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复杂情绪
◎他拿什么做筹码,上竞争者的牌桌。◎
江宅。
衣帽间里,柳菁悠接过李姨手里的熨斗,为儿子整理明天要穿的西装。
“衍景,明天的企业峰会很多重要人物将出席,到时你跟在你爸身边多多认识结交,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知道吗?”
江衍景穿着休闲裤和宽松卫衣,插兜靠在门边,“知道了。”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柳菁悠抬眼,见他动作懒散,脸色显露几丝疲惫,不由皱了下眉。
“我讲的这些你要记到心里去,别当耳边风,每次这样的重要场合你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让那些有头有脸的人一提到江家,就想起你这样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柳菁悠把熨好的衣服提起来,走到儿子面前,简单比了比。
“昨天我听下面的人说,江屹最近颇受纪怀风赏识,他手里的项目如今又得了一方强有力的帮扶,”柳菁悠说起这些,叹了口气,手拍了拍江衍景的胸口,“所以啊衍景,你千万懈怠不得。”
“就连这次陪同你爸出席峰会的资格,也是我为你争取来的,得亏江屹最近事多,也不知这是好是坏,”柳菁悠把西装挂进衣橱里,揉了揉太阳穴,“待会儿你爸就回来了,江屹也在,你更要注意好好表现,知道吗?”
江衍景垂着眼,觉得有点心累。
每年寥寥无几的家庭聚餐,耍心眼博关注,比上谈判桌还累。
“听到了没?”没得到回应,柳菁悠心生不满,“我从小跟你怎么讲的?既然知道你爸不止你一个儿子,在彻底坐稳江氏掌权的位子前就绝对不能松懈,正因为你身份尊贵拥有的一切都堂堂正正,所以更要具备让大众信服的能力,任何时候任何人面前,都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注意言行,别被人抓到错处,清楚了吗?”
怎么会不清楚,这话柳菁悠念了足足二十多年。从前江家只有他一个孩子时,他听着母亲的教导还颇多不解,后来江屹来了,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父亲犯了错,又把江屹这样一个见不得台面的“弟弟”带回江家,他知道母亲说得没错,他必须要争,因为他站在绝对正义的这一面。
母亲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他的所作所为也都具有充分正当的动机。
“我知道了,”江衍景说,“妈,您放心。”
李姨从一楼上来,告诉他们江董和小江总已经回来,可以开饭了。
“好,我们马上下去,”柳菁悠点头,扭头拍拍江衍景肩膀,“不要让妈妈失望。”
餐厅。
江谨腾照惯例坐主位,他问起江衍景负责的几个项目的近况,又说到秘书提起的财务漏洞,严肃的语气里不乏敲打意味。
江衍景谦卑地听父亲训导,表明自己会反思改进。
“知道是一回事,付诸实践是另一回事,”江谨腾盯着长子,意味深长,“希望你能早日让我看到,你今日所说并非虚言。”
谈话间,李姨从厨房端来一碗中药。
是给江谨腾的。
“这是上次王医生开的药方?”
“是啊,你肺上一直不好,今年体检身体又变差了,我想着吃西药效果不明显,不如试试中医,”柳菁悠将药接过,放放到丈夫面前,“你是江氏的顶梁柱,也是我们这个小家的主心骨,我和孩子们都心疼你,所以务必要保重好身体。”
江谨腾颇为感叹,“菁悠这么多年一直将我的事放心上,辛苦你了。”
“不关心你我还能关心谁,”柳菁悠嗔怪,“身体健康跟家庭和睦才是第一位,孩子们工作上的问题都是次要的,咱先不说这些,好好吃饭。”
江谨腾无奈笑笑,暂且听了妻子的建议。
于是江家的饭桌上难得话起了家常。
大多数时候是柳菁悠在说,她说儿子年纪不小了,个人问题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小时候我们总教导衍景读书知礼,将来好为江氏献力,这么多年他也真只听进去了这一点,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好好谈一段恋爱,”柳菁悠给儿子夹菜,提点,“衍景你觉得呢,是不是该找个姑娘交往交往?”
这个话题,柳菁悠事先没和他打预防针。
江衍景不知她具体用意,笑了下,听话地回,“这事我听爸妈安排就好。”
“这哪是我和你爸能说了算的,爸妈最多帮你牵红线,究竟成不成还得看你自己表现。”
柳菁悠这么说,大概率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江谨腾扭头,问她考虑了哪家。
“我们衍景这么出色,若要在京市里选,最好的自然是楚家。”柳菁悠微笑。
此话一出,桌上其余几人都沉默了一瞬。
“楚家?”江谨腾重复了一遍,摇摇头,笑道,“亏你想得出。”
“怎么了,不行吗?”柳菁悠追问,“我们江家再怎么说也是一流名门,如何配不上?”
江家是一流名门,但楚家可是行业巨鳌。
“妈,您的司马昭之心也太路人皆知了,”江衍景惊讶过后,无奈笑叹,“且不说咱们江氏,就是如今蒸蒸日上的薛家和与楚家交好的纪家,就算他们有着近水楼台的情谊,恐怕楚董也舍不得将唯一的宝贝女儿嫁过去。”
“可他总不留女儿一辈子,”柳菁悠说,“谈亲也不是跟谁关系好就能说了算,所以衍景,你要自己去争取啊。”
“上次跟楚家吃饭,我的意思你没看出来?也不知道找徽宜多说说话,”她点醒儿子,“自己放机灵点儿,有时间就多约徽宜出去玩玩,不接触怎么会有发展机会。”
柳菁悠说得一套接一套,江衍景几乎接不上话。就连江谨腾也放弃争辩,他起身舀汤喝,大有随这对母子去折腾的意思。
吃过饭后,他们上楼午休,江屹告辞离开。
关于度假村景观设计的招标还在等,他下午要赶去CDR那边。
CDR的一幢幢写字楼高高耸立,这里盘踞众多企业,人来人往皆是白领。
招标在银泰大厦的会议中心举行。
长达四小时的会议结束,江屹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不少人。
“小江总,关于中标结果公示大概会间隔多少工作日?”
“小江总,请问您今晚是否能抽出时间,我们风蕴诚意邀请您”
“小江总”
于助理和两位安保将人拦在后面,“各位,方才在会议上我们已对必要问题进行了相关回应,如果还有工作上的疑惑,请联系相应工作邮箱”
于帆一面拦人,一面按下电梯键。
“江屹?”
嘈杂的背景音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熟悉的女声。
江屹转头,看见同样等在电梯口、拿着一杯咖啡的楚徽宜。
她似乎也很惊讶碰见他,“你今天来这儿开会呀?”
江屹眸中的冰冷收敛,取而代之淡淡的柔意,不过很快,他压下眼底所有情绪,平和地收回了目光。
“嗯,今天下午的工作在这边。”
楚徽宜哦了声,点点头。电梯到了,他们都是下行,于是一同进去。
于助理按了一层,随*后极有眼力见儿地站到角落,一丁点儿声音都没发出。
电梯里陷入了沉静。
片刻后,江屹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声,还是没有允许自己无故晾着她。
“你呢,怎么今天会来这边?”他像寻常一样聊天。
楚徽宜敲点咖啡杯的手指这才停下来,她仿佛也回到了往常最妥帖的状态里,“噢,我来这边给二哥送东西,他昨天来我家吃饭,漏了我妈妈给他订的几套衣服。”
江屹点头,唇边牵起很浅的弧度,“原来是被支使过来跑腿的。”
“就是啊,自己丢三落四,还要麻烦我跑一趟。”楚徽宜像找到了共鸣,嘟囔了一句。
电梯门开了,他们从里面走出来,经过大厅往门口去。
江屹问她现在去哪儿,他送她。
现在已经是傍晚,楚徽宜和陈书言约了饭,位置在另外一个商圈。
她怕江屹还有事要忙,送她一趟耽误时间,“不用了,我让王叔来接就好。”
“没事,我正好顺路,”江屹顿了顿,又说,“你也没什么机会能麻烦我的,送程路而已,算不了什么。”
楚徽宜想想,好像也是。
于是她就没再推脱,应下了。
半小时的车程很快,再过一个红绿灯,楚徽宜就到目的地了。
电话在这时响起,她低头打开小包。
“二哥?怎么啦?噢,在路上,快到了,哎呀我和书言一起吃饭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这么操心岁数是不是比我爸妈还大啊”她靠着车窗,撅着小嘴看起来有一点点不乐意,不过在听到对方说了几句后,她忽然眼睛一亮,“什么什么,你说真的吗?”
她立马去翻包包,果然看到了一张邀请函。
翻来覆去打量了几眼,她确认这是自己喜欢的钢琴家的演奏会,笑得眼弯弯,甜甜地说谢谢哥哥。
挂了电话,她把邀请函拿在手里,欣赏着,“我哥说这是今天让我跑腿的报酬,奇怪,他什么时候放进我包里的?我竟然一点儿也没察觉”
这位来自维也纳的著名钢琴家年事已高,已经许久没有举办巡演,这次来到中国也仅仅只有这一场演奏,不知道楚序城从哪儿弄来这张VIP邀请函,而且名额有两个。
楚徽宜靠在椅背,开心地琢磨着,扭头看向江屹。
“江屹,你对演奏会感兴趣吗?”她摇了摇手里的卡片,“下周五晚上你如果有时间的话,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江屹抬眸,对上她的目光。
“陈书言呢,”过了片刻,他开口,“不想她陪你一起吗。”
“书言对这些没兴趣,”楚徽宜说,“以前我和她一起无论是看音乐剧还是演奏会,她总是没过一会儿就打瞌睡。”
她说着,笑吟吟歪头,“你应该不会这样吧?”
望着她的笑容,江屹想,如果今天她没有碰见他,那这个名额她又会给谁。
会给突然联系她的江衍景吗?他的哥哥正想和她约会,这张邀请函是再合适不过的契机。
或者给纪子礼,他本来就从事艺术相关行业,肯定跟她聊得来。
江屹移开视线,眼睑遮住眸底的复杂情绪。
他看向车窗外渐渐亮起的街景,须臾,还是低声问了出来。
“如果有很多个选项,你还会愿意选择我吗?”
楚徽宜微怔。
好像这个问题只是在问这次演奏会,但好像又不止。
可更深层次的
“江屹,我”
“没什么。”江屹意识到自己的言语过了界,克制地攥紧手,收敛情绪。
“随口一问,”他面上很快了无痕迹,朝她勾唇笑了下,“当个玩笑听听就行。”
楚徽宜愣愣的,噢了声。
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温吞地想理一理思路,但这时候已到达目的地。
下车之后,她道谢并告别,转身之后,很快接到陈书言的来电,加快了脚步。
初夏的晚风有残余凉意,人群之中,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连江衍景都觉高攀的明珠,他拿什么做筹码,上竞争者的牌桌。
他甚至还嫉妒纪子礼。
这种情绪,他大概拥有的资格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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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自我厌恶
◎抱歉,最近事忙,不能陪你去了。◎
楚徽宜平日里的生活很简单,工作之外的时间,基本只是和陈书言、薛家俩兄弟聚一聚,要么就待在家里休息。她不是很热衷于社交应酬,所以这样的生活方式也足够令自己自在。
不过自重新与纪家来往后,她的生活节奏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宁温常与余淑茵相约喝下午茶,楚徽宜不时会被拉去作陪,宁温很喜欢她,在得知她的刺绣新中式衣裙是纯手工定制后,颇有兴致地问询,并让徽宜有时间带她也去量量尺寸,订做几套。
楚徽宜答应了,也把这件事记在心上,没过几天就和宁温商量好时间,定在周日下午。
左右是周末,不缺空余时间,宁温就说去之前一起吃顿午餐,但因为她要去公司带点心给丈夫,所以地点就约在纪氏附近。
周日中午,楚徽宜收拾妥当下楼。
楚谦阔难得休息在家,听见女儿说要出去,微微失落,不过得知是和宁阿姨有约后,他想了想,又通情达理地允了。
余淑茵对此也很乐意,嘴上说着去吧去吧,一路把她送到门口。
楚徽宜觉得他们的热情稍微有点过,但转念一想,两家本来就交好,她便没多虑,路上和王叔聊了几句,没多久就到了纪氏。
她很快在附近找到了的餐厅,服务生听她说预定者是一位姓宁的夫人,带她往六号桌走。
位子靠近落地窗,楚徽宜越走越近,看清了对面座位上已经到达的人。
“纪子礼?”她诧异地放下包,“你也来陪你妈妈吃饭吗?”
