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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罗浮山村行


    罗浮村,这个罗霄山麓少人问津的小小山村,因为大量官军的涌入,被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罗霄山脉位于湖南与江西两省交界处,因为地形复杂,历来属于两不管地带。有些年月,不乏有人在这里落草为寇,或鱼肉百姓,或除暴安良。这些年,朝廷对此地的控制加强。最低在靠近平地的山麓地带,老百姓勉强能够维持营生。


    不过村里卑微的山民,多数生活得很辛苦,屋里屋外都有干不完的活。哪怕是雨天,也仍旧不停地忙碌。吃完晚饭,本当休息,可现在村里到处都是持刀弄枪的恶狠狠的“恶人”,各家各户都插上了门闩,战战兢兢地躲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偶尔有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哭闹起来,会有父母立即捂上他们的嘴巴。


    村口破败的小庙早已住满了人,地面上打满了地铺,可依然不够。王本财带领两个亲兵,敲开了几家住户的房门,总算把所有的下属都安置下来了。自然,银钱是要给一点的。好在这趟公差,千户所十分重视,给他批了一笔现银。


    肖平和曾芸芸被安排到了里正的家中,原本这处房子应该是王本财住的。不过他们出兵之前,顶头上司嘱咐他一定要照看好这两个人,他不得不郑重。听千户说,二人的关系在天师府。王本财原本帮助肖平,一半是出于公务,一半是出于与肖山的交情。眼下肖平虽然没有功名,但已有发迹的迹象,他乐得烧一次冷灶。


    至于其他人家的住宿条件差一点,他真的无所谓。他是战场上厮杀惯了的人,泥水中都睡过觉,并不在意这些。


    就这样,耗费了不少时间,这些官兵总算被安置下来了。生火做饭吃过后,他们也总算消停了。


    疲惫了半日,这些官兵大多数很快就睡着了。从吃这碗饭起,他们就已经习惯了孤独、寂寞和困苦,虽然条件简陋,可也不在话下。


    肖平和曾芸芸坐在铺着柔软被褥的床上,相视一笑。


    肖平道:“今天真危险。”


    曾芸芸道:“是。多亏了阿丰和沈有容。”


    肖平道:“不知道阿丰现在怎么样了。我有些担心他。”


    曾芸芸道:“阿丰素来机灵,应该无事。另外,千户所已经派人追过去了。”


    肖平知道曾芸芸是怕他过于担心,他猜想,曾芸芸此时也是挂念阿丰的。相比沈有容,阿丰引走马贼的任务最危险。


    王本财带着两个亲兵住在隔壁。晚饭后,他的手下抓住了一个马贼。这个马贼听说肖平和曾芸芸单独在一起,起了贪财之心,一路追来。他以为能抓到二人。谁想到刚一进村,就被王本财的下属擒获。


    王本财道:“真是贼胆包天。”他索性命人将抓到的马贼捆在院子里。


    眼下,他们也没有睡,而是在讨论那群马贼。说话声隐隐约约地翻过院墙,被肖平和曾芸芸听在耳中。


    一个亲兵道:“头,听说这些马贼在我们这里还经常干些盗墓的行当。”


    王本财道:“倒是有这种传言。我曾问过我兄长,吉安府的地下到底有什么。我兄长告诉我,任何一座城,都是由村落发展为市镇,再发展为城池。朝代更迭中,也难免因为战争,城池隳于战火。在一片废墟之上,又渐渐有了人烟,出现了村落,小镇,直到今天。我兄长说得比较深奥,我没弄明白,就直接问他如果有人在吉安府盗墓,能不能挖到宝贝。”


    另一个亲兵问:“王老爷怎么说?”


    王本财道:“我兄长告诉我,外省且不说,单单是南昌,找片地方随便一挖,宝贝都比吉安多。我兄长还举了个例子,他说南昌那边埋了个海昏侯,当过汉朝的皇帝。你们说,陪葬的东西能差吗?若非穿了这身皮,当时我都想跑南昌去挖一挖!”


    说到这里,王本财和两个亲兵都大笑起来。


    王本财又道:“不过,我们不做,未必没人做这笔买卖。江西是大明第一个省,在这里打了很多仗,死了很多人,有些地方,常有人说阴气很重,不适合人居住,但是却成了建造阴宅的上佳之地。所以,有些地方墓群很多,一直以来都是盗墓贼喜欢光顾的地方。虽然容易挖掘的早已被刨了不知道多少遍,可是在深深的地下,仍然不时有盗墓贼有所收获。当然,也有无数的盗墓贼在这里丧命。很多千户所都把势力延伸到这里,也是想从中分一杯羹。他们是不用挖坟的,不过从中抽成罢了。”


    在山中,天已经有些凉了,再加上王本财讲的这些,两个亲兵都觉得有点冷,便点上潮湿的木柴,开始大口地喝酒。火光中浓浓的炊烟冉冉上升,慢慢在夜色中悄悄弥漫,渐渐消散了。


    王本财还想着亲兵问的问题:马贼?盗墓?还真说不准!


    夜半,曾芸芸和肖平刚睡着,便被吵醒了。


    清脆的马蹄“踢踏”声在宁静的山村传开,敲击着夜的静谧。许多人家的孩子被高昂的马嘶惊醒了,啼哭了两句,大人赶忙安抚。听到没有别的动静,他们惶恐的心很快又安静下来,再一次睡去。


    曾芸芸和肖平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声音:“拿住那些马贼了。不曾有人丢了性命,只是几个兄弟受伤颇重。倒是昨天傍晚,府衙的兵卒死了三个。”


    随后是王本财的声音:“府衙的事情,自有汪知府操心。这些马贼中颇有几个硬茬,我们没人死已经很不错了。受伤的兄弟,要好好抚恤。接下来,估计还有硬仗要打。”


    曾芸芸和肖平放下心来,又很快沉沉睡去了,鼻息浓重,说明他们也累了。


    这天晚上,曾芸芸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侠女。在梦中,她来到了一个古朴的小城,独行于熙熙攘攘的街市。平凡的百姓,只能苦苦追求温饱,哪去管断壁残柱见证了多少血雨腥风。昔者为城池,风云变幻中历经几度繁华。可如今所剩,不过是狼藉的几堆坟茔。


    江湖不同样萧索吗?纵然英雄无悔,剑指天涯,哪怕一统江湖,也不过是几十年的恩怨仇杀。有人喜欢游历,可是凭着一双脚,又能走多久,走多远?徒惹下几许相思,几许落寞,几许嗟叹。漫漫江湖路,情丝缱绻,英雄落寞,都是在苦苦挣扎。


    做梦时,曾芸芸不断辗转,脑海中思绪如棉,盖过了夜的浅吟。在梦中,她似乎还听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曲子,也不知是属于那个世界的记忆,还是真的就在这山村之中。可是,不管是阳关三叠乱,还是城春草木深,都无法道尽她纷乱的梦境和情愫。


    当曾芸芸醒来,回忆凌晨飘渺的梦境,不由一声叹息。这应该是穿越以后郁积的负面情绪,因为这个小山村而全面爆发了。


    她看了看床的另一头依然在酣睡的肖平,睡梦中还带着浅浅的笑,像一个小孩子,曾芸芸突然觉得“既来之则安之”并非一句纯粹安慰人的空话。


    她刚刚站直身子,便听到隔壁院里传来一声惨嚎。肖平也被惊醒了,爬起身来。附近的几户村民已经乱了起来。


    曾芸芸和肖平来到隔壁的院子里,发现被抓的那个马贼正缩在地上浑身抽搐,不一会就面孔扭曲死掉了。


    二人看清了马贼的面目,正是昨天傍晚临阵脱逃的那一个。


    王本财带着亲兵检查了一下尸体,道:“是自己服毒死的。毒囊一直藏在他舌头底下。”


    他们又看了看绑住马贼的绳子,被磨掉了三分之二。


    曾芸芸明白,这马贼大概挣扎了一夜,试图逃走,但是到了清晨也没有磨断绳子。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有机会,便服毒自尽了。


    王本财道:“这伙马贼,控制人倒真的是好手段,也不知背后是谁。”还有一点他没有说,那便是马贼在吉安盘踞活动的目的愈发可疑。如果不是他们所图甚大,不会有如此布置。


    死掉的马贼很快被抬走了。围观的村民各自回家安慰孩子。


    曾芸芸看了看肖平,发现他并不害怕,只是神色十分严肃。大概肖平已经想到他们面对的马贼,和一般只为劫掠些财物的贼人完全不同。


    走回院子里,曾芸芸和肖平听到了里长与他儿子的对话。


    “阿爹,我真纳闷,你为什么让那些凶巴巴的人进我们村呢?虽说他们也有好眉好貌的,可大多数都长得太吓人了!刚刚听二狗说,他们全家昨晚都睡在外面,好几次都冻醒了!”


    “呵呵,你怎么不明白呢?还是愣头愣脑的,真不懂事!这些人一个个可都是杀人不眨眼,咱们惹不起啊!这几年日子我们过到这一步不容易,千万别惹出什么祸患来,把咱们家给糟蹋了。”


    “阿爹,看你说的。我们给别人行方便,已经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他们还想怎么样?何况,舅舅不是在县上的衙门里当差吗?到时候领千军万马回来,这些人能怎么样!”


    “行了,别乱说了!你舅舅现在在县上的衙门也没混出什么名堂,上回偷看县太爷丫鬟洗澡,差点让人家打断腿,不知道送了多少银子,才保住饭碗。你小孩子家,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还千军万马?到哪找去?而且这些是什么人?是官军!”


    “阿爹,刚刚隔壁二狗家有动静,他们说是死人了。”


    “嘘,孩子,这些事千万别乱说了,会惹祸的。赶紧去洗把脸,一会还要去拾粪呢!”


    “哦,我拾完粪可以去找二狗玩吗?”


    “玩什么玩?当不得吃,当不得喝的。算了,你要去就去吧,只要把今天的粪拾够就行了。今天村里来了几匹马,马粪会有很多。记得,出去不要乱说话。”


    “好的,阿爹。”


    肖平和曾芸芸各自慨叹:纵然在盛世,百姓的生活也是如此小心翼翼且艰辛。


    早饭之后大家动身返回府城,小小的罗浮村渐行渐远,隐没在山林中,不过村中的一夜,始终让曾芸芸无法忘怀。


    第82章 陈鹏来访请曾小友帮忙


    中午时分,曾芸芸和肖平已随王本财回到府城。


    王本财带着亲兵,专门把他们送到了租住的房屋,才返回千户所复命。临行前,他嘱咐肖平,说下午的时候,府衙可能会来人询问一些事情,请肖平和曾芸芸不要离开。


    曾芸芸和肖平到了租住的院落,发现阿丰、沈有容、解鉴都回来了,这才安心。


    大家各自叙述了分开之后的经历,都是有惊无险。


    曾芸芸和肖平又问了蓝氏兄妹的情况,得知他们二人都还好,并没有受到伤害。


    因为之前蓝灵被马贼劫掠过一次,如今马贼再度劫掠蓝家的客人,纵然父母态度不明,但蓝亮已经开始利用蓝家的人脉向府衙施压。哪怕千户所不插手,府衙也不得不直面这些马贼了。


    沈有容对肖平道:“肖近看来受了惊吓,去蓝府寻他母亲去了。不过,他倒是很惦记你们,专门嘱咐阿丰,说如果你们回来了,请阿丰去蓝府告诉他一声,他顺便知会一下蓝氏兄妹。”


    阿丰点点头,道:“他还给我留了二两银子,说是跑腿的辛苦费。”


    肖平道:“他倒是想得周到。银子你留着自己零用,下午你就辛苦一趟吧。”


    阿丰道:“我现在就去。”


    沈有容道:“你们回来了,就好好歇着。我上午出去转了转,想打听这些马贼到底是什么来头,可惜没人清楚。昨日的厮杀不够尽兴,只出手一次。希望他们还有胆量在我面前出现。”


    相比科举,在舞枪弄棒面前,沈有容的兴趣果然更大。


    下午,真的来人了,不过不是府衙的,而是吉水知县陈鹏。他只带了两名随从,身着便服,甚至没有坐轿。


    陈鹏来了之后,直奔主题,道:“我们单独进屋里说。”


    三人来到屋内,陈鹏带来的人已经守住门口,沈有容和解鉴都无法靠近。


    陈鹏道:“昨日你们受惊了。马贼已经被击溃,除了个别马贼逃脱,其余尽皆伏法。此案算是大案,将上报刑部。按照这些马贼的罪状,他们都逃不脱问斩。”


    肖平问:“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陈鹏面色有些凝重,道:“马贼也是单线联系,看起来行动频频,但是他们掌握的信息很少。怎么做,皆是外人吩咐,他们只要拿银子就行了。单单是贼窝里查抄的银子,就有五万多两。府衙对他们分别拷问,也只是问出了这件事背后有人操控,但具体是谁,还不清楚。因为走脱的两个马贼,恰恰是最关键的那两个。”


    肖平问:“马贼出现之后,便有官兵设伏。官兵难道提前知道马贼的踪迹?”


