提供一颗精。子,并没有付出什么。”
“在孩子长大以后,比起母亲在这个过程里付出子宫与生命,父子之间的枢纽更是少得可怜,只有那张薄薄的能证明血缘关系的DNA鉴定书,不是吗?”
温正坤的面色逐渐冷沉。
陈嘉玉静静地回视他的眼睛,面色淡然,眸子却亮得惊人又漂亮:“他现在是成年人,有健全完善的独立思想,您实在没必要再对他进行各方面的指手画脚。”
像是并不在意自己究竟说了怎么样的话,陈嘉玉不以为意地总结道:“或者再说简单一点,温先生,您对温延的掌控欲可以收一收了。”
“我真是小看你了,陈嘉玉。”温正坤从没被人这样说教过,还是个年轻小姑娘,“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
陈嘉玉笑了笑:“这点您不用告诉我。”
如果换了别人她不一定敢这么说,但从温延之前谈起他父亲的态度,陈嘉玉多少能琢磨出点东西。
即便有爷爷的缘故,她其实也没有太多顾虑。
“我知道您是温延的父亲。”陈嘉玉好脾气地道,“如果您认为我有所冒犯,这些话您可以一比一复述给温延,他要是因此而觉得我挑战了他的权威想跟我离婚。”
陈嘉玉依旧是那副和和气气的模样:“那就当我当初看错人,我随时都能去民政局。”
说完,她端起那杯温度过低的茶,喝了一半,拿着包站起身:“茶很香,谢谢款待。”
话不投机半句多,陈嘉玉没打算留在这里等温延,却不料刚一转身,迎面撞进温延怔忡放空的双眼。
面对温正坤期间的所有处变不惊此刻全都消失殆尽,陈嘉玉不知道他听了多少,反正有些尴尬。
目光闪烁不定,她耳朵的温度旋即升高。
温延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刚才那些话,久久没有回过神。黑眸深深凝视她,或许是走道上空的那束光太过聚集,洋洋洒洒的全照在了陈嘉玉的身上。
这一瞬间,她的眉眼被跌落了细闪的光。
随着陈嘉玉慢慢走近,两人间的距离被拉拢,温延目光一瞬不瞬,刚松缓的鼻息又在不知不觉间屏凝。
他的情况陈嘉玉浑然不知,只觉得这人盯得她脸热,站定后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颊:“你应酬结束了?”
“嗯。”温延移开眼,喉结不自知地滚动两下,继而又难以控制地落在她脸上,“来迟了。”
怎么还看不够了!
陈嘉玉有点心烦意乱,浑身都燥,再加上背后还有个温正坤穷追不舍地看着他们俩,一前一后夹击,她只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两人紧迫的眼神烧成烤面包了。
“别看了。”陈嘉玉小声催促。
温延适时低敛了眼,面色依然很淡,似是刻意晾着几步开外的温正坤,他没马上搭理,而是跟陈嘉玉说话。
语气带着很轻的气音,恍然间变得难以猜透:“抱歉,这是我给你过的第一个生日。”
“但可惜了。”
第23章 阵雨23为什么不交男朋友。
温延的这句可惜,成功让陈嘉玉心头一软,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她无法控制地动了动嘴唇。
还没说话,被冷落多时的温正坤终于按捺不住,冷沉着表情站起身,一脸不悦地盯着他们。
“长辈就在眼前却刻意忽视,温延,这是我从小教给你的规矩吗?”温正坤的语气充满压迫感。
温延漫不经意地撩起眼:“你算什么长辈。”
“你——”
懒得听他多言,温延伸手将陈嘉玉拉到身后,冷冷淡淡地提起:“温睿上个礼拜在拉斯维加斯欠下七百万美金,听说现金周转不开人已经被扣下了,梁淑仪没跟你闹?”
他不温不火地扯了扯唇:“你有时间在这里对我的婚姻插手说教,还不如好好管管一手养大的另一个儿子。”
这件事情温正坤的确毫不知情。
温睿是他与二婚妻子梁淑仪的儿子,比温延小四岁。
可惜由于从小梁淑仪娇惯,导致这两人之间相差的四岁犹如天堑,随着年龄的增长,拉开的差距愈发大。
温正坤在心中暗怒一记,并不在温延面前展露,面色凛然地看着他:“你这是在威胁我。”
“随你怎么想。”温延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随意地捏了两下陈嘉玉的指腹,他理所应当道:“何况你威胁我太太在前,我拿温睿提醒你不是很正常?”
温正坤的嘴唇抿成线,脸色尤为难看,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他这次被气得不轻。
他一手栽培的儿子,一手变成如今这样优秀的儿子,居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他的脸面。
温正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要张嘴。
不料温延加重砝码:“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这是警告,否则你想清楚有没有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打量他几眼,确定温正坤接下来再没什么话要说,温延拉着陈嘉玉直接离开了餐厅。
定在这里吃饭,原本就是为了过生日。
可临时被温正坤搞出这一桩糟心事,估计两人一时半刻都不会想在他待过的地方继续用晚饭。
坐上车,温延面无表情地扯松了点领带结,衬衣顶端抵着喉结低凹处,压抑又憋闷。
他兀自闭着眼,没立马就着低气压与陈嘉玉讲话。
毕竟良好控制情绪是他的必修课,从小被耳提面命,这近三十年的生涯里,温延在这门课上从来都是满分。
唯独对将这些教给他的温正坤做不到。
对于温正坤像只苍蝇一样时不时恶心人的操作,温延实在厌恶,也清楚他多半不会善罢甘休。
但无论如何,不对女人下手是最基本的底线。
可他这位父亲,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明明各种下作手段使尽,表面依旧能露出一副斯文正派的君子模样。
温延沉出一口气,睁开眼问:“怎么坐地铁?”
“晚高峰太堵,我担心过不来。”他终于说话,陈嘉玉眨了眨眼睛,“你别生气了。”
温延颔首,只是面色始终不见好转。
陈嘉玉想了想主动出声找补:“我本来之前也不怎么过生日,你的心意我收到就行。”
温延语气淡淡:“你倒是大度。”
“那这不没办法。”陈嘉玉侧身倚在扶手上,托着脸直视他,“况且我也阴阳了几句,勉强扯平。”
可能是同样想到进门时恰好听到的那些话,温延缓缓侧目瞧了她一眼,面上毫无情绪。
却又因为目光凝聚,显得如有实质。
陈嘉玉没忘记在餐厅碰见他的那个眼神,随口问:“我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
温延眼睫微动,轻描淡写地嗯了声。
因为想要缓和气氛,陈嘉玉又往前凑了些,身子压低,从下往上仰视他,很好奇的样子:“你当时什么想法?”
她一脸跃跃欲试:“有没有觉得我特别高大。”
何止高大,那一瞬间险些勾的人三魂丢了七魄。
温延随着她变换的姿势而低眸。
眼皮落着,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方浮现出一层灰影,双手交叠,神情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始料未及的答案令陈嘉玉怔了一怔,回过神,将下巴垫在手背,挑起眼问:“谁?”
温延坦然自若道:“我母亲。”
已经过世二十多年的孟植宁在他仅有的印象里,是个很温柔的人,会耐心地抚摸他的脸颊,会笑着喊他小延。
也会在温正坤行径过分时,说与陈嘉玉相同的话。
不过像也不像,那一秒难以言喻的不同很难理清,当时的状况也并没有给机会让他想明白。
眼下再提起,只剩一丝经久未散的心悸。
话音落,温延的眼转了回去。
陈嘉玉没想到他会答出这样一个人,很不可思议,又觉得不好再提起旧事
让他回忆。
她稍抿了下唇,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
没人再说话,车厢里重新恢复到刚上车时的静谧无声。陈嘉玉直起身坐好,偏头看了看窗外,这才发现司机沿路边行驶得很慢,已经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圈。
思考两秒,她扭头:“你想跟我去吃一碗阳春面吗?”
……
三十分钟后。
两人站在凌海湾附近的一条小巷前,因为道路狭窄,车子进不来,剩下的一百米需要他们步行过去。
这里与夜市路并不相同,尽管地面坑洼不平,却并没有难以下脚的油腻污垢。小巷两边是矮矮的平房,老式卷闸门里的店铺很小,只有大概三十几平方米。
有卖便宜衣服,也有卖各种吃食。
担心温延觉得不卫生,陈嘉玉领着他往前走时,一边放轻了声音:“那家阿婆的面馆很干净,你放心。”
“嗯。”
她不留神踩在一个小坑洼里,身子微晃。
温延一把扶住她的小臂,而后顺其自然地往前挪了挪,牵住她说:“小心点。”
继续往前没走多远,很快到了一家不起眼的馆子,玻璃推拉门被擦得锃亮,上面贴着“欢迎光临”。
走进去,屋里只有零星两三个人。
陈嘉玉挑了张最边上的桌子,刚要坐下,又想到什么抽了两张纸巾,作势弯腰去擦另一边的板凳。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陈嘉玉动作一顿。
温延拿走她手里那两张纸,将靠近外侧两个对面位置的桌椅一丝不苟地擦了遍,随后落座。
在后厨帮忙的阿婆听到动静,掀开帘子走近,看到陈嘉玉愣了下,像是眼熟,但又喊不上人。
陈嘉玉笑了笑,并不在意:“阿婆,两碗阳春面。”
“好嘞,你稍等。”
阿婆穿着绛紫色的小碎花衬衫,细软的头发在脑后打理得齐整,从身后看去,是个很体面的小老太太。
面馆里是最普通的白炽灯泡,光线泛着昏黄,有种淡淡的老旧味道,照在阿婆身上让人心神恍惚。
她转身往回走,陈嘉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阵,直到阿婆掀开门帘进了后厨,才缓缓垂下眼。
这家店的速度很快。
没多久,阿婆分别两趟将面送了过来,一碗分量不大,吃完也只用了十分钟。
陈嘉玉照常像以往自己过来时那样安静地吃完面,付了钱以后,两人离开面馆。
温延总是能敏锐捕捉到她的情绪变化,刚刚在面馆还有些轻微恍神的模样,在走出小巷后莫名恢复了轻快。
温延若无其事地问:“想家了?”
夜风有些凉,迎面扑到陈嘉玉的脸上:“算是吧。”
“那什么时候回去看看。”温延回想起她那时的眼神,顿了下,“国庆放假,我陪你回去?”
说起这个,陈嘉玉的确有两年没回过玉带镇了。上一次还是前年的九月份,临近阿奶忌日的时候,她悄悄坐大巴回去扫墓,后来忙着本科毕业与保研,都没能抽出时间。
现在她结了婚,其实很应该回去一趟。
但陈嘉玉停了会儿,摇头:“等到时候看情况吧,国庆如果有项目,不一定得空。”
听她说着,温延没有接话。
可能是看到了视频里小时候的温延,又或许是今早那通电话,陈嘉玉难得有了一点倾诉欲。
她回身指了指那家面馆:“去怀大报道那天,司机导航走错道来了这边,半路出租车又抛锚,我来怀安吃的第一顿饭,就是他们家的阳春面。”
没想到有这层缘故,温延提起几分兴致:“一个人?”
“我很早以前就是一个人了。”陈嘉玉笑着应,但没在这个话停留太久,“其实这家味道挺一般的,但很像我大姐的手艺,小时候每次生日,她都会偷偷给我做面。”
“不过她去世很多年了,要是还在我身边,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们不一定出来吃饭,也不会遇到温先生。”
温延神色微滞,偏头看了她一眼。
陈嘉玉鬓角的碎发被吹得松乱,在风中眯起眼,说起这些时没有半点难过,反而带着舒坦自在地笑。
即便是这样,温延也没有谈及她姐姐的去世缘由,而是不紧不慢地扯开话题:“你胆子挺大,什么都敢说。”
“因为他不是我爸啊,更何况,”陈嘉玉不知想到什么,声音倏地变轻,“连我爸我也没做到毕恭毕敬。”
后面的话被风吹散。
温延没听清,身体不经意地往她跟前偏了点:“嗯?”
陈嘉玉看他一眼,神情光明磊落,但说出的话叫人听到耳朵里却不是那样坦荡:“更何况不是还有你。”
温延一顿,喉结无意识地滚了滚。
两人沿着散步的人行道往前走,经过一家小卖部,陈嘉玉嘴里有些干,过去看了看,买了两罐鸡尾酒。
返回到温延旁边,递给他。
打了个岔,陈嘉玉完全没注意到温延那点微弱的动静,这会儿冷不防发现他盯着自己。
她不明就里地问:“你怎么了?”
温延偏过脑袋,看着夜风里的女孩子,意味深长地虚眯了一下眼睛,不答反问:“你真没谈过恋爱?”
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这个。
陈嘉玉扭头看着他,想到之前似乎跟他说过,怔愣片刻后好笑:“没谈过,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四目相对,温延率先撤走眼神,因为她不思其解又澄澈的眸光,令局面突然开始变得莫名其妙。
连温延的反应也无端显得别有用心起来。
酒水刚从冰柜里取出来,接触了室外温度,没一会儿,握在手心的部分便感觉到薄薄一层冰雾。
温延垂眸看了半秒,旋即重新望向陈嘉玉,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丝毫不避不让地注视着她。
“能问么?”
“为什么不交男朋友。”
第24章 阵雨24坏孩子。
沉默了会儿。
温延的直截了当在她预料之中,毕竟无论是结婚,还是开局就表明做真夫妻,他都表现得尤为直白。
但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这让陈嘉玉想到坚硬的机械长出了触角,正一点一点地试探,摸索她的边界线。
看她会不会适时地让出一块领地,任由温延迈进那条暗中标明了尺寸的红线。
一段时间的相处,陈嘉玉知道他很有边界感,不追问不打断不评判,这三个不的准则始终如一。
如果陈嘉玉现在不予回应,他或许大概率会像第一次同床那晚,提及她小时候,但她没有正面给出答案一样。
止住话题,不再越距。
温延是包容且温和的,却又在很多小事上展现出强硬的掌控欲,希望所有发展都顺应预期。
以至于陈嘉玉至今都觉得温延很难以揣摩。
所以安静这几秒,她大脑转速异常快地总结出这几点,思考着温延询问这一话题的缘由。
只是无果。
碍于前几天刚发生的事,陈嘉玉略为谨慎:“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你不是不介意这些吗?”
温延模棱两可道:“随便聊聊。”
似是也觉得问得突兀,他慢条斯理地停顿片刻:“想听听你以前的生活,如果不想说的话可以拒绝。”
可能是在这之前遇到太多行径恶劣地想要闯入她世界的男男女女,陈嘉玉将自己保护在厚厚的盔甲里。
没人知道她非常吃软不吃硬。
这话一出,显得陈嘉玉刚才脑海里浮现的那些颇为多此一举,仿佛恶意揣测温延用心的坏孩子。
看了看他的侧脸,她喝了口果酒。
温延不慌不忙的态度,让陈嘉玉跟着松了心房。
“情窦初开的时候忙着赚钱和学习,没时间。”她拎着易拉罐慢慢走着,如实道,“不过年纪小也幻想过,毕竟谁不想要很多的爱。但稍微懂点事儿了以后……”
声音突然停顿在这里,温延偏头看她。
陈嘉玉的脸在路灯里
瓷白细腻,长翘的睫毛像欲要振翅飞走的蝴蝶,微微压下,遮挡住了一半的瞳孔。
她嘴唇压住罐口咽下液体,虚无缥缈地吐了口气:“就觉得这东西应该会是一辈子最没意义的事情。”
温延唇线微直,随后抬了抬眉:“为什么?”