看手机的纪子礼抬起头,看见来人,同样惊讶,“徽宜?”
这场面有些奇怪,一种被人刻意安排过的奇怪。
“宁阿姨说她今天来这边看纪叔叔,所以约我一起吃饭,”楚徽宜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士,欲言又止,“你”
凭楚徽宜这句话,纪子礼彻底明白了老妈的意思,从最初的讶然渐渐转为平静,“我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没想到啊,他俩竟然也会被人用这样的招数“算计”。
好歹提前说一声啊。
纪子礼在心里怪母亲专断独行,但他很能随遇而安,而且对面是女生,若他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会很不绅士。
“坐吧,”他朝楚徽宜绽放一个微笑,轻快的语气里含着调侃,“来都来了,看看母后大人为我们选的这家餐厅味道究竟怎么样。”
虽是人为制造的乌龙,但也不必避之不及,吃顿饭而已,又不是洪水猛兽,哪能转头就走。
楚徽宜放好包坐下。
服务生将菜单递给两人,稍稍退后一步。方才顾客的对话她都听到了,这明显是被家里人撮合的一对,虽然强行凑对确实令人讨厌,可面前这两位俊男靓女真的好养眼,谁看了不觉得是在约会啊。
年轻的服务生低下头,努力压平自己的唇角,悄悄瞄映在窗玻璃上的两个身影。
而落地窗外,也有人看到了这对身影。
车内,副驾驶位的于帆惴惴不安地看了眼上司的神情。
他低头盯着手表,手指在腕上不知所措地点着,终于,他鼓起勇气开了口:“那个,小江总,我们和纪总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后座,江屹慢慢收回目光。
于帆在对上他视线那刻,惊觉自己脸上八卦吃瓜的表情,心里一颤,忙扭回头。
小江总看起来和平日一样,面上淡淡的,看起来很平静但于助理总有一种暴风雨来前阴沉沉的乌云压在心头的感觉。
刚才上司突然叫停了车,于帆原本还在奇怪,但顺其目光望向不远处的餐厅后,他心里咯噔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对于明辉集团的那位楚小姐,小江总虽然明面上什么都没说,但他于帆又不是傻子,每次打交道那么明显的特殊待遇,他就算再迟钝也嗅到不一样的气息了。
可纪总的儿子和楚小姐
“走了,”江屹冷淡的嗓音打断了于帆的揣测,“别迟到。”
“好的,小江总。”他回神,应道。
他从后视镜再一次偷偷瞄了上司一眼。
深邃的五官波澜不惊,却有一种比平日更甚的沉静凌厉。
于帆悄无声息地打了个冷颤,瞬间觉得这小小的空间不是那么舒适。
楚徽宜此刻心里也不是那么舒适。
其实纪子礼并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点菜的时候挺照顾她的口味,而且一直侃侃而谈没让场子冷下来,但说不清为什么,楚徽宜觉得有些不自在。
之前和朋友们一起在酒吧那次,其实他们也算相谈甚欢,那时候就没有这种不自在。
也许是场景不同,聊笑时对彼此的身份认知不同。
如果是普通朋友,无论分享工作还是生活,都有一种坦坦荡荡的倾诉感,而现在这种类似于相亲对象的接触,好像不管说什么都会被一根线牵引进匹配与否的怪圈。
没有谁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但这顿饭从一开始就带上了一层微妙的意图,楚徽宜很难忽略并为此感到不舒服,可她发现纪子礼不仅没有不适,反而很快地进入了既定角色,不带排斥的顺畅。
“徽宜,当初为什么会选汉诺威音乐学院?伯克利不是也很不错吗?”纪子礼笑,“当初你若是来美国的话,我们肯定会提前重逢。”
楚徽宜筷子微顿,努力笑了笑,“可能是我更喜欢汉诺威吧,虽然它在排名上略逊一筹,但我曾经在比赛上认识的一位老师是汉诺威的教授,他的点拨让我受益匪浅,我想继续跟着他深造,所以就去了德国。”
“原来如此,”纪子礼了然,他摸了摸下巴,点头,“德国也不错,欧盟许多国家都有著名的旅游景点,学业之余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很方便。”
“阿尔卑斯山脉横亘许多国家,滑雪胜地数不胜数,”纪子礼说起来很感兴趣,“徽宜你肯定去玩过吧?我对那边不太熟悉,以后我要是想去度假,可以邀请你做我的导游吗?”
楚徽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避开他的视线,思虑片刻,“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我最近工作比较忙,如果你的其他朋友有时间,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去。”
结束午餐后,纪子礼到公司见一趟父亲。
他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纪怀风正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子礼?今天是哪股风把你吹过来了?”
“我妈啊,”纪子礼插着兜闲散地走进来,他看见和纪怀风谈话的原来是江屹,点头示意后,继续回纪怀风的话,“她说今天过来看您,我看她到底在不在。”
“刚和我吃完饭走了,”纪怀风狐疑地看着这小子,“你和你妈天天在家碰面,什么事儿要来公司找?到底打什么鬼主意,是不是办展又亏钱了?”
“爸您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找你要过钱,”纪子礼坐下来,放松地靠着椅背,“看来您也不知道我那尊敬又聪颖的母后大人做了什么事。”
纪怀风和江屹此时只是闲聊,所以还能分心搭理纪子礼,“有话就说,再讲废话卖关子就给我滚出去,该去哪儿去哪儿。”
纪子礼举手作投降状,“好的,简单来说事情是这样——我亲爱的母亲略施小计,给我和徽宜安排了一顿愉快的午餐。”
“好事啊,你该谢谢你妈,否则凭你这榆木脑袋,不知什么时候能追到人家姑娘。”纪怀风说。
“下午怎么没一起约会?”他谴责儿子不会举一反三。
“她还有点事,所以先走了。”
当着外人的面,纪子礼没有说,其实看电影逛街喝咖啡等等他都提过了,但楚徽宜兴致不高,所谓的有事先行离开,大概也是个维持体面的借口。
他情绪难得有些低落,掺杂着不愿相信的挫败。
纪怀风没再多言,转头继续和江屹说话,不一会儿,秘书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有个短暂的小会,需要我去一下,”纪怀风起身,朝江屹点了点头,“小江总稍等片刻。”
“纪子礼,帮我照顾好客人。”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纪子礼和江屹。
纪子礼姿态更放松了,半躺在沙发上,偏头瞧了眼江屹,笑,“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就不讲客套了吧?”
“茶随便喝,书架那儿的杂志随便看。”
江屹很淡地牵了下唇,点头。
纪子礼手臂交叉抱在胸前,感叹,“我很少见到我爸对谁这么客气,江屹兄弟果然令人望尘莫及啊,相比之下显得我一事无成了。”
“你自谦了,”江屹平声,“和追求价值认同和艺术共鸣的策展人比起来,我一介唯利是图的商人,究竟谁跟谁望尘莫及?”
纪子礼愣了下,哈哈大笑。
他也就是那晚在酒吧聊了聊自己的工作,“所以那天我和徽宜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男人有时候也是敏锐的,纪子礼歪头,眼里藏一丝兴致,“小江总,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明渡明舟跟两个女孩子相熟,那是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可你跟我一样前些年都在国外,怎么回国短短几个月就和他们打到一处了?按小江总的性子,不是最喜欢独来独往吗?”
他伪装成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开玩笑般地问,“小江总不会跟我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江屹淡淡抬眼。
他和纪子礼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接,彼此都将最深的意图掩在眸底。
其实江屹知道最稳妥的回话,左右不过说纪兄多虑了,他只是与明舟聊得投机,所以才多些来往。
可他向来处在最不稳妥的位置,也做不惯稳妥的选择。
“纪兄果然承认自己另有所图,”江屹唇边勾着浅淡的笑,四两拨千斤,“既如此,只管去做不就行了,怎么反倒关切起江某的心思——对自己没信心?”
“看来今天与徽宜的午餐没有达到纪兄的期望值。”
纪子礼脸上的笑微微僵住。
“随便开个玩笑而已,”纪子礼重新靠回沙发,语气松弛,“感情是慢慢培养的,而且你也看到了,徽宜和我两边的家里人态度都很支持,我知道有许多竞争对手的存在,但谁也拥有不了我这样的助力,不是吗?”
“那纪兄的确近水楼台,但至于是否能得月,还是得问月亮的意思,”江屹眼眸深沉,“若当事人无意,纵使被旁人托举得再高,也不过是自顾自唱了一段空台戏。”
原本融洽的对话,渐渐弥漫了一层看不见的硝烟。
而纪怀风一回来,这层硝烟又悄无声息散去。
纪怀风和江屹开始正式谈事,纪子礼被父亲日常训了几句,耸耸肩走了。
下午四点,江屹和纪怀风告辞,坐车回了江氏。
“小江总,这些是需要您过目的文件,”于帆把一沓文件夹放在桌上,“等您签完字后,我再下发给各部门。”
江屹坐在办公椅上,神色平淡地嗯了声。
他见于帆还站着,低声开口,“先出去吧,有事儿再叫你。”
于助理应下,转身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今天小江总情绪似乎不太高,可他身为助理不敢妄加揣测,只能老老实实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做好。
办公室内,江屹浏览完一份文件,发现自己无法完全地集中精力。
他放下手里的钢笔,望向窗外的高楼。
今天遇见楚徽宜和纪子礼是意外,和纪子礼的那番对话也是意外。
言语中的暗藏锋芒,矛头互相调换着试探对方,这在生意场上很常见。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说话,但今天他却产生一种难以言状的自厌。
暗讽纪子礼,除了在面上不落下风,还能起什么作用。
他自己不也另有所图,却揣着顾虑不敢去做,也同样因为别人的心思乱了阵脚。
而让他自我厌恶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他反感一切接近楚徽宜的异性,为他们打的算盘升起强烈的戾气和排斥。可扪心自问,他和别人有何不同?
可能是有的。
若严格来讲,他是最没有资格的一个。没有门当户对,没有干净的身世,没有底气让徽宜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他。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骨子里的那份自卑,可他又无法忽视内心浓郁的嫉妒和占有欲。
这两股力量已经在他心头交缠多日,苦战无果。而在今天看见落地窗内的那两道身影后,他胸腔里压抑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他差点控制不住,想要踏进餐厅把她抢走。
她手里的选择权让他恐慌,他想不顾一切让她只待在自己身边,反正这些年不择手段的事他见过也干过,真要将她留在身边,也不是做不到。
可这都是他一个人的私欲。
为了自己的私欲,剥夺她选择的权利,这算爱吗?
