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 191 章 野马


    柳天骄晕乎乎的, “天啊,我这辈子居然能跟皇孙有关联。”


    齐明泽笑道:“你都没见过他,如何就算有关联了?”


    “齐哥哥你见过啊。皇孙长什么样子,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一个小孩子, 能长得什么样?只能说不丑, 脸也白。至于好人坏人, 不能一概而论, 皇室的人,心眼都不少。”


    “原来还是个小白脸。”再怎么好奇, 到底没有见过人,柳天骄转头又说起别的事,“袁麟不是成亲了吗,你可知他那个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沽名钓誉,空有才女之名,实则心胸狭隘,不是个好想与的。”齐明泽挑眉, “你怎么说起她来了?”


    “悄悄告诉你, 袁麟那个娘子一直想给他戴绿帽子。”


    齐明泽愣了一下, 接着哈哈大笑, “当真, 你怎么知晓的?”


    柳天骄冷哼一声, “因为她看上的人是卫文康, 你可不知道, 当初连着在我店里待了十几日,害得我都不好意思再挣她银子。”


    “这俩人可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袁麟可知晓?”齐明泽说着又笑道:“定然是不知晓, 否则以他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必然早就把人休了。”


    “这事儿除了她丫鬟就我和卫文康知晓,卫文康是不屑于议论这种事的。我嘛,知道了也不说,反正袁麟也不是个好东西,戴绿帽子也是他活该。”


    齐明泽大赞,“不愧是我弟弟,真是深得我心。做得好,就让这两王八相互坑害去。”


    两人聊到深夜,第二日天都大亮了还没起。卫文康黑着两个眼眶去了州学,托康大人的福,他很容易就在州城府衙谋到了一个小吏的位置,年后便要上任。人总是在将要失去时格外珍惜,卫文康也不例外,拢共在州学待不了多少日子了,再舍不得耽搁。


    半个时辰后,齐明泽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身上缠着一个人,脸色一白接着又缓和了过来。不是那个人,他现在自由了。


    身旁本该熟睡的柳天骄笑道:“齐哥哥,你醒了?”缠着人的手脚却是压根没动。


    齐明泽也没把人推开,“嗯,你早醒了?”


    “我操劳惯了,每日到点就醒。倒是你,瞧着很累的样子,就没把你叫醒,总归也没什么事。”


    齐明泽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


    “失礼什么,我乐得多占一会儿便宜。”柳天骄说着又色迷迷地摸了齐明泽的脸蛋,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来的登徒子。


    “你啊。”齐明泽待他摸完了才笑道:“起身吧,再睡下去也不像话。”


    柳天骄“啧啧”两声,有些可惜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享受这艳福。”


    “别想了,一晚就够卫解元黑脸了。”齐明泽说着开始穿衣服。


    柳天骄只能无奈放弃。心想亏得那个皇孙年纪小,不然定也逃不了齐哥哥的魅力。


    两人吃过早食,便出门逛去了。齐明泽还是戴着围帽,虽说如今已没了危险,到底不想再惹麻烦。


    “不过三年多的功夫,州城变化可真大,好些铺子见都没见过。”


    柳天骄笑道:“都是近两年才开起来的,来做生意的外地人也多了。”


    齐明泽点点头,“袁麟那厮人品不行,能耐还是有几分的。”


    “有能耐的多了去了,那种渣滓还是别出来害人了。”柳天骄指了指前方一块空地,道:“齐哥哥,你觉得那儿怎么样,用来开酒楼可合适?”


    齐明泽认真瞧了瞧,道:“地段还好,就是地方太小了,只能勉强把酒楼修起来,连个花园都没有。”


    “是这个道理,只是如今州城的铺子越发抢手,还真没有多少合适的地方。对了,齐哥哥,你那些客栈怎么样了,如今外地来的客商多了,生意定是比从前好。”


    “早就卖光了。”


    “卖了?可是有什么差钱的地方?”


    齐明泽道:“那位殿下急用,我便都换成银钱捐献出去了。”


    能从袁麟和那位尊贵的殿下手中逃出来,岂能不付出些代价。柳天骄安慰道:“无妨,银子没了再挣便是。”


    齐明泽倒是并不觉着心疼,“做生意的都要寻个靠山,用银子铺路都是常事。只盼那位殿下好好的,别玩脱了小命,叫我银子都白费了。”


    柳天骄哪里听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见四下无人才放下心来,道:“那可是皇孙殿下,自然会好好的,齐哥哥你别瞎操心。”


    齐明泽只微微摇头,“骄哥儿,你不懂。有时候位置越高越是危险,普通人间的争斗不过银钱之类的小利,他们的争斗可是不死不休血流成河。所幸你家卫解元就是入了朝堂也要从小官做起,倒是不用牵扯那些。”


    柳天骄听得心惊,“那齐哥哥你给他捐献银钱,岂不是也牵扯进去了,会不会很危险?”


    “我只是给些钱,有何危险,大不了大厦将倾之时又换个人捐献银钱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


    齐明泽看柳天骄夸张地拍拍胸膛,有种大石头落地的踏实,只是笑。若是只供奉银钱的普通商人的确如他所说,不会有什么麻烦。可低危险也意味着低收益,事成之后不过一个皇商的名头就打发了。


    可他齐明泽走到今天,真甘于止步于此吗?不,不可能,世人都以为他只是人人都可以随意踩一脚的商户哥儿,那他就要让世人知晓,一个商户家的哥儿总有一天也能把他们踩在脚下。


    总归如今也只剩烂命一条,怕什么呢?


    “齐哥哥,快来尝尝,将将才从锅里捞出来的酥肉,香着哩。”


    “好。”齐明泽看着笑眯眯递过筷子的小哥儿,明明才吃过早食,腹中还是饱的,却仍是围帽撩开一角,咬了上去,“嗯,麻辣酥脆,好吃得紧。”


    柳天骄得意,“这味道可够开座大酒楼了?”


    “足够了,咱们回头就去选址。”齐明泽咽下嘴里的酥肉,心想还是要把那个身份掩藏得更深一些,绝不能叫人查出来连累骄哥儿。他的骄哥儿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注定要幸福一生的。


    两人在州城闲逛了几日,看得上的地方太贵了不划算,划算的地方又买不起,只能每日兴冲冲地出去,又一无所获地回来。好在两人多年未见,有说不完的话,就是把腿都跑细了也不觉无聊。何况家里如今还养了马车,累了还能在上面小憩一会儿。


    车厢里宽敞得很,取下条凳铺排起来,够三四位大汉一同躺下。偏偏这样大的车厢,那马儿拉着还很轻松,有时候没人出去把它关在马厩里还要叫。可想而知,他家的马儿是如何强壮。


    至于为何柳天骄能买到这样的马儿,当然不是因为他财大气粗舍得花银子了,纯属拳头硬。


    这马儿本是野马,性情乖张,看中盛老大商队几匹年轻漂亮的小母驹,尾随骚扰了好些日子。关键是它不仅自己当采花大盗,给盛老大的爱骑戴绿帽不说,还找准机会就揍盛老大的爱骑。这种委屈盛老大的爱骑能忍,它主人也忍不下去啊。


    眼看着商队被野马搅乱了好几次,盛老大决心把这野马收拾了。哪曾想,那马个头壮力气大,跑起来更是一骑绝尘,谁都不能把它奈何。最终,盛老大灵光一闪,想到柳天骄身手好,便请柳天骄一同把这马儿降服了。


    柳天骄是谁,马野他更野,趁那野马又想偷腥的关头,飞奔上前“哐哐”几拳把那野马凑了个眼冒金星,那野马回过神来还要再逃,如何来得及?被柳天骄套上绳索就带回了家中。


    是的,柳天骄起了贪恋。他那些日子在牲畜市场来回看了好几拳,品相稍好些的马匹都要五六十两。至于品相弱的,柳天骄想想自己的身板,又想想京城路途遥远,果断放弃。


    这匹野马精壮无比,挨了他好几拳都能挣扎着爬起来朝他嘶吼,想来定是很抗磋磨的,精打细算的柳天骄能错过?


    盛老大心疼自家的小母驹们,恨不得柳天骄赶紧把那野马弄走,对于柳天骄想要私吞的想法没有任何异议。


    可那野马又是好想与的?回家整夜整夜的嘶鸣,柳天骄烦不胜烦,又照着不会打出毛病的地方给了几拳。那野马精着呢,知晓这人下手是真狠,便索性不吃不喝装起病来。


    柳天骄也不管它,见那野马都饿瘦了一圈,又从秦百宣家借来一匹公马一匹母马,好吃好喝地拱着。野马见别的马吃着自己最爱的细粮,还有漂亮小母驹相伴,岂能甘心?疯了般咬那缰绳,那缰绳是特制的,哪里是它一个日日绝食的虚弱身子能轻易咬断的。


    来来回回折腾几日,那野马终是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再不玩绝食那一套,埋头苦吃起来。


    当然,吃归吃,吃完骂人更有力气了。柳天骄养着它又不是吃干饭的,把它弄出去,接着又是一番铁拳加甜枣,终是叫它听话了些。


    齐明泽听完这马的来历,又瞅了瞅他俩上车时那马儿喷气斜眼的样子,笑道:“骄哥儿,你这马儿有些不服气,怕是随时谋划着要造反哦。”


    第192章 第 192 章 秘辛


    “它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儿, 吃饱饭之前是不会造反的。至于吃饱饭后,吓唬两下就好了。”柳天骄说着拿出一个番茄。


    只见那马儿眨了眨眼睛,立马就摆出了一副温顺样子,轻轻柔柔的“萧萧”了一声。


    齐明泽:“……”这马怎么比狗还要狗, 怪不得骄哥儿这样的良善人都能下手揍它。


    吃完一个番茄, 野马舔舔嘴巴, 给面子地跑动了起来。


    柳天骄和齐明泽撩开车帘, 看日光正好,照得人暖洋洋的。


    “总算是放晴了, 待会儿我们便找个地方晒太阳。你猜如今江东州最热闹的地方是哪里?”


    齐明泽摇摇头,“不知。”


    柳天骄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草坪,“就是这里啦,底下是蜿蜒而过的江东河,草坪也时常有人修剪,不必担心蛇鼠出没。可这些都不是关键,你猜此处最受人欢迎的是什么?”


    齐明泽抬眼一瞧, 见草坪上皆是年轻俊俏的姑娘哥儿, 虽是带着围帽, 但上面的纱网很是稀疏, 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草坪背后是一幢古朴的建筑, 建筑大门上挂着一个颇有气势的牌匾——江东州州学。


    快到午休时分, 一些年轻学子陆陆续续往外走, 看着正儿八经的样子, 目光却总是悄悄往草坪上斜。


    还有什么不明了的,齐明泽笑道:“才子美人总是佳话。”


    柳天骄哈哈大笑,“不愧是齐哥哥,就是聪明。不知道墨思今日在不在, 他以往总是借了陪同好友的名义往这儿跑。自打他夫君入了州学,可算是好了,打着思念夫君的旗号,就跟在此处扎根了一样。”


    齐明泽笑道:“倒是个有趣的。”


    “可不是,虽说出身大户人家,一点架子都没有,为人很是仗义。齐哥哥你要是见了他,定然也喜欢。”柳天骄说着就让车夫往草坪那边赶,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噜转着寻人。


    齐明泽有一瞬间的失落,很快又自嘲地笑了笑,骄哥儿这么好的人,只有自己一位好友才奇怪。


    “齐哥哥,你看,找到了。”柳天骄说着朝那边挥了挥手,喊道:“秦墨思。”


    一个身着鹅黄衣服的小哥儿显然也看到了他们,朝这边跑了过来。


    离得近了,齐明泽终于看到那小哥儿的长相,一张小圆脸,五官不是很出挑,但笑起来很是可亲。也不用柳天骄招呼,那哥儿自个儿就爬上了马车,看也没看就从桌子拿了块点心,正准备吃,这才看到车上还有人,也不羞赧,只笑道:“这位哥哥是?”