“很浪费精力算吗?”陈嘉玉歪着脑袋想了阵子,一点点细数,“家暴啊出轨的,人的真心太善变了。”
她嗓音放得轻:“生活这么苦,我早就不期待了。”
不清楚是由于陈嘉玉这几句话里的含义,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温延静默了将近半分钟,才意味不明地开口:“你现在几岁,就敢说一辈子。”
果酒的酒精浓度并不高,只是这不代表酒量不好的陈嘉玉不会喝醉,恰好走到凌海湾的观景长廊上。
旁边有靠椅,两人过去坐下歇脚。
陈嘉玉摸了摸脸,掌心阵阵发烫,意识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亢奋,脑间想到温延中午的话。
扭过头,她弯起眉眼冲温延笑起:“一岁。”
听到出其不意的答案,温延瞧她一眼。
这会儿距离靠近,他才发现陈嘉玉双颊的颜色很深,鼻头泛着淡淡的粉色,像打了渐变的腮红。身上若有似无的浅香飘散,夹杂着一缕水蜜桃的果酒味。
四目相对,她的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
温延的视线下移,落到她或许是醉酒的缘故,看上去有些干的嘴唇,翘着一点弧度。
露天廊桥内夜风四起。
温延的心里没由来地察觉到钝钝的痒,指腹慢条斯理的摩擦易拉罐外壁,扯了扯唇:“嗯,陈一岁。”
得到回应后,陈嘉玉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
靠着椅背朝远处的海面眺望,忽然想起在里弄16号看到的那张照片,面上几分笑意换成了好奇。
兴许被朦胧的醉意席卷了大脑,陈嘉玉的嘴把不住门,她鬼使神差地问:“如果当时你没有碰巧遇见我相亲,会不会真的娶了温先生给你安排的人?”
说到后半句话的同时,不远处的廊板路口有两辆小电驴险些撞上,各自按了两下喇叭。
陈嘉玉的声音混着尖锐的鸣笛,温延没听清。
“会不会什么?”他耐心十足地接话。
那两辆交错开走的小电驴从陈嘉玉跟前经过,迎面遇到散步的人,又摁了一声喇叭。
陈嘉玉接二连三被吓到,倏然从恍惚惊醒,神识回笼,她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很没意义的东西。
陈嘉玉打了个激灵,懵懵地看他:“我忘了。”
温延端详她两眼,低声:“胆小鬼。”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心里有鬼,陈嘉玉居然从他这句话里品出几分一语双关,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
她下意识想做点什么,正要把仅剩的那点果酒喝完。
“醉了还喝。”温延拿走她的易拉罐握在手里,平静克制地提醒,“打算明天宿醉头疼么。”
其实陈嘉玉没想喝:“可是很浪费。”
话音刚落,就看到温延淡着表情仰头替她收尾,嘴唇与她留下的濡湿痕迹重合交叠。
温延喉结滚动吞咽,五指收紧捏扁了易拉罐,不冷不热地斜一眼陈嘉玉:“这样可以了?”
顿了顿,陈嘉玉的眼神觑过他另一只手里原封不动的那罐果酒,没忍住说:“我以为你不喝的。”
“一点而已。”温延垂眼,“醉不了。”
想着她这点量都能喝的胡言乱语,温延指尖捏着罐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摁着:“回家?”
夜风吹得舒服,陈嘉玉摇头:“再坐几分钟吧。”
时间无声无息地溜走。
之后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酒精引起的中枢神经系统兴奋症减退,陈嘉玉安静下来,放空了思绪。
温延坐在她身边,双手交握,松散地搭在小腹处,黑沉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
周遭静谧,只剩呼呼的风声。
临近九点半,两人回到车上离开海湾,百分之五浓度的后劲涌起,陈嘉玉半梦半醒地靠着门往外看。
等回到家的时候,陈嘉玉已经困到昏昏欲睡,但仍记着温延有严重洁癖,所以还是强撑着洗了澡。
从浴室出来,房间里没有人。
温延平时晚上都要在书房待到十点半左右,于是她也没太在意,吹干头发倒头就睡。
没多久,亮着小夜灯的卧室便只剩下平稳的呼吸。
……
一墙之隔的书房里。
起初在决定搬进这套房子时,陶琰便按照要求联系了装修公司,在书房加了隔音墙与厚厚的地毯。
这个点整座城市华灯初上,房间却暗着,只有春华路段的霓虹灯光争先恐后地挤入落地窗。
温延穿着睡衣倚靠在书桌旁,长腿微敞,单手抄着兜,另只手里百无聊赖地捏着一只黑色打火机。
指尖拨开顶盖叮的一声。
旋即弹动搓轮,直升起的火苗瞬间映亮了他下半张脸,摇摇晃晃,落入那双漆黑又眸色难辨的眼。
一道又一道清脆的声响,在寂静里重复。
温延不抽烟,打火机是去年合作方送的生日礼物,他不怎么走心地放在抽屉里,刚才找东西顺手翻到。
他平时很少留意这些无用的东西,但今晚不知怎么了,无心工作,索性丢下需要提前阅览的两份资料。
靠着桌角,把玩着打火机。
但仔细想来,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或许是从在海湾听到陈嘉玉那几句置身事外的话,又或者是前两天的那段视频。
诸如种种,再往前甚至还能细数。
一旦开始刻意回想,温延就不能不承认,他的世界留下对方太多痕迹,也的确上心了。
温延对此接受良好,毕竟爱护妻子、重视家庭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更是一个男人有责任感的体现。
这些无关于其他感情,在此之前温延很清楚。
他父母的婚姻不是完整且恩爱的,并没有给他留下很好的模范,所以结婚后他对陈嘉玉的百般照顾与看重,实际上都是无意识地按照温老爷子对妻子照搬来的。
哪怕只学到表面,在当下对温太太这个身份的人来说,他都能被称作非常完美的新婚丈夫。
不料今晚陈嘉玉的坦白令他无端感到烦闷,也是在那一瞬间,猛然打破了一直以来他认定的理念。
即便陈嘉玉对感情保持消极态度,但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他们只要保持目前的相处一定是密不可分。
可温延为什么还因为那几句话而介怀?
他忽然有些捉摸不透,让自己这些天以来上心的到底是温太太,还是陈嘉玉。
此刻混乱的思绪也很难探究出一二三,温延拉开抽屉,将打火机丢进去。坐到书桌前,抬手打开房间的灯。
桌面上,放着送给陈嘉玉的礼物。
温延掀开盒子,从里面取出那张印有暗纹的卡片,盯着中午在办公室里落笔的那行字。
沉默几息,他拿过钢笔旋开盖帽,在预留的另外一张卡片上写了几句话,一声不响地放进盒子里-
一夜无梦,再次醒来已经翌日八点。
看时间快要来不及,陈嘉玉简单洗漱后,拿了一份早餐匆匆去了学校。完成打卡后,她站在走廊外吃完东西,又去了趟厕所,才回到实验室。
结束一早上的任务,临近吃饭时间,大部队陆陆续续准备下楼,不知道是谁的手机率先震动了一声。
紧接着,艾特全体成员的响动忽地接踵而至。
“我天不会要开会吧。”许严灵一阵头大。
闻言,陈嘉玉也忍不住皱了下眉,揉了
揉手腕,刚摘下手套准备看消息,听见她惊叹:“我的天呢!”
紧接着,许严灵扭头看了过来:“昨天你生日啊?”
一罐鸡尾酒居然让她有了宿醉后的头痛感,说出去简直贻笑大方,陈嘉玉揉了揉太阳穴:“什么?”
“小唐哥在群里艾特我们说你老公给我们点了日料,说你昨天过生日,新的一岁也拜托我们多多照顾。”许严灵停顿两秒,神情郑重,“我想请问一下。”
“你老公还有其他兄弟吗?姐妹我也不介意。”
陈嘉玉震惊于温延的举动,怔忡须臾,动作没停地打开课题组大群,看到最新消息。
听到这话,她回过神无言到直乐:“重婚犯法。”
“我不在乎!”许严灵假哭着直喊羡慕,“这难道就是年上八岁的爹系魅力吗。”
陈嘉玉没听懂:“什么是爹系?”
“年龄大,性格成熟稳重,把伴侣当做是女儿一样照顾的男友或者老公。”许严灵科普完,没忍住附加吐槽,“你年纪轻轻的,一天也上点网吧。”
不止许严灵惊讶,课题组群里其他导师的学生也在群里刷疯了,发满了整个屏幕的感叹号。
有人还艾特陈嘉玉,她随手回了句不客气。
不由自主地又滑到韩教授助手发的全体消息,看着那几行字,陈嘉玉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简单几句话仿佛变成掺了热水的蜂蜜,喝一口,一路顺着喉咙附着在缝隙边角,浑身都暖起来。
没理会许严灵的吐槽,陈嘉玉将手机装进兜里,言笑晏晏地纠正她:“是六岁,谢谢。”
一群人闹完,纷纷去了食堂。
陈嘉玉没跟他们一起,还是回了丽景,回家的途中给温延打了通电话。但他大概在忙,一直处于忙音状态,她掐断通话后,想了想,在微信上跟他说了一声。
一直到吃完中午饭,陈嘉玉才收到温延发来的消息。
温延:【按时吃消炎药。】
看着这简短的一行字,陈嘉玉莫名觉得不太对劲,可又因为隔着屏幕,她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回想了近两天跟他的相处,和之前也没什么不一样。
倒水吃了药,陈嘉玉拿着手机回房间午睡,准备充电的时候,她看到枕头边放着的墨绿色丝绒盒子。
今早一切都匆匆忙忙,陈嘉玉完全没注意到这东西,不清楚是温延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月牙包裹着小王冠的项链,冠冕正中间嵌着一颗浅粉色的钻石。
款式并不夸张,很适合日常佩戴。
项链底下压着一张卡片,陈嘉玉小心取出来翻开看,纸面正中间的墨色笔迹力透纸背。
——生日快乐,希望你永远拥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Re.
在英文中用作前缀的时候带有重新、再的意思,哪怕是重蹈覆辙,还是会想要再次开始。
陈嘉玉的呼吸微微停滞住。
不得不说这样一句祝福送到了她的心里,犹如一只无形的手,趁她心门半松溜进去,顺势无声无息地捏了一把-
后面几天照常过去,很快到了周五开庭的日子,陈嘉玉一早就跟袁律师做好了对接,过程尤为顺利。
一个半小时的庭审结束以后,临走前,陈嘉玉看了眼格外萎靡的程项东,大有一副认命的感觉。
直到离开法院,袁律师才告诉她因为过不了多久,另一桩有关他两年前猥亵未遂的刑事案件之后也将立案。比起那个,今天这场面于他而言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这些陈嘉玉并不好奇,也对程项东的事不感兴趣。
庭审后的流程,袁律师没有再让陈嘉玉经手。
又过了几天,程项东在各大社交软件上公开承认了诽谤与道歉,与此同时,陈嘉玉的账户多出一笔赔偿费用。
随着这件事落幕,转眼到了新的一月。
韩教授与师娘的结婚整周年纪念日如期而至,每年这时候他们一组都要热闹一阵,今年也完全不例外。
聚餐的时间确定在周末,一大群人吃东西并不讲究,于是便将地点安排在了大学城附近的大排档。
这家店味道不错,生意很火爆。
晚上八点,一行人去到店里的时候,包间和室内的座位基本被一抢而光,只剩两三张双人拼桌。
老板见他们来人很多,干脆喊了两个帮手,在大排档旁边的石子停车坪里并排支了几张桌子。
小杨师兄跟另一位师姐去后厨点单,剩下的各自落座,靠近师娘左手边还空了个位置。
陈嘉玉跟在许严灵身边坐下,想到今晚可能会迟,她找出温延的微信,想了想,给他留了一条消息。
陈嘉玉:【你到家了吗?我们今晚聚餐。】
最近这段时间公司很忙,温延接连开了一周的年中汇报会议,前几天还飞去澳洲出了个短差。
昨天刚落地,华君那边又发生了十分棘手的医疗事故,他几乎脚不沾地地赶去了城南华君总部。
从他出差到现在,两人快六天没有见面了。
发完消息,陈嘉玉看着屏幕,无所事事地将聊天界面不停往上滑动,明显在等回复。
却没料到下一秒手机直接接入一通电话。
陈嘉玉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按键,连铃声都没有响起,通话便被她猝不及防地接起。
“这里是谁?”小杨师兄拎着一箱啤酒过来,看到师娘旁边空了个位置,顺嘴就问。
“是小秦。”师娘看了看手机,“应该快来了。”
位置太吵,陈嘉玉捂着听筒起身,准备换个地方去接。但她刚转身,背后传来师娘的声音。
“小玉,你要出去吗?”
陈嘉玉赶紧转过身:“我去接个电话。”
师娘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说:“你能顺路过去给秦淮领个路吗?他在前面岔路口。”
“可以的。”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陈嘉玉又确定了一遍后朝出走,将手机贴到耳朵旁,“能听到我说话吗?”
听筒里,温延的声线带着丝缕惫懒与沙哑,还有一点困倦的意味,不疾不徐地答:“可以。”
而后没给陈嘉玉接话的时间,随口问:“跟谁说话?”
陈嘉玉没隐瞒:“是韩教授的太太,你认识的。”
解释完,她正要再开口。
温延却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语调仿若不经意地又提了第二个问题:“秦淮是谁?”
第25章 阵雨25低头就会咬上脖子。
一直以来,陈嘉玉都很清楚自己无法抵抗温延说话时的声音,如同冬末将化未化的雪,表面裹着阳光的温度,不那么凛冽,又在谈笑之际染着几分云淡风轻。
平时分明是一副疏淡自持的模样,可笑起来的尾音像个会摄人心魂的男妖精,隔着听筒跟她调。情。
没想到他耳朵这么好使。
陈嘉玉咬了咬嘴唇,压下耳热,想到秦淮这个人,她停了下,表情不太自然:“师娘的学生,之前……”
剩下的话囫囵淹没在喉咙,她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
温延状似没看懂她不想提这话一般,语调揣着不拆穿的笑意,不疾不徐道:“之前什么?”
岔路口还在前方,陈嘉玉脚步未停。
但听着耳边温延分寸不让的应答,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手机侧沿,破罐子破摔:“之前的相亲对象。”
问问问,福气都让你问没了。
陈嘉玉一边没好气地想,一边屏息留心着电话那头温延的反应,总觉得他的追问略微不怀好意。
而且她记得那次在他车上,因为提前离开组会,导致韩教授打来电话提醒她秦淮还在办公室里等她。那时的温延必定听到了对话,否则怎么会有莫名其妙的那句话。
果不其然,温延在沉吟片刻后也提起:“他就是我们婚检那天,你师父催你回去见的那个?”
陈嘉玉无语:“你不是都知道。”
“你的相亲对象那么多,我可猜不准是哪个。”那头,温延漫不经意地总结,“那你们还挺有缘分。”
因为韩教授介绍见面,但几次三番都打断,至今甚至连一面都还没见着的有缘分吗?
陈嘉玉对他这句评价抱着怀疑态度,正想趁势反驳,却忽地想起之前在里弄16号看到的那张照片。
想到这,她的脚步慢了半拍。
“像你跟那位倪小姐一样有缘?”神差鬼使地,陈嘉玉居然口无遮拦起来,下意识接完话又停下。
后知后觉到自己说了什么,她
拍拍脑袋,佯装只字未提地言归正传:“嗯……那个,你今晚要回家住吗?”
不料话音落地的同时,电话那头倏然传来啪的一声,温延意味不明的笑宛若无声的逗弄,与沙沙的电流一起传来。
“把话说清楚,陈嘉玉。”
都说和人相处不能轻易交心,一旦走到这一步,最终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更加亲密,要么分崩离析,再回不到以前置身事外的关系,陈嘉玉对此深以为然。
她是个自我为核心的人,沿途风景偶尔让她侧目,可绝不会停留,一旦发现有人阻挡脚步,很多时候第一反应都是疑惑,并且发现或许要为此而浪费精力。
紧接着,她就会果断选择放弃。
所以陈嘉玉很少放任自己与人互换心事。
从而也导致经过生日那晚,她对温延在无声无息间变得拉近的心理格外明显。
具体表现在,陈嘉玉前段日子能感觉到后来几天温延无端的疏淡,以及偶尔盯着她若有所思的神色。
尽管没过几天温延就恢复了正常,她心里松口气,但依旧忍不住想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也比如那张照片,实际上同样因为在他面前卸了防线,才想到什么便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
一如现在,即便明白温延不是追根究底的人,陈嘉玉停滞半晌,还是扯来借口回答:“你们家世相当,现在温先生又给你们牵线,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这话说得陈嘉玉自己都觉得倒胃口。
语调里带着连她都没察觉出来的一丝极淡的情绪。
吐出一口气,陈嘉玉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看见不远处的路边停了辆银灰色的SUV,门边站着一人看手机。
年轻男人身姿挺拔,穿了件白色圆领短袖和长裤,清清爽爽的打扮,特别利落干净。
不过由于跟温延这三言两语,此时再见到秦淮,陈嘉玉不太愉快地联想到韩景。
最初她面对对方的第一印象也是利落干净。
“……”
陈嘉玉默默无声。
电话里,温延似是觉得她无厘头的几句话挺有意思,不慌不忙地笑了下:“这算什么缘分。”
陈嘉玉不太想继续探讨这个话题,打算说挂断,而温延好像也被这理由说服,扯来别的事:“结束我来接你?”