这样只能证明他是一个满足自己内心欲求而让她不开心的自私鬼。
他不能这么做,可让他像现在这样继续做她的朋友,他快装不下去。极其矛盾的内心让他不知道以什么心态和她相处,他自己说不准会不会哪一天没管好情绪,对她说出一些越界的话,让两人之间本就不算深厚的关系就此破裂。
他陷进古怪的沼泽里,越痛苦陷得越深,越深就越痛苦,停不下来的恶性循环。
叮的一声,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
江屹从思绪中抽离,拿过手机,解了锁。
是楚徽宜,最令他一筹莫展的人。
她问他工作安排得怎么样了,周五晚上是否有时间。
是的,演奏会的事情他还迟迟没给她答复。
江屹的视线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终于,他打下一行字。
【抱歉,最近事忙,不能陪你去了。】
【作者有话说】
江屹默默破防。
没关系,给他一点时间,下定决心之后的江屹就是一只优雅捕食的猎豹,侵略性极强。
30小红包!
23毫无差别
◎是她想要,还是她理想当然地觉得江屹会给?◎
楚徽宜察觉到江屹最近似乎在疏远她。
起先她并没有察觉,他连续推掉了好几次的朋友聚会,她以为只是工作繁忙;因为上次他送给她一份礼物,她想至少回请他吃一顿饭,但依旧没有成功约到他的时间。他的回复总是事务繁多,但再忙不至于挤不出吃饭的时间。
她知道他的世界被工作填满,但现在她不得不怀疑工作被他当成惯用的挡箭牌。
可楚徽宜想不到缘由,而且在得到确切答案之前,她不想凭自己主观臆测就下定论。
巡演即将拉开帷幕,她花不了太多心思琢磨这件事情,时间一晃就过去,距离第一场巡演开始只剩六天。
楚徽宜最近两天主要忙着收拾行李,以及参加一场朋友的婚礼。
这个朋友是周家的千金,关系虽然不如和陈书言铁,但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校友,认识了很多年。看着自己的同龄人陆陆续续走进婚姻的殿堂,楚徽宜偶尔会有一种不现实的感觉,可能是觉得岁月跑得太快。
没什么例外,周家也选择了联姻,对方是服装行业的巨头,发源于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沪城,有深厚的家族底蕴。
他们这次举办的是草坪婚礼,六月初夏,天空一片晴朗,白云点缀湛蓝,风扬起飘纱送来午夜深蓝玫瑰的香气,一切都很梦幻。
楚徽宜在人群中找到了陈书言的身影,她今天不是一个人来。
“书言,”楚徽宜走过去,看向她身旁高大儒雅的男士,“这位是?”
“噢,他叫姚本泽,澳籍华裔,”陈书言笑着和男人对视,转而对徽宜眨了下眼,“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今天趁着这个机会带出来跟你见见,怎么样,帅吧?”
当着别人的面,楚徽宜浅笑着点头,夸了几句。
他们简短地交流了几句,姚本泽看出来两个女孩子有私密话想讲,提出去上洗手间,让她们先聊。
“书言,这次你是认真的?”一剩下她们俩,楚徽宜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你们现在已经开始交往了吗?”
前不久陈书言说要去相亲,楚徽宜以为她只是想体验个新鲜,因为家里的缘故,陈书言一向对父母很叛逆,对他们提出的联姻嗤之以鼻,可现在才过了多久,她竟然把相亲对象带来一起参加婚礼了。
“哎,这个事情”陈书言面露难色,她吞吞吐吐半天,还是决定对最好的姐妹说实话,“我们还没开始交往,只是像朋友那样相处而已。”
“那你怎么”
“嘘。”陈书言食指放在唇边,朝周围看了看,猝不及防真撞上了那道灼心的目光。
她睫毛颤了下,镇定地收回视线,低声跟徽宜说,“哎呀你知道的嘛,单身虽然自由但总有乱七八糟烦人的桃花,我想图个清静,所以让姚本泽帮帮忙,至于我和他的关系,先顺其自然吧”
可从前书言也有很多桃花,但她不会嫌不清静,做为焦点的中心,她一直很自信很享受,她不会害怕追求者的靠近,有好感就试试,没好感就干脆拒绝,向来如此。
但为什么这次给她感觉这么畏手畏脚。
楚徽宜用吸管喝了一口果汁,歪头盯着陈书言,充满不解和疑惑。
禁不住她这样打量,陈书言再靠近她一点点,用手挡住唇悄悄说,“这个事儿我只和你说啊,千万别泄露给别人”
“薛明渡和薛明舟也不能说吗?”
“他俩尤其不能!薛明渡那大嘴巴,他知道了那不就等于薛明舟也”
陈书言及时止住,但已经来不及了,楚徽宜似有所感地看向她,“你不想让薛明舟知道?”
这句话像枚子弹击中了陈书言的靶心,她唇瓣翕动,努力想说什么,可突然就失去了辩解的能力。
她的后背沁出冷汗,不仅仅是因为楚徽宜的追问,还因为那道目光。
那道来自薛明舟的、从她和姚本泽出现在这里就打在她身上的目光。
脑袋有点混乱,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陈书言放下果汁说自己也要去趟卫生间。
她选择了脱逃,这就更不对劲儿了。
楚徽宜想。
以前的陈书言哪里会有这样不勇敢的一面,她在爱情上从来都是来去自由什么都无所谓。所以真的当一个人走进心里,才会有所顾虑、踌躇停滞吗?
楚徽宜望着不远处搭建的漂亮婚礼台,陷入了沉思。
吹着风欣赏了一下整个婚礼现场的布置,一瓶果汁都快喝见底了,书言还没有回来。
于是楚徽宜决定去找她。
洗手间在室内,行经在奢华富丽的走廊,楚徽宜看到了前面的洗手间标识。
走廊一边是自大厅往上的旋转楼梯,另一边有不少房间,不过都是闭着的,今天周家举办婚礼,整个酒店都被包下,应该没有其他宴席。
高跟鞋踏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任何声响,四周很安静,所以当楚徽宜听见右边那扇门突兀发出的碰撞声时吓了一跳。
她停下脚步,扭头看着紧闭的那扇双开门。
是幻听吧?
意识到自己悄悄靠近了两步,耳朵都要贴到门上,楚徽宜愣了下,随即被自己逗笑,觉得大概是受了侦探片的影响。
她正要离开,突然听见门内传来人声。
“一直以来,你的每条朋友圈、每条ins我都有看,总是有不同的男生和你出现在同一张照片,我不止一次想来伦敦看看你,可又怕看见真实的你和他们谈恋爱”
“我知道这是你的权利,我无权干涉,所以只有等,”他的声音干涩低哑,“可是陈书言,我还能等到吗?”
是薛明舟!难怪这声音听起来这么耳熟。
书言和明舟他们,竟然真的是真的!
可是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竟然毫无察觉
无意间偷听到他们的对话,楚徽宜还有几丝不可置信,心跳咚咚的。
她悄悄地捂住嘴,往四周张望,再重新凑到门边。
陈书言的声音很小,听不大真切,楚徽宜琢磨着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太对,犹豫片刻,回头看了看,还是迈腿离开。
下了旋转楼梯,走出大厅,刚到草坪,楚徽宜就撞见了江屹。
两人的目光交汇,楚徽宜怔了一下,浅浅朝他一笑。
江屹眸光一顿,点了下头。
正在楚徽宜不知要不要上前聊几句时,站在江屹对面的男人回过身,看见了她。
“楚小姐?”
楚徽宜看清他的面孔,替陈书言心慌了下,“姚、姚先生?”
“回来的时候找了半天没瞧见你们,”姚本泽笑了笑,“就你一个人吗?书言呢?”
“噢,她,她肚子有点不舒服,应该待会儿才出来,”楚徽宜硬着头皮走过去,接过姚本泽递过来的果汁,看了看他和江屹,“原来你们认识?”
“之前只是对小江总有所耳闻,不过现在认识了。”姚本泽说。
他们身后有几位伴娘,在精心布置的背景墙前拍照,拍完围着手机叽叽喳喳一顿之后,她们走过来,询问两位男士是否可以帮她们拍一张,因为自拍的效果不太理想。
姚本泽爽快地答应,和她们走几步台阶到背景墙,站远一些拍了几张,随后伴娘团的女生又邀请江屹也上去合影一张。
姚本泽看在眼里,哈哈笑着,说原来这才是你们的目的。
姑娘们不好意思,说哪里啦,等这张拍完,你也过来和我们拍拍呗,布这么美的景,留一张作纪念。
楚徽宜看见伴娘们围在江屹身边,移开视线,垂下眸。
她们不应该在新娘旁边帮忙吗,她想。
“徽宜,徽宜!”姚本泽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上来,帮我们也拍两张!”
于是,楚徽宜提裙走过去,接过手机。
两位男士真是性格迥异,从面上都能看出来,姚本泽笑得很开心,还能和姑娘们有来有往的说笑,而江屹神色淡淡,话很少,仿佛答应合照完全出于绅士。
这样的绅士延续在下台阶的时候。姚本泽留在原地为另外的宾客帮忙拍照,伴娘们有事要离开,但她们穿着高跟鞋,背景墙装饰得很美,就是这几步没有必要的台阶添了一点麻烦。
江屹站在草地上,伸出手臂让女生搭着,直到她们一个个走下来。
楚徽宜走在最后,她今天也是穿的长裙配高跟鞋,怕踩滑,她搭着他的小臂,几步下了阶梯。
她因为江屹分散了注意力,脚落在草坪上的时候轻轻地崴了下,不过很快就站稳。
幸好江屹扶了她一把,楚徽宜刚想道谢,只见他很快收回了手臂。
几乎是在她站稳之后一秒内,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
这样的细节,和他前面对待每个伴娘一模一样,足够绅士却也足够避嫌。
楚徽宜为这毫无差别的待遇失神一刻。
她察觉到心里那份转瞬即逝的失落,可这份失落十分无厘头
她为什么会认为,江屹会待她不一样。
是她想要,还是她理想当然地觉得江屹会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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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细润雨丝
◎不是说好了是朋友吗。◎
楚徽宜心不在焉地捱到了婚礼开始。
她迟迟没等来陈书言,虽然无意撞破了两个朋友的秘密,但她也不急于这一时问清楚,最后她和父母一起坐在了第二排观礼。
两位新人在念誓词的时候有些哽咽,双方父母眼眶同样湿润润的。
大概是能体会到同感,余淑茵和楚谦阔也有些动容。
“妈,”楚徽宜悄悄挽住余淑茵的胳膊,递给她一张纸巾,“好端端的,哭什么呢。”
“我没想哭,但情绪就是不受控制,”余淑茵擦擦眼角的泪,“看见你们这些小孩儿纷纷都长大了,我们做父母的就是再舍不得,也不得不放手让你们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了。”
楚徽宜帮她抚去脸颊上的泪痕,温声,“舍不得就不放手呗,反正我也不急啊。”
联姻这种事,楚徽宜觉得自己接受起来应该比较困难,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会令她有点不自在,而且她觉得感情是应该慢慢培养的,哪能像点兵点将那样点到谁就和谁结婚。
周家的情况有些特殊,今天这位新娘可是在婚约定下之后大包小包搬去沪城和未婚夫住了两个月,她在第一天就命未婚夫签下条约,如果同居期间他们对彼此没感觉,那就别勉强,和平解除婚约。
最后的结果当然皆大欢喜,从男方答应在女生家乡这边办婚礼就看得出来他有多宠溺,但这是最好的情况,谁又能保证自己能遇上刚好合适的。
楚徽宜忽然产生了几丝同龄人的普遍焦虑,她捏捏余淑茵的手,“妈妈,你们应该不会让我去联姻吧?”
余淑茵摇摇头,“爸妈肯定不会勉强你啊。”
楚徽宜刚松一口气,又听见她说,“但纪子礼那孩子的确不错,纪家和我们知根知底的,你要是能和他成,我们倒也放心开心。”
“妈,”楚徽宜气笑,“您这不也是乱点鸳鸯。”
上次宁温设计她和纪子礼吃饭后,楚徽宜心里就有一点不舒适,她想找个时间跟长辈们聊一聊,结果一忙又忘了。
今天正好聊到这儿,楚徽宜不想再拖。
不过此时此刻不适合深谈,等婚礼结束,楚徽宜和父母坐上回家的车后,她认真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父母对此略显诧异。
“宝贝你不喜欢小纪吗?是不是分开太久还觉得生疏?小时候你们多好啊,要不试着再接触接触,万一聊着聊着就有感觉了呢?”
