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梅雨13这次能舌吻吗。
走廊静谧无声,属于女孩子的柔软与男人的硬朗因为这个怀抱而瞬间被拉近,隔着衣服贴紧。
耳畔不算厚重的吐息一起一伏,如同羽毛拂过,轻轻摩擦着陈嘉玉薄弱纤细的皮肤。
“我在摸……”陈嘉玉顿时卡了下壳。
意识到思维跟着对方的问题跑远,话头跟舌尖打了一场小架,她赶紧咽下后半句。
掌心残留的触感像团火焰,沿着小臂一路烧进心里,灼热感四起,燎的陈嘉玉口干舌燥。
她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你有没有事?”
温延扶在陈嘉玉腰间的大掌随动作不得不移开,自然抽回手,指尖轻蹭,而后顺势滑入裤袋。
“没事。”温延扫了眼走远的酒鬼,敛眸时瞥见面前人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他顿了顿,随即又不痛不痒地添加一句,“右肩有点不太舒服。”
他面色淡淡,仿佛不以为然。
可刚才她扑过去那一下的力道实在做不得假。
于是哪还顾得上其他想法,陈嘉玉只觉得这人一定在忍痛,眉心微锁:“要不去医院看看?”
“没那么严重,应该过几天就好。”也是心血来潮,无中生有的话刚说出口他立马继续不下去了。
陈嘉玉倒是完全没看出来,听他这么说,还挺担忧地叮咛:“好像是撞挺重的,疼的话你及时告诉我。”
看她一眼,温延极轻地扬了下眉。
之后又轻描淡写地嗯了声。
因走廊这点小插曲耽搁了几分钟时间,进到包厢,许严灵他们在会所经理的帮助下点了单。
等上菜的过程中,陈嘉玉向众人介绍了温延,尽管姿态大方,最后还是被起哄了几句,好在一群人聊天内容跟车轱辘一般,很快扯到别的话题。
两人坐在靠里的位置,喧嚣里的一隅安静。
吃饭时也是一样。
得益于陈嘉玉平时聚餐也不怎么开口,除非有人特意点她,今天又多了个温延。双方都是第一次见面,以免徒增尴尬,更不会有人煞费苦心地跟他们搭话。
结束晚饭,一行人转道去屏风另一边唱歌。
温延今天貌似很忙,这会儿又有电话,举着手机消失在门口,陈嘉玉不着痕迹地收回眼。
许严灵坐她边上咂舌:“这也太日理万机了。”
“你不是爱看霸道总裁小说吗。”陈嘉玉无伤大雅地开起玩笑,“现实版本的这不就来了。”
“一分钟赚几千万?”
许严灵好笑,倾身拿过被拆开的纸牌:“总裁夫人请闭嘴,科研土狗就靠这一口续命,谢谢。”
好不容易得空放松,大家玩得都有些嗨。
隔间里,被调至酒吧DJ舞台模式的灯光五颜六色,闪烁着落在每个人身上。立体环绕的外扩音响播放着,不知道哪位师兄魔性的《男人好难》。
陈嘉玉一边听许严灵说话,一边分神朝点歌机跟前看过去,小杨师兄沉醉歌声,身姿慢慢摇曳。
见状,陈嘉玉没忍住弯唇笑起来。
许严灵也跟着笑了会儿,大概觉得无聊,她喊上沙发休息的几人,提议玩国王游戏。
是很老掉牙的娱乐。
他们共七个人,抽取红桃A到7外加鬼牌八张牌,每人抽取一张作为仅自己可知的暗牌,而抽到鬼牌的人要亮明身份成为国王,就可以随意点号要求做任何事。
第一轮国王是地中海师兄,常年非酉,在各种聚餐游戏里永远是被整蛊达人。
难得欧一次,他朗声点出两个号码,要求一个含水,一个与对方深情对视,并撒娇嗲声说出我爱你。
陈嘉玉笑着隔岸观火,看两位师兄惨遭口水洗礼,一时间全都在幸灾乐祸。
然而好景不长,第一轮游戏以师兄抽中桌上那张属于他的牌而终止,第二轮刚开始,陈嘉玉就中了招。
许严灵抱着陈嘉玉做十个深蹲起。
话音刚落,许严灵大惊失色:“过分!我本科四年的体育成绩就没及格过,这游戏针对我!”
“那换一个换一个。”
这轮充当国王的师兄想了想,眼尖地在道具篮里看到一本辅助书,很好说话:“我随机翻一个。”
陈嘉玉不置一词,撑着脸看他的手。
页面停止在书本靠后一页。
师兄定睛一看,笑得险些收不住,将辅助书摊开到许严灵面前:“合卺交杯,舌吻一位。”
清楚这种过于越界的无厘头惩罚不会让真的完成,顶多只是起起哄,陈嘉玉往玻璃杯注入三分之一的果酒,递给许严灵:
“师姐,走一个?”
她伸手接过,好声好气地跟大家商量:“虽然我老公不在场,但喝了酒可不能再接吻了噢。”
“那不行,做人得愿赌服输。”陈嘉玉调侃。
两人勾着小臂喝完酒,没来得及分开,温延接完电话从外面进来,恰好听到这一句话。
绕过屏风,他走近两步。
注意到来人是谁,大家伙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纷纷静了下来,包间只剩小杨师兄忘我的声音。
空气突然一刹那地静止。
陈嘉玉被围挤在两人凹陷处,突然察觉到什么,从许严灵臂弯抽出手,探身越过人往屏风边看。
顷刻间,冷不丁撞上温延好整以暇的眼神。
总感觉下一秒,他就要来捉奸了。
被这念头弄得莫名想笑,陈嘉玉仰头望着他,唇边也跟着露出了点不假思索的笑痕。
温延回视,眼眸不经意地轻闪。
须臾,他语调缓缓道:“什么愿赌服输?”
其实也不过只有六七秒的沉寂,此时温延一开口,打破那一面充满压迫的屏障,众人立马松了口气。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肚子坏水地答了句:“小师妹游戏输了,惩罚是你们舌吻一次。”
“……”
在同门不怀好意的偷乐中,陈嘉玉面色一僵,霎时笑不出来了,前脚刚表明决心,接着就被坑。
笑容从脸上消失,她下意识避开了目光。
一屋子人虽说平时相处不错,但实际也分远近亲疏,许严灵从陈嘉玉进入课题组就带着,关系一向亲密。
清楚这夫妻俩具体情况的也只有她一个。
许严灵觉得不太好,正打算帮两人解围。
“可以贴面吻代替吗?”那边温延思考几息后开口接了话,游刃有余地解释,“第一次接吻,我想给她留点以后觉得美好的回忆。”
本就是为了新婚贺喜才安排的聚会,小游戏而已,温延不想直接拒绝扫了她朋友的兴致。
陈嘉玉睫毛翕动,即便他依旧面面俱到的回答是她意料中事,但这一刻依旧未能免俗。
呼吸为温延的善解人意而略略停滞。
包间里响起凑热闹的哄笑声,夹在两人之间的也心照不宣地让开了位置。
陈嘉玉抿唇,面不改色地抬头看向温延,才发现自己始终笼罩在对方的视野里。
一时间四目相对,气氛迫使她起身。
温延提步行至陈嘉玉面前,双眸锁在她面孔,确定女孩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与排斥。
接着,他毫无预兆地微微倾身。
双手仍旧插在裤袋,凑近陈嘉玉脸颊极轻一贴。
往回撤开时,他忽地偏转了角度,唇瓣在距离她嘴角往外一寸有余的位置停了停,落下极其克制的触碰。
点歌机里不知道被谁切换的粤语歌此时临近尾声,男歌手直击人心的磁性嗓音缓缓吟唱。
/仿佛我灵魂被掳走/相爱令我忘忧/
/从而为你分忧/准我用一生挽着你手/
/直冲开最难过关口/
……
陈嘉玉没听清楚歌词,但只觉得温柔的曲调仿佛有超能力,一路小跑着唱进了她心里。
视线飞快地在温延唇上一瞥,随后兀自镇定地转过头,面对许严灵打趣的表情,她一脸坦然。
直到话题扯远,才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蹭了下脸。
好痒-
聚餐结束在十点。
陈嘉玉跟温延的那点小插曲结束之后,他们又唱了会儿歌,一直等时间差不多才离开。
下楼后,苏确提前安排了车等在会所外。
陈嘉玉没有和许严灵他们一起,而是跟温延乘坐另一辆车抵达校区东南门回宿舍。
被持续高亢好几个小时的嘈杂环境包围,本身不太爱热闹的两个人都有些累。坐上车,温延闭目小憩,陈嘉玉也靠着座椅,透过窗户困倦地往外看。
街景越来越靠近学校。
全程没出声的温延突然开口:“我陪你上去。”
原本用来休息的时间,今晚抽出这么长一段耗费在对温延来说,或许没什么意思的聚会上,疲惫在所难免。
所以听出他声音里的倦乏,陈嘉玉未作他想:“你在车里等我吧,二十分钟就好。”
温延睁开眼:“研究生宿舍不让外男进入?”
“需要登记一下。”陈嘉玉脑子有些沉,没明白他的意思,扯来借口,“你不是肩膀不舒服吗,在车里休息一会儿吧,而且我东西也不多。”
她边说话,余光边瞄向温延的右肩,脑海中同时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走廊里摸到的东西。
陈嘉玉握了握掌心。
忍不住在心里自我唾弃,什么时候这么变态了。
温延侧目观察半秒,看她自以为遮掩良好,其实在旁人视角如同掩人耳目一样的假淡定,只消稍微思考,陈嘉玉心里在想什么立马浮出水面。
他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假意玩笑:“你这一脸的不自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轻薄了你。”
“……”陈嘉玉面色挣扎,“我不是故意的。”
温延没做声,盯着她不急不缓地轻笑一下。
等跟陈嘉玉扭头目光接触,他才低了嗓音讲话,语速很慢:“所以我也没说什么。”
车子照旧停在老地方。
道路边那盏路灯见证了两人每个阶段的关系,斜斜从温延身侧投射进来,映亮了他的半边脸,点漆似的眸子在这一刻像极了晶莹剔透的玉质棋子。
陈嘉玉跟他对视了阵子,明明在笑,可明暗相交的光影令他格外神秘莫测,距离也同时被拉远。
短瞬的静默后。
还是温延垂落睫毛隔绝视线,移开眼看向别处,云淡风轻地开口:“骗你的。”
陈嘉玉不明所以:“什么?”
“肩膀没事。”
……
怀大研究生院宿舍与本科相同,异性进入需要在宿管处登记,并且停留时间不得超过二十分钟。
上了楼,温延跟在陈嘉玉身后去了她的寝室。
房间不算工整,但也不乱,陈设是很清新的风格,小碎花窗帘,床上铺着蓝色云朵的三件套。窗台摆着几盆多肉,书桌台灯边,还放了一小盆水培薄荷。
温延没刻意的四处打量,只将直视范围内的东西看了个清楚,一眼望过去,屋里非常有生活气息。
“你随便坐。”陈嘉玉从铁罐子里拿了根皮筋,在后脑勺随手挽了个发髻,“我很快。”
话落,弯腰从书架最下层拖出纸箱子。
箱子里面都是书,有些分量,陈嘉玉起初拽了两下没能成功,正要起身换一只手。
肩头忽而一沉,她扭头,猝不及防对上温延的眼。
“我来。”
书架与书桌呈九十度,纸箱位置靠里,温延站在陈嘉玉身后,无处安放的手只能压着她肩膀借了点力。
用劲一拉,他单手将箱子扯了出来。
陈嘉玉把上面几本收好,在衣柜里翻了两套睡衣。
温延看了一眼:“先拿一套换洗吧,剩下的明天午休收拾好,我安排生活秘书过来带走。”
夏天的衣物都比较轻便,但如果真要现在全部装好,那也得费些功夫,陈嘉玉起初就没想一次搬完。
不过听温延这么讲,她点点头没说什么。
过了十几分钟,床边多了一个小皮箱,上面架着陈嘉玉的电脑包。收拾完这些,她去厕所洗了手,两人赶在十一点门禁之前离开学校。
比起正门,东南门距离丽景国际的直线距离近一些,穿过中间两条夜市小巷可以直达楼下。
电梯里安静得过分,只有机器运作的声音。
刚刚在宿舍忙着不得空,这会儿狭小密闭的空间就他们两个人,温延才找到时间提起之前的事。
拐弯抹角不是温延的作风,在任何事上保持高度效率,是他这些年来习以为常的工作手段。
于是直截了当地问:“去南庭的路上你情绪不高,是因为我当时说话语气不太好,心里不舒服吗?”
陈嘉玉疑惑地啊了一声。
对这番话的缘由实在摸不着头脑,可是因为她食言而不痛快的难
道不是他吗?
况且那时情况的确是她的问题,印象里,温延也不过稍微严肃了些,语气不好实在是无稽之谈。
陈嘉玉解释:“我今晚挺开心的,你别多想。”
不知道相没相信她的说辞,温延静默了好一会儿,意味不明地嗯了声:“如果我们相处期间有任何让你觉得难以接受的,随时告诉我,我下次注意。”
这些话他在结婚前,就曾一字一句地发送到陈嘉玉的微信里,彼时以文字呈现,多少有些客套。
现在又口述了一遍,她才确切感受到温延的诚恳。
想到许严灵总结出的“进一步老公,退一步领导”的名言,陈嘉玉禁不住想,他还真是个严谨的人。
这种不管说话做事,还是私人生活似乎都是极尽完美的性格,其实真的很容易拿不准尺度。
毕竟在此之前,陈嘉玉只觉得他除了偶尔幽默发言,还是比较克己复礼的形象。
但这话一说,真有点像领导。
“……”
救命。
她虽然始终对婚姻不抱有任何正面期待,可确实也没考虑过,找个上司当老公啊。
思及此,陈嘉玉的心情变得复杂。
考虑到今晚开始即将与对方正式同居,她还是决定先将这件事翻篇,做出保证:“我说周六再搬家这个话你也别放心上,以后我会说到做到。”
温延的目光掠回到她脸上,认真试探的表情,像是一只正伸出触角小心探索的柔软动物。
见状,他很快会意,眼底染上几分笑。
其实温延完全没往这方面想,只觉得给了这姑娘一周时间还不够,居然试图要再往后推。
如果不激一下,恐怕陈嘉玉不打算主动搬家。
但没想到,这姑娘居然以为他因此生气。
温延漫不经心地翘了下唇,顺势开口:“好。”
叮的一声。
电梯停在二十二层,打开门走进去,玄关处的智能感应器连接全屋的落地灯带,一瞬间亮了起来。
温延拎着箱子直接进了主卧,靠墙放好。
陈嘉玉跟进去的时候,衣帽间的玻璃门半开,他正站在衣柜前,伸手将自己的衣物全部推至右边,手臂发力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预留了半面空间。
“常穿的衣服先挂在这里。”温延言简意赅,“洗漱用品都在浴室,新毛巾在壁柜抽屉里。”
等他说完,陈嘉玉开始整理。
皮箱东西不多,没用到多长时间,洗完澡时间刚过十一点半,她吹干头发去喝了杯水。
再推开主卧门的时候,温延已经躺在床上,他没在里面浴室洗漱,而是直接去了客卧。
陈嘉玉没多想,坐到梳妆镜前,准备照例往腿上涂身体乳,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房间里今晚多了个人。
回头看一眼,温延戴着眼镜在翻平板。
但再让陈嘉玉把睡裤撩到大腿根是不太可能了,速战速决地在小腿抹了点,钻进被窝躺好。
温延摘下眼镜摁了摁眼窝:“要睡吗?”
“嗯。”陈嘉玉依旧是前天晚上那个姿势,被角挡着下巴瓮声瓮气,礼尚往来,“你困不困?”
温延答得随意:“还好。”
话虽这么说,但他没再继续看平板,顺手将眼镜一并放在床头柜,配合地关灯躺下。
房间光线暗了下来,困意随之上涌。
或许因为上次同床共枕刚过去没多久,陈嘉玉没感觉到拘谨,甚至瞌睡比前夜来得更快。
她闭着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习惯性翻身。
拉扯被子撩起一缕凉风,沐浴液跟身体乳的味道,迅猛地扑向温延,清甜气味萦绕在鼻尖。
“对了,分开前师姐让我带话,她说去华君研发岗位实习是开玩笑的,不用在意。”陈嘉玉差点忘了这事,话毕又道谢,“还有游戏惩罚那个,谢谢你解围。”
温延压根没听清前面,只能专注后半句:“你们聚会玩游戏一直是这样?”
“没。”陈嘉玉嘴比脑子还快,迅速睁开眼,“算上我现在都是有家室的,不会那么没轻重。”
温延不置可否:“以前呢?”
什么以前?
指的是结婚以前的她,还是她结婚以前的聚会?
陈嘉玉刚才还快要困死了,现在立时清醒,因为无论是这两种可能里的哪种,都指向一个关键点。
之前温延说基本了解她的信息,究竟到哪一步。
陈嘉玉决定试探一下:“你介意我不是初吻吗?”
“并不。”
温延浑然不觉她在想什么,回答得很表面,顿了顿,又不咸不淡地说:“我倒也不是封建余孽。”
陈嘉玉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我上高中前,在镇上被我爸妈定过亲,对方什么人不太清楚,只听说很有钱。反正来怀安之前,我跟家里就已经没关系了。”
“到这边上大学这几年,没谈过恋爱。”
她说得坦然,一丝一毫的难过与怅惘都没有,可字里行间的隐情却大有深意。
看得出陈嘉玉并不愿意谈及过去,提起这个只是为了回答,而温延更不喜欢靠从前去怜悯一个人。
他置若罔闻地没接话。
几秒后,温延挺平静地将话茬扯回到这段对话起始的问题:“要试一下吗?”