大学城附近的夜市大排档都很接地气,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讲,就是环境挺差。
陈嘉玉觉得没什么必要,顾及他洁癖的小毛病:“这边回家不远,我等会儿结束跟他们一起走。”
说完这话,秦淮已经注意到她,迟疑地招了下手。
陈嘉玉点头以作回应,几步走近,顺便告诉温延:“我接到人了,挂了哦。”
她拿下手机,客套地问了句:“是秦淮吗?”
……
尚未挂断通话的另一边。
温延刚刚结束华君那边的应酬,想到宋淮南先前提的需要引进国外医疗器械的渠道,又在对方下班之际,约了他还有几个朋友换了商务会所谈事。
工作谈完,这会儿几个人约着去了包间半开放式的另一边打桌球,只剩下温延稍作休息。
旁边热闹非凡,衬得沙发区格外寂寥。
温延听着电话里传来的那句话,陈嘉玉的声线跟她这个人一样,踯躅时细软温柔。
“是秦淮吗?”
还没听到对方的回应,听筒里嘟嘟两声,温延取下手机顺势靠近沙发里,脖颈压在枕垫上,脑袋扬起。
他看着天花板上粗细不一的黑色线条,胳膊落在身侧,握着手机轻轻地往沙发皮革敲着。
想到跟陈嘉玉领证前的好几次见面,一口一个温先生,现在跟不熟悉的相亲对象,倒是亲密的直呼其名。
温延神色莫辨地笑哼一声,缓缓阖上眸子。
宋淮南从门外进来,一眼看到他这样,弯腰抽了纸巾擦赶紧手,随口问:“你老婆催你回家了?”
温延扯了扯唇:“她自己都还没回家。”
“难怪。”宋淮南恍然大悟地笑了笑,瞥他两眼,坐到旁边碰了碰温延的鞋,“看来这是又独守空房了。”
宋淮南说这话时语气玩味,仿佛看戏不嫌事大一样地撩拨他的坏心情,听进耳里让人觉得非常欠揍。
“现在不想听你说话。”温延撩起眼扫过他。
宋淮南乐不可支:“干什么?”
温延长腿交叠,声线略微带着喑哑的砂砾摩擦感,四两拨千斤道:“看你名字不顺眼。”
“我名字招你惹你了。”宋淮南不明白他,转而又想到什么懒散感慨,“结婚的感觉怎么样?”
温延不爱跟人聊自己的感情生活,没意思,结婚前干净得像一片荒原,没什么可谈论。
可现在他是身边几个朋友里唯一已婚的,宋淮南好奇也无可厚非,温延随口答:“等你结了婚就知道了。”
见他又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宋淮南也不再多提,顺着话继续:“我的结婚对象就是病历本。”
宋淮南哪有时间精力搞这些,家里都快催疯了,但他跟温延不太一样,他从来不给相亲对象送批发礼物。
想到这,宋淮南乐了两秒。
没过一会儿,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原满穿着花衬衫和黑短裤溜达进来,鼻梁还架着眼镜,走到沙发跟前将自己往里一摔。
清了清嗓子,他神情郑重地宣布:“我分手了。”
话音落,另一头打桌球的两个男人惊讶地往原满这边看过来,调侃几句,但沙发上的另外两个人却无动于衷。
尤其是距离最近的温延。
在听到这话以后,依旧可有可无地捏着手机转圈,拇指与食指卡在屏幕间,轻轻一拨,绕个圈落在沙发。
他目光轻慢地瞧着桌上的精致果盘,一小碟黑加仑在柔灯下折出光影,犹似温延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宋淮南勾唇露了个笑:“被甩了?”
“说话这么难听!”原满有点不爽地瞪着他,过几秒后扬了扬下巴说,“就是被分手了。”
谁不知道他那点要面子的德行,宋淮南也不戳破,就着话采访他:“这次又什么原因?”
“她说我羞辱她。”原满的脸色变得稍微难看了点,很是疑惑不解地重述当时的情况,“她最近去我家公司在基层干了三天,昨晚告诉我被欺负了,我想着今早过去给她出口恶气,再让人给她安排个小组长讨讨欢心。”
“然后组长是中午升的,我是下午被分手的。”
“活该。”宋淮南一脸意料之中。
原满懒得搭理他,又向闭口不言的温延找麻烦:“你怎么不说话,你应该关心关心我。”
温延最烦不把感情当回事,尤其是不负责的男人,可要说原满是渣男,的确有些牵强附会。毕竟他每一段恋爱都付出百分百的热情,最后都因傻逼操作被甩。
所以他能关心什么,关心原满那一颗小脑发育不完全,大脑完全不发育的金贵头颅么。
温延瞥了眼,索性合了他的意,惜字如金地轻哂:“谈一段换一个,毫无定性。”
“……”
原满一时气不过,阴阳怪气:“谁能比你有定性,突然就结婚了,要不是你有原因,我到现在都不相信。你跟你老婆接触几次啊,早知道这样还solo这么久。”
“你懂什么,人家这叫一见钟情。”
听宋淮南撂下这句,原满听闻一脸不相信:“你别不是喝醉酒了,我们小延这种靠实力成为断情绝爱寡王的,还能赶上一见钟情这种潮流赛道?”
倏地一下,旁边丢来一块抱枕。
温延的唇线僵直,眼神瞧着有些晦暗莫测,顿了下,蹙着眉斜睨他:“你被那小寿星甩就是因为这张嘴吧。”
“我靠我跟你绝交!”
原满顿时被戳中了心窝肺管子,一下急了眼,扭头跟宋淮南告状:“你知道之前我跟他吃饭,他说我什么吗?”
宋淮南抬了抬眉,只是笑。
“然后跟没差别的同一张脸,谈结局同样都被骂的恋爱吗?”原满刻意做作地学着温延当时的语气,模仿完,一锤定音道,“他这种不懂风月的,跟一见钟情沾边吗?”
原满叨叨叨像只铁公鸡一样地挖苦着:“当初换个人,信不信我们小延也能结婚。”
听他这一分析,宋淮南觉得之前大概是判断失误,声东击西地揶揄打探:“真的?”
温延的眉头难以察觉地动了动,嘴唇微抿,淡淡扫过眼前存心不良的两人:“有你们什么事。”
随后又觑向原满:“失恋都不影响你心情是吧?”
被这两人有来有往一打岔,温延忽然想起陈嘉玉生日那晚的躁意,刚开始也明白可能是情绪上头。
所以之后几天用冷处理来解决烦心,打算等那点不可捉摸消失后再想。
但是情绪消失以后,温延只觉得莫名其妙,当即被自己因为这桩完全没有必要的小事费心而逗笑。
是温太太还是陈嘉玉有区别吗?
如今跟他并肩的是陈嘉玉,又不是别人。
他居然被这种毫无缘由的无稽之谈而拧巴着浪费时间,这要放在以往,他只会觉得好笑。
贴在掌心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温延敛起思绪,低眸掠过,是陈嘉玉发来的消息。他盯着看了两秒,冷不防地起身往出走。
这一动向让原满愣了愣,下意识求助:“什么情况?他该不会是被我说生气了吧?”
宋淮南眼里残留着笑,看了眼温延大步流星地背影,心里多少有数,隔岸观火地故意戏弄:“让你嘴贱。”-
陈嘉玉:【可以来接我吗?】
发完这条消息,在后面又附了一条定位,但想到这边的导航不准,只能到大致的位置。
于是陈嘉玉又跟了句:【来的话给我打电话。】
临近聚餐结束,大家伙多多少少都喝了些啤酒,不住在学校宿舍的几个师姐都已经联系了家里人来接。
陈嘉玉原本觉得这里距离丽景国际不算远,步行回去只有六七分钟,不用人接也可以。
但不清楚是不是她的错觉,吃饭期间,她总是能与秦淮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触在一起。
起因是在领秦淮回来以后,她原先的位置被地中海师兄占据,不知怎么就跟对方坐在了相隔一人的地方,后来中间那位师姐去找许严灵说话,他们之间便没了人。
两人倒是没怎么聊天,直到几分钟前,听到师娘跟韩教授低声可惜了一句:“真是阴差阳错了。”
之后秦淮主动跟她搭了话,提起上次相亲,也表示了他当时因为有事耽误而去迟了的歉意。
陈嘉玉自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相亲这种事,成功见面后再成功进入下一阶段,还有五五分的概率。
陈嘉玉很明显能看得出他有些遗憾。
不过让她决定给温延发消息的,还是韩教授说起了手头最近正在申请的新项目,方向比较新颖,恰好与秦淮他们科室研究方向一致,之后会有一定程度的接触。
说完这些,秦淮拿出手机提出添加微信好友。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可由于陈嘉玉从前那些糟糕的异性经历,让她对自己极度不放心。
更担心会处理不当,从而波及到之后的项目接触。
陈嘉玉思前想后,又摸了摸中午洗澡时摘掉戒指空荡荡的无名指,最终选择隐去前因后果,让温延过来一趟。
发完消息又过了十几分钟,一行人结束聚餐,热热闹闹往出走,恰好走到岔路口,有人问陈嘉玉怎么回去。
韩教授看了眼习惯在这种场合处理这种事的小杨师兄,他今晚喝得有点醉,正犹豫着还没说话。
走在旁边的秦淮主动问:“我送你回去吧?”
韩教授微妙地看向他,又去看陈嘉玉。
只见他跟前最小的学生回视过来,眨了下眼,而后很有分寸地笑着婉拒:“我先生来接我。”
“你先生?”秦淮的神色立时一怔。
陈嘉玉认真点点头,煞有介事道:“结婚没多久,他比较容易吃醋,就不让师兄送了。”
这话一出,秦淮后知后觉地点弯唇道:“新婚快乐。”
两人一本正经的对话完全挑不出丁点儿错,可落在马路对面的温延眼里,显而易见是在说笑。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点了点,鼻息里溢出零星轻哂,侧头看过去,牙齿咬合用力,咬肌在路灯里清晰可见。
这是让他过来看她多招人喜欢么?
小没良心。
温延没立刻下车,目光细细在陈嘉玉脸上描摹,面色没什么波澜,可那双眼底却带着不着痕迹的意动。
一直到他们走到路口准备分开。
温延勾着车钥匙关了门,不紧不慢地穿过马路,手掌没入裤兜,稍稍隔了点距离站定。
最先注意到他的是韩教授,这是他俩结婚以来,韩教授头回见到温延,他微顿:“来接小陈?”
“嗯。”温延礼貌颔首,“韩教授。”
听到他的声音,正跟许严灵讲话的陈嘉玉一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几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来多久了?”
“足够听完整首梁祝小提琴协奏曲。”
那就是近半个小时。
陈嘉玉看一看他气定神闲的神色,正想问怎么不给她打电话,师娘在身后喊她:“不给我介绍介绍吗?小玉。”
转过身,对上师娘微微促狭的眼神,陈嘉玉朝着她笑着介绍:“师娘,这是我先生温延。”
随后她又向温延介绍了对方。
韩教授与温老爷子交好,师娘自然是知道温延的,等陈嘉玉停下,便问他:“怎么不早点来一起吃饭?”
这时候温延侧目瞧了眼陈嘉玉,神色沉稳,眉梢眼角却挂着薄薄一层闲散。
他半真半假地说:“没被允许,不敢随便过来。”
陈嘉玉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扭头看他。
师娘却被这话逗得笑起,偏头跟韩教授打趣:“我还真没看出来,居然也是个妻管严。”
温延从容不迫地扬了下唇:“应该的。”
对这种称呼的回应居然能从温延口中轻而易举吐出,陈嘉玉上车以后,还沉浸在刚才那几句对话里。
她没忍住看向温延:“你刚才干嘛那么说,听上去好像我才是那个专制的资本主义。”
大排档跟丽景间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但开车便得绕将近一大半的春华路。
此时车子停在红绿灯前,路程走了一半,陈嘉玉竟然反应到现在,温延的唇边掠起一抹弧度。
他手握方向盘,一副好好跟她讲一讲道理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我是不是说了来接你?”
陈嘉玉没懂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实点点头。
“那你是不是说了不用。”温延又说。
他说到这,陈嘉玉已经会意了,偏头望着他没做声,继而只听温延回顾结束,反问:“那我是不是没说错?”
陈嘉玉一阵无言以对。
这么长时间,她与温延在这种情况下的口头较劲向来做不到平分秋色,他总是更胜一筹。
静默片刻,陈嘉玉欲言又止道:“可是妻管严的称呼多难听,人家都不喜欢,你还上赶着认领。”
绿灯亮了起来,温延缓缓驱车右转,眸光平静,满不在乎地抬了抬眉:“当我爱好小众。”
“……”
不知道是因为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还是其他什么,陈嘉玉看到他心情挺好,没再计较这个事。
一路上不像之前那样的安静,她又问了几句工作,确定温延都彻底摆平,她跟着稍稍定下心。
回到家,陈嘉玉翻了翻群聊,回复了几条消息。吃完烧烤身上沾满了味道,她放下手机进了浴室。
女孩子夏天洗澡很麻烦,洗头洗澡护肤这一整套流程结束起码要四十分钟起步。
家里房间多,浴室也不少。
自从发现陈嘉玉每晚用时很长这个情况以后,温延也没太在意,只是不声不响地换到了次卧浴室。
温延洗过澡从房间出来,主卧里仍有潺潺的水声,他经过餐桌去拿水的时候,陈嘉玉的手机响了起来。
走近一看,屏幕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陈嘉玉为了方便,微信设置的是锁屏能看到内容,于是温延顺理成章地瞥见了秦淮给他发的消息。
对方非常绅士且体贴地问她到家了没有。
盯着手机看了两秒,温延面上没什么表情,指尖在桌面与手机侧壁一挑,拿着手机进了房间。
主卧浴室的声响停止在二十分钟以后。
随着里面传出一道很轻的惊呼,没过一会儿,陈嘉玉拢着浴袍打开门。被她拿进浴室的睡裙不小心落在地上沾了水,里面夹带的白色棉质布料也没办法再穿。
她以为温延这个点不在房间,出来时并未多看,只发现室内的光线莫名变暗,影影绰绰的飘着几分危险。
记挂着浴袍里面空无一物,加上房门半开,陈嘉玉总有种下一秒温延就会凭空出现的错觉。
她攥着松垮的衣领,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谁知刚离开玻璃门半步,腰间猝然被掌心揽住,用力往回一勾一摁,陈嘉玉整个人贴在了墙上。磨砂质感的墙纸与微微粗糙的浴袍硌着浑圆,她被这一举动吓得不轻,条件反射地朝背后带着温度的怀抱贴进去。
温延站在后面,扣着手腕轻轻后拉,另一只掌心体贴地隔在前面浴袍腰带的位置,免得撞疼。
“什么时候加的秦淮?”他的身形高大,将陈嘉玉笼罩在双臂里,略偏低头,嘴唇就能蹭上她的耳朵。
陈嘉玉的心脏怦怦跳,稍稍动了下胳膊,没能挣开,只得保持这个姿势小声说清楚缘由。
这样的姿势很危险,她看不到温延的眼睛,加上昏暗不明的亮度,仿佛只要他低头就会咬上自己的脖子。
陈嘉玉往温延怀里蹭了蹭,试图好声好气地商量:“你先松开好不好?弄疼我了。”
垂眸扫过她的姿势,她的双手双腿,以及后方柔软,明明都被保护得很好。
温延耐人寻味地轻笑了一声:“哪儿弄疼了?”