    “跟你说过的,齐哥哥。”


    秦墨思眼前一亮,“原来是齐哥哥,久仰大名。骄哥儿总念叨你,都听得我耳朵长茧子了,你可算是回来了。”


    柳天骄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提了几嘴好不好,你不要胡说八道。”


    “什么就提了几嘴,我念我亲哥都没你这么勤呢。”秦墨思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我就说你怎么好些日子没来找我玩,原来是齐哥哥回来了。有了新人忘旧人,你可真够可以的。”


    柳天骄赶忙为自己辩驳,“什么叫有了新人忘旧人,齐哥哥才是旧人。你呀,就是我新找的相好,可不能跟正房捻酸喝醋。”


    “好啊你,柳天骄,怎么这么没良心?”


    “你还不是没良心,为何不来找我?是不是最近又看到了几个俏郎君,乐不思蜀了?”


    秦墨思脸一红,有些心虚道:“你别胡说,明明是我家夫君近来又俊俏了。”


    柳天骄“啧啧”两声,也不拆穿他。说来秦墨思两口子感情不差的,不然也不会为了他夫君背井离乡来到州城生活。只是人嘛,都有点小爱好,秦墨思喜欢瞧美人,比柳天骄还甚。当然,他也只是瞧瞧,跟柳天骄一样,纯属嘴瓢。


    齐明泽听着两人你来我往,跟两个小屁孩一样,突然觉得自己将将那点失落没有一点必要。他是骄哥儿的哥哥,而眼前的秦墨思是骄哥儿的好友,哥哥可以依赖,好友一同玩闹,本就是不一样的。而眼前的小哥儿,确实也很讨喜,眼神纯粹,并没有坏心。


    正想着,秦墨思就告状来了,“齐哥哥,你快教训教训骄哥儿,我比他还大几天呢,说起话来没大没小的。”


    果然是两个小孩子。齐明泽笑道:“好啦,都到饭点了,不如先去用饭?”


    “好啊好啊,柳天骄,你请客,我要把你们食肆的好菜都尝一遍。”


    “好啊,只要有些人别撑得肚子疼就行。”


    几人笑闹着往柳家食肆那边赶去。待秦墨思的夫君出来,哪里还能看见自家夫郎,便索性厚着脸皮跟着卫文康回家蹭饭。左右卫兄家开着食肆,想吃什么说一声便有人送来,不比他独自一人回家冷冷清清地用饭来得好?


    这厢三个小哥儿到了食肆,自是阔气,眼也不眨地点了一大堆菜,再来几杯热饮子,实在舒服得紧。


    秦墨思看了眼店内挤得满满当当的人,道:“骄哥儿,你这食肆什么都好,就是环境差了些,没考虑换个大点的地方?”


    柳天骄道:“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我预备和齐哥哥合伙开酒楼,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都已经在城内转了好几圈了。”


    秦墨思来了兴趣,“预备开个什么样的,庄杏园那种?”


    柳天骄一拍桌子兴奋道:“秀贤楼那种,不,比秀贤楼更豪气的,我要把它打造成江东州第一酒楼。”


    秦墨思翻了个白眼,“比秀贤楼更豪气?你就别想了,他家几代积累,你当是吃素的,就是那些字画加起来都能把你家当掏空。”


    柳天骄不淡定了,“当真,他家那么厉害,怎么不去开古董字画铺子?”


    秦墨思道:“这你倒是说对了,他们东家还真开了几间古董铺子。”


    柳天骄:“……真是有钱人,叫人嫉恨。”


    齐明泽笑道:“天下有钱人多得是,咱们倒也不必攀比。秀贤楼百年积累自有它的长处,与他们比豪气是不能了,环境清幽饭食味美便好。”


    秦墨思点了点头,“齐哥哥说的倒是靠谱,说来秀贤楼虽好,但吃来吃去就是那些东西,房间也旧,大家早就腻味了。”


    柳天骄恬不知耻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秦墨思懒得说他,只道:“你将将说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


    齐明泽道:“正是,我手中还有些余钱,想着找块大点的地方,地段也不要太差的,若能环山绕水更好。”


    秦墨思想了想道:“那不如就在州学边。”


    柳天骄对州学那块很熟悉,闻言便道:“州学那边都是宅子,哪里还有空地叫我开酒楼?总不能把宅子都拆了,也太耗费了些。”


    “有块空地,只是现今看起来偏僻了些。”


    “你说江东河上游那段?”


    “正是。你瞧每日里州学前面那草坪长了多少人,都是家里有些余财的小姐哥儿。还有州学那么些教习学子,同窗宴请也得有个地方吧?”


    柳天骄对州学的伙食水平再清楚不过,觉着秦墨思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只是我们开的是能住宿的酒楼,那地方到了夜晚都没什么人,哪有人住宿?”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秦墨思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已经高升了的那位袁大人对咱们江东颇有些感情,不忍做到一半的事业被毁,向上谏言,要进一步推动漕运发展。”


    柳天骄想到一个可能,“怎么推动,难不成与安定江相接?”


    “聪明,安定江乃大乾朝第一大江,大乾朝地势依安定江而大致分为三部分,上游段高山险峻人烟罕至;中游段丘陵广布人烟渐多;下游段虽也有高山丘陵,但大抵还是平坦,江河密布,漕运最为发达,临安府正因此商贸格外兴旺。但可惜就是在通过临安府后,安定江干流拐了个弯去了安定州。”


    秦墨思见柳天骄和齐明泽都听得认真,喝了口茶接着道:“州城仰仗的水源江东河乃是发源于灵山,其水流深广远远比不上安定江。袁大人先前任江东州刺史时所发展的水运仅是连接了州城内部,与外界仍是不通水运,来往各府都只靠旱路,总归不便。”


    齐明泽对袁麟这人有意见,牵涉到赚钱大计却是能暂且忍一忍,问道:“此法虽好,但水源自古以来就是头等大事,连通安定江和江东河,必然影响安定府,他们能同意?”


    “他们自是不愿,可袁大人有绝招。”


    “什么绝招?”柳天骄催促道:“你可别卖关子了。”


    秦墨思好整以暇道:“江东州以南是哪里?”


    “琼海州。”齐明泽猛地反应过来,“安定江在江陵一带入海,与京都相隔并不远。”


    果真不是一般的哥儿,不过几句话的工夫,秦墨思就对齐明泽刮目相看。


    柳天骄就不明白这俩的眉眼官司了,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俩倒是跟我说个明白啊。”


    第193章 第 193 章 出手阔绰的齐哥哥……


    齐明泽道:“琼海紧邻南海, 海产丰富,尤其是海盐,可是事关大乾朝国运。”


    秦墨思接着道:“下接琼海,上接江陵, 大乾朝繁华之地尽数囊括其中, 功在千秋啊。”


    齐明泽神情冷淡, “也要他有那个本事才成, 此事牵连甚广,触动的利益不知凡几, 稍有不慎,他袁麟就等着被人扒皮吧。”


    “我爹也这么说,不过将安定江引入州城之事是已经定了的,你们要是信得过我,不妨趁早将客栈选址定下来。”秦墨思说完又叮嘱道:“此事知道的人还不多,骄哥儿,把嘴巴闭紧。”


    柳天骄撇撇嘴, “怎么光说我, 我像是大嘴巴的人吗?”


    秦墨思:“你觉得齐哥哥像吗?”


    柳天骄:“……”


    齐明泽笑道:“放心, 此事我们定会保守秘密, 多谢墨思。”


    秦墨思看着齐明泽一双动人心魄的美眸, 有些心痒痒, “齐哥哥, 我能不能冒昧地提个请求啊。”


    “既是好友, 尽管说便是。”


    “我能看看齐哥哥你的样子吗?都怪骄哥儿,他老跟我说你美得跟天上神仙一样,我就耐不住好奇。”


    齐明泽爽快地答应了,“回马车上就给你瞧。”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这些年他越发厌倦了因为容貌与人纠缠而已。至于存心不放过他的人,也不是一个围帽就能躲避过去的。


    三人各有所得,一顿饭吃得很是尽兴。旁边的客人眼瞧着他们吃完一大桌子饭菜,又叫小二加菜,不由得一个个目瞪口呆。得亏不是自家的小哥儿,否则谁养得起。


    吃饱喝足回了马车,齐明泽依言摘下了围帽,其皎皎若明月般的仙姿把秦墨思都看呆了,喊了一路的神仙哥哥。搞得柳天骄颇为得意,就说他齐哥哥没得不似凡人吧,这厮以往还不信,今日可算是自打嘴巴了。


    离着过年不过半月的工夫,既然定下了酒楼的选址,柳天骄和齐明泽也没耽搁。找了风水师看过地方,又寻州城最有名的工匠划定了酒楼的具体位置,二人就赶忙去府衙过了地契。


    他们选的那地儿虽离州学近,但跟如今已发展起来的住宅区不在一个方位,地价不算贵,但也绝不便宜。若是几十两可买上一大片,那么多聪明过人的州学才子不知道下手?不过是眼瞧着此处荒凉,买菜的地方都没有,这才不愿拿着大笔银子冒险罢了。


    破船还有三分钉,端看齐明泽买地是毫不手软的豪气,就知道柳天骄如今的身家与他想比还是差了些。一座酒楼大的不过占地几亩,齐明泽硬是一口气就要买五十亩,一亩地一百两,这块地就要花出去五千两。出手之大气看得柳天骄目瞪口呆。


    “齐哥哥,咱们不过是开座酒楼,占地几亩足以。如今一下子投进去这么多钱,万一生意不好可怎么办?”


    齐明泽微微一笑,“五十亩算什么,五百亩也买得。只是如今我们根基尚浅,一下子购入这么多土地,恐叫人起了疑心,这才忍痛止住了手。”


    柳天骄想象了一下五百亩的土地该有多么宽广,难以置信道:“五百亩,齐哥哥,就是圣上住的宫殿也用不了这么大啊,我们买来种庄稼吗?也太奢侈了些。”


    “陛下的宫殿有一千亩,一千亩土地,我以往倒是买得起。可惜,如今还差些银钱。”见柳天骄正呆愣愣地琢磨一千亩土地该花多少钱,齐明泽好笑道:“好啦,不逗你了。此处风水甚好,又是书香圣地,纵使咱们自己用不了那么多土地,日后建了宅子转手卖也是极划算的。”


    齐哥哥早有打算就好,柳天骄也不扒拉手指头为难自己了。齐哥哥那么聪明,跟着他混,总归是没错的。“成,明日我就去过手续。齐哥哥你手头的银钱还够不够,不够我先凑上。”他二人说好了,酒楼一应开销都是对半分。


    齐明泽道:“够了,今晚我就把银票给你。骄哥儿,这块土地就落在你的名下吧。”


    柳天骄大惊,“这怎么可以?算上酒楼日后的开销,怎么说你也要投入三千两。三千两的银子,都记在我名下,万一日后有什么差池,可如何得了?”