陈嘉玉愣怔:“试什么?”
旁边床垫倏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话题转移太快,陈嘉玉还懵着,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捏着她肩膀。
下一瞬,她的身子顺力平躺。
视野一黑,嘴巴被柔软物蜻蜓点水地碰了碰。
“这个。”温延淡淡道。
意识到那是什么,陈嘉玉迟钝发现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掀开一角,握肩的手换了位置,撑在她脸侧。
身前覆着一道威压感十足的宽阔身影,如同一座山,牢牢将她包围。
原来男人的嘴也能这么软。
陈嘉玉没说话,只无声无息地闭了眼。
在她阖眸的同一时刻,那道黑影缓缓压下。
纵使在光亮微弱到不见五指的隐秘幽暗里,也足以让温延准确锁定她嘴唇所在的位置。
温热贴近那一瞬,陈嘉玉条件反射地屏息,耳边似有风声流走,其余什么也听不见。
手指收拢,不自知地将床单捏得皱起。
濡。湿,软韧。
温延身上依旧是好闻的木质与苦橙香,伴随身躯的靠近,不像晚上在包厢,短暂的打了个圈儿便离开。而是长久停留,与沐浴液的花草香融为一体。
听觉重新回到原位时,陈嘉玉听到温延的呼吸很重,又或者是她的,以及一点点吮。吸声。
他撑在两侧的小臂青筋鼓起,自始至终承担着上半身悬空的重量,绅士地与陈嘉玉保持距离。
发觉她无意识抬头,温延的吻稍偏,喉结滚动,在她嘴角浅浅啄了下:“这样可以吗?”
“唔?”陈嘉玉迷乱睁眼。
温延贴着她下唇,声音模糊但颇为严谨:“会不会亲得重了点,有没有哪里需要我改正?”
除了在他面前,陈嘉玉很多年没有红过脸。
此时此刻,她脑子嗡的一下,浑身热得特别厉害,反应慢半拍地按着温延的胸膛推了两下。
谁家夫妻亲个嘴还跟写论文一样反复润色的,这让以后她怎么直视跟韩教授的探讨过程。
陈嘉玉侧过脸,忍着羞窘没出声。
温延低眼扫过她的表情,蹙了下眉,寸步不让地又问了一遍:“怎么不说话?”
“因为我在无语凝噎。”
“……”
两句话打碎暧昧氛围,陈嘉玉深吸口气,以做科研的态度回应:“可以,你亲得很好。”
抿了下唇,又补充:“如果专心一点会更好。”
难怪白天惜字如金呢。
谁能想到居然是把说话欲望都放在了这种事上。
见温延还维持着一上一下的姿势,陈嘉玉抬眼,鬼使神差地,眼神飘向他嘴唇。
实际上,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温延的唇形好看,后来领了
证,想法慢慢朝有些危险的角度跑偏。
有了这次实操经验,陈嘉玉心思恍惚的想,的确是意料之中的好亲。
捕捉到她几度流连忘返的目光,温延思考一阵:“要不要再亲一会儿?”
陈嘉玉犹豫,沉默着跟思想做斗争。
两秒后,她稍稍抬起下巴。
温延轻笑,收回一只手扶着陈嘉玉下颌。
她俏生生的脸庞完全可以被他的手掌全兜住,五指张开陷入耳后发间,指腹摩挲几下贴近耳垂外缘的皮肤。
温延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眼前这张,于他而言特殊且漂亮的脸蛋,鼻息温热,扑落到她眉眼。
他声音近似蛊惑地问:“这次能舌吻吗?”
第14章 梅雨14螺纹。
听到这句直白干脆的完全无法让人遐想连翩的话,陈嘉玉睁开眼,表情呆滞了好几秒。
而始作俑者的面色依旧平静且淡然,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蹭她脸颊软肉,不厌其烦地等待回答。
这人总能在陈嘉玉意想不到的地方让她惊讶。
一把抓住温延的手腕,她表情复杂:“温先生,其实我一直以为你是很正派的谦谦君子。”
君子怎么能说这种话。
温延明显不以为然,悠悠道:“陈小姐有没有听说过食之色也,自古以来难过美人关的君子比比皆是。”
“那你怎么不对标柳下惠。”
“据我所知,柳下惠膝下共有两个儿子。”温延难得有兴致,“坐怀不乱四个字并没有用在妻子身上。”
温延被松松攥着手腕,不挪走也不反抗,任由陈嘉玉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抵挡在中间。
他气定神闲地望着她笑:“或者现在已经改了想法,觉得我是伪君子。”
“……我可没这么想。”
两人保持着男上女下这样暧昧的姿势,聊天内容却丝毫不着边际,甚至有种剑拔弩张的意味。
陈嘉玉手上松了劲,鬼使神差地笑了一声。
几句话肃清了不久前撩人心魄的氛围,给那个浅尝辄止的吻画上句号,她推开温延的手,最终还是拒绝了这次有关活动舌头的申请。
重新盖好被子,陈嘉玉舔了舔嘴唇。
偏头看一眼身旁的温延,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胳膊抬起就能碰到他,空气中仍有他的气息。
陈嘉玉想到他刚刚提出的问题,状似无意:“今天在包厢玩游戏,你怎么没答应那个惩罚?”
温延随口反问:“你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亲近?”
不知道这话题怎么又扯到她身上,陈嘉玉刚要说话,他漫不经心地允诺:“那下次可以试试。”
温延答得颇为随性。
但其实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他没说实话。
或许是他保守,的确无法接受将私下里,单独亲密的一面展现在大庭广众的视野中。
何况那并不是陈嘉玉主观意念促使的亲吻,外界因素的推动,站在那个时候并不清楚她在想什么的温延角度,很有一种被迫完成KPI的感觉。
拥抱、接吻、**等等一系列情到浓时,水到渠成会顺利进行的,他并不想未来提及只有草率且被动。
“……”
一整晚接二连三被倒打一耙,陈嘉玉简直无语至极,停了两秒后反驳:“你不要给我泼脏水。”
看得出温延心情不错,在黑暗中闲适地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附和:“嗯,是我胡说八道。”
承认得这样快,越发证实了他在蓄意捉弄,但不知道是对方的嗓音过于温和,还是夜晚在作祟。
温延突然发出的低笑,叫她听出几分温柔的纵容。
像错觉一样。
陈嘉玉的余光瞥到他脸上,瞄了会儿,随即又重新转回脑袋,闭上眼没再说话-
本来以为昨晚会择席,陈嘉玉再次睁眼,摸来手机,发现她竟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七点。
一夜无梦,她坐起来团着被子惯例走神。
发了几分钟呆,起床刷牙,陈嘉玉的目光忽然被洗手台上的几只瓶瓶罐罐吸引了注意力。
是她的洗面奶和护肤品,此时全部按照高矮胖瘦和瓶身颜色,在靠近拐角的位置分门别类的一字排开。
乍一看,小东西们跟在军训似的。
早起的困倦清醒几分,陈嘉玉含着牙刷四处巡视,除了垃圾桶里有残留物,其他地方干净到一尘不染,甚至连最容易潮湿的洗手池边缘都看不到水珠。
这哪里是军训。
倘若每年的内务整洁程度都按照这间浴室的标准,那当年陈嘉玉的考核成绩应该只有个位数。
果然同居是检验男人的最好方式。
洗漱完,陈嘉玉物归原位,顺手用洗脸巾擦干台面,临走前又将地上的两根头发扔进垃圾桶。
出去客厅的时候,温延正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摊开一台笔记本,长腿微敞,手肘压着膝盖操作触摸板。
听到动静,他回头看了一眼。
“早饭在桌上。”
陈嘉玉原本想打个招呼,他的声音截断了这念头,于是点点头,打算先去吃早饭。
提步的前一秒,她的目光倏然定住。
陈嘉玉站在原地迟疑了会儿问:“你这里?”
温延撩了下眼皮:“什么?”
陈嘉玉下意识靠近两步:“怎么破了。”
大概是有什么缘故,他起床后直接换上了衬衣西裤,黑色头发还未打理,柔软地垂落在眉间。
身子背光,面庞如玉。
距离拉近一些,陈嘉玉的视线定格在温延的嘴唇,那条浅浅的口子便愈发清晰。
而温延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理直气壮,顿了顿,舌尖抵了下咬痕:“你说怎么破的?”
“啊?我吗?”
陈嘉玉有些迷惑,思绪辗转回到昨夜场景,非常确定自己在整个阶段连嘴都没张,更别说咬他。
但温延的目光实在别有深意,导致她认定的也毫无底气地动摇起来,声音发虚:“我不记得了。”
只记得最开始有一小段过程意识涣散,现在回想起来,很可能是条件反射地发生了磕碰。
温延看了她两秒。
移开目光,眼睫低垂遮挡住瞳孔,不显山不露水地嗯了声:“既然你不记得,那我也没有办法。”
陈嘉玉抿抿唇,坐到温延旁边的沙发上,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你今天上班怎么办?”
“不碍事,最多背地里笑话几句。”
温延侧过头看她,手指仍不疾不徐地搭在触摸板边角缝隙处,一下一下地绕着小圈儿。
他的态度毫不在意,陈嘉玉也慢慢放下心,只不过想到有人在背后对他窃窃私语,她难免愧疚。
温延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她。
女孩子年纪小,平常遇见事看着可淡定了,实际上根本藏不住事,总会在神情举止间露马脚。
停了片刻,温延随手弹了下笔记本外壳,发出声响,慢条斯理地主动开口:“有话就说。”
陈嘉玉坦诚:“我在思考你的伤口要怎么处理。”
“想出法子了?”温延重新看向电脑。
稍稍斟酌,陈嘉玉瞅着他的嘴欲言又止:“不然戴个口罩?员工猜测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温延心平气和地颔首:“是不会,只会在下班的时候得到一则我被打了左脸还是右脸的内部八卦。”
“那你……”
“马上七点半,”温延似是疲于应对,眼风朝电脑右上角扫过,提醒,“你确定再不吃饭来得及?”
什么见了鬼的温柔纵容。
果真是错觉。
但时间的确是要来不及了,陈嘉玉吃完早饭,跟温延打了声招呼,拎着书包原路回学校。
去实验室的路上,陈嘉玉翻了翻手机。
看到温延发来消息。
Nathan:【临时出差,去江北谈合作,后天下午的飞机返程,有任何事直接联系苏特助。】
时间显示三分钟以前,恰好是她刚出电梯那会儿,不过不在家也好,她可
以再住两天宿舍。
陈嘉玉赶紧回复:【好~】
温延应该在看手机,紧接着跟了一条内容。
Nathan:【新来的阿姨从明天起会过来给你做饭,是姜姨的远房亲戚,这几天三餐按时吃。】
“……”
逐字逐句看完,陈嘉玉没忍住抬头到处看了看,这人怎么跟在她身上装了监控器一样。
七点四十五,陈嘉玉打卡进了实验室。
将书包锁进门边柜子里,刚穿好实验服,手机又轻轻地震动一声,她单手系扣子点亮屏幕。
Nathan:【另外今明两天记得把要用的东西收拾好,生活秘书大概明天下午联系你。】
陈嘉玉顿了顿,慢慢敲字:【知道了。】
Nathan:【嗯。】
看着手机界面,她情不自禁地往上翻了两页,两人的聊天次数不算多,扒拉几下就能到头。
但或许是从来没人像温延这样替她安排好每一件事,以至于陈嘉玉一边觉得他执行力果决的同时,内心不免有些难以言说的五味杂陈。
轻轻吐一口气,她正想退出软件,视线上移,发现对方的备注依旧是网名,顺手点进去改成了名字。
时间还早,陈嘉玉瞥一眼那串字母,突然想到什么,站在柜子边按键盘:【你信基督教?】
温延:【什么?】
他这反应以为是自己记错,陈嘉玉去浏览器搜了搜,截图回复:【Nathan好像是基督教的英文名。】
对面久久没有说话。
陈嘉玉也觉得这问题实属多此一举,想了想,只当温延在忙没看到消息,佯装无事地迅速撤回两条消息。
下一秒,聊天框内弹出一张图片。
她没多想直接点开放大,看上去像一家国外餐厅,陈嘉玉毫无头绪:【发错了?】
温延:【也可以是品牌热狗的英文名。】
温延:【没发错。】
陈嘉玉:“……”-
之后温延不在的两天时间过得很快,按照他的提醒,陈嘉玉趁午休收拾好春夏两季的衣物,又将书本资料挑挑拣拣整理出一个大纸箱。
东西虽然不多,但纸箱的分量不轻。
陈嘉玉接到生活秘书电话的时候,发现对方是女人,交涉结束以后,她委婉地提了一句行李很沉。
约定的时间在周四。
中午吃完饭,陈嘉玉在寝室楼后门散步消食。
没过多久保安亭里出来人打开小铁门,黑色商务车从外面缓缓驶入,停在后门口。
女人很快从副驾驶位出来,她穿了套藕粉色衬衣与白色八分裤,脚下踩着五厘米的方跟小皮鞋。
皮肤很白,戴着无框的薄片眼镜,头发高高束起,有种雷厉风行的飒爽美。
女人快步迎过来:“是温太太吗?”
一楼学生来来往往,结伴而行的两名女生恰好从后门口经过,听到称呼,扭头看向陈嘉玉,对视两眼出了宿舍。
陈嘉玉对此熟视无睹:“我是。”
“好的陈小姐,我叫陶琰,昨天跟您电话联系过。”不愧是温延总助办成员之一,秘书不动声色就改了口。
她朝车里招了下手,驾驶位下来一名男性司机:“您现在不忙的话,咱们上楼去拿行李?”
陈嘉玉领着两人在宿管做了登记,上楼后,司机二话不说搬起那箱书朝下走。
她跟陶琰也没闲着,拎了两只小号行李袋跟在后面。
东西放上车,目送他们离开,陈嘉玉在原地站了会儿,想到刚才两个女生的表情,她很轻地皱了下眉。
不知怎么,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点苗头来得快走得也快,陈嘉玉没多想,回宿舍休息了会儿,照旧去了实验室。
这一整年除了做分配的任务以及论文,研一课程不少,四点一线的生活尽管很充实,但很多时候同样会疲惫到让人感到烦躁,甚至偶尔觉得生活是能被一眼望到头的。
就像春华馆顶楼侧边的那面大钟表。
内部齿轮日复一日地旋转,毫无例外地嵌合又分开,上足了发条等待下一次交集。
晚上十点,陈嘉玉准时到家。
打开门,客厅亮着灯,温延已经出差回来了,发梢湿润,穿着深色睡衣正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闭目养神。
陈嘉玉没惊动他,放轻声音换了鞋,将书包搁在玄关架子上,熟门熟路地去了厨房。
因为这几天她都没有回来吃晚饭,阿姨在离开房子前,会特意炖一盅燕窝温在厨房给她做宵夜。试了试温度,陈嘉玉稍作思考,只往碗里装了一半。
抬到餐桌上,决定先吃完再换衣服。
陈嘉玉刚拿出手机。
温延抬起眸子,失去几分焦距的目光落在地毯上,醒了会儿神看向她:“怎么没喊醒我?”
“看你样子应该挺累的。”陈嘉玉指了指眼底,喝了口燕窝,“有黑眼圈了。”
温延不置可否:“吃的什么?”
“阿姨走前炖的燕窝。”陈嘉玉说着站起身,把另外半盅盛进碗里,端出来放在桌上,“吃吗?”
温延没接话,过去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
一份燕窝不多,两个人分着吃只用了几分钟,陈嘉玉没立马回房间洗澡,而是坐在原地翻了翻小群里的消息。
想到白天中午的事,她主动提及:“今天陶秘书去学校帮我拿了东西,厚衣服还在宿舍。”
“下学期继续住宿?”温延不经意地问,“我记得你们研究生院的单人单间费用应该挺高的吧。”
“对。”陈嘉玉也没否认,“但一次搬的话整理起来很耗时间,八月中旬之前腾空寝室就行。”
听到这话,温延神色舒展地应了一声。
洗完澡,陈嘉玉才发现阿姨已经将衣物挂在了衣帽间,去书房将桌子上的书本资料检查一遍,确定没有漏拿。
而后她整理好书架,打开电脑看了半个小时的资料,十一点才回到主卧。
温延站在窗边,手里还握着手机,听到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跟那头的人又讲了几句挂断电话。
随后跟陈嘉玉说:“床头柜里面有东西。”
“是什么?”陈嘉玉随手拉开抽屉,边低头朝里看,一眼注意到最引人侧目的深蓝色丝绒戒指盒。
随即,她的视线又向狭窄空间的其他地方扫过去。
抽屉底部码了两层整整齐齐的,类似烟盒大小的银黑色盒子,陈嘉玉没看清,下意识凑近瞧了瞧上面的小字。
与此同时温延收起手机,走过来:“领证比较仓促,定制的话时间长,所以暂时先随便买了对戴着。”
见陈嘉玉迟迟没有拿出来的动作,他跟着看过去,眼神倏地一顿。旋即,又移向她侧脸。
而陈嘉玉此刻也看清了盒子外壳的字迹。
男用超薄裸。入、情。趣凸点螺纹。
砰的一下。
陈嘉玉眼疾手快地拿出戒指盒,关上抽屉,面不改色的样子看起来颇为镇定。
只是在转身跟温延的视线冷不丁碰在一处时,眸子微微闪烁,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手指尺寸。”
温延眸色不明地注视着她。
眼看陈嘉玉的表情险些要招架不住,他从鼻息间溢出浅浅笑音,意味不清道:“牵过的手怎么都有点印象。”
“唔。”陈嘉玉模糊其词地应了一声。
被温延的笑弄得有些莫名,她只想快点逃离这氛围,想也不想,直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接着打开盒子,压根没看清款式,取出女戒自己戴到无名指根,举止间多少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感觉。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特别忙碌,陈嘉玉故作淡定地举起手欣赏几秒:“很好看。”
戒指是苏确在下班后去珠宝店提的货,拿过来后,大概知道家里有阿姨在,所以放在了床头柜。
至于避孕套,温延确定在此之前这套大平层从没出现过这种东西,唯一可能性只有苏特助。
不过陈嘉玉这反应让他始料未及。
敛起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温延低眸绕过床尾,神色自若地扯了下唇角:“关于婚礼,有
没有什么想法?”