楚徽宜摇摇头,“不是这么回事,我们有可以聊的话题,但喜不喜*欢和认识多久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们很放心纪家,所以希望我和纪子礼能成。但我,”她顿了下,还是决定说出心里话,“在感情这件事上我不想走别人规定的路,我想跟随自己的心意。”
女儿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楚谦阔和余淑茵不再勉强。
“爸妈的本意就是希望你能开心,你要是不愿意,那算了就算了,”余淑茵摸摸她的头,“多在家里待几年,爸妈求之不得。”
“是啊,感情这事不急,等缘分慢慢来吧,”楚谦阔说,“只要对方品德过关,跟我们门当户对,爸妈尊重你的选择。”
在家待了一天后,楚徽宜带着行李踏上巡演的路程。
这次的巡演一共要去九个城市,整个行程差不多将近三个月,启程那天,楚谦阔在开会没来,余淑茵坚持把女儿送到了机场。
她说仿佛回到了女儿留学那几年,每每送别,又是几个月不见。
“等你再回京市,都入秋了。”余淑茵絮絮叨叨嘱咐着日常事项,什么天冷要加衣,工作不要太累,劳逸结合注意饮食楚徽宜忙着去登机口和同事们汇合,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后,拉着行李箱往里走。
“知道了知道了,快回去吧妈妈,我这么大的人了会学着照顾好自己,您也要学着对我放心呀。”
乐团上下几十人花费几个月磨练的曲目,果然不负众望,取得了很好的反响,一些城市甚至出现了加场。
沈总监知道自己先前被吐槽得不轻,所以汲取了前几次巡演的教训,给乐团成员的住宿饮食等安排一律做了改进,行程也不那么赶紧了,张弛有度,通常在一个城市待七八天,这样除去工作之外,大家还有时间调整休养,也可以除去逛一逛,体验各地风光。
大家挺满意的,一致好评,总监岌岌可危的口碑得到有效挽回。
日子就这样忙绿又充实地过,转眼楚徽宜离京已经两个月了,她的生活被巡演和各个城市的美景填满,很久没有参与欠揍小分队的聚会了。
小分队是徽宜、书言以及薛家兄弟四个人的小群,之所以取名叫欠揍,是因为薛明渡欠揍,薛明舟常常当帮凶,陈书言就负责拉着楚徽宜揍扁他们二人。
虽然很久没有见面,但小群里一直很热闹,基本都是薛明渡和陈书言顶嘴,有时候陈书言嘴太毒薛明渡招架不住,就@弟弟帮忙,薛明舟一般会当和事佬降降火。
书言怼起人来脾气爆得很,以往总是连薛明舟一起骂,可楚徽宜注意到现在情况不同了,这两人似乎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薛明舟好像变成了水系,他一出声陈书言就熄火。
楚徽宜经常翻着聊天记录笑,偶尔没忍住,会发一个看戏的表情包,而薛明渡倒是迟钝得什么也没看出来,只会趾高气昂地问书言服不服服不服服不服。
今天薛明渡又开始在群里碎碎念,楚徽宜打开微信一看,他竟然@了自己。
这是怼不赢书言要换个目标了?
她不解地点进对话框,看了他发的几行消息,愣住。
原来是江屹这几天出差,就在她隔壁城市。
薛明渡:【刚跟我弟吃完饭,我说咱几个好久没聚了什么时候约出来见见,他这才告诉我江屹也不在京市,去了洛州出差。】
【徽宜你这周不是在南城吗?你俩离得很近诶,高铁不到一小时。要不你俩自己去聚聚吧?这样留守京市的我们仨背着偷偷去吃烤肉也不那么愧疚了(狗头)。】
楚徽宜看着一行行蹦出来的消息,有些发愣。
看来,江屹和他们的熟稔程度已经超过她了。
不然怎么会薛明渡觉得跑去另一个城市找江屹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而她的第一反应却是顾虑重重
一声不吭跑去找他,不会让他觉得打扰吗。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指尖不自觉滑动,等楚徽宜回过神来,屏幕上显示的已经是她和江屹的对话框。
上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个月多前,她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聚餐,他说最近工作忙。
自他们加上联系方式后,还是第一次这么久没有联络。其实这也并不奇怪,毕竟通讯录里躺着太多常年不聊天的人,逢年过节的一条群发祝福就是全部。
可她和他究竟是通讯录里的陌生人,还是能谈话交心的朋友?
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怎么这段时间就没声响了呢。又或许他们之间一直都只是礼貌的点头之交,那些云飘过来的瞬间很短暂,她感受到的细润雨丝都是错觉?
楚徽宜按下熄屏键,安静地垂眸
不是说好了是朋友吗。
一个要好的同事约她出去吃晚饭,她起身换了套衣服,出了房门,暂时将这件事忘在脑后。
吃完晚饭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暴雨。两个女生没带伞,匆匆忙忙往酒店奔。
酒店的旋转门前站着几个人的身影,茫茫大雨中,有人认出了雨中的两人。
“徽宜,胡欣?”其中一位同事撑着伞跑过来接她们,“你们怎么没带伞啊?出去吃饭了吗?我们几个在等人还没去吃呢。”
“对,我们出去得早已经吃了。”胡欣理了理湿漉漉的刘海,“刚才还晴着,突然就下大了,这天气是真的阴晴不定。不过下下雨也好,秋老虎太猛了天天四十度高温,下场雨正好凉快凉快。”
同事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哦对了,徽宜,刚才来了个帅哥找你,我们说你不在,他就在大厅里等。”
“喏,已经出来了,就站在檐下呢,”同事转过头去,扬扬下巴,“又帅又有教养,这么极品的男生你是怎么找到?他专程跑到南城找你,不会是在追你吧?”
楚徽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穿深色衣服的身影,他撑了伞,正往这边走来。
倾盆大雨中,她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渐渐走来,心跳渐渐加快。
在距离十几米的时候,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庞,眼神怔住,身侧攥着的手一下子松开。
等他走过来,同事识趣地带着胡欣撑一把伞先行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俩。
纪子礼撑着伞,站在楚徽宜面前。
豆大的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纪子礼看着楚徽宜,微微歪头,挑了下眉。
“怎么,见到我你好像很失望?”
【作者有话说】
30小红包!
25月光眼泪
◎没有什么求之不得?◎
被他这么一问,楚徽宜倒有些不知所措,低下眸,不让自己看起来太不对劲。
“没,没有。”
她平复了下情绪,再度抬头,问纪子礼,“你怎么到南城来了?”
纪子礼望着她,眼里藏匿几分深意和晦暗,“你在这儿,所以我就来了。”
接不住他的目光,楚徽宜避开视线。
她静默两秒,开口说,“纪子礼,我们谈谈吧。”
纪子礼眼眸微垂,片刻后,说了声好。
“不过你被雨淋湿了,要不要先回房冲个热水澡换身衣服?”纪子礼压住心绪,笑了笑,“反正我不着急可以等——你看看待会儿我们在哪里谈方便?”
让纪子礼进她的房间似乎不太行,楚徽宜想了想,请他在大厅的休息厅坐一会儿,她上去收拾一下,很快下来。
楚徽宜用了十五分钟快速冲个澡换了身衣服。
正是晚饭时间,大厅内人流变少了,休息区的一排排沙发上零星坐着几个人,纪子礼在角落的位置。
“久等了,”楚徽宜在他对面坐下,接过他倒好的茶,“谢谢。”
刚泡好的茶叶,大概放着凉了一会儿,茶水温度适中,只是略微苦涩。
纪子礼双手交叠,看着对面的楚徽宜,绽开一个温和得礼的笑,“巡演已经两个月了,累不累啊?我听说你们一直辗转各地,到现在这个阶段,或多或少都有点疲惫了吧。”
“是有点,不过还能调节,”楚徽宜说,“周期虽长,幸好行程不太赶,一周有两三天的时间可以休息休息。”
“距离整个行程结束应该快了吧,半个月二十来天?放假后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芬兰玩玩儿?我们可以去看极光,你工作辛苦了,上次说的导游的活儿,还是我来干吧。”
他见楚徽宜欲言又止,在她开口之前又道:“如果你放假后想待在家休息也可以,不是说现阶段也能抽出时间吗,那就这两天,陪我在南城随便逛逛,可以吗?”
他说着说着,语气变得越来越轻。
“别一点儿机会也不给我啊,徽宜。”
楚徽宜被他这样的语气弄得怔了一下,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她向来是个不善拒绝的人,但感情最忌讳不清不楚地拖着,所以她闭了闭眼,硬下心肠。
“对不起,纪子礼,”她眼里有辜负别人心意的歉意,但言语依旧坚定,“感情的事,我不想勉强自己。”
两人的视线毫无阻隔地对上,纪子礼看见了她不掺留恋的心。
这和他来之前预料的结果分毫不差。
纪子礼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两下。
“好吧,”他耸了耸肩,抬起头来,语气宽容,“没有得到你的青睐是个遗憾,但我还是尊重你的意愿。”
楚徽宜怕他因此产生不必要的挫败,但又不想发没有诚意的好人卡。
“我们只是没有那个缘分,这对你本身没有什么否定意义,”她安慰,“你不要为此影响心情啊。”
“放心吧,我不会的,”纪子礼笑笑,他调节情绪的确很快,此刻好像已经渐渐释然了,“任何事情,只有尽力争取过就不遗憾,感情也不例外。”
来之前他就有心理准备,因为就在不久前,纪楚两家一起吃饭,席间他的父母再次提起了两个年轻人的事,不同于以往,楚谦阔和余淑茵对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没有隐瞒地说出了真实想法。
他这才知道,楚徽宜早已和父母讲明白,没有给他留任何后路。即便宁温和纪怀风一时难以接受,几番挽回,但楚家两位长辈始终不想违背女儿的想法,说两家虽然没有做亲家的缘分,但还是可以做一辈子朋友。
纪怀风和宁温无比惋惜,可也不能强人所难,只是事后揪着他的耳朵,说他不够主动不够有魅力,难怪人家徽宜不喜欢你。
父母这些贬低的话他倒不放在心上,只是他确实想不太通,为什么楚徽宜这么早就给他下了定论,明明他们重逢后还没接触几次,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真正上心好好追一追。
纪子礼做事情不喜欢虎头蛇尾,也不想随随便便接受一个结论,所以他决定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个信服的理由。
所以他来了南城。
“现在我明白了,被你面对面清清楚楚地拒绝,我也能彻底放下自己的心思了,”纪子礼往后靠着椅背,笑容越来越松弛,“从明天开始我就歇了这条心了。你说得对,我们只是没有做伴侣的缘分,谢谢你的干脆,看来我的那个命定人还在未来,希望我能早日找到她。”
楚徽宜点头,由衷祝福他,早日找到两情相悦的那个人。
话说透彻了,纪子礼舒了一口气,抬手拾起茶盏,饮了口凉掉的苦茶。
失落吗。
说一点儿没有不可能,但也不至于很难走出来。这种感觉就像茶水上漂浮的茶毫,尽管暂时在他心上留下一片阴霾,但轻轻一吹,也就散了。
他和楚徽宜之间,如果不是两边家长撮合,他大概只会把她当妹妹看。只是刚好长辈们有这个心思,所以他就成了顺水推动的那叶舟。
在感情上他允许很多种可能发生,何况楚徽宜家世好,长得漂亮性格也好,他没有反对的必要,反正就是试一试,能成他自然乐意,不能成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排斥可能,却也不执拗于一种可能。
当然,能做到这样轻易地放手,他的确也没有用情至深。
“好了,既然你不陪我逛南城,那我就回去了,”纪子礼放下这盏苦茶,站起身,“祝你接下来的演出顺利,等回了京市我们再聚——像朋友那样。”
楚徽宜也起身,微笑,“好。”
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楚徽宜穿过长长的走廊,停在房门前,刷卡,进屋。
开关打开,漆黑的四周一下子变得明亮,楚徽宜坐在床尾往后躺去,望着天花板的灯,有些恍惚。
纪子礼的态度她何尝看不出来,泛泛而选,无所可谓无所不可谓,成也好不成也好,只是一桩生意没谈成而已。
可能性格不同认知不一样,对待人和事,楚徽宜不想自己是这个态度。
虽然表面温温和和好说话,但其实她内里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就像她喜欢大提琴,即使放弃进入明辉也要做喜欢的事;在感情上不想勉强,即使平日一直听爸妈的话她也要在这个点上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坚持立场。她大部分时间很随和,但在某些方面又有奇怪的执拗。
对于纪子礼而言,楚徽宜王徽宜李徽宜都一样,他谁都可以选,但她不行,如果对方怀着这样的心态,她不愿意敞开胸怀把心交给他。
她知道,即使纪子礼与她相识多年,但人家的确没有必要孤注一掷。
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份执拗不符合道理,她怎么会幻想着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在感情里偏执顽固。
开放包容才是常理,也许她该试着改变改变。
躺了一会儿有点犯困,楚徽宜晕沉沉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抬起手臂打开手机。
她进入梵斯官网,找了好半天终于并没有找到江屹送她的那条项链。
因为不知道项链的所属系列和名字,而且这个款式很少见,她以为是什么不太火的系列,先在犄角旮里去找,找半天没找着就在首页翻了翻,还是没找着。
奇怪,这项链就是梵斯家的啊。
楚徽宜想了想,从相册里找到几个月前拍的一张照片,发给熟悉的珠宝销售,问她认不认得。
毕竟是svip客户的消息,对方很快回复:【知道知道,天哪楚小姐您竟然有梵斯家的绝版收藏款的月光眼泪!两年前我在瑞士出差,机缘巧合拿到了一张梵斯私人珠宝展的参观票,隔着展示柜有幸看了它一眼,当地一位有名的富亨想买下它但被拒绝了,梵斯说这条项链全球仅此一件,是他们家的镇店之宝,绝不出售。】
楚徽宜愣住。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擦擦眼再读了一遍,整个人瞬间清醒。
江屹当时不是说,这礼物不是梵斯攒人情送给他的吗,仅仅只是维护人情社交,用不着送这么大的礼吧。
怪她,收了就收了,也没想着查一查到底是哪一款,就这样放在家里就放着,要不是纪子礼走前的一番话,她几乎都忘了——
“徽宜,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一起陪长辈逛街,你中途出去了会儿,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礼盒袋?”