    “骄哥儿,我能信的人就只有你了。若真有什么差池,这座酒楼记在你名下,反倒是保险些,叫我日后不至于流落街头。”


    “齐哥哥你是担心袁麟和那位皇孙?无妨的,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就在我家住下,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柳天骄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他不过一个屠户家的小哥儿,靠自己顶天了也就开个安泰那样的猪肉铺子,供给一家的吃喝,再紧巴巴地给卫文康凑上京赶考的银子。是齐哥哥帮他觅得名师,这才有了州城的食肆和糕点铺子,才敢说开一座江东州最豪华的酒楼这种大话。


    有时候数着自己的钱匣子,柳天骄都忍不住怀疑,他何德何能有这么一天?因而别说是供齐明泽吃喝,就是把这赚的五六千两银子都撒出去,为了齐明泽,柳天骄也是愿意的。齐哥哥帮他学到的这身本事,让他走到哪都能不愁吃喝,已经足够了。


    柳天骄相信,卫文康也是那么想的。他俩脾性相差甚大,却都是知道感恩的人。


    齐明泽捏了捏柳天骄的脸蛋,笑得夺目,“骄哥儿,我相信你,你就是那么好的人。可你齐哥哥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我的弟弟,只能享福不能吃亏。”


    任由柳天骄磨破嘴皮子,齐明泽还是坚持把地契落到柳天骄名下,这让柳天骄有种随时失去他的不安定感,只能回去跟卫文康讨主意。


    卫文康只说了句:“既然是齐哥哥的意愿,你就听他的吧。”


    “怎么能听他的,他又不要我的文书。我们这辈人活着还好,若是日后出了不肖子孙,不认这笔帐,不是叫齐哥哥白白损失了吗?”


    “骄哥儿,这笔钱对齐哥哥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他只是需要一个坚强的后盾,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可以依靠的后盾。你越好,他的后盾就越坚实,明白吗?”


    柳天骄不是笨人,很快反应过来,“这笔钱本他本就是想送我的,只是怕我不要,才说合伙做生意?”


    卫文康点头,“我猜就是这样的。”


    柳天骄红了眼眶,“我怎么这么有福气啊。”


    卫文康笑道:“因为我家骄哥儿是世上最好的人啊。”


    柳天骄擦了擦眼泪,坚定道:“我一定好好干,赚很多很多的银子,成为齐哥哥最坚强的后盾。”


    把契书过了,柳天骄成了名下有五十亩土地的小地主。他也不休息,一边与齐明泽、秦墨思议定着酒楼的图纸,一边和师父加紧培养厨子。光指望从牙人那里买人是不够了,会厨艺的本就是抢手货,柳天骄师徒俩盯上了城中其他大厨的徒弟。


    孙醇那样的亲传弟子是请不起的,人家学成后在外随便接个宴席就赚不少,请人一直窝在酒楼的话,不知道要开多少工钱。但不打他们的主意柳天骄又想不开,说是要做江东州最好的酒楼,总不能不囊括江东州最好的厨子吧?


    柳天骄苦思冥想几日,决定玩个花样,将他们聘为特邀大厨。就是趁他们空闲的时候就请来酒楼里做菜,不必花大价钱,也能让主顾们吃个新鲜。


    至于平日里扎根在酒楼的大厨,还是要自己人。柳天骄便派了几个间谍去各位名厨那里寻人,专找那些有厨艺天分又不得重用的弟子,通通拉回来,签下契约,拉去与松意他们一道培养。当然,这样会增添手艺外传的风险,但也是没法子的事。


    柳天骄自信,只要把酒楼的招牌做起来,就算哪天他们出去单干,也不过是自己吃肉他们喝汤,自己也没霸道到汤都不让人喝的地步。


    总之,每日里忙忙碌碌,到了大年二十八喝腊八粥那日,柳天骄才反应过来,马上要过年了。幸好松韵是个靠谱的,家中打扫和各种采买都没拉下。人情往来的活儿,卫文康则自觉揽下了,连安泰那边的年礼都不曾拉下。


    至于食肆那边,有小包和松意几个盯着,都很稳妥。柳天骄推出的过年特色菜果真大受欢迎,前来订餐的大户人家不少,小门小户的提着食盒来打包一两道主菜提味儿的也不少。


    柳天骄瞧了一圈,一切都井井有条,放下心,开始开开心心等着过年。他如今除了吃喝当废物,也就等着年夜饭的时候给大家露一手了。


    大年三十那日,柳天骄穿着一身棕红色的新衣,咋呼着给大家伙瞧,“好看不,齐哥哥给我做的。”


    卫文康瞧着稳重中不失俏皮的新衣裳,还有配套的发带,笑道:“好看,齐哥哥还有这等手艺?”


    齐明泽笑道:“好看就行,女红可是我作为哥儿最拿得出手的能耐了。”


    只给徒弟送过旧衣的公孙大厨默默去成衣铺子里买了一套,好在他眼光好,挑得衣服再合适不过。


    一下有了两身漂亮衣裳的柳天骄乐得不行,倒是又把卫文康刺激到了。可惜他手中没有几个银钱,刺激也是白刺激。


    第194章 第 194 章 年华未曾虚度


    倒是江闵, 怂恿着哥哥买了个银镯子给月哥儿送去。月哥儿收了镯子,并不敢戴,心里的甜意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卫解元养鸡鸭的爱好倒是没变,新宅子里好大一块儿地都是圈出来给他的。每日里空闲了就要亲自喂食不说, 还尤为喜欢毛绒绒的小崽子, 拿着一把食掉在前面, 佯装漫不经心地散步, 偶尔趁四下无人时回头瞧一眼,看那些跟着他的小崽子们有没有乱了队形。


    过年人家家里都宰鸡宰鸭, 偏偏柳家是一只也没宰,解元郎说正是下蛋的时候,宰了也不划算。柳天骄瞧着那些一只比一只剽悍的公鸡,搞不懂他们怎么能下蛋。


    除夕夜,柳天骄带着一大群人早早忙活完年夜饭的单子,赚了个盆满钵满后,关起门来过年。


    烟花从院中蹦起, 一家人都抬着头露出灿烂的笑颜。红烧肉和回锅肉不是当初的小崽子了, 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们只是蹲坐在主人前面, 象征性地叫两声应景。


    柳天骄想起爹爹去世后的第一个新年, 抱住两条大狗, 轻声给爹和小爹道了声:“新年快乐, 一切安好。”


    他和卫文康都是没了家的人, 两个人相互, 组成一个小家。家中又陆陆续续添了齐哥哥、小包兄弟和两位师父,组成了一个大家。


    年夜饭不再是紧紧巴巴的几个菜,柳天骄以前向往不已的锅子摆在中间,周围鸡鸭鱼肉样样齐全, 还有各种甜点和饮子。


    柳天骄和卫文康夫妻率先给两位师父敬过酒,柳天骄又揽着齐哥哥笑哈哈地喝了一杯,接着江闵就拉着哥哥来跟他们碰杯。说来一大桌子人,都是没有多少亲缘的,组合在一起,倒是比谁家都热闹。


    松意他们也围在一张大桌子旁,好酒好菜的,不比主桌差一点。几人开始还好,高高兴兴地吃着菜,在松意提议碰个杯后,竟有人绷不住直接哭了出来。


    “还说我命贱,哪里贱了,这桌上哪一道菜是他们吃得起的。”


    像是洪水突然溃堤,哭声接二连三。


    “就是,我身上的衣服料子,他们这辈子也穿不起。我住的卧房,他们看到了都不敢踏进一步。”


    “奴仆又怎么样,我如今活得比他们更像个人。”


    “他们”是谁,自不必说,能叫人记恨的,大抵都是至亲之人。那些伤害本叫人一辈子都无法释怀,如今日子过好了,倒都能放下了。众人一番发泄后,只余对未来的希望。


    “夫郎说咱们的孩子不必入奴籍,我好好干,给他们多攒些家底,日后要是有本事,也跟江小少爷一样念书考科举。”


    “我脑子不行,怕是生不出那么有出息的孩子。待他们长大了,就跟着学学厨艺,也饿不死。”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脱什么籍,我日后子子孙孙都跟着郎君和夫郎干。”


    众人看向松明,哈哈大笑,“你小子个头最小,野心最大啊。”


    一顿年夜饭,吃得众人都快活不已,第二日一早更兴奋了。


    柳天骄早早起床,手里拿着一大堆荷包,笑着给大家分发。“辛苦了一年,除夕都没歇着,给大家发个红包高兴高兴。”


    松石性子爽朗,率先接过荷包,感觉有些不对劲,打开一看,竟是银子,五两重的银子,抵得上寻常人一年的工钱了。松石不由咋舌,“夫郎,这也太多了。”


    松意等人看到那荷包中的银子,也是大吃一惊,忙道:“夫郎,太多了。”


    柳天骄笑眯眯的,“收下吧。在我这你们不是普通的奴仆,是家中的顶梁柱,往后生意还要靠你们呢。”


    松明道:“夫郎,那些本就是我们该做的。”


    “做事也分用心不用心,我柳天骄什么性子你们也知道,从不会亏待用心做事的人。”


    此次发这么重的过年红包,柳天骄也是仔细考虑过一番的。酒楼开起来后要用到的人不少,而他目前手头上这七个,个个都是得用的。


    小包、松明现在基本上就是管事的自不必说,松韵几个顶起灶房,松石跑堂很是辛苦,松韵也给柳天骄减轻了不少压力。放到外面,哪个不值不得一月一两银子的工钱?


    凭这几个的本事,用不了一年就能把自个儿的卖身钱赚回来。柳天骄因着做的是吃食生意,不得不通过买人来保障自身的权益,但他骨子里是不喜欢人口买卖,也无法心安理得享受人口外卖的利得。


    他同时又自觉是个平凡人,没有齐哥哥的见识,没有卫文康的才华,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找寻一个对大家都好的方式。


    他给松意几个的月钱是两百文一月,比市价略微高些,并不敢过分,怕被当成软弱可欺的主子。过年一口气发五两银子,就当是大户人家常见的喜钱,这种意外之财大家拿着高兴,少了也不会像月钱一般计较,认为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从而消极怠工。还有一个缘由,世人多是记大恩不记小惠,大笔的喜钱比每月多涨些月钱更叫人觉着主家出手大方。


    总之,柳天骄在自利和他利中试图寻求一种平衡,他不知晓会不会成功,但只觉如此方能安心。


    众人见柳天骄坚持,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地接下了这份月钱,心中暗自发誓,来年定会更加努力干活,不叫夫郎失望。


    大年初三,大家开始相互走动送年礼。两位师父都在家中过年,走动省了,年礼两口子却都是一样不落地备齐了。齐明泽那边说不兴这个,便没讲究这个虚礼。旁的最重要的便是康大人,他如今是州城的最高主官,关系再好谦卑有礼也要做到位。


    沈知行家还是照例鸡飞狗跳,在他家用的午食全靠家中人的眉眼官司下饭。秦百宣那边回老家过年了,年礼是提早便送过去的。说来安泰那边的年礼也是过年之前便送到了,王夫子、吴举人等人也给了回礼,文人嘛不外乎笔墨纸砚那些东西,送来送去又不好变卖成银子,柳天骄并不感兴趣。


    还是柳金儿给他塞的东西更合心意,庄子上新采的水果、晾晒的各种干菜,州城地方有限,家中人口又多,这些东西再实用不过。


    柳金儿如今是掌握着吴家命根子的大功臣,并不缺钱花,她那庄子上的山林种的全是鲜枣、石榴、葡萄这些贵价水果,柑橘都要挑最好的品种,反正除了给柳天骄分些,余下的都归她母子俩享用,好吃就成,产量多少并不重要。


    除了这些,柳金儿还大手笔地给柳天骄送了两样首饰,都是纯金的,样式不重要,分量不轻。显然,两人打小就吵闹的交情不是空的,最了解对方不过,知道柳天骄这人旁的不稀罕,就爱钱。


