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 买宅子
卫文康愣了一下, 才猛地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嗓子又哑了,“柳天骄,你可真是会哄人。”
柳天骄瓮声瓮气道:“还不是你太难哄了。”
“那以后还能哄吗?”
“哄, 你想让我哄多久就哄多久。”
“记住你今天这句话, 你要哄我一辈子。”
“好。”柳天骄一口答应了。
虽然他还是不确定卫文康对他的感情能不能持续一辈子, 可只要对方还愿意继续, 他就能拼尽全力。
公孙螯见两个人黏黏糊糊地进来,就知道别扭已经闹完了, 也没有说什么,只招呼着两人吃饭。不愧是江东州数一数二的厨子,什么菜经了他的手都能觉出不同来。
汤鲜味美,摆盘讲究,有些菜要不是柳天骄自个儿买的材料,都不知道用的是什么东西,总觉着那都不单单是一道菜了, 而是那些顶级手艺匠人的艺术品。
就是简单的冬瓜, 都被细细雕琢过, 晶莹剔透都彷佛是一块美玉。一口咬下去, 软糯中带着些微嚼劲, 浓香中不失原本的清甜。
卫文康原本以为自家夫郎的手艺已经够好了, 吃了公孙螯的菜, 感觉就像街边小吃和顶尖酒楼的珍馐。小吃胜在一个奇, 味也美,酒楼珍馐却是让人感觉实实在在的稳,让人吃了就觉着贵有贵的道理。
柳天骄把自家师父的马屁拍得震天响,“太好吃了, 师父,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我到底多久能学到你的本事啊。”
公孙螯才不搭理他,这张嘴天天给他灌迷魂汤,公孙螯都已经习惯了,只是问卫文康:“可还吃得习惯?”
卫文康看了一下自己剥下的那堆壳,有些赧然,“好吃到光顾着吃了。”
没有什么比食客的认可更重要的了,公孙螯也不觉着卫文康失礼,反而泛起了浅浅的笑意,“日后休沐都过来,我常年独居,多个人也热闹。”
卫文康自然是连连道谢,然后道:“师父,我前些日子不是在诗词大会上得了五百两银子嘛。跟骄哥儿商量了一下,想拿这钱在州城置个宅子,就在祥云巷附近,日后您也多到家里来,叫我们孝敬孝敬您。”
公孙螯看了一下自家徒弟洋洋得意的样子,就知道这宅子是谁想置了,也为骄哥儿高兴。“好,五百两倒也够在州城置上一座不错的宅子了。我以往为一家牙行的当家人办过宴席,他这人做生意有能耐,心眼也还行,你们要是需要,我下午带你们去寻一下他。”
卫文康和柳天骄才来州城没多久,认识不到几个人,本还想去问问同窗也没用合适的牙行推荐,既然公孙螯有熟识的,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说来近年来州城房价也在涨,只是不如临安府那样的富庶之地涨得凶,毕竟除了那些达官贵人,有钱的还是地主富商。如公孙螯所说,五百两银子是够不着那些豪宅的,买一个稍好点二进宅子却是够了。
所谓一进、二进宅子,区别在于院子的数量。一进宅子只有一座正房、两侧耳房,正房一般由三间房组成,一共就是五间房。
二进宅子就是在东西厢房的南山墙之间增加隔墙,将宅子分成了内外两部分,隔墙合拢处设门。前院有倒坐房,用来接待客人处理事务。后院分为正房、东西耳房和东西厢房,供日常起居生活。相对于一进的宅子而言,二进宅子更大,大大小小的房间大概有十来个,且更注重居住的清幽和安全性,是有家眷的人首选。
如今柳老大这一脉就剩下柳天骄两口子,就算加上江闵这半个长期借住人口,偶尔再来个客人,其实一进宅子就够用了,柳天骄犹豫要不要如此铺张浪费买个二进的宅子。
卫文康却道看了房再说,既然银子足够,就买合心意的。
公孙螯带他们去的是一家规模颇大的牙行,就在正大街上,一排三层的楼房,装潢雅致,一晃眼就能看到起码十来个伙计在忙活。牙行的生意也很好,咨询买卖的客人都很多。
如今商贸比前些年发达了不知道多少,牙行也跟着开了一家又一家,种类划分得也越来越细,又买卖房产田地的、货物的、人口的,甚至还有专门买卖消息的。
这家牙行明显只买卖房产田地的,并没有粘手贩卖人口的生意,柳天骄瞧着舒服了不少。虽说齐明泽大抵是设计自卖自身,但如今他还下落未明,柳天骄还是为他悬着一颗心,见不得那些。
如此规模的铺子,当家的自然不会坐在大堂内迎人。公孙螯让伙计帮忙通传一下,对方倒是热情,先给他们几人倒了茶水才上去叫人。
“今早上一起来我就瞧见阳光明媚的,心想必然是个好日子。果真,居然等到了公孙先生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柳天骄回头看去,是一个身穿灰袍、黑色布鞋的中年男子,面向忠厚,笑容灿烂,看起来就像一个很好说话的邻家大叔,压根就不像在江东州有这么间铺子的大老板。
卫文康确实神色如常,他如今早不是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乡下小子,加上天生的玲珑心思,已有几分识人的能耐。精明外露的人大多少不了小聪明,但真正的大智慧往往是叫人瞧不出的。
像这位牙行当家的,只恍惚一个照面,都能叫人多出几分亲近来。连公孙螯这种性子冷淡的,见了人都带上了淡淡的笑意,“施老板客气了。”
“是公孙先生与我客气,我家中顶尖的明前碧螺春都备下好久了,总等不着人来品尝。”施仲言叫人把先前的茶水撤下,换上了另外一种,又上了些一看就精致的糕点,笑道:“这会儿是来不及回去拿好茶了,只能将就将就。”
柳天骄喝不出茶的好坏来,最喜喝茶的卫文康却是一下就尝出了前后两种茶的区别。同时不由暗道,这个牙行当家的待公孙大厨着实不错。毕竟虽说做生意的人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说不清楚,但能拿出这样的好茶,也是极大方的了。至于他嘴中所说的明前碧螺春,想必还真是顶顶好的,可惜自己是喝不上了。
公孙螯倒是似乎习惯了牙行当家的如此精心的款待,只笑道:“近日忙着教徒弟,鲜少出门,改日必来叨扰。”
施仲言有几分惊讶道:“哦,你竟是收徒弟了?能叫你动心,想必定是个天赋卓绝的。”
“资质愚钝,胜在勤快有孝心。”公孙螯说着便给他介绍道:“这是我徒弟柳天骄,边上这位是他的夫婿——卫文康。”
虽然隐藏得很好,但卫文康明显看到施仲言看向骄哥儿的眼中带了些嫉妒和不甘。有些莫名,他这么大一个老板,嫉妒骄哥儿作甚,难不成他还想学厨?
绝无可能,能在州城开这么大的一间牙行,背后起码有个四五品的官员撑腰,这行的水深着呢。而厨子说得再好也是下九流的职业,哪能叫一个大老板嫉妒?
卫文康摸不着头脑,也没有发作,只和柳天骄一道礼数周到地与人打了招呼。施仲言的回礼也热情地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还说要给两人见面礼,被公孙螯拦住了。
“他们两口子都是实诚人,哪能心安理得收你的见面礼?倒是还有件小事要麻烦施老板。”
“什么事,但说无妨,可别与我客套。”
公孙螯道:“骄哥儿与我学厨,文康又在州学念书,两人在州城没个落脚处,多有不便,凑了些钱想买个宅子。他俩是外地人,我这个当师父的又对这些无甚研究,想着施老板是这行的翘楚,这不就厚着脸皮来讨个主意。”
“我当是什么,这点小事也需你跑一趟?找人递个信就是,我必办得妥妥贴贴的。”施仲言一口应下,又问道:“对宅子可有什么要求?”
施仲言并没有像寻常人一样对卫文康州学学生的身份过多关注,也侧面印证了卫文康的想法,这个施老板必然不是简单人。倒是越发叫人好奇,他为何对公孙螯如此推崇殷勤。
公孙螯倒没注意这些,可能是他对这方面没有卫文康那么敏锐,也可能是他习惯了别人的推崇。只是一心想着宅子的事情,听施仲言没有推拒之意,便看向卫文康:“你们有什么需求,自己与施老板说,免得我传话说不到点子上。”
卫文康也没多客套,拱了拱手道:“我们家人口不多,宅子一进或者二进就够住了,只是希望环境清幽些,离州学不要太远。”
施仲言干这行多少年了,也没用伙计上前,直接道:“太平日子久了,州城的房价涨了些,抛开过差和过好的不言,如今一进的宅子在二百两到三百五十两之间,二进的在三百两到五百两之间。”
倒是正好在自家的能力范围内,柳天骄松了口气,又听施仲言接着道。
“州学日渐兴盛,附近的宅子价格也水涨船高,同样的东西比着其他地方怎么也要高个七八十两,卫秀才可想好执意要州学附近的?”
第172章 第 172 章 学区房
本来还松口气的柳天骄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州学附近竟是要贵七八十两,七八十两都够在安泰买个还能看得过眼的宅子了。更不用说在乡下,七八十两盖出来的宅子那是地主老财住的,一般人哪敢想?
别看他们镇上的铺子就要一百两, 那是因为他们铺子地段好, 且铺子是能钱生钱的东西, 一铺养三代可不是空话, 宅子就没那么值钱了。饭都吃不下谁还在意住的地方,能有个睡觉的地儿就不错了。
因而宅子的价钱要比铺子低不少, 在他们县城宅子一进的宅子贵的也不过一百多两。至于柳老幺买的那个宅子,主要还是能当铺子用,不然修成个花也卖不出两百六十两。
总之,柳天骄希望自家宅子离州学近些,但多花那么些钱,他还是觉着不值。不过卫文康一向是个靠谱的,当着外人的面, 他再焦急也没有出言给他没脸。
卫文康岂能不知自家夫郎的想法, 但他还是不动声色道:“不知州学附近的宅子租金几何?”
施仲言喝茶的手一顿, 淡笑道:“比别处高出三成。”
卫文康又问:“看宅子的人可多?”
施仲言这会儿才正视起来眼前这个年轻人, “既是公孙先生带来的人, 我也就不瞒你, 看宅子的人就没少过, 不然这价钱也不会一日比一日高。卫秀才在州学念书, 想必对它的境况应当有数。”
卫文康满意了,一脸感激,“多谢施老板,我们好不容易才攒到这些钱, 虽有些想法,但终究心中难安。”
施仲言好笑道:“你这么说不怕我趁机加价?”
卫文康道:“施老板仁义,怕是念着师父的关系,本就没想赚我们的钱,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换个人,我还真不敢。”
施仲言哈哈大笑,对公孙螯道:“卫秀才可真是个妙人,也怪不得能入你的眼。”
公孙螯都亲自找上门来了,施仲言本来就没想着为了这点蝇头小利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关系,但这个卫秀才能知趣到亲自把他的仁义点出来,不用自己七拐八拐卖好,可不是好事?