说着,指尖似有若无地在腰带旁边打转,往上,捏住一头扯了扯,几分钟前随意绑起的蝴蝶结退开了束缚。
注意到什么,陈嘉玉呼吸急促两分,白净的小脸染上渐变一般的红,衬得起起落落的另一处格外显眼。耳边是温延扑朔迷离的气息,从后往前的热度令她口干舌燥。
两人已经一周没有见面了。
即使知道这是温延打着秦淮的借口想要对她予取予求,但陈嘉玉挣不开他,只能紧张地一把按住温延的手。
她忍着悸动磕磕巴巴地阻止:“不要扯。”
“为什么不能?”想到陈嘉玉跟秦淮笑的样子,虽然温延尽量保持风度,回忆起却依然觉得刺眼。
他贴近她耳畔,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她的耳朵,慢悠悠地意有所指:“又不会扯坏掉。”
第26章 阵雨26把握力道缓缓地揉。
陈嘉玉被他温热的呼吸笼罩,细细密密地从耳后铺开在侧脸,薄弱的皮肤受不得激,洇开一片红意。
很久没亲密,冷不丁被温延从后覆盖,浑身上下都翻涌着难耐与燥热,她抿着唇试图抵开他,却没料到稳陷进去正好合了他的心思,耳边倏地传来他沉淡的轻笑。
陈嘉玉僵着胳膊一动不敢动,听到他这一声,顿时有种被戏耍的羞恼:“温延!”
“在。”他气定神闲地回应一句。
低眸看她此刻染上绯红的耳,温延捏捏她的腕子,指腹按住的地方能摸到脆弱的脉搏:“跟他聊了什么?”
呼吸一起一伏在耳边扑落着。
陈嘉玉呼吸都急促几分,抿着唇,稍稍保持了点理智,故作平静地问:“你这是吃醋了吗?”
“不可以么?”温延答得不痛不痒。
但语气真真假假的并不好分辨,陈嘉玉如同被蛊惑一般的感觉,这好像很理所应当。
睫毛翕动,她下意识扭过头去看身后的人。
尽管温延的态度仿佛格外的不容反抗,但陈嘉玉仍是很轻松地回过了头,盯着他看了会儿。
她表情认真地问:“可以。但你为什么吃醋,我跟秦淮的事情从头到尾你都清楚,也从没跟他联系过。”
“你可以当我论迹不论心。”温延垂眼回视,眸色深深凝住她,“谁看到自己的太太跟从前的相亲对象谈笑风生,过后还能保持理智?”
四目相对,他极淡地抬了下眉,突然喊她名字道:“陈嘉玉,换成是你做得到么?”
“我当然可以。”陈嘉玉不假思索。
刚才没发现,此时她才察觉到温延今天是真的很喜欢连名带姓喊自己,有种难以言喻的郑重其事。
温延看她一阵子,很低地笑了一声,没分辩,态度随意到好似这回答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见他这样,陈嘉玉正准备说话。
原本就近在咫尺的男人倏地靠近过来,丰神俊朗的眉眼在视线中被放大,唇上一热,温延不置一词地吻住她。
两人维持住这个姿势,床边的小夜灯斜斜照映在身上,影子被毫不真切地拉长变窄。温延的掌往上移一寸,很克制的隔着衣料反复探过,轻轻捏了捏。
而后顺势路过她脆弱的喉咙,虎口卡住下颌,闭着眼,细细密密地亲着陈嘉玉的嘴唇。
身子越来越转回,后腰突然一阵抽筋。
陈嘉玉借着力道的四肢发麻,膝盖软了软,猛地一酸,喉间轻嗯,下意识撑住了温延劲瘦结实的小臂。
“腿麻?”温延松开她,眼神恢复清明。
陈嘉玉靠在他臂弯里适时转回身,手腕刚从桎梏逃脱,旋即腰间覆上了他的手。
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坐在落地窗边的小沙发。
姜黄色的棉麻质地布料沙发和淡绿色的单脚圆桌,这是陈嘉玉搬过来以后添置的。
放在简洁明快的黑白灰主卧里,看上去突兀至极,小清新风格显然也不会是温延喜欢的。
所以自从放到这里,温延几乎没在这边坐过,可此时此刻他却一反常态,身子后仰,让她坐到腿上。
掌心拢住她膝盖,把握着力道缓缓地揉。
察觉到陈嘉玉稍稍僵硬的肌肉,温延搂住她后腰,屈起食指在膝头一敲,提醒她:“放松一点。”
“抽筋了。”陈嘉玉小声地怨怼。
温延伺候着眼前这位,还要听她低低抱怨,似笑非笑地撩起眼,重提旧事:“所以说你体质差。”
眼神在她松垮懒散的前襟转了个圈,中间一截半遮半掩的纯添了几丝纯澈的妩媚动人。
全神贯注于膝盖的陈嘉玉再怎么迟钝,也完全没办法忽视他逐渐变沉的气息,侧目看他一眼。
陈嘉玉发现了什么,面颊陡然发红,一把捞起浴袍不留情地瞪他:“你怎么越来越流氓。”
这算什么流氓。
温延在心中不置可否,没管自己灼热的呼吸,搭在她腰间按着的手停了停:“好点么?”
不得不说温延按摩的功夫相当好,陈嘉玉青春期时经常腿部抽筋,每逢那种时候都只能不得要领地胡乱按捏。
温延这几下貌似没用力,却很快揉开了痛意。
陈嘉玉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出声,话语凝在嗓子眼,膝头温热挪位,在温延云淡风轻的注视下来回变化。她抿唇,屏住一两道越来越乱的吐息,竭力支撑下端坐的姿态犹如被指令操控的洋娃娃,极致脆弱又美丽。
她忽然不合时宜地续上了几秒前的想法,以后如果奥莱真的破产,这人还能去开一家按摩店。
卧室内光影绰绰,窗外
风声急荡。
尽管陈嘉玉今晚没喝酒,却感觉比大半月前喝了酒那晚还要醉人,绷着唇靠近温延怀里。
任由他另一只手勾缠着没入发间轻轻拂过。
头顶鼻息一下深过一下,她的眼睫挡住迷乱的眸光。
脸颊贴在温延的脖侧,洗过澡后极度缺水的嘴唇半张,一度有些吸气长呼气短的焦灼。
两人衣物仍旧完整,可气氛兴许是因为光线暗淡,又或者是某处沉沉细细并不一致的声息。
反正一切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凸显得格外暗昧不清。
不清楚是不是浴室里洗澡的阀门没有关牢,陈嘉玉在意识模糊间听到了水滴声。
她居然还有心思考虑别的,张了张嘴,艰难地在温延脖侧蹭了下:“温延,你听到水声了吗?”
温延敛回作乱的指,偏头吻住陈嘉玉唇角,沉哑的嗓音近乎温柔地安抚:“嗯,等会儿进去关。”
陈嘉玉脊背微僵,没两下声音在喉咙里反复吞咽,莫名带了点儿小可怜模样的哽:“可是地板会湿的。”
温延却仿佛压根没听清她讲话,舌尖缓缓蹭过下唇,触进去浅尝辄止地碰了碰,暗示意味十足地,语气克制又似乎耐心到很好说话的已读乱回。
没关系,接住了-
时间刚过一点,主卧里动静渐止。
温延搂着臂弯里的人,扯过在床边摇摇欲坠的被子盖在陈嘉玉身上,顺手探了探她后背,关掉了空调。
陈嘉玉半梦半醒地靠在他胸前,耳边是对方健康稳健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
明明只做了两次,但因为上次已经是一周以前,导致温延精力十足,到最后陈嘉玉感觉自己快被拆碎了。
她的眼睛红通通的,睫毛濡湿,原本就没有干透的头发在这过程里同样出了一层汗,变得湿答答。
听到耳边的心跳,陈嘉玉又困又倦地轻轻拍了下温延的心口,小声嘟囔:“你真的好吵。”
温延这会儿一脸餍足,看上去心情很好。
今天倒是没洁癖症发作立马去洗澡,而是圈着人,浑然不觉的轻哂:“刚才更吵的人是你吧。”
“那还不是怪你。”陈嘉玉掀了掀眼皮。
想用眼神来表达不满,可碍于骨头软不想动,看不到人索性作罢,闷声道:“都说不要了。”
温延笑了下,语调中有点似是而非的戏谑:“怪我出力让你享受还要被倒打一耙?”
“我哪里享受了。”陈嘉玉气得脸红,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纵在此刻油然而生。
想到过程里不管怎么都推不开的肩,还有耳边轻哄和一而再再而三的马上,她只想反驳温延:“而且这种事情明明是你们男人更舒服一点,好吗?”
温延低着眼,看了她一会儿,想到第一次结束后她只说了几句话的生硬客套,又对比此时鲜活的模样。
他的眸光无意识地深凝,微妙地抬了下唇角:“可你有些时候也的确很大声。”
“别说了。”陈嘉玉的脸瞬间红透。
这是第一次解锁别的地方和姿势,她也是真的不适应,起初只想快点回床上,后来只想快点天亮。
温延却不露声色地逗弄:“为什么不说了?”
看他在这种时候还要有来有往地不能让让自己,莫名有点憋闷。陈嘉玉没了解过别人做完这些以后什么样,但她现在胸腔里却胀胀的。
无法描述的淤堵,她撇嘴:“你就喜欢唇枪舌剑。”
话音落,头顶的人蓦然很低地笑了一声。
这么久以来,温延还没见过她发脾气的样子,一瞬间讶异的同时,又觉得有趣,维持着唇边的弧度,他伸手将人卷进怀里,放缓了语速便显得轻声细语。
“我以为这是打情骂俏。”
“……”
陈嘉玉神色怔忡,下意识仰起头看向温延,撞进他好整以暇的眼里,她看到了自己茫然的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前那个在她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展露出同等一面的温延消失不见。他开始变得不那么温和淡漠,有了不同一面的人味儿。
又从什么时候,这种话也能轻易从他嘴里说出来。
这么毫不在意且得心应手,让陈嘉玉也恍惚有种错觉,她在他这里好似占据了一席之地。
“员工和太太怎么能相提并论。”
陈嘉玉想起这句话,又想起半晌前的憋闷,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温延在无声无息间改变的态度,宛若涓涓细流影响着她的习惯,让她在这个世界有了一星半点的底气。
这种被重视才能滋生出的权利。
陈嘉玉只在温延这里体会到。
见她盯着自己眼波流转,温延的眉梢很轻地一抬,女孩子浑身上下都很软,尤其这双眼睛,沾着眼泪雾蒙蒙地朝他望过来一眼,前身后腰都禁不住一紧。
没人能抵抗得了。
“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温延屈起指节在她脸侧轻轻刮了刮,陈嘉玉眨眼,敛起思绪弯了弯唇,理智告诉她不要口无遮拦,但话语却提前一步理智:“忽然觉得结婚挺好的。”
毕竟多少了解她对一切感情抱有消极态度,眼下乍然听闻这句感慨,温延觉得新奇:“是么。”
陈嘉玉很轻地嗯了声。
偏过头,重新将脸靠到他胳膊上,距离拉近,皮肤便轻轻松松地贴在一起,她舒适阖眼:“也很有意思。”-
陈嘉玉之前那篇二区SCI在这个月中旬收到了返修二审的结果,之后几天,她根据改稿要求逐条修改。
忙碌充实的生活,几乎没有机会停下。
在这个过程里,温延断断续续地飞了几趟国外,“山间觅”的室内设计图也在这段时间定稿。
偶尔中途还会去江北出短差。
按照婚前约定好的,两人照旧会在每周抽两三个晚上回西山别苑小住,而在这期间,温正坤一次都没出现过,时间一久,陈嘉玉便也忘了被他搅黄的那个生日。
至于他在餐厅里的那些胡言乱语,以免温老爷子心烦,陈嘉玉跟温延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提起。
日子平静地往前走着,周六下午,陈嘉玉在实验室里待到四点,将核对好的论文在系统提交。
确定上传成功后,她关了电脑准备离校。
今年梅雨期来得很迟,一直到这个月中旬才结束,但因为过去没多久,怀安天气依旧潮湿又燥热。
可能最近压力大,陈嘉玉这次生理期推迟将近小半月,今天刚好第二天,量最多的时候。
她一整天都感觉头昏脑涨,小腹坠坠的疼,后腰也酸到想要随时躺下。于是这会儿结束安排,她只想回家休息。
但不料刚挨着三十多度的气温走进楼下大厅,忽然从四面八方传出一道沉闷的砰的声响。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喊了起来。
陈嘉玉站在电梯前,看到按钮和面板的亮灯同时熄灭,一并暗下的还有电梯间里的照明灯。
居然停电了。
陈嘉玉皱了皱眉,忍着不适打开微信,率先热闹起来的是几个大学群。不止丽景国际,怀大、人大,还有第四军医大学,以及春华路的所有店面都断了电。
这种天气停电没有空调简直是人间酷刑,不过几分钟,陈嘉玉穿着短袖已经出了一身汗。
她乏闷地靠站在电梯边,想着对策。
手机突然接进来一通电话,陈嘉玉心思微动,垂眼看了看屏幕,意料之中的是温延。
但始料未及的是接通之后,温延在那边几乎没问她,直接开口:“要不要来公司?”
结婚这么久,她的确还没有去过奥莱,一方面是觉得温氏的产业与她没关系,二来也很少有凑巧的机会。
陈嘉玉
稍稍犹豫:“我过来会不会不方便?”
“今天停电属于突发事故,附近商业街大道改造施工破坏了电力设施,范围包括整个大学城和春华路全段。”解释完,温延避重就轻道,“我办公室不会有人进来。”
盛夏本就辛苦,更不用谈生理期作祟。
听完前面几句话,陈嘉玉就已经有了决定,又见他安排好去处,不再纠结:“我打车过去。”
“十分钟。”温延那边传来细微的翻文件的响动,不慌不忙地开口,“苏确在接你的路上。”
陈嘉玉很少在遇见问题后,不需要动脑思考便有人兜底找退路的时候,此刻如释重负的同时,心口塌陷。
她悄无声息地笑起:“知道了。”
挂断电话没多久,温延那辆眼熟的黑色迈巴赫出现在大厅外,坐上车,陈嘉玉跟苏确道了声谢。
奥莱大厦距离丽景国际不算远,不堵车的情况下,十几分钟就到了公司楼下。因为有苏确在前面领路,陈嘉玉倒没觉得拘谨,只是在面对员工的注视时仍有几分不自在。
电梯里。
陈嘉玉想到今天周六,但公司里貌似还有很多人,她略作斟酌:“你们休息日也要加班吗?”
“只是偶尔。”面对温太太没什么不能说,苏确扶了扶眼镜,“最近年中比较忙,加上下月集团周年庆宴会,需要提前操办的事情会多稍微一些。”
说到这,他又严谨道:“但有三倍加班费。”
“三倍吗?”陈嘉玉稍显惊讶。
苏确矜持一颔首:“是自从老板上任以后调整的。”
闻言,陈嘉玉似有所感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他现在在开会吗?”
“在跟达境的孟总谈工作。”苏确抬手看表,“那边刚开始十分钟左右,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结束。”
总裁电梯门缓缓打开,苏确率先走出,领着陈嘉玉朝温延办公室走去:“您先在这里休息,总裁办有生活助理,有什么要做的可以安排他们。”
看出他似乎赶着去温延那边,陈嘉玉没再让他耽搁,回头看了一眼,她打算去趟洗手间直接去办公室。
跟苏确分开后,她顺着指示牌走进去。
奥莱不仅员工待遇好,也很人性化,女隔间内的挡板有一只很小的篮子,里面放着纸巾、湿巾还有卫生巾。
看到这些,陈嘉玉记起苏确说的话,微微垂下眼。
掌心湿汗黏腻,她走出隔间站在水池前挤了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揉搓着指缝。
正要冲水的时候,外面进来几个女员工。
她们聊着八卦,声音不大,看到陈嘉玉时停了停,但转念想到什么,没怎么在意地继续讲话。
“……群里说的是真的吗,老板真结婚了?”
“这么多年你见过哪个女人是被苏确亲自接上楼的,也不想想,他的意思就代表老板的意思。”
“我去,我原本以为温总不食人间烟火。”
“之前应该是,毕竟有脸盲症……”
“嘘,你找死啊。”一行人进了隔间,声音变得模糊,有人轻斥道,“这话是能随便放在嘴上说的吗?”