    柳天骄收到她的年礼时还特地跟卫文康说了闲话,“你说这个柳金儿是什么人,还当我跟以前一般贪财呢。”


    卫文康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的想法是落后了些。”


    “也不怪她,每日里就守着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子,犯傻也在常理之中。”柳天骄将将还在嫌弃人家呢,转头又换了口风,“说来茂儿也两三岁了,正是好玩的时候,空了还是要回去瞅瞅。”


    两个都经历过绝境的堂兄妹,守望互助了几年,倒真是生出了几分亲兄妹的情谊,真是世事难料。


    徐娇娘还是在去年与岩小子成了亲,两人硬生生把自己拖成了谁见了都要说嘴的大龄未婚之人,到底是如了愿,新婚的日子自然是蜜里调油。


    柳天骄都不敢相信当年那个瞻前顾后,比寻常女孩子都会权衡利益得失的姑娘能做到那样。兴许是爱情,兴许是执念,总之他们还是做到了。


    这回他们自然也给柳天骄回了年礼,在他们能力范围内是很大方的了。徐娇娘还特意上山寻了些柳天骄爱吃的野菜野果,尤其是折耳根,柳天骄觉得还是老家山上天生地养的香,徐娇娘给他弄了一大筐。


    柳天骄还想着修酒楼的时候,问一下岩小子愿不愿意来。州城工钱总比安泰高些,若是能趁机再在州城寻到别的活,也算是迈出了他工匠生涯的重要一步。


    这个时候的人情关系都是这样的,消息闭塞,远行艰难,前程都是靠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出来的。娇娘毕竟是柳天骄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伙伴,总想着她的日子也能蒸蒸日上。


    金泉接管了猪肉铺子,一家人都沾了光,对柳天骄一直是感激涕零。当然也有人想动歪心思的,金泉他爹只说了一句“知道解元郎是什么吗?弄死你们都是一句话的事儿”。这么好的日子谁想死啊,赶紧把那些歪心思收了起来。


    周铁锹说来比金泉还有魄力的多,反正他家没有生过什么幺蛾子。


    至于雇工还是那几个,李耕田倒是叽叽咕咕有些小意见,觉着解元郎发达了也不给他们涨涨工钱,被他媳妇儿指着鼻子好一番骂,哪里敢再生事。


    邵叔几个还是老样子,柳天骄耍的好的那几个哥们儿倒是陆陆续续成了亲,日子过得不好不差。高叔也没什么变化,他有钱有闲,只要柳天骄还记挂着他就很满足。


    其他的人在柳天骄心中就慢慢淡了,待他没什么好,坏的也没有那么清晰了。日子过得好的人,总是会对世事宽容一些。对了,还有那个气死人的村长,柳天骄是忘不掉的,哪日若是有空,他定要回去仗势欺人一番。


    第195章 第 195 章 下马威


    日历翻到正月十六那日, 对旧日的怀念正式翻篇,新的一年开始。


    柳天骄全身心扑到了新酒楼上面,每日里与齐明泽孟不离焦。也亏得卫文康忙碌得紧,并没有心思争宠喝醋, 只是绝不许柳天骄再与他齐哥哥一块儿过夜。


    京城的消息也终于传了过来, 运河之事圣上已经拍板, 就以江东州为样板。若是江东州成效显著, 其他地方随即便能开工,千古功绩参与的大小官吏都能分一杯羹;若是江东州成效不显著, 运河黄了,康大人的刺史之位估摸着也要黄。


    因着康清的事儿,卫文康得了康大人的感激和赏识,斟酌了一番便把卫文康塞到了朝廷专程派来的河道总督身边,官职不大,干的却是天天能在总督面前打转的活儿。


    在州学念书的康清也被他爹提溜了出来,就一句话:“跟着卫文康混, 你爹我放心。”倒不是卫文康目前的学识能耐就超过了康大人等一众历经官场风云的大官能臣, 只是同龄人之间的交流和带动比什么都好用。


    康清觉着自己的学问功底还不够扎实, 能中举本就是侥幸, 若是再耗费一年, 怕是两年后的会试无望。康大人直接戳破了他儿子的幻想, 就是在州学老老实实待两年他的会试也无望, 倒不如把握机会, 厚积薄发,确保自己不会落入同进士的尴尬处境。


    怎么说呢,不怕吃果子晚,就怕本可以吃到好果子, 却因着心急把没熟的果子糟蹋了。


    秦百宣从小就接触朝堂各种事务,这种历练对他来说并不是很要紧。沈知行倒是想跟着卫文康去,回头一瞧挤在宅子里的一家老小,还是放弃了。今日的急功近利必会用来日入朝为官后的坎坷来偿还,沈知行清楚地明白,但他能做的抉择也还是那个。


    忘了说了,唐睿小娃娃终于在前年考中秀才了。名次末等,因着年龄小,也是人人吹捧的天才人物了。可惜小天才中了秀才后就有些得意忘形,书也不念了,只到处玩耍。当年的州学入学考试因为睡过了时辰没参加,前年的入学考试因为玩疯了没考上。唐家人痛定思痛,过年都没放过他,每日拘在屋子里读书。


    柳天骄对其表示了深深的同情以及幸灾乐祸。叫他得瑟,是该好生收拾了。


    说回正题,老皇帝人到晚年,除了长寿最大的追求便是千古留名。运河一事事关他在史书上的篇幅,自然不会大意,力排众议,将一位三品大员作为主管官员派到了江东。


    此人名叫戴若望,初入朝廷时还是斯文有礼的芝兰玉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风格越跑越偏,不过短短十几年的功夫,已成了人见人厌的刺头,总结起来就四个字“人狠嘴贱”。


    至于为何戴若望人见人厌还能爬到高位,一是得益于家族势力,谁不知道北郡戴家,戴若望作为族长之子,自然是得了不知道多少资源。二是当今圣上也是个怪人,明明不是个仁善之人偏还要仁善之名,戴若望这种出了名的刺头,正好可作为他彰显名声的利器。


    总之,戴若望这种人圣上不喜都捏着鼻子强逼自己喜欢了,同僚就没有敢触他霉头的,宰相见了也得给几分薄面。兴许是知晓自己的处境,戴若望这些年行事越发没有顾忌,脾气上来了,管你是谁,照骂不误,更不会给底下人面子,再能干的人也很难合他心意。


    若没有卫文康在前面顶着,康大人还真不敢把儿子送到戴若望手下,毕竟年纪还小,可别打击太过失了斗志。既有了卫文康,那便不一样了,康大人也想试探一下,这位解元郎的潜能到底如何。


    卫文康早有准备,自己的差事怕是不怎么好办,果真头一天到了地方就被人给了下马威。


    “卫兄,我们在此已经坐了一个时辰了,怎的还没有个人来指引?”这感觉就像在无人相邀的情况下闯入他人家中遭人厌弃一般,康清出生富贵,如今父亲更是江东州最高长官,说个不好听的就算是土皇帝了,哪里受过如此委屈。


    卫文康倒是不骄不躁,“听说此地事务甚是繁重,往后怕是轻易寻不得歇息的时候,今日既能得个空闲,何不好生珍惜?”


    康清蹙眉道:“这样的空闲倒不如做活来得舒坦。”


    卫文康见他实在是有些焦躁,便道:“那不若出去走走吧,也瞧瞧这里是个什么章程。”


    康清自是求之不得,立马就起身往外走。


    门口的仆役见他俩要走,以为是康清大少爷脾气发作,受不得这委屈,直接不干了,心底暗笑的同时还是把人拦住。“康公子,卫公子,漕运暑事务繁忙,大人们一时抽不出空来迎接也属正常,还请二位勿要计较,再耐心等待一番。”


    他们失礼,怎地成了自己计较了?漕运署事务再翻忙,就连个带路的小厮都抽不出空来,不说接见,好歹把人带到办公的地方看看卷宗也好啊,又不是要戴总督亲自接见。分明就是故意给人下马威,康清脸色不好看,强忍着没发怒。“我们不过是出去瞧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那小厮却是一点脸面也不给,“两位还是不要乱走为好,恐犯了什么禁忌。”


    两人确定,这怕是漕运署提前知晓了他俩身份,有人特意吩咐先给个下马威,且十有八九是冲着康清这个刺史公子来的。只是不知,背后之人是谁。若是戴若望,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眼瞧着康清脸色泛上了怒意,卫文康笑道:“既如此,怕是要劳人带我们四处瞧瞧,否则下值的时候走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便不美了。”


    小厮噎了一下,然后不耐烦道:“后头自有人带路,两位公子稍安毋操,切勿生事。”


    孰料卫文康突然变了脸,喝道:“你这小厮如何办事的?我们怎么说也是得陛下恩荫身负功名,不说其他,帮忙看个卷宗的能耐却是有的。如今漕运署事务繁忙,各处都分不出身来,我们想早些熟悉差事为各位大人分忧,你这小厮却百般阻拦,只叫我们在这儿空耗着,是何居心?”


    小厮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好说话的解元郎一下子跟变了个人似的,反射性地吓了一哆嗦,回过神来又觉着羞恼。他可是依上头的令行事,有何问题?这人如此仗势欺人,怪道不说有人看不过去,要给他们些苦头尝尝。


    “小的也不过是按照吩咐行事,公子为难我一个下人有何用?”


    “你依的是何人的令,还请说个明白,我俩自会去找人解释。”卫文康声音冷寒,“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怕就是你随意攀扯,阻我们公事,我们必得去问问吏房是如何管人的。”


    康清也冷笑道:“欺上瞒下的刁仆我见得多了,不好生整治一番,只会越发无礼坏了大事。”


    眼前这俩人,一个是刺史公子,一个是解元郎,哪个都不是他一个下人开罪得起的。小厮敢张狂,不过是想着到了自家地盘,他们不得上心,无人帮衬,只能吃下闷亏。可真要把人引到大人那里,为着面子,大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小厮知晓了厉害,虽是把卫文康两人恨毒了,却是再不敢怠慢,诚惶诚恐道:“是小的考虑不周,还请两位稍等,小的再去通传。”


    见人火急火燎地走了,出了口恶气的康清先是畅快,接着又有些担忧,“卫兄,这小厮如此行事,怕是背后之人身份不低,我们把人得罪了,怕是……”


    卫文康收起了佯装的愤怒,轻描淡写道:“得罪了又如何,瞧今日行事,便是再客气他待我们也不会有个好脸,反倒叫他人轻视。倒不如直接把话挑明,叫他掂量掂量轻重。”


    康清松了口气,他也是这么想的,有了卫文康的支持,不过更安心些。


    没过一会儿,那小厮果真领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进了门。只见他身上仅着朴素的布衣,衣袖挽起,衣摆处还带了些脏污,显然将将是在外忙碌,还是事必躬亲的那种。见了他俩忙把衣袖放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失礼了,我在外忙着勘探地形,听小厮来报,才知晓你二人已等了许久,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请两位见谅。”


    康清虽生在官宦之家,到底年纪小,又是个薄面皮的。瞧这人年纪与他爹一般大,道歉又诚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行了一礼道:“是我们焦躁了些,还请大人勿怪。”


    卫文康脸上也带了笑,“大人辛劳,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早知漕运署公务繁忙,我们在这儿干坐着实在惭愧。”


    “竟来了两位如此勤勉的年轻人,是我们漕运署的福气啊。”那男子笑得和煦,接着对外道:“怎的都没有给两位大人上茶?”


    小厮忙上了茶水,低眉顺眼的样子与将将判若两人。


    柳天骄听说此事很是气氛,“怎的那般不要脸,还是当官的呢,一天鼻子上插大葱只会装蒜。”


    卫文康笑道:“千人千面,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罢了,我得了康家的好,跟着吃些挂落也没什么。”


    “那就任由人欺负?”