果真,公孙螯闻言都有些不好意思,“叫施老板为难了,我只是想着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容易被骗,倒没成想来占你的便宜。不必顾忌我,按市价来就是。”
施仲言佯怒道:“我们什么关系,至于用这些铜臭来玷污?我知你不是个愿意叫人吃亏的,也就不贴钱了,卖家要多少你们给多少就是。”
原价买卖,可真是叫他们占大便宜了。如今牙行的中介抽成大抵是在房价的半成左右,也就是说,他们买五百两的宅子,就要付二十五两给牙行。这是最基础的,像施老板家这样的大铺子,还会自己囤积土地宅子来买卖,这样加价多少都说不清楚了。
卫文康心中一谋算,更是感激公孙螯,对着施仲言的笑脸也越发真切,“小子就厚着脸皮占了这个便宜,日后施老板有用得到的地方,吩咐就是。”
这种场面话不过听听就罢,难不成他还真能用得上一个小小的秀才不成?施仲言笑笑,并不把卫文康的话放在心上,面上只是随意客套了两句,便进入了正题。
下面的人把一个大册子拿来给施仲言,上面清楚写着每套宅子的位置、大小和特点,最叫人惊奇的是,每座宅子还配上了一副清晰的图。不同于卫文康以前见过的那些文人写意画,那上面的图规整清晰,叫人一瞧就能相像出那个宅子的样子。
柳天骄也没看过这样的好东西,竟是一时入了迷,觉得哪座宅子都不错。公孙螯对这些东西也一窍不通,叫他看来,越贵的东西自然越好。
拿主意的便是卫文康,他指了几处道:“不知道今日能否看房?”
施仲言爽快道:“能,这会儿就可以去,我带你们。”
铺子里的伙计们瞧着当家的竟亲自带人去做这种小生意,纷纷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对方是何等人物,能得如此待遇。
卫文康和柳天骄自然也察出了不妥,忙道叫一个伙计带路就是,施仲言坚持不肯,说别看他如今不常干这活,老本事却是一点不落。
既然劝不住,那就只能接受对方得好意了。别说,施仲言这水平还真不是一般的牙人能比的,每处宅子叫他一看就能瞧个分明。特别是缺陷之处,牙行的册子上不写,怕影响生意,如今施仲言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还能分析影响大小。
“这个宅子好处自不必说,离州学步行只需一刻钟,宅子维护得也好,无须修缮便能入住。只是缺点也不少,一是没有水井,这周围又无河流,每日买水吃花钱不说还不便利,尤其你家夫郎还是学厨的,可不得多用水。公孙先生你说是不是?”
公孙螯不是多愿意出来走动的人,对这些东西也没太有兴趣,但施仲言都问到他了,自然不能不说话,便问道:“不可以自己打水井吗?”
施仲言对他的捧场很高兴,笑着解释道:“卖家也是小有家资的乡绅,估摸着不会舍不得打井的这些钱,他们不打,怕是因着此处出不了水。”
柳天骄这才想起来,他们家建房子之前也是事先勘探过地方,特地寻了处能打井的。他爹当时还跟他说,家里干的是屠户的行当,每日宰猪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水,自家没井不知道有多麻烦。
公孙螯也表示了信服。
施仲言又接着道:“卖家有钱,每间屋子家具添置得齐全,且都不是便宜物什,自然价钱便贵,要价四百八十两。恕我直言,你们银钱不是太趁手,人口又少,选这样的屋子并不是太划算。”
他句句说叨了点子上,卫文康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是先叫他们心里有个谱。“确实不划算,今日日头也大,不如施老板直接帮我们推荐一下您觉着适合我们的宅子,也免得您和师父劳累。”
施仲言知道他是个上道的,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就推荐一套一进的,一套二进的,你们比较看看。”
三人都没有意见,施仲言便带他们先去看了一进的。就在离他们先前看的那座宅子不远处,一共五间房的标准样式,屋舍维持得还不错,家具都被先前得房主搬走了,但水井灶房这些都齐全,院子也不是太小。
当然,缺点也不是没有,门前的巷子很小,左邻右舍好些都把宅子分割了租出去,人员相对混杂。他们看宅子的期间,就能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声和大人间的咒骂声。
柳天骄在村里习惯了这些鸡零狗碎,镇上做生意更是吵闹,倒是没觉着有什么。这宅子的价钱也不是顶贵的那种,三百两。
施仲言直言,在别处,这样的宅子最多二百三十两就能拿下,但在州学附近,就是要贵些。
卫文康点了点头道:“是不错,待看完那座二进的宅子,再比较一番。”
施仲言也没说什么,反正是不挣钱的买卖,他们买哪处都成,便又带他们去了另外一处。
这处离州学倒是更近些,步行只要半刻钟的样子,与他们先前看的宅子却并不是一个方向的。施仲言道这处官府原是预备留来修跑马场的,后来州学兴盛,家在远方的教习们居住不便,就由当时的州学院长带头找官府要了一些地方修宅子。跑马场的打算落了空,官府干脆就将剩下的土地也卖与私人修宅子用了。
施仲言道:“那些教习也是有眼光的,当时此处荒凉,样样不便,倒是风光极好,在自家院子里就能望到灵山的毓秀风光,出门几步就是江东核,地处上游,河水清澈。如今修了桥,去西市也便利,实在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哪个读书人没点儿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臭讲究,光看着那未经城中居民各种腌臜物影响、没有一丝异味的河水,心情就能好不知道多少。
但这样的好地方自然也是有代价的。施仲言道:“这宅子没有四百八十两是下不来的。虽说是二进的院子,但屋舍并不多,只有正房三间和倒座三间,东西厢房都没有修,更不必说耳房。”显然,此处的房价并不在施仲言先前所说的一般范围内。
卫文康问道:“为何竟是只修了这六间?”
施仲言道:“说来也是奇事,这个宅子的主人本是一个落地多年的老举人,本想着来州学谋个教习一职,勉强度日。未曾想将买了地,修了几间屋子就收到消息,说他选上了一地的县丞。哪里还顾得上宅子,立马就收拾东西欢欢喜喜去上任去了。”
公孙螯很给面子地叹了句:“倒是个好运道的。”
施仲言笑道:“可不是,这院墙还是后来想起来才修的。”
买二进宅子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着屋子多地方大,这个二进的宅子就比一进的宅子多一间房,还贵那么些,就是眼馋此处好风光的也不得不多掂量掂量。
柳天骄对山山水水的没啥兴趣,觉着多花一百八十两很没必要,正准备与卫文康悄悄说他中意先前那处,就听卫文康道:
“就这处吧。”
第173章 第 173 章 房主柳天骄
柳天骄瞪大了眼睛, 就这处,四百八十两这处?卫文康不会是疯了吧,还是有钱飘了。柳天骄心里跟有蚂蚁在爬一样,焦灼得哦。忍不住扯了扯卫文康的衣袖, 对方却只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施仲言也有些意外, “卫秀才可是想好了?”
卫文康笑道:“想好了, 此处清净, 适合做学问。”
柳天骄反应过来。是啊,这附近可都是州学的教习, 以后来往请教可不就方便许多。卫文康不是还想拜庞教习为师嘛,说不定庞教习也住在这里,那岂不是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想到这里,柳天骄高兴起来,他们成亲时请的那位郑媒婆不就是这样拜的师,这回希望可就大了。不过多着一百多两,跟卫文康的前程比起来算什么, 这钱花的值。
公孙螯明显感受到了自己徒弟前后态度的转变, 虽说不知道他怎么转变了心意, 但只要两口子能达成一致就好。
施仲言从头到尾就没有注意过柳天骄的态度, 谁家不是男人做主, 要不是公孙螯这个师父牵的线, 今日这个小哥儿恐怕都不会跟着来。因而, 他并没有关注柳天骄的态度, “既如此,那咱们就定下了,随时可以过契。”
卫文康笑道:“多谢施老板,天色不早了, 我们请施老板吃餐便饭?”此时正到饭点,对方将将帮了大忙,话都没有一句也不礼貌。
施仲言哪里会瞧得起一顿饭,平日里叫他与秀才吃上一顿饭他还觉得浪费功夫,可今日有公孙螯在,那便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这个卫秀才当真是个有眼色的,施仲言脸上浮现出笑意,“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学生的荣幸。”
公孙螯开口道:“施老板要是不嫌弃,去家里吃吧。”
施仲言这回已经笑眯了眼,嘴上还在客气,“太劳烦公孙先生了。”
公孙螯道:“无妨,今日文康休沐,家里好些菜都是备好了的。”
其实是柳天骄馋师父的手艺,样样都求师父多做了些,说他要细细品味其中精髓。
施仲言哪还舍得再说一句拒绝的话,“那我就厚着脸皮叨扰了。”
一行人又高高兴兴往回走。施仲言在前头变着法跟公孙螯搭话,卫文康终于找到机会跟柳天骄解释。
“将将急着定下宅子,没来得及跟你解释,我觉着这钱咱们能加倍赚回来。”
柳天骄道:“我懂,这宅子左邻右舍都是州学的教习,说不得庞教习也住在这附近,咱们有的是机会摘桃子,贵些也无妨。”
卫文康愣了一下,旋即笑开,又觉得心里暖暖的。明明那么在乎银钱的一个人,集市上买菜都最少比对三个摊子的人,却能为了自己一个机会多花二百两银子,他都觉得此刻的骄哥儿都有些像头脑不清楚的冤大头了。笑着笑着又有一阵阵疼痛涌上心头,这么好的骄哥儿,他怎么会怀疑对方心不够诚呢?
柳天骄悄悄握住卫文康的手,“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卫文康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自己太坏了。”
柳天骄认真道:“你才不坏,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就你这个傻哥儿这么觉得。”卫文康叹息,稍稍平复一番情绪后跟柳天骄解释道:“庞教习的确住在这里,但我宁愿每日多跑两个时辰,也不会为了这点便利多花二百两银子。我看中的是这座宅子本身的价值,骄哥儿,你相信吗,这座宅子三五年后价钱必能翻几番。”
柳天骄惊到了,“怎么可能,这宅子又不是金子做的,哪里值得了那么些钱?”
“骄哥儿,你没见过自然不知道,财帛动人心,可比财帛更叫人眼红的是权力。如今多少人日日钻研在科举中,就为了有朝一日能中举及第,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县试六七人取其一,府试十人取其一,院试二十人取其一,乡试是多少?百中取其一。州学去年就包揽了一半的举人,如今更是人才济济,下一场乡试表现只会更突出。你觉着这样的地方,会不会叫人趋之若鹜?”
柳天骄毫不犹豫地回道:“肯定会呀,咱们不都费了老鼻子劲挤进来吗?”