提到这个,陈嘉玉的注意力瞬间得到转移。
其实她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一层的,稍稍斟酌,她换了个切入点:“爷爷那边怎么说?”
“这是我们俩的事,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温延的语气平和且从容,“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停了一瞬,他补充道:“对我来说有没有婚礼不重要,我只是觉得别人结婚有的流程,也不能少了你的。”
陈嘉玉扭头看他,确定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抬手拢了拢滑落的长发,坦诚:“目前我没有办婚礼的想法。”
“可以。”温延一口应下,“那这件事以后再说。”
原以为要被追问理由的陈嘉玉松口气,指尖不停摆弄着戒指盒,轻声说:“谢谢。”
温延挑了挑眉,伸手:“给我戴戒指?”
那一抽屉避孕套着实让陈嘉玉骇人闻见,此刻想起来都忍不住腹诽,哪怕是打桩机也用不了那么多的吧。
陈嘉玉拿出男士戒指,托住温延的手正要套上去,突然往自己左手瞟了眼,动作顿住。
她犹犹豫豫地抬头看向温延:“你要给我戴吗?”
“明天再去给你买一枚。”温延言简意赅。
陈嘉玉明白他的意思,皱皱鼻子,低下头认真地将指环推送到无名指根部,然后指腹在戒指表面一抚。
她弯了弯唇角:“你不介意就好。”
温延站在另一侧床边垂眸看她,陈嘉玉穿着奶黄色的睡衣睡裤,为了给他戴戒指,刚才特意挪过来盘腿坐着。
灯光落在她身上,衬得女孩子特别小。
盯着她不自知地触碰戒指,指腹又很轻地滑过他指根的皮肤,温延难得没那么从容地动了动手指。
须臾后,他问得很直接:“看到了?”
一两分钟没说话,温延的声音变得干涩紧绷,原本的嗓音仿佛被砂石摩擦,带着细碎的沉沉颗粒。
陈嘉玉怔了怔。
几乎在话音落后的同一时刻,她反应过来,目光身不由己的游移几息,含糊地嗯了声。
温延的喉结上下滚动:“害怕吗?”
二十二岁,感觉还是太小。
却不料陈嘉玉清了清嗓子,只几秒的功夫,面上那阵拘谨转瞬消失,回答得挺正色:“没什么好怕的。”
“我们本科的时候学过这些,况且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镇定自若地说完,她偏了偏脑袋,忽地露出没能被长发遮住,与面色截然相反的红耳朵。
温延忍俊不禁,很低地笑了一声。
戴着铂金单钻戒指的手落在她的头顶,停顿两秒,发现她没有反抗或者退避,五指收拢揉了揉。
“Goodgirl.”
第15章 梅雨15互帮互助。
话音落,温延反扣住她的手捏了捏,关掉灯,弯腰扶着她的脸亲了过去。
陈嘉玉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但始料未及的吻令她心脏猛地一悸,下意识攥紧他。
察觉到这点反应,温延单膝跪在床边的腿往前一顶。
手指挪到她指腹用力地揉了下,随后放倒陈嘉玉的同时松开手,掌心撑在她脸侧,稳住自己的身体。
两人的嘴唇亲昵地贴贴碰碰,停留在表面的吻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温延舌尖轻轻游走在陈嘉玉的唇缝。
尤为缓慢地试探着。
陈嘉玉睁了下眼,心猿意马的时候仍保留了几分理智,脑袋稍侧,很认真地跟他商量着:“可以闭嘴亲吗?”
“还不行?”温延蹙眉,“什么时候让伸个舌头。”
陈嘉玉倒吸一口冷气:“你别说话。”
“难道我有两张嘴?”温延明白她的意思以后,平静的语气里全是克制,“还能边接吻边说话。”
这谁知道。
鬼晓得是不是天赋异禀。
陈嘉玉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停滞几秒,伸手勾着他的脖子仰头亲了过去,主动松了松唇示意。
城门失守,温延的舌尖顺势撬开她齿关,游刃有余地直接闯进他想要去的地方。呼吸交融,细微水声在幽静的房间里偶尔响起,险些要将两人溺毙。
陈嘉玉的鼻息加重几分,两截小臂虚虚搭在温延肩头,闭眼抬头,完全一副任人肆意妄为的模样。
尝到温延舌尖淡淡的薄荷味,她无意识地咽着喉咙,一瞬间,从口腔到喉管仿佛都被他的味道填满。
嘴里是凉的,嘴唇却是滚烫的。
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并不好受,陈嘉玉哼了哼,两只脚悬空在床边,不受控制地屈起软软地蹬了下床单。
条件反射地收紧手臂,将温延更近地拽向自己。
这一下拉扯的力道来得又快又毫无防备,温延撑着床的手臂顿时松劲,意外横空降临,他冷不丁地嵌了进去。
两人双双僵住。
陈嘉玉只反应了半秒,手滑向他领口,却摸到系到最顶端的睡衣纽扣,在锁骨与喉结之间严丝合缝。
陈嘉玉:“?”
注意到她动作,温延的喉咙发出难以抑制的一道闷哼,接吻停止,手肘按着床垫往旁边移开了半寸位置。
听闻动静,陈嘉玉发现他迟迟没有下一步,收回手,抿着唇将脸埋进他的脖子:“不做吗?”
“东西不合适。”温延摸了下她的脑袋。
担心始终保持这样的距离会擦枪走火,温延单手没入陈嘉玉后腰与床中间的缝隙,揽着她调转方向躺回枕头上。
拉开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头颅的陈嘉玉大脑空白了好一阵,思绪回笼,刚才亲密接触后的热汗吸入睡衣,黏糊糊地贴着身体。
她难得追问缘由:“什么不合适?”
“避孕套。”温延干爽的头发此时也沾了汗,被他随意抓向脑后,露出一张谷欠求未满而显得有些冷淡的脸。
顿了顿,他走到另一侧床头柜前,拉开抽屉看了眼,确定了大部分都是特殊纹理的型号。
温延抬手关掉夜灯,上了床,延续了片刻前的直白,说得轻慢:“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明天不去实验室。”
“那算了。”陈嘉玉很快倒戈,“当我没问。”
温延阖上眸子,没再说话。
卧室里重新恢复安静。
听着耳边四平八稳的另外一道呼吸声,陈嘉玉忍了忍,莫名憋闷。尽管明白温延是担心她第一次吃苦头,所以忍着没继续,但被那个吻撩的不上不下,她实在不舒坦。
温延是忍者达人,陈嘉玉可不是。
陈嘉玉杳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扯了扯衣领,而后她偏头朝旁边探寻两眼,小手窸窸窣窣在被子里摩擦挪动,打算拽两下睡裤。
倏地,右手被截在半空。
陈嘉玉疑惑地扭头,对上温延低敛的眉与耐人寻味的那双黑眸,一脸莫名:“你干什么?”
“还难受?”他声音微哑。
直视自身对这方面的需求并不丢人,不过面对温延,陈嘉玉还是稍作迟疑,正要坦荡点头。
枕畔传来温延极轻的吐息,随后他翻过身,勾住陈嘉玉的腰扯进怀里:“那也没必要自给自足。”
“……”
话音落在耳边,陈嘉玉立马懂了对方指的是什么。
顷刻间,被误解的尴尬犹如爆珠在大脑中炸开,金光闪烁的细点令她耳根一片潮红。
陈嘉玉带着几分茫然地扬起脸。
温延垂眼,对上她好似含了水的眸子,喉结滚动,不动声色地呼出灼热的气息,偏头吻了吻陈嘉玉耳朵。
掀开被子起身,他进了浴室。
被他这一系列举动弄得满头雾水,陈嘉玉懵懵看着温延的背影,直到他半分钟后重新躺在身边才回过神。
而后她整个被男人抱进怀里,结实宽阔的胸膛像一面有温度的墙,只有那双手覆盖着大相径庭的凉。
陈嘉玉的脑子发沉,好在理解能力尚存,手臂触及的那抹寒意无声抚过,继而轻描淡写离开。
她很快明白了温延的意思,忍不住朝他怀里缩了缩。
混乱的,难以言喻的,寸步不让的,头顶鼻息跌落在她发梢眉角,跟随节拍时而疾时而缓。
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陈嘉玉轻咬唇,盯着吊灯的眼睛泛起薄雾湿意,睡衣完整地穿着,身上带
了点汗,指却凉津津的,仿佛软玉磕碰在礁壁,一刹那绷直了脊背与脚趾。
……
怀安最近一段时间的天气算不得好。
或许是五月下了几场暴雨,之后始终没有放晴的缘故,因而六月的第一周总是潮湿又黏腻。
湿度大,气温高。
陈嘉玉格外讨厌这样的天气,自从搬来丽景,家里的除湿机便一天不落地工作着。
今晚也毫不例外,伴随着机器与空调的双重运行声,在十几分钟里时不时地夹杂几道细弱的失调啜泣。
响动停止后,温延用空余的那只手拉过被子。
陈嘉玉鼻头红红的放空神识,睫毛沾泪,贴在额角的几缕头发汗湿凌乱,眼前还停留着空白。
瞧见她这副模样,温延一言不发地凑近吻她。
两人交换了会儿气息,他直起身垂着手,洗耳恭听地又传扬起科研精神:“感觉还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做调研。”陈嘉玉收敛起从潮头落下的思维能力,哑声回应。
艰难地动了动还在发软轻颤的双膝,她反向别开脸,小声疑问:“是我的肢体语言还不够实时反馈的吗。”
温延微顿,轻笑了一声:“够。”
陈嘉玉的余光微不可察地朝他脸上偏了偏,扫见男人唇边弯起的痕迹,又听他说:“很漂亮。”
的确漂亮得不可方物。
在那一刻她的脸如同白玉透了血色,极致妩媚,求而不得时微蹙的眉,在潮落后延绵不绝的耐抚中缓缓平展,像太阳下晒慵懒的猫,发出软糯的呼噜声。
陈嘉玉后知后觉地感到脸热,抿了抿唇。
正经人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都无比坦荡,很难让人不去回忆结束没多久的经过。
因为最濒临的节点不是被他断断续续的触碰,而是表情明明慢条斯理,可动作却尤为下流的反差给逼出来的。
不敢再胡思乱想,陈嘉玉看他一眼。
温延在边上安静地待了会儿,确定她状态一切如常,准备去洗手,顺便再冲个澡。
他这念头刚起,陈嘉玉的眼佯装随意地瞟过其他地方,神色怔了半息,觉得有些事情应该有来有往,毕竟温延刚才的服务意识切实让她很满意。
而夫妻间的义务也不该只他一人做到。
陈嘉玉干脆地拉住他:“你这样……”
温延停下:“嗯?”
“要不要互帮互助。”陈嘉玉刚才抽泣了会儿,嗓子有点黏糊,胳膊肌肉酸,捏着他食指的手差一点没握住。
温延站在原地垂眸听她说话,被用力吮吻过的嘴唇红得诱人,一张一合,居高临下的视角能看清白色的齿与舌尖。
发觉思绪跑远,他没刻意去制止。
好半晌,温延无声地笑了下。
没答应也没拒绝,只弯起中指刮了下她的指背,学着她答了一句:“那你还挺乐于助人。”-
可能是顾及时间太迟,又或是担心其他不可控情况,温延没让她帮忙,冲了十分钟左右的澡草草结束。
等他从浴室出来,陈嘉玉已经在被窝里昏昏欲睡。
一觉起来神清气爽,连带看着白天的好几次失败细胞实验的结果,都觉得格外赏心悦目。
晚上八点四十。
陈嘉玉坐在实验室角落的办公桌旁,改完数据,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两下,是个陌生号码。
她一边接通一边起身走到床边:“喂,哪位?”
“你是陈嘉玉吗?”男人的说话声不甚清晰,刻意压低的声线有些模糊,“你们提交的外出调研申请表有两个人的有问题,你在学校的话来302重新填一下。”
辨别声音无果,陈嘉玉随口问:“还有一份是谁?”
“名字花了,我也不清楚。”男人说得含糊,“反正你尽快啊,等下得拿去分管办公室盖章了。”
说完,他不待回应挂了电话。
陈嘉玉清楚事情的重要性,尽管这通电话里外都透露着不可言状的古怪,但在她环视一周,发现所有人都专心投入手头任务时,只好跟许严灵说了声独自前往。
“要我陪你吗?”她作势要摘手套。
陈嘉玉摇头:“不用。”
近两天许严灵为了手头项目几乎废寝忘食,陈嘉玉没好意思打扰她,于是拒绝了陪同。
礼学楼B座302是药理系教研室,左右分别是辅导员与系主任的办公室,自从读研后,陈嘉玉很少来这边。
因此她并不是很清楚,早在年初,由于一些原因,系里几名导师从隔壁搬进了302。
其中就包括程项东那位姑夫。
所以在陈嘉玉推开门,发现不算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的时候,眼皮一跳,脚步迅速往后退。
但没来得及,后背猝然被人推了一把。
陈嘉玉措手不及地往前,撑住面前办公桌站稳回头,只见程项东冷着脸用力碰上门。
“想跟你见一面可真费劲啊。”程项东压抑着火气牢牢盯着她,“是吧,温太太。”
这话一出,陈嘉玉立时想起了昨天寝室楼下,那两个女生听到她跟陶琰对话的反应。
有想过会传开,却不料这么快传到他的耳朵里。
陈嘉玉勉强维持着冷静,眼风扫寻,看到正对她的那面墙上装着监控,定下心,没去理会程项东。
而是偏头问他导师:“您什么意思?威胁我吗。”
从程项东开口阴阳怪气那一刻,沙发上三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听陈嘉玉这么说,导师赶紧否认。
“没有没有。”他摆手,“只不过想找你谈谈。”
陈嘉玉不为所动地立在桌边,摸到一把裁纸剪刀,按在手心:“谈什么事儿需要您几位这么大费周章。”
“孩子,你先别生气。”三人里唯一的女人拍了拍导师的手臂,叹气道,“我们也想好好约你见面,但几次都被你那几个保镖发现劝退了,这也是没办法。”
陈嘉玉没说话,没什么反应地盯着她。
女人顿了顿,继续道:“其实还是为了起诉那件事情,我知道他做错了事对你不公平,但他还年轻,要是就这么落下案底,以后的人生可真就毁了一半。”
“看在你们是校友的份儿上,孩子,你理解理解他。”
“是啊。”全程缄默的男人见陈嘉玉无动于衷,也忍不住出声劝慰,“道歉弥补的,我们肯定都按照你的意愿来,咱们商量商量,能不能用别的方式和解。”
听这对夫妻一唱一和,陈嘉玉只觉得想笑:“您二位的意思是,他骚扰我给我泼脏水,现在反而要我理解。”
“阿姨,您是打算跟我互换身份吗?”
懂了她这句意犹未尽的反讽,夫妻俩脸色都有些难看,站在陈嘉玉两步开外的程项东更甚。
“你没完没了了是吧!”程项东攥着拳头,“说吧,要多少钱能撤诉,五万?还是十万?”
陈嘉玉懒得理他,多一眼都觉得恶心。
她连头也没回,咬字清晰,一句一顿地回答:“我给你十万,请你立刻马上闭嘴。”
“你!”程项东怒不可遏。
“好了好了。”一旁头皮发麻的男导师赶紧出来圆场,试图缓和,“说和解的事,怎么扯这个话题。”
“反正这事也到这一步了,小陈啊,得饶……”
砰的一声。
办公室反锁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弹射力度十足地撞在墙上,又迅猛地原路折回去。
西装革履的保镖一掌抵住门,其中落后一位的男人脸上带着很长一道疤,从眉心斜斜横穿过鼻梁,看着唬人。
他大步走到陈嘉玉身前,道过歉,而后挡住她:“关于案件任何问题,建议你们还是联系律师团队。”
体格魁梧,声音雄厚。
加上面部那条疤,程项东即刻认出他来,想到这段时间几次三番找陈嘉玉,都被这个男人拦住。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居然又让这男人横插一脚,生生被激出火气:“操。你大爷,你是个什么东西?!”