陈嘉玉冲洗双手的动作顿了顿。
收回胳膊,自动感应水龙头瞬间停了水,她漫无目的地就着指缝残留的泡沫继续揉着。
里面关于温延脸盲症的话题被绕过,重新聊到他结婚这事儿,几人陆续走出来,站在陈嘉玉旁边。
“群里有人拍老板娘照片吗?我想看看。”
“没。”站在陈嘉玉左侧的女人摇头,“老板最烦议论他私生活的,谁敢顶风作案。”
“急什么,下个月周年庆肯定能见到。”
几个人叽叽喳喳在陈嘉玉耳边絮叨,鲜活又热烈,谈起八卦时的语气跟他们课题组里的师姐们一模一样。
陈嘉玉安静地露了点笑。
见这几人没再聊到关于温延的事情,陈嘉玉冲干净手上的滑腻,正打算出去。
在这时候,中间的卷发女人似是猝然回忆起了什么,边拿手机翻找着东西边说:“不对啊,我看群里说老板娘长头发,那上次老板去江北见的那个女人是谁啊?”
“嗯嗯?什么情况?”
陈嘉玉也同时一顿。
她侧目看过去,只见卷发女人打开聊天记录,指尖点开其中一张,放大给几个人看。
视线顺着指尖看向对方的手机,陈嘉玉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清干净,也看到了屏幕里的一男一女。
内容非常眼熟。
因为正好是之前温正坤给她看过的那张照片。
第27章 阵雨27张嘴。
陈嘉玉如同被定住一般,怔愣了大约半分钟。
原本她以为那是温正坤随便找人PS,为了糊弄她才生成的产物,毕竟照片里的温延的的确确与平时很不一样。
他跟那位传说中的倪小姐面对面站着,女人穿着红色宽松线衫与皮质短裤,头发不长不短,正好到锁骨处,别在耳后露出精致明艳的半张脸,手里还拿了支雪糕。
应该是温延让对方难过了,她垂着睫毛在哭。
而温延在她对面单手抄兜,另一只手悬在半空,屈起食指举到距离她脸一寸处,用指背给她擦眼泪。
那在男女间其实是一个很亲密的举动。
亲密到倘若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单凭这张照片,就能够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妻子眼里定论为变心出轨。
陈嘉玉在收回目光前,最后看了一眼,随后抽了两张纸擦干净手,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办公室。
房间很大,装修依然是熟悉的深色冷色调。
左手边一整面墙都被做成了落地窗,明亮且通透,办公桌上文件很是整齐,书柜里摆放着各类奖章与证书。
陈嘉玉没什么参观的心思,只在进门前一巡而过,坐到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抱着胳膊出神。
想到生日那天温正坤对她说的话。
坦白来讲,站在外人角度去看照片里的两个人,的确如同温正坤说的那样男才女貌,家世般配。
这点陈嘉玉也很难不承认。
她低不可闻地叹了声,翻出微信,鬼使神差地将好友列表滑到最底,又不知不觉点进温延的朋友圈。
只看到言简意赅的冰冷转发,迎面而来的空荡仿佛将属于她的小空间的屏障打碎。
也是直到此刻才恍然发觉,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温延,证领的草率,婚后也从未靠近过。
甚至不清楚他喜欢什么,他的朋友都有谁。
就好像是,完全被隔离在他的世界以外。
按理来说陈嘉玉并不会因此而影响到心情,作为从出生便被遗弃过的女孩子,被推开这件事她应该习以为常。
可当得知照片是真的这一刻,意识到温延的好不是只给了她,她没办法欺骗自己,她确实有些烦躁。
但大概是本就情绪低迷的缘故,像窗外沉闷燥热的天,所以心情不好也可以推诿到生理期的头上。
陈嘉玉收起手机,闭上了眼-
另一边,小型会议室内。
与达境的合作商定结束以后,温延在合同最后一页行云流水地签下字,直起身往后靠了靠。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穿着衬衫与深灰马甲,长腿交叠,目光漫无边际地从窗户远眺出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工作处理完,温延倒是难得有闲情逸致关心关心这位表哥的生活:“听说你前段时间去利物浦?”
“小道消息还挺灵通。”孟与濯嗤了声,“不过倒是遇到一位旧相识,Abbey让我向你问好。”
懒得听他调侃这人,温延自动忽略,望着他耐人寻味地挑了下唇:“又是去听音乐会?”
孟与濯回视,面色坦荡:“找人。”
“看这样子是找到了?”四目相
对,温延略略抬眉。
这两人过招向来都是不露声色的,面上端的一副轻描淡写,实际一个对视,一个眼神全隐含着暗潮汹涌。
谁也不比谁率先移开视线,凭的就是耐性。
但终究有求于人,孟与濯自甘落了下风。
黑眸微不可见地往旁边一挪,他冷冷淡淡地回:“找到我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说完,他又重新看向温延。
定定地胶在他那张不遑多让的稳淡面容间,眼底的游刃有余好似利刃锋芒,寸寸剖析着温延不外显的神情。
几秒后,孟与濯喉结滚动:“你找到她了。”
黑檀木矮桌上放着茶具。
温延倾身握住壶柄,听他这笃定的语气,在茶水缓缓注入杯中的间隙,不显山不露水地抬眸看他一眼。
似是在履行某种诺言,温延没说话,尽管他一字未漏,但答案在此刻却已然显而易见。
见状,孟与濯的眉梢极轻地一动。
他的嘴唇翘起零星弧度,适可而止的没再问,只是神色明显比来时的严肃松了劲。跟温延喝过两杯茶,起身,接过秘书递来的外套,一扬手套在身上。
“下个月奥莱晚宴我不一定有时间到场,生日礼物会提前派秘书送过来。”孟与濯随口提起。
温延撩起眼,不动声色地琢磨着他冷峻面色下的心思,莞尔:“我以为你最起码会问清楚她在哪里。”
“无所谓。”孟与濯屈肘整理袖口,面无表情地垂眸捋平外套痕迹,“目前我只需要确保人还活着。”
他模样淡漠,好似当年失去孟宝珠消息时,疯魔一般将国内翻出底朝天的人不是他。
而后孟与濯的眸光染上几丝怜悯,意味深长道:“年底是爸妈忌日,我等她自己出现。”
说完,他提步离开了会议室。
温延又在位置坐了会儿,细细将另一份文件看过,在末页签上字,合起交给苏确。
他倒不担心孟与濯会伤害孟宝珠,那到底是他一手养大的人,只是想起上次过去看到的戏剧性场面,以及两人之间多年的纠葛,温延鼻息间溢出淡淡的笑哼。
回到办公室,温延推开门,察觉室内与离开前是如出一辙的安静,下意识往沙发上看过去。
陈嘉玉侧身蜷缩在角落,半张脸埋进胳膊里。
她看上去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蹙起了两个小山峰,皱着脸,另一只手松松垂落在腰腹间。
知道她这几天忙,温延没打扰,皮鞋的噪声在踩在地毯上后被吸得很干净,他脱掉外套给她盖在身上。
随后无声无息地回到办公桌前处理工作。
分针一圈圈溜走,落地窗外的天色随着太阳东升西落逐渐变暗,将将隐没在地平线上的半轮夕阳昏黄,笼罩着整座城市,有种寂寥荒芜的孤独。
陈嘉玉这一觉睡了挺长时间。
临近八点,她在昼夜颠倒的模糊里醒过来,面朝着窗,一眼看见玻璃外面的夜景。
夜色降临,升起灯火点点。
小腹坠痛依然在持续,陈嘉玉吐了口气,慢慢撑着沙发坐起来,才发现办公室里没有开灯。
她其实很不喜欢在休息日午睡,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整个房间昏暗不清,清冷到像是被全世界抛弃。
陈嘉玉的思绪还有些不太清醒,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宿舍也不是卧室,而是温延的公司。
想到这里,办公室里突然传出一道沉哑的声音。
“醒了?”
陈嘉玉愣了愣,抬起头,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温延在座椅里小憩,应该也才苏醒没多久。
他仰起脖颈揉了揉眼窝,起身绕过办公桌走了过来。
几步站定在她面前,温延熟稔地贴了下陈嘉玉的额角,确定温度正常后,低声问:“饿不饿?”
陈嘉玉仍懵着:“我睡了多久?”
“四个小时。”温延不疾不徐地答了句,靠近一点,突然捂住她的眼睛倾身打开背后的开关。
办公室里灯光亮起,等她稍稍适应,温延松开手:“想出去吃,还是我让人把餐送到这里?”
一觉睡醒,经期综合征的反应越发浓烈,陈嘉玉的唇色看着很白,没什么精神地摇了摇头。
光线唤醒了思维能力,随之复苏的还有彻底醒神后想起在洗手间里看到的那张照片。
陈嘉玉强撑起心情:“家里来电了吗?”
温延的领带扫过她的脸,木质浅香温和地在周遭漾开,他说没有,捡起地上外套:“晚上不回家住。”
陈嘉玉明了:“那回别苑再吃饭吧。”
“今晚不回那边。”温延拎着外套抖了两下,看着褶皱的衣摆,直接道,“我们去住酒店。”
……
半小时后,温延领着陈嘉玉去了城中心的奥莱顶层,三室两厅的总统套房,管家送他们上楼。
尽管已经竭力克制,但在乘坐电梯的过程里,套房管家的眼神仍然时不时地在陈嘉玉脸上好奇巡过。
被这么注视得有些不自在,陈嘉玉往后退一步,借着温延的身体挡住一部分视线。
再一抬眼,冷不防地撞进温延的眼里。
“躲开做什么。”他同陈嘉玉讲话时声音放轻,要笑不笑的样子特别迷人,“见不得人么?”
陈嘉玉抿了抿唇:“多尴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温延续着她的未尽之语道,“以为你在跟我偷情?”
“那也不一定是这个。”陈嘉玉撇开脸,不去看他那双夺人心魄的眼,“说不准以为是你包养了女大学生。”
温延轻笑了一声:“我可干不出这种事。”
陈嘉玉心里烦,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好似一语双关,斜着觑了他眼:“这谁知道。”
她言辞态度间的意思实在耐人寻味。
温延侧眼,眸光深不可测地看了她一阵子,眉心微锁,对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多少有些不理解。
电梯门打开,两人进了房间。
管家适时询问这个点需要准备什么餐食,温延拉着陈嘉玉往里走,头也没回道:“还是老样子,味道可以重一些,另外单独给太太送一份乌鸡汤来。”
捕捉到意料之外的答案,管家惊讶一瞬后赶紧应下。
因为温延提前给这边打了招呼,吃食早早准备好,等陈嘉玉洗了热水澡出来,送的餐已经摆满了桌子。
陈嘉玉生理期没什么胃口,嘴里味淡,吃饭的时候,她只喝下半碗鸡汤,筷子在米饭里轻轻拨弄。
注意到她状态不对,温延只当是身体不适,给她夹了块鱼耐心问:“让宋淮南来一趟?”
人家宋淮南又不是妇科医生。
陈嘉玉明白他意思,暗暗腹诽一句,摇摇头说:“熬过这两天就好了,我不太能吃止痛药的。”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温延很不习惯于拐弯抹角,沉吟两秒,他猜测道:“是我的原因?还是你那篇SCI改稿不顺利?”
不得不说,他是真的很能揣摩人心。
看一看温延,陈嘉玉答不上来,只好借着他给出的选项含糊地嗯了声:“最近太累了,没缓过来。”
这句的确是真心话。
从下午到现在她心里各种情愫交杂,着实有些分辨不清楚哪些真哪些假,也明白那张照片只不过是引发情绪低迷的导火索,最关键因素还是这段时间太忙太累。
但陈嘉玉也看不懂自己,为什么不想问一问温延,如果放在以往必定轻而易举就能提出来。
然而今天那句话堵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状,温延似信非信地颔首,没再追问。
可陈嘉玉却因此愈发烦闷,像极了小视频里那种莫名其妙生气让男友哄的女孩子。
这种情绪几乎从来没出现过,她将所有缘由都归结到生理期,如果没在这个脆弱时刻,她一定不会这么矫情。
吃过饭,陈嘉玉重新洗漱好后躺到床上,看着精致华丽的顶部水晶吊灯,她翻了个身。
没过一会儿,又重新翻了回来。
看她辗转反侧的模样,温延以为是肚子不舒服,半躺下去侧身抱住她,掌心贴着陈嘉玉的小腹。
打着圈揉着捂着,温延突然喊她:“陈嘉玉。”
“嗯?”
温延不紧不慢地看着她:“知道为什么撒谎的小孩得不到夸奖吗?跟我说实话。”
在她的言行间,温延直觉不只是太累的缘故。
陈嘉玉睁开眼睛朝旁边望去,一眼撞进他深邃的眸,叹了口气,到嘴边的否认莫名没了底气。
像是心软的前兆,她垂下眼说:“那天温先生给我看了你跟另一个女人的合照。”
“不会。
“温延未作他想便尤其确定,“我除了结婚证上跟你的双人照,不会跟其他女性有单独合照。”
看他这样肯定,陈嘉玉有些迟疑,仔细将照片里的内容描述一遍,察言观色道:“那不是你跟倪小姐吗?”
温延忽地不可捉摸地笑了。
在她抬眼的瞬间,温延反手拿过手机,在好友列表找出孟宝珠的新微信,点开朋友圈给她看:“是她吗?”
瞧见他这一手操作,陈嘉玉实实在在地懵了。
甚至连坠痛的小腹也失去了知觉,盯着照片看了看,她不可思议地坐起身,问得荒诞:“你们加了微信?”
话刚问出口,陈嘉玉立时觉察出不对。
果不其然,向来泰然自若的温延都被这信息差弄的无言到轻哂:“四分之一血缘的妹妹,你说我该不该加。”
“那他……”陈嘉玉惊诧,“那他还敢给我看?”
温延垂着眸子没说话。
他知道温正坤是什么样的品性,看似正派实则下作,为了孟植宁遗嘱里的股份,简直不择手段。
只是他没想到,温正坤居然能拿出他跟孟宝珠的合照来欺骗陈嘉玉,这种龌龊做派的确让人难以置信。
温延瞧着陈嘉玉迷失的样子,抬手摸了摸她脑袋,顺着后脑抚到脖颈:“下次见到他主动避开点。”
话音落,有人在门外按响了门铃。
温延起身去开门,陈嘉玉坐在床上半天没回过神,有点茫然之后的愣怔,得知真相后心里突然空了一瞬,转而那股憋闷变成了不自然的尴尬。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居然因为一张照片怀疑温延。
还有一点被她刻意忽视的愉悦,犹如真相大白后的浑身轻松,骤然缓了口气,她捂了捂脸,有点烫。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
温延拿着杯子重新回到卧室,是管家刚送来的红糖,走近后发现陈嘉玉表情钝钝的,看似傻眼的可爱。
看着她,温延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嘴角,握着杯子忽然贴了贴她的脸颊,明知故问:“想什么呢。”
陈嘉玉倏地抬眼回望他,可能真是被这情况惊讶到,也或许是虚弱时期,精力跟不上。
温延将杯子送过去,发现她半天没伸手接,没有勉强,眼睑半垂,把杯口在她嘴唇碰了下。
“张嘴。”
第28章 阵雨28热感超薄还是凸点螺纹。……
四目相对。
撞进温延理所当然的眼里,陈嘉玉顿了顿,没应他的话直接就手喝,淡然自若地接过杯子:“我自己喝。”
尽管面上装得一片平静,但在杯口贴上嘴唇,陈嘉玉抬眸看向温延的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停了半拍。
眼睫垂落,她抿了口红糖水。
“出息。”温延盯着她看了会儿,轻笑一声。
他似是而非的语气不知指的哪件事,陈嘉玉疑惑半秒,温延继续开口:“一张照片这么久自己不提起,我不问你,你这是打算直接给我盖章么?”
红糖的味道很厚重,甜得腻人。
陈嘉玉吞咽掉口中的液体,竭力维持着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糗的从容:“我本来也没想太多。”
“嗯,饭没吃几口,的确没想太多。”温延明显不相信这句找补,声线不紧不慢,但陈嘉玉莫名听出几丝不爽。
陈嘉玉抿了下唇,无声无息地觑他一眼,握着杯子细细摩擦,斟酌着话:“你生气了?”
沉默片刻,温延不露声色地回:“生气不至于,只是你的反应太让我出乎意料。”
“……”
不久前因为误会而引发的尴尬在此刻变成了无法言喻的愧疚,陈嘉玉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没能保持理智。
她在心里暗怪生理期,试图转移话题:“你最近一直去江北出差,也是因为你妹妹吗?”