“说得对,以后来求学地人只会源源不断。而州学虽提供住宿,但毕竟没有自家舒服,如今能读的起书的就没有家境太差的,能坚持考到州学的,家境只会更好。”
“所以有的是州学学子为了住得舒服些花大把的银子,而咱们这儿地离州学近,环境好,还与教习们为邻,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卫文康笑得欣慰,“聪明,不愧是我家骄哥儿。”
“我本来就聪明,跟着你学得更聪明了。”柳天骄转过弯来,越想越觉着这事儿靠谱,“州学不久前才翻新过,短时间内不可能挪地方,周围又没有空地,那些求学的人只能在附近现成的宅子里挑合适的,咱们这儿定然是第一选择。”
“求学至多带着妻儿,因而三进、四进的宅子都过大了,一进的又不够清幽,二进的反倒是最好的选择。”卫文康充满了自信,“等着吧,骄哥儿,咱们这宅子亏不了。”
柳天骄也觉着这宅子亏不了,但能赚多少他是真的不敢想,毕竟这年头并没有什么囤积房产赚差价的理念。几年后,大把的银子到手,柳天骄都感觉跟做梦一样。
到家后,公孙螯换了衣服就去厨房里忙活,又是为着自家的事,柳天骄这个徒弟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跟着忙前忙后的不知道有多殷勤。
卫文康陪着施仲言说话,他才学不浅,又是个极聪明灵透的人,倒是有些出乎施仲言的意料,面上的笑意也稍稍真切了些。
要不说公孙螯这个当师父的够意思呢,五个冷盘,八个热菜,一盅浓汤,一道甜点,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不说,好几道还是费工夫的稀奇菜,都没怎么在外亮过相。
施仲言吃得那叫一个高兴,“公孙先生这回可是给足了面子,叫我心中熨帖。”
公孙螯道:“我就这么一个徒弟,施老板帮了他们大忙,可不就是帮了我的大忙,自然要好生感谢。”
施仲言哈哈大笑,到底正视起柳天骄这个小哥儿了,“这叫什么大忙,以后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又踩着月色去施老板的铺子里把银钱交好,契书写下,说好了明日官府一开门就去过契。
柳天骄问卫文康:“你可与夫子说好了要请假的事?”
卫文康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把一切弄妥,就没提前请假。”
“那怎么办?说好了明日过契的。”
施仲言以为卫文康是没有想起来,便道:“改日过契亦可,我们铺子里每日都有人守着。”
卫文康道:“不必,明日骄哥儿去过契就可,左右都是要落在他名下。”
施仲言皱眉,“哪里契书落在哥儿身上的,你没空改日就是,这宅子我给你留着,不用急。”
公孙螯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契书怎么不能落在哥儿身上,卫秀才有今日的成就离得开他夫郎的支持?”
卫文康笑道:“师父说的有道理,没有骄哥儿的辛劳付出,我还是一名为温饱发愁的乡下汉子,这契书理所应当落在他身上。”
柳天骄顾不得有外人在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卫文康,我不要,这可是四百八十两的宅子,不是开玩笑的。”
卫文康满眼温柔,“骄哥儿,我没有与你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兴起,我是认真思虑过的。”既然信任那么难,那就一步一步建立,总有一天,骄哥儿会相信,他与旁人是不同的。
施仲言活了几十年,见过多少有钱男人送自己妻子小妾田地房产,可把家里唯一的产业放在妻子名下的,他闻所未闻。觉得卫文不是愚蠢至极就是另有所图。
对了,他夫郎是公孙先生唯一的弟子,不知道能捞到多少好处。瞧公孙先生欣慰的样子,看来卫秀才这步棋是走对了,后生可畏啊,果然是聪明人。
施仲言想通了其中关窍,点点头,“那就如卫秀才所言吧,是我狭隘了。”
回去的路上,柳天骄都没有说话,卫文康当着师父的面也不好问他,直到回了柳天骄的屋子才笑道:“怎么,有宅子了还不高兴?日后咱们就是不做活,光靠着宅子铺子的租金和田地就可以过活了。”
“岂止是过活,顿顿吃肉都够了。”
“那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样子?”
柳天骄看向卫文康,一脸正色道:“你对我太好了,我总觉着愧对你。”
“骄哥儿,在我心里,你值得所有。”卫文康把人拉到床边,“你要是实在愧疚,不如以身相许吧。”
眼见人说着手脚都不老实起来,柳天骄哪里还顾得上那一点小感慨,直接反客为主叫人好看。
情绪波动太大的结果就是柳天骄精神头太好,第二日卫文康出门的时候悄悄揉了揉腿,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软了。
第174章 第 174 章 两年后
“庞兄, 你这又是吃什么好东西呢,大中午的,弄得屋子里全是味儿。”
庞教习不着痕迹地把桌上地碗碟往自己面前拖了拖,“没什么, 不过一点佐酒小菜。”
陈教习好似没有看到他的动作, “又是那个卫文康孝敬的?花样可真多。”
“除了他还有哪个, 说是叫我帮忙试试菜。”
“都试了两年了, 还没试出个名堂来?”
“无法,柳老板新花样太多了。”庞教习吸了吸鼻子, 有些不耐,问陈教习:“你这会儿怎么回来了,不去午休?”
“休什么,乡试在即,一个个的还不成样子,我哪里安得下心。”陈教习说着拉过边上的凳子,在庞教习对面坐下, “火候差得远也就罢了, 偏偏就只差那么一点, 叫人放弃不是, 放心不能。”
庞教习眼见这人动作熟练非常, 也不再遮掩, 直接把碗碟挪到了自己身前, 还特地找出食盒盖子盖上, “你这人就是操劳命,还指望所有人都考上举人不成?”
“怎么不成,我们可是甲班,你们辰班自是不如, 但也总该有两个考上的吧?”
庞教习:“……我劝你积些口德。”
陈教习明晃晃地盯着食盖,“恕难从命,少了口福的人积不了口德。”
庞教习当没听懂,“陈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你如今年纪上来了,该多多保重身体。”
“该保重身体的是过度圆润的人。”陈教习冷笑,见庞教习油盐不进,干脆也不绕弯子了,“没见着以前罢了,今日叫我见了,还想吃独食,日后别想叫我帮你做白工。”
庞教习还欲挣扎,“陈兄这话说的,我何时叫你做过白工?”
“卫文康今年还要下场吧?我那在巡抚手底下做事的徒弟近日可是传回来好些消息,看庞兄如此行事怕是对那些消息没什么兴趣。”
“有兴趣,自然是有兴趣。”庞教习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笑意,然后颇为不舍地把食盖打开,将里面的碗碟往陈教习那边推了推。
对方冷哼一声,“筷子呢?”
庞教习又只得起身去找了双竹筷。“陈兄可满意了?”
陈教习夹了块卤牛肉,只觉香辣中带着微微回甘,有嚼劲而不会过于费牙口,实在是绝妙的佐酒小菜。连他这个不重口腹之欲的都忍不住感叹,“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徒弟,日日这般好酒好菜的供着。”
庞教习心疼着自己的肉,没好气道:“你那么多徒弟,找他们孝敬去,成日里占我便宜作甚?”
“好东西不想要了?”
“……”
陈教习笑得恣意。
临近乡试,州学里处处笼罩着紧张的气息,教习们累了还有空喝些小酒闲聊几句,学子们却是一刻都不敢停。作为州学的顶尖人才聚集地,甲班氛围恐怖如斯,就是沈知行和秦百宣这俩一向学有余力的,身上也慢慢写满了疲惫。
“我现在看到书都想吐了,再熬十日怕是不知道要掉多少肉,到时可得叫嫂子好好给我补补。”
“既然都看吐了,不如放下书歇歇?”
“歇什么歇,姓秦的,你小小年纪倒是用心险恶,是不是想麻痹我这个头号大敌?”沈知行一拍桌子,说得慷慨激昂,“我告诉你,不可能,这回乡试的解元必然是我的。”
秦百宣白了他一眼,“人贵在自知,赢过你何须这些小技俩?”
沈知行不服气,拉过卫文康,“你评评理,我俩到底谁能夺得解元?”
卫文康道:“我又不是算命的,如何能知?”
秦百宣淡淡道:“何须算命,就看真才实学。”
沈知行也道:“对,你就说我是不是比他更有真才实学?入学考试那回是我懈怠了,这次必叫他输得心服口服。”
卫文康看了看沈知行,又看了看秦百宣,接着浅酌了一口茶水,才在二人期盼的目光中说了句:“我觉得这回乡试的解元是我。”
沈知行和秦百宣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捧腹大笑。
“卫兄啊卫兄,劝架也不是这个劝法,难为你了。”
“若真是卫兄中了解元,倒也免了我俩争执。”
几人相处这两年,都知晓对方的性子,也开惯了玩笑,卫文康自然不会生恼,只是笑道:“时也命也,说不得真叫我混上了好名次呢?”
“也是,但愿卫兄旗开得胜。”
“届时我三人一同中举,何等风光。”
江闵想了想那场景,也有些意动,“日后说出去我可就有三位举人师父了。”
沈、秦二人笑归笑,成日里聚在一处,倒是知晓卫文康这两年学业很有些长进,中举的希望很大。班上的同窗得知卫文康要去参加乡试,不屑就差写在脸上了。傍上庞教习又如何,一个在辰班两次岁考都不能夺得魁首的人,还想中举?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而接连两次稳坐辰班魁首之位的康清是真的有些摸不准卫文康什么情况。他跟着混了这么些时日,学业都突飞猛进,卫文康不该在原地踏步才是,但他连着两次岁考都表现不佳也是事实,难不成卫文康在科举一途上差了些灵性?可平日与卫文康探讨功课,他又每每旁征博引、见解独到,叫自己佩服不已。
康大人听说了儿子的烦恼,只笑道:“你那个同窗怕是在藏拙。”
康清也这么怀疑过,但又很快被自己否定了,“我看过卫兄的考卷,策论和诗赋着实水准不高,总有虎头蛇尾之感。”
康大人只是笑,“你这同窗有些意思,此次乡试你也跟着报名吧。”
康清犹豫,“父亲,我恐还差些火候。”
康大人摆摆手,“有几个科考能一次就中的?只是叫你去涨些见识。你年纪还小,不必看中一时得失。”
康清松了口气,就怕父亲对自己期望过高,考不上再叫他失望。如今只是试试,那就无妨。
不管别人怎么看,卫文康自己心态倒是很平和,他甚至不像沈、秦二人一样点灯熬油看书,每日下学后,步行到柳天骄店中,与自家夫郎说说话,闲时也看看书。
柳天骄见他这样,也跟着放松了下来。他们如今在州城有宅子,新开的食肆生意不错,老家还有些微薄的产业,虽没有大富大贵,供卫文康念书的钱总是足够的,也就不再执着于对方什么时候考上举人出人头地,只要能安稳度日便好。
说到食肆,这还是年后新开的。柳天骄跟着公孙螯学厨一年多,受益匪浅,手艺有了明显的进步。想着州城开销大,日日跟着师父混吃混喝不是个事儿,柳天骄便凑钱开了这家食肆,专卖些佐酒的小菜。
因着滋味儿足,价钱实惠,很快便有了些小名气,如今每日除去开销,能有三五两进项,算下来就是一年就是千八两银子。一年千八两,柳天骄开始还以为自己算错了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怎么能这么多呢。
当然,他这铺子才开半年,如今只攒下来四五百两银子。柳天骄却是一下子就开了窍,他家中又没有什么需要挂念的人,作甚要窝在小小的临窑镇,干脆便把家中的生意都处理了。
镇上的铺子留给了金泉打理。没法,小包虽好,到底没有根基,日后出了什么岔子,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金泉是本地人,家中老爹是个有能耐的,兄嫂有些小心思,但在面对外人时,倒是团结,铺子留给他不怕有人打歪主意。
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金泉自然是乐得不行,他本还怕柳天骄有天关了铺子丢了差事,如今倒是一下子就成了掌柜的。柳天骄性子爽快,愿意给人赚钱的机会,说日后不给他开固定的工钱了,直接按铺子每年的盈余,给他一成。
别看柳天骄那铺子不起眼,生意好着呢,又是自己的地方不要房租,一年下来盈余怎么也有一百多两,一成就是十多两。
一年十多两银子,一月就是一两往上,到哪能找这样的好事?金泉可不是乐疯了,一个大男人,见了柳天骄就是跟他讨教做吃食的事,卯着劲要把那个小小的猪肉铺子做到蒸蒸日上。
至于这样会不会养大了金泉的心思,日后悄悄贪银钱,柳天骄虽然有点难以接受这个猜想,但也明白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本想把小包留在铺子里,二人有所制约,但小包挂念弟弟,一心想到州城,柳天骄也不能阻拦人家兄弟相聚,便干脆把周铁锹提了起来,给金泉打下手的同时负责账务。
公孙螯曾问柳天骄,如果金泉给周铁锹好处,两人合在一起糊弄他怎么办。柳天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办法,公孙螯也没给什么指点,只叫柳天骄自己摸爬滚打试试。
种蘑菇的生意再没有重新做起来,柳天骄交给谁都不放心。何招娣暂时不差钱,因为柳天骄从荣膳坊讹的那二百两,给了何招娣六十两。说好的三七分,柳天骄并不是个不讲信誉的。何招娣感动之余道,日后这个方子全归柳天骄,她再不插手。
田地依旧是雇的李、杨二人,刘嫂子也还是在家帮忙,柳天骄觉得她是个聪明人,要不是离家太远,都想把人带到州城来用。
如今这个食肆,柳天骄主厨,杂活都是小包在负责。公孙螯也常来这边,没事的时候师徒两个就专研厨艺,开发新菜品。可以说,食肆有如今的光景,公孙螯功不可没。柳天骄跟卫文康商量了一下,决定抽出一成利给公孙螯,不论师父看不看得上,终归是他这个做徒弟的本分。
公孙螯拿了第一个月分的十两银子,哭笑不得,他做一场宴席几十两,并不缺银钱,但徒弟这番心意也叫人熨帖,便收下了,随手放在一个盒子里。
后来时间一月月过去,里面的碎银子越来越多,最近看了看,竟有七八十两了。都说他这个徒弟是个赔钱货,如今算下来倒是哪家徒弟的孝敬都比不过他。
第175章 第 175 章 乡试
“卫秀才回来了, 今年可有下场的打算?”