保镖公事公办的自我介绍:“我是温老板的人,老板不在场,将由我全权负责陈小姐的人身安全。”
淡然沉稳的声线,成
为程项东的最后一根导火索。
那根控制理智的弦崩断,他不顾形象的崩溃谩骂着,完全听不进父母的好言安抚。
办公室里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印象里,除却发癫当众求婚那晚的油头粉面,程项东一直以来都是很风度翩翩的形象。
可此时陈嘉玉站在保镖身后,忍不住朝他侧目,才发现这人瘦了一圈,嘴角长了三个大燎泡,
本来只能靠气质的长相经此一难,更惨不忍睹。
等他稍稍冷静,保镖见缝插针的好心提醒:“你们有这工夫,还不如趁时间充裕找个好律师。”
“我们怎么没有找,可你们步步紧逼。”女人含着眼泪一脸戚戚,“他还只是个孩子……”
“是啊。”男导师接着开口,终于说完了被打断的剩下半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为了程度最大化地处理这桩自诉,温延在得到陈嘉玉首肯之后,便直接派给了奥莱总部的律师团队。
十几名精英跟进,其中还有那位在名誉案中战无不胜的袁律,无论程家找谁,对方一听瞬间打消念头。
这些日子,律师团提交给法院的其他模棱两可的补充证据,明眼人不用看都知道。
温氏是真想从行政处罚死死往诽谤罪上按。
这些陈嘉玉都不知情。
眼下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程项东,为他兜底的夫妻俩,几乎有那么短暂半秒,她恍惚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不然怎么连他都配拥有这样一对无条件包容的父母。
移开眼,陈嘉玉品了品齿间分泌的涩意,没有正面回答问题,面朝男导师:“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您都知道。”
“我……”
“但还是继续助纣为虐?”陈嘉玉笑了下,不容置辩地点点头,“我现在真的很怀疑您作为导师的专业性。”
她说话的时候,刀疤保镖侧耳旁听。
话音刚落,他完全不顾男导师变得警惕慌张的脸色,会意道:“在进门前我已经联系了老板和系主任。”
陈嘉玉延续了一整天的舒坦,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戛然而止,坦白来讲此刻的心情实在谈不上好。
没过多长时间,今晚留宿学校的系主任穿着拖鞋从教师宿舍赶过来,问了一圈经过,表情肉眼可见的黑沉。
他扫过萎靡不振的程项东,正想发作。
咚咚两声。
所有人步调一致地看向门口,只见横空出现的温延穿了一身特别显比例的运动服,长手长脚,立在门框下。
他面色无波无澜,疏冷的目光遮在镜片内,环视一周,找到被护的极度严密的陈嘉玉。
有种在状况之外,只是来接妻子放学的处变不惊。
办公室里的轰然喧嚣一时寂静。
温延敲了门仍抵在门板的手指又轻轻一弹,唇角可有可无地扯了扯:“这么热闹,打扰了。”
第16章 梅雨16尺寸拿错了。
温延声音传开的时候,陈嘉玉还在保镖身后,探头朝外张望一眼,恰好对上他情绪莫测的双眸。
她眨了眨眼睫,站在原地没动作。
“温先生。”
系主任反应快,看到温延几乎一秒变脸:“您怎么有时间来学校,这个点院长已经下班了。”
之前因为心血管实验室的签署仪式,孟与濯来不了的情况下,都是由温延出面跟院长谈事。
有几次系主任也在,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来找院长。
温延轻描淡写地扫过办公室里的另外三人,在程项东脸上停留片刻,缓缓收回:“我来接我太太。”
“您太太……”
系主任愣了愣,心道他怎么没听说温家这位结婚了,随后脑间一闪,扭头直直望向这里唯一的女学生。
温延在他身后温声喊:“陈嘉玉。”
猜测成真,系主任心底咯噔一跳,呼吸停了停,眼睁睁看着陈嘉玉越过他,站在温延面前。
“原来您结婚了啊。”系主任表情有点僵。
温延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拉过陈嘉玉的小臂:“刚领证没多久,她还在念书,不适合大张旗鼓。”
回答完,他偏头目光低垂:“有没有事?”
“我没事。”陈嘉玉轻声接话,“保镖来得很快。”
面对大家的注视,温延并不适应做出侧耳低语这样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浅显问一句很快停止。
但他始终扣着陈嘉玉的手腕,坐实了这层身份。
那头女人瞬间会意,赶在系主任开口以前,脚步不稳地穿过办公桌跑近:“温先生,我是程项东的母亲。”
似是很担心被保镖打断,她语速飞快:“你放过他,他以后肯定不敢再去纠缠你太太,我们写保证书,赔钱,只要你们愿意不闹上法庭,私下和解都可以。”
程家虽说家庭条件比较富裕,但依旧无法与金字塔顶层的温家相提并论。
所以尽管这些时间,他们东奔西走猜测到比如能指使奥莱律师团处理这种小事的大概是温氏高层,也很难真正接触到在背后示意操纵这一切的人。
眼下清楚了温延身份,还有什么不明白。
对上温氏,倘若原告这次不肯退让,程项东即便不被判拘役,也势必掉一层皮。
想到这,女人求情的态度愈发诚恳。
陈嘉玉晦涩不明地看着她,停了一会儿,又移向不远处任由女人为他们冲锋陷阵的父子俩。
深吸了口气,她垂下眼。
注意到她抬眼又落下的动静,确认没有要搭腔的意思,温延才不甚在意道:“我不缺钱。”
女人迅速说:“那让他在所有社交平台实名道歉!”
“道歉如果有用的话,”温延表情颇为寡淡,若无其事地反问,“那还要法律做什么?”
女人下意识赔了个讪讪不安的笑。
看见她的反应,陈嘉玉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拉了一下温延的衣角:“可以了。”
“嗯。”温延顿了顿,“现在能不能回家?”
陈嘉玉的声音很低:“还没有打卡。”
“十分钟够么?”温延瞟了一眼腕表,略微计算,“我跟你们系主任谈点事,十分钟后实验室楼下等你。”
等她离开,温延双手抄兜。
看着保镖无声无息地将程家三口送走,才撩了撩眼皮。
他静静看着系主任,气定神闲地问:“今晚这情况,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温延原本没有打算亲自出面解决这件事,坦白来讲,这于他而言的确只是小事一桩。
但没想到居然会发生男导师将女学生喊到办公室,让一行人对陈嘉玉进行私下围截这样的行为。
“还是说图书馆的二期投资并不足以让你们重视。”他的耐心特别好,不言而喻地笑了笑,“能在这种时候,任由贵校导师继续造次。”
系主任刚出差返校,压根不清楚关图书馆投资什么事,但更担不起这责任:“我没想到陈同学是您太太。”
“意思是如果这事没发生在陈嘉玉身上,你们就不打算理会?”温延一针见血地指出。
“不不,当然不是。”
“那就麻烦尽快将结果落实。”温延扫过从他出现便没动过的男导师,皱了下眉,“还有程家那边,如果继续无休无止,我不介意再送一个猥亵未遂的罪名。”
男导师霎时抬起头,脸色惨白。
系主任也懵了:“这怎么又扯到猥亵了?”
“具体经过怎样我不清楚,只听说受害者家属经过两年上诉无门,找到我律师这里。”温延轻慢一笑。
他随即直视男导师,清淡的语调仿佛正在宣判:“那我总不能坐视不管,对不对?”-
离开学校,时间刚过九点半。
这个点大学城外的夜市街头人挤人,烟火气息十足。
各种小吃推车前飘着香,步行道两边台阶上的商铺外门顶悬挂着照明灯,落在潮湿地面,映出大片大片油渍。
陈嘉玉朝里看了眼,没吭声,又继续往前走。
如果是以往,她大概会顺路进去看看,买点小吃用来做做宵夜,但今晚情绪不佳,没什么心思。
温延慢步陪在她身侧:“要进去逛逛么?”
“还是算了。”陈嘉玉瞥一眼他穿着,摇头,“里面很拥挤的,你这双鞋进去了可能得次抛。”
饶是没穿那些肉眼可见奢侈的高定西装,温延浑身上下没有品牌logo的衣物,也一定价值不菲。
为了两根烤串儿赔双限量鞋,陈嘉玉觉得没必要。
“那你想吃什么?”
紧接着,温延又跟了句:“可以让保镖去。”
陈嘉玉微顿,倏然莫名笑了下:“你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了?”
几乎是话赶话的重复她的问题,温延像是掌握了上次的教训,这句拿捏不好腔调很容易变成质问的话,在他从容不迫放轻的声线里,只剩平静与疑问。
陈嘉玉抿抿唇,佯装不懂:“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人行道经过一辆小电驴,温延顺其自然地揽住她肩膀,把人挪去里侧。
侧目低眸,他投射过去的目光直白而强势:“是因为程项东,还是因为程项东的父母?”
视野下,陈嘉玉眼睑动了动,应该想要抬头看他,但又觉得他的注视能够洞察一切,于是重新垂下。
过了几秒,温延提了提嘴角明知故问:“那就是觉得刚才我对程项东母亲太不近人情,不想跟我说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嘉玉忍了忍,从离开302到现在仅剩的那点烦闷,因温延的猜测消失,朝他望去:“你在公司也这样吗?”
“什么样?”他不疾不徐地问。
“面对每一件事都这么的……”陈嘉玉稍稍斟酌用词,非常严谨,“求知若渴。”
温延盯着她突然生动起来的表情瞧了会儿,移开眼,不假思索道:“员工和太太怎么能相提并论。”
陈嘉玉感慨颔首:“看来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都是聪明人,几句话游刃有余地绕开没能得到答案的问题,彼此都默契地不再多言。
到了丽景国际楼下,陈嘉玉看到路对面开着一家24小时自助超市,想到昨晚的情况。
她面不改色问:“要不要去趟超市?”
“嗯。”温延上台阶的脚步一转,折身跟上去。
进了超市,陈嘉玉在货架间兜兜转转。
但由于完全不清楚里面路况,而温延显然也不是会在平时有闲情逸致进来遛个弯的,于是当她发现毫无头绪,决定采用迂回策略,先买点其他东西遮遮手。
按照路标进入零食区域。
陈嘉玉拿了包薯片,一转头,看见几步开外的一对夫妻俩,正在给穿着萝莉裙的女生拍特写。
盯着看了两秒,陈嘉玉满不在乎地收回目光。
不远处的温延跟过来。
见这姑娘怀里抱着两包零食,站在货架前一动不动,仿佛再打量价目表,只是定睛一揣摩,更像在出神。
不着痕迹地往那头扫了眼,思考片刻,温延视若罔闻般抬手拿下陈嘉玉正一瞬不瞬看着的零食。
“回老宅吃饭么?”他随口问。
陈嘉玉回神:“什么时候?”
“明天,还是后天?”温延似乎对她刚才的安静走神浑然不觉,淡声问,“看你哪天有时间。”
这周陈嘉玉只休周六,答应以后,她忽然笑了:“之前说每周要回去两到三次,但这周好像食言了。”
温延似笑非笑:“新婚燕尔,爷爷当然明白。”
说着话,两人走出货架。
身后那一家三口已经再看不见,陈嘉玉如有所感地向温延投去一束目光,垂下眼,心领神会地弯了弯嘴角。
零食区域靠近最外侧,陈嘉玉本意是在这过程里,碰巧寻找到计生用品,可不料直接到了自助收银台。
而现在再转身回去,未免目的性太强。
陈嘉玉的心里浮现出几分遗憾,很快认清现实放弃,只拎了怀里两小包东西径直去了自助机区。
她排在最后一台机器,前面结账的人不多。
几分钟后,陈嘉玉动作利落地扫描完二维码条,等待结算期间,眼风不经意掠过边上的小型货架。
上面各式各样的包装盒立时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会儿附近没人,陈嘉玉不好意思到处看,甚至都无法确定一言不发的温延究竟是不是在身后。
不管了。
她的眼神飞快锁定一盒最普通款式的中等型号,神色淡定地抽出一只,正要拿到扫码区进行扫描。
身侧冷不丁地伸出温延的胳膊,抓住她的手。
陈嘉玉忍着不自在回头:“干什么?”
年轻夫妻干柴烈火,不买这个东西,难道又要像昨天晚上那样,最后忍无可忍地进行手动挡?
还真当自己是忍者神龟吗。
陈嘉玉从来都很正视自己的需求,压力大的时候,也并非没有尝试过许严灵推荐的小玩具。但她在床。事方面更偏好事后的拥抱和温存,因而第一次没用完就放弃了。
所以她并不排斥这件事。
面对温延的阻拦,陈嘉玉神差鬼使地想到了别的地方,再一联系昨晚他去浴室的短暂十分钟,神情迟疑。
“你是不是……”
“嗯?”他鼻息溢出一声回应,随后抽走陈嘉玉握着的包装盒,放回原处,指尖往旁边挪了两个位置。
低眸看她,心照不宣地抬了下眉:“觉得我不行?”
尽管在大庭广众下谈论这个话题令人尴尬,但既然说到这,陈嘉玉只好视死如归地点了头。
但没想到温延完全不在意。
他转开眼,重新拿了一盒放进她手里,眼睫半敛:“尺寸拿错了,要拿这个。”
……
结完账,直到两人回到家,陈嘉玉都仍旧没能从质疑的懊恼中回神,更因他的不以为然而愧疚。
一路上没说话,她也因此错失揭过话题的机会。
打开家门,阿姨刚走没一会儿。
客厅里亮着灯,餐桌中间还摆着两碗热乎的鸡蛋面,以及小炒黄牛肉和清炒时蔬。
“你还没吃饭吗?”陈嘉玉皱了皱眉。
“嗯。”温延没跟她多解释,将小号购物袋放在旁边,漫不经心地问,“陪我吃点儿?”
四点她跟许严灵去食堂吃了米饭,其实并不饿,可出于对刚才那场意外事故的抱歉,还是选择坐在了温延旁边。
所幸阿姨清楚她晚上的饭量,只准备了小份。
陈嘉玉吃到一半,悄悄朝温延看过去。
他用餐很讲究,不怎么爱说话,也没有咀嚼的声音,姿态闲适放松却又不显得没规没矩。
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的赏心悦目。
回忆起不久前从温延口中说出来的那句话,陈嘉玉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筷子,脚尖轻晃。
倏地,她踢到了他的小腿。
温延一顿,抵着筷子的指腹转了转,看她还没吃完,掀起眼皮问:“吃好了?”
陈嘉玉眨眨眼,含含糊糊地:“我不太饿。”
“是吗。”温延这句回应有些难以琢磨,下一秒,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再吃点吧。”
“不然我怕你等会儿体力不支。”
第17章 梅雨17预约下次运动。
“……”
这话一出,陈嘉玉总算明白收银台前那场闹剧为什么会无疾而终,原来是他在这里等着呢。
陈嘉玉面色僵了僵,有些羞恼地瞪他。
捕捉到这一眼,温延不以为意地抬眸回视,同时从容地夹了块牛肉放进她碗里:“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虽实但糙。”
陈嘉玉并没有兴致与他继续谈论这事,低下头,小口吸溜面条,而后很用力地咀嚼那块牛肉。
仿佛将它当成了温延。
陈嘉玉吃东西的样子很乖软,面对食物始终认真专注,和他只为果腹的态度不同。
不管什么东西,在她碗里似乎要比其他地方香很多,扶着碗一口接一口,像努力得到老师夸奖的小朋友。
盯了几秒,温延鼻息间浅浅溢出的一道笑音。
随后他又补充一句:“也别吃太多。”
“剧烈运动前不适宜大量进食。”温延结束用餐,身子往后倚靠,低抱小臂好整以暇地看她。
“你这人……”陈嘉玉耐着性子吐出一口气,忽地对上他漫不经心,但含着几分逗弄的眸光。
停了会儿,绷着唇边快抿不住的赧然弧度,忍了忍,她咽下到嘴边的话,改口:“还真是非常严谨呢。”
温延不为所动地抬了抬手:“提醒而已。”
陈嘉玉当然明白提醒的内容是正确的,想了想,考虑到待会儿或许会发生的事情。
抿了下唇,维持多年的光盘行动在今晚归零。
陈嘉玉主动为浪费粮食的行径负罪两秒,收了碗筷,放进洗碗机,等明天阿姨上班进行清洗消毒。
收拾完,温延临时有电话接入。
陈嘉玉趁这个时间去洗漱,冲澡换衣护肤一系列流程收拾妥当,走出浴室,温延从外面推开门。
两人的视线这么毫无征兆地在半空中触碰,像极了爆雷前的最后一根导火索,气温在眼波流转间不断升高。
“我去书房开会,要一起么?”温延靠站在门边,不疾不徐地发出邀约,语调正经。
看他刚才那么着急,她还以为洗完澡就立马持证上岗,没想到还是要为工作让道。
陈嘉玉微愣,很快拒绝:“我在房间看会儿文献。”
“好。”温延了然颔首。
他重新掩住门,陈嘉玉拿着笔记本爬上床,靠在床头,轻车熟路地恢复以往每天夜里的学习计划。
但意外总是让人始料未及。
尽管没有选择去书房与温延共处一室,可由于心不在焉,记挂的事如同迟迟未落下的那把铡刀坠在头顶。
屏幕里的文字变得格外晦涩难懂,陈嘉玉很难看进去,注意力总是不自知地转移。
反复尝试几次都失败后,她关了电脑顺势躺下。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照明,窗帘拉开了半扇,透过大落地窗往外看,夜景繁盛的春华路尽收眼底。
璀璨灯火远远照进来,变得模糊温馨。
安静至极的氛围,不知道从哪里飘来几缕歌声,陈嘉玉看了会儿手机,没多久就感到困意沉沉。
意识具体模糊了多长时间,她并不清楚。
只知道再恢复知觉,是半梦半醒间察觉到身体下沉,睁开眼睛,发现温延一身水气地靠了过来。
“没等我?”
他嗓音很轻,裹着凉凉的青柠薄荷气息犹如含着冰片,瞬间将陈嘉玉从朦胧睡意拉回现实。
陈嘉玉不自在地拉平唇角:“在等。”
“这是在梦里等?”温延像是被她的表情逗乐,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心无旁骛地低笑出声。
撑着胳膊在上方,他低眸:“梦里做到哪一步了?”