“她在江北很好,我没必要去打扰她的生活。”温延低头看她,两句话陈述了兄妹间并不如她想得来往密切。
尽管说明白了缘由,但这事终归是个结,温延顿了下,简单向她解释:“孟宝珠刚从英国回来,之前那次见面纯粹是意外,她哭也只是提起父母想家了而已。”
陈嘉玉偏了偏头:“想家怎么不回来?”
察觉到这话题越来越跑远,倘若温延接着答,内容应该能从现在扯回到十年以前。
温延悠悠地笑:“你在用其他话题来减轻罪行么?”
拐弯抹角半天最终还是回到原位,陈嘉玉张了张嘴,正想习惯性道歉,被温延慢条斯理地打断:“比起对不起,我更容易接受另一种弥补方式。”
这话实在耳熟至极。
陈嘉玉想到上次在会所的后续,霎时间,抬睫看着温延的眼神立时变得古古怪怪起来。
见状,温延就明白她还记得那件事,淡勾了下唇,闲适地倚靠着桌沿:“想起来了?”
陈嘉玉含糊其词地没吭声。
温延的手掌撑在桌面,侧歪了点脑袋,好整以暇地提起她之前说过的话:“还记得你有过承诺的吧?”
眼前男人不慌不忙地笑着看她,陈嘉玉头皮一麻,没料到他居然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为了讨好他的胡言乱语。
憋了好半天,陈嘉玉才匪夷所思地问了句:“你一直没跟我提,原来在等这个啊?”
“当然。”温延承认得很快,模样坦坦荡荡,完全看不出他正在翻旧账,“我早说过,我不是好人。”
陈嘉玉感觉他在欺负自己,可惜没有证据。
毕竟被冤枉的人是他,只此一件,好似让温延掌握了她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证据,借机会不停侵占领地。
陈嘉玉吐了口气,握着杯子正要说些什么。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来,温延脚掌一抵,走过去看了看来电,瞧见是老爷子,他收敛起面上的风轻云淡。
离开房间时,顺势带走了空杯子。
自从他结婚以后,这一两个月以来如果没什么事,老宅那边几乎不会在八点之后跟温延联系。
掩住门,温延接通电话朝餐厅走。
不等他开口,那头一向老顽童的语调此刻格外严肃,趁着声音问:“你认不认识倪蓁?”
甫一听到这姓氏,温延立马明了:“怎么回事?”
“这孩子一个人从江北过来,说家里让跟你结婚。”温老爷子面沉如水,“你说实话,是不是对不起小玉了。”
没想到今晚一个两个都因为这人怀疑自己。
温延笑不出来,鼻息间溢出难以描述的无可奈何:“没有,您见我什么时候乱来过。”
这话倒是确切的实话,得来他的肯定,温老爷子微不可察的松一口气:“那孩子就在家里,你说怎么处理?”
将杯子随手搁在餐桌上。
走到窗边,温延垂眸沉思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撩起眼皮往外看,目光沉沉:“先安排住下吧。”-
倪蓁是半小时前抵达的西山别苑。
什么都没带,像是临时决定的行程,很突然地出现在了温家老宅。而因为倪家同样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对方上门,在确定身份后温家的确没办法拒之门外。
可谁承想,倪蓁被秦姨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怯懦又紧张地告诉老爷子,她来商量婚事。
老爷子下意识以为是温延做了不该做的事,丝毫没有怀疑到倪蓁头上。又联想这段时间他总去江北出短差,脑中画面已经
天马行空到被陈嘉玉捉奸。
还好他维持镇定,给温延去了一通电话。
此刻心里多少有了数,老爷子再回头看倪蓁,眼里便多多少少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他那双浑浊的双眸打量着倪蓁,过了片刻,转头冲站在厨房门口警惕留意这边情况的姜姨招招手。
姜姨快步走近:“您吩咐。”
“你带两个人过去,把角楼客卧收拾一间出来。”温老爷子拄着拐杖,“再备点姑娘家用的东西。”
不料得到这样的安排,姜姨愣了愣:“这是?”
总不会真的是温延造的孽吧?
虽然姜姨没说出口,但温老爷子却显然猜测到她在想些什么,没好气道:“你看着长大的孩子能干这种事吗!”
“那怎么还让人留下,这要是传出去……”姜姨犹豫。
温老爷子摆摆手:“他这么做恐怕是有什么计划,况且来都来了,大半夜撵人走不是温家的做派。”
了解清楚缘由,姜姨喊了两个人离开客厅。
温老爷子稍稍整理好表情,踱步行至沙发旁坐下,看着倪蓁问她:“孩子,是谁让你来的?”
倪蓁表情有些犹豫,漂亮脆弱的模样看上去极度不安,抿着唇半天不敢接话。
直到她对上温老爷子耐心地注视,迟疑两秒,最终眼神躲闪地坦白:“是温先生。”
温老爷子一顿:“哪个温先生?”
“他只说了自己姓温,我不知道名字。”倪蓁的嗓音细声细气地,小心接话,“但还说了他是温总的父亲。”
这话一出,温老爷子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老二两口子常年在北方部队,他明明知道的,整个家里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的,一直以来都只有温正坤。
忤逆不孝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
温老爷子别过脸平缓了许久,等到气息渐止:“那你知不知道,温延已经结婚了。”
倪蓁愣了下,清丽眉眼间的表情明显大幅度的变化,尤为明显地一僵,有些刻意。
仿佛特地露出这副模样被人看出来一般。
她抿了抿唇,睫毛垂下遮住眼底情绪:“结婚了?”
“对,已经结婚第三个月了。”看她这样,温老爷子哪里能不明白什么情况。
到底是温正坤主动欺瞒在先,老爷子只得安抚着跟她做出保证:“你放心,这事情温家会给你一个交代。”
恰好此刻姜姨从角楼那边收拾完回来。
温老爷子面色淡淡,只挥挥手让她将倪蓁送过去。
等到人都走后,偌大客厅静谧无声,老爷子坐在单人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神莫名有些恍惚,也不知在跟谁讲话。
“都是我的错。”
浅浅一道叹息,消散在空气里。
……
奥莱顶层。
温延回到房间的时候,陈嘉玉已经漱了口重新躺下,毫无睡意地盯着虚空出神。见她这样,温延抱着胳膊靠站在门边无声地瞧了会儿,唇边挂着一丝弧度。
“想出结果了么?”欣赏完,温延走近低眸看她。
陈嘉玉回过神,偏头看一眼气定神闲的男人,有些不太甘心地鼓鼓腮帮子:“没有。”
听到这话,温延抬眉:“要不要我给你出个主意?”
他如今在陈嘉玉眼里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明明还挺通情达理的提议,落入她耳中变成一肚子坏水。
陈嘉玉不太想理会,但又好奇,她的目光追着温延掀开被子躺下,狐疑道:“什么?”
“生理期结束以后去逛个超市?”温延不紧不慢地状似咨询意见,却又不等回复就自顾自接着道,“热感超薄还是凸点螺纹,这次可以你来选。”
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弥补吗?
我选择同归于尽。
陈嘉玉被他的漫不经心哽到凝噎,想到家里那一抽屉的某趣型号,耳根寸寸燃起热意:“你真是……”
温延侧眸看她:“嗯?”
陈嘉玉自知说不过他,可心里又实在被弄得七上八下,咬了咬下唇软肉,她撇嘴道:“诡计多端。”-
隔天,周一下午。
结束持续长达五个小时的会议,温延回到办公室,老宅那边打来电话,他举着手机站在窗边接听。
苏确进来的时候,温延正被温老爷子劈头盖脸地训斥,他面不改色地回眸:“我半小时后回来处理。”
挂断电话,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什么事?”
“温副董十分钟前落地,现在正在回老宅的路上。”苏确将文件摊开在桌面,“需要我将之后安排调开吗?”
钢笔尖落在纸页上发出极轻的沙沙声,伴随着衣袖与桌面的摩擦,温延习惯性落笔时在末尾缀下一点。
黑墨水微凝,很快干涸附着在签名后方。
“嗯。”
温延低敛着眸子,薄薄镜片在阳光斜映下折射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温睿也一起回来了?”
苏确应声:“是这样。”
“看来还真是去拉斯维加斯赎人的。”温延轻笑,散漫的目光在眼镜后格外耐人寻味。
比起只是喜欢一些极限运动,但绝不沾染恶习的温澍,他这位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可谓是实在不成器。
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母亲梁淑仪这些年只会溺爱,偏偏财政大权掌握在温正坤手里。
去年温睿染上赌。瘾,在国内澳城赌。博十有九输,副卡超出限额,眼见梁淑仪手头也没了余钱,开始跟身边朋友几十万上百万的借钱。一个月后东拼西凑来的七千六百万全部砸了个响,怕被追债才跑去了美国。
温延自诩不是好人,也不爱拿权势说话,在这之前,他始终对这一家人睁只眼闭只眼。
但凡温正坤没在陈嘉玉生日当天做出那样恶心人的事,他没想过收拾温睿。
既然如此,那就算算总账。
温延跟陈嘉玉结婚是为了有个家,而不是让人家好端端一个女孩子嫁过来吃苦受罪。
“回来得正好,给他那些狐朋狗友通知到位。”温延翻过两页,一目十行确认好内容后又下笔,“温睿不是喜欢打着温家招牌到处借钱,这次让他借个够。”
难得见老板充满攻击性的一面。
苏确扶一扶眼镜:“明白。”
提前下班,温延给陈嘉玉发了两条消息,询问她想不想回一趟西山别苑。在办公室等了大约半小时左右,对方久久没有回复,温延也没打扰,让司机送他回老宅。
到家那会儿正好刚过五点。
出了没几天的太阳又重新躲回云层里,只剩下若有似无的几缕光线从云边微弱地探出来。
车子经过门口,温延看到不远处停了一辆灰色宾利,隔着防窥视玻璃,似乎还能看到后排座椅里的男人。
他收回目光,等车停稳后走下去。
此刻偌大别墅里空无一人,打扫卫生的几位阿姨都提前回了房间,甚至连人来疯的Elvis也没有出门迎接。
温延推开门走进去,站在玄关,透过与客厅隔断的中式镂空屏风往里瞧,没看出什么。
下一秒,里头传出温老爷子怒不可遏的斥责。
“……公司管不好,父亲这个身份也是做得一塌糊涂,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儿子。”
能看得出来,温正坤已经被骂了有一段时间,低着头,脸色难看,温延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狼狈的模样。
他竭尽全力地辩解:“倪蓁的确不是被我喊来的。”
“那你自己亲口问问。”温老爷子伸手指着旁边的年轻女孩,“人就在这,你亲口问!”
温正坤嘴唇嗫嚅,半晌没吭声。
老爷子一生清白正直,见不得温正坤毫无担当的模样,忍不住提起往事:“你小时候走丢,我跟你妈愣是找你找到了十五岁,你说你在养父家里过得很好,我们愧疚,事事由着你,让你继续做他们家的儿子。”
“你弟弟为了不让你担心他跟你抢家产,去考军校。你说你养父家公司快破产,让我们拉一把,前些年你给他们家塞了多少项目,你数得清吗?!”
因为幼时的亏欠,温老爷子很少谈及这些事,总觉得提一次便是
戳一次心窝肺管子。
可他没想到这畜生这么多年,竟还不放过温延。
思及此,数年来对温延的心疼以及与对温正坤的犹豫,眼下混在一处,变成抑制不住的憎恶厌弃。
温老爷子一拐杖抽在温正坤后背,狠狠落下,打得他晃了几个来回后跪下去。
一棒子抽走了老爷子大半心气,指着温正坤,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脸色惨白,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温延原本面无表情地站在玄关处听着里面的声音,直到发现老爷子呼吸变得急促,他几步进去扶住人。
四下看了眼,与焦急张望的姜姨目光触碰,他稍作颔首示意:“先送爷爷回房间休息。”
随后,他又妥帖地安排人联系了家庭医生。
等到老爷子离开,客厅里只剩下温延与温正坤,还有从头到尾都没有被温延多看一眼的倪蓁。
“是你策划的。”温正坤撑着沙发抬起头。
温延单手抄兜站在他面前,身姿落拓,丝毫没有要伸出援助之手的意思,居高临下地看他:“策划什么?”
他讥讽挑起一抹笑:“你也配我浪费时间。”
被亲生儿子戏谑,肩背那一棍顿时撕心裂肺地疼,温正坤猛抽了口气,不欲再开口继续失态。
他给司机打了通电话,让对方进来接他。
不料半分钟后,头上缠着绷带的温睿也一起进了屋子,吊儿郎当地到处打量,那双纵。欲过度的眼睛污浊不清,一眼看到了坐立不安的倪蓁。
他的眼神并不干净的在对方身上打量。
温延清楚这人什么本性,眉心紧锁:“滚出去。”
温正坤在二婚后,温家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梁淑仪母子三个不允许踏进家门一步。
平日里他们没机会进西山别苑,今天好不容易来了,按照温睿被养废了的性格,进门来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温延实在多一秒都不想跟他待在一个房间里,离开前扫过倪蓁,唇线紧绷,边往出走边翻着通话记录。
刚准备打电话,温睿溜溜达达跟在他身后。
“哥哥,别这么凶呗。”
温睿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走在温延旁边,宛若完全没看出对方抵触一般,笑嘻嘻地扯来别的话题:“听说你结婚了啊,藏得这么严实,怕被人看到?”
温延对他的声音置若罔闻,垂眼找出宋淮南的号码,指尖悬空在屏幕上方,又听见温睿不长教训的旧话。
“你这样的人也敢结婚,不害怕你老婆跟你妈一样,被你给克死啊?”温睿上飞机前刚喝了酒,脑子不清醒。
看到温延就习惯性刺他,温睿大大咧咧道:“你老婆知道你妈怎么死的吗,她居然还敢嫁给你?”
“哥,你该不会是骗婚吧?”
翻来覆去几句话温延从小听到大,小时候住在郊区,会控制不住情绪因此生气愤怒,甚至动手。
但每每结果无一例外不是被温正坤打手板,关禁闭。
后来再长大一些,这些话基本不会再激怒他。
譬如现在。
温延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瞥过他,拨通宋淮南的号码,跟那头的人说:“帮个忙,你过来接走她。”
而温睿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变本加厉,看着温延平静到稳如磐石的表情,心里嗤笑,还想再说几句。
却见温延面色如常地收起手机。
忽然转身,带着劲风的一巴掌挥在温睿脸上,快的能听到轻呼的声响,打得温睿不设防地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温延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小臂,另一只手捏着腕口慢慢悠悠地转了几下,走到温睿面前,皮鞋踩在他撑地的手背。
一轻一重,鞋底碾着五指听他嚎叫。
过了大概半分钟左右,温延才撤开脚,仿若嫌弃一般在地面轻蹭两下,低眸睥睨着面前的年轻男人。
“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些东西,温睿,看看下次能不能保住你的这只手。”
他凌厉的眼风扫过,凉声道:“滚。”
回到车上,温延仰头靠在枕垫间,闭着眼渐渐恢复着被温睿三言两语搅动翻涌的情绪。
他并不是不在意。
只是不敢再像小时候那样,顺着那些话仔细想,一旦想起在那个雨夜,浑身是血的孟植宁……
不行。
完全不受控制发散开的思绪如同沿着脉络四处游走,脑间画面犹如一双隐藏在黑暗中的手,拉扯着他重新回到那个雨天。温延倏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制止了还没发散开的回忆。
他沉了口气,抬手扯掉领带。
司机听着后排座椅见急促起伏的喘。息声,透过后视镜,小心揣摩着温延神情:“老板,回丽景吗?”