“预备下场试试,王老板今日买了那么些好菜,可是要宴客?”
“可不是有几位外省来的客人,往年总抱怨咱们江东州的东西难吃, 今年也叫他们尝尝咱们这儿的地道美食。”
卫文康笑着祝对方生意兴隆, 转头又有一个老太太跟他打招呼。
“卫秀才, 又来给你夫郎帮忙?我女婿要是有你一半体贴就好喽。”
“大娘谬赞了。”
来来回回忙活了半天才走到柜台前, 柳天骄笑道:“还是你受欢迎,索性日后留在铺子里当活招牌好了。”
卫文康把手中的书放在柜台上, 脸上也带着笑,“好啊,柳老板预备给我开多少工钱?”
柳天骄状似认真地想了半天,然后道:“五百文,这可是市面上都找不到的好待遇了,你要知足。”
“太少了,我至少值五两银子。”
“五两?凭什么, 你讹人啊。”
卫文康坐到柳天骄身边, 一双眉目脉脉含情, “凭我是你夫君, 难道不能走个后门吗?”
柳天骄没骨气地软了下身子, “能能能。”
卫文康伸开手, 笑盈盈道:“那请夫郎赏些银子。”
柳天骄从食肆的钱柜里拿出一两碎银子递给他, “喏, 随便花。”
“不够,再来点。”
柳天骄色心飞走,眯起眼睛,“一两还不够, 你要作甚?”
卫文康凑近了些,轻声道:“买些脂膏。”
柳天骄跟被什么刺挠了一下,立马缩回手,“滚,不许买。”
卫文康委屈,“怎么不买,你那天不就说疼?”
柳天骄没好气道:“我疼是因为没用那个吗?”
卫文康眨巴了一下眼睛,好似没听懂,“你疼是因为什么?”
柳天骄哪里说得出口,只能恶声恶气道:“总之不许买。”
卫文康长叹一声,“哎,手中无钱受制于人啊,你再这样我要攒私房钱了。”
柳天骄竖起眉毛,“你敢。”
卫文康立马认怂,“不敢不敢,夫郎是天,夫郎是地,夫郎金口一开,我等只能遵命。”
柳天骄绷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从哪学的油腔滑调?你少拿我寻开心。”
卫文康看了看自家食肆,堂子不是太大,但窗户多,到处都亮堂堂的,打扫得也仔细,柜台上都干净得能反光。还没到饭点,却没几张桌子空着,还有好些像王老板一样外带的,生意很是兴隆。卫文康心中涌起一阵豪气,“我家骄哥儿也太能干了,才来州城多久,就创下这样一份产业。”
柳天骄笑道:“还是你能干,置下了那么大的一座宅子。”
他们那宅子屋子虽少,打扫了一下发现整体还是很结实,换了些瓦片就能入住,倒是省了事。东西厢房也没功夫修,左右够住了,只是把厨房好生拾掇了一番。卧房也只收拾出来三间,柳天骄夫妻、小包兄弟各一间,剩下一间是留给公孙螯的,他有时会过来住。
说来沈知行也买了房,他本想跟卫文康做邻居的,只是没有公孙螯这样的关系,看上的宅子最少也要五百多两银子。实在是买不起,最后只能去别处看了。
也巧,兜兜转转看了好几处,后来沈知行买的正是施仲行帮卫文康夫妻挑的那座一进的宅子。不得不说,沈知行是有些眼光的。当然,他没能用三百两银子买下来,而是花了三百三十两。听说自己多花了三十两,沈知行捶胸顿足道,卫文康找了个生财的夫郎。
既然有了落脚的地方,沈知行就把自己老家的一大帮人接了过来。五间房,他一间,爹娘一间,三个兄长一家一间,塞得满满当当,每日里各种热闹就没少过。有回沈知行来家中喝酒,醉后忍不住大哭一场,柳天骄才知晓他家隔三岔五就要闹一通。
无法,到了州城,米粮油盐哪样不要钱,他三个兄长都是只会卖苦力的人,嫂子们在家操持家务带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又是几家人缩在一个小院子里,少不了各种龃龉。
但又没有人愿意回老家,好不容易风风光光来了州城,回去算怎么回事,不是叫人笑话吗?再说了,沈知行眼看着是要飞黄腾达的人,自家要是走了,叫别的兄弟巴结上,不知道要白白失去多少好处。
沈知行想改变这种现状,只能越发努力,安慰自己中了举有钱了就好了。至于把兄长们撵回老家,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他爹娘年迈,当初念书的钱是三位兄长勒紧裤腰带凑出来的,最难的时候为了给他凑束脩卖了最后一点口粮,差点活生生饿死人。
柳天骄没有兄弟姊妹,跟自家亲戚也全都闹翻了,不明白这种感情,只知道那三位兄长是沈知行的恩人,也是他这辈子还不完的债,农家子弟想要出头太难了。
当然,富贵人家的烦恼也少不了。袁都事夫妇不合的消息早就传得满城风雨,当年才华横溢貌美非凡的刺史家小姐,如今不过是众人口中的一个怨妇。
而袁都事,不,现在应该称为袁刺史,照旧是高高在上的显贵人物,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换着法巴结。听说江东州最富盛名的花魁娘子见过他一面,就闭门谢客,只等袁刺史垂怜。还有某某官家小姐,豁出脸面,想到刺史府当妾。
柳天骄觉得这些传言都不可信,因为高贵无比的袁刺史前些日子才光临了他家小食肆,往那一坐就盯着柳天骄开始喝酒,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搞得柳天骄以为自己欠了他钱。
齐明泽还是没有消息,柳天骄有时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出现了,接着又是一阵怅惘。
州城没有临安那么热闹的夜生活,就算自家卖的是佐酒小菜,也不必守到深夜,天快黑的时候柳天骄就关了铺子,几人一起往回走,路上难免说些闲话,最核心的问题就是乡试。
柳天骄问卫文康,“定好什么时候出发了吗?”
卫文康想了想道:“十日后吧,东西都按三人份来收拾。”
“三人份,不是就我们两个人吗?”
“还有一个人可能会去,早准备好,以免到时忙乱。”
“你是说沈秀才吗?”
“沈知行会同往,但他的行礼有家里人收拾,我说的是庞教习。”
柳天骄有些惊讶,“你觉着他要去陪考?不是说庞教习很是惫懒吗,省城那么远,他竟愿意去?”
卫文康笑道:“又懒又馋,抵不住心软好说话,虽说他还嘴硬着不肯给我名份,我考差了他也没脸。”
柳天骄不知道庞教习是什么来头,叫卫文康如此重视,但只要卫文康认定的人,他都笃信不疑。“我明日便开始收拾,多做些好吃的,叫庞教习不闲着嘴。”
“多谢柳老板,我的前程可全靠你了。”
“好说好说。”
定下了行程,柳天骄除了收拾行礼,最头疼的便是食肆了。小包实在没什么厨艺天分,教了好长日子,他学的也很认真,做出来的东西却仍是差强人意。柳天骄这一去怎么也要半月,真把后厨交给小包,估摸着等他回来招牌都保不住了。
还是得另外寻个有天分的掌勺才是,可这样的人哪里是那么好寻的,若是看走眼找了个白眼狼回来,反倒是不够添堵的。看来这段日子只能关门了,可惜铺子生意才做起来,一关就是半月,不知道得流失多少客源。
柳天骄想得头疼,怪自己没早谋划好,如今临了了才着急,忽听到大堂内一阵喧哗,埋头喝酒的那些男人一个个都跟失了魂一样看向门口。
“哪家的小娘子,也太貌美了。”
“必然是哪个富贵人家的,瞧瞧人那打扮,寻常人哪里养得起。”
“我看长相不及那位名满江东的花魁秦卿卿,气度倒是不凡,看起来有些别样的滋味儿。”
“什么滋味儿?”
“假正经的勾人滋味儿,哈哈哈。”
柳天骄听得眉头直打结,抬头望向门口,果真有一位貌美的女子。挽着发髻作妇人打扮,全身上下并无几样首饰,只是眼不瞎的都看得出来件件都非凡品。此时正是食肆生意最好的时候,大堂内挤满了男人,看向那美妇人的眼光没一个单纯的。
自家是开店做生意的,不好太过得罪人,柳天骄只能上前对那位已走入大门的美妇人道:“大堂嘈杂,夫人不如移步包间?”