    卫文康不乐意了,“什么叫任由人欺负,你就记不得我慷慨陈词的英勇?”


    第196章 第 196 章 小吏生涯


    卫文康在自家夫郎面前轻描淡写, 只强调自己得英姿,然而,对于一个初入官场又带着让人讨厌的“关系户”印记的人来说,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既然头天的冷板凳他们不愿意坐, 第二日那人就换了个热锅炉给他们。


    卫文康冷眼瞧了瞧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 挑眉道:“三日之内看完?”


    来的还是昨日那位小厮, 只是被教训后, 今日态度明显好了不少,低眉顺眼道:“公务繁忙, 还请公子勿怪。”


    康清拿出一本厚厚的卷宗,眼见翻了半天都看不到尾,不由眉头打结,“三日工夫一卷都看不完,这安排不是太妥当吧?”


    “小的也是按照吩咐行事,两位公子若有不同意见,可当面向大人汇报。”


    他说的大人就是昨日挽着袖子来接待他们的那位, 姓邢名铭德, 是漕运署一名通判, 官拜五品, 自然是没有康大人官阶高, 但对卫文康和康清二人这样不入流的小吏来说, 算得上没有特殊情况, 都很难见上一面的大人物。


    让邢铭德亲自来指导他们, 谁见了都得说一句,康、卫二人可是走了大运,康大人的面子果真好使。


    卫文康数了数面前的卷宗,“五十卷, 怕是看完能把江东州乃至整个大乾朝的漕运情况都了解得七七八八,邢大人用心良苦啊。”


    “公子说得是。”


    “既如此,我等也不能辜负大人的良苦用心,你且去帮忙领些蜡烛灯油回来,再领上两床被褥,我等定熬夜苦读,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居然真的就这么认了?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小厮心里冷笑,面上仍是恭敬,“小的给大人复命后就去领,再给两位公子上些热茶。”


    康清见人走后,忙问卫文康:“卫兄,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短短三日,如何能把这些卷宗看完?”


    卫文康随手拿出一本卷宗,揉搓一番后道:“只是看完又没说背诵,究竟看没看谁人知晓?”


    康清回过味儿来,给卫文康竖起大拇指,“还是卫兄高。”世上有几个过目不忘的天才,这么多卷宗看完记不住本就在常理之中啊。


    “不过这里面倒也有些有用的东西,咱们挑些看看权当消磨时间了。”


    康清不解,“卫兄难不成真要点灯熬油的看?”


    卫文康打了个哈欠,“说了消磨时间,自然是闲暇时再看。待小厮拿来被褥,咱俩就先休憩一会儿,待养好精神再看吧。对了,我带了些卤猪杂过来,你可要吃?”


    康清哪吃过这些下等物,“猪杂,什么是猪杂?”


    “就是猪下水,大肠,猪肝之类的。”


    康清听着就有些犯呕,“不了,多谢卫兄,我早食吃得多,这会儿腹中不饿。”


    卫文康也不勉强,自个儿拿出一包卤猪杂来,又不知从哪变出一双筷子,一口一块,吃得眯起了眼,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珍馐。


    半晌,康清咽了咽口水,有些不自然地说:“卫兄,此处毕竟是办公的地方,公然吃喝,未免不太好。”


    卫文康咂摸了一下嘴里的卤大肠,好久没吃过了,还真是想念得紧。听了康清的话,也没当回事,“有何不好,你瞧此处甚是偏远,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办公地方。”


    香辣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康清看了一会儿卷宗,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卫文康手中的筷子夺过,也不介意对方用过,换了头就夹了一块猪大肠递到口中。只觉口感软糯,香辣中带着回甘,让人完全停不下嘴。


    卫文康眨眼间就见自己的卤猪杂去了一小半,不乐意了,“你不是说不吃吗?”


    康清红着脸回道:“将将没饿,这会儿饿了。”


    小厮回来的时候闻到好大一股味道,放下被褥就说:“公房内不能吃喝,尤其是味道重的吃食,还请两位公子注意些。”


    康清放下筷子,小厮以为他是听进去了,有些得意,上前便要去收桌上的吃食,却听康清冷声道:“多谢提醒,我等心中有数,你放下东西出去便是。”


    小厮气得不轻,又听卫文康道:“我等科考便有刑法律令,未曾听说过有此规矩,若有不妥,巡漕御史自会纠察。”


    真是冥顽不灵,张扬跋扈,这些官家子弟既是只会吃喝玩乐,何苦来这地方给人添堵,真是叫人厌烦。小厮勉强压住心中怒气,茶也不上便走了。


    卫文康有些遗憾,“康兄,你把人气走了,咱们待会儿喝什么,我正是口干呢。”


    康清冷哼一声,“急什么,少不了你吃喝。”


    只见康清出门对着一个小厮耳语几句,不一会儿便见人提着个大食盒进来,上面雕刻着“沉香居”的标志。康清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三样点心,一壶热茶,还有两杯热饮子。


    卫文康:“……”


    吃饱喝足又小憩一会儿,就到了午时,两人也不饿,干脆窝在公房里翻阅卷宗。主要是卫文康在翻,康清只捡着卫文康挑出来的东西看,反正他爹说了,跟着卫文康混总归是没错的。


    连着三日,众人只晓得那处偏僻的公房从早到晚都是亮着的,午食也不见人出来,只叫小厮从衙署食堂取几样饭菜送进去。众人心中嘀咕,难不成刺史公子当真是个勤奋好学的?也是,若是没些真本事,也不能年纪轻轻就考上举子,看来还是自己狭隘了些。


    邢铭德听到这些议论只是笑,果真是小孩子啊,耍这些小把戏,还当是在家糊弄长辈呢。


    三日后,到了该交作业的时候了。卫文康和康清一大早就亲自捧着两大摞卷宗,大摇大摆地往邢铭德的公房走去。


    上值的人见他俩衣裳皱巴巴的,脸色也是白中带黑,不由道:“两位也太勤奋了些,可别把身子拖垮了。”


    康清一脸正经道:“邢大人如此信任,交予我等大任,必得把事情做好才是,辛苦些也没什么。”


    那人摇摇头,想要说什么又把嘴闭住了。还是太年轻啊,做事太实诚。


    邢铭德见了他们,还是之前那般热情,又是亲自倒茶又是嘘寒问暖的,可以说卫文康两人此前就没有见过如此和气的官员。


    “听说你们这几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也太过勤勉了些。”


    卫文康起身施了一礼,诚惶诚恐道:“大人交代的头一见差事,我等不敢懈怠。”


    “诶,算什么差事,不过是叫你们熟悉一下情况罢了。漕运事关国运,若是什么都不懂就随意妄为,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小生明白大人苦心。”


    邢铭德点点头,对他们的受教看起来颇为满意,“既如此,我就考较一下你二人这几日的学习情况吧。”


    二人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神色看起来越发恭谨。


    邢铭德随手拿起一本卷宗,先是问康清,“此卷讲的是什么?”


    康清扫了一眼后答道:“此卷讲的乃是江东州的地形,地势平坦,唯灵山一处高地,水源较为分散,仅江东河可勉强供船舶行驶。”


    邢铭德笑着点了点头,又拿起一卷问卫文康,“此卷讲的是什么?”


    卫文康同样对答如流,“回大人的话,此卷讲的是江东州历年来的灾害情况。小生认为此卷对于漕运甚有用处,我们连接江东河与安定江,势必会改变原有河流走势,增加旱涝灾害的不可预见性。例如……”


    “说到此处便可。”邢铭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又另外拿起了几本卷宗,见两人都能说出一二,再没有可找茬的地方,只得忍着怒意叫人回去了。


    卫文康也就罢了,乡试解元,总有几分真才实学。怎的这个吊车尾的康清也有如此本事,难道姓康的真生了一个天才?真是好本事啊。


    康清回到公房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当真如卫兄所说,邢大人自己也未曾看过那些卷宗,只看个书录便够糊弄他了。”


    卫文康浅笑:“也是侥幸,这位大人心思都在别处,若是戴大人便没那么好说话了。”


    接连两次失利,邢铭德兴许是没了折腾他们的兴致,兴许是公务繁忙,没再折腾他们,但也没给两人出头的机会,只叫他们混在一群小吏当中打杂。


    漕运署的确很忙,每日里光是各种勘测数据就一大堆,运河的流向图也改了又改。从那些高阶官吏的表情来看,进展并不是很顺利。


    当然,这一切都与卫文康和康清两个小吏无关。他们两个都是正儿八经的举人,算学也有些功底,做起这些事情来比寻常小吏快得多。


    康清见同僚们有时真是忙得饭都吃不上,便主动上前帮忙,被卫文康看见一回后制止了。


    “你我只是来此历练,做些杂事当磨砺心志,他们却是要靠此吃饭的。”


    康清不解,“我无偿帮忙,也没影响他们的差事啊。”


    卫文康道:“法不责众,木秀于林。你把他们映衬得太差,不也是一种罪过?”


    康清笑出声来,“我还当卫兄你说什么呢。若是他们被我比下去,不更应该加倍努力吗?毕竟领的都是朝廷的禄米,百姓的赋税呢。”


    “倒也是个思路,只是现下还实现不了那个效果,只能叫你被人针对。”


    “为何?”


    “因为现在的你还不是那个足以改善吏治的人。”


    康清觉着卫文康说得玄乎,但又莫名觉得有些道理,不再主动去给别人帮忙,只空闲时看自己的书。岂料,不过几日,卫文康竟又瞧不惯他看书,时常拉着他去各个衙署乱逛。


    总体来说,卫文康的小吏生涯还算安稳,柳天骄那边也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就,他的酒楼图纸画好了。


    第197章 第 197 章 风云变幻


    当今的酒楼一般都是独栋的, 规模小的只有一层,规模大的六七层都有,后面围着小院,弄些小桥流水之类的造景看起来档次就高很多了。


    秀贤楼就是后一种样式, 共八层楼高, 一层楼没有包间, 吃食价格相对较低, 寻常百姓咬咬牙也能吃得起。二楼也是开放式的大堂,但里面隔了些屏风花草, 看起来雅致许多。三楼至七楼全是包间,每个包间至少消费三两银子才进得去。至于八楼,柳天骄没进去过,因为他身分不够,就是给钱人家也不让上。


    客栈也分两种,规模小的如酒楼一般只有一栋,后院围着些低矮的小房间, 一般用作厨房、仓库、马厩等。规模大的客栈布局一般相对规整, 以中轴线为中心, 除主楼外, 左右还分布着一些客房。


    柳天骄他们的酒楼兼具了一般的酒楼和客栈功能, 建筑样式自然也得好生思忖一番。柳天骄原本是想着采用规模大的客栈那种布局, 修个四四方方的院子, 客房围绕一圈, 院子里面可参照达官贵人家做些园林样式的布景。至于供客人吃饭的地方,就放在主楼一二楼。一楼大堂,二楼包间。


    齐明泽想了想后,否定了柳天骄的想法。“市面上常用的客栈布局还是杂乱了些, 容易扰了贵客的亲近,不如索性将住宿的地方分成两个院子。一个院子房间多,价格实惠些;另外一个院子弄得精致些,只做贵客生意。至于吃饭的地方,就修在两个院子中间,像秀贤楼一样,多几层,但下面两层楼要与上面的几层楼隔绝开。”


    柳天骄从未见过那样式的酒楼,问道:“齐哥哥,咱们当初把酒楼和客栈合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客人方便吗?既能吃饭又能住宿。如今分开院子,有些不太便利吧。”


    齐明泽笑道:“骄哥儿说得有理,所以咱们酒楼与住宿的院子并不完全隔绝开,以游廊相连,中间置些花草,上面覆盖上顶,冬日还可在游廊两侧挂上布帘遮寒。如此一来,既雅致又能遮风挡雨。”


    柳天骄想了想那场景,当即便拍板同意了,“好主意。只是酒楼又如何隔开呢?”