知道他是为了缓解紧张,但陈嘉玉的太阳穴还是猛地跳了跳,呼吸微促,扭开脸佯装淡定:“结束了。”
温延笑意略深:“这样。”
给出回答,他便没有再继续言语间的有来有往,将视线挪到她今晚换的另外一套前襟扣扣子的睡裙。
温延撩起眼皮看了陈嘉玉一眼,不清楚想到什么,不紧不慢地挑了下唇,同时收回按在床垫的手。
睡裙是小v型的衣领,露出平直的锁骨与脖颈,温延指腹搭过来的时候,有点凉,陈嘉玉表情微僵。
即便前一天在预热适应中,与他的指有了负距离接触,今天换另一种方式,她也难免紧张。
甚至在看到他的笑时,都没能立时反应过来。
发觉她绷出线条的下颌,温延捏着睡裙的指稍作顿滞,停下动作:“我继续了。”
陈嘉玉囫囵应了一声。
鬼使神差地,她想到昨天他不熟练的手法,以及吃饭时似是而非的话,一时间不免有些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处境。
在陷入更深层次的混乱前,陈嘉玉抓住他的小臂,惴惴不安地转过头看着他:“你会吗?”
沉吟两秒,温延回忆起白天工作之余搜索的经验贴,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理论知识基本充足。”
陈嘉玉松一口气,勉强卸了手上的劲。
紧接着,温延似是觉得并不完善,丢掉握在掌心那件在他看来幼稚到差点难以下手的睡裙。
他低垂着眼回视她:“但需要实践才能得出结论。”
说完,温延俯身吻住了陈嘉玉,连带着她没能发出的那道短暂的无语凝噎也堵了回去。
这是他们的第四次接吻。
温延亲的很重,如同经历了一段兵荒马乱的疾风骤雨,陈嘉玉仰头承受,只能在分离的间隙里得以遄息。
“给你一次机会。”温延闭着眼睛平复,没看她,又一次将选择权交到了她手里,“犹豫的话就停止。”
陈嘉玉睁开意乱的眸子,泪光莹莹,睫毛濡湿。
她目不转睛地在昏黄灯色里盯着温延看,看他眉心浮现出一丝不苟的细痕,看他鬓角汗意,看他喉结滚动。
无意识地,陈嘉玉也跟着咽了咽喉咙。
三十秒的反悔时间结束,温延掀起眼皮,眸色黑沉地深凝住她,如同一场带着湿气的黑色风暴。
而后重新低头,两人共同沉溺于这片漩涡。
塑料声传来的时候,陈嘉玉偏过脸,视线模糊地看向反光的落地窗,耳边隐约间传来温延似有若无的自语。
有点紧。
……
床边的感应小夜灯随时间流逝,逐渐变得微弱,除了窗外可以忽略不计的灯火,房间几乎全暗了下来。
陈嘉玉在紧张眩晕中,想起大二那年第一次进实验室,跟在师姐身边听其他研究方向的学生聊天。
一位研究神经疾病的博士师兄告诉她的话,与此时此刻自身的经历同符合契。
因为神经细胞很难培养,状态时好时坏,一天不管就死给他看,所以进行的每一次实验都要小心翼翼。注射剂量迅疾,反应猛烈到仿佛濒临死亡,注射计量轻缓,掩在黑暗中的感受不上不下,虽说能得以松气,但实在很难尽兴。
实践休止,陈嘉玉像刚被从水里捞出来。
温延随手扯过搭在床尾凳的睡袍,披在身上,腰带松松环绕一系,穿上鞋将床尾地毯的东西收好。
他走到另一边,又一路将扔在地上的衣物捡起,顺手叠成方块放到床边,作势准备开灯。
“别开。”陈嘉玉紧涩发干的嗓音立马响起。
收到她的要求,温延没多说什么:“抱你去洗澡?”
“不用。”陈嘉玉避开他的手,默默扯过被子盖好。
她脑海中还有些发白,暂时不太想动弹,将下巴往里收了收,小声说:“我等会儿自己去。”
“床单湿了。”温延提醒。
那还不是都怪你。
这话陈嘉玉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出来,毕竟回味始末,其实渐入佳境后还是蛮舒服的,甚至因为程向东父母产生的一系列影响,也在这个过程里被全部释放。
难怪都说这种方式很解压。
陈嘉玉看了他一眼,抿抿唇:“我换就是了。”
“不用。”温延在暗色里环视一周房间此时的混乱模样,眉心跳了两下,“出了汗不去洗澡会着凉。”
陈嘉玉拘谨地动了动腿,摊开在身边的手随意抓抓,摸到濡湿痕迹,以及被她松开没多久的发皱床单。
她没有继续推拒,接过温延递来的睡袍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卧室里开了灯。
床上用品焕然一新,包括事情经过里落在地上的纸团与包装袋,也都已经被温延打扫干净。
陈嘉玉拿过手机点亮屏幕,十二点半。
这个时间点已经很迟了。
明天不仅有组会,下午两人还要回西山别苑,
只有六个半小时的休息,陈嘉玉心口一紧。
看到微信收到提示,点进组群,发现在四十分钟前小杨师兄艾特了全体成员,提示组会临时取消。
陈嘉玉眨眼,跟在后面回复了个1。
组会取消,明天就可以好好睡个懒觉,只需要九点左右回实验室照顾一下她的细胞。
思及此,她总算放下心来。
陈嘉玉出了卧室,走到餐桌边倒了杯水,温度有点高,她坐在椅子上小口吹着凉,掌心搁在小腹。
飘起来的热气弥漫,氤氲了目光。
刚抬起头,温延突然从洗衣房里走出来。
他已经洗过澡,身上套着家居服,拉上洗衣房的门,隔绝了里面机器运作的响动。
四目相对,陈嘉玉捧着杯子没说话。
餐桌正上方的灯具带有灯罩,束着光线直直落下,陈嘉玉头发没有干透,有些散乱地拨在右侧肩膀。
白光黑发映得她皮肤瓷白,加之没穿从学校带回来的几套卡通睡衣,莫名多了几分纯澈的风情。
温延多端详了几眼,从旁边走过,注意到她手心紧贴的位置,止住脚步:“还撑?”
陈嘉玉抿着热水,听闻后猝不及防地呛了下。
然而温延问这话倒也不是毫无缘由,起初可以说是举步维艰的程度,紊乱发白那一刹,以至于她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了并不匹配的红酒木塞。
但并不是撑,是bulge.
过了几秒。
陈嘉玉移开眼诚实道:“没有,我很好。”
无法对她感同身受的温延只能在揣度片刻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就行。”
提步之前,他又补了句:“早点休息。”-
次日。
陈嘉玉比平时晚起来一个半小时,快到九点醒来,家里已经没有温延的踪影,只留了句去公司的微信消息。
洗漱好换了外出的衣服,陈嘉玉走出卧室。
在丽景这边做事的杨姨听到动静,将温在锅里的粥和配菜端上桌,见她出来笑着招呼:“起来了。”
“阿姨早上好。”陈嘉玉礼貌回应。
“你们下午回别苑是吗?”
陈嘉玉喝了口粥,拿起一根油条从中间撕开:“对,您下午不用过来,我们应该会在那边住一晚。”
“行。”
简单聊完,杨姨进了洗衣房整理。
陈嘉玉趁吃饭的空隙,顺手打开工作邮箱,看到韩教授今早发来的一封邮件,是她之前那篇二区SCI的回复。
咀嚼食物的动作下意识放慢了几分,她点进去,顶头第一句话就是:不错,推荐投刊。
意料之中的答案。
陈嘉玉弯了弯嘴角,分神将后面跟着的几条修改意见依次看完,才放下手机专心吃饭。
粥喝到一半,洗衣房内传来杨姨的声音。
“小玉,你这条睡裙烘干还要再晾一晾吗?今天没什么太阳,我担心晚上会返潮。”
陈嘉玉起身走到门口,没反应过来:“睡裙?”
“喏,这条肯定是你的吧。”杨姨捞起那条绿色小碎花的裙子,转身给她看,“昨晚洗的吧?”
思绪回到昨天夜里,陈嘉玉想起从浴室出来没瞧见,便也混沌忽略的睡裙,以及收拾房间的温延。
“啊是!”陈嘉玉回过神,赶紧应了一声。
温延竟然帮她洗睡裙。
这个念头在脑间浮现不出半刻,她回到餐厅,立马纠正了明显荒谬的想法,明明只是帮忙放进洗衣机而已。
陈嘉玉没再多想,结束早饭,跟杨姨说了一声,换了鞋子离开家。到实验室的时候,恰好许严灵也在。
两人各自忙活到十二点整。
许严灵伸了个懒腰,一边活动肩胛一边问:“以前过了零点就很少看你在群里活跃,昨晚怎么了?”
陈嘉玉顿了顿:“熬了个夜,没事。”
“失眠啊?”许严灵没看出她表情异样,自顾自地顺着思路叹气,“我最近也失眠。上周六跟我老公回他家吃饭,碰上他二姑奶奶也在,反复催我俩备孕。”
“你婆婆也催你了吗?”
“我就无语这个。”许严灵一副止不住吐槽的样子。
几步走到陈嘉玉这边,她翻了个白眼说:“我正经婆婆都没催,一个拐了十七八里路的亲戚来说教我们,我婆婆当时直接赶人了,两家大吵了一架。”
陈嘉玉摘掉手套笑了笑:“那你烦什么?”
“烦的是经此一遭,我对我老公突然没有……”许严灵回头看了眼实验室里另外几人,压低声音接上话,“那方面的谷欠望了,总担心措施不到位怀孕。”
闻言,陈嘉玉朝她竖了竖大拇指:“你是这个。”
“你们有什么安排啊?”许严灵靠着桌子问,“虽然你年龄还小,但你家那位不小了吧。”
陈嘉玉向来不爱主动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事,高兴的,不高兴的,没人问她会自己在心里慢慢消化。
听许严灵这么问,陈嘉玉才应:“我们目前不考虑生小孩这个事,温延他……感觉也没有太热衷。”
“那就好。”知道她有主见,许严灵跟着放下心。
眼风突然在她脖子上掠过,一本正经地调侃:“对生孩子不热衷,看来对这个过程很热衷啊。”
“你还能从我脸上看出来这个结论?”陈嘉玉昨晚专门提醒了不要留下痕迹,完全没有往别处想。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蚊子咬的。”许严灵从兜里掏出小镜子递给她,神神秘秘地撞了撞她胳膊,“想必这蚊子是个高富帅,名字叫温延吧。”
“……”
被这么一调侃,那些后知后觉的症状在此刻慢慢浮现,虽说当时体验感不错,事。后也没有不舒服,但陈嘉玉很少这样高强度的缘故,今早醒来浑身肌肉又酸又麻。
确定这会儿时间还早,陈嘉玉突发奇想:“之前你带我去的那家足疗馆,咱们去上个钟?”
许严灵打了个响指:“走。”
足疗馆距离大学城不远,地铁五站直达静安广场,穿过旁边的美食街,在一家清吧隔壁。
到了地方,陈嘉玉找服务员选了两个套餐。
现在正是饭点,人不多,她俩拿了号被领进包间,一人挑了一张沙发,等了没几分钟,进来了两位阿姨。
厚实的大木桶里注入了足够没过小腿肚的热水,中草药的气味在包间散开。
许严灵已经在热气蒸腾下昏昏欲睡了,看她一眼,陈嘉玉也舒适地想要阖眸休息。
想了想,她给温延发消息说一小时以后回家。
他们约定的是下午四点回别苑,全身按摩最多半小时。陈嘉玉没特地等他,正准备闭眼,手机突然震了震。
温延:【定位】
陈嘉玉觉得这人可真是防范意识十足,发了定位。对面很快回了个嗯,然后又问:【不舒服?】
陈嘉玉随手回:【没有。】
斟酌须臾,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做的久了肩背疼,跟师姐过来按摩放松一下。】
此时此刻实在太舒服了,身体各处都泡的舒展开,舒服到陈嘉玉连发送过去的消息内容都没过多检查。
渐渐地,她抓着手机迷糊了神识。
十五分钟后。
水的温度差不多了,阿姨进来温柔喊醒了陈嘉玉,准备修脚按穴位。
她打开手机一看。
温延:【确定是做?】
这什么意思?
青天白日说这样的话,陈嘉玉抬了抬眼。
阿姨正坐在对面调整腿部姿势,突然轻轻一扯,大腿某处隐秘位置酸的她皱眉,想到被迫挂半个多小时,到最后连闭起的劲都没有,陈嘉玉顿时一阵怨念。
她忍着吐槽的冲动:【说这个干什么……】
温延大概在忙,过了三分钟左右,回了两条:【这不是你前面自己亲口说的么?】
他又总结:【体质太差。】
看到上面那句话时,陈嘉玉心口一跳,倏地有种不好的预感,往上翻了翻,看见自己输入的消息两眼一黑。
她下意识蜷缩住了几根脚趾。
“姑娘,不要乱动哦。”阿姨眼疾手快地挪开刀片,很有专业素养的耐心道,“小心受伤。”
陈嘉玉轻轻呼出一口气,跟她说了抱歉,又重新看了一遍消息,觉得打错字也并非不可饶恕。
考虑了下,正要解释两句。
温延的消息
条再度弹出:【明天早起跟我锻炼。】
陈嘉玉立刻眉头紧锁:【不要。】
发完这句,她牢牢盯着聊天页面,脑间飞速思考着,如果温延再拿体质差这句话来教育她该怎么应答。
然而温延的回复却与她设想的背道而驰,尤为出其不意:【那我怎么跟你预约下次运动?】
隔着手机屏幕与文字,陈嘉玉好似听见了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语气,若无其事又不正经。
略作停顿,陈嘉玉安详闭眼:【TD】
这种运动不做也罢。
第18章 梅雨18没节制。
同一时刻,豫宁大街66号奥莱大厦会议室在召开临时会议,再度听到新消息提示音,面面相觑的十几位员工悄悄抬眼朝会议桌主位看过去。
西装革履的温延正不声不响地看着手机,手肘支起,五指松散,用指背抵着太阳穴。
镜片后的眼低垂,依旧难以看出情绪。
“……关于山庄室内部分,之前我们跟设计师进行了意见对接,但目前为止,内部投选出的稿件只有这些。”
山间觅项目部总监一口气说完,等待审判。
一般来说,温延很少过问有关室内设计图的选稿例会,知人善任,他并不喜欢插手员工工作,但这次实属因为拿不出手的山间觅设计方案被他pass了好几份。
“山间觅”是奥莱国际去年年初新推出的温泉度假主题山庄,位于怀安东部高新开发区,临近新海。
这块算得上是国家近两年来大力发展的旅游景点,当初项目竞标时,奥莱竞争对手不少,他投入了双倍精力才成功拿下。可眼看山庄竣工在即,设计部的图纸却不堪大用。
给陈嘉玉回复了句【什么意思】,放下手机,温延重新翻了翻面前的稿纸:“只有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项目成立之前,会议明确指出了山庄跟历年来的酒店方向不同,设计部门是重中之重。”
温延将稿纸轻飘飘地掷到桌上,撩起眼:“当初负责这项工作的是在座哪位?”
“是……”设计总监实在是不愿让自己成为靶子,犹豫一刻利落地甩锅,“是窦副总。”
回忆半息,温延眉心微蹙看向他。
被这双温和却淡漠的眼注视,总监紧张到连双颊的肌肉都绷着,尽管温延从未在例会报告中冷脸,或是暴怒,大多时候他对员工的包容力都很强。
就算方案不合格,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拒绝。
但这种老板也只是让不直面对接的员工感到平易近人,对于他们这种时刻接触的人来说,有关键时刻总能稳场的安全感,同时也免不了始终战战兢兢。
总监打了个激灵,解释:“去年他因为严重失误,被您调去了非洲分部的援建项目。”
温延颔首,落在红木桌面的手指敲了两下。
他思考着解决办法:“将选稿方式暂时换掉,在官网开设公开通道,改成开放式匿名比稿。”
话音落,会议间开始了交头接耳的私语。
“距离竣工时间只剩一个月,公开通道固然可行,但也有五十的概率不成功。”温延左手位里唯一的胖男人有些迟疑,“还不如把机会给酒店的几个设计部门试试,毕竟我们自己的设计师更能了解山庄需求。”
虽说山庄与酒店同样隶属集团,实际彼此互不干扰,分别都拥有独立且成熟的设计团队。
现如今山间觅不顺利,另一边帮忙似乎理所应当。
但温延看着他,仔细分辨几眼男人的脸,忽然不为所动地挑了下唇:“像当年的小重山那样吗?”
“小重山”计划是六年前奥莱改革的关键节点,但碍于一系列原因,这条让温老爷子筹备两年的计划险些破产。
更甚至奥莱同样因此受到巨大影响。
在座大部分员工都是经历了当初动荡的老人,也清楚那年是二十二岁的温延回国力挽狂澜,空降温氏旗下的奥莱国际酒店,大刀阔斧进行改革,让“小重山”起死回生。
也是直到去年,他调任奥莱集团总裁,才堪堪结束了有关温正坤与温老爷子长达七年的内部派系斗争。
提起这个,会议室里的人倏然安静。
“固步自封,还保留着几年前的老派思想,是想让市场淘汰吗?”温延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态度平心静气。
他不显山不露水地笑了下,继续道:“我留用你们,不是让你们拿温副董来和我作对比的。”
临时会议到此结束,温延起身推开椅子,抬手扣上西装外套,目不斜视地离开会议室。
迟迟没能从惊悸中反应过来的胖男人回过神,拉住落后一步的苏确:“苏特助,温总的意思是?”