身后久久无人应答。
许久后,传来温延低沉沙哑的声音:“嗯。”
……
晚上八点,陈嘉玉刚刚结束跟两位师兄的合作实验,浑身疲软地坐进椅子里,拿出整个下午都没动静的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没电关机了。
她在电脑桌边找了根数据线赶紧充上电,等了几分钟,打开手机一看,这才注意到温延下午发来的消息。
温延:【今晚回别苑么?】
温延:【倪家那边过来人了,我回去一趟。】
两条消息之间相隔半小时,温延应该是在等待无果之后自行回了西山别苑。
陈嘉玉思考了下,回复了句到家了没。
等了几分钟,温延没有回复。
陈嘉玉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手机,担心别苑那边有事,她又打了两通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刚才发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结婚第三月,除了温延在飞机上,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陈嘉玉的眼皮冷不丁地跳了几下。
等了大约十分钟,手机稍稍有了电,发现温延依旧没有动静,陈嘉玉收拾好东西,打算先回丽景看看。
两边距离近,她赶回家时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开门那一瞬间,手机忽地震了下。
是温延回复的微信。
温延:【书房】
看到这两个字,陈嘉玉顿时松了口气。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玄关的灯亮着,她在门口换了鞋,走到书房前轻声推开门,里面同样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视线在房间里扫视一圈,陈嘉玉注意到书桌后的椅子转了个面,那里似乎坐着一个人。
如果不是窗帘半开,她几乎看不到温延在哪里。
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太对劲,陈嘉玉抿了下唇,伸手打开了书房外走廊的开关。
里面一下子有了光源,她瞧见温延侧身对着门,穿着衬衫但领口半敞,露出喉结与锁骨。
陈嘉玉眨了眨眼,放低了声音,轻到仿佛是怕惊动了什么一般:“温延?”
听到动静,他偏头朝门口看了过来。
眼角眉梢带着浅浅的戾意,像游走在失控边缘的兽类,此刻正盯着无端闯入他禁地的懵懂无知的猎物。
陈嘉玉莫名有点发怵,下意识想要后退。
注意到她的动作,温延兴味浓郁地低笑一声,混杂着放荡不羁的沉哑,却完全没有违和感。
他抬眸定定望着陈嘉玉,片刻后,伸出右手,胳膊搭在书桌边,朝着她掌心向上。
“过来。”
第29章 阵雨29怎么抖成这样。
温延平淡的嗓音回荡在幽暗中,如同戴着假面的魑魅引诱着猎物主动向陷阱走去。
心跳漏了一瞬,陈嘉玉扶着门框踯躅着不太敢靠近。
他们在微弱光影里对视,温延靠在椅子里,说完那两个字后再没别的动静,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上前。
仿佛料定了陈嘉玉一定会过来。
四目相对,回想着他刚才不太对劲的状态,陈嘉玉僵持了会儿,脑子一抽张口问他:“你不打人吧?”
温延眉梢动了动,好半晌没反应。
陈嘉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
攥着手指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书房的灯在另一边墙壁上,她没过去打开灯,而是就着走廊里的亮意慢慢走进。
隔着书桌站到他对面。
陈嘉玉还从没见过温延这副样子,毕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是得确保自己的安全。
想了会儿,陈嘉玉惴惴重复:“你不会家暴吧?”
很好。
盲婚哑嫁的终极bug大概就在这点了。
陈嘉玉开始有些隐隐懊恼,当初没有对温延多了解一段时间,至少也该接触接触他的朋友和家人。
否则也不会出现将孟宝珠当作倪小姐的窘事。
她悄无声息打量着温延,温延也微微仰起头看着她。
被这两句话弄得无言,他扯了扯唇:“现在才想起来做人品检查,不觉得太迟了么?”
这话一出,周遭那股压迫感十足的严肃不知不觉地淡了下来,陈嘉玉紧绷的脊背渐松。
她单手撑着桌子,顺着话失笑:“好像是有点。”
说着,陈嘉玉看到温延的手依旧摊开,她想了想,把自己的几根手指放过去:“你怎么啦?”
刚刚僵得太过,此时突然放松后两只小腿有点发软,陈嘉玉被他抓着,走近两步蹲到温延面前,仰头看他。
她的目光澄澈又宁静,像是不论什么事在她眼里,都是轻而易举能够被消解的小问题。
即便温延这些年来强大自我惯了,对上陈嘉玉看向他的这个眼神,也不免心口一滞。
握住她的手,温延随口问:“蹲在这里做什么?”
“这样我能看清楚你,心情不好吗?”陈嘉玉另一只手抱着膝盖,见他没说话,琢磨着他的表情慢慢猜测,“还是下午回老宅那边,发生了不好的事?”
大概就是这样了。
因为还记得今早分开的时候,温延一切正常,给她发微信的语气也没有任何异样。
顺着这个思路延续往下走,陈嘉玉偏了偏脑袋:“倪家来的人是谁?是那位倪小姐?”
说到这,她想到那晚因这人而烦闷的心情,今天生理期快结束,却能坦然自若地提起,果然一切情绪都有根源。
陈嘉玉莫名笑了一声。
听到这点动静,始终一言未发的温延撩了撩眼皮,下一秒就听她挺开明地问:“她真是来跟你结婚的?”
很多时候,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除了自以为是,其实大多都因为每一次犯错都会被对方抓住马脚。
在结婚之前,温延也以为自己拥有同样的心理。
可这会儿被陈嘉玉狡黠地一语中的,他却完全不排斥,左手蹭了下她的脸颊:“说什么呢。”
陈嘉玉面色带笑地仰头:“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
温延抬了抬眉:“看出什么?”
“我在提醒你重婚犯罪啊。”
以前陈嘉玉很少有这样自说自话的情况,平时话不多,但插科打诨时也很少失误。或许是推开门那一刻,温延孤寂的身影戳中她,让陈嘉玉想到很多年以前的自己。
她好像没办法看温延继续沉溺于毫无光影的黑暗。
话落,陈嘉玉的鼻息间落出明快的笑音。
书房里诡异幽静的氛围因为她的絮絮言语被打破,温延心头沉闷渐缓,望着腿边小小一团。
明明她背着光,可在他眼底好似清晰可见。
说说笑笑的明媚声音也如同裹了夏夜的温度,一靠近,就消融了温延周身的寒意。
温延眸底情绪莫测,指尖捏着陈嘉玉的下颌来回抚摸,眼神暗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盯着她看了会儿,他忽然出声:“那你呢?”
陈嘉玉没听懂:“什么?”
温延的语气在黑夜带着难以猜透的意味,直截了当地同她叙述:“你会想要我娶别人么?”
不知道是不是书房太暗了,陈嘉玉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问题砸得心头一震,手指下意识蜷缩,在温延掌心勾了勾。
她无意识地咽了下喉咙,心脏仿若被浸了柠檬水,连带着齿间分泌的唾液都带着微微的酸涩感。
陈嘉玉抬头看着他,张了张嘴。
放松防线这种事有一便有二,她顺应温延的话想了想,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之前你说不考虑离婚,现在问我这个问题,是要为别人改变主意了?”
感受到掌心轻挠,温延垂眸扫过,继而重新看她,勘破人心的本领于他而言如同久经沙场一般老练。
温延的眼底带了点似笑非笑。
陈嘉玉承受不住他这样的注视,总感觉下一秒又会说出让人始料未及的话,目光轻闪着挪开一些。
她抿了下唇敛起笑意,诚实道:“我没想过。”
温延神色一顿,品了品这话里的含义。
我没想过和我不想这两个答案,犹如前段时间令温延深受影响的,他上心的究竟是温太太还是陈嘉玉一样。
在这个深夜,都无端染上一层掩耳盗铃的意味。
老实巴交的回应,实在又可爱。
陈嘉玉今天穿了条蓝色的茶歇法式长裙,无袖的款式露出两条细长的胳膊,柔软的裙摆层层叠叠堆积在地上。
卷发披开,微扬的眼尾清纯动人。
温延自上而下地在陈嘉玉脸上寸寸掠过,喉结滚了滚,把玩她手的动作稍停,没忍住任由心里想法,很轻地拉了陈嘉玉一把。她忽然重心不稳,朝温延扑了过去。
他长腿敞着,陈嘉玉猝不及防地趴在温延的膝头,口中惊呼一声,下巴蹭过那片褶起的西裤布料。
皮带扣硌在她额角,又凉又利。
尽管夜晚成为遮羞布,也依旧无法掩盖此时一高一低的怪异姿势,加上昏暗的光线,不能不让人想入非非。
温延几乎在有动作的下一秒就察觉到了不对,呼吸顷刻间变得疾重,宛若有把火一路烧了上去。
难得姿态狼狈地,他一把扯开陈嘉玉,将明显未曾反应过来的人背对着胸膛抱进怀里。
闭眼,喉结上下滑动。
情况完全一波三折地发生,等陈嘉玉回过神,已经坐在了温延腿上。回忆起半秒前的局面,她的呼吸空了一拍,连带整个脑子轰的一下感受到飞速上涌的充血感。
她一声不吭,绷着表情想要离开。
不料温延长臂横挡身前,稍稍用力抵住她,身子毫无防备地往后滑了一寸,直接坐进了他怀里。
刹那间,陈嘉玉的脊背僵直。
温延低头,额角触上她的肩膀,对横空降临的状况同样头疼不已,哑着声音道:“别动,抱会儿。”
陈嘉玉一动不敢动:“我还不行的。”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满脑子只有下三路的动物吗?”温延的声音冷冷淡淡,很是正经。
可感受到的难以泯灭,陈嘉玉无法将他的声音与灼人烧心的温度联想在一起。
她抓着温延的小臂,正直道:“但凡你换个时间呢,这种话在现在这个时候似乎不太有说服力。”
听到她隐含细微谴责的话,温延险些不合时宜地笑了,掀起眼,他莫名起了捉弄的心思:“那你说怎么办?”
陈嘉玉:“?”
没想到温延居然把问题甩给她,陈嘉玉更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我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温延忽然将她往后一摁。
陈嘉玉整个后背都靠进他怀里,腰间手移上,经过胳膊来到脖颈,温延的五指微张开严丝合缝地握住脖子,拇指略略抬起,慢条斯理地按着她的嘴角。
接着,温延偏头贴近她耳边:“说好的互帮互助呢。”
意味不明的声线配合着令人遐想连翩的暧昧,陈嘉玉很难不想到一些画面,脸上的热意越来越重。心脏像是被泡在沸水里,随着温度噗噗噗疯狂加速。
不知道被触及哪里,陈嘉玉无意识地细哼了声。
温延握着她柔软的小臂,两只手各司
其职一般,在嘴角与臂弯耐心地缓缓摩挲,指背偶尔轻轻重重贴着圆侧刮过,只一下,陈嘉玉便战战兢兢的加重呼吸。
就好像天上地下,都掌握在他一念之间。
似是注意到某些好玩的东西,温延额角抵在陈嘉玉的颈窝里,嗅着她肩头浅浅的香味。
偏头亲了下她耳垂,低声问了句:“怎么抖成这样?”
温延轻笑:“我又不会吃了你。”
真是受不了了。
陈嘉玉被撩拨得心痒难耐,内心一万个后悔为什么要提前回来。她抱着视死如归的心理猛地起身,没料到温延顺势松手,陈嘉玉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书房。
温延的视线循着她的背影转移,直到消失在光里,他的唇边不知不觉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垂下眼,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陈嘉玉回到卧室关上门,趁势靠在门后平复心跳,两只手捂住脸,好烫,随后又欲盖弥彰似的扇了扇风。
手机响起,陈嘉玉才注意到进门时急迫到甚至连装手机的小包都没有摘掉。
想到这一切的初衷,她咬了咬软肉。
陈嘉玉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打开微信,看到许严灵在她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就发来了慰问消息。
大概是久没回复,她又跟了一个问号。
陈嘉玉从柜子上抽了张卫生纸,擦掉掌心的汗,回给许严灵:【没事,我到家了。】
许严灵:【我看你那样子,还以为你家温总怎么了。】
陈嘉玉撇了撇嘴:【他好的不能再好了。】
许严灵:【这话听着有怨气,来,跟姐说说。】
许严灵:【我是过来人,帮你分析分析。】
此时的确急需一个人来倾听她满心的吐槽欲,可私密事陈嘉玉并不想提起,斟酌了下,只能言简意赅。
陈嘉玉:【以前真没看出来,他好闷骚。】
许严灵:【……】
许严灵:【不可能吧,你家温总看上去挺正人君子的,感觉私底下应该是挺斯文话少一个人。】
见状,陈嘉玉简直一肚子苦水:【拉倒吧学姐,不要被他的假象欺骗了好吗……】
陈嘉玉:【以前我也觉得他蛮正经,但没想到结婚以后真的一次又一次让我大开眼界。】
难得见陈嘉玉这样很少主动分享的人这样倾诉,许严灵还挺好奇:【听听八卦。/JPG】
陈嘉玉不太好详细叙述,一想到刚才的场面就脸热,像是进行了一场见不得光的不正当交易。
犹豫再三,她慎重道:【斯文是真,话少却不见得。】
毕竟浓缩就是精华,除却少言寡语只剩下一堆骚话,这样看来倒也算得上是能量守恒了。
思及此,陈嘉玉稍稍压下那点笑意。
手机在掌心震动,她低眼看,许严灵却宛若透过现象看本质,一语道破了陈嘉玉没意识到的细微之处。
许严灵:【这句很有精髓。】
许严灵:【不过我感觉,你最近跟你老公相处变化蛮大的哎,这是迈过接触阶段,准备培养感情啦?】
第30章 阵雨30蝴蝶结绑在她的身上。
消息弹出,陈嘉玉垂眼正要定睛去看,屏幕猝不及防地变暗半秒,随后瞬间熄灭。
她忘了手机没电这回事,在实验室充的那一会儿支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也因为没看清楚后半句长消息,陈嘉玉完全没有多想,走到床头,将手机连接了数据线。
等到屏幕亮起充电的标志,陈嘉玉没再管它,进了浴室去洗漱。她站在镜子前,想到刚才温延的状况。
那是陈嘉玉从未见过的另一副模样,此时此刻,甚至让她有种无坚不摧的兽类在黑暗中默默疗伤的感觉。
有点非主流,但似乎这样才能准确描述。
陈嘉玉心不在焉地拉开腰侧拉链,脱掉身上的长裙,放进墙边的脏衣篓里。
洗完澡,再走出浴室的时候温延已经回了房间,他靠坐在床头,闭着眼睛仿佛在阖眸养神。陈嘉玉再看到他,多少还有点不自然,但更多想起了洗澡时瞎琢磨的那些。
陈嘉玉舔了舔嘴唇:“温延。”
温延没睁眼,回应的动静从喉间溢出,裹着被压低的细碎沙砾感,带着疲惫的朦胧:“嗯。”
尽管他现在恢复如常,但在书房的样子还是让陈嘉玉略微心有余悸,稍稍犹豫,她担心又踩到禁区。
想了会儿,陈嘉玉觑觑他发白的脸:“你不舒服?”
“有点。”温延倒没隐瞒,“头疼得厉害。”
不清楚他是不是因为情绪波动导致,陈嘉玉没多问,走近后跪坐在床边:“要不要我帮你按一按?”
温延缓缓睁开了眼。
对上他的视线,陈嘉玉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紧张,不久前胳膊与肩背那抹断断续续的触碰似乎依旧存在。
并没有因为热水洗了澡而消失。
心跳加快了几分,陈嘉玉忍不住觉得自己变态,不明白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患上了皮肤饥渴症一般,被温延注视会想到他的目光一本正经地上下游移。
更会想到,他在那种情况下撑在面前夸她好漂亮。
“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我……”察觉到脸颊越来越遮盖不住的烫意,陈嘉玉扬了几分声调赶紧打断思绪。
只是话没说完,大腿便一重。
温延轻车熟路地换了姿势,躺在她腿上,一双黑眸安安静静地从下至上仰视她:“当然需要。”
但这个诡异的角度……
陈嘉玉顷刻间有种抱着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眼神闪烁了几下,还没考虑绷住颈部肌肉,以免双下巴太过明显,温延忽然伸出手,在她侧脸位置碰了碰。
温延又开始了求知精神:“脸怎么这么红?”
“可能有点热。”陈嘉玉胡乱扯了个借口,偏过头,伸手在脸边扇了扇,顺嘴问他,“你不热吗?”