    “两个游廊,一个通向酒楼一楼,另外一个通向三楼,酒楼二三楼之间的梯子隔绝出来,不叫客人随意走动。如此一来,还可以多开两道门,若是贵客想要清净,可不直接从大门出入。”


    齐明泽在外混了那么久,可太知晓那些贵人偷偷摸摸的习性了,甭管面上多光鲜,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想要遮掩起来,因而好些高档酒楼、客栈都设了门槛,寻常人都进不去。当然,也有些趾高气扬的,愿意在众人面前展现他们的高贵,他们这种相对独立又不完全隔绝的地方应该能满足这些人的需求。


    说个不好听的,开门做生意,薄利多销是一方面,能宰些一票吃三年的贵客更叫人心喜。若是日后生意好,还能再另外开辟几座小院,供拖家带口的富户居住,谁叫他们地盘大呢。


    柳天骄能有什么意见,他完全是被自家齐哥哥折服了。事实证明,齐明泽真的有两把刷子,图纸设计出来就连秦墨思这种挑剔之人都赞不绝口,直催促柳天骄他们尽快动工,日后自己的闺中密友来了江东也有了好去处。


    于是,柳天骄又马不停蹄地忙碌了起来。贵重的木材石料、书画摆件之类的由齐明泽去谈,寻常的材料、工程的监工就交给了柳天骄这个市井中成长起来的人。齐明泽的品味和人脉是常人不能企及的,柳天骄也有其优势,他砍价是一把好手,工匠们更是喜欢他,听得进去意见,为人爽快大方。


    当然,也有些瞧不惯哥儿主事故意闹腾的,尝试过柳天骄的手段后更是老实得跟个鹌鹑似的。一掌就能劈碎巨石的小哥儿,是活腻了才去寻他晦气?也亏得人家是个讲理的,平时都笑眯眯的,不上这些强硬的手段。


    秦墨思一个富贵闲人,在家也待得无聊,如今柳天骄这边每日里好酒好菜供着,说话又好听,秦墨思便时常往酒楼那边跑,帮着布置一番。以他的话来说,有点小钱的人多半自觉身份不一般,最烦千篇一律的俗气。既是走高端路线,每间客房都得弄出些不一样的花样来。还有园林景观,也不可马虎。


    鉴于秦墨思在“沉香居”的布置上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柳天骄对秦墨思的审美是有几分信任的,可“沉香居”的前车之鉴也告诉柳天骄,一旦点头,自己可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富贵窝里长大的公子,一向只看品质不看价位。


    果真,即便柳天骄再三强调,小包还是常苦着脸告诉柳天骄,今个儿秦公子又花了多少多少钱。柳天骄每回听完小包的汇报,就想把秦墨思撵走,接着又安慰自己,他们是高端酒楼,专做富贵生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在柳天骄心惊胆战的再三拉扯中,秦墨思负责的那个包间终于交工了。打开门一看,柳天骄都不敢往里面走一步。这是什么人间仙境啊,也太漂亮了,处处没有一点金钱的俗气,可单看每一处,都感觉价值不菲,不是市场上那些俗物可比的。


    秦墨思得意地指着罗汉床上的一个小炕几,“只花了三两银子,划算吧?我可是费了好大的人情才拿下的。”


    三两银子的小炕几还便宜?够柳天骄打几张床了。柳天骄上前把那个炕几瞅了又瞅,小心碰了一下,随即又赶忙抽了回去,生怕自己动作一大就把它碰坏了。“不就是颜色耐看了些,摸着也没啥区别,怎么就值三两银子了?”


    秦墨思给了这个土包子一个大大的白眼,“知道这是什么木料吗,知道这种木料多难得吗?我跟你说……”


    “停停停,我不想知道它是什么东西,更不想知道这间屋子花了多少钱。”柳天骄只知道自己的钱匣子空了又空,“哎,也不知道能不能捞回本来。”


    “怎么捞不回本来,打小我的卧房都是兄弟姐妹们竞相仿效的对象。瞧着吧,日后这间屋子有的是人抢着住。不行,我得给它起个好名字才行。花间意怎么样?”


    柳天骄:“……不如就叫进宝阁?”


    秦墨思忍无可忍,“柳天骄,你给我闭嘴!”


    齐明泽倒是对秦墨思的审美很认可,悄悄支援他又布置了三间卧房,说是日后要凑个“日月星辰”,作为酒楼的招牌。秦墨思得到了他的认可,喜不自胜,每日都泡在酒楼里,搞得他夫君都怀疑自个儿最近是不是把夫郎得罪了,怎么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个人影。


    公孙鳌是个全能型人才,可惜相较于规划院子,酒楼的灶房更需要他。每日里穿着罩衣,跟主厨商定酒楼的菜式。没办法,柳天骄实在是忙不过来,只能又请出了自家师父。


    这日,公孙鳌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一个面容清俊身着长袍的男子走了过来,嬉皮笑脸道:“老远就闻着香味儿了,可否给在下分些?”


    公孙鳌看向来人,冷声道:“酒楼还未营业,请不相干的人离开。”


    男子好像没有听到公孙鳌的话,反倒笑着往锅里探了探脑袋,“原来是炖的鸭子,奇了怪了,看起来也没什么调味啊,怎么香味儿如此浓烈。”


    公孙鳌不耐烦了,“庞教习,你好歹为人师表,注意一下身份。”


    “华清公子可是见外了,以咱俩的关系,怎么也得叫我一声未婚夫吧。”


    未婚夫?厨房众人悄悄停下手里的活计,偌大的灶房只能听见柴火劈里啪啦的声音和大锅里伴着浓香的微微咕噜声。


    公孙鳌脸色一变,“庞教习今日是吃错了药不成?”


    男子轻轻拍了拍脑袋,“哎呀,瞧我这记性,年岁太久了,真可能是记错了,还请公孙大厨见谅。”


    “无妨,只是别再记错就好。”


    还以为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原来是误会。厨房众人失望之余,又捡起了手里的活计,重新忙碌起来。


    男子眨了眨眼,示意公孙鳌跟自己往外走,见对方没有要动的意思,又作势要张嘴。


    公孙鳌黑着脸跟他来到了一个僻静之处,“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着咱们有些缘分,忍不住找华清公子多聊几句。”


    “聊什么,曾经不可一世的宋六元如何落魄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教书先生?”


    “若我没有落魄到此处,如何与你相配?”


    公孙鳌有些不耐烦了,“你今日说这些,就是想来奚落我的?宋齐文,没记错的话,你我除了胡乱赐下的一桩亲事,不曾有什么关联吧?”


    庞教习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婚约在身,何等紧密的关系,你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


    公孙鳌冷笑,“难不成你对一个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旧情难忘?”两人改头换面后相识已久,若真有心,不该在今日才找上门来。


    男子却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咦,未曾有过一面之缘怎么了?名满京都的华清公子是多少俊才的梦里人,我也不能免俗啊。当初赐婚的圣旨还是我亲自去求的呢,你怎可如此小瞧我的真心?”


    “你若再胡搅蛮缠,我就不奉陪了。”公孙鳌说着就要走。


    庞教习见他真生了恼意,赶忙把人拦住,“急什么,我不过是想问一句,华清公子就甘心百年世家沦落至此?”


    公孙鳌不为所动,“世家气数已尽,有何不甘心?”


    庞教习整了整一向凌乱的衣裳,微微一笑,“世家气数是尽了,新贵却是在崛起,风云变幻之际,你们楚家就不想再搏一搏?”


    第198章 第 198 章 吾家有儿初长成……


    江东州一座普通的小宅子内, 俊俏的小哥儿全然失了平日的斯文恬静,绕着小院儿一个劲儿地打转,见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了,赶忙迎上去, 紧张地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样, 看到没有?”


    十来岁的小汉子累得笑都笑不出来了, 好歹喘了几口气,道:“考, 考上了。”


    小哥儿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了,跟着弟弟开始结巴,“真,真考上了?”


    小汉子终于把气喘匀了,“真考上了,名次还不差呢,三十八名。”


    小哥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天谢地, 谢天谢地啊。”


    小汉子也为自家哥哥高兴, “闵哥哥可真是厉害, 三哥, 你预备什么时候叫包哥哥来提亲啊?”


    小哥儿脸上通红一片,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 总该, 总该人家男方定。”


    “我看包哥哥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说一声,他明个儿就能来。”


    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说亲的踏烂了,小哥儿却单单亲睐自己一个无父无母无家产还带着弟弟过活的人, 纵使铁石心肠也得软和几分。知晓月哥儿为了自己推拒了所有的亲事,小包终是正视了自己的感情,不管结果如何,希望日后月哥儿想起自己的时候,能觉着自己没有看错人。


    月哥儿本就欢喜小包,见他对自己百依百顺,真正放在心坎里了,更加笃定自己的情意没有错付。纵是江闵没有考上,月哥儿确信自己还是会坚定地嫁给那个人,只是家中的阻力可想而知,愁得月哥儿好些夜晚都难以入睡。


    这下可好了,小包的亲弟弟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童生,还是州城的童生,怎么也当得起一句少年天才,自家爹娘定然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当天晚上,月哥儿就忍不住跟家里人透了底,“我觉着柳家食肆那个姓包的小掌柜不错,想,想嫁与他。”


    家中就这么一个小哥儿,又漂亮乖巧,从小就是杜家爹娘的命根子,千骄万宠地长大。还没到说亲的年纪,明里暗里惦记地就没有少过,杜家爹娘又是欢喜又是舍不得,卯足了劲儿定要给自家哥儿寻门好亲事。


    初时还好,月哥儿什么都不懂,亲事上也是全凭他们做主。可不知怎么地,打去年起,这个小哥儿就变了样,不管再好的男子他是见都不见。


    杜家爹娘和哥嫂都是那个时候过来的,一想便知道自家小哥儿是心中有人了。再一想,月哥儿平日里接触的人就那么些,只稍稍注意便知道他心中的人是谁。


    柳家食肆的小包掌柜,他们都见过,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年纪轻轻就颇有本事,帮着柳老板把食肆经营得有声有色的,自家香油生意还要仰仗人家多照顾呢。长相性子也都不差,可这家世实在是拿不出手啊。


    无父无母不说,还带着一个念书的幼弟。读书人啊,听着是体面,可其中的心酸那只有体会过的人才懂。就他们杜家,世代在州城开香油铺子,还有自家的宅子,家境算过得去的吧?一家四个孩子,小哥儿也就不说了,老大和老二都只在学堂混过两年,勉强识字。


    轮到老幺,有些天分,家中两个哥哥也已经娶亲,总算是正经读了书,也有想法科考,可还算宽裕的日子一下又紧巴了起来。他们家尚如此,那小包供个弟弟读书能容易?就算柳老板能帮衬些,可到底能帮衬多少谁知道,万一哪天不帮衬了呢?


    杜家爹娘自觉不是大公无私的人,无法忍受千骄万宠的小哥儿到别人家受苦,也不是那种逼着人家不管亲弟弟的硬心肠,这门亲事他们是不可能同意的。可如今,那小子的弟弟居然中了童生?


    杜爹有些不确定道:“那娃儿还不到十五吧?”