在被送到酒店门口时,纪子礼忽然转身,问起她这个问题。
“那应该不是普通朋友送的吧?”他微微笑着,眼里了然,“是江屹给你的,我猜得对吗?”
楚徽宜不知道为什么纪子礼会这么轻易地猜到,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江屹干嘛要送给她这么贵重的礼物?
送她礼物,却又躲着她。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楚徽宜漫无目的地退出页面,忽然瞅见一个日历提醒,她点进去,又是一愣,觉得上天简直在玩故意试探她的游戏——
明天是江屹的生日-
洛州。
夕栖餐厅。
江屹正和合作方吃饭,经过这些天好几轮的谈判,双方意见基本达成一致,合约也已经签了,这趟出差总体比较顺利。
“小江总,再来再来,”对方是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能和江氏达成合作并获得不低的分成,他很高兴,席间忍不住喝得有点多,“小江总,日后我们公司就仰仗您了,为表诚心,我敬您一杯!”
江屹接过酒杯与他碰了碰,饮完之后,任他再怎么劝,不再多喝。
“好了别劝了,人家小江总有分寸,哪像你,”男人的妻子皱着眉把酒夺过去放在一边,“收着点儿行不行,也不知道丢人。”
“小江总,不好意思啊,我家老李就是这样,平时挺靠谱的,喝酒之后就像变了个人,”李太太赔笑,“他酒量差,几杯就要倒,您别管他了,多吃点菜啊。”
李太太是公司的二把手,明面上说是辅助丈夫,但其实大方向和重要决策都是她把关,是个不可小觑的女强人。
江屹微微点头。
老李已经醉得开始说胡话,他太太捂住他的嘴,笑着说,“小江总您有所不知,一开始我们听说从京市有位领导要来和我们谈合作,还以为对方岁数至少跟我们差不多,谁知道您竟这么年轻,年轻就算了,偏偏能力也毫不逊色,前几天您跟我磨百分点的时候啊可让我头疼了,做生意十多年,我在谈判桌上还从来没遇到过像您这样强劲的对手。”
江屹唇边浅浅勾起一个弧度,淡声,“现在不是对手了,邹总可算松了一口气?”
“当然,”邹总笑说,“跟您合作我很放心。”
她看着眼前清冷英俊的年轻男人,不禁感叹,“小江总生在首都,从小养尊处优,如今又顺利接管家业,一路顺风顺水,应该没什么求之不得的吧?真令我们羡慕。”
他们是白手起家,辛苦打拼了十多二十年才让公司在江浙一带打出名声,在他们眼里,京城江氏的小江总,那是妥妥的富贵圈太子爷。
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人,想法果然会不同。
江屹想,别说他,世上任何一个人大概都有求之不得的时候。
“呕!”
李总突然一个没忍住犯了恶心,他捂住嘴,用仅存的理智撑起来,慌忙跑进卫生间。
“诶,老李,老李!”
邹总为他的失态感到尴尬,同时又放心不下,跟过去之前江屹说了好几声抱歉。
江屹无所谓,他一个人落得清净。
独立包厢有个露台,他起身,走到外面去。
正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层层叠叠。
洛州这边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明天上午回京市后,又要开始忙别的项目。
算算,他离开京市不过才一周,但她已经离开整整两个月。
他也有快七十天没见到她了。
不是不想见,而是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见,他的心境很乱,处在失控边缘,总觉得稍微没控制好,会忍不住对她冒犯。
唯一排解思念的方法,只有看看她的朋友圈,看看她的照片,或者从别人口中听闻她的近况。
屋内传来邹总给丈夫一边拍背一边怨怪的声音,夕阳渐渐被地平线吞没,江屹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他看见徽宜南城之旅的总结,她的感悟和分享总是真挚不缺思考,江屹点开照片,看见她在台上熠熠发光的模样。
因为是乐团表演,大家都穿着整齐统一的服装,她扎着丸子头,露出修长的脖颈,黑色修身衣裙将她衬得更加高贵优雅。
她永远是舞台上最亮眼的存在,从十年前就是。
德阳校庆时,音乐老师专门为她安排了一个节目,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她穿着雾蓝色的礼裙,偌大的舞台上,灯光打在她身上,整个氛围特别梦幻。
江屹所在的班级也出了一个节目,迫于人数不足,他被拉去演了一个配角,戏份不多,穿上米老鼠的衣头套,配合着音乐做几个动作就行。
校庆演出经历了几次大彩排,他在后台曾碰见过楚徽宜,但周围人太多,他没有和她说话。
只记得和她同一个节目的另外两个跳舞的同学跟她关系不错,每次彩排,他总能看到他们三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们总是喝同一款酸奶,好像是轮流请客。
倒数第二次彩排的时候,其中一个跳舞的女同学不小心脚受了伤,她的舞伴陪她去了医务室,于是就剩楚徽宜一人留下来。
江屹自己也不知道那天怎么了,他看见她孤孤单单的身影,神使鬼差跑去买了杯她常喝的酸奶,趁后台化妆室没人的时候,偷偷放在她桌上。
正当他准备离开,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人声。
“同学?”
他身子一僵,回头,看见楚徽宜站在门口。
紧张的情绪瞬间涌上来,他正想解释自己眼前的行为,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戴着米老鼠的头套。
26你的生日
◎他好像终于看见了尽头的一点曙光。◎
这种心跳加速的惊慌感,江屹只有在面对楚徽宜的时候才会产生。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米老鼠的头套给了他最后一道防线的安全感,但同时也有隔着一层障碍的失落。
他犹豫半刻,最终还是没有摘下头套。
“是你朋友托我带过来的,”他指了指化妆桌上的酸奶,低声找了个借口。
“张铃扬让你送过来的?”
张铃扬正是脚受伤的女生,楚徽宜微讶,向前走到他面前,“那你是从医务室那边过来的咯?她的伤怎么样,严不严重啊?”
临时编的一个谎言,江屹哪里知道,只能硬着头皮模棱两可地答了两句。
“下周就正式演出了,她要是不能登台该多难过,”楚徽宜自言自语,“待会儿我过去看看她。”
“谢谢你啊,让你当了回跑腿的,”她凑过来瞧他的头套,发现看不到里面,“你叫什么名字啊?是我们年级的吗?”
她感觉不是,因为他很高,更像是高中部的学长。
他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可她一时想不起来。
头套内,江屹薄唇慢慢抿紧。
悄悄送东西被抓包,他还胡诌了个蹩脚的谎言,等她和她的朋友一见上面,就会知道他在说谎。
而到时他拙劣的心思就会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她面前。
所以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取下头套,让她发现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的江屹其实私下里总是偷偷在关注她。
这样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小子竟然对她藏有觊觎,正常人都会厌恶吧。
“我是高中部的,你不认识我。”他半天挤出这样一句。
“噢,这样啊,”楚徽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回头盯住他,语气俏皮,“但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会认识我呢?”
“学长,你是不是还有其他话要对我讲啊?”
明明已经入冬,可江屹却额头冒出湿热。
被一群混小子逼至巷尾的时候,他都不曾这样狼狈。
他脑袋里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与其这样躲,不如索性什么都招了,这样总不会比日复一日望不到头的单相思痛苦。
“怎么不说话,米老鼠?”楚徽宜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臂,“在发呆吗?”
江屹回过神来,想到刚刚的念头,耳膜处已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正好外面有人在叫号,该楚徽宜上场了。
“好的,马上就来。”楚徽宜应着,提起雾蓝色的裙摆转身。
“等一下,楚徽宜。”
少年青涩低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她回过头。
“明天彩排结束之后,我在这里等你,”他说,“其他还没有说的话,到时候告诉你。”
楚徽宜微愣,外面催促的声音再度传来,她匆匆应了声,很快消失在门口。
接下来的一天,江屹废弃掉一张又一张的信笺纸,他想,就算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但至少态度要认真,为了尽量完整地表述心意,他写下满满一页密密麻麻的字。
可他没有获得开口的机会。
第二天彩排之后,他所在节目的负责老师把他们留下来说了几句话,好不容易捱到结束,江屹脱到头套衣套,往楚徽宜所在的化妆室赶。
他停在门口,乱七八糟的心跳还未平复,听见里面传来人声。
“徽宜呢?已经走了吗?”
“对啊,就两分钟前,”回答的人正是脚受伤的张铃扬,“薛明渡来接的她,说是要一起聚餐。”
“薛明渡啊?他们关系好像一直很不错诶,经常一起玩儿。”
“当然了,从小玩儿到大的。”
“哎你说,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吗,会不会以后长大就成了啊,”女生开玩笑,“不过我觉得薛家双胞胎里弟弟更帅,薛明舟对吧?也是个风云人物。”
“拜托,不要随便拉郎配啦,”张铃扬是楚徽宜毒唯,“不管哥哥还是弟弟,他们能和徽宜做朋友就已经是很大的福气了,还敢妄想其他?别说徽宜爸妈,就是我也不同意。”
“现在没有自知之明的男生越来越多了,”说到这个,张铃扬冷哼一声,“昨天我不是去医务室了吗,后来徽宜跟我说,彩排的时候她碰到一个男生给她送吃的,问是不是帮我带给她的。”
“我都无语了,你看看这些疯狂的追求者,还顶着我的名号!”