    陈鹏道:“千户所大概提前得知了一些消息。至于设伏成功,大概也有误打误撞的可能。不过你放心,千户所没有将你们充作诱饵的念头。在吉安,马贼的踪迹已经暴露,围剿他们势在必行,也势在必得。”


    肖平又问:“有个骑红马的马贼,抓到了吗?”


    陈鹏道:“死了。他逃跑的时候,马踏入了百姓挖笋的笋坑。他摔落在地上,断了脖子。”


    肖平有些遗憾:这样一来,就无法让他指认之前受程家父子指使害他和曾芸芸之事。


    陈鹏知道肖平的遭遇,也替他觉得遗憾。不过陈鹏一直觉得肖平是咽不下这口气,并不一定有将程家父子送入大牢的打算,毕竟那是他的亲舅父和亲表哥。若是他知道肖平的念头是要让程家父子付出最严重的代价,他肯定会吃惊。


    肖平问:“之前他们在赣南搜寻什么呢?”


    陈鹏有点惊讶:“这件事你都知道了。不过,我也不会瞒你。他们在赣南,乃是搜寻一块秘地。他们抓了天师的妹妹和一个书生——书生应该就是你父亲。估计在找寻秘地的过程中,他们二人能发挥关键作用。不过在中途的时候,二人都被人救走了。至于秘地到底是什么,他们二人在找寻秘地的过程中发挥什么作用,大概只有你父亲和逃掉的


    马贼的首领最清楚。天师的妹妹被下了药,已经记不得当时的情形。我们掌握的唯一信息是,那处秘地大概与宁王有关。”


    肖平诧异道:“宁王?”


    提到宁王,人们瞬间想到的便是朱宸濠,这是整个江西甚至整个大明,百姓都十分熟悉的人,街头巷陌的戏文中都有他的出现。


    这里不得不提到明朝的宗藩问题。从洪武三年实行分封制开始,朱元璋的儿子开始被封为亲王,孙子被封为郡王。整个明朝,实封就藩的亲王多达四十八位。


    早在洪武九年,山西平遥县学训导叶伯巨就上疏指出这一制度的潜在危机,其中提到:“今裂土分封,使诸王各有分地,盖惩宋、元孤立,宗室不竞之弊。而秦、晋、燕、齐、梁、楚、吴、蜀诸国,无不连邑数十。城郭宫室亚于天子之都,优之以甲兵卫士之盛。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其地而夺之权,则必生觖望。甚者缘间而起,防之无及矣。”


    叶伯巨的忠告被明太祖视为离间骨肉,朱元璋将其下狱致死。但事情的发展却如叶伯巨所预言,只是没有等到“数世之后”,燕王朱棣便起兵南下夺取了皇位。


    有第一个朱棣,便有人想做第二个。


    第一任宁王朱权是明太祖第十七子。他最初就藩于漠北喜峰口外,封地广阔,为当时巨镇,统领边军八万,兵车六千,所属蒙古朵颜三卫骑兵十分骁勇。他曾统帅属下多次与蒙古军队交战,时有“燕王善谋,宁王善战”之说。朱棣南下时,宁王是主力,朱棣许之事成之后平分天下。不过明成祖没有践诺。宁王请徙苏杭,明成祖没有允许,让他在福建、四川、湖广和山东的一处地方选择。最后经过讨价还价,宁王徙封南昌。


    明成祖登记后,害怕自己做的事重演,开始限制各王府。宁王到了南昌后,待遇大降,宁王一系颇有怨言。等到第四任宁王朱宸濠上位后,他便造反了。一开始,他的声势还不错,可是四十三天后,就被大儒王阳明率兵所擒。当时在位的正德皇帝对他先放后抓,贬为庶人,最后将其诛杀。


    如今,距离宁王被杀已经五十三年之久,什么事情可能与他有关且牵连到自己的父亲和天师府呢?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肖平根本无法想明白。


    陈鹏看到肖平和曾芸芸隐隐有些不安,道:“你们的安全不用担心。千户所那边已经决定,每天都会派驻兵士在附近警戒,白鹭洲书院那里的安全也没有问题。既然马贼得罪了天师府和蓝家,天师府和蓝家自然会打招呼安排妥当。案子不结,派驻的兵士不会撤。”


    肖平点点头,但心中却计较:还是要嘱咐芸芸和阿丰警觉一些,不能完全指望别人。


    说完这些,陈鹏看了看女扮男装的曾芸芸,道:“今日我来此,除了替府衙通报一些情况外,还有一件事情请曾小友帮忙。”


    曾芸芸问:“衙门的事情,我如何帮得上呢?”


    陈鹏苦笑道:“可不是衙门的事情这么简单,而是朝廷的事。”随后,陈鹏告诉了肖平和曾芸芸原因。


    大明一直禁绝通商,与海外诸国往来不多。经常来大明的,多是高丽(朝鲜)、安南(越南)、暹罗(泰国)等藩属国的使臣。不过在万历皇帝登基时,西方的英吉利国有一位亲王专门送来了贺礼,后来他又来信请求送其女儿来大明游学。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首辅张居正居然同意了。


    按照计划,这位亲王的女儿应该在天津卫下船去京师。谁料到他们竟然中途更改了行程,直接于福建下船,而且没有北上,反而奔着江西而来,昨日竟然到了吉安。


    人来了,并不可怕,麻烦的是整个吉安府没人听得懂这些人的话。别说吉安,哪怕是京师朝廷专设的四夷馆,也只有蒙古﹑女直(女真)﹑西番(西藏)﹑西天(印度)﹑回回﹑百夷(傣族)﹑高昌(维吾尔)﹑缅甸、八百(兰纳)九馆可通语言。能通晓英吉利语的,少之又少。


    陈鹏道:“肖平你之前不是说曾芸芸曾经和金发蓝眼的洋人打过交道吗?如今,我们也不指望曾小友能与洋人说得上话,只要大体能让我们明白洋人的意思就行。府衙已经派人到南昌请示巡抚大人。到时候,洋人自然会被接走。只是这几日,要辛苦曾小友。”


    肖平看了看曾芸芸,想听听她的意见。曾芸芸直接点头答应了:“没问题。”


    她很好奇现在的英国人到底是什么情况,索性接触一下。


    看到曾芸芸答应,陈鹏大喜。他本是带着试试看的心态来的,没想到曾芸芸如此爽快。


    在明朝,无论朝廷还是地方,无论士大夫还是寻常百姓,都是瞧不起洋人的,并不愿意与其多沟通。对于一个西洋女人,他们更是觉得麻烦。不过这人来大明,是张居正批准的。大家揣摩不清楚张居正的心思,并不敢怠慢。


    陈鹏没有对曾芸芸报有太大的期望,他觉得期望太大很不现实。毕竟语言不通。但是,只要曾芸芸能与英吉利国亲王的女儿做到简单的沟通,知道她大概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可以。一旦有收获,府衙可以先于巡抚衙门报到朝廷。这是一个在知府面前露脸的机会,更是帮知府解决难题的良机,陈鹏不愿错过。


    陈鹏想,只要曾芸芸能做到与西洋女人对上线,探知她一点想法,他就不会亏待肖平与曾芸芸。毕竟,二人早已有功在前,他已有奖赏二人的念头,很愿意锦上添花。


    第83章 星期五不吃鱼远来的英吉利郡主……


    第二天一早,府衙便派人来接曾芸芸。


    曾芸芸照例是着男装,坐上了二人小轿前去。肖平已经耽误了一日的功课,曾芸芸便没有让他陪着。


    曾芸芸到了之后,有人将她径直送到了府衙后面的一处院落。看院落的布置,应该是府衙专门接待尊贵客人用的。


    院子里的几个仆人表情都怪怪的。看到又接了人进来,都悄悄议论。一人道:“最近三天的第七个人了。猜猜多久会被大洋马赶出去?我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另一个道:“这个少年这么俊,也许洋女人喜欢呢?我赌半个时辰。赌注是春香楼叫个姑娘。谁输谁掏银子。”


    曾芸芸走到门前,看到了屋子里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翻看一本山水册子的少女。


    她上身穿着一件天鹅绒紧身礼服,方领、低肩,带着蕾丝花边,袖子和假袖装填着垫料,显得十分饱满。成双的珍珠链垂在领口。她下身穿着宽大的带着后拖裙裾的鲸骨裙,愈发显得腰身十分狭小。呈网状的珠宝装饰的透明翼饰竖起在她的脑后,波纹状的染色假发被梳理后罩以网饰,同样缀有珍珠串链。


    少女拥有大大的眼睛、高耸的鼻梁和莹白的皮肤,薄薄的嘴唇略微上翘,搭配着服饰,久违的异国风情铺面而来。


    发现光被遮挡住,少女抬起头,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她没有起身,坐在那里同样盯着曾芸芸看。


    “你……是……谁?”过了片刻,少女道。她的汉话明显吃力,但发言还算准确。


    曾芸芸看了看四周,下人都离得很远,她便走到少女进前,用英语道:“来自英吉利的少女,我是明朝的百姓,叫曾芸芸。”


    少女的眼睛立即瞪得很大,充满了惊喜,同样用英语道:“你的英语竟然这么好。真的难以想象,你竟然是一个外国人,而且生活在遥远的东方。这里真的是一个神秘的国度!”


    曾芸芸道:“没有你想得那么夸张。我只是小时候在英国生活过两年罢了。”这是曾芸芸想到的唯一能够解释得清楚自己英语为什么这么好的谎言。


    少女道:“怪不得。我叫爱丽娜,我的父亲是格兰特亲王。”


    曾芸芸道:“那我


    应该称你为爱丽娜郡主了。”


    爱丽娜道:“不,我们是朋友,你就称呼我的名字吧,就像我称呼你的名字一样,曾。”


    曾芸芸笑道:“好。不过我要纠正一点的是,我的名字是芸芸,而不是曾。曾是我的姓。”


    爱丽娜道:“你的坦率赢得了我的好感。我来你们这个国度已经不少日子了,但你是第一个告诉我这一点的人。看来,我把你当作朋友并没有错。”


    她对曾芸芸有最初的好感,是因为曾芸芸向她投来的注视,并没有瞧不起,反而带着一丝欣赏。与之相反,她之前接触的所有大明人,甚至包括一些下人,哪怕对她很恭敬,但依然掩饰不掉眼神中的轻蔑。她清楚,在强大而辽阔的大明帝国面前,英吉利偏弱也太小。如今她得到了曾芸芸的尊重,再结合曾芸芸的言语,这种好感进一步增强。


    曾芸芸道:“冒昧地问一句,你信仰什么哪一种教派,天主教还是你们的国教?”


    爱丽娜道:“国教。我是女王的忠实拥护者。”


    曾芸芸点了点头,又问:“我来这里,还带了一些任务,就是要弄清楚你来大明王朝的目的。你是为了经商还是传教?”


    爱丽娜摇摇头,道:“都不是。其实我来这里,是要散心。我的父亲想让我嫁给一个酒鬼,哪怕他是亲王,我也不愿意答应。所以,我就找机会跑出来了。”


    曾芸芸问:“如果只是为了散心,你有很多地方可去。为什么来大明?哪怕来到大明,为什么到这里,而不是京城?”