    杜母笃定道:“十三岁都没有。”


    杜大哥笑道:“娘说得没错,那娃儿也就是个头高,小脸儿嫩生着呢,谁成想就是童生了。”


    杜大嫂嗔怪道:“你光瞧着人家脸嫩,不知道人家师父是谁,我可是听说了,他一直是跟着卫解元念书的,也就最近年把才转到了私塾。”


    月哥儿先是懵了一下,接着就反应过来,羞得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感情你们早就知道了?”


    杜二嫂捂着嘴笑,“爹娘和你哥哥们多心疼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就打听明白了。”


    “总不能我家小哥儿被人勾搭走了,我们才知晓。好在那个小包是个老实的,不然……”杜母冷哼一声,没说下去。他们是本地人,弯来绕去的总有些关系,断不能叫自家小哥儿被欺负了。


    杜爹抽了口旱烟,下定决心,“儿大不由娘,既然你愿意,就叫他家来提亲吧。我们也不用什么贵重的彩礼,但该有的尊重也还是得做到位。”


    “是这个理儿。”杜母给自家小哥儿捋了捋头发,轻叹一声道:“你是全家宠到大的,就没吃过苦,娘以往总想着给你找个殷实的人家。可往后的日子总归是你自己过的,你既愿意,爹娘也不拦着。好歹如今有了指望,且熬着吧,看你的运道了。”


    杜二嫂家中也是做生意的,还比杜家强些,因而性子更精明,敢想敢赌,闻言笑道:“爹娘,要我说你们就多宽心。十二三岁的童生,又跟着解元郎读书,举人咱不指望,秀才总归是没问题的。他又从小跟着哥哥长大,咱们月哥儿嫁过去,指不定就沾了光发达了呢。”


    杜母何尝没有想过,但也只敢想想,秀才是那么好考的?她家唤子功课在学堂算是顶尖的,先生也只敢画大饼说日后考个童生呢。“行啦,咱也别多想了,小包那孩子说来也踏实,总归日后能自个儿挣出饭钱来。”


    至于住的地方,杜母有些小心思,那个小包干了那么久,总有些积蓄吧,自己到时再多补贴些嫁妆,先在州城买一两间屋子住着。叫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小包居然真有些本事,住房的事情一下就解决了。


    “他真的有八十多两银子?”


    月哥儿点点头,也有些高兴,“他们兄弟俩运道好,小闵给卫解元当书童,念书的银钱都是柳老板和卫解元出的。平日里的吃喝,也没用他们自个儿花钱,因而小包的工钱都攒下了。算一算,除了酒席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开支,估摸着能剩那么些。”


    杜母乐得牙不见眼,“这还没成亲呢,他居然就愿意给你透底,看来真是个诚心的。”


    “他本来就好。”月哥儿忍不住给自己心上人说了句好话,又害羞得低下了头。“小包说日后就是一家人,没必要瞒着。这钱多给些彩礼或是买宅子都可,权看咱家的意思。”


    杜母更高兴了,眼下日子穷些有什么,只要心往一处使,日子就不怕过不好。杜母当下拍板道:“彩礼就按州城的行情给,八两,拿来走个过场。娘再跟你爹说,给你陪嫁二十两。拢共二十八两,你都带回去,凑个一百两的整,到时置上两间房子先住着,等日后攒够了钱,孩子也大了,正好再换个一进的院子。”


    哥儿不值钱,州城也不例外,寻常人家收了彩礼都只象征性地给些帕子、一床被子,就没听说过能把彩礼都陪嫁回去的,遑论这么重的陪嫁。月哥儿嗫嚅着嘴唇,半天才哑着声音喊道:“娘,都是孩儿不孝。”


    杜母把他揽进怀里,也红了眼眶。“娘就你这么一个心肝,啥都舍得,只盼你日后能把日子过好。”


    听了杜家的回话,柳天骄都忍不住感叹,“小包这门亲事找得好啊,他家也真是舍得。”


    卫文康笑道:“江闵那个贼精的都能亲自撮合,想来也不差。”


    “也是,那小子眼光最好了,到时咱们也送个重些的礼。”柳天骄想了一下道:“小包没有爹娘长辈,提亲的时候,卫解元您要不给个面亲自去?”


    卫文康一口答应,“好啊,这小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杜家是知道小包跟卫解元两口子关系不错的,但人家两口子一个解元一个大老板,想着总归不是那么好亲近,婚宴的时候能出席就算是给面子了。万万没想到,卫解元柳老板居然亲自上门提亲,还是以小包哥哥哥夫的名义。


    解元郎啊,平日里见了都不敢上前打招呼的人物,居然来杜家提亲了。整个巷子里的人都来看热闹,那些说杜家挑剔太过,月哥儿只能下嫁给个小伙计的,再没了声音,人家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弟弟都是童生了呢。


    赚足了面子的杜家只有高兴的,二话没说就把亲事定下来了,成亲的日子就在十月。即将成家的小包干劲儿更足,把食肆打理得井井有条,柳天骄更加放心地扑在了新酒楼上。


    九月,历经了大半年紧锣密鼓的赶工,新酒楼终于落成了,卫解元亲自写了招牌——江云楼。


    第199章 第 199 章 江云楼


    “听说没有, 柳家食肆那个老板新开了一个大酒楼。”


    “当然听说了,就在州学旁边,阔气着呢,边上还有好大两座院子, 说是要做客栈生意。可惜了, 那地儿太偏僻, 也就看看州学学子能不能顺带着去吃几顿饭。至于住宿, 那是想都别想,哪个有毛病的会跑到那里去住, 城里不便利些?”


    “我觉着也是这个理儿,要我说还是哥儿见识少,以为靠着解元郎夫君开食肆赚了些小钱,便心大了。”


    州学学子们对这个新开张的酒楼也好奇不已,“真是卫解元他夫郎开的?”


    “可不是,正在外头发什么半价券呢,估摸着生意不好, 想法子好歹捞些回去。”


    有人来了兴致, “半价券?什么东西, 兄台可否为我等详解?”


    “就是一个信笺模样的东西, 说是州学学子拿着它到江云楼用餐可半价。”说话的学子衣着华丽, 对这种招揽客人的小把戏明显有些不屑, “秦百宣和沈知行还在那帮着分发呢, 真是有辱斯文。”


    秦百宣和沈知行帮着分发, 那定然是没错的。柳家食肆的饭菜很不错呢,还有那沉香居贵死人不偿命又偏偏叫人欲罢不能的点心,不知道新酒楼有没有。


    那衣着华丽的学子见一眨眼的工夫身边的同窗都跑了,忙喊道:“你们做什么去?”


    秋风送来同窗们欢快的声音, “拿半价券去啊,晚了说不得就没了。”


    被留下的学子半晌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秦百宣看着手中最后一张半价券和面前的三个人,有些为难道:“各位兄台不若相约去江云楼,左右一桌饭菜只需一张半价券。”


    站在最前面的学子不干了,“那怎么行,我娘子最喜欢沉香居的点心,我是要带她去的。”


    “我还不想与你同去呢。”


    “你们两个富家公子抢什么,不如让给我这位贫家子弟。”


    “富家公子怎么了,我们的月钱也就那些,当然是能省则省。秦兄,我站在最前面,这半价券就应该给我。”


    “秦兄,明明是我们一同到的,将将要不是他拉了我们俩一把,怎么可能被他夺了先机。”


    正在秦百宣左右为难时,庞教习摇着扇子走了过来,一把将秦百宣手中的半价券抢了去。“哎呀,都是同窗,如此争执成何体统啊?还不快回课室学习去,这半价券就由我帮你们笑纳了。”


    沈知行和秦百宣忙见礼,“庞教习。”


    居然是他?三位学子瞧了瞧面前这位长相俊美没个正形的教习,到底只能放弃了。说来原本岌岌无名的庞教习如今也在州学有了些名声,也不知道这位辰班的教习有什么特殊,叫乡试头三名都对他服服帖帖的。


    见人都走了,沈知行伸了个懒腰,“总算是发完了,嫂子的饭可不好吃。”


    庞教习瞧了瞧手中做工甚是精美的信笺,笑道:“不愧是他的徒弟,骄哥儿如今也雅致了起来。”


    秦百宣问道:“谁的徒弟?”


    “当然是我的徒弟啊。卫文康是我的徒弟,他夫郎不也是我的徒弟?”庞教习笑得恣意,只是眼神有些悠远。谁说没见过,只是当年风华绝代的华清公子会把谁记在心里呢?


    拿到了江云楼半价券的学子好些本也只是图个热闹,没成想回去就被家里人围了起来。


    “你抢到江云楼半价券了?哎呀,真厉害,给我收着吧。”


    本不当回事的学子也被夸得骄傲起来,“你家夫君我是谁,选个好日子,咱们去好生享受一回。”


    他娘子飞快把半价券卷进自己的衣袖里,“夫君学业繁重,我就不耽搁你了,叫桂姐儿他们陪我去便是。”


    学子看着脚步匆匆的娘子和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被自家娘子抛弃了。


    掌柜的瞧着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女子哥儿,为难道:“东家,咱们明明的券明明都是发给州学学子的,可这来的都是家眷,可如何是好?”


    柳天骄笑道:“无妨,我早该想到的,食肆也就罢了,咱们沉香居的东西价位偏高,好些女子哥儿都是咬着牙在吃,如今有了优惠,可不得来。”


    “可咱们这半价券给的是州学学子,为的是借借州学的书香气。”


    “放心,这里紧挨着州学,日后书香气少不了,还是先把咱们的娇客伺候好。他们满意了,想必学子们比自己吃了还满意。”


    掌柜的能被齐明泽看中高价请来也不是傻的,立马回过味儿来,佩服道:“还是东家高明。”


    虽有娇客捧场,开业头几天的收入还是不尽如人意,没办法,江云楼实在是偏远。与酒楼想比,住宿的生意更是惨淡,这几日一个客人都没有。


    唱衰的声音不绝于耳。大笔大笔的钱投进去,纵使心中早有准备,柳天骄还是有些心慌。齐明泽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闲着没事儿就拾掇江云楼里面的花花草草。


    好在几日后,酒楼的吃食生意有了些起色。如柳天骄先前所料,娇客们多了男客就爱来。


    才子佳人本就是佳话,何况柳天骄这儿布置的与寻常酒楼的大堂不一样,雅座都用屏风花草之类的隔着,男子在外面喝酒,女子哥儿在里面喝饮子吃点心,不时传出娇俏绵软的声音来,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直接叫人上瘾。


    娇客们也多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对这样不算冒昧的相处也有些心喜,谁不愿意多几个爱慕者呢?尤其是这里邻近州学,优质的男子更多。


    柳天骄看着店里正值婚嫁之龄的年轻男女越发多了起来,有些好笑的同时倒是越发注意了,叫店里的伙计都盯紧些,万不能出现男子酒后失德的情况。


    九日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江云楼终于迎来了第一波住宿的客人。订房的是柳家食肆的老客,做小生意的,因着柳家食肆饭菜味美价优,没少带着生意伙伴来照顾柳家食肆的生意。江云楼开张的时候,这位老客还带着妻儿来吃了一回。柳天骄见是熟面孔,结账的时候还让掌柜的让了钱。


    近些日子,这位老客户生意有了起色,要接待一伙远道而来的商队。对方可是他多番周折才好不容易攀上的人物,自然不能像寻常一样随意找个客栈安顿。可带到秀贤楼那样的地方,老客户也着实负担不起。


    后来还是他家夫人给他出了个主意,“我听说锦记的东家有秀才功名,最爱风雅,何不将人带去江云楼。”


    老客户双手一拍,“可不是这个理,论风雅,州城还真没几家客栈比得上江云楼。它家的点心也深受贵客喜欢,带过去也不觉着丢分。”


    “我帮你打听过了,它家住宿的分两个院子,换云居处处精致,招待锦记的东家正好;江心院价钱实惠,环境也不差,安顿商队其他人应当也不会被挑出错来。”


    “家有贤妻啊,咱家兴旺还得靠你。”


    他家夫人只是笑,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一下订出去十多间房,柳天骄也高兴得不行,亲自吩咐掌柜的好生照顾,茶水点心该送的别吝啬。


    那锦记的东家对江东州州学早有向往,见江云楼就在州学旁边,环境清幽,服务周到,处处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心里已经满意了几分。再听说此处是卫解元的夫郎开的,更觉着老客户会办事。


    “你挑的这地儿好,墙上的墨宝行云流水气势磅礴,叫人观之便觉畅快。”


    老客户笑道:“东家您眼光可真好,这些墨宝都是乡试头三名亲手所书,好些州学学子特地来此就是为了观画赏字呢。”


    “哦,乡试头三名的墨宝都在此?”