情绪外显的老板最起码能让人清楚心思,但温延这样,工作期间在他眼里的好与坏,几乎很难让旁人看出端倪,言辞平和到完全无法揣摩他究竟在想什么。
说到底,就是给人一种目空一切的既视感。
苏确挡住他的手,整理好文件客套一笑:“温总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非洲天气很好,如果想过去和窦副总结伴而行的话,可以在周一例会前向上级打调令报告。”
“……”
回到办公室,温延脱掉外套搭在衣帽架上,将领带结拽松几分,行至办公桌前拨通内线。
他嗓音淡淡道:“送一杯咖啡进来。”
在摊开的几份文件行云流水地签好字,合起来,平整地码好放在桌角。等生活秘书陶琰将咖啡送进来,顺便抱着文件出去,温延才倚进座椅,脖颈后仰放松身体。
他合着眸子,随意搭在桌面的胳膊动了动,手背碰到鼠标点亮了显示器屏幕,眼前乍然一亮。
睁开眼,温延挪远指尖,在键盘轻慢地敲几下。
电脑解锁后第一秒,自动恢复了他昨天离开前没有彻底清理掉的页面,是那些没什么用处的经验帖。
温延虚眯了下眼,坐起握着鼠标正准备关闭,那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在搜索栏里输入一行字。
下一刻,底部弹出不少自动填充的内容。
【事。后身体不适的原因】
【事。后身体不适应该怎么办】
【事。后避孕药有哪些】
【男人太久不身寸是不是有毛病】
【长期没有性。生活对男性会有哪些影响】
“……”
温延还没点下回车键,这些眼花缭乱的推送令他禁不住皱眉,甚至有那么一秒以为自己进错网站。
视线在倒数两条上定格须臾。
门口突然传来两道敲门声。
温延微顿:“请进。”
随后他神色自若地进入网页历史记录,而后全部选中,按下Shift+Delete,确定清除了所有浏览数据,看苏确打开门走进来,温延不动声色地松开紧绷的唇线。
苏确走近两步汇报:“老板,温副董来了总部。”
刚说完,他只见温延的神色一寸寸变得冷淡,并非平时没什么表情那般的疏离,而是连眉眼间终日保留的温和斯文也都彻底卸干净,最终维持在阴鸷的边界线。
咔的一声。
鼠标外壳承受不住力道的脆响勾回了温延的理智,他不咸不淡地问:“人在哪儿?”
“就在外面。”苏确小心觑着他的神色。
温延松开鼠标,垂眼:“请进来。”
半分钟后,苏确得到授意迎温正坤进办公室,关上门,他站在门外几步开外的位置等着。
室内。
温延的目光晦明不清地落在男人身上,回忆起来,他已经记不太清上次见温正坤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去年中秋,又或者是前年的元宵节。
久未见面,温延没心思猜他找自己做什么,更没有什么寒暄的心情,开门见山地问:“什么事?”
“我听说你结婚了?”温正坤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他的不欢迎,直接表明态度,“坦白说我并不满意。”
温延唇角凉凉勾起一抹弧度:“你以什么身份?”
“不管你承不承认,小延,我都是你在法律与血缘上必须承认的
父亲。“温正坤的语调不容置喙。
盯着他看了两秒,温延不冷不热道:“所以呢?”
温正坤有一双与温延相似度极高的眼睛,疏淡、冷峻、拒人千里,两人对望时,仿若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温正坤皱了皱眉:“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同意,你这门婚事就不算数。”
温延眼睫半垂,眸间闪过讥诮的寒意。
“我知道你不愿见我,但我们这种家庭,婚姻自然得找一位在事业上有助益的。”温正坤丝毫不理会他的沉默,口吻清淡,“我前些天给你物色了一位家世相当的妻子,江北倪家的大女儿,知书达理,跟你很般配。”
在法律上,婚姻关系分居两年且以上就可以确定没有感情基础,而一对早在二十年前便没有住在一起的父子,居然还有脸堂而皇之地称呼自己是父亲。
何况倪家在江北是出了名的一锅老鼠屎。
温延把玩着钢笔,神情间染着刚开完会议的懈怠,以及面对温正坤时浓浓的不耐与厌烦。
“既然你觉得般配,倪家张家李家,你娶就是。”温延岿然不动地抬手,“我不介意多一位小妈,想必爷爷也不会在乎多一个三婚的儿子。”
话落,他又想到什么扯了扯唇角,悠悠反问:“说得倒是冠冕堂皇,这助益究竟是给你还是给我?”
提到这个,温正坤目光闪了下,但到底还是因他的抗拒而激起一丝不满:“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更难听的我还没说。”温延的喉结滚了滚,“要么现在自己离开,要么我让人把你赶出去。”
温正坤一顿,失望摇头:“你还是沉不住性子。”
“你母亲情绪多稳定的一个人,怎么会……”
这话还没有说完,温延啪的丢开钢笔,撩起眼皮用从未有过的阴郁目光盯着他:“你有什么脸提我母亲。”
办公室里的氛围僵持到一触即发。
两人每次说到孟植宁都会不欢而散,今天也毫不例外。
最终还是温正坤退让一步:“过段时间我会安排岑小姐来怀安一趟,至于你现在那位妻子,好自为之。”
办公室门清脆又不容忽视地响了一声。
温延平静地闭着眼,倚在真皮靠椅内波澜不兴,但交握搭在小腹的两只手毫无遮掩地攥着,骨节发白。
等温正坤走后大约十五分钟。
苏确拿着文件走进来,司空见惯地低声问:“老板,需要为您联系Richard吗?”
“我自己过去。”钢笔经由那一扔有些微卡涩,拧开笔盖签字时,温延眉心微皱,“辛苦,你下班吧。”-
陈嘉玉回到家的时候,距离发完消息正好一个小时,打开门进屋,发现温延还没有回来。
她没想太多,去餐厅喝了杯水。
因为后天要去杭安做课题交流,陈嘉玉回房间冲了澡准备提前收拾衣服,过去一周,加上还有两次正式会议。
稍稍斟酌,她拿了四套换洗的常服和一套制服,装行李箱的时候,又放进去一条收腰长裙。
正打算去浴室整理洗护用品,门口传来响动,密码锁滴滴两声提示,有人打开了门。
陈嘉玉脚锋一转走出卧室,本来想打个招呼,却在开口的一刹那注意到他不太对劲的情绪。
像是刚洗过澡,头发半湿散落在额前,衬得脸上没什么血色,眉眼很淡,带着一股脱力的疲惫。
温延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没说话。
陈嘉玉只好咽下到嘴边的声音,看着他换完鞋走近,决定先避进卧室,暂时给他留一点私人空间。
然而视线往下滑,突然看到他手背似乎沾着血。
医学生在这方面总是极其敏锐,定睛一瞧,他五根手指指背的关节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很大一片,还在冒着血珠。
这很难不让陈嘉玉联想到他是不是跟人起了冲突,但回忆起这人滴水不漏的性格,又觉得不像。
陈嘉玉摒弃了胡思乱想主动开口:“你受伤了?”
听到声音,温延的目光从视野尽头的行李箱与衣物上收回来,唇线抿直:“怎么收拾东西?”
“你忘记了吗。”陈嘉玉找到医药箱,扯过他的手把人带到沙发坐下,“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个月要出去学习。”
她说话期间,从医药箱里找到棉签和碘伏,拆开包装袋拿出棉签,抓住他的手消毒。
女孩子穿着明黄色的短袖,是和西餐厅里惊鸿一瞥时一模一样的oversize风格,脖颈纤细。底下穿着浅灰短裤,没入衣摆,乍看仿佛光裸着两条腿,腿部线条匀称瘦长。
记忆里,温延似乎单独一只手便能勾起握住。
两人距离因为她的主动倾身而拉得很近,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并不难闻,温延条件反射的放轻呼吸,辨认几秒,恍若发现夹杂了一缕小苍兰绿叶调的浅香。
陈嘉玉垂着眼睛,认真地帮他处理伤口,睫毛卷翘,鼻子精致立体,嫩生生的脸颊看得人心情莫名舒缓。
低沉的气压渐渐回升,温延看着她的侧脸,冷淡的神情也随之缓缓松弛:“什么时候回来?”
“最迟应该下周末吧。”陈嘉玉丢掉棉签。
稍稍思考了下,她抬起眼睫看向他,却冷不防撞进温延的黑眸里,略微怔神,陈嘉玉并没有太在意,“有突发情况的话会延迟一两天,到时候我提前告诉你。”
“嗯。”
温延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盯着地毯的小医药箱,下意识捏了下受伤的手,没一两秒又有血珠渗出来。
“你不要用力!”陈嘉玉赶紧抓住她的手。
重新拿棉签擦了擦,她索性剪开纱布在表面贴了一层,狐疑地看他一眼:“都流血了,不疼吗?”
温延又重新回眸与她对视,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那你这几天洗澡的话自己注意一些,不要碰到水,最近气温高容易感染的。”
陈嘉玉看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最终还是没忍住多提醒几句:“要是伤口严重就去医院。”
温延收回手站起,敛眸看她,似乎根本没有发觉自己同一个问题即将要问第二遍:“你要去几天?”
陈嘉玉哽了哽:“……我刚刚说的话你有在听吗?”
“在听。”温延给出肯定的回答,旋即话风转变,解领口纽扣的手停顿,面色如常道,“但你身上太香了。”
“我只听到一半。”-
因为短期出门这件事没有提前告知对方,这天晚上,两人在别苑住下,洗完澡,温延静默地翻身靠过来。
其实她并不是很想,毕竟天天大肉实在油腻,但被他以七天太长为借口,提出要进行第二次夜间双人运动。
陈嘉玉无言以对,只不过顾虑到他下午进门那瞬间低迷的情绪,最终半推半就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就这么厮混了临别前的最后两个夜晚。
隔天一早不到七点,陈嘉玉察觉到嘴角落下一吻,迷迷糊糊的梦境顿时戛然而止。
刚睁开眼,不出所料的正面对上了温延的视线,她满脸震撼地低头看了眼,声音很哑:“你怎么……”
“七天。”两人同时开口的下一秒纷纷停了两三秒,温延才接着淡声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陈嘉玉没忍住在他脖子挠了一把,发梢从眼角刮过,刺的疼,立马红了眼睛:“那也不能没有节制!”
“半盒都没用完,这算什么没节制。”温延单手捞住她的背,却沾了一整个掌心的汗,无意识地蹙了蹙眉。
房间开着空调,有点凉,他移上来一只手扯了被子裹在陈嘉玉身上:“知道我在电脑里看到什么了么?”
陈嘉玉的耳边全是自己杂乱无序的吸气,压根听不清温延说了什么,只能凭意识小声啜泣。
嘴里还胡乱背着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听就知道脑
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糊。
这在温延意料之外,紊乱的鼻息间猝然漏出零星笑音,掌心扶着她的头顶,口吻正色:“我拒绝。”
陈嘉玉埋头在他脖颈里:“退订……”
“暂时驳回。”温延态度严谨,一如刚领证那天,被她指证一般丝滑地进入角色对话,“没有这一选项。”
“……”
这次他们出行,韩教授统一安排助手给他们订的机票在上午十点,从春华路到怀安机场大约需要半个小时。
八点五十,陈嘉玉被温延送到入口。
外面的小广场旁边,许严灵和另外几位师姐已经抵达,正无所事事地玩手机。
陈嘉玉作势推开车门要走,温延拉住她的手腕,侧眸打量她几眼:“还不说话?”
她一脸不自在地撇嘴:“我说什么你不都驳回。”
温延静静看她,没搭腔。
见旁边半天没动静,陈嘉玉回头看他一眼,温延微微偏着脑袋,嘴唇似笑非笑地半弯着弧度,四目相对,隔着他的镜片,的确没能看出什么东西。
但与温延这样在谈判桌上积年累月沉淀的博弈高手,她显然并不是眼神较量中厉害的那个。
陈嘉玉甘拜下风,掠过他手背的伤口,主动扯来话题打破僵持:“你的手,自己留心。”
“你也是。”顿滞几秒,温延生疏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不露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注意安全。”
掌心温热在发顶停留,陈嘉玉看着他,半晌后点点头。
航班全程三小时,一行人在场外确定好外出名单,最早一批过安检登机。按照机票位置号找到座位,陈嘉玉跟许严灵坐在最中间一排的地方。
距离起飞还有二十多分钟,许严灵趁时间充裕,正在翻着学校聊天群,突然低呼了一声。
机舱里冷气足,陈嘉玉找乘务员要了条小毯子,搭在身上刚要睡觉,听到动静看过去:“怎么了?”
“群里说今早大会结束,程项东被通报批评了。”许严灵难掩惊讶,“红头文件中午发到内部网,处分还不低,诽谤造谣加之前偷换你发言稿,直接留校察看。”
说完,她顿了下:“偷换发言稿是什么事?”
陈嘉玉将情况跟她简单讲了讲。
许严灵鄙夷:“真恶心,没想到这人手段这么下作,不过我还以为院里会看在他姑父面子上揭过这件事。”
其实陈嘉玉也这么以为,但想到那天在302,温延支开她跟系主任的谈话,陈嘉玉裹着小毯子呼了一口气。
看着前排椅背,有些怔神。
原来这就是被人无条件护着的感觉吗。
陈嘉玉弯了弯唇角,闭上眼睛,在气流的颠簸中随着困意逐渐沉睡。三个小时一晃而过,飞机准时到达杭安。
八个人的大部队陆续拖着行李在机场外集合,杭安研究院派来的大巴车等在两百米外的停车口。
陈嘉玉刚睡醒,脑子还有些不太清醒,一个人不远不近地走在队伍倒数第二个。
肩膀倏地被人轻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去看,是不久前在机场通道口举着牌子迎接他们的其中一位年轻男助理。
对方笑着露出整齐的牙:“是陈嘉玉同学吗?”
“我是。”她眨了眨眼睛,神色懵懵,“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们领队在前面。”
男助理摆摆手,非常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表情热切又真诚,这让陈嘉玉很不友好地想到韩景。
那个起初印象不错,却妈宝男的相亲对象。
“你别误会,我是受人所托帮忙照看你的。”大约是见她的表情越来越古怪,男助理赶紧解释。
陈嘉玉立时想到一个人:“是温延吗?”
说完,他们恰好走到了大巴车旁边,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没等男助理回应,韩教授的助手先给了答案。
起因是有师兄问起这次酒店住在哪里,顺带吐槽了几句上次开会,承办方安排给他们的房间又小又脏。
助手笑眯眯地说:“这次吃喝拉撒你们放一百个心,华君医疗出资赞助,我们住奥莱。”
“我靠!这么壕吗!”
陈嘉玉的眼皮一跳,适时对上了许严灵和小杨师兄朝她挤眉弄眼的表情,霎时间,她陡然一阵脸热。
手机在掌心震动,陈嘉玉翻过屏幕看。
温延:【到了?】
温延:【去酒店后回信给我。】
陈嘉玉收起手机,没有立马回复,扭头看向车窗外陌生的街景,她才不相信男助理没及时告诉他最新消息。
又忍不住在内心腹诽,老男人,还假装不知道。
这称呼逗得她默默无言直乐,倒是骤然叫她想起早晨那个过程里,因为艰难呼吸而没听清楚的后半句话。
“知道我在电脑里看到什么了么?”
——虽然没有太大影响,但在这方面,你要理解一个素了二十八年的健康男人。
第19章 梅雨19金屋藏娇。
抵达酒店,助手提前收取了一行人的证件统一去前台办理入住,其余人等在大厅左侧的休息区。
陈嘉玉坐在靠边的位置,单手托着脸四处打量。
旋转门右边是图书区,一整面墙做成了壁式书柜,偌大落地窗与书柜夹角处,放着两张胡桃木大桌子,与休息区的真皮沙发隔着几座盆景遥相对立。
布局大气沉稳,装饰明快。
这样的风格让陈嘉玉想到了温延的房间。
“老板娘视察产业呢。”许严灵给她塞了块巧克力。
陈嘉玉剥掉外衣咬进嘴里,看她一眼,点头:“对啊,找找缺点回头改正,羡慕吗?”
“去你的。”许严灵推她,“别拉仇恨啊。”
陈嘉玉抿着巧克力,笑着没说话。
这次交流学习展会的主办方是杭安研究院与医科大,受邀而来的队伍不少,因为都入住这家酒店,加上他们来的最晚,所以前台办理入住的人挺多。
这会儿旋转门外新进来了一批学生,领队安排好他们,同样拿着身份证去了前台,排在韩教授的助手身后。
陈嘉玉百无聊赖地扫了眼,并没太在意,又等了大概十多分钟,助手拿着几张房卡小跑过来。
他走近以后才惊讶出声:“没想到这次居然是套房。照例还是两个人一间啊,分好人过来拿卡。”
“可能是因为没标间了。”许严灵拿了跟陈嘉玉的,调侃道,“有生之年出公差住五星级套房,开眼了。”
“那你不得谢谢咱小师妹。”小杨师兄接话。
“两根烤肠。”许严灵晃着房卡,“再多可没有了。”
陈嘉玉被他俩一唱一和逗乐,弯着唇角朝电梯间走,经过前台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道抱怨。
她下意识扭头看过去,只见排在助手后面的领队皱着眉看了看他们,不太满意:“你们怎么还区别对待啊,都是过来交流学习的,怎么房间还分个高低?”