    爱丽娜道:“我读过《马可波罗游记》,对这个遥远的国度始终充满向往,觉得这里很神秘,很有魅力。因为我是逃出来的,我坐的船到了福建,就差点被我父亲派的人追上了。我只好在那里登陆,然后一路闲逛,来到这里。我是要去京城好好地看一下的,但我父亲的人现在肯定在京城等我,我要等一等再过去。”


    第一眼见面时的好感在爱丽娜心中一点点发酵,她忍不住问:“芸芸,我可以相信你吗?”


    曾芸芸点点头,道:“当然。”


    爱丽娜道:“其实给你们国家的很多文件,都是我伪造的——我偷取了我父亲的印信。你不会让人把我抓起来,送我回英吉利吧?”


    曾芸芸道:“不会。我很欣慰,你能够信任我。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爱丽娜道:“谢谢你,芸芸。”


    曾芸芸看到爱丽娜身边没有其他人,问:“你不可能一个人来这里的吧?”


    爱丽娜道:“我带了十名侍卫,路上遇到海盗,死掉两个。余下的八个,六个住在另一处院落,余下的两个和我住在一起。”


    曾芸芸环顾了屋子,发现只有一个大床,忍不住问:“打地铺?哦,就是住在地上?”


    爱丽娜不好意思地道:“床很大,挤一挤就可以了。”


    曾芸芸联想了一下画风,想:西方人这么早就如此开放吗?她问:“现在他们去哪里了?”


    爱丽娜道:“被我派出去买礼物了。我还没有去拜会这里的长官。”


    闲聊了一会,曾芸芸忍不住问:“你认识莎士比亚吗?”


    爱丽娜不解道:“哪个莎士比亚?”


    曾芸芸突然想到,莎士比亚虽然生活在这个时期,但是目前才九岁,还在一所文法学校里读书,距离他开始创作戏剧还有十五年左右的时间,爱丽娜是不可能听说过他的。她忙解释道:“这是一位故人的儿子,住在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镇。”


    爱丽娜正色道:“我回到国内一定派人查访,有他的消息之后,我会给你来信。”


    曾芸芸道:“不用刻意。哪怕查访到他,也尽量不要影响他的生活。”


    爱丽娜道:“我明白,你们大明人讲究做好事不留名。如果他需要,我会帮助他,而且不会透露你的姓名。”


    曾芸芸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她才好,总不能说“如果你帮过头了,你们国家会失去大量宝贵的文学作品”吧?


    这时,外面传来了皮靴踏在地上的声音,爱丽娜道:“我的侍卫回来了。”


    曾芸芸抬眼一看,来的两个人身着高领上衣和膨大的短裤,头发盘在一起,虽然都佩剑,但分明是两名少女。她立即明白二人为何可以和主人睡在一起了。


    曾芸芸看了看二人采购的礼品,全是一些花纹精美的瓷器。这些瓷器虽然纹路绚烂,但是细细一看,就能发现都有瑕疵,很明显都是次品。


    曾芸芸道:“这些东西在外国可能比较值钱,但在这里,并不是特别贵重。”


    爱丽娜道:“那送什么比较好?”


    曾芸芸道:“自然是你们国家的东西。比如玻璃器皿,比如望远镜、怀表之类的。”


    爱丽娜道:“香水瓶可以吗?”说着,她命女侍卫取来了一个小巧的梯形长颈香水瓶,半透明的玻璃中还带着淡淡的柠檬色。


    曾芸芸道:“这种东西在这里很贵重。若是运作得好,可以换一大堆银币。”曾芸芸试着比划了一大堆是多少。


    爱丽娜道:“香水瓶我还有好几个。这个就送给长官吧。”


    曾芸芸点点头,道:“他的夫人会十分喜爱。”


    不知不觉,曾芸芸和爱丽娜聊了整整一个上午。


    到了晌午,汪府的一个婆子过来请二人去吃饭,并且说明天府尊会面见爱丽娜。


    曾芸芸问婆子:“中午的菜主要是什么?”


    婆子道:“一些山珍、青菜,还有两色鱼。”


    曾芸芸在脑海中调出了一份《万年历》,略一翻,便发现今天是星期五。曾芸芸对婆子道:“鱼就不要上了。”


    婆子还以为洋人并不吃鱼,笑了笑答应,然后下去了。


    爱丽娜在中国活动这段时间,倒是能听懂几句简单的汉话。她听到曾芸芸说不要鱼,十分惊喜地问曾芸芸:“你知道?”


    曾芸芸点点头,道:“是的,星期五不吃鱼。”


    曾芸芸所说的并非是一句暗号,而是英国民众的俚语。在爱丽娜所处的都铎王朝,王权和教权的关系一直很紧张。现任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父亲亨利八世想离婚,但是没有得到罗马教廷的支持,便开始推动宗教改革,最终通过了《至尊法案》,规定国王才是宗教的唯一最高首脑。新教由此取代天主教成为英国国教。


    伊丽莎白一世的姐姐玛丽一世一度又倒向天主教,但是伊丽莎白一世继续巩固了宗教改革的这一成果。在天主教里,星期五是不能吃肉的,只能吃鱼。但是新教的教义则摈弃了这一条。许多百姓为了表明与女王站在一起的态度,便喊出了一个口号:“星期五不吃鱼。”当


    然,在后世,“不吃鱼”就成为与政府保持一致的标志,“不吃鱼的人”就成了“忠于政府的人”甚至“诚实可信的人”。


    远隔重洋,在异国他乡听到这样一句话,爱丽娜觉得曾芸芸愈发亲切了。


    曾芸芸嘱咐爱丽娜不要说出她熟悉英语的事情,这让爱丽娜心里更加踏实。她觉得,她们彼此掌握了对方的秘密,不会轻易背叛对方。另外,她对曾芸芸已经十分信任,只觉得这个东方“男子”充满了魅力。


    临别时,爱丽娜取出了一个大大的锦盒递给了曾芸芸,道:“亲爱的芸芸,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希望还有机会见到你。”


    曾芸芸没有客气,接过了锦盒,笑道:“会的。”


    坐在轿内,曾芸芸打开了锦盒,里面赫然躺着一支组装完整的火枪,火药包、弹丸、点火器、送药弹、保险卡销等配件一应俱全。


    第84章 本经芸芸喜欢《诗经》,因为读来好听……


    曾芸芸返回当天下午,陈鹏再度来访。曾芸芸将爱丽娜的情况略略透露了一点给他,并且强调有些内容自己也只是揣测,并不敢确定。曾芸芸清楚,如果只是表情、肢体方面的交流,短短的半天,是很难得到很多信息的。说多了反而无益。


    陈鹏对曾芸芸半日之内取得的成绩表示赞赏。他道:“府尊已经见了英吉利郡主。不过看来,这位郡主并不急着去南昌,更不着急上京,反而表示要在吉安多待几天。府尊已经同意了。另外,巡抚衙门已经表示,英吉利郡主的事情,由吉安府便宜行事。大概他们也觉得此事扎手,不好处理。如今,汪知府决定直接向皇上奏请,派人来接郡主上京。这几日郡主在府城盘桓,还请小友多多费心。”


    说完,陈鹏递上了两封银子,各有五十两。他道:“这是府尊让我交给你的,一点辛苦费。”


    曾芸芸没有推辞就收下了。他们在府城租房、读书,是笔不小的开销,以前的进项虽然还有一些,但谁都不会嫌银子多。明年春天,肖平即将参加县试,有点银子作为储备,心理上会更踏实一些。


    陈鹏辞去没多久,肖近又带着蓝府的下人来了,送来了二百两银子,说是让贵客受惊,十分抱歉云云。这份样子,肖平同样收下了。


    虽然担心父亲的安全,但眼下肖平却做不了什么,只能耐心等待。于是,他将精力再度投入到学业中。


    虽然只是两天没有上课,且只旷了一天的课,可是肖平的心境却变化了许多。若是让曾芸芸去评价的话,此时的肖平更像一个男子汉了。不过体现在学业上,肖平只是觉得自己要更加努力才可以。这一次遇险,若非牵扯到天师府和蓝家,若非领兵的是王本财,结果如何尚未可知。哪怕侥幸保住性命,也未必能够得到官府的礼遇。没有功名,一切都是空谈。


    返回书院的第一日,除了完成当日的功课,肖平专门去袁源那里请教了一番,利用晚上的时间补回了旷掉的课程。


    中秋返回书院后,袁源改变了授课的方式,讲授四书时,开始穿插着指导学生研习五经。对四书,他讲得多一些;对五经,则重点引导学生自学。由此,肖平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需要确定本经了。


    选择本经,是看传承的。两汉时文人学经,也往往专注一门。当时的朝廷虽然设了五经博士,但实际是一经一人。另外,当时的文人治经,讲究代代传授,单单是《诗经》的主要流派,就有鲁、齐、韩、毛四家。每一个流派对于五经的注解,都是自成体系的。


    如今,读书人如何选择本经,多是为了考试方便。在肖平的同窗之中,大多数都已经确定本经,有的看老师的特长,有的看家学渊源,有的看当地风气,看个人喜好反而是最少的。偏偏肖平无前三个方面的依赖。


    肖平决定先问问曾芸芸,如果需要,再请教袁源。


    从书院返回的路上,解鉴告诉肖平:“我选了《尚书》作为本经,而且加入了书院的书经社。我们这个社里,有许多内舍和上舍的师兄。有时候,一些先生还会来社里开讲。上一次乡试,魁首就是白鹭洲书院的学生,而且也出自了书经社。肖平,要不要和我一样,都选择《尚书》作为本经,然后加入书经社?”


    肖平道:“我还没考虑好。若是真的选了《尚书》,我自然和你一样加入书经社。”


    解鉴又问沈有容:“沈兄,你的本经是什么?当初如何选的?我猜,一定是随你叔父吧?”


    沈有容道:“我叔父的本经是《易经》。我选本经的时候,叔父就没有要求我一定选《易经》,他说看我心意即可。其实,我叔父五经皆通,教我哪一门都可以。我呢,就弄了五个纸团,捻阄定之,结果选中了《春秋》。”


    解鉴道:“竟然是《春秋》,而且你叔父竟然允许了?你可知道,近几届江西乡试的解元以及京城会试的会元、殿试的状元,都没有治《春秋》的,书院里有人统计过。”


    沈有容道:“我又不是奔着三元去的,他们是否治《春秋》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说,我还是很喜欢《春秋》的。《三国志通俗演义》中,关公就特别喜欢读《春秋》。”


    晚饭后,肖平来到曾芸芸屋内,问:“芸芸,你觉得我该选择五经的哪一种作为本经?”


    这个问题,上次去程家集时,程意就提出过。如今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曾芸芸道:“天下的读书人,选择《诗经》《书经》《易经》作为本经的最多,选择《礼记》和《春秋》的偏少。你有什么想法?”


    肖平道:“选择本经,很多时候要看老师的本经是什么,方便指导。袁先生的本经是《书经》,按理说我可以选择《书经》,不过我在白鹭洲书院学习的时间不会很长。社学中曾先生的本经是《礼记》,又相对偏门一些,我怕不利于以后科考。”


    曾芸芸道:“这样说的话,你就选择《诗经》吧。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我最喜欢《诗经》,读起来好听。”


    曾芸芸说出的理由其实十分牵强,但肖平听了,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道:“我也喜欢读《诗经》。芸芸你有空多指点我。”


    曾芸芸点头答应。她说出的理由虽然感性,但心中却有理性的理由。既然眼下无法根据老师来权衡,其实选择哪种作为本经都可以。到时候寻访这门经书的名家即可。另外,关于五经,后世的研究都是卷帙浩繁,无论哪一种,她都能依次给予指导。至于最近几年哪种本经热门,这并不是关键。能出彩就可以。


    次日一早,当解鉴得知肖平选了《诗经》之后,颇为失望。


    肖平道:“你我都选《尚书》的话,若是同时参加科考,便在同一房。每房的经魁只有一个。无论是选你还是选我,都注定有一人无缘前五。如今本经不同,不算坏事。”


    解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他很快想到科举的难度,又道:“其实我可不敢奢望经魁。考中秀才,免除杂役,给我父亲减点负担就可以。”


    进了讲堂,殷志已经到了,正在伏案苦读。看到了肖平,他冷哼一声,翻书更快了。


    倒是叶令上前,主动与肖平打招呼,道:“肖兄,昨天听说你还没有选定本经。可有什么打算?如果没有,不如和我一起学习《书经》。家父乃是秋闱第二名亚元。肖兄若是愿意,我可以引荐,请家父收肖兄为徒。到时候,你我可以一起读书。”


    肖平很诧异,怎么一进讲堂,叶令就送他这样一份大礼?他和叶令的关系平平。之前,他甚至感受到了叶令期望看他出丑的心态。叶令没有必要替他考虑这些。不过能有一位乡试的第二名举人作为老师,对很多读书人来说,都是莫大的机遇。能取得这个名次的读书人,无一不是有极为扎实的功底,若是能倾囊相授,可以让他学到很多东西。


    叶令如此热情,到底是因为什么?