    “可不是,说来也是传奇了。这三位才子在州学便是同窗好友,乡试时住的也是同一家客栈,报喜的官差报完解元发现亚元就在边上,报完亚元发现经魁老爷也在边上,羞臊得脸都红了。”


    锦记的东家闻言哈哈大笑,“他们这喜钱挣的真是又容易又艰难。”


    老客户见他心情愉悦,心中有了底,开怀大笑,“这样的事情大家伙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啊。”


    用过饭食,老客户陪着锦记的东家往住宿的换云居走去,只见一路繁花似锦,绿草如茵,水流声若隐若现,叫人忍不住去寻觅,心中更是满意。“这造景的工匠也是好手啊。”


    “是啊,我就没见谁家客栈这么舍得花银子花心思的。”


    “不过这些都是面上的,还得看房间布置得如何。”


    老客户小小玩了些神秘,“您见了便知,定不会失望。”


    不过是一间卧房,能玩出什么花样?那锦记的东家走南闯北见得多了,不觉着会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孰料推开门一看连他都忍不住片刻的愣怔。样样摆件都是精品不说,最叫人欢喜的是房间的布局。两扇大大的窗户,望出去便是底下滔滔的江水,远处是云雾缭绕的山峰,驻足片刻便叫人觉着心旷神怡。


    一扇窗户边摆着书桌和笔墨纸砚,想来在这儿赋诗作画定能文思泉涌。一扇窗户边摆着软榻和一张桌子,上面放着茶水和点心,热气腾腾的样子一看就是将将摆上的。


    锦记的东家忍不住感叹道:“这个江云楼不得了啊。”


    第200章 第 200 章 华清公子的骄傲……


    这单生意对锦记得东家来说本就是小打小闹, 给谁做都无关紧要,见对方安排得妥帖,很爽快地就签下了契书。


    老客户却是激动得险些泪流满面,他家几代人都是做油纸伞生意的, 守着一家小铺子, 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差。老客户觉着自家的油纸伞质量好, 样式也不差, 不甘于现状,费了好些心思想要打开销路。


    努力了一二十年, 小铺子换成了大铺子,单家油纸伞在江东州也有了几分名气,爹娘都很是欣慰,但真论起来,连个富商都算不上。


    单老板都想着待儿子再老练一些就回家含饴弄孙了,偏偏机遇就这么来了。锦记杂货铺开遍华阳省,在京城也是有分店的, 与他家定下契书, 单家的油纸伞还愁销路?简直是做梦都能笑醒, 到了地下都能对着祖宗放肆吹嘘的程度。


    江云楼好啊, 旺他啊。单老板下定决心, 日后谈生意必得来江云楼。


    柳天骄收获了第一个忠实客户, 也来了些灵感。他家酒楼地段是偏远了些, 可真心想住的, 完全可以来回接送啊,关键还是怎么把名声打出去。人家都不知道这里新开了家酒楼,哪里可能会来住宿吃饭呢?像单老板这种对他家深有好感主动送上门的客户那是少之又少,总不能干等着运河通航的那日, 还不知道要熬几年呢。


    于是这天从公孙鳌、卫文康、齐明泽到江闵、松明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柳天骄聚集在了一起,目的只有一个,“大家都想想,怎么把咱家酒楼的名声打出去,让人一有吃饭住宿需求就想到咱们。”


    江闵率先发言,“要不来场诗会,请人帮忙吹捧吹捧?”


    柳天骄摸了摸他的脑袋瓜,笑道:“不愧是咱们小江闵,就是聪明。”


    江闵红着脸羞臊得不行,“骄哥哥,你别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


    柳天骄故作伤心道:“是啊,我的小江闵都是童生了,都跟你骄哥哥不亲近了。”


    “怎么会呢,我跟骄哥哥永远都是最亲的。”明明知道柳天骄是在装样子,江闵还是闭着眼睛视死如归道:“摸吧,摸吧。”


    那小模样看得柳天骄都不落忍了,又是心疼又是欢喜道:“我的小乖乖,怎么这么贴心啊。”


    卫文康对这种过分甜腻的场面明显有些适应不来,轻咳一声道:“诗会倒是不难办,安排好了时间我发些帖子出去就是,只是佳句难得传颂更难。”


    齐明泽点头,“除了科考外,住宿生意多半还是靠来往行走的商贾,如何把名声传到商贾中间,是咱们要着重考虑的问题。”


    众人都觉着他们说得在理,也说了些请孩童背歌谣、花楼编曲的歪招,但到底都是些费力费钱的主意,短时间内难以取得成效。


    正在大家都苦思冥想之际,公孙鳌悠悠道:“扬名有什么难的?不过是借机造势而已。”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除了卫文康和齐明泽这两个内敛的只在心里嘀咕,其他人眼里都写满了“你在吹牛”几个大字。


    曾经为声名所累,恨不得就此销声匿迹的“华清公子”,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小小扬个名被人质疑,难得有几分不服气。“看着我做什么,本就是小事一桩,只是你们见识少而已。”


    柳天骄怕把自家师父惹毛了,赶忙给人倒了一杯茶水,笑眯眯道:“哎呀,我们见识少师父您又不是头一天知道,还请赐教。”


    “只会讨巧卖乖。”公孙鳌冷哼一声,到底没跟他们计较,喝了口茶水后道:“自古造势扬名的手段数不胜数,无非是讲究个稀奇有趣,众人闲聊时多个谈资。”


    “那依师父您看,咱们这酒楼怎么能叫人觉出稀奇来?”


    “法子很多,最简单快捷的便是借秀贤楼和迎客来的声望一用。它们在州城经营多年,名声无人不知,只要江云楼有一个方面胜过它们,轻而易举便能扬名。”


    齐明泽道:“有道理,只是胜败如何评判,又该如何服众呢?”


    公孙鳌道:“文坛有大儒,武林有盟主,商会也有会长。秀贤楼和迎客来独占鳌头多年,明里暗里的对头应当也不少,只要好处给到位,想必他们不介意帮着踩一脚。世人多是人云亦云之辈,有了带头说好的,自有人跟着发声。”


    柳天骄呱唧呱唧开始鼓掌,“要不说是我师父呢,高,您真高。”


    卫文康蹙眉深望了公孙鳌一眼,如此见地,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家族才能培养出来。


    既是打定了主意,众人很快就分头行动了起来。卫文康拉着秦百宣、沈知行等人筹办诗会,齐明泽带着柳天骄去联系商会。


    卫文康这头很顺利,诗会本就是雅事,州学才子们看在他解元郎的身份上都愿意给些薄面,何况还有百两银子的彩头。只是如先前所料,影响力有限,只有些佳句在文人圈中流传。


    商会那头就不是那么顺利的,原因嘛很简单,商人无利不起早,要价太高。一个个嘴上说着秀贤楼和迎客来根基深厚,不敢轻易得罪,实则不过是不愿看他们白白得利。总之,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顺手可干,助人的事情那得要够报酬。


    柳天骄气得要死,“一千两银子,他们怎么不去抢?要不就算了,我就不信江云楼没他们就没有出头之日。”


    齐明泽经历得多,倒是很冷静,“待价而沽是商人的天性,无非是看不到利益罢了,这些年秀贤楼和迎客来的打压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种习惯了。毕竟州城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秀贤楼和迎客来也不能全装下。”


    “缩头乌龟,没有一点进取之心,活该玩不过人家。”骂着骂着柳天骄的心气倒是平了,“哎,无亲无故的,人家不帮也无可厚非。”


    齐明泽:“……”该说什么好呢,骄哥儿这心态。


    总之商会这边是暂时熄火了,柳天骄赁了几辆马车,漆上江云楼的印记,每日里停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只要有来往江云楼的,都免费接送,倒是吸引了一些喜欢柳家食肆的忠实拥趸者和一些有雅兴的客人。


    住宿的生意比开业时好些,每日里稀稀拉拉几位客人,只勉强够两座院子的开销。无法,地方大景观多,维护起来颇为工夫。


    眼瞧着柳天骄都把心态放平了,公孙鳌倒是不得劲起来。他堂堂“华清公子”,哪怕被流放,也能凭着本事一路爬回来,成了江东州数一数二的名厨,居然有天连家酒楼的声势都造不起来,还不如当年那些屡屡跟他别苗头却总是自取其辱的手下败将呢。


    生意不好,又没想到有用的法子,柳天骄便只能每日守在江云楼,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只是看了两月也没看出什么来,都整得跟个仙境似的了,伙计们也干活也再尽心不过,只除了位置偏僻,四周没有能闲逛的地方,柳天骄压根想不明白自家酒楼哪里还能改进。


    寒风渐紧,冬天又要来了。这日柳天骄正窝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娇斥。“怎么门口连个迎客都没有,你们怎么做生意的?”


    正围在一块儿烤火的两个小伙计赶忙迎了上去,笑盈盈地道:“姑娘别恼,天寒,东家心疼我们站在门口受冻,这才懈怠了些,快请进。”


    居然还有教伙计偷懒的东家?怪道不说生意不怎么样,女子撇撇嘴道:“也不知道主子怎么就信了那些人的鬼话,非要到这偏远的地方来。”


    抱怨归抱怨,主子打定了主意,当奴婢的能改不成?女子朝着屋里打量了一番,倒是布置的雅致,就是吃饭的人太多,嘈杂得很,“你们可有雅间?”


    伙计见她这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就晓得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忙笑道:“三楼往上都是雅间,清幽着呢,里面还有羊毛毯和无烟炭。”


    女子这才满意了些,“要两个最好的包间,大堂也收拾出三张桌子来,有什么招牌菜都上些。”


    伙计连连答应,见外面停着好长一对车马,主动上前帮着安置。


    女子回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前回话,不久车上的门帘被掀开,一位身着绸衣,长相温婉漂亮的姑娘走了出来。论起长相来,这位姑娘还没有先前那位女子俏丽,但风度气质更为突出。


    伙计以为下车的这位就是正主,行了一礼后正待说话,却见那姑娘冲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把手伸到了车帘前,恭敬道:“安置好了,请主子移驾。”


    车帘又被掀开,一张肤如细瓷、唇若娇花的芙蓉面来,眉心一抹红痣染三分媚气,孤傲的神情却又让人轻易不敢亵渎。伙计愣了一下,从未见过长相如此艳丽又不显突兀的哥儿,要不是见过齐老板的风姿,怕是这会儿都该看傻了。


    那哥儿也不曾把伙计的反应看在眼里,踩着一位男仆的背下了马车,打量了眼前的江云楼一番,微微勾唇,露出些不屑来。“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如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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