“啊?还有这个事儿呀,那后来呢?”
“不知道,我猜徽宜不会搭理吧,”张铃扬又是一声不屑的哼,“表白的话人家早就听腻了,哪里还有闲心听他啰嗦啊。”
没有闲心,所以和朋友一起走了吗。
她的朋友可以和她一起并肩走一起聚餐,而他连她的五分钟都得不到。
江屹默默转身离开。
也是,他的喜欢本来就只是他自己的事,凭什么拿这点去要挟别人为他停留。
况且这次是他冲动了,做决定之前都没想过后果——她才十四岁,全部都跟她摊牌又能怎么样,未来漫长而遥远,他连自己的命运都尚且掌握不了,又能给得了她什么。
甚至她根本不需要他,她什么都不缺,就算以后要挑选恋人,也根本不会选择他这样一个和她隔着天堑的人。
公主就该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何必为了救赎泥沼里无关紧要的人而脏了自己的裙子。
这个道理他早就明白,所以从一开始他就非常清楚,喜欢上楚徽宜就意味着走上一条望不见尽头的、单线程的路,他不断给自己暗示并在潜意识里努力去赶走这种情愫了,可是没办法,喜欢她是他控制不了的宿命,就像心田里那颗拼命萌芽的种子,执意要撕开伪装的面具让他不能继续自欺欺人。
每天都想要看见她,可每次靠近都是饮鸩止渴,他清醒而痛苦地越陷越深,在无望的苦海里挣扎,怎么也解不出个放下的答案。
那天信笺纸上的一页字,后来删删改改,在毕业那年终于寄出,他原本想把这段感情关在信封里,这样等他在异国他乡过着不知归期的日子里,可以试着慢慢忘掉。
他真的试过,可心意总是与自己唱反调,不知不觉间,他还是在这条单线程的不归路上走了十年。
直到现在,他也依旧不知道这条路还要走多久。
“哎呦喂,这胃确实不舒服,怎么回事啊今天,才喝二两就不行了”
“都跟你说了不行就别逞能,自己把自己灌倒丢不丢人啊,让人家小江总看笑话”
说话声渐渐接近,江屹收回思绪,离开露台进了包厢。
晚饭吃得差不多,时间也不早了,江屹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李总也好回去早点休息。
一行人从夕栖餐厅出来。
天边的晚霞已经消散,深沉的夜幕席卷而来,瑟瑟秋风拂过面颊,宁静的街道有种萧条的寂寞感。
江屹正和李总邹总告辞,听见路边的于帆在喊他。
“小江总!”他站在车旁,朝他挥手,“在这儿!”
江屹点了下头,觉得于助理今晚莫名兴致高昂。
他刚想示意于助理稍安勿躁,却见他朝车窗里说了几句,随后后座车门被打开。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映入眼底。
江屹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可楚徽宜就这样小跑着朝他来,直到她的面容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不足一米的距离。
“江屹,我来找你了。”楚徽宜朝他抿开一个略微腼腆的笑,她可能也是太激动没注意其他,这时才看到对面站着的一对中年夫妇。
“抱歉,”她的手无意识抓着他的衣角,往他身后挪了一步,声音也变得小小,“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啊,没有没有,”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邹总,她一眼就看出来猫腻,笑着摆摆手,“你来得正好,我们马上就走。”
“小江总好福气啊,女朋友这么漂亮,”她扶着丈夫,笑眯眯下台阶离开,“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下次有机会再约啊小江总。”
餐厅门口只剩下他们两人。
刚才还觉得瑟索的秋风,此刻突然变得温和旖旎起来。
楚徽宜觉得脸有点热,她悄悄抬眸看了下江屹,撞上他的目光后又低下头去,浓密的睫毛映下一片慌乱的投影。
江屹看见她咬了下唇,又眨了眨眼睛,当她发现自己捏着他的衣角后,心虚地慢慢地收回了手。
如此真实生动的楚徽宜,真的就在他面前。
他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会突然来洛州?”
连旁人都觉得,这样的行为是情侣间才会有的,所以她不可能专程跑来另一座城市找他,大概,大概是来这边处理什么事,恰好想起他也在这里,顺路而已。
“因为明天你生日啊,”楚徽宜抬头,小声说,“我想着,你一个人在这边出差应该没朋友给你过,刚、刚好我离得近,不来找你的话就太不仗义了吧。”
她等了两秒,江屹没有说话,不想再心慌意乱下去,她心一横,望进他的眼里。
“今晚你有时间吗?我可以一直陪你等零点。”
曾经五分钟都是奢望,而现在她为了陪他,可以在夜里跨越城市而来。
江屹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
这条*单线程的路,他好像终于看见了尽头的一点曙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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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发章节的时候粗心大意搞错了,给宝子们赔罪,现在已经改好了,没看到的宝子可以翻回去看看~
27陌生城市
◎“你对我倒是放心。”◎
楚徽宜猜不准江屹此刻在想什么。
来之前她就经历了一番心理战,担心自己这样不打招呼前来会不会让他觉得冒昧。她说服自己的理由是,江屹既然都送过她那么贵重的礼物,就算只是人际往来,她陪他过一回生日,也算不上逾矩吧。
应该算不上吧?
她琢磨了许久,最后决定不纠结了,既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惦记他、想着他,那就索性先不想了,见到他再说。
“你,你现在打算回酒店吗?”她问江屹。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江屹回答,他看着她,轻轻笑了下,嗓音被晚风晕染得很温柔,“但现在不是你来给我过生日了么。”
所以他会把接下来的时间都给她了?
这一路的惴惴不安终于稳稳落地,楚徽宜获得一点点鼓舞。
回酒店就不能坐一块儿好好说话了,所以她提议,“我们在外面待会儿好不好?刚才等你的时候我在手机上看了,附近有一家轻音乐休闲bar,不远,走十分钟就到。”
她说完,注意到江屹略感意外的目光。
“反正坐车上也是无聊,我就想了想等会儿能干什么啊,”楚徽宜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觉得至少今天自己要脸皮厚点,“我还订了一家连锁烘琣店的蛋糕,他们答应了加急做好后送过来。”
江屹心绪难平。他压住翻涌的情绪,低声开口:“好,听你的。”
“今晚都听你的,”他看着她乖软的脸庞,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带路吧,徽宜。”
因为是工作日,bar里人不是很多,楚徽宜在手机上提前预订了座位,在二楼露台单独的一桌,这样就没人打扰。
在服务生带着上楼的时候,楚徽宜在心里默默想,一个小时前她怎么会把这一切都安排好,难道潜意识里觉得江屹一定不会拒绝?
这种说不清的信赖感究竟从何而来。
没一会儿蛋糕也送过来了,楚徽宜将其放在桌上,撑着下巴靠近江屹,和他一起看酒单。
江屹还没有细看,但先和服务生说点一杯椰林飘香。
“抱歉,”服务生拿着平板弯下腰,解释,“我们店暂时没有这款鸡尾酒,您看看有没有其他喜欢的?”
江屹抬头看楚徽宜。
“没有你常喝的那款,”他把酒品单推到她面前,温声,“要不要选其他的试试?”
楚徽宜两手托腮,还没有从“他怎么会知道我会点椰林”这个疑惑中回过神来,听他这么问,她噢了声,低头看密密麻麻的酒单,“我随便点一个就好,果酒吧。今天主要是你选你喜欢的。”
她选了芭乐莫斯卡托。
江屹低声和服务生说了几句,后者点点头,在平板上操作一番后离开。
楚徽宜始终好奇,还是问了江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什么?”
江屹不甚明显地顿了一下。
“之前见你点过好几次,”他说,“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的确,观察力稍微有点就会发现,所以也不奇怪。
楚徽宜点了点头,突然想到近半年前明渡明舟生日那次,她意料之外收到的一杯椰林飘香。
当时朋友的玩笑话犹在耳边,她看着江屹,心中忽然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猜测。
对啊,那天他也在的。
会不会就是
不,别瞎猜楚徽宜,你们是朋友,不要随随便便就把情谊往情爱上扯。
可她一旦深思自己最近的心态和行为,完全用朋友来概括好像也有点勉强。
她被自己吓得有点心慌,而江屹这时喊了她一声,更是让她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徽宜,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一不小心发了呆,”她朝他笑了下,怕他看出自己没注意跑偏的不端正思想,她下意识开始找活儿忙,“蛋糕蛋糕,我们现在拆蛋糕吧。”
她把带子解开,拆掉外面的包装,和星空一样颜色的月亮蛋糕露出来。
“因为订得比较匆忙,我在店家给的几个款式里面选的,”楚徽宜把蛋糕推到江屹面前,又去找蜡烛,“我想着男生可能不太会喜欢花里胡哨的颜色,所以就选了这个。”
江屹看见她拆开袋装将蜡烛插在蛋糕中央,再用火柴点上。
星星点点的烛光把她的脸映照得温暖柔和,她朝他招招手,说江屹快啊,快许愿。
自母亲去世以后,生日也成了一年里再平凡不过的一天,像今晚这样的体验,他很久没有经历了。
蜡烛被吹灭后,楚徽宜把切蛋糕的刀塞进他手里,却见他迟迟不动。
她疑惑地看着他,问他怎么啦。
江屹一时没说话。
他总不能告诉她,其实他舍不得。
“这是你送我的第三个蛋糕。”良久,他低低道。
楚徽宜微怔,好像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没关系啊,又不是最后一个,以后我还可以”
以后你的生日,我都可以给你买蛋糕。
她想这样说,但又意识到,这样说出来会不会不对劲儿,似乎有点过界。
“反正以后还会有的,我们又不是过了今天就不来往了,”她说着,语气渐渐显露出几丝嗔怪和傲娇,“只要小江总工作之余能想起我们这几个朋友,不要几个月杳无音信就好。”
江屹心口一酸,忽然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片刻后,他低哑着嗓音,说了声好。
今晚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江屹不想任何人打扰,当同一个号码打来第三遍的时候,他照常挂断,开启静音。
“有人找你,工作上的事吗?”楚徽宜注意到,“你回一个电话吧,万一很重要耽误了怎么办?”
江屹抿了下唇,奈何楚徽宜又说:“没关系呀,你先把事情处理了,我们又不赶时间,你慢慢回那边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你。”
bar里的音乐声有点干扰,江屹起身,从室内的后门出去,到空旷的走廊回话。
十分钟后,他回到露台。
楚徽宜朝他笑了笑,指指桌上的小吃,让他多解决点,不然浪费。
“江屹江屹,”她伸出手,声音细细柔柔的,“把你那瓶威士忌再倒一点给我。”
江屹这才发现先前给她倒的那点已经喝完了。
芭乐莫斯卡托不合楚徽宜的口味,她喝了两口就作罢,看见江屹杯里深橘色液体,她难得生出好奇心,说想尝尝什么味道。
于是江屹给她要来一个空杯,倒了少许。
尝尝鲜没什么,但他知道徽宜没多少酒量,眼见她脸颊有点泛红,江屹劝她别喝了,醉了会不舒服。
“不嘛,你说了今晚都听我的,”楚徽宜被拒绝,不太开心,她把自己的杯子塞他手里,两只手指比划,“再给我倒一点点,拜托拜托。”
平日对酒一点不感兴趣的小姑娘,怎么突然馋起来了。
江屹不想像个严厉的家长,也不想扫她的兴,他估摸着她的上限,没倒太多。
但预测失误,他高估了徽宜的酒量。
当徽宜晕着脑袋到处找包时,江屹无奈从她身侧拿起包,放到她手里。
他看她低头翻了半天,“在找什么?”