    看到肖平不言语,叶令笑道:“肖兄可以再考虑一下。若是成为家父的弟子,你我就是师兄弟。我还有几位师兄,目前在京师做官,有一位还是礼部主事。另外,等这边交流结束之后,肖兄也不需要回社学。家父在白鹿洞书院还有几分薄面,肖兄完全可以去白鹿洞书院读书。毕竟,你可是白鹭洲书院外舍月考的第二名,仅次于殷志。纵然是白鹿洞书院,也


    不会将肖兄拒之门外的。”


    肖平看到叶令的热情又增加了,心头的疑云更密。虽然不知道他的初衷,可是能看得出,他肯定不是无私地为肖平着想。若是说代父择徒的话,更是笑话。一省乡试的第二名,想要招收弟子,任是什么资质的,都可能收到,叶令怎么需要巴结他呢?


    肖平只好道:“多谢叶兄。关于本经,我已有初步打算,但不是《书经》。”


    叶令露出无比遗憾的表情,道:“真是可惜,少了许多与肖兄切磋的机会。”


    叶令带着笑退回座位之后,邱真低声问:“怎么,他没有动心?”


    叶令摇摇头。他从书页里取出了一张卷子仔细观看。这张卷子,正是肖平上次月考所做的那一张。


    邱真也凑过来看了看,道:“真没想到,他的帖经题和墨义题毫无瑕疵。哪怕八股文稍弱,但已略有气象。简直难以想象这是社学出来的学生。原本想接近他探一探他是如何学到这般程度的,谁知道他却不上钩。”


    叶令道:“反正时间还长,还有机会。毕竟,每个人最关键的学习技巧都是秘密,谁都不会轻易告诉别人的。除了父子,哪怕是师徒,也未必肯全部言传呢。”


    邱真问:“要不要把这张卷子给殷志看一看?我感觉他虽然刻苦,但还是小瞧了肖平的实力。”


    叶令道:“不用。殷志进境快,对你我都不是好事。否则,在白鹿洞书院,我们永远没有争得第一的可能。最好他和肖平争来斗去,二人都费了心神、坏了心境才好。”


    邱真有些不安,道:“可是现在两个人都比以前用功。”


    叶令道:“我们也不差,他们学到三更,我们一样可以学到三更。”


    邱真点点头,道:“是该努力了。还请叶兄督促我。”


    叶令道:“我们相互督促,不能弱了气势。若是能得到他们的学习技巧,为我所用,你我不会弱于任何人。”


    邱真道:“叶兄所言有理。找机会,我和肖平缓和一下关系。也许麻痹之下,他就会吐露一些内容。毕竟他还年幼,这方面肯定不如我们善于谋算。”


    叶令道:“他虽年幼,但却老成,你我不能轻视他。不过,下次月考结果出来后,二人必有一人离开白鹭洲书院,相当于你我去一大敌。”


    邱真道:“若是两人打得头破血流,都离开才是最好。”


    叶令道:“若是能这样最好。讲郎来了,我们禁声。”


    上午课后,袁源专门叫住了肖平,问其他选择本经的情况。肖平如实告知。


    袁源道:“你选择《诗经》,我也只能勉强指点你。好在单单是吉安,精通《诗经》的读书人就不少,更不用说整个江西了。喜欢学《诗经》,就坚持下去。无论选择何种本经,毅力都是很重要的。”


    临别时,袁源又郑重地嘱咐他一句:“记住了,书院里五经皆有社,但书经社、易经社、礼记社、春秋社你都可以随意加入,而且对你的学业都有裨益,唯独诗经社,你还是不要去的为好。”


    袁源没有解释原因就离开了。肖平原本并无入社的打算,听了袁源的话,反倒被激发了好奇心:为什么入不得诗经社?


    第85章 诗经社社长新人选


    这两日,曾芸芸都没有去书院。每日她或者去府衙和爱丽娜闲聊,或者陪着她带着侍卫在府城里游玩。


    短短的三日接触,二人的关系已经十分亲近。不过,曾芸芸发现爱丽娜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有时候对方的目光中甚至带着点遗憾。


    难道又是男装惹的祸?曾芸芸觉得应该把自己是女人的事情告诉她了。


    返回住处,二人相互交流了白日的情况。肖平说出了叶令的主动示好,以及袁源的建议。


    曾芸芸道:“叶令大概是对你的成绩很好奇,主动示好,拉近关系,目的是打探你的底细。为什么一个社学的学生能够在白鹭洲书院拿到外舍第二名?读书人都是有好胜心和好奇心的。换作我,也希望了解你的情况,只是不会那么强烈且不会选择这种手段罢了。至于袁源所说的诗经社,解除疑惑的方式很简单,去看一看就是了。恰好明天我约了爱丽娜去白鹭洲书院,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诗经社打探一番。”


    第二天下午,是自学时间。肖平没有去云章阁,在书院门口等来了曾芸芸和爱丽娜。


    爱丽娜一现身,她和两名女侍卫便吸引了众多学子的目光。大家窃窃私语,充满好奇。


    曾芸芸在公开场合,是不会用英语和爱丽娜交流的,但是二人关系莫逆之后,简单的汉语交流已经能传情表意。


    爱丽娜一见肖平,便道:“你……朋友,我……朋友。”


    曾芸芸道:“爱丽娜说她已经把你当作朋友了。”


    肖平含笑致意。


    听闻来了位英吉利国的郡主,康啸林亲自接待了爱丽娜。不过康啸林哪怕学富五车,也做不到和爱丽娜交流。他想介绍书院的非凡之处,爱丽娜压根就听不懂,他只能干着急。


    康啸林陪了一会,曾芸芸便道:“我和肖平陪着郡主走走,山长去忙便是。”


    康啸林就坡下驴,如蒙大赦地离开了,暗道:“和西洋人交流,可比教授顽劣的弟子还要难。”


    喜好热闹的沈有容一直跟在曾芸芸的身后,甚至悄声问她:“你不会喜欢上这个西洋女人了吧?我看她对你很亲近呢。”


    曾芸芸嫌他聒噪,便道:“是啊,喜欢得不得了。她答应我,一旦我娶了她,便请她父亲上报女王,给我侯爵的爵位,肯定比你读书有前途。”


    沈有容初听不信,可看到爱丽娜看向曾芸芸的眼神,又有点半信半疑。对方是堂堂郡主,虽然来自地处偏远的小国,但给出的爵位却是实实在在的。若说在这种利益面前不动心,真的少有人能做到。


    沈有容再看爱丽娜,虽然长相古怪,但是个头高,皮肤白,也许“曾云云”真的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最低,沈有容平日里没有看到“曾云云”对哪个大明女人表现出好感。哪怕是蓝灵那般美丽的富家小姐,“曾云云”也不曾多看几眼。


    真的有可能啊。沈有容甚至有些笃定了。


    听说要去诗经社,沈有容大喜,道:“我就是诗经社的,大家随我来!”


    肖平问:“你的本经不是《春秋》吗?”


    沈有容道:“是《春秋》,但并不影响我加入诗经社啊!等你去了就知道,诗经社是多么的包容!”


    作为书院官方认定的集社,诗经社拥有两个独立的房间,都是书院免费分配的。下午,社里没有课的学子已经集中到这里高谈阔论。


    看到沈有容引了一群人进来,其中还有三个西洋女人,大家都很新奇,问:“老沈,什么情况?”


    沈有容道:“这位可是极西之地英吉利国的郡主,叫什么来着?”沈有容转头问曾芸芸。


    爱丽娜主动回答:“我……叫……爱丽娜。”


    沈有容接着道:“对,爱丽娜郡主,她来我们这里看看。各位,反正她听不懂我的话,我就直白点说,我们要让洋人感受一下大明的文化,让她们知道四方来朝是有原因的。”


    爱丽娜道:“我……知道……洋人……的意思。”


    众人不由大笑,沈有容有些尴尬。


    一个极为清瘦的少年道:“老沈,带她们来我们诗经社就对了。若是去了其他四社,这位郡主就会想,大明文化,无非制艺,岂能知道诗之好处?”


    另有一个已经留起了胡茬的青年摇着折扇,道:“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毛诗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在我看来,诗比什么都美好。这一点,一定要让西洋人知道。”


    清瘦少年笑道:“韩奇,你昨日不是还哀叹亲事告吹,此生无趣吗?


    怎么,诗比娶妻都重要了?”


    叫韩奇的青年道:“自然。诗句日夜伴我,这点,妻子也做不到。倒是你张声,上次说作了一首诗,获得了纤纤姑娘的欣赏。我信以为真,以为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你所作。我当时惊为天人,觉得社长的位子该让给你坐,谁想到却压根不是你。”


    叫张声的少年道:“我那首诗,纤纤姑娘确实喜欢。比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差不了多少。”


    韩奇咄咄逼人,道:“怎么全城争唱‘人生若只如初见’,却不见唱你那首?”


    爱丽娜是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的,只能瞪大眼睛欣赏他们面部的表情。


    曾芸芸和肖平算是明白昨日袁源为何如此劝他了。所谓的诗经社,压根就是诗社。


    众人聊了几句,有人道:“社长来了。”


    曾芸芸和肖平一看,来人竟然是蓝亮。


    沈有容笑道:“想不到吧?确实是蓝公子。”


    蓝亮上前,问了肖平和曾芸芸等人的情况,又连声抱歉那日没有护住众人。尽管蓝亮已经知道,当日马贼是肖平和曾芸芸自身惹来的,但是他的礼数依然很周全,仿佛问题全部出在蓝家身上一般。


    蓝亮还道:“那些马贼掳走了我妹妹。如今马贼已经被击溃,但首恶未除。若是有机会,我定然寻求帮助,将他们一网打尽。”


    爱丽娜在诗经社待了一会,曾芸芸就带着她去别处转转,肖平暂且留在这里。


    蓝亮听说肖平选择《诗经》作为本经,十分高兴,道:“我的本经便是《诗经》。若有机会,我会为肖兄引荐几位老师。”


    肖平知道蓝亮做事还是十分踏实的,便道谢答应下来。谁料到蓝亮的下一句便是:“肖兄,不如加入我们诗经社如何?平日里大家相互唱答,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韩奇也凑过来道:“外面对我们诗经社有很多误会,觉得我们结社之后,不学制艺,每日吟诗作赋,是不务正业。真是可笑。你们看社长,不一样考了上舍第二名?”


    肖平忍不住问:“请问韩兄在哪个舍,上次月考名次如何?”


    肖平问得有些突然,韩奇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在外舍,名列第三十名。”


    肖平点了点头,意思不言自明。


    蓝亮知道肖平看重学业,便道:“入社的事情,你可以再考虑。无事时,也可以来我们诗经社走走。我相信,你终究会喜欢上诗经社的。”


    蓝亮接着道:“接下来,我们还是说说换社长的事情。”


    几个人都道:“社长,还有什么商量的,你做最合适!”


    蓝亮道:“为了诗经社的发展,我觉得还是要换一换。”


    有人道:“社长,你入社才一个多月,当社长也不过刚足月,如何就换?再说,诗经社在你手下发展得很好,超越其他四社指日可待,我们不想换社长。”


    另有人对这人道:“你是怕少了社长赞助的银子,无法痛快饮酒吧?”


    那人嘴巴一张,仿佛在说:这样幽微的心事都被你猜中了,厉害!