美妇人却是压根就不听柳天骄说什么,只一双眉目把人紧紧盯着,搞得柳天骄这个大老粗心里都毛毛的。“夫人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美妇人什么都没说,只轻飘飘回了句:“就在大堂吧。”声音婉转清灵,只是言语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轻慢。
什么态度,自己又没有得罪过她,作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将将因为对方的美貌产生的那点好感和怜惜一点不剩,柳天骄却也没说什么,脸上仍带着笑。
进门都是客,喜欢不喜欢的都要好生招待着,这人一瞧就是个不差钱的,届时多上些好酒好菜,把银钱捞足就好了。
第176章 第 176 章 风流债
递上食单, 柳天骄笑眯眯道:“这些都是本店的拿手好菜,夫人瞧瞧。”
美妇人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这样简陋的铺子能做出什么好菜来,随便上些吧。”
“好嘞, 您稍等。”柳天骄转身之际, 就把菜单定好了, 这么高的姿态, 一桌收她二两银子不过分吧?
美妇人见柳天骄谄媚低俗到无一丝风骨,冷笑一声, “这样的人物,也是难为了卫秀才。”
丫鬟低眉顺眼道:“的确是无甚可取之处的一个人,可文人最重名声,他是明媒正娶的夫郎,卫秀才日后再是出息也不好休弃。”
美妇人浅酌了一口茶水,“凡是总有例外嘛,卫秀才孤身一人, 子嗣都无, 于孝道有愧。”
“可小姐您和刺史大人……”丫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 只是道:“夫人总是催促也不是办法。”
美妇人示意丫鬟走近些, 接着低声道:“翠羽, 你觉得袁麟如何?”
丫鬟不明所以, “刺史大人是再好不过的青年才俊, 小姐您要……”
“那你可愿做他的姨娘?”
声音很小, 却是一下就把翠羽震得心神动荡。陪嫁丫鬟本就是姑爷的半个通房,运气好被抬作姨娘的也比比皆是。袁刺史放眼整个大乾朝都难寻的青年才俊,又长相英俊,气度非凡, 要说翠羽不曾有过半点心思是假的,如今小姐当真提出这事儿,翠羽惊喜之际更是不安,“小姐,我不过是一个下人,配不上姑爷那样的人物。”
美妇人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笑道:“你从小跟我一块长大,情同姐妹,不过是一个姨娘,如何当不得?日后若是争气,为袁麟生下长子,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更进一步岂不是要取代小姐的位置?翠羽立马就惶恐得要跪下,声音不自觉都大了些,“我哪里敢有那样的心思,小姐,您别开玩笑。”
美妇人把她拉住,很是和善道:“我与他不睦你是知道的,与其日后叫别人占了这此时夫人的位置耀武扬威,倒不如是你。”
翠羽难以置信,“小姐,您还没打消和离的心思?”
美妇人冷笑,“为何要打消?他为了一个卑贱的商户之子叫我丢尽了脸面,我还瞧不上他呢。”
小包做菜不行,备菜倒是挺顺手,没事儿的时候都窝在后厨干活,见柳天骄拿着一份天价菜单进来,忙道:“骄哥哥,是不是算错了,怎么这桌要二两银子?”
柳天骄哼着小曲,能让自己宰得心安理得的冤大头可不好找,“没错,便宜了还配不上人家夫人的身份,你搞精细些做做样子。”
小包搞不懂,“怎么精细?”
柳天骄拿起一棵大白菜,几下把叶子扒拉完,只剩里面泛白的菜心,“看到没,这就叫精细,一棵菜只选最精华的部分。还有肉,太肥太瘦都不要,就要样子最好看的五花。”
小包不解,“不是肥肉更贵吗?”
柳天骄恨铁不成钢,“好歹跟着我混了这么久,脑子活泛一点,穷人才喜欢肥肉,人家富贵人家吃多了都嫌腻。管他贵贱,咱们用心挑了就是最好的。”
小包受教了,“骄哥哥你真厉害,不愧是名厨徒弟。”
柳天骄得意地笑了,“学着点吧,待会儿你去收钱,话说好听些,说不得还能有打赏呢。”
小包一个劲儿点头,“谢谢骄哥哥。”
翠羽以为这样的小店做出来的不过是些不成样子的粗鄙吃食,没成想端上来的每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摆盘尤为讲究。尤其是点心边上的金桂,黄灿灿的一片,仔细一瞧,竟是每朵都没有重样的,或是花瓣微卷,或是花蕊各异,多高的技艺才能做到这般栩栩如生、随心所欲。
美妇人也注意到了这些菜的不同,问上菜的小包,“你家主厨是哪位?”
“我们老板,就是将将接待您的那位。”
“原来是他。”美妇人兴致全无,对翠羽道:“我没胃口,你们把这些饭菜分了吧。”
骄哥哥的厨艺一日好过一日,小包还没见过对他们家的饭菜一点不感兴趣的客人,有些奇怪,“可是饭菜有什么不妥?”
美妇人朱唇轻启,说不出的冷艳动人,“粗鄙不堪,叫人胃口全无。”
怪不得骄哥哥要收她二两银子,这人说话也太讨人厌了些,“我们老板师从名厨,进店的客人对我家的饭菜都是赞不绝口,夫人不妨先尝尝。”
美妇人轻哼一声,眼中说不出的鄙夷,“我说了,光看着就叫人胃口全无,哪里尝得下去。”
小包气得要死,又不能跟人当面起冲突,好歹把气咽下去,说了句“慢用”就走了。
柳天骄见小包气呼呼地回来,问道:“怎么了,那个女的给你气受了?”
小包哪里憋得住,开口就骂,“我就没见过这种人,尝都没尝,就说咱们家的饭菜粗鄙不堪,叫人胃口全无。我呸,有钱了不起啊,骄哥哥你好歹也是公孙大厨的关门弟子。公孙大厨什么人,刺史府都求着他上门做宴席的人,哪里就粗鄙了。我看就是没事找事儿,她再牛气能比过刺史府?”
柳天骄还没见他这么大的火气过,笑道:“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跟她生气作甚,开店做生意,银子到手就行了。”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柳天骄想起那妇人看自己的眼神,道:“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得罪过她。”
小包疑道:“你们见过吗?”
柳天骄摇头,“就是没见过才觉奇怪,你瞧她那样子,压根就看不起咱们这种小店,进来饭菜都不尝一口,偏偏还不走,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包冷哼一声,“真是个有毛病的。”
开店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两人虽是不满,到底也没做什么,该上的茶水一点没少,当然也没错过那妇人喝他们茶的时候同样不屑的表情。可人家就是不走,直到半个时辰后,一道清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美妇人捏紧了手中的杯子,任由丫鬟一个劲儿地提醒,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压抑着无限热情地目光。
柳天骄正在算账,见卫文康回来,忙把人拉到了自己边上,“快瞧瞧,脑子都要坏了,还是不知道错在哪里,总差了五钱银子。”
卫文康从善如流地拿起了账本,只扫了几眼便指出了问题,“初三那日没有买菜吗?”
“买了买了,上面没记吗?”
“没记。”
“我就说银子怎么对不上,原来是忘了记这笔账。”柳天骄如释重负,“没少钱就好,还是你厉害。”
卫文康笑道:“你每日里忙得晕头转向,出错也是难免。”
“可不是忙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合适的厨子。”柳天骄合上账本,又问:“饿没饿,晚食想吃什么?”
卫文康想了想道:“吃鸡丝凉面吧。”
“好,再给你佐上两个小菜。”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娇柔的声音传过来。“小女子明秀,这厢有礼了,请问这位公子可是州学的学子?”
卫文康笑道:“正是,夫人如何知晓?”
女子嘴角一抹浅笑,清丽脱俗,“我有位表兄也在州学念书,您跟他气质颇为相似,我便大胆猜测了一番。我表兄名叫朱立信,公子可曾听说过?”
柳天骄有些搞不懂这个女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表兄是谁关他们屁事,难不成还想拉什么关系?
卫文康也很莫名,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又是女子,直接不回复也不礼貌,便简单说了句:“听说过,才学不凡。”
女子笑道:“我却觉着他不如公子。”
“哦,此话何讲?”
“小女子自小就醉心文学,还算有些识人眼光。一瞧便知,公子才学出众,日后定是成就不俗。”
“夫人谬赞了。”
“叫我明秀吧,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所以这是跑他店里钓鱼来了,钓的还是他的人?柳天骄冷了脸,“夫人可是吃好了,一共二两银子,多谢惠顾。”
尹明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果真是粗鄙的人,插什么嘴,没瞧见人在说话吗,还能缺了他那点饭钱不成?
翠羽忙上前,掏出一个银锭子,“这些可够?”
柳天骄接过,装模作样道:“多了,我找给你?”
对方果然拒绝了,“不必,多的就当打赏了。”
“那就多谢了。”柳天骄悄悄掂了掂,这块银子起码有十两。罢了,看在银钱的份儿上,不介意叫他们多说两句,便没再插嘴。
尹明秀见他识相,脸色好看了些,柔声提醒卫文康,“公子?”
“在下卫文康。”
“原是卫秀才,乡试在即,可有下场的打算?”
“自当一试,只是火候不足,当攒些经验。”
“卫秀才谦虚了,我没记错的话,前年刺史府诗会,您表现不俗,还得了赏呢。”
卫文康有些不耐烦,这女子当着自个儿夫郎,绕来绕去净说些搭讪吹捧的话,着实没意思,“科考一途实力运道缺一不可,在下不敢托大。”
尹明秀也不是个傻子,瞧出了对方没什么谈话的兴致,也不再强求,反正日子长着呢。“盼卫秀才旗开得胜,金榜题名,小女子先告辞了。”
卫文康求之不得,只拱了拱手。
柳天骄见人走远了,没好气道:“卫秀才能耐啊,哪里招来的风流债?”
第177章 第 177 章 乡试之路
卫文康无奈, “你可不要随便给我按罪名,我见都没有见过此人。”
柳天骄不信,“明摆着就是冲你来的,还没见过, 糊弄鬼呢?”
“确没见过, 骗你作甚?”
“那就奇怪了, 怎么突然就缠上来了, 有毛病一样。”柳天骄摇头调笑道:“你这桃花运倒是好,有钱又貌美, 可惜对方是个成了亲的,你可悠着点,小心被人夫君打上门来,我可不会救你。”
卫文康趁人不注意,不动声色地戳了柳天骄的腰一把,“你还有闲情看热闹。”
柳天骄擦了擦手中的银子,笑道:“怎么没有闲情, 这顿饭起码赚了十两。”
卫文康不乐意了, “人家觊觎你夫君, 你就不生气?”
“只要你行得端坐得正, 人家觊觎又怎么了, 正说明我找了个宝贝呢。”
只是柳天骄明显低估了这个女人的脸皮, 打那以后, 每日都来她店里坐着, 一口饭菜不吃,全赏给下人,不过几日的功夫,眼瞧着她身边那些丫鬟都胖了一圈。估摸着吸取了头回的教训, 见了卫文康也不再主动搭话,只是含羞带怯地笑一笑,旁的时间便是拿着一本书装样子。
柳天骄跟着公孙鳌粗略识了几个字,瞥了几回她看的那些书,无外乎一些诗词歌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那女人总是作出如痴如醉的样子,动情处还要抹抹眼睛。
如今识字的女子哥儿少之又少,会诗词歌赋的更是凤毛麟角,卫文康不吃尹明秀这一套,有的是男子吃。柳天骄眼瞅着店里生意越发红火,男客从中年糙汉居多到年轻文雅的读书人扎堆,好气又好笑。
出发前两日,小包在门外贴了告示,因家中有事,自八月六日起,食肆肄业一月。食客们纷纷抱怨,说一个月吃不到柳老板的手艺,喝酒都没了滋味儿。柳天骄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又叫小包在告示上加了一行字:重新营业前三日,店内一应饭食均让利三成。
食肆本就做的小本生意,收钱时能抹去一二文的零头就算老板大气了,柳老板居然直接就让利三成,都要比路边上的小摊贩还便宜了。食客得知这个消息,把柳天骄夸了又夸,还叫他早些回来,大家伙都等着占便宜呢。
翠羽看在眼里,忍不住夸了句:“这个柳老板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尹明秀冷笑,“投机取巧的小聪明,有何用?”