这话眼看是冲怀大学生来的,小杨师兄噤了声,往前两步跟学生低声说话的助手顿住步子,也看向那边。
前台妆容精致的姐姐面不改色地停下登记的动作:“房间都是按照前后顺序来分配的呢。”
领队抓住漏洞:“那意思就我们学校是标间了?”
“不是哦。”前台姐姐解释,“也有住相同房型的,但如果您愿意自费升级,我们这边可以为您提供。”
闻言,领队瞬间火了:“那凭什么他们没有自费升级就是套房,按顺序不该是我们这几间标间吗?”
“怎么个意思?”站在助手旁边的女硕士是课题组另一导师的学生,所以不清楚其中缘由,小声问助手,“许学姐不说是因为没标间了吗?”
助手同样不明就里:“这我也不懂啊。”
说完,等在旋转门旁边的学生听到领队抬高的声音,接二连三地走近,几个男人五大三粗地一堵。
刹时间,局面不约而同的沾上了火药味。
“淞南医学院的。”许严灵拉着陈嘉玉往后躲了躲,免得受战火波及,“那个领队就是他们组里小老板。”
听出话语间不可描述的意思,陈嘉玉问:“怎么了?”
“你看他们这次过来交流有女的吗。”许严灵凑近,掩着嘴巴,“那领队是出了名的男妈妈,重男轻女,以前还
干过把女学生的一作署名闷不吭声给男学生的操作。”
许严灵一脸瞧不上:“都是陈年老瓜了。”
当重男轻女这四个字传进陈嘉玉耳中,她的眉心就不可抑制地皱了起来,再度投以目光时,染上浓烈的抵触。
而那边的领队还在不依不饶。
前台姐姐没辙,只好用传呼机通知了上级,等大堂经理出现时,对方依旧僵持不退。
经理是位三十五六的女人,了解清楚起因经过,视线在不远处的人群掠过,随即自然地收回眼。
她并没有继续解释,而是直接道:“如果您是打算自费升级,补费收据我会让前台现在计算出来交给您。如果您想让我们为您跟前一位先生换房型,很抱歉,不可以。”
“你们……”
领队肉眼可见的被激怒,他身后几个男人的表情也明显变得不太友善,只是输出不到一半。
经理很客气地打断他:“因为双人套房是为我们太太下榻酒店的特殊服务。”
领队一愣:“你们太太?什么意思?”
“难道您不知道?”经理扶正下滑的眼镜,“你们交流展会的住处原本定在城北,是老板得知太太在名单里,这才临时成为赞助商,通知我们预留房间的。”
领队依然看着她,理解意思后,脸色转变得精采绝伦,纯属找事的恼火不上不下,尴尬地立在原地。
大堂经理相安无事地回望他,像是再等他说话。
那一刻,陈嘉玉仿佛从她眼里读出:看吧,你非要我说实话,我说了你又觉得尴尬。
陈嘉玉扯了扯嘴唇。
好笑过后,在那边一群人员身上打量一圈,收回视线,她毫无征兆地觉得有什么空落落的。
这点小插曲被三言两语解决,上楼进了套房,入室先是开放式小厨房和吧台,往里接了客厅,两间大床房卧室一左一右,各自带着两间装了浴缸的磨砂玻璃浴室。
许严灵是真觉得困,没跟她客气,直接拎着行李进了左边的屋子,关上门睡觉去了。
陈嘉玉把东西拿回房间,又出来去吧台烧了壶水,坐在高脚凳子上,给温延报了个平安。
想到大厅的突发状况,她干脆问了句。
陈嘉玉:【你什么时候联系的主办方?】
套房不算太大,目测一百平左右,隔音很好,许严灵关了房间门,剩余的空间显得很安静。
陈嘉玉发完消息就放下了手机,靠着吧台无端神游。
淞南医学院的中年领队让她记起,自己去年在拿下保研名额后,还有一位男教授也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因为提前与韩教授见过面,彼此心照不宣,所以她完全没有再去考虑其他人的打算。
直到去年年底,男教授已经毕业的学生忽然举报,他将女学生一篇遗传基因论文的第一作者署名权据为己有。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陈嘉玉才发现逃过一劫。
科研圈子里,导师抢一二作的事在近两年已经成为常规做法,有的装腔作势画大饼,有的直接明目张胆拿走。但她完全想不到,居然能跟重男轻女扯上关系。
热水壶滴滴两声提示,同时手机也响了起来,陈嘉玉敛回思绪,往洗干净的杯子里添了水。
温延:【周六】
温延:【我以为你会问是不是因为你。】
这个问题大堂经理早已解答,更何况参会名单里除了她跟温延有关系,恐怕也没有其他人了。
陈嘉玉不喜欢装聋作哑。
她没回答这个话,而是问:【这样不是你酒店员工都知道我是你太太了?】
温延:【当我太太见不得人?】
陈嘉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会不会有人觉得你以权谋私。】
温延:【那怎么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反问,陈嘉玉居然有被这句话里面的意味震慑到,手指悬空在屏幕上,久久没能按下。
过了两三分钟,温延应该是不方便打字,于是发来了一条几秒的语音。陈嘉玉微顿,点了播放。
温延不温不火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挪用公款才叫以权谋私,你这样的最多是走后门。”
这条说完,微信语音自动延续到了下一条。
温延语气还挺疑惑:“给老板娘走个后门怎么了?”
“……”
陈嘉玉也不太清楚自己还要多久能彻底适应,他这种从容不迫地说着让人始料未及言语的习惯。
尽管清楚温延只不过是在做他认为的分内之事,或许温太太这个位置换成另一个人,他也依旧会这样周全妥帖,但陈嘉玉没办法忽视这一应给她带来的情绪价值。
停了会儿,她回复:【谢谢。】
这条消息发过去,温延那边没再有任何动静。
陈嘉玉喝完水,将水壶定时保温设置到六十度,确定许严灵醒来的温度正好,也拿上手机回了房间-
那天之后陈嘉玉过得充实且忙碌,早出晚归,尽管是两人同居后第一次小别,但于他们而言似乎毫无差别。
几天下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单身的生活。
一周公差临近尾声,韩教授知道这群学生最近的思绪都绷得紧,没什么娱乐活动。
周五傍晚,最后一场会议提前两个小时结束,他爽快地大手一挥,给他们放了假。
一群人自从来到杭安,要么在几所医药大学里轮轴进行交流,要么在研究院旁听会议,完全没有出去过。
突然得知多了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猛地一下也想不出能去哪儿玩,况且他们对这边也并不算熟悉。
许严灵听说附近有家清吧,约了几个人去找乐子,陈嘉玉没什么兴致,最终决定跟小杨师兄去古巷转转。
古巷靠近夜市,算是这边的网红街道。
杭安近几天的天气很好,此刻时间还早,外面的天没有彻底暗下来,但护栏上空已经亮起了灯笼,蜿蜒的河道两侧挂着连绵不绝的彩色小灯泡,幽幽映在水面。
“我女儿要在这,肯定乐疯了。”小杨师兄双手背在身后,“她就喜欢这种像童话里的古镇一样的地方。”
清楚他是女儿奴,陈嘉玉笑了笑:“国庆节的时候可以抽空带过来,那会儿肯定更好看。”
“算了吧。”他啧了声,“做我们这行的哪有假期。”
陈嘉玉想了想,看到路边一家手工作坊,玻璃窗户上挂着涂色雕塑:“那给你女儿带个礼物?”
“你说这个?”他顺着陈嘉玉的视线看过去。
走进店里,小杨师兄看了看模型,一眼看到架子最顶层摆着一座类似古巷的泥塑:“我靠,这可以。”
说着,他让店主将泥塑拿下来包装好,又四处瞧瞧,顿时对一架钢铁侠爱不释手:“师妹,你给家里人买吗?”
“我不了吧。”陈嘉玉下意识接话。
但是话音一落,她倏然想起温延,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停顿两秒,见小杨师兄准备留店里涂色:“那我去前面看看别的,等会儿见。”
“行。”小杨师兄痛快答应,在她出门前提醒,“有什么事儿记得给我电话。”
陈嘉玉走出店铺没回头,听到声音反手比了个“ok”的手势,下了台阶继续往前面走着。
坦白来讲,陈嘉玉并没有外出带礼物给人的经验,以前是没人值得让她花费心思,可如今到底有了家。
之前温延去江北回来给她送了戒指,这次她离家七天,不买点儿东西回礼貌似挺说不过去。
思及此,陈嘉玉便将心思都放在了这件事上面,全神贯注地挑了半条街,最终规矩地买了个水晶摆件。
是个传统榫卯结构的鲁班锁,黑檀木底座 ,锁体采用描金工艺刻着“和光同尘”四个字。
等再出铺子,天色已经黑透。
陈嘉玉出来时没有拿包,礼物只能装进纸袋拎在手里,她沿着原路往回走。
经过岔路小巷口,小杨师兄的电话响了起来,恰好后面有自行车过来,陈嘉玉往旁边让开,顺手接通。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巷口里传出摩托车轮压在不规则青石板上的响动,接着毫无防备地冲了出来。
车主完全没预料到视野死角站了人,车前轮侧边的利器刮过陈嘉玉的腿,直直朝着她撞过去。
刮得那一下不算重,她反应快,没愣着任由车撞她,而是当机立断地借着力朝边上摔去。
只是摔倒那一刻,掌心和手肘不免被小碎石擦伤。
“小偷!快抓小偷!”
巷子里气喘吁吁地跑出一个女人,头发凌乱地尖叫着,这一小截路段立时变得嘈杂起来。
而摩托车主完全没停留,很快逃之夭夭。
陈嘉玉撑着地面站起,看了眼状似惨不忍睹的伤口,她皱了下眉,捡起落在旁边的手机,发现电话还通着。
她贴到耳边,那头焦急如焚的声音传进耳畔:“到底怎么了?说话啊陈嘉玉!你现在在哪?”
“师兄我没事。”陈嘉玉赶紧答了句。
两人聊了几句,得到具体位置后,小杨师兄交代她不要走动,然后匆匆挂断电话。
收起手机,陈嘉玉又捡起扯断了绳子的纸袋,正要检查里面的东西,旁边两位大姐过来慰问她的情况。
简单结束对话,陈嘉玉索性打开手电筒,蹲在台阶边对着袋子里照了照,发现摆件不出所料地碎了一角。
盯着缺口看了几秒,她又低头瞧了瞧胳膊腿儿的擦伤,走前还提醒温延小心感染,这下自己也跟着破了相。
陈嘉玉郁闷地想:今天一定不宜出行。
没两分钟,小杨师兄和许严灵一块赶了过来,确定她只是受了轻伤,小杨师兄才勉强压下心里的后怕。
这点小意外打消了众人想再逛逛的心思,正好时间也不早了,到酒店后各自回了房间。
许严灵提着药店买的棉签和消毒水,放到桌上,看见旁边的纸袋,随口问:“这什么?”
“给温延买的东西。”陈嘉玉叹气,“摔坏了。”
许严灵嗐了一声。
陈嘉玉今天出门穿了短裤,在巷子里没注意,这会儿房间大灯照着,小腿那道蹭破的口子还挺严重。
她拿过消毒水清理好,回到房间打算洗一洗,但考虑到伤口,没洗澡,只用清水简单擦拭了一下。
陈嘉玉躺到床上,看着那个挑了很久才确定的鲁班锁,沉默片刻,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
这还是她第一次想要给人带礼物呢。
翌日清晨。
陈嘉玉起床后照旧只洗了脸,挑了套长袖长裤,收拾完自己走出房间,许严灵拿着早饭推门进来。
瞧见她挽起袖口后露出的擦伤,看着发红,许严灵有点担心,想到什么忽地问:“你跟你老公说了没?”
陈嘉玉没搞明白:“说什么?”
“你这伤口。”许严灵看她表情顿住,忍不住说,“昨晚你们没有打电话吗?你别告诉我没提受伤的事。”
被这么一提醒,陈嘉玉才发现自己忘了什么。
但又觉得远在千里之外,这点情况就算跟温延提了也是无济于事。不过她没反驳:“我等下微信说。”
吃完早饭,许严灵回房间补妆。
陈嘉玉坐在沙发上准备给小臂消毒的时候,想到许严灵不久前说的话,思考两秒,她翻出来温延的微信,却在打字的那一刹那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也是迟钝地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指腹往下划拉了几下,聊天框没有新消息,结束语依旧还是她那句抱有感激的【谢谢】。
可能是觉得话题到此结束,温延这些天应该也很忙,没有联系过她,而陈嘉玉或许是没时间发消息给对方的缘故,并不觉得这局面有什么不对。
但一周没有任何对话的新婚夫妻,现在她要主动提及受伤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跟给只在床上默契十足,事后若即若离的人刻意撒娇有什么区别。
不如杀了她。
陈嘉玉收起手机,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个事-
接到原满邀请吃饭的电话时,温延正在影音室里看一部经典的欧美老电影,投影仪聚光成像在幕布中央。
室内黯淡,他单腿屈膝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一手没入Elvis的毛发,搭在膝头的手随意按下免提。
等那边说清缘由后,温延嗓音淡淡:“今天又给你哪个前女友的店捧场子?”
原满无辜:“嫉妒我可以直接讲。”
温延揉了揉Elvis的肩背,阖眸半仰起脖子哼笑:“我嫉妒你恋爱半辈子,至今还是孤家寡人?”
这话顿时有刺激到电话里的人,原满深吸口气:“……你要这样讲话,那我可没办法再跟你聊下去了。”
影音室角落的小挂钟准点轻声报时,温延撩了撩眼皮,余光轻瞥,这会儿正好晚上七点。
记得苏确跟他说起,陈嘉玉返程航班是八点落地。
温延难得临时起意多了几分戏弄的心思,但也仅仅只有两句,旋即言归正传:“有事说事。”
“好吧,我的确是有点事。”原满兴致勃勃道,“我最近在追一姑娘,人家今天生日想热闹一下,但我这边朋友都不太正经,就想着喊上你跟宋淮南给我撑撑场子。”
温延不以为意:“我能给你撑什么。”
原满正色:“人家都说什么人靠衣裳马靠鞍,你俩当一次衣服,今晚给我镀层金?”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温延没兴趣,懒得搭理他的异想天开:“挂了。”
掐断电话,原满又开始在微信上各种说好话,满屏不知道从哪儿复制粘贴来的,里头还加了几条没删干净的新年快乐祝词。看的温延不着痕迹地轻哂。
正准备起身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原满又打了过来,这回不装相了,开始卖惨。
温延计算着从别苑到机场走哪条路更近,听了他的话,心不在焉地答复:“没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婆不在家。”原满扬扬得意,自以为掌握了要挟温延的把柄。
他记仇地说:“独守空房的老男人怎么没空。”
温延并不理会他对自己年龄的攻击,油盐不进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就要去接我太太。”
“那可以带过来玩玩嘛,你结个婚还学起金屋藏娇那一套了。”原满不想听他的拒绝,自顾自地安排,“反正早晚都得见面,等会儿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呗。”
先不提陈嘉玉愿不愿意过去,单论这一周在外面待着,肯定只想回来休息。
温延没打算擅自答应:“等接到人再说。”
从西山别苑到机场之间的距离,要比丽景近不少,二十分钟左右,车子已经到了停车场。
温延今晚没让司机送他,而是自己开车过来。
不远处的航空大厅灯火通明,透彻的大片玻璃里面,这个点人不多,偶尔有人拉长了影子经过。
温延双手握着方向盘搭在中间,长指若有似无地敲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皮质革面上发出沉闷的响。
倏然,他百无聊赖的眸光注意到,通道口附近出现了三五成群的一行人,远远看过去,好似有陈嘉玉的身影。
在那么多的人里面,温延分不清楚陈嘉玉其他同门师兄师姐的脸,只看到她穿着宽松衬衫和长裤,包得严实。
但温延还是一眼发现,瘦了。
轻敲方向盘的动作停顿住,他喉结滚动,半刻恍神后,游刃有余地解开安全带。
下车,提步迎面朝她走过去。
这半边,飞机起飞后陈嘉玉照旧睡了一路,走到小广场外仍有几分困顿,拖着行李箱低下头,完全没有察觉到几步开外越来越近的男人,以及旁边几人八卦的眼神。
直到视线尽头多出一双黑色皮鞋。
陈嘉玉一抬头,撞进温延的眼。
依旧是那样淡到平静的视线,但大约因为一周没见面,冷不丁
的重逢让陈嘉玉有点不习惯。
她没跟温延说航班信息,所以压根没想过温延会出现在这里的,看到他的那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陈嘉玉兀自愣了愣,下意识问:“你怎么来了?”
“太晚了。”温延垂眸盯着她,“来接你回家。”
第20章 梅雨20下次按照这个标准来。……
可能这段时间的外出的确让陈嘉玉精疲力竭,大脑转速比之前迟钝不少,她依然懵着没回过神。
直到温延凑近过来拉走行李箱,指尖碰到她皮肤。
陈嘉玉倏地收敛起思绪,抿唇嗯了声,而后向其他几人道别,跟着温延坐上车。
气氛一时安静。
温延利落地打着方向盘驶出车位,看陈嘉玉神色间有些倦怠,他随口问:“回家休息么?”
“你今晚有安排?”陈嘉玉卷着安全带,“我在飞机上睡了挺久,现在回去也睡不着。”
温延侧目看了她一眼,主动提了原满说的事,担心她会觉得拘谨,补充:“不去也可以。”
“就这样去吗?”风尘仆仆地下了飞机,这样的仪容面貌无疑很不尊重对方,但陈嘉玉想到最开始的时候温延抽空请客吃饭,又犹豫了,“会不会给你丢面子?”