    蓝亮道:“纵然换了社长,我也是社里一员。赞助些许银子并不是问题。”


    韩奇不好意思地道:“社长,我虽然是副社长,但就这样上位,会不会过于仓促?我觉得,还是你中了举人之后才给我坐这个位置比较好。”


    蓝亮道:“我提议换社长,但提议的人选不是你。”


    张声问:“那是谁?其实社里的人,没有谁比你更合适。”


    蓝亮道:“有一人最合适,而且那人如今就在白鹭洲书院。我们把他邀请过来就可以。”


    众人齐问:“是谁?”


    蓝亮故意卖关子,道:“写‘人生若只如初见’的那位。他目前就在书院。不过,他有时候爱开玩笑,而且显得比较狂狷。”


    张声道:“爱开玩笑不怕,让他来。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在诗才上压倒我,夺走了纤纤姑娘对我的青睐!”


    韩奇道:“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正如夫子所言,我不喜欢中庸之人,我喜欢有性格的。狂狷之士,适合做朋友,也适合我们诗经社。社长你呢,就是脾气太好了。若是你傲气一些,邱乘那些人如何能与你相比?”


    蓝亮道:“狂狷这一点肯定会如你心愿。至于和别人相比,我倒是兴趣不大。平日里,我们吟诗作赋,轻松自在,何必介怀那些虚名?”


    韩奇问:“如今满城传唱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不过作者是谁,我却不甚清晰。最近纤纤姑娘也没来我们诗经社,我也没有机会问一问。社长,不如你明日请了纤纤姑娘来一次?”


    蓝亮道:“我与纤纤姑娘几乎没有过交流,过去都是你们与她来往。不如你们去请她?”


    张声道:“就是因为不熟悉,你才应该去。我们去,纤纤姑娘未必会答应。”


    蓝亮考虑了一下,终于答应。他又对肖平道:“新社长算是我的朋友,明日我便引他来此。肖兄,这人你极为熟悉,明日若是无事,不妨也来坐坐,见证我们诗经社的一件大事。”


    肖平想不明白,蓝亮并没有见到曾芸芸,怎么如此笃定曾芸芸会答应来诗经社当社长。出于好奇,他点头答应了。


    第86章 装肖近一笑很倾城


    纤纤在朝思夜盼之后,终于等来了蓝亮。蓝亮竟然主动邀请她参加白鹭洲书院诗经社的活动。她认为,蓝亮面皮薄,是通过这种机会向她表达爱慕。纤纤没有任何客套,就欣然答应。不过,一旦能与蓝亮一同在众人面前亮相,也就是宣告确定了二人的关系。为此,纤纤不得不精心准备,让月儿翻出了最好的衣服,买来了最好的脂粉。


    唯一让她微微有点不情愿的是,蓝亮告诉她写了“人生若只如初见”的那个人也要参加诗经社的活动。说这番话的时候,蓝亮故作神秘。纤纤想:我的公子,你大概不知道,我是第一个听到这首诗的人吧?


    想到当初向曾芸芸主动表白后的尴尬,纤纤不由面红耳赤。不过,既然要见面,总是躲不过。纵然蓝亮知道了那件事,大概也没什么。他总不可能吃另外一个女人的醋。


    不过纤纤又有微微的担心。纵然是一个女人,她也不得不承认,曾芸芸的容貌在她之上,才华也在她之上。若是蓝亮见到曾芸芸又喜欢上曾芸芸可如何是好?纤纤心中惴惴不安。她只能期待曾芸芸和肖平情比金坚,这样才会让她安全一些。


    肖近同样欣喜。这两日,他基本上都待在母亲身边,终于平复了马贼引起的惊恐,也不再做噩梦。谁想到否极泰来,蓝亮竟然邀请他加入诗经社,并且推荐他担任社长。肖近是知道诗经社在白鹭洲书院地位的。五经对读书人的意义重大,作为白鹭洲书院的各大集社之一,五大经社无疑举足轻重。成为诗经社的社长,可以为他扬名,更可以为他积累人脉。得到消息后的整个晚上,他都激动得睡不着。


    肖平询问了曾芸芸是否会出任诗经社的社长,曾芸芸说不知情。肖平觉得太奇怪了:到底是谁,在冒用芸芸的名头呢?


    第二日,肖平和沈有容一起去了诗经社,发现足足到了十几个人。


    沈有容道:“这些


    都是诗经社的骨干。若是社员全部都来,这两间房子可容不下。”


    沈有容指了指被簇拥在人群中的一个锦衣青年,道:“这个人你看到了吧?汪可直,汪府尊的小儿子,汪夫子的孙子,也是诗经社的。别看他是知府的儿子,但为人最没架子,而且很讲义气。怎么样?我加入诗经社没多久,已经和他颇为熟悉。要不要你也加入诗经社?当然,我建议你加入,并非是让你奉承这些权贵子弟,只是大家一起聊聊诗文,人多了最有意思。”


    肖平道:“我暂时没有这个冲动。”


    沈有容有些遗憾,带着肖平走近人群,发现大家聊得很热闹,但内容都离不开诗词歌赋。


    “韩兄,你说宋诗成就高于我大明,我不认同。国朝初的高季迪、刘伯温,皆是百年难遇的大家,另有前七子、后七子,皆一时俊彦,如何比不过宋诗?”


    “张兄,宋诗自欧阳修、梅尧臣等人始﹐至王安石、苏轼、黄庭坚而达到极致,几可与唐诗相媲美。国朝与之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


    “汪兄,你如何看?”有人直接问汪可直。


    “岂不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宋朝与大明,还是不一样的。”汪可直的话说的比较含蓄,但意思很明显,肖平都听得明白。宋朝的皇帝往往喜爱诗文,所以文人的地位很高,有些甚至可以凭借出色的诗文做官。明朝的皇帝,喜欢诗文的不多,除了明宣宗朱瞻基,便是明世宗朱厚熜。但这两个皇帝对诗文的爱好,也比不上宋朝的那些皇帝。皇帝不喜欢,诗文想要兴盛就很难了。


    “不过前几日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哪怕放在盛唐,亦是佳作。”


    “佳作是佳作。不过盛唐之诗人的气象,现在没人能写出来了。”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并不弱于“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境界有大小,却无优劣。”


    “‘人生若只如初见’,有二主遗韵律,也不知是谁写出的?我猜,极有可能是闺中之妇。”


    “李兄,你昨日未至,不知最新的消息。社长今日请‘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作者来此,还要将社长的位置让给他。而且,那人就在书院读书,怎么可能是闺中之妇?”


    “真是令我等好奇。也不知道他们何时能来。”


    这些人谈论的内容,肖平并不是很熟悉,但不妨碍他学了一些东西。可惜,他们对八股文只字不提,这些内容,对科举的作用不大,毕竟到了乡试、会试和殿试,是不考写诗的。


    不一会,蓝亮带着纤纤和肖近来到诗经社。


    纤纤一出现,大家就激动起来,连汪可直都往她身前凑,道:“纤纤姑娘,我刚刚写了一首词,请你指点。”


    纤纤客气地接过了汪可直递过来的纸张,心中有些遗憾,又有些满足。之前在很多场合,汪可直都表达过对她的欣赏和亲近之心。汪可直是知府的儿子,出身比蓝亮还要好,相貌和才华也不在蓝亮之下。不过纤纤清楚,汪可直出身官宦之家,祖父还是白鹭洲书院的上一任山长,十分看重门户,哪怕是纤纤为汪可直做妾,汪家也不可能容得下她。这样一来,商贾之家的蓝家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另外,蓝亮的妹妹已经接纳了她,这也是一个积极因素。


    汪可直看到纤纤接下了他的作品,但是没有立即展开看,微微有些失落。不过想到这种场合,纤纤不可能对自己过度奉承,也就释怀,很有风度地一笑,退到了一侧。


    蓝亮上前,与大家打过招呼,便重点介绍肖近:“各位同窗,我身边的这位,便是大家一直期待见到的‘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作者,也在白鹭洲书院读书。从今天开始,就由他来担任诗经社的社长。”


    蓝亮介绍完毕,站在一侧的纤纤首先呆了:什么时候,“人生若只如初见”是这个胖子写的了?


    诗经社的众人也都是无比纳罕,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许多纤纤的忠实拥趸又略略放心,这人有才情是真的,但形象太差,综合之下,纤纤不可能过于青睐他。相比之下,人人都觉得自己更有机会。


    肖近没有注意到纤纤的表情,也没有感觉到丝毫不妥。他似乎很诚恳,道:“我是肖近,之前在文峰书院读书,前段时间来到白鹭洲书院。很荣幸加入诗经社,能够与诸位切磋诗文。”


    当即有人问:“请问肖兄,可有新作?”


    肖近知道,这是考校了。若是作品不亮眼,他就很难服众,想要当上这个诗经社社长,也就千难万难。


    不过昨日,蓝亮就提醒他做好准备,而且嘱咐他不要拿前人的诗文开玩笑。


    其实肖近早有准备。来到吉安,他就决定去买一首诗词。在吉安这种文人汇集的地方,用银子买诗文是很容易。虽然这种事情上不了台面,但悄悄进行的不少。在某些人那里,这几乎成为了一个行业。便宜的诗词,几钱银子,好的诗词,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一些圈内的“名家”,作品写出来后便可以卖出。于是,不乏有以此为业的人。


    肖近明白,在诗经社,实际是诗社之中,好的诗文,定然要以情动人。那首不知何人所作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不就是写了痴男怨女,才四处疯传吗?


    肖近觉得那些“名家”的诗文太贵,且太僵,很呆板,并不算好,他便另辟蹊径,去找一些穷酸的秀才甚至童生代写。这些人怀才不遇,对生活可能有更多的感慨,也能写出更好更有情的诗文。虽然想法不纯,但肖近的选择未必是错的。欧阳修说词穷而后工,肖近无形中就践行了这个理论。


    果然,肖近花了很少的银子,就在几个落魄的文人那里买到了好几首不错的诗词。这些文人写这些诗词时,不过是无聊排遣,写成后也无读者喝彩,只能丢进故纸堆,原本该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眼下既然能换点银子买米,何乐而不为?


    肖近看着诗经社众人,迈出一步,道:“前几日过中秋,我填了一阙《西江月》,请各位指点。”言罢,肖近双手负后,诵道:


    “窗外青山多韵,庭中金桂含香。有云无月漫思乡,聊赖秋虫晚唱。


    岁月喜忧参半,红尘聚散寻常。幽微心事诉流光,淡看世间万象。”


    众人听罢,略略沉思,便有人评道:


    “这阙《西江月》,倒是恬淡自洽。”


    “非一颗词心不可得也。”


    “只是比起‘人生若只如初见’还差了许多。”


    “所写不同,所感自然不同。”


    “我还是喜欢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


    …………


    纤纤看到肖近这般模样,不清楚这首词是否为他所作。如果是,他有此才华,何必冒名为“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作者?若不是,这首《西江月》她从未听过,又是何人所作?


    纤纤平日里,不乏与读书人唱答。不过,读书人为了在她面前卖弄,纵然买了诗词,也讳莫如深,所以她并不清楚还可以如此。她只觉得,这些人吟诵时如此动情,应该是自己所作,不疑有他。


    肖近看到众人虽有称赞,但反响一般,也知道凭借这首词想征服众人太难。于是一咬牙,道:“今日得见纤纤姑娘,又与各位相逢,幸甚。吟罢《西江月》,突觉心中另有块垒,不吐不快,不妨即席作曲一首,有扰各位清听了!”


    蓝亮道:“肖兄一阙《西江月》,出手就不凡,没想到还有即席之作。我等洗耳恭听。”


    大家则想,不管此曲是其即席而作,还是早有准备,敢在这个时候拿出来,都须强于那阙《西江月》才对。到底是什么样的作品呢?大家忍不住又期待起来。


    纤纤想,若是诗词,她可能真的有许多不熟悉的,可是在大明,喜爱作曲者比前朝少了很多,若是佳作,她定然知道出处。


    肖近则微微肉疼  ,这首曲,可是他花了他五两银子,才从一个家道中落的秀才手中买来的。那秀才保证,此曲除了他本人,没有任何人读过。肖近对诗经社社长的位置十分渴望,成与不成,在此一举了。


    肖近踱步沉吟了一番,心头早有计较,便对纤纤道:“若是此曲有一二可观之处,可否请纤纤姑娘唱与大家听听?”