翠羽识趣地换了口风,“小姐说的是,亏本的买卖哪能长久。”
她如今心思悄悄转到了袁刺史身上,只盼着尹明秀能说话算话,再不做那些触人逆鳞的傻事。
尹明秀并没察觉到自己这个丫鬟少了忠心,或者说她也并不需要那些多余的忠心,只觉自己果真聪明,不过小小一计,便让这个碍事的丫鬟成了懂事可用的帮衬。
卫文康并没有被州学越发焦灼的气氛影响,下学之后仍往自家食肆走去。食肆里没有旁的厨子,柳天骄成日里泡在里面,他们家的晚食便也顺道在食肆里吃。
今日写了两篇策论,卫文康心神劳累之余腹内也空空,想着自家夫郎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快了些。
只是走到一半,就听到一道清亮柔美的声音,“卫秀才。”
卫文康眉头不自觉蹙紧,“尹夫人。”
女子嗔怪道:“不是说了叫我明秀就好吗?”
卫文康急着回家吃饭,很是腻歪这人,直言不讳道:“女子闺名可是外男能唤的?我卫文康虽不是什么饱学之士,终究还知几分礼。”
尹明秀微微抬着下巴,薄唇轻抿,清丽的面庞带着委屈和倔强,比那些做惯了柔弱姿态的女子更惹人怜爱。“卫秀才可是嫌我一个成了亲的人不守妇道?”
“学生不敢。”
“我自幼醉心诗文,总不能成了亲就舍去一切,只做那任人摆弄的提线木偶。”尹明秀眼圈泛红,“公子不知我家内情,想要避嫌也是君子所为。可我尹明秀只是钦佩公子学识,今日忍着羞恼搭话也只是想着公子即将科考,家中兄长曾参加过乡试,好歹有些经验赠与公子,以免忙乱误了前程。”
尹明秀说着果真叫人拿过一本小札,制作精美,字迹娟秀,里面还夹着梅花书签,一看就是她亲手做的。“兄长是明武二十八年的传鲈,我与他磨了许久就得了这本小札,公子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佳人赠书,又是传鲈的科举宝典,尹明秀确信没人能够拒绝。
然而,卫文康看都没看那本小札一眼,只躬身行了礼,“夫人心意领了,学生不敢当。”
尹明秀还待再说什么,对方却是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翠羽也没想到还能这样,瞧着自家小姐那张俏脸青一阵白一阵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声都不敢吭。
两日后,收拾妥当,卫文康、柳天骄相携出门。如今食肆赚钱,柳天骄也舍得花了,并没有坐商队的牛车,而是赁了一辆颇为宽敞的马车,再不怕风吹雨淋,包袱也有地方放。
沈知行囊中羞涩,本是想坐牛车的,秦百宣说想与他一道探讨学问,邀他同乘,沈知行也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他并不是个迂腐之人,知晓当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柳天骄坐在马车上,脖子却伸长了一直往身后瞧,直到快出城了才有些丧气地把头扭了回来。“这个庞教习,竟是真的不来了?”
卫文康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不来就不来,回去停他一月吃食。”
柳天骄好笑道:“你怎么还生气了?人家又没正式收你为徒,就是正经师徒,也没见几个能跟着弟子千里迢迢考试去的,像是陈教习就没来。”
“他跟陈教习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卫文康难得的固执,甚至是有些委屈,“总之就是不一样。”
柳天骄脸上的笑意淡了。自己的人自己知道,平日里瞧着圆滑好说话,对他在意的东西可是霸道极了。如今对庞教习这样,可想而知这个没有名分的师父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可惜了,也不知道庞教习为何没来。先前该是有暗示才是,不然卫文康也不会抱着这么大的期待。
“骄哥儿,你带的那些牛肉呢?”
“你问那个作甚?”
“我想吃了。”
“不是才吃了早食吗?”
卫文康很执拗,“嘴里就想嚼些东西。”
柳天骄拿他没办法,只能把牛肉干翻了出来。这些都是给庞教习准备的,他颇爱这些小零嘴,私下给卫文康教授课业的时候也常嚼着。
直到有回卫文康见对方难得胃口不好,知道是牛肉干嚼多了嘴里生了疱,从此严格控量,柳天骄才不再老去集市上寻牛肉。要知道耕牛是农家再重要不过的财产,官府也命令不得随意宰杀,纵使牛肉比猪肉价钱贵了好几倍,也一直是供不应求的状态。
“吁。”马车忽地一停,把里面说话的两人吓了一跳。
柳天骄忙撩开帘子看,见外面正站着一个衣裳不甚规整的男子,三十来岁左右,长相俊美,只是精神头不太好的样子,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庞教习,您怎么来了?”柳天骄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忙叫卫文康,“你师父来了。”
过了半晌,一张清俊的脸才出现在马车门口,冷着脸道:“庞教习好兴致,大早上来郊外出游。”
庞教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是啊,游着游着就到你这儿了,徒儿去哪?”
卫文康冷声道:“省城,去不去?”
庞教习扯了个大大的笑脸,“去,徒弟媳妇儿不介意同乘吧?”
柳天骄赶忙跳下车去,“不介意,不介意,请师父上车。”
庞教习一甩衣袍就跳了上去,环视一圈后眼睛就亮了,“还有牛肉干,快与我分些。”
卫文康把牛肉干往里面挪了挪,“我还要吃呢。”
“小气。”庞教习说着不由分说夺过去一大半,“越发不知道尊师重道了。”
卫文康冷笑,“哪个是我师父,拜过孔夫子吗?”
庞教习装傻,“没有拜过吗,我怎么记得天地都拜过了?”
卫文康咬牙,“谁跟你拜过天地?”
柳天骄跟着上了车,笑道:“师父放心吃吧,牛肉干本就是为您准备的。”
庞教习满意了,“还是徒弟媳妇儿懂事,不像有些人,脾气臭得很。”
卫文康冷笑,目光到底是柔和了些。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开头的兴奋劲过后,柳天骄听着两人谈些他听不懂的话题,慢慢睡了过去。
沈知行和秦百宣一直知道卫文康有个心心念念的师父,今日得见,见过礼后便请教了两个问题,开始还有些试试对方水平的傲慢,结果庞教习一开口,两人就被震住了。秦百宣这个内敛些的还好,沈知行直喊卫文康那厮是个阴险的,这么好的师父藏着捏着不让人见。
于是接下来的行程,一脸懵的柳天骄被请到了秦百宣那辆马车上。
第178章 第 178 章 酥山
五天四夜的行程, 可是糟了老罪,连一向最沉稳的卫文康也悄悄背着人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柳天骄更是不必讲,快到省城的时候他干脆跳下车步行。如今可算是看到了城门口,众人心里皆是一喜。
华阳省位于大乾朝东南部, 地域算不上辽阔, 却是河网密布, 商贸发达, 省城自有一股气派在。城墙厚约七八丈,高约三丈, 外垒青砖,给足了城内居民安宁保障。城内建筑也比他们州城好一些,并不像州城那般整齐,但还是有坊市之分,叫人没了闲逛的心思。
照例是先找客栈住下。柳天骄如今对金钱有了更进一步的把握,简言之就是该省省该花花,雇个马车路上舒服点可以, 花冤枉钱住豪华客栈不可能。
卫文康对住宿也没什么要求, 清净干净即可, 秦百宣倒是在省城也有别院, 却是执拗地住在了柳天骄他们隔壁, 为此还花了大价钱收买预定了隔壁房间的书生。
柳天骄搞不懂这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 直到秦百宣和沈知行两人跟在亦步亦趋地跟在庞教习屁股后面才明白, 感情这是抢师父来了。眼瞅着自家夫君脸都黑得跟锅底一样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立场,柳天骄对两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从县试到乡试,考试的人越来越多,关注的人也越来越多, 流程却还是那老几样,连客栈大堂闲聊的书生们相互吹捧的话术都差不多,讨论谁能夺魁的老项目也都没少。
柳天骄路过时听了一嘴,秦百宣和沈知行这两个名字都有不少人提及,可怜他家卫文康,无人在意。要是有赌坊开设乡试赌局,柳天骄这回高低也得给自家夫郎下一注。
奈何秦百宣和沈知行两人都专注考试不想多事,纵有同窗相邀,也并未参加那些酒宴诗会之类的,只道一切待乡试过后再说。
卫文康就凄惨许多,压根就没什么人相邀,名声比他高的瞧不上他,邀请也是顺带搭句话,名声和他差不多的对乡试都没什么把握,哪有心思去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时之间门庭冷落。柳天骄也没折腾,除了想法设法给他们做些好吃的,就是在客栈蹲着。
时间一晃就到了考试那日,柳天骄细细点过考篮,确保该带的带了,不该带的没带,看着周围考生七手八脚弄好了这个又忘了那个的样子,相当从容地走出了客栈。这些青瓜蛋子,自个儿不成,就不能找个有能耐的帮手吗?例如他这么体贴能干的夫郎。
可惜柳天骄的从容没持续多久,一到考场外就傻眼了。“脑袋挨着脑袋,到底有多少人参加乡试啊?”
卫文康想了想道:“华阳是科考大省,以往参加乡试的人数为八千到一万,如今圣上对科考越发重视,文风兴盛,参考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今日考场外怎么也有一万多人。”
秦百宣道:“昨日核验完,取得参考资格的有一万二千三百五十人。”
柳天骄张大了嘴巴,“不是只取七十人?”