“钱包啊,”她嘟囔,“怎么找不到了呢噢,想起来了,我没有钱包,现在结账直接用手机就好了”
“不用你结账,我来。”江屹不放心她一个人坐这儿,牵着她的手腕一起下楼。
买单的时候,楚徽宜走出门外,深夜的空气凉凉的,但很清新,她深呼吸一下,觉得很解闷。
江屹一直注意着她,等买完单,他匆匆几步走过去,扶住她的手臂,几分忧心地看着她。
“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还好,还好,我、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基本的问答倒是能做到,“就是感觉脑袋有点晕”
前面有几级台阶,江屹先往下走两步,而后向她伸出手,示意她扶着。
好像不满江屹把自己当成一个巨婴,楚徽宜生出一点小叛逆,拒绝了他的帮忙,独自抬脚往下。
短短几级台阶一直旋转,楚徽宜晃了晃脑袋,试图让它停下,可效果不佳。她被自己绊了下,失去平衡往前倒——
倒进了江屹的怀抱。
他身上的气息令人安定,楚徽宜下巴枕在他的肩膀,闭眼蹭了蹭,抱住了他的腰。
软香在怀,江屹僵了身子。
他的手臂只是轻轻拢住她,不敢用力。
今晚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他还是没照顾好她,让她一不小心醉了酒。
江屹心里升起歉疚,他轻声喊她,小心地挪她的胳膊,可刚一碰,她就发出不乐意的声音,温软的尾调拉得很长,手臂抱得更紧。
拿她没有办法,江屹只能腾出一只手给于帆打电话。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该送她去哪儿。
“我、我买了票,绿皮火车那种,”楚徽宜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痒意肆起,“今晚就可以回南城。”
先别说这夜里安不安全,就是她现在的状态,江屹也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去坐火车。
他问她有没有订酒店。
楚徽宜摇摇头,她被他抱离了台阶,人一下子矮了半截儿,只能埋在他胸口,“我来的时候没把握你会不会开心啊,你要是不想我待这儿,我留到明天做什么。”
胸膛处的声音闷闷的,江屹的心塌陷一角。
手臂缓慢抬起来,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你能来,是我不敢想的那种开心。”
楚徽宜哼哼两声,蹭蹭脸,又往他怀里钻几分。
“真的没订酒店?”江屹低磁的嗓音里掺着柔意,“蛋糕和酒吧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怎么自己的事不多做一份准备?”
说到这儿,他又觉不放心,“一个人跑来陌生的城市,怎么这样大大咧咧?”
“我知道你在这儿啊,”楚徽宜抬起头,脸颊红红的,清润的眼睛如琉璃渗着水光,“你再怎么样也肯定不会不管我吧。”
江屹眸底漆黑的深潭微微掀动。
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伸手,捏了下她烫烫的小脸。
“你对我倒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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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世俗壁垒
◎“靠近一点,江屹。”◎
喝醉酒的楚徽宜,十分黏人。
奥迪后座,江屹为给她系安全带费了些功夫,可她觉得不舒服,皱着眉说不要,他没办法,只能由她去。
身上没有束缚,楚徽宜很自由地挨着江屹,嘀嘀咕咕和他说些有的没的,她身上清甜的气息混着馥郁的酒香,比酒吧里的威士忌还醉人。
江屹克制地呼吸沁满她气息的空气,无奈纵容她时不时的动手动脚,自己却始终不敢多动。
于帆不止一次偷偷扭过头看他俩,瞧热闹的兴致一点儿也遮不住。
江屹冷着声说了句好好开车,他才收敛一些。
到达酒店,于帆到地下车库停车,江屹带着徽宜到大厅前台订房间。
连锁的五星级酒店,有两间总统套房,除去他住的那间,另外一间今天正好空着。
拿到房卡后,他牵着徽宜细细的腕,一同进了电梯。
到达顶层,江屹走向左边的房间,感应器滴滴响了两声,他打开房门。
“徽宜,今晚先将就住这儿,”他把身后的楚徽宜牵到跟前,示意她进去,同时叮嘱,“喝酒就不要洗澡了,洗漱一下早点休息——现在这个状态,自己洗脸刷牙可以吗?”
不行的话,他打算让酒店安排一个女员工过来帮下她。
楚徽宜看着眼前陌生空旷的房间,终于产生了一些自我保护意识。
她不太敢一个人进去,转头望着江屹,小声地问这是哪儿,安全吗。
“安全,”江屹哭笑不得,放缓语气安慰,“我就在隔壁,遇到任何问题,敲门或是打电话都可以。”
楚徽宜见他送了她要走,扯住他的衣角。
“不不,不许你走,”她晕乎乎的脑袋想不起来现在是该睡觉的时间,“跟我一起进去好不好,陪陪我嘛。”
江屹为难,耐心跟她讲,他不方便进去,如果她不想一个人,他可以让其他人来陪她。
“我说方便就方便,”楚徽宜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就往里走,“其他人不可以,就你可以。”
江屹没办法,跟着进了房间。
他倒了杯温水给楚徽宜,又吩咐酒店工作人员送一杯醒酒汤过来。
电话那边说好的江先生,我们现在就通知厨房,大约在二十分钟后送达。
挂断电话后,江屹转身,看见沙发坐着的楚徽宜手里握着水杯,闭着眼睛,脑袋一下一下点着。
都这样了,偏偏坐姿还规规矩矩,太乖了,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轻轻喊她的名字,“徽宜?”
“是不是困了?”他替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温声,“去洗漱好不好,洗漱完去床上好好睡。”
楚徽宜被他哄着去了洗手间,江屹帮她接好热水,挤好牙膏才出来。
想着等她上床了自己再走,江屹坐回沙发,处理了一些需要回复的消息。
洗手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会儿又安静了,等江屹转头看时,楚徽宜已经出来了。
她朝他走来,看见他握着手机,发出一声尾调上扬的嗯,“江屹,你在给谁发消息?”
“没谁,关于工作的事。”江屹熄了屏幕,准备起身送她去卧室。
哪知楚徽宜冲上来,嚷嚷着不许走,两条腿跨过他一左一右跪在沙发上,环住他的脖子。
江屹被她扑得弹回沙发。
“徽宜,”他显然没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的举动,她几乎是坐在他腿上,隔得太近太近,近得他嗓音都哑了些,“这是在做什么?”
楚徽宜两只眼睛盯着他,睫毛簌簌眨了两下,顷刻间流露出的生气和委屈让江屹猝不及防。
“天都黑了,为什么还要回别人的消息。”
江屹怔住,虽然没琢磨透她生气的原因,但还是第一时间把手机拿出来。
“真的是工作消息,没骗你,”他解了锁,递到她手里,“别误会,我没有和其他异性随便聊天。”
楚徽宜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埋头检查,的确如他所说。
“现在不生气了吧,”江屹手臂虚虚护着她后背,同时观察着她的神色,“徽宜?”
楚徽宜视线还停留在手机上,她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像忧伤的蝴蝶。
“你每天可以回这么多信息,为什么不来找找我,”她一个劲儿往下滑屏幕,声音很小很失落,“你和我的对话框,都找不到了。”
江屹的心被她这句话狠狠摁了一下,涌出绵延的酸胀。
该怎么说,其实在忍着不见她的日子里,他也很难熬。
他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逻辑圈套里,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也会因为惦念他而难过。
这让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不能原谅的错事。
“我以为你不会想起我,”他低哑着出声,“你身边有很多更好的人,我以为”
我以为,我在你心里占的那么一丁点儿位置,是微不足道、可以被其他任何事轻易抹去而取代的。
楚徽宜不悦地皱眉,“谁好了?”
她想想自己身边的人,书言,明渡明舟,是挺好的。
“可他们又不是你。江屹,虽然很多人说你的坏话,可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你对我总是很好。”
不对你好,那该对谁。
江屹把楚徽宜口中的“他们”理解为纪子礼江衍景等一行人。
“他们也对你很好,”他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眸底的情绪如暗流翻涌,“他们甚至比我更适合靠近你。”
“徽宜,我们之间隔着一层世俗的壁垒,我厌恶这层壁垒,从很早之前就想打破它,”他伸手想抚摸她的脸,厘米之间又生生停下,声音低而轻,“但我不知道打破后的碎片会不会伤到你。”
“什么壁垒,”楚徽宜眉头拧作一团,嘟囔反问,带点小凶,“谁规定的?”
“我只知道你受了很多不该受的委屈,如果别人要远离你要敬而远之,那是他们的事,我管不着。”
“可我管得了我自己,你说的壁垒,我才不会当回事。”
她说着,环住他脖颈的手臂收紧将他往前带,软糯的声音说出一点儿也不软的话,“靠近一点,江屹。”
靠近一点。
再靠近我一点。
江屹失神。
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缓过来,还是有点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江屹仰着头,看见她依然泛红的脸颊和明显带有醉意的眼眸,低哑着声,“徽宜,这是酒后说胡话,还是吐真言?”
“真哒,是真哒。”楚徽宜说了两遍来证明,语气是被怀疑的微微生气和着急。
一直以来,每次靠近她,江屹就忍不住想逾矩,拼命克制了这么久,就因为这短短一句话,他所有的忍耐败得一塌涂地。
垂在身侧的手终于再次伸出,慢慢地,抚上她的脸颊。
指腹轻轻摩挲着徽宜脸上的红晕,他终于揽住她的腰往怀里带了带,呼吸重了几分,“这种近呢,徽宜?”
“说过的话不准再收回去,以后要是被我吓到也不许反悔,知道吗?”
他声音很低,楚徽宜不知听没听清,半眯着眼哼哼唧唧,就着他捧着她的手蹭了蹭。
江屹僵了下,眼神渐渐变深。
“巡演这两个月,有没有人找你献殷勤?”他问。
冷不丁听他这么问,楚徽宜反应了好一会儿,缓缓噢了声,努力回想。
“有吗嗯,有,但我都没理,”她说,“就是纪子礼麻烦一点,他来南城找我了。”
“他找你做什么?”
“嗯和我说了一大堆话,问我可不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楚徽宜说着,朝他笑笑,“我拒绝啦,我不喜欢他。”
江屹望着她弯弯的眉眼,眸里方才升起的冷意慢慢消解。他替她抚了抚碎发,轻轻嗯了声,“真乖。”
若不是今天说到这儿了,她又恰好这样不设防地把这件事告诉他,不然江屹大概都不知道其他人对她这样虎视眈眈——原本想着她这段时间辗转各城市巡演,那些在京市的应该没机会骚扰她。
他意识到不能犹豫太久。
门铃响起,醒酒汤送到了。
江屹让徽宜在沙发上坐好,起身去开门。
他把餐盘端到茶几上放好,取出瓷碗,用勺子舀着凉一会儿,才一点点喂给她。
一小滴留在她唇角,江屹抽了张纸巾,仔细替她擦掉。他看她任他动作一点儿也不动的模样,很淡地笑了下,夸她好听话。
楚徽宜觉得这是称赞,开心了一小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不能以偏概全。
“我也不是谁的话都听,”她为自己申诉,“我要挑人的,谁的话都听才不是乖呢,那叫呆了,我不呆的。”
江屹笑意深了些,继续给她喂了一勺,“嗯,徽宜懂辩证,很聪明。”
楚徽宜笑吟吟,很有礼貌地礼尚往来,“你也很聪明。”
“我欣赏你,所以跟你站一边。”
那她就是给他最大力量的盟友了。
他带着几分笑,“怕不怕被我拖下水?”