    肖近的请求有些突兀,却满足了大家的期待。众人不由看向纤纤,就差为肖近的提议叫好。大家想,这肖近倒是个心思玲珑的人,知道大家的想法。


    纤纤道:“自然荣幸之至。”


    肖近一笑,胖胖的身形在踱步间突然变得轻灵起来,一首曲念罢,诗经社内许久寂然无声。


    第87章 秋衣秋裤喜滋滋的肖平


    “揾不干寂静春夜清泪流,


    寻不到双飞蝴蝶何处有。


    掩不净他人歌舞几时休,


    盼不来皓腕穿红豆。


    忘不掉当年玉立风满楼,


    照不得鸳鸯镜里朱颜瘦。


    饮不醉的新酒,


    抛不完的旧愁。


    恰便似遮不住的罗霄隐隐,


    流不断的赣水悠悠。”


    无疑,肖近吟诵的这首曲代入感极强。吟罢之后,肖近把自己都骗住了。一时间,他遥遥地注视着远处,觉得自己便是那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有位如花似月的多情女子正为他相思成疾。


    那些自诩多情种子的读书人,自然被这首曲轻易征服。从纤纤水汪汪的大眼睛便能得知这首曲的效果。


    接下来,蓝亮的提议水到渠成。诗经社内一聚,肖近如愿以偿成为诗经社的社长。


    肖近心中暗爽不已,一曲吟出,众皆叹服,就连纤纤姑娘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哈哈,银子没有白花!


    肖近觉得自己真的聪明。若是从别处买诗词,怎么可能达到如此效果?


    蓝亮是有把握取得直接参加府试资格的。不过府试之前,成功卸任诗经社社长,有利于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读书上。另外,蓝家的一些事情,比如涉及到妹妹与肖平之事,也需要他留意。此时把社长交给肖近,大家都服气,他也轻松了。


    在诗经社内,蓝亮也在关注肖平。不过,他发现肖平第二次来诗经社后,始终不发一言。哪怕肖近曲震全场后,纤纤又将那首曲十分传神地唱出,肖平依然没有什么激动之情。


    蓝亮想:难道肖平听不出词曲的好坏?甚至压根就不懂诗词?


    蓝亮不由有些遗憾。肖近和肖平是堂兄弟,肖平的学业虽然不错,但是诗词一道,却比肖近差远了。他不知道肖近的学业如何,但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应该与肖平仿佛,甚至强于肖平。若是肖近的长相更好一些,也许他比肖平更适合成为蓝家的女婿。


    蓝亮是不太在意男子长相的,但是妹妹在意。当然,他在意的是女子的长相。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能在这点上勉强妹妹。


    不过还有一点令蓝亮疑惑,就是肖平看纤纤的目光极为平静,没有一丝激动。蓝亮清楚诗经社内的同窗对纤纤的热情,哪怕是他,很多时候也是尽量掩饰自己的热忱。难道肖平喜欢的真的是男人?这样的话,可真的糟糕了。


    也许不是。只是他过于年少,还不懂男女情愫吧。蓝亮赶紧这样安慰自己。


    肖平之所以平静,是因为他最了解肖近。肖近是断断做不出这些诗词的。既然他能厚颜承认“人生若只如初见”是其所作,自然也能做出其他冒名顶替的事情。至于这些词曲的来源,以肖近的鬼主意,不是什么难题。


    看到大家在听曲时一脸陶醉的样子,肖平想,我还是去寻我最爱的八股文吧。


    沈有容对肖平的中途离开表示遗憾:这小子,不懂欣赏啊!


    沈有容是见过肖近遇到马贼时差点吓得尿裤子的情形的,根本无法将其与风度翩翩的才子形象联系起来。他觉得,诗词真的是好东西,一下子就将一个人的气质提起来了。他有些后悔,那日杀了马贼之后,没有写出类似“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诗句。


    回到住处,肖平将肖近的事情告诉了曾芸芸,曾芸芸忍不住大笑。


    肖平不知道为何曾芸芸的诗句被肖近强占还不生气,曾芸芸道:“你我看戏就是。有机会,我倒是希望多去诗经社看看。”


    当年读大学时,曾芸芸曾钻研过一段时间的《儒林外史》,一度将这本书当作笑话书看。如今来到大明,能够经历这些有趣的事情,她只会期待。至于一点虚名,她并不是很在意。毕竟那首诗不是她写的,她也有些心虚。当然,若是被人夺了,她不一定不争一下。不过既然是肖近,她反而觉得事情还会有转折。


    曾芸芸想:没有手机和电视,有时候还真的挺无聊的。


    “芸芸,你手里的这个东西,你研究明白了吗?”肖平指着曾芸芸手中的火枪问。


    “差不多了。”曾芸芸举起火枪,对着油灯作瞄准状。


    最近两个晚上,曾芸芸得闲便摆弄火枪。她已经弄清楚了火枪如何发射:先是撕开类似纸制弹壳的火药包,将少量引爆药倒入药池之中,将其余的火药和弹丸倒入枪口,用送药弹夯实火药,打开枪机保险卡销,然后点燃发射。


    冷兵器时代的明朝,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专业的的火枪部队——神机营。不过无论是明朝还是西欧,火枪的技术还都比较落后。这时的火枪,百步之外就很难打中单个敌人,三百部之外几乎就是摆设。有人说,当距离这么远时,用火枪打人和打月亮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打不中。即使如此,火枪依然拥有巨大的优势,比如杀伤力大,容易使用,对体能没有过多要求。


    爱丽娜送给曾芸芸的这支火枪,制作十分精良,对曾芸芸来说,要比那些香水瓶有用得多。


    “芸芸,我感觉你上次生病之后,变化很大。”肖平道。


    “我也觉得很大。”曾芸芸没有避讳这一点。她的变化,连肖近都感受到了,更不用说肖平了。这种情况下,对这个问题不如坦然一些。


    “不过我感觉很好。若不是我年龄比你稍大几天,我真的想叫你姐姐。”肖平笑道。


    “你可以叫,反正也没别人听到。”曾芸芸将火枪放入锦盒收好,手托香腮,看着肖平。


    肖平的脸不由一红,道:“我要去读书了。”接着,匆匆离开了曾芸芸的房间。


    天渐渐凉了,晚上读书,肖平都要关好门窗。


    曾芸芸不一会走进来,拿了一根红绳,道:“你站起身来,我帮你量一量。”


    肖平依然站起,并拢双脚,伸长了胳膊。


    测量的过程中,曾芸芸捏了捏肖平的胳膊,道:“倒是壮实了不少,个子也长高了。”


    肖平道:“这几个月,吃的比较好。”


    过了一会,肖平看到曾芸芸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便问:“芸芸,你在忙什么?”


    曾芸芸道:“我在画一种衣服的图样。”


    肖平非常新奇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专注地在纸上涂涂改改。


    喜悦之余,肖平又有些遗憾,忍不住道:“芸芸,你若是参加科举,肯定能考状元!”


    曾芸芸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夜色,道:“如果我说我读书读够了,你信吗?”


    肖平道:“我信。”


    曾芸芸道:“对啊。你自己也感受到了吧?读书是很辛苦的。我们两个,只要有一个读出来就够了,所以只能辛苦你了。”


    肖平道:“你真的不遗憾吗?”


    曾芸芸笑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读了很久很久的书,最后读腻了,你信吗?”


    肖平再一次郑重地点点头,道:“我信。否则,你怎么可能懂那么多东西呢?既然你已经辛苦了很久了,我努力也是应该的。”


    随后,肖平继续去读书。曾芸芸则舒了一口气,仿佛终于了了一件心事,顿时轻松了许多。


    肖平对曾芸芸到底要做什么衣服是十分好奇的,但他知道曾芸芸做事很有韧劲,便安心等着出结果。


    肖平最近几日在苦学制艺的技巧,大题小题又背又练。讲堂上,袁源授课的进度很快。在这些交流生面前,白鹭洲书院丝毫没有藏私的打算,派出了最好的讲郎,讲郎则倾囊相授。不过这种进度下,想要完全跟上,必然耗费很大的精力。拥有超凡记忆力,且理解力也在不断提升的肖平,除了能够完成袁源布置的任务外,还在不断给自己增加任务。就如他捧着的这本《大明律》,也是县试中可能考到的内容,他打算全部背诵下来。


    在书院里,除了叶令之外,邱真对他也突然改变了态度,变得亲近起来,时不时找肖平请教四书五经中的问题,言语之间,颇多逢迎。


    肖平记得曾芸芸的一句话:“事有反常必有妖。”


    于是,他不得不谨慎一些。时间久了,他发现,二人话里话外在探寻他为什么进步会这么大。肖平给叶令和邱真的解释是:他每天都学到四更天才休息。叶令和邱真则半信半疑,继续与他保持着看似熟络的关系。


    三天之后,临睡前,曾芸芸递给肖平一套青色的衣服,道:“你试试,若是合身,明天就穿在里面。”


    肖平展开衣服看了看,衣服是用上好的棉布做的,袖口和裤脚收得比较紧,上衣和裤子都是贴身的。穿在身上十分舒服,肖平几乎舍不得脱下来。


    “很舒服,很暖和。芸芸,这种衣服叫什么?”肖平问。


    “秋衣,秋裤。”曾芸芸道。


    “因为要在秋天穿,才这么叫的吗?”肖平问。


    “差不多吧。”曾芸芸确实无法尽述秋衣、秋裤的来历,那是一个要从北美大陆说起的话题。


    肖平拿起一个面饼,一边啃一边捧起书本,喜道:“有了秋衣和秋裤,夜间读书,便不会那般辛苦了。偶尔读到四更也是有可能的。”


    “三更前必须睡!”曾芸芸下达指示。


    “好的!”肖平喜滋滋地答应了。


    第88章 肖近扬名我之知己徐文长


    不知不觉,距离九月底的月考已经很近了。书院的学生,再一次感受到了压力。


    最近几日,殷志、叶令和邱真都是带着黑眼圈去上学的。虽然不确信,但肖平一次次强调他学到四更才睡,给了叶令和邱真莫大的压力。他们看不出肖平有什么过人的天赋,也没发现他有什么惊人的学习技巧。他就是努力,听讲认真,爱问问题,喜欢背书。


    看来,他真的是经常学到四更,这是叶令和邱真的想法。否则,没有办法解释他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大的进步。最近几天,袁源经常让肖平当堂回答问题。肖平的回答多数都让袁源满意,甚至有点眉飞色舞的感觉。


    叶令和邱真有压力,终于忍不住传导给殷志,于是,三个人不得不屡屡硬抗到四更才睡。


    肖平自己却没有什么压力,越学越滋润。


    沈有容看到肖平每天矫健的步伐,他都有点追不上了,忍不住问:“肖平,你最近是不是吃什么药了,怎么这么精神?”


    肖平不由一笑,感受着秋衣、秋裤带来的温暖,总是忍不住想:这是芸芸专门给我做的。越想他越开心,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解鉴看了之后,头皮发麻,对沈有容道:“我回去要叮嘱一下老大,肖平最近可能有问题。”


    肖平笑得直咧嘴,却有其他学生很悲催。等渡船的时候,三人就听到一个学生站在江边嚎啕大哭:“爹啊,娘啊,我在这边读书好辛苦!马上就要月考了,这次考不好,我就真的回家了!”


    解鉴道:“这是外舍的学生,上次就得了个蓝名。这次再得蓝名,就真的被劝退了。”


    沈有容道:“劝退怕什么?找个社学加入,然后来白鹭洲书院游学,想听谁的课,就听谁的课。想不考试,就不考试。反正不耽误县试、府试和院试。多么轻松自在!”


    正在抹眼泪的学生听到沈有容的话,眼睛不由一亮,忍不住抱拳道:“多谢兄台指点!”随后,他手舞足蹈地笑道:“我有办法了!”


    上了渡船,解鉴对沈有容道:“你这办法未免太颓废了吧?你以为人人都是老大啊!”


    沈有容道:“我难道不晓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吃不了苦。最无奈的是,有些人吃苦了也没用。你看江水如此湍急,他若是想不开跳到水里怎么办?我是在行善积德,你懂不懂?”