沈知行点了点头,“嫂子记得很准确,一百七十七人中取一个。”
柳天骄受不了了,“这一万二千三百五十人还全都是秀才?”柳天骄已经快疯了,他一路跟卫文康走来,很清楚考中一个秀才有多难。而现在告诉他,秀才已经不值钱了,一百七十七个秀才才能考中一个举人,他就是再对卫文康有信心,也心惊胆战的啊。
秦百宣见柳天骄脸色不好看,安慰道:“会试就容易多了,五取一。”
柳天骄丝毫没有被安慰道:“一百七十多个人里面厮杀出来的举人,哪怕一个都很难打败啊。”
卫文康倒是心态良好,“科考本就是千军万马中的厮杀,艰险都是理所应当,不必过于介怀。”
柳天骄能不介怀才怪,把人送进去后,在考场跟没头苍蝇一样转了许久,才想起回客栈。等是等不到了,乡试一共要考九天六夜,分为三场,每场三天两夜,考完一场可以出来歇息一晚。不像童生试,每场考试都是一次筛选,乡试中间不会刷人,自愿放弃的除外。
说来何招娣他夫君跟卫文康同是州学的学子,两家人却没有联络过,路上遇见了也只是打个招呼,这回乡试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蓝正清当初院试成绩比卫文康还好些,又能靠一己之力考上州学,算得上才学出众了。
只是省城路途遥远,又要作保又要笔墨纸砚和住宿,参加一次乡试的花费对普通庄户人家来说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何招娣得了卖蘑菇方子的钱,但以她的性子,并不会给蓝家,柳天骄怀疑蓝正清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都不会选择参加乡试。
当然,对于蓝正清的窘迫,柳天骄没有丝毫同情。何招娣不是个冷心冷血的人,但凡夫家待她好一些也不会离了心,如今耽误了前程,都是蓝正清咎由自取。
他家卫文康就不一样了,只要他愿意参加,考多少次都行,自己供得起也愿意供。想到这里,柳天骄还是有些得意的。哥儿怎么了,他能赚钱养家供一个读书人,可比多少男人还强。
庞教习一如既往的懒散,柳天骄都回客栈了人家还没起床,直到快午时才晃晃悠悠地爬起来找饭吃。看着对方眼角还带着黄黄的不明状物,柳天骄抽了抽嘴角,感觉有些幻灭,这就是卫文康心中神一般的人物?
不,秦百宣和沈知行现在也视他为神,尤其是秦百宣,每日里眼巴巴跟在人家屁股后头,柳天骄感觉跟他家的红烧肉、回锅肉一个熊样。
哎,到州城两年了,最近一次回家还是半年前,还真有点想那两只了。下次回安泰,干脆把他们带回来吧。
“徒弟媳妇儿,徒弟媳妇儿?”
柳天骄回过神来,“怎么了?”
“有吃的没有?”庞教习舔着脸,感觉都有些谄媚了,“最好来点解暑的,这老天爷也不过分了,一早起来就热得我直冒汗。”
还一早起来,都午时了,可不是最热的时候。好在柳天骄还有点尊师重道的孝心,再无奈也还是好脾气地问道:“吃凉面可行?省城有许多卖冰的,待会儿我出去给您弄些回来做酥山。”
庞教习眼前一亮,“徒弟媳妇儿,你还会做酥山?”
“那是,如今我好歹也师从名师,不像有些人,如今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混上。”
庞教习看看天看看地,有点心虚但并不多,“师门严厉,未经他老人家允许,我也不敢擅自给他收个徒孙啊。”
柳天骄抓住重点,“你师父是谁?”
“没找到他老人家之前,暂时不能说。”
柳天骄冷笑,“还卖关子,那叫什么徒弟媳妇儿?酥山你也别吃了,再是入口即化、甜糯滑腻也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酥山是当今最叫人追捧的一道夏日甜品,因远看像一座洁白瑰丽的雪山而得名。酥山底下是冰,上面覆盖着奶油、酥油,清甜软糯,又最是解暑,无论老幼,吃过的就没有不喜欢的。只是如今冰和牛乳都是一般人接触不到的高等货,酥山中的奶油、酥油制作起来又很难,一盘就要卖到二两银子,普通人家一年能咬牙吃一回就很了不得了。
柳天骄也是前些日子才跟公孙鳌学会的,他这个掉到钱眼子里的人自然打过卖酥山的主意,可惜没有门路,找不到价钱合适的原材料。这回来省城,除了卫陪卫文康乡试,柳天骄也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好门路。
州学教习工钱不低,但庞教习是个手散的,买宅子都多亏了院长支援,哪里有钱常吃这点奢靡之物。这会儿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赶忙将人拉住,“哎呀,年轻人气性不要那么大嘛。告诉你还不行,我师父是钟宴。”
“钟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他干什么的?”
“不外乎读书做官的,你跟卫文康说,他定然知道。”庞教习眼中有片刻的悲凉,很快又缓过劲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扯起笑脸道:“都告知你了,可别忘了我的酥山。”
“忘不了,再给你加一道我师父独创的点心,够意思了吧?”
“够意思够意思。”
省城还是比州城会做生意的人多,柳天骄找到一处特地赁给外来人的灶房,虽离得客栈有些远,但他年轻干劲足,每日来回一个多时辰也不觉着有什么,每日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把庞教习美得不行,一步也不愿意出客栈。
卫文康这头就没有那么滋润了。乡试三场,第一场考经义和算学。经义不外乎四书五经,考试形式却比童生试灵活许多,只需按给定的三组词写三篇经义,形式不限、范围不限,再差的考生也不至于交白卷,要想得一个好成绩却也不易。
虽说州学这几年卫文康从未停止过复读经义,但到底心里没底,直到看到那三组词一组比一组熟悉,皱起的眉头放开又皱起。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都要怀疑是不是作弊了。
第179章 第 179 章 巧合?
庞教习到底是什么人, 他有什么渠道能拿到乡试试题吗?不对,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就算有门路,也实在是没有必要。还是说一切都是巧合?三组词都是他曾经详解过的, 若是巧合未必也太巧了些。
卫文康百思不得其解, 强忍住心中的惊惶, 静下心来答题。他相信庞教习不是为非作歹的人, 应当不会出事,当前最重要的是稳住心态, 若一切真的是巧合,而自己因为种种猜测耽误了考试落榜,回去如何能交代。
调整好状态,卫文康开始组织答案。在庞教习讲解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理解,这三道题并不难。每场考试的题都是同时发放的,对时间的把握本身也是考试的重要一项。卫文康确认答案没有后仔细誊抄,直到第二日中午才合上经义考卷, 简单吃了午食后, 开始做算学。
算学是卫文康的强项, 可以说这一项连秦百宣和沈知行都不是他的对手, 更叫人心喜的是, 此次算学难度很高。计算量大不说, 出题人还擅长挖坑, 就是不难的题, 七绕八绕之后也会叫人头昏脑胀。很多人经义答得比卫文康快,到算学这儿却是头疼得直抓脑袋。
考试最怕的是什么,不擅长的很难,擅长的很简单, 卫文康如此冷静自持的人看到算学题目都忍不住会心一笑。很好,二十道题,起码有一半需要他动脑子,尤其是那个计算桥梁尺寸的,十几个环环相扣的步骤,稍有不慎就做不出正确答案来。
短暂的兴奋之后,卫文康告诫自己切不可掉以轻心,把二十道考题做完,又合上试题重新做了一遍,确保不会因为粗心大意失分,卫文康把考卷一交,拆了桌板拼成床板,和衣而睡。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既然第一场顺利到不可思议,不如多歇息歇息,养精蓄锐。
考场外的柳天骄都已经活动好筋骨,准备把卫文康背回去了,没想到人家出来的时候精神头好得不得了。
柳天骄抹了把脸上的汗,都迷糊了,“难道题不难?”
“还好。”卫文康看了眼抱胸浅笑的庞教习,道:“回去再说。”
“好好好,回去再说,你想吃什么?我准备了鸡汤,虽说是大热的天,该进补的还是得进补。”
“徒弟媳妇儿啊,你也知道是大热的天儿啊,喝什么鸡汤,得吃酥山,别把人补出鼻血来。”
“什么呀,酥山那么冰,吃得拉肚子可怎么办?庞教习,你就别为了自己嘴巴瞎指挥了。”
“怎么是为了自己嘴巴,我跟你说……”
卫文康听着庞教习乐颠颠地跟自家夫郎斗嘴,全然没有一点大儒的模样,越发不解,他到底是什么人?
庞教习看着桌上的菜,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你看着我做什么,快吃啊。”
卫文康道:“急什么,秦百宣和沈知行还没有回来,我们先聊聊。”
庞教习眼睛就没从桌上挪开,“聊什么?”
“您知道我们今天经义考的是什么吗?”卫文康紧紧盯着庞教习,不放过他些微的神情变动。
庞教习满不在乎,“考的是什么,该不会都是我给你讲解过的吧?“
“猜对了,一字不差。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就这?黄元老儿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啊。“庞教习哈哈大笑,”幸好我就收了你这么半个弟子,不然非得无端担上泄题舞弊之名。”
卫文康试图从庞教习身上看出一丝异样来,“真的是巧合吗?三道题均一字不差。”
然而他失望了,庞教习脸上只有志得意满,“怎么,对我的佩服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好说好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黄元老儿那迂腐的性子,给他几百年也弄不出什么花样来。我给了你三十道题,猜对三道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庞教习说的轻巧,但事实真有那么简单吗?黄元官拜礼部侍郎,三岁便有才名,过目不忘、学富五车,正德十五年的会试,众人皆以为他会是状元。
未曾想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天才横空出世,六元及第,黄元惜败,最终只得了个榜眼。可这并未影响黄元的官途,如今不过十五年,他便从正七品的翰林院院修跃居为正三品吏部侍郎。
最叫人羡慕的是,黄元刚正忠诚,在朝中大臣都岌岌可危的时候,深受正德帝信任,若不是年纪实在太轻,早就官拜尚书入阁了。此次他来华阳当乡试的主考官,纯属大材小用,朝中早有猜测,黄元此行是否是得了圣上密令,另有要务。
卫文康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自然接触不到朝中的这些秘辛,对黄元的了解也是从秦百宣那里得来的。听庞教习如此熟稔的态度,便问道:“您认识黄侍郎?”
庞教习哈哈大笑,“名满天下的黄四狼谁不认识?”
卫文康不依不饶,“若不是对他的品信和喜好研究得透彻,不可能押中三道题。”
“你没看过他的科考卷子和文集吗?还有他出仕后所作的各种文书,官府下发的相关邸报。”庞教习拍拍卫文康的肩膀,“徒儿啊,瞧瞧,还是书看少了,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就这些东西能看出科考题来?卫文康不信,只是此时秦百宣和沈知行也回来了,不好再往深里问。
沈知行一回来就道:“这回的算学考得也太难了,不知道要难哭多少小朋友哦。”
秦百宣白了他一眼,“知道你考得好,不必再赘言了。”
沈知行也不装样了,笑道:“难不成你考得不好?”