温延没拆穿她,轻笑了下:“好像是。”
不愿意被他这样毫无死角地凝望,陈嘉玉落下手,捂住温延的眼皮,他也毫无异色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陈嘉玉撑开腿放好,确保自己不会脚麻。旋即,一双手覆上他的头顶,十指没入发间。
陈嘉玉手上的力道很重,是不符合她长相身形的力量,每一下按到穴位,都给人头皮一紧随后松缓的舒适。她控制着手劲儿,不知不觉间目光转移到了温延的脸上。
在此之前,两人每次近距离接触都在她的固执要求下熄灯进行,所以到此时她才注意到,温延的皮肤很好。
没有半点瑕疵,睫毛如同鸦羽,鼻梁窄直,脸型线条尤为流畅精致,无论看多少遍都惊为天人。
如果他此时睁开眼睛,那一定犹如冬日狂风暴雪的某个深夜,冷峻漆黑,引诱着人毫不设防地靠近深入。
神识无边无际地游走着,陈嘉玉的神色有些怔忡。
见她一言不发,氛围也因此变得静谧无声,温延突然开口:“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
陈嘉玉收敛起思绪,想了想回答道:“阿奶有偏头痛,每逢阴雨天都会难受,我慢慢就学会了。”
“阿奶是你爸爸的母亲?”像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温延声音放得缓,不疾不徐地问着。
陈嘉玉没注意到他这点心思,只觉得没什么不好说,未作他想便摇了摇头。又发现他看不到,口头补充:“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是另一个镇上的独居老奶奶。”
那还挺奇怪,听陈嘉玉此前一些相关形容,能称自己是孤儿,想必跟父母的关系恐怕很一般。
但她却又对不是亲戚的人这样上心。
漫不经心地思考了会儿,温延眉梢轻微动了动,没继续往下问,岔开话:“你好像很少说你家里人的事。”
陈嘉玉动作停顿,嗯了声:“没什么可说的。”
话落,似是并不想纠缠于这件事,陈嘉玉对温延的情况更为关注一些,顺其自然道:“
你今天又怎么了?”
“这是在打听我的秘密么?”温延笑起。
看着他嘴角上扬的弧度,陈嘉玉也忍俊不禁,毕竟自己回答在前,温延婉拒也是理所应当。
她非常懂得聪明人那套适可而止:“那我不问了。”
“不再试试看?”温延虚睁了一下眼,瞧着她,有几分含笑阻拦的意思,“保不准我说了呢。”
陈嘉玉的神色一愣,眉头轻抬。
没想到温延居然会这样说,垂眸对上他的眼,刚才有关他黑眸的出神遐想在此时有了极浓烈的真实感,像极了站在顶楼低头看时出现纵身一跃的荒谬冲动。
陈嘉玉眨眼,唇边弧度不减:“这样对你不公平。”
温延黑发散落在眉眼间,明明临近而立之年,谈笑时神色却染上几丝意气风发:“那交换秘密怎么样?”
陈嘉玉觉得好笑:“但这样的话,你会很吃亏。”
其实有关于温延和温正坤,温正坤和孟植宁,这一家三口陈嘉玉有很多想要问。
但转念想起自己那些寡淡无味到或许让人生叹的经历,似乎没什么秘密,陈嘉玉也不想让温延可怜自己。
“吃不吃亏你说了不算。”盯着她的表情观察片刻,温延稳如泰山地闭眼,“你可以先问。”
这话诱惑的陈嘉玉也淡定不了了,抿了下唇,脑海中一时间浮现出很多问题,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她甚至忘了在温延这里吃了几次暗亏,仍然死性不改。
斟酌须臾,陈嘉玉还自作小聪明地将话折中:“你跟温先生的关系一直都很差吗?”
“可以这么说。”温延描述起过往格外风轻云淡,好似游离在过程之外,“我是不到九岁回到爷爷身边的,那时候温正坤二婚,他们的儿子温睿四岁。”
温正坤的第二段婚姻当年结合的并不光彩,一方面温老爷子不认,二来,可以说孟植宁刚刚去世,他就与梁淑仪结婚并且生子,算是让孟家很难堪。
但真正让温延厌恶,并且不再与温正坤来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可事实上,温睿的年龄比实际年龄小一岁。”
他话音刚落,陈嘉玉就意识到了不对。
温延曾经说孟植宁过世在他四岁,倘若同年温正坤的二婚妻子怀孕,十月分娩,哪怕早产,相差四岁是极限。
然而要说两人只差了三岁。
陈嘉玉眉心微蹙,有些迟疑:“那不就是……”
温延淡声:“对,温睿出生在我母亲去世当月。”
“……”陈嘉玉睁大了眼睛。
不仅大脑里面所有思维全部变成花白点,连表情都险些控制不住,这一刹那,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陈嘉玉小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出国之前亲耳听他们说的。”温延抬睫,神色并不似以往那样每逢提及温正坤都难言的模样。
撞见陈嘉玉晦暗不清的目光,他状似安慰地说:“那时候我对他没有任何期待,所以只觉得恶心。”
或许是吧。
在这样的话题上,陈嘉玉总是很难设身处地去安慰。
她的掌心无意识地贴上温延的侧脸,指腹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角轻轻剐蹭。不太想让气氛停留在这件事,于是陈嘉玉主动道:“那你呢,想问我什么秘密?”
温延看她一眼,勾勾唇角:“暂时没有。”
“……”
陈嘉玉不明缘由地愣了两秒:“什么?”
如同在最开始就想好了借口与说辞,温延对她的疑问显得尤其坦然自若,气定神闲道:“关于你交换的秘密内容,我需要深思熟虑几天,所以先攒着。”
陈嘉玉懵了:“居然还要几、天吗?”
听她甚至说到中间两个字时,还要加重语气,温延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会儿,惜字如金地笑着应了声。
陈嘉玉忍了忍:“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这评价实在,温延看着她笑而不语。
结婚这么长时间以来,陈嘉玉总是有来有往的,或者问一句说一句,总是将自己放在这段关系以外,仿若结婚的只是陈嘉玉这个名字。温延希望她能够主动一些。
至于她的一应过往,温延不知道只不过是没有找人去私下调查过,他更想要陈嘉玉自己告诉他。
所以这个秘密,他需要仔细考量后再用。
推心置腹的交换秘密桥段因温延临时反水而终结,同一时刻结束的,还有陈嘉玉贴心的按摩。
熄了灯,两人躺下后,陈嘉玉一想到他算计自己便忍不住郁闷,在昏暗里扭头看他一眼,无声轻哼。
她动静不大,可温延阖眸都被那道幽怨的眼神逗笑了。
随意搭在小腹处的手往中间挪了挪,手指不经意碰到陈嘉玉的,温延抓住她的指尖:“生我气?”
陈嘉玉不假思索:“无商不奸。”
温延不置可否地笑哼了一声,没接话也没反驳,而是提起另一件事:“过几天集团周年晚宴,需要你一起出席,可以的话,让人提前安排礼服?”
见她说起正事,陈嘉玉也稍稍正色:“什么时候。”
“这周六晚上。”
算了算时间,陈嘉玉忽然想到之前苏确说的那些话,忍不住揶揄:“员工参加晚宴也有三倍工资吗?”
温延的语调不紧不慢:“只今年一次。”
“是吗。”陈嘉玉莫名心有所感,问得直接,“所以这次是专门因为我调整了日子?”
温延侧眸回视她:“你可以这样认为。”
习惯了他的说话风格,便明白这话的意思是确定了。
起初两人没有商量是隐婚,所以嫁给这样的集团老板,出席晚宴是必然的事。
陈嘉玉似是而非地扯开玩笑:“温老板,破费了。”
“不客气。”温延几不可见地翘了下嘴唇,闭上眼,姿态闲适道,“就当老板娘初次露面的一点小心意。”-
韩教授在隔天确定了去外地开研讨会的两名学生人员,是许严灵与小杨师兄。因为要出门,许严灵忙碌几天,完全忘记了那晚给陈嘉玉发的消息。
直到他们走后第二天,陈嘉玉要给许严灵转发资料时,也才注意到前面两条微信居然没有回复。
但由于间隔好几日,当时的状况与情景带来的感受早在日历翻页间消散,这话题也就此告终。
之后几天,陈嘉玉照常度过。
转眼七月结束,八月第一天恰逢周六,组会提前三天通知了取消。而温延去隔壁城市出差,中午两点到家。
今晚宴会得从老宅出发,于是陈嘉玉睡了个懒觉,起床后直接打车回了西山别苑。
吃过饭,室外天气多云有风。
陈嘉玉领着Elvis在高尔夫球场后玩球,听着它来回哼哧哼哧的来回奔跑,陪玩了没多久,刚进家门的温澍听到动静,从另一头绕了小路过来,跟陈嘉玉打了声招呼。
“姐,你在呢。”温澍一口一个姐,显然没有忘记之前她第一次上门时跟温延的对话。
陈嘉玉笑了下,提醒:“我可比你还小呢。”
温澍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一脸那又如何的表情,随后抱住冲过来的Elvis:“傻狗,想哥哥了没?”
Elvis仰头压着嗓子长长地呜了一声,像是在回应。
温澍乐不可支:“哥哥也想你。”
听着旁边一人一口亲热的对话,陈嘉玉笑了下。
温澍搓搓它脑袋,想到什么偏头问:“对了,我哥七号生日,你们打算要怎么过啊?”
温延生日在八月七号。
这件事陈嘉玉最近一直记挂着,但或许是从来没有这方面经验的缘故,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这会儿被温澍主动一问,陈嘉玉谦虚求教:“你有什么建议吗?”
“要是别人还好说,主要我哥这人吧。”温澍难以琢磨地啧了声,苦恼道,“感觉他对这方面不是很热衷。”
陈嘉玉似懂非懂地疑惑:“为什么?”
“不知道。其实我哥好多事我都不知道,没人跟我说,我哥有什么情况也不爱开口,他太能抗事儿了。”
温澍挠了挠头:“
所以我这才想着问问你。”
陈嘉玉觉得这话有些歧义,笑意温吞地提醒:“他不告诉你的,也不一定会告诉我。”
“那不一样。”温澍回答得很坚定,“我哥很怕麻烦,上次你过生日,他还专门让我联系朋友提前预订位置。单凭这一点,姐,你待遇比我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陈嘉玉惊讶:“什么时候?”
“你俩刚领证那天?”时间过去很久了,温澍的确记得不是太清楚,“不是那天也大差不差。”
原来那家餐厅是温延提前半个月就确定的,甚至还是刚领证的时候,难怪当时温正坤搞那一出,温延挺生气。
陈嘉玉稍稍平复了内心波动,正想说些什么,姜姨送水果过来,伸手在Elvis头顶轻轻拍了一把。
她嗔怪道:“还没月圆呢,鬼叫什么。”
温澍笑嘻嘻地拿过一颗草莓,故意没事找事:“姨,你该说大白天的鬼叫什么,月圆又不是中元节。”
“去去去。”姜姨没好气,“老爷子刚午睡下,你们两兄弟把人喊醒来,看他骂不骂你。”
温澍刚才不敢进门就是怕在外面疯玩这么久被骂,这会儿一听老爷子睡了,赶紧喊上Elvis上了楼。
户外客厅只剩陈嘉玉跟姜姨。
姜姨过来时,对两人说的内容多少听了一耳朵,见陈嘉玉默默出神,她换上笑容:“小延这么些年都没过生日,今年结了婚,肯定得跟你好好过一次。”
陈嘉玉吃了块西瓜,捏着叉子:“您知道为什么吗?”
姜姨脸上的笑维持不下去了,安静了会儿叹气:“这孩子从小苦,他妈妈在的时候给他过,后来他妈妈去世了,他更不愿意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答案出人意料,陈嘉玉的确没想到跟他妈妈有关,犹豫了一下:“他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沉默片刻。
姜姨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是犯了疯病,在小延四岁那年跳楼自杀的。当初完全看不出病因,甚至前一天,她还跟我说小延钢琴拿了奖,要带他去游乐园。”
可谁知道不过几小时而已,暴雨如注的凌晨深夜,孟植宁抱着温延从郊区别墅的三楼阳台跳了下去。
温延只身上几处骨折挫伤,孟植宁却当场死亡。
听完三言两语,陈嘉玉的呼吸几乎停滞,过了好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我以为……我以为是生病去世的。”
“当年的事情乱得很,具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担心孩子小小年纪,被亲妈抱着跳楼自杀,小延爸爸那边为了压下这事,统一了口径,说是车祸去世的。”
姜姨向来笑容满面的人眼下也唉声叹气,拍了拍陈嘉玉的手背:“所以你能跟小延在一起,阿姨很欣慰。”
……
回到卧室,陈嘉玉在床边坐了好一阵。
看着窗外明朗亮堂的景色,视野画面一转,她好似看到二十多年前,那个漫长无垠的夜晚,面容俊秀稚嫩的小男孩儿坐在满地的血水里,感受着母亲渐渐冰冷的身体。
机缘巧合下得来的信息过于厚重,沉甸甸地砸在陈嘉玉的心里,压得她突然喘不过气。
后背一阵一阵地开始冒冷汗,陈嘉玉躺到床上,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闭起眼,试图驱走那些幻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困意渐渐袭来,黑暗宛若长了触手,拽着陈嘉玉的意识陷入睡眠。
但或许是睡前设想出的那些场景,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半梦半醒间,一会儿是大姐哭着出嫁,一会儿是二姐面无表情的冷眼,还有阿奶身上腐朽又难闻的霉味。
梦境的最后,她好似又回到了玉带镇的那间小房子。
漏雨、潮湿、冰冷。
眼前突然燃起一片灼人双眼的大火,四面八方的风呼啸着让火苗蹿得更烈。陈嘉玉用尽全力往出跑,可怎么都到不了出口,直到她自暴自弃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团火的尽头深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然后那人倏然抬起头,一张仿若被剥了皮一般,看不清楚面貌的血淋淋的脸正看着她开怀的笑。
这画面在眼前停留了几秒。
被心悸感缠绕的陈嘉玉乍然睁开眼,腾地坐了起来,额角发心全是细汗,她抬眼,撞上正扯领带的温延。
“做梦了?”温延走到床边停下,歪头看她。
陈嘉玉盯着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停了会儿,她才像是刚从梦境里彻底抽身,神识回笼,哑着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十分钟。”温延观察着她浸了汗的脸,眉心微微拧起一点,“什么梦吓成这样?”
总不能说是因为他的经历让她梦到了旧事。
陈嘉玉移开眼,避重就轻地解释:“睡前看了一段鬼片视频,没事,我去洗个脸。”
说着,她下床进了浴室。
冰水的温度遮盖住梦魇后皮肤的滚烫,陈嘉玉双手撑着洗手池,缓过劲,擦干净脸朝出走。
温延刚摘下领带在手上缠绕,看到她出来,确认状态没什么问题,顺口道:“礼服已经送过来了,试试?”
“好。”
床尾凳上摆着一只黑色的高定礼盒,陈嘉玉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是条烟粉色的缎面长裙。
她以为是简单的款式,没多想,拎出来回了浴室。
但脱掉衣服换上裙子以后,发现后背镂空,有一根大约宽一厘米的细带由上至下交错,最后在腰窝系成结。单凭陈嘉玉自己根本没办法弄好。
穿上很容易,可完全穿好却很难。
无奈之下,陈嘉玉只能打开门,露出脑袋寻求温延的帮助,表情尴尬:“进来帮帮我呀。”
“怎么了?”温延提步跟了进去。
陈嘉玉背对他站在镜子前面,指了指身后的带子,尽量保持面不改色道:“这个,我系不了。”
她一转过身,温延的目光瞬间定格在没有被布料包裹住的后背皮肤上,若隐若现,裙子颜色很衬她,淡淡的粉温柔知性,收紧腰线的款式极好地勾勒出陈嘉玉的身材。
温延被这一幕震得顿滞须臾:“嗯。”
喉结不露声色地滑动,他让陈嘉玉稍稍弯下腰,捏着那根带子缓缓穿过薄薄的环扣:“裙子很好看。”
见他说话,陈嘉玉松了口气。
抬眼透过镜子往后看,温延的白衬衫解开了一颗纽扣,神色松散,额发被一丝不苟地朝后打理,露出干净的额头。他姿态屹然不动,陈嘉玉那点不自在终于消磨干净。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说话。
浴室里安静至极。
陈嘉玉想到临睡前姜姨说的那些,瞄了眼镜子,她没话找话地提起:“快到你生日了。”
温延捏着细带穿到最下方,声线淡然:“怎么了?”
话音落,温延手法有些生疏地在后腰处打了结,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些事,绑得有些紧。
于是松开结,两股重新交叠。
正好这时候陈嘉玉开口:“有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温延的手指轻轻一拉,将蝴蝶结绑在她的身上。大小形状非常完美,听到耳边的话,他抬眉,指腹蹭过镂空。
下一秒,他低声笑了下:“你。”【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