温延神色平静地注视前方,不假思索道:“不会。”
陈嘉玉放下心来:“可以的。”
毕竟她今后大概率不会在没有温延的情况下,与那个圈子接触,既然他这样讲,陈嘉玉自然没意见。
车子缓缓驶出机场附近拥堵的主干道,转弯上了高架,宽阔的跨江大桥两侧分别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灯光流转,在防窥玻璃上留下印记。
陈嘉玉偏头欣赏了会儿大桥风景,想到什么,扭头朝温延扶着方向盘的手背看去。
收拢成圈的骨节明显地凸起,痕迹已经变淡。
可惜头顶车灯过于昏暗,费劲半晌只能看出大概,具体情况很难隔着距离看清楚。
陈嘉玉清了清嗓子:“你伤口好点了吗?”
“偷窥这么久也没瞧出个答案?”温延慢悠悠地反问。
临近下桥这段路最为拥挤,四排车道一片红灯,他松了方向盘,手臂抻开,闲适地递到她眼前:“看吧。”
陈嘉玉词穷,但还是秉持了眼见为实的观念,抓过他的手凑近认真看了看。
见结痂正处于正常的脱落过程,她放下心:“那你告诉我答案不就好了,故弄玄虚。”
“故弄玄虚谈不上,只是想看看你能生分多久。”温延松散地一扯唇,换挡起步开下高架。
以为藏得挺深的小心思被戳破,陈嘉玉哑口无言,负隅顽抗的顺势反驳:“我什么时候跟你生分。”
温延还挺好性子地嗯了声,一针见血:“机场外刚碰面那会儿,旁边那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脸盲的是你。”
稍作回想自己当时的反应,陈嘉玉觉得也并没有他讲得这么夸张,看他一眼:“你很在意?”
“不可以?”温延嗓音轻慢。
“好吧是我的问题。”陈嘉玉理亏地解释,“我没想过你会来接我,而且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我没反应过来。”
她的声音无辜又认真,让人听得像是不管犯了什么错,压根都无法狠下心肠去责怪。
更何况温延原意也并非说的那样计较。
余光轻瞥,车道外的路灯斜斜照射进来笼罩她身上,衬衫领口半开,露出影影绰绰的锁骨,光线明灭交加的在凹陷处打了层晕影,神秘又深不可测。
温延敛回眸光平视前方,面色不以为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另一件事:“忙到也没时间告诉我航班信息。”
陈嘉玉未作他想:“但你不是知道了?”
没料到她会剑走偏锋的回答,温延一顿,分出目光朝她看过去:“你告诉我跟别人告诉我能一样?”
对视两三秒,红灯转瞬变绿。
温延率先撤走视线,陈嘉玉依旧望着他,迷惑且不解地发出疑问:“既然你想知道怎么不直接发微信问我?”
这句反问像是在他意料之中,温延很淡地抬了下眉,似笑非笑道:“原来你知道我们是微信好友。”
他低眸在车载导航操作几下,意有所指:“这一周安静到我以为你是离家出走。”
“你怎么……”
等等。
话没说完,陈嘉玉从稍显混乱的意识里扯出几缕清明,琢磨两人这段有来有往的对话。无论怎么回味,都很难不去想这是温延的刻意引导,就为了最后这两句话的指责。
毫无缘由的失联,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怀揣着对温延并不友好的猜测,陈嘉玉满面狐疑地说:“可这期间你不是也没给我发消息吗。”
温延驱车左拐进路段,一脚刹车。
窗外几棵景观树繁茂秀丽,半截半截的霓虹灯悬坠在枝干半空,正对面的娱乐会所低调的隐于角落。
停车手刹熄火,动作一气呵成。
温延的手按在安全带锁扣上,偏头回视她,眼底带着叫人看不懂的意味深长:“给你发不用谢?”
陈嘉玉彻底迷茫了,不解风情地看着他,大脑飞速转动出一个答案,迟疑道:“你生气了?”
四目相对,她澄澈的眸子里倒映出温延的脸,那一瞬间他竟想拉过这姑娘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
能让她在结束肌肤之亲没几个小时后,因为一件理所应当的小事,隔着手机对名正言顺的丈夫说谢谢。
——等陈小姐让我当你先生,而不是温先生的时候。
前几天他每打开微信,看到陈嘉玉那句谢谢,脑海里都会飞快回忆起这句话。
才说了多久,她全忘了。
都说七天养成一个习惯,朝夕相处这么一段时间,温延的确适应了陈嘉玉在他面前无拘无束的样子。
起初没立马回复是有些留心,她就像块记忆棉,只不过分开半天,往前数的改变似乎全都清零归位。
无论怎么试图留印记,这人都依旧一成不变。
后来又觉得何必跟她介怀。
年龄小,学业为重。
可意会到这些以后还是没联系她,主要也是清楚她忙,没必要花精力在聊天上,有这点时间还不如补个觉。
至于剩下那点缘故,兴许是觉得节点过了,又或者还有其他的,在当下这个阶段说不清道不明。
那种心情实在难以言说,着了魔一样促使他等等,温延生平从未经历过,便也不知不觉跟顺从了心里那道声音。
直到今早,他收到苏确发来的日程提醒,整张空白页面唯独只有一条晚八点去机场。
温延放下心笑了一声,这小没良心还真没想起他。
手机铃声打破了对视间的宁静。
温延瞥眼看过去,是原满打来催人的,知道他状况,温延索性直接挂断。指尖摁开锁扣,解除安全带束缚的同时,一同散去的还有他不可言宣的微妙情绪。
谈判桌上厮杀下来的男人从来不会被轻而易举的问题牵着鼻子走,但温延不是:“没有。”
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生什么气。”
陈嘉玉探头观察他的神色,尽管眼里带着浓浓的不信,却还是没有追问:“好。”
思考片刻,她贴心附上一句:“要是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的,你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温延一直清楚她是个很有边界感的姑娘,但这在平时堪称满分的优点,此时此刻多少有点儿不合时宜了。
“下车吧。”
温延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将钥匙交给泊车小哥,他跟陈嘉玉去了楼上。娱乐性质的会所他没来过,找到原满提前发送的包间号,手机又响了起来。
听着近在咫尺的摇滚背景音,温延蹙了下眉。
陈嘉玉正带了点好奇地看着周遭,瞧见她的瞳孔在暗处亮着光,很少见的表情,看得让人心情明朗。
温延按了铃声静音,提醒:“人应该会比较多,要是不想搭理就安静跟在我身边,我们待会儿就走。”
在他朋友面前听他的话,陈嘉玉乖顺点头。
这表情引得温延侧目多看了两眼,随后伸手牵住她,把陈嘉玉的五指塞到掌心,
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俩一出场,里头的喧哗声顿时静止。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先是落在温延身上,紧接着下移,格外同步地移动到陈嘉玉的脸上。
其中反应最大的不是别人,是坐在人堆里,端着一杯炸弹酒正往嘴里送的邬亦思。
握着杯子的手晃了晃,酒水四溅,边上被波及的两个人还没吭声,他先炸了:“我靠!”
邬亦思突然站起,瞪着两人缠绕的手:“我靠!”
包间很宽敞,汇聚了近二十个人也仍然绰绰有余。
温延拉着陈嘉玉从旁边绕过,走到在角落补觉的宋淮南旁边坐下,一言不发地撩眼看向邬亦思。
后者一个激灵,但酒壮怂人胆。
刚被哄着灌了几杯酒的邬亦思状似看不懂眼神,酒杯往桌面一搁,几步窜过来:“你俩什么关系?”
“你不是认识?”温延上半身往后一靠,姿态颇有几分慢条斯理,“陈嘉玉,我太太。”
“……”
邬亦思懵住了好一阵子,他来来回回在温延和陈嘉玉的脸上巡视而过,眼神灼热到仿佛要将两人看出花儿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前的人是旧相识,陈嘉玉刻意摒弃被邬亦思追过这桩过往,倒没生出多少局促心理,反而还挺怡然自得地跟他打招呼:“好巧。”
被昔日女神一语定论,邬亦思的笑比哭还难看。
讷讷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
原满注意到这情况似乎不对劲,快步过来揽着他的肩膀按回位置,又返了回来,弯腰笑眯眯地端详几秒陈嘉玉。
直到温延略带警告的视线游走到原满的身上,他才自报家门:“原满。”
圆满?
寓意真好的名字。
陈嘉玉笑了笑:“我叫陈嘉玉。”
“知道知道。”原满觑了一眼惜字如金的温延,没什么恶意地调侃,“我们温老板的新婚太太嘛。”
陈嘉玉弯唇,点点头。
又跟她聊了两句,发觉另一边的寿星一个劲往温延身上打量,原满悄悄挪了点步子挡住:“今天我朋友过生日,招待不周,下次我们组局再请你一起好好玩。”
说完,他孔雀开屏似的又回了寿星身边。
原满能逗乐子,三言两语岔开话题,几轮下来,因为温延与陈嘉玉到来的惊诧渐渐散去,没谁敢特意过来寒暄,只剩下偶尔有人想起偷偷议论两句。
进门前温延的话并没有派上用场,陈嘉玉放松下来,有点渴,眼神在茶几上掠过,有没开封的苏打水。
稍稍斟酌了下,她朝温延看过去一眼。
温延正跟醒过来的宋淮南说话,松开她的那只手随意地搭在膝头,拇指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
陈嘉玉试探地拉了拉他的小拇指。
察觉到这点动静,温延微顿,侧头问她怎么了,陈嘉玉直起身微微靠近他,凑到耳边低声说了需求。
她的吐息从耳垂扫到脸颊,轻得像羽毛。
温延的鼻息停了一瞬,突然很想不分场合地吻她,扣住她的后脖颈覆上去,与她交换气息。
但温延的面色仍保持波澜不惊,倾身拿过水,确定只是最普通的那款苏打水后递给她。
陈嘉玉接过,下意识用掌心有伤的那只手去拧瓶盖,产生摩擦时她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猛地张开手。
余光还留意着她的温延自然也发现了不对劲,但碍于陈嘉玉下一秒便做贼心虚般朝他看来,他只能佯装不知。
“打不开吗?”温延不疾不徐地问。
陈嘉玉握了握手心,囫囵不清地嗯了声,随口道:“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去趟厕所。”
温延极淡地抬了下眉:“要我陪你?”
“不用。”陈嘉玉放下那瓶完好无损的苏打水,起身离开包间,去了走廊尽头的厕所。
而还坐在沙发里的温延看着掩住的门,虚眯了下眼,几秒后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给苏确发了消息。
宋淮南碰碰他肩膀,笃定道:“你老婆受伤了。”
“嗯。”温延舒展没多久的眉眼重新变沉,看着苏确的回复内容道,“正在问。”
望见发小这副模样,宋淮南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
移开眼,他的目光不经意掠过某处,斜了点身子抵着温延的肩:“还记得那位不?”
温延头也没抬:“不记得。”
宋淮南好笑:“别吧哥们儿,我名字都还没说呢。”
话音落,温延勉强给了他几分面子地抬起头,顺着宋淮南的手看向原满那边。寿星姑娘旁边坐着个年轻女孩子,对方看着他们,发现温延抬头,露出笑朝他举了杯子。
几乎没怎么辨认又重新收回视线,低下头,温延不以为意道:“没印象,不认识。”
“徐双苒啊兄弟,你们家老爷子以前不是经常跟他爷爷一块儿钓鱼么,给你俩牵过线。”宋淮南没温延这么不近人情,但他不喝酒,于是拿起苏打水给对方示意。
温延回忆两秒,想起来了。
是那位说他卸任改行批发大亨的徐小姐。
停留在苏确聊天界面的手机震了震,那头发来一段监控视频,看缩略图像是酒店大厅。
温延直接点进去,淡淡看一眼宋淮南:“我有家室,想凑对自己去,别把我跟不相干的女人扯一块。”
盯着他看两秒,宋淮南轻嗤:“就多余跟你搭话。”
温延没回应,不咸不淡地抬手让他随意,恰好视频加载成功开始播放,陈嘉玉出现在屏幕里,形容狼狈地被几男几女簇拥着从大厅经过,继而进了电梯。
同一时刻,苏确发来两条消息。
苏确:【太太应该是受伤了。】
苏确:【杭安那边的经理刚才给前台打电话,据说看到太太伤在胳膊和小腿,是擦伤。】
看到这两行字,温延眉心微锁。
监控时间在前天晚上,而陈嘉玉此时跟他见面即将一个小时,却半点没提这个事情。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温延居然从始至终都蒙在鼓里。
她这是压根没打算告诉他。
还是想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害怕麻烦了他。
但不管是这两种可能性的其中哪一种,陈嘉玉是不是对这段婚姻关系,亦或者对他都有些太过见外了。
沉默须臾,见陈嘉玉还没回来,想到刚才她无意识张开手的那一下,温延起身,拉开门跟了出去。
……
走廊另一头的厕所里。
可能是天有些热,在外奔波很容易出汗,陈嘉玉的擦伤没有如预料中那样开始结痂。
手心和小臂稍微好些,小腿那道伤口的边缘微微泛红,今早还有些肿,看着十分瘆人。
陈嘉玉不得不在返程前去了趟医院,开了消炎药。
但消炎药终归不是神丹妙药,吃了立马见好,一想到今晚要同床共枕,陈嘉玉就觉得怎么开口是件棘手的事。
洗完手,她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往出走。
随之毫无防备地撞在一个人身上。
陈嘉玉抬头,目光定在温延泰然自若的脸上,怔住,旋即眨了眨眼:“我出来太久了吗?”
温延第一次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没听到他的回答,陈嘉玉心里纳闷,视线上移,冷不丁地对上他晦明不清的眼神,被看得心里霎时一紧一松。
陈嘉玉立刻反应过来,停了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主动将那点伤袒露在他眼底,低声解释:“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怎么跟你开口,但没有找到机会。”
温延细细打量了那两处,静默许久,掀起眼皮定定凝望着她:“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们距离太远了。”陈嘉玉一句话指出事实,“也不太想影响你的工作。况且当时有师姐在,发生意外的话我肯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身边的人。”
“所以我不是你的身边人。”温延语气没什么情绪。
陈嘉玉一时间感到啼笑皆非:“你不要偷换概念。”
“但婚前我们谈得很清楚,结婚以后我会替你处理麻烦和其他各种意外。”温延看着她,“是你
食言在先。”
“可是这点小意外发生在几千公里以外,你就算知道也无济于事。”陈嘉玉轻声复述结论,“况且这个情况原本就只是意外,不在你需要负责的范围之内。”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这么快清楚你受伤的原委?”温延的声音同样也很平静,顿了下,忽地扯了扯唇笑了,“不过偷换概念的人难道不是你?”
陈嘉玉张了张嘴:“什么?”
“协议结婚的丈夫的确不需要负责这些。”温延眸色深邃沉沉,反问,“但真夫妻呢?”
他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的眼睛,把控着清淡语调同陈嘉玉确认:“还是说你压根就没记住我说过的话。”
场面莫名有些失控。
陈嘉玉冷静下来,才发现两人的对话看似心平气和,实际已经剑拔弩张,更没料到温延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两人不避不让地四目相对。
这一秒,她恍然在温延那双一贯温和且无波无澜的黑眸里看出几缕其他情愫,复杂不清的,很难辨认。
可是她却因为这一眼而骤然意识到,自己这次做出了错误决定,也好像因此真的伤害到了他。
抿了下唇,陈嘉玉顿滞了几秒。
她想说些软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还是没忍住换上习以为常的那一套:“这次是我的过失,抱歉。”
听到这话,温延闭了闭眼。
察觉局面犹如无声无息地复刻了第一次去丽景看房子时的状况,也因为陈嘉玉的道歉,温延后知后觉地发现刚被纾解的烦闷其实从来没离开。
但气氛僵滞着,他没有余地多想,看出陈嘉玉因他的话而不安,咄咄逼人更不是他擅长的。
温延抬眼,耐人寻味地问:“一句道歉就够了么?”
陈嘉玉松了口气:“但我没有给你带礼物。”
“也可以用其他替代。”
他们站在厕所门口,走廊昏黄的灯与洗手池顶部的白炽灯交织映落,照进心照不宣下台阶的两人眼底。
陈嘉玉触及他的眼眸,那一句意味不明的语言宛若能够摄人心魄,鬼使神差地,她踮起脚尖去亲温延的唇角,蜻蜓点水地一下,很快离开。
只是脚后跟还未着地,温延忽然伸手,提起她的腰往前两步推放在洗手池边,反手关上了门。
距离被拉近,陈嘉玉跟他的视线平齐。
温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而后垂眼,舌尖分寸不让的抵进去,带着一丝发泄,又像不满的力道狠狠吮她的舌。
一刹那,陈嘉玉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感知力这样强,大概因为抱歉,还有一点无法描述的闷。
她第一次生涩地在这个过程里回应他。
温延顿住,喉咙上下滚过:“这么主动是讨好我么?”
不是,应该是在哄你。
但陈嘉玉说不出那个字眼,压下舌根的酥麻感,环绕着他的脖子,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这样。”温延低低地笑了一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颤颤从喉间滑出时带着沙哑,陈嘉玉闭着眼睛被这一声撩的后背发软,没吭声。
不料温延的掌忽然扶着她的腿,偏头靠到她脸侧,不轻不重地用这个腔调跟她说话:“那教你一次。”
然后准确地避开她的伤口,往上挂住,手背虚虚拢着陈嘉玉的后背:“下次就按照这个标准来。”
四下无人的光影里,温延一步一步教他,耐心地如同在对待关门弟子。随后将她的头发绕在耳后,附耳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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