    解鉴被诘问得哑口无言。


    沈有容却不放过他,继续问:“最近你的老大怎么回事?为何天天和那个西洋女人在一起啊?”


    解鉴道:“你干嘛不直接去问老大?再说,西洋女人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


    沈有容吃惊道:“什么?你竟然觉得西洋女人挺好?”


    解鉴道:“当然好啊。她去找老大,我给她搬了个凳子坐,她就送了我一块银子。”


    沈有容用手指着解鉴,露出极为痛心的表情,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进了书院,解鉴便道:“你们看,那是不是肖近?”


    大家看到前面在缓缓踱步的果然是他。这段时间,肖近俨然成了书院的风云人物,行到各处,动不动就当场作出一两首不错的诗词。在月考未至的日子,诗经社的名头一时间跃居五经社之首。


    肖近不知道如何说服了蓝亮和汪可直。这两个人,一个出银子,一个托关系,诗经社三五日就举行一次活动,除了纤纤外,还来了不少脂粉行当的姑娘,以及吉安文坛的名流。后者倒也罢了,这些姑娘颇为吸引眼球,诗经社里吸引的学生越来越多。于是,肖近适时推出了社费制度。想在诗经社里待着,一年就要出二两银子。


    一年二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大数目,偏偏越是如此,诗经社越是吸引了一批人加入。尤其是在上舍和内舍这个圈子里,自己不是诗经社的人,说出去仿佛都很丢人一般。哪怕叶令和邱真这些本经不是《诗经》的交流生,也不由自主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眼前,肖近的身边便站着一位叫宁宁的姑娘,乃是吉安脂粉圈的一名新秀。她一早来到白鹭洲书院,竟然是为了向肖近讨教诗文。


    肖近知道,坐上了诗经社社长的位置,单单能“作”几首诗词是不够的。他借助收取社费的机会,又花了一笔银子,买来了一些诗论。此时,他正侃侃而谈:“宁宁姑娘,你若问我这首诗种最得意的,还是这六句:‘及计穷橐尽,无策可糊口。放浪湖山中,又作吴越游。竟岁忽忘归。风尘又奔走。’诗贵真情,何妨直白一些?你看,我就毫不掩饰贫寒碌碌的窘迫,也不避讳望尘而拜的辛酸,甚至直言不讳地说出对未来的忧虑。古人云:‘直白陈情不失作者之意,洵然。非独意不失,体亦不失也。遣句而不谋篇,此抑以谋篇居胜。’宁宁,你现在明白了吧?这不仅仅是直抒胸臆,更乃我之匠心!”


    叫宁宁的姑娘看着眼前貌不出众但侃侃而谈的男子,不由心生崇敬,忍不住道:“先生大才!宁宁为之折服!”


    肖近忍不住大笑,道:“我还年轻,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君可愿与我同行?”


    宁宁觉得肖近的笑也是如此直率爽朗,忍不住道:“宁宁愿常伴先生左右。”


    肖平等三人发现,在肖近没走多远的时候,他就已经牵上了宁宁的小手。


    沈有容拍了拍已经愣住了的解鉴的肩膀,道:“别看了,人都走了。”


    解鉴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复问沈有容:“这肖近什么时候如此有才了?”


    肖平想笑又笑不得,只好道:“我觉得,明天若是我二哥说他能中状元,也会有人相信的。


    解鉴道:“这怎么可能?”


    肖平道:“你觉得不可能,可是有人信他,就是可能。”


    肖平刚说完,并听到诗经社的一员小跑过来,呼道:“社长,青藤老人徐文长来访!”


    这人或许是故意的,可无论如何,这一呼把半个白鹭洲书院都震住了。


    青藤老


    人徐文长是谁?当世最负盛名的书画家徐渭!在嘉靖年间,徐渭便是名满天下的才子,诗文书画,皆纵横一时。后世的郑板桥十分推崇徐渭,专门刻了一方印章,上面刻有“徐青藤门下走狗郑燮”几个字。齐白石也表达过类似的想法,曾作诗道:“青藤八大远凡胎,缶老衰年别有才。我愿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八大”指的是朱耷,“缶老”指的是吴昌硕,“青藤”则是徐渭。


    徐渭名气虽大,但长期不得志。他年幼时不得父母喜爱,饱受世态炎凉。经历了八次考试,他四十多岁仍未中举。他曾得浙闽总督胡宗宪赏识,为胡宗宪当过幕僚。徐阶担任首辅后,胡宗宪被免职,徐渭被礼部尚书李春芳聘为幕僚。因与李春芳性格不合,徐渭离去后还一度受到李春芳的威胁。后来,胡宗宪被构陷入狱死掉,幕僚多受牵连。徐渭既为胡宗宪而痛心,又为自己的前途担心,反复自杀九次之多。在一次狂病发作中,他还杀死了自己的妻子。直到万历元年,他才因皇帝登基大赦而出狱。


    这样的人,越是折腾,名气越大。


    “青藤先生不是刚蒙大赦出狱吗?怎么来白鹭洲书院了?”


    “听说青藤先生与汪山长是旧识。来书院之后听到了肖近的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便起了结识之心。”


    “哎,真是令人羡慕!作了一首好诗,竟然让徐文长都关注了。”


    “何止一首!最近肖近写了不少好诗词,已经是书院公认的才子!他在诗文一道的名头,连邱乘都比不上!”


    “诗词好又怎样?考不上进士便是白搭。”


    “诗词好不代表他八股文就不好。听诗经社的同窗说,肖近之前在文峰书院就素有才名。他的八股文作得很好,甚至导致很多先生都嫉妒他。因为这个,他才来我们书院的。”


    “这点我倒是知道。听说是山长专门去吉水县请他来书院读书,而且蓝家也很欣赏他,有意将女儿嫁个他。我还听说,肖近目前就住在蓝家!”


    “原来如此。怪不得蓝亮会心甘情愿把诗经社社长让给他做。原来他们早已是一家人了。”


    …………


    一时间,众多学生更加关注肖近了。除了月考之外,他们也愈发感受到了压力。


    过了一阵,肖近满面春光地走出诗经社,逢人便道:“你们问我徐兄来找我何事?不过是文人唱答罢了。他还给我画了一幅《墨葡萄》,如今就悬在诗经社里。对了,上面还题了一首诗。”


    肖近最近的折扇,出现频率已经稳稳地压倒了邱乘的那一柄。接下来的几天,他总是边摇扇边吟诵徐渭的题诗,俨然是得遇知音的味道:“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好诗啊,好诗!不愧是我之知己徐文长!”这一刻,肖近的笑声总是能传得很远很远。


    第89章 豆花店事件天下多有不平事


    时光的流转就是如此简单,睡过一觉,便是新的一天。


    曾芸芸习惯了睡懒觉,因此很少早起和肖平一起去书院。不过今天,她不得不早起。爱丽娜带着两个侍卫,直接来寻她。


    爱丽娜并不着急去京师,打算在吉安滞留一段时间,等他父亲派来的人离开。在这里,除了带来的侍卫,能和她畅快交流的只有曾芸芸。相处的几日,曾芸芸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因为前几日都是曾芸芸去府衙寻她,但待的时间都不长。因此,在事先了解曾芸芸住处的情况下,爱丽娜干脆来寻曾芸芸。


    爱丽娜前来,没什么特殊的目的,就是想让曾芸芸陪她聊天、闲逛。曾芸芸答应了。不过,她并没有特别的去处,只能换上男装,带着三个人乱走。好在,三人来之前,已经换了明朝的服饰,且戴了斗蓬,别人看不到她们的长相。


    临街有个早点铺子,做的是豆花,曾芸芸问了问,爱丽娜等三人也没吃早饭,她便带爱丽娜等来到这个小店。


    小店的主人是一位老人。因为要做生意,所以一家人都起得很早,忙忙碌碌地张罗着。小店有一批固定的顾客:书院的学生和赣江上忙碌的佣工。身份天差地别的两群人,在店里吃豆花也泾渭分明。不过在吉安,普通百姓都十分尊重读书人,这些佣工虽然有些粗鲁,但是在小店里还是比较克制的。他们往往很自觉地会坐在一个角落,大口吃东西,小声说话,有时候羡慕地看着这些读书人,梦想着自己多劳作,多攒些银子,也送儿子去白鹭洲书院读书,可以在人前大声地说话,而且不用出力。


    老人一家三口,老妻体弱,只能做点烧火的活,儿子三十多岁,尚未娶妻,做体力活。因为有读书人光顾,所以老人格外注意卫生,店面虽小,但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过顾客多的时候,他们还是有点忙不过来,曾芸芸便忍不住想帮他一下。老人总是道:“公子,还是我自己来吧,您就不要让小老人折寿了。”


    他看得出,曾芸芸是个读书人。因此,曾芸芸的这种行为让他惊慌。不过曾芸芸来的次数多了,老人也就慢慢习惯了曾芸芸的平易近人。老人全家对待曾芸芸的态度十分热情,却不生硬。只是,曾芸芸的行为落在众人的眼里,却不是那么顺理成章。白鹭洲书院的书生们看到她如此热心,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他有什么目的吗?


    今天,曾芸芸带着爱丽娜等三人来了。曾芸芸主动亲手去盛豆花,老人没柰何,也劝不住她,只能任由她帮忙。一边忙,老人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公子,之前还不觉得怎样,如今一看,才知道你是天生的贵人相啊!”


    曾芸芸愕然地看着他,不解何意,老人却不再继续说了,只是看了爱丽娜等人一眼。曾芸芸立即明白,他是误会了。虽然戴了斗篷,但是一看爱丽娜等三人的衣着和身段,就知道这是三个女人。在大明,同时带着三个女人来吃豆花,老人不由自主以为曾芸芸带着三个侍妾。有这种本事,在老人看来,自然是贵人。


    曾芸芸和爱丽娜等三人坐在了一起。坐下没多久,小店里便又涌入了十来个人,桌子很快都坐满了。这些人衣着打扮接近佣工,但目光更凌厉。曾芸芸发现,他们手上也有茧子,但多集中在虎口位置,不像佣工们的茧子掌心最多。


    曾芸芸想,难道他们是混江湖的?


    这些人要了豆花坐在那里吃,倒是没什么言语。不一会,店外走进来一个小女孩,十来岁的样子,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脸上还有炭灰,身上的衣服和脚上的鞋子满是破洞。曾芸芸初时以为小女孩是来乞讨的。可是看了看,却发现小女孩是来伺候这些人的。


    女孩带来了一些热乎乎的饭菜,分别用碗盛上,给他们端到了桌上。这小女孩长得极为腼腆朴实,脸黑乎乎的,看起来经常在田野里暴晒。


    人群中的一个中年男子吃了一口碗里的菜,一拍桌子道:“又是青菜,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另一个男子附和道:“这几天,汤是南瓜稀饭,菜是青菜豆腐,油水不足,盐也少,怎么干活?”


    店里的佣工听了这话,并没有吭声,但是眼中明显不屑。曾芸芸知道,这样的饭菜,普通人家也是难以顿顿吃上的。很多地方,吃糠咽菜还是好的,许多人都在挨饿呢!