秦百宣懒得跟他说,只道:“经义考得倒是中规中矩,只是越中规中矩越难写作技惊四座的佳作来。”
沈知行也道:“倒不如跟算学一样,索性考得难些。”
柳天骄端着两碟小菜进来,“得了得了,知道你俩都是解元的料,抓紧吃饭吧。”
真是一时得意忘形,万一卫兄有题没答好,把人刺激到了,可是大罪过。秦百宣和沈知行自知失言,不再说话。
卫文康一点没被刺激到,对夫郎的体贴倒是很受用。三个考生用过饭,各自回房休息。
乡试第二场考公文、判例和诗赋。至于帖经,作为读书人的基础,乡试已经不屑于考了。也正因童生试重记忆,乡试重理解,头发花白才中举的比比皆是。说个不好听的,哪怕中举当日兴奋过度气绝身亡,也是光耀门楣,庇护几代子孙了。
公文和判例是卫文康擅长的科目,没什么好说的,哪怕题并不难,也能稳住心态。至于此次科考新加的诗赋,对贫民子弟来说是个不小的拦路虎。因大户人家参加各种集会往往得写诗作赋一首,以彰显自家儿郎聪慧才学,从小就延请名师教学。
像秦百宣,将识字就背诵整本诗经,七岁就能弄出首像模像样的试来。而贫民子弟讲究实用主义,科考内容都不一定能学通透,谁还有闲情逸致拽上几首酸诗。
卫文康之前能在刺史府的诗词大会中脱颖而出纯靠耍赖,那首诗改到最后就没几个字是他原创。好在他一向有自知之明,这两年对诗赋重视非常,从未有懈怠,乡试之前更是自拟了近百个可能会涉及到的题材,每个题材都作了两首诗,请庞教习帮他精雕细琢。
今日诗赋要求以“梅花”为题,虽说大夏天的咏梅有些脱离实际,但以花为题的诗卫文康早就准备好了,说来说去不过是在花的外形和香味上做文章,拔高一些便是品质和气节,不算难。卫文康把先前准备好的五言八律诗改了改,细细斟酌过几个关键字眼,便拿出了一篇不算差的答卷。
第三场是策论,一个叫卫文康又爱又恨的东西。一共三篇,考查历史知识、治国之道和教民之道。历史知识不必说,纯靠读书和积累,卫文康有过目不忘之能,又有庞教习这个博学强记的师父在,这一题于他来说并无难度。
治国之道就是维护国家安定,这包含两方面,对外军事和外交,对内朝堂安稳和天下安定。没点天赋和格局,这题不可能答好。庞教习说到的那些邸报,卫文康一期都不敢落。
教民之道就是教化民众忠君爱国。简单的四个字,包含的内容也不少。忠君就涉及到民众为何忠君,如何忠君。爱国涉及到什么样的国教人爱,如何建立一个民众热爱的国家。说到底还是君主修养、民众教化和兴国之道。
策论不需要题出的多难,因为越简单的题指向越不明显越难答。卫文康看到策论题目就叹了口气,果真是奉行“大道至简”的黄侍郎,出题还是一如既往的吝啬笔墨。
想再多也无益,卫文康定了定心神,开始动用自己毕生所学解题。
“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
第180章 第 180 章 解元
出考场的那刻, 卫文康心情不错,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已经交上了自己满意的答卷。
柳天骄心也落了地,酷暑之下的九天六夜可不是一般的难熬, 中途好些人是被抬出来的, 几个年纪大的刚出来家人就扑上去嚎啕大哭, 差役也一个劲儿地摇头, 显然是没救了。
卫文康早年身体差,如今虽是养好了, 也还是寒凉体质,大夏天的都不爱出汗,乡试设在八月倒是方便了他。
沈知行和秦百宣显然也考得不错,两个人暗地里别着苗头,倒是没敢在卫文康面前再说什么。盛夏正是胃口不好的时候,还等着柳天骄那些解暑的甜点饮子救命呢。
三人回到客栈洗了个澡,又痛痛快快吃了盘酥山, 来了杯放凉的青梅饮子, 接着睡上一觉, 第二天精神头就恢复过来了, 到底年轻。
乡试过后, 秦百宣和沈知行忙着各种应酬, 沈知行囊中羞涩, 一应住宿和花销都是秦百宣给他垫的, 他倒也硬气,规规矩矩给秦百宣打了欠条,说回江东就想法子赚钱还债。秦百宣知道对方是不想欠他太多,也没有拒绝还债的事情。君子之交淡如水, 太多纠葛反容易生怨。
柳天骄有了钱,也没急着回江东。说来还多亏了尹明秀,在他店里一待就是十来天,每天赚她十两银子,尽够省城的开销了。要是回去后她再来,柳天骄都怕自己哪天实在忍不住卖夫求荣了,没办法,对方实在给的太多,也不知道袁麟那个刺史被掏空没有。
庞教习更不急,他早就在州学待腻了,好不容易借着陪弟子赶考的借口告了假,怎么也要赖到放榜后。卫文康本还想找他探讨一下科考的题目,没想到每日除了饭点,压根就见不到人影,也不知道跑哪里浪去了。
既然大家都有事,卫文康便索性跟在柳天骄屁股后头,夫郎指哪打哪。
“卫文康,我打探到附近有个牲畜交易市场,咱们去看看吧。”
“看什么?”
“我想买些牛乳,酥山你吃过的,多好吃啊,要是能把成本降下来,定然能大赚一笔。我还听说胡人最爱喝奶茶,多弄些回来,咱们也尝尝那是什么味儿。”
卫文康便捏着鼻子陪自家夫郎把省城的牲畜市场逛了个遍,然后听着他抱怨。
“你说说,这些人怎么想的,不过是牛乳,还能卖出天价来?”
“还有那些地主老财,那么多土地,就不能腾出点来养牛?”
“我听说胡人整日都是吃牛肉喝牛乳,你说他们哪来那么多牛乳,就不贵吗?你说话呀,我都要愁死了,赶紧帮忙想想主意。”
卫文康摸摸鼻子,“你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呀。”
柳天骄瞪他一眼,“现在有机会了,抓紧说。”
“不是大家不想养牛,实在是养牛不划算。你还记得郑家吗?他家那些耕牛都要请专人照看,每日到处寻草,冬日草木枯萎时还要使钱买,养得多了还容易生疫病。”
“原来是这样,那为何北方能养呢?”
“胡地有大片草原,不像咱们,但凡稍平坦些的地方都被拿来种粮食了。”
柳天骄叹了口气,“是啊,饭都吃不上,谁还想着牛乳牛肉呢,看来我想找到低价的牛乳是不可能了。”
卫文康道:“牛乳易酸腐,不能从北方运过来,便只能花钱买本地的高价牛乳了。”
“要是有冰就好了,我听说冰能防腐,可惜冰也不好搞。”
“等以后有钱了,我就给你挖一个冰窖,你想用多少冰都有。”
“算了吧,我是想弄来赚钱的,冰窖储冰那么贵,哪里划算?要是有别的法子可以储冰就好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有一天会找到那样的法子的。”
柳天骄笑了,“好,等以后咱们走遍天下。”真好,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人想要帮他实现。
两人成亲这几年,一个忙于生计,一个忙于学业,很少有时间放下一切结伴出游,等待放榜这十日,倒是成了难得的放松时刻。
两人相伴逛遍了整个省城,吃喝玩乐,到处凑热闹,期间还帮一户遭地主陷害的佃户写诉状打官司,成功帮其脱离苦海,其中乐趣自不必说,一时之间连放榜的日子都忘了,还是柳天骄见庞教习难得早起才反应过来。
“哎呀,怎么不早说,这会儿去贡院门口也来不及了啊,里面铁定已经挤得人山人海了。”
柳天骄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成绩。”
庞教习伸了个懒腰,“不必急,我昨日就请了报信的人,想必这会儿也快回来了。”
不同于童生试,官府很乐意给举人老爷们报喜信,结个善缘也叫差役们讨些喜钱。只是官府讲究牌面,敲锣打鼓的,给足了人体面,却是耽搁了时间。学子们就没有几个等得的,都会自己找人报信。
“啊,这么快,我还没有准备啊。“柳天骄紧张地攥住卫文康的衣角,”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睡一觉,有好消息了师父您再通知我们。”
“不必,这不人就来了?”庞教习笑着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短打的年轻男子连滚带爬上了三楼,见了庞教习,扯着嘴角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报……报喜,小的给老爷报喜,您家爱徒中……中了。”
柳天骄差点儿站不稳,“中……中什么?卫文康真……真中了?”
卫文康望向小厮,目光中也全是热切。
“真中了,安泰县卫文康,可不是老爷您嘛。”
柳天骄“嗷”地一声扑向卫文康,把人抱起来转了好几圈,“中了,真中了,卫文康,我不是做梦吧?”
卫文康忍着不适,任由柳天骄胡闹,“不是做梦,真中了。”
客栈众人听到动静,纷纷看了过来,目光中皆是艳羡。
沈知行和秦百宣也为卫文康高兴,同时也暗暗心惊,不到两年的功夫,他便能长进如此,当真是天资过人,庞教习的教导也功不可没啊。
高兴劲儿好歹过去了些,柳天骄才想起来问:“多少名啊,该不会是最后一名吧。没关系,都一样,反正只要中了就行。”
报信的男子这才想起来,竟是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恭喜卫老爷,高中解元。”
“解元?解元不是第一名吗,你是不是数错了,怎会是第一名?”
“怎会数错,前三名可都是单列的,卫老爷就是第一名,解元。”
竟是解元,卫文康只觉恍惚,他一个差点被饿死的穷家小子有一天竟成了解元。进一步会试大有希望,退一步亦可选官,哪怕就是到州学当个教习,也能保一世生活无虞,骄哥儿再也无须为生计奔波。卫文康又想起他爹娘,若是知晓有这么一天,怕是会高兴到难以自持吧。
庞教习吊儿郎当的表情终于消散,“解元?虽有些出乎意料,倒也在情理之中,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我就该把您当神仙一样供着呢。”柳天骄都快要高兴疯了,“解元,解元啊,师父您功不可没,回去我就摆上十天的宴席,保管把你伺候的妥妥的。”
解元竟是卫文康,秦百宣扯了扯嘴角,心知该为好友高兴,到底是空落落的。哪个读书人没有六元及第的梦想,秦百宣过目不忘,自幼被长辈寄予厚望,希望他能与那位传说中的人物比肩。其后在童生试中,秦百宣也成功夺得魁首,说没有些小骄傲是不可能的。
如今六元及第的梦想在乡试就折戟沉沙,打败他的还是谁都未曾料到的好友卫文康,秦百宣心中实在是百感交集。
沈知行同样惊愕失望,只是他出身贫寒,受过的挫折比秦百宣不知多了凡几,还能维持住体面,笑着给卫文康道喜。
客栈中人原本还羡慕,听说人家是解元,连羡慕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了,只顾着瞻仰解元的容颜,还有些心思活络的前来给他道谢,客栈内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解元的牌面就是不一样,不久后就听到了吹吹打打的声音,一行官差高高兴兴上了楼,确认谁是卫文康后,好一番恭维道喜。
柳天骄高兴得忘形,差点儿就把手里的一袋银子全当喜钱给了出去,还是卫文康拉住他,自己上前给了一份不轻不重的喜钱。再是富贵他也忘不了自家夫郎当初拼命养家的样子,怎舍得轻易挥霍。
官差们收了喜钱,倒也没嫌少,接着问道:“敢问安泰县的秦百宣老爷可是住在这里?”
秦百宣站了出来,“我就是秦百宣。”
官差们一边奏乐一边道:“恭喜秦老爷,高中亚元。”
秦百宣长舒一口气,这名次也不算太难看,痛痛快快给了一大笔喜钱。
同行三人只剩沈知行还没有人道喜,他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慢慢攥紧了手心。岂料差役们才收了秦百宣的喜钱,又敲锣打鼓起来,“敢问彭州县的沈知行老爷是哪位?”
沈知行站了出来,“是我。”
“恭喜沈老爷,高中经魁。”官差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分开报喜不过是想按份要喜钱,谁能料到前三名都住一个客栈不说,还是好友啊。
客栈老板擦了擦自家招牌,乡试头三名都住他家客栈,祖坟冒青烟啊。【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