    曾芸芸坐得近一些,能够闻到他们菜里油水的味道,曾芸芸觉得有趣。在这里,人们吃的多是油菜籽榨出来的菜籽油。普通人家甚至有吃棉花籽榨的油的。曾芸芸是北方人,在另一个世界里,吃惯了大豆油和花生油,对菜籽油不是十分喜欢,觉得棉花籽油更是难以下咽。因此,曾芸芸自己做饭,多是用茶油,在外面则勉强吃菜籽油。眼前这些人吃的,却是南方少有的大豆油。曾芸芸猜想,这些人并非本地人,极有可能来自北方。这些人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


    听了二人的抱怨,另一个男子道:“盐倒是好搞,反正我们有银子。”


    在明朝,煮盐业已经十分发达,但是和历朝历代一样的是,食盐都是由官府统一营销,价格十分昂贵,因此,普通人家吃盐还是捉襟见肘的。在这个年代,很多人都有这种观念,一个菜肴,如果特别咸,一定是特别贵重的好菜。蓝家之所以富甲吉安,就是因为蓝家是盐商的缘故。


    大概是不解饿,这些人又掏出了几个干面膜啃。这些干面馍,自然也不是南方人惯吃的食物。刚刚说话的男子看到端菜来的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大家的饭菜,且不断在咽唾沫,便掰掉了一块干面馍丢给她。小姑娘立即狼吞虎咽,却噎住了,脖子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


    曾芸芸赶紧端了一碗水给她递过去。小姑娘猛喝了两口,咽了下去,对曾芸芸感激地连连鞠躬,喉咙间只有“呜呜”的声音。曾芸芸这才发现,小姑娘竟然是个哑巴。


    曾芸芸帮助小姑娘,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一个男子很不耐烦地伸了伸腿,一下子踢倒了小姑娘的身上,导致小姑娘身体一歪,倒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打翻了一碗豆花,都撒在了伸腿男子的身上。


    男子大怒,一脚踢过去,直接踢到了小女孩的腿上,小女孩立即跌倒,痛得在地上抽搐。


    “敢哭,我掐死你!”男子不耐烦地道。


    一旁的爱丽娜二话没说,抄起面前的豆花,就泼到了那男子的脸上。


    男子一愣之后,大骂一声:“找死!”拿起凳子就要砸向爱丽娜。不过,爱丽娜的两个侍卫早已站在了爱丽娜身前护住了她。


    开店的老人看到起了冲突,吓得赶紧跑过去,劝道:“客官都请息怒!有事好好说……”


    老人的话没说完,就挨了男子一巴掌,倒在了地上。


    曾芸芸将老人扶起,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


    男子道:“无礼怎么了?信不信我直接就能将你们都捏死!”


    一开始看热闹的几个读书人和佣工看到冲突大了,纷纷弃掉饭食,到了店外。


    老人的儿子看到父亲挨打,便冲了过来,却被其他男子架住,锁拿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老人挨了打,依然在嘱咐儿子:“我儿,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爱丽娜却忍不住了,直接用英语对着侍卫下达命令:“要让这个盗贼得到严惩!”


    侍卫回答:“是,郡主!”这侍卫早已准备好了火枪,当即点火,瞄准了惹事的男子。


    这男子大概是见过火枪的。初见之后,吓得有点哆嗦。不过他看到对方迟迟不开枪,因为对方是怕了,态度又嚣张起来,道:“打不死我,你们都得死!”


    那侍卫根本不与他过多言语,直接发射。“砰”的一声,男子的整个面目都炸裂开,直接倒在了地上。


    曾芸芸觉得无奈,这侍卫倒是真听郡主的,为了给予对方最严厉的惩罚,不打胸口,直打面部。


    其他男子都围拢过来。他们清楚,火枪每次只能一发。他们出手快一点,这侍卫手里的火枪便没有任何作用。


    不过,另一个侍卫却已经准备好的火枪,只差点火发射。


    曾芸芸道:“你们都退出店里,否则谁靠得最近,谁就要和刚才那人一样!”


    曾芸芸的话十分决绝,那些人虽然有把握轻易制服眼前的四个人,但是谁都不愿意做那个死掉的。于是,他们便退后了一两步,却不再继续。


    其中一人道:“她不敢开火了,打了这一枪,他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曾芸芸一把夺过那侍卫手中的火枪,道:“那你现在就可以试试。府城汪知府是我老师,你们伤到了我,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城!”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曾芸芸咬牙道:“我数到三,如果你们还不退出去,我就开枪了!一……二……”


    终于,这伙人退了出去。有领头的道:“我们在店门口围着,还能跑得了他们?”


    第90章 我是女人特殊的可能


    那些人刚退走,曾芸芸便把火枪交给侍卫,甩了甩手脖子。刚才那一会,她还真的有些紧张。可是为了震住对方,她不得不表现得镇定自若,甚至夸口说汪知府是自己的老师。好在有点效果。否则,纵然有火枪,也护不住她们。她已经发现了,这一群人是歹人,手底下必然害过别人性命。


    “老伯,您的店有后门吗?”曾芸芸问。


    “有,有!你们赶紧从后门离开。”老人赶紧道。


    “我们暂时不能走。如果都走了,你这个店就完了。我们需要你儿子出去一趟。”曾芸芸道。


    “好,公子您尽管吩咐。”老人道。


    “你去府衙旁边,见到守门的,就说有歹人意欲劫持郡主。”曾芸芸告诉老人的儿子到底去哪里。


    “那里我常去送豆花,我知道怎么走。我迅速就去。”老人的儿子倒是机灵,装作搀扶老人去休息,实际中途早已从后门跑了出去。


    倒是那个小女孩并没有离开,看到老人受伤了,自己忍着痛,主动去照顾他。她虽然说不出话来,但是眼神却透着哀求:我想留下来,不要让我走。


    店门外,那些江湖汉子聚拢在一起嘀嘀咕咕:


    “老大,三个戴斗篷的都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伤了我们的人,都别想好过!”


    “是女人才好啊!大家乐呵一番,转手就能卖出去!”


    “那个女人到底说的是哪里的方言,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也许是南边云南、贵州一带的话,那里有许多边民,说的话我们北人肯定听不懂。不管了,反正不能让她们好过。”


    “听我的,一会趁着他们不注意,我们一起冲进去。那两把火枪能卖不少银子呢!”


    紧接着,他们又议论起别的事情:


    “老大,我们出来做这场生意,对方给多少银子?”


    “银子总会有上百两吧。”


    “可是老大,我们是在府城之中呀。在这里动手,极容易被官兵抓到啊。”


    “那怎么办?你们不种田不做工,整天就知道好吃等死,我们也只能做这些买卖了。再说,有的兄弟们家中还有老有小,难道都去喝西北风?”


    “老大,那个崔康之能信任吗?”


    “我和他认识已经很久了。之前他是瞧不上我们。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他现在不靠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几个人正说着,其中的一个汉子道:“老大,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呀。里面的几个人也太平静了。”


    这人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叫道:“老大,不好了!来官兵了!”


    “快跑!”这些人一窝蜂地四处乱跑。官兵则在后面追。一时间,街市上乱成一团糟。自然也有人在混水摸鱼。


    领头的差人到了店内见到了爱丽娜,爱丽娜冷着脸没有言语。


    曾芸芸道:“郡主无事,你们要尽可能的将那些犯人都抓到!若是首恶逃脱,郡主在知府面前说几句还是轻的。若是郡主见到皇上,说吉安府的差人故意放走了贼人,你想想后果。”


    那差人汗如雨下,连忙退出小店去催促属下。


    爱丽娜让侍卫掏出了一块银子交给老人,算是给店里带来麻烦的补偿。


    老人一脸惊恐,赶忙谦让。曾芸芸看了看老人的眼神,知道他不是在装假。但是,爱丽娜和侍卫的意志十分坚决,老人最终不安地把钱收了下来。这也是因为爱丽娜给老人的印象比较和善。若是换成别的时候,一个刚刚命人开枪杀人的主,估计老人是根本没有胆量收下的。


    曾芸芸也将那女孩拉起来安慰了一番。老人看着女孩,仿佛在看自己的孙女一般,满脸的心疼与恋爱。他叹息了一声:“孩子,咱们遇到贵人了!都是好人啊!”


    老人随即对曾芸芸道:“公子,这孩子可以由我来照顾吗?我一定把她当亲孙女待。”


    曾芸芸道:“可以。不过我建议您的店


    最近歇业一段时间。你们全家去亲戚那避一避。”


    老人点点头,道:“我们收拾一下,马上悄悄离开。我有个外甥,住在城北,我去那里避一避。”


    曾芸芸带着爱丽娜等三人走出小店,道:“我们回府衙等消息吧。”


    爱丽娜有点不情愿,道:“真扫兴。”


    曾芸芸道:“你应该赞美自己。今天,你救了很多人。”


    爱丽娜顿时兴奋起来,问:“是吗?是吗?”


    得到曾芸芸的再次肯定之后,她变得蹦蹦跳跳,道:“在大明,我要做一个主持正义的女骑士!”


    曾芸芸道:“那我们现在回府衙等消息,若是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可以救更多的人。”


    爱丽娜没意见了,带着侍卫跟在了曾芸芸的身后。


    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春香楼前。这一日,春香楼的生意竟然出奇地好,虽然只是上午,却有很多人簇拥在这里。


    爱丽娜微微有点消沉的情绪立即被调动起来,道:“芸芸,我们到这个美丽的楼里看看吧?这里很热闹啊!”


    曾芸芸看了看成群的人在这里游荡,很多是读书人,也不知道究竟,道:“这个楼不适合我们进去。”说话的时候,她们不得不压低声音,像是窃窃私语。


    爱丽娜不解:“为什么?这里面难道有魔鬼吗?肯定是有魔鬼一般的诱惑。我很好奇。”


    曾芸芸不由笑了:魔鬼一般的诱惑,爱丽娜倒是真的会想象。她道:“这里是男人消遣的地方,喝酒、听曲,再让女人陪。”


    爱丽娜道:“可你就是男人啊,你可以去里面消遣娱乐啊!”


    曾芸芸想,自己竟然忘了这一茬。她道:“不喜欢。”


    爱丽娜道:“这里这么热闹,我真的想感受一番吧。芸芸,我们去尝试一下好不好。你上次不是告诉我了吗?你说,在大明,只要有银子,很多事情都能做得到。我今天出门,带了很多银子。”


    曾芸芸仍然摇头。


    爱丽娜怅然若失地道:“好可惜,我真的想进去看看。芸芸,我现在明白你看我的眼神为什么如此澄澈了,原来你并不喜欢女人。我想知道,你喜欢的是男人吗?这里的男人也有很多啊!”


    曾芸芸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道:“这里人多,并不安全。你我先回去,有机会我再带你来。”


    她们还没有挪步,便听到有人叫道:“诸位,刚刚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今天是纤纤姑娘在春香楼献艺的最后一天!”


    当即有人道:“纤纤姑娘要去哪里?不会跳槽到省城吧?”


    “听说纤纤姑娘已经给自己赎身了。”


    “赎身?难道是要嫁人了吗?”


    “有这个可能。”


    “天哪!哪个挨千刀的抢在我前面?我的银子马上就攒够了!”


    “攒够了也是白搭,纤纤姑娘会跟你走吗?”


    “一日之后,纤纤姑娘就是他人妇了,我好痛心。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看看,可是人很多,挤不进去。”


    …………


    爱丽娜支着耳朵听了一会,终于听懂了几个字,问:“纤纤是谁?”


    曾芸芸可不会说“这是一个喜欢过我的女人”,那样会惹来爱丽娜更多古怪的猜测。她道:“是大家都喜欢的一个美丽的姑娘,会唱歌,会跳舞,也会作诗。”


    爱丽娜的眼睛露出明显的光彩,道:“我真的好想结识她。芸芸,希望你帮帮我。”


    曾芸芸只好虚与委蛇,一边走一边道:“以后找机会吧,我们先回府衙。”


    爱丽娜生怕她不答应,跟上她道:“芸芸,你一定要帮我。我很好奇这样的姑娘是什么样子。”


    曾芸芸只好道:“找机会我试试吧。”


    爱丽娜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样的。”


    曾芸芸看着爱丽娜古怪的眼神,觉得自己虽然不清楚她的想法,但还是避免更多的误会才好。在纤纤和沈有容那里,误会已经不小了。


    曾芸芸道:“爱丽娜,我一直有个事情想要告诉你。”


    爱丽娜道:“什么事情?为什么一直想告诉我,却没有告诉我?”


    曾芸芸道:“因为缺少机会。”


    爱丽娜问:“什么事情,你说吧。希望不是坏消息。”


    曾芸芸道:“我想告诉你的事情是——我和你一样,是女人,而不是男人。”


    爱丽娜顿时停住了脚步,声音都变得微微有些颤抖:“芸芸,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曾芸芸想:难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这么大?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大的打击也要说。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料爱丽娜猛地扑了过来,当街一把将她抱住,道:“芸芸,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睡了!”


    一个戴着斗篷的女人当街搂抱一个男人,看到这一幕的路人不由指指点点,发出“世风日下”“竟然如此不知廉耻”的评价。


    曾芸芸却顾不上路人如何看,因为听了爱丽娜的话,她立即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和一个特殊的可能,忍不住一哆嗦: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