楚徽宜一时没听懂他指的是什么。
“我说笑的,不怕。”江屹将差不多见底的瓷碗放下,抽出一张新纸巾,轻轻擦她的唇。
“如果你选择和我一起,我一定不让你受苦。”
他就是身在泥潭,也要为了她往更好的前方去拼。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好费脑QAQ。
距离在一起还要再等等,得让我们小江总追一下不是嘛,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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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欲言又止
◎“忘记了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翌日,楚徽宜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她花了好几秒才断断续续回想起昨晚的一些事
看到日历提醒之后,她凭着一股冲动劲儿买了洛州的车票,然后,她联系了于助理找到江屹,他们去了酒吧,再然后
脑袋有点痛,楚徽宜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想后面的事,却发现自己断片了。
只模模糊糊记得跟着江屹来了酒店。
刚想到江屹,她便听到了门铃声。
她掀开被子下床,去开门。
门外,清俊挺拔的男人手里提着餐袋,看见她的一瞬间,眉眼微不可察柔了几分,“醒了?”
楚徽宜还有点懵,慢几拍地点点头。
“给你带了几样早餐,看你喜欢哪种,”江屹示意手上的餐盒,又询问,“方便进来吗?”
“噢,方便的。”楚徽宜侧过身。
看见江屹把袋子放在餐桌上,把盖子一个个打开,楚徽宜眨眨眼,忽然在想,昨天江屹是不是也进了她这间房
而且似乎,还是她拽着他进来的?
这个猜想把她吓了一跳。
不会吧,她酒后这么不矜持?那那后面,她还做了什么没有?
“徽宜,过来吃饭了。”
楚徽宜回神,“噢噢,好。”
她快速到卫生间洗漱后,规规矩矩到餐桌旁坐下,拾起江屹摆好的碗筷,夹了一个小笼包,咬了一口嚼嚼嚼,不忘偷偷瞧了眼江屹。
昨天她没做什么逾礼的事吧?
她没醉过,所以不知道自己醉后是什么样,酒品会不会很糟糕。
江屹见她几次欲言又止,将接好的热水放在她旁边,“昨晚休息得好吗?”
“还,还可以,”楚徽宜磕磕绊绊答,“你呢?”
“睡意不浓。”他语气里有几分她猜不透的意味。
还没等她琢磨后再问,江屹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接通,“什么事?”
“小江总,先前订的机票已经取消了,现在能估计到大概什么时候能回程吗?还是等会儿再重新买票?”于助理问。
江屹想了想,“订下午晚点的航班吧。”
“好的,小江总。”
挂了电话后,江屹就听到楚徽宜问,“是不是耽误了你的回程航班?”
对面于助理的话她听得大差不差,结合江屹的回答,她再迟钝也猜出来了。
后知后觉去看墙上的时钟,竟然都快十一点了。
“对不起啊,”她有点愧疚,“我原本是来给你过生日的,结果还给你添了麻烦。”
“不是麻烦。”就算今天上午他回了京市,要处理的事不过是下午一个不太重要的会议,改一改时间,或者线上通话都能解决。
昨天她风尘仆仆赶来又为他折腾半宿,今天他有意这么晚才来按门铃,就是想让她多睡会儿。
“跟我不要说麻烦,”他见她一脸清白疑惑的模样,偏了下头,淡笑,“昨晚喝醉酒后说的话,还记得几句?”
楚徽宜像个临时被老师抽查到空白答卷的考生,心瞬间提了起来,“啊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她完全想象不到自己胡言乱语起来是什么样,这让她很担心她在江屹心里是不是已经留下一个酒疯子的形象。
楚徽宜望着江屹,心脏咚咚跳,不安地等待他的宣判。
她看见江屹端详着自己,片刻勾了勾唇,发出一声低笑。
“没,”他揉了下她的头,“都是该说的。”
楚徽宜一半的担忧落了地,另一半还被他吊在空中,“什么叫该说的?”
“就是说得对的,”江屹看她不自觉流露的紧张小表情,又是一笑,安抚,“忘记了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他声音太温柔,以致于楚徽宜觉得心里某一块别人从未到过的地方被轻轻摩挲,有什么东西在融化了流淌在心田,整个胸腔都暖暖的,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微妙感觉。
这种微妙让气氛变得暧昧,楚徽宜忽然不敢继续往下问了。
她低头,一副很认真吃饭的样子,悄悄平复他听不见的心跳。
早餐过后,她收拾了一下,买了回南城的票,办理退房之后,已经下午一点。
江屹带她到洛州一家很有名的餐厅吃了午饭,没让于帆开车,自己送她去了高铁站。
半小时的车程一晃而过,到了停车场,楚徽宜慢吞吞解着安全带,觉得这一天实在过得太快。
江屹侧身,问她,“在南城的行程还有多少天?”
“三天,”楚徽宜垂着眸,“之后就剩最后一站封都,距离回京市总共还有十来天。”
江屹嗯了声,温柔地看着她,“那就预祝我们徽宜巡演圆满结束,一路顺风。”
楚徽宜抿抿唇,手收紧了一下,感受到掌心里的汗,“等回了京市后,我们还可以”
“当然,”江屹看出她想说什么,给她吃了定心丸,“会来找你的。”-
南城的行程结束后,楚徽宜跟随团队来到了封都。
封都算是这次巡演里最小的一座城,是西南地区一个不大的地级市,为了给音乐团准备场地,当地对接方把许久没用的大会堂临时收拾出来,又联系了工人把台上的灯光架翻新捣腾了一遍。
首都国际音乐团此次也是本着让艺术从一线城市流通到更多地区的初心,在封城计划了三个场次。宣传到位,加上人们热情饱满,预售当日票就全部卖光。
封城的第一场座无虚席,晚十点一切结束后,楚徽宜和三两相熟的同事收拾好东西离开准备回酒店,路过后台时,听到会堂负责人和工人似乎发生了些口角,好像在说维修灯光设备的问题。
过耳的话,大家没怎么放心上,第二场演出的那晚,却恰恰出了意外。
中场休息时,楚徽宜正在整理琴谱,忽然视线暗了一下,顷刻间又恢复正常。
是灯光的问题,方才演奏时就闪了几下,听别人说,负责人这边约了工人明天上午来修。
她抬头,看到那个出问题的设备,收回目光继续翻琴谱。
频闪突然变得强烈,楚徽宜蹙了下眉,还没来得及抬头,听见旁边的胡欣惊呼,“徽宜小心!”
一声巨响,灯具砸到台上。
现场的观众也被吓到了,纷纷站起身往舞台上望,可台上的音乐家们围做一团什么也不看不清楚,只听人说好像有人受伤了。
演奏会被迫中断,楚徽宜被送到了当地医院。
当地的对接负责人动用人脉联系到了市医院最好的骨科医生,X光片结果拿到后,医生戴上眼镜仔细瞧。
“左脚踝轻微骨裂,所幸躲避及时,没受太大冲击,”医生抬起头来,“放心吧,问题不大。”
负责人、沈总监还有跟过来的几个同事统一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胡欣牵着徽宜的手,心有余悸,“那灯挺重的,要是砸到其他重要部位就糟了。”
“多亏你及时拉我一把,”楚徽宜朝她感激一笑,语气刻意带着轻松,“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件事场地方负全责,即使医生说可以放宽心,休养一段时间可以恢复,但他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非要楚徽宜住两天院,养伤的同时再检查检查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楚徽宜本来想说不用,可连沈总监也坚持让她住院观察,无奈之下,她只好留下了。
这消息传到陈书言那里,她立马一个电话打过来,惊惊乍乍问了许多,怕楚徽宜为了不让她担心把情况往好了说,她连夜买了机票,又是坐了两小时高铁赶到封都。
第二天,沈总监和负责人一人提一篮水果前来慰问,楚徽宜看他们愧疚的样子,倒反过来安慰他们了半天,最后她劝他们早点离开,毕竟乐团还有那么多人,明晚还有最后一场演出。
“徽宜,要不你直接跟我回京市吧,”陈书言坐在病床旁,给她削水果,“这里的医疗条件不是最好的,而且巡演马上就结束了,还待这儿干什么啊?”
楚徽宜摇摇头,说再等两天,她不想自己职业生涯里的第一次巡演就这样潦草结尾,明晚最后一场演出,她还是想参加,反正只是坐着,脚不使劲,况且有长裙遮着,也不会影响整体形象。
陈书言想不通,很是无奈,“都这样了你还要去?你又不缺那几个钱,这么拼命为那些老东西卖什么命啊?”
她口中的老东西正是方才来看望的总监和负责人,因为徽宜受了伤,陈书言心里很不爽,刚才和他们几人说话语气就很冲,对面几人赔笑应是,也不敢得罪。
负责人只知道整个音乐团都是从首都来的贵客,出了事他肯定要担责,态度难免诚惶诚恐;而沈总监更甚,毕竟他是为数不多知道楚徽宜身份的,想当初楚徽宜刚入职他就被明辉集团的董事长传去说过话,这次伤到了人家金尊玉贵的小公主,他忧心得一整晚都没睡好。
“他们工作做得真是太差了,实在该罚,”陈书言越说越气,“徽宜,你直接跟你爸妈告状,肯定有他们好看的。”
楚徽宜安抚她的暴脾气,“只是小伤,该给的赔偿也给了,要是再为难人家,那不就仗势欺人了嘛。”
况且她不想让爸妈隔这么远还为她担心。连书言态度都是如此,父母虽然平日包容宽和,但在她的事上,楚徽宜不能保证沈总监等人再受一次谴责。
“等回了京市我再跟他们说,你先替我保密。”
实际上她走路问题不大,再养养说不定也看不出来了。
陈书言气还没撒完,环臂不服气地哼了声,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块一块的,听到有敲门声,她腾不出手有点不耐烦,“又是哪个老东西——”
话音未落,她也才刚刚放下水果刀起身,门就从外面被打开。
“徽宜,你有没有事?”
楚徽宜抬头,惊讶地看着来人。
“江屹?”陈书言同样讶然地抬眉,“你怎么来了?”
江屹面色略沉,气息也*微微有点急,他走到楚徽宜床前,再次问她伤得严不严重。
“不严重不严重,养十天半个月就能好一大半,”陈书言猜他可能跟自己赶来时一样的心情,“是不是薛明渡告诉你的啊?就知道他那个人就是个漏斗,什么消息都守不住。”
江屹的确是从薛明渡那里得知楚徽宜受伤的。大概是陈书言没跟薛明渡详说病情,薛明渡又用慌慌张张的语气跟他复述了一遍,他听说被坠物砸伤,心都悬了起来。
现在看到了真实的楚徽宜,陈书言还把片子给他瞧了瞧,他微微颤抖的手才慢慢恢复。
随即,他后知后觉察觉自己这样直接推门而入非常不妥,房间内都是女生,万一在换衣服什么的,他就太冒犯了。
江屹静默片刻,正不知该说什么,陈书言端详着他俩,慢慢站起身,“你俩先聊,我去找一下大夫。”
30爱情诅咒
◎江屹真的对她有意思?◎
咔嗒一声,门打开又合上。
陈书言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下来。
楚徽宜抬起头,看着站在身旁的江屹,被严肃的气氛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于是朝他笑了一下,“说好的回京市见面,没想到提前了呢。”
听她语气里还带几分玩笑,江屹抿了抿唇,眉头微蹙。
“都受伤了,还笑。”
“不严重嘛,”楚徽宜安慰,“我运气好,没伤到什么,过半个月就能健步如飞了。”
“那要是不走运呢?”
“事发的时候,如果砸到的是你的手,以后还能不能握琴了?又或者砸到的是脑袋,后果会是什么?”
楚徽宜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她张了张唇,一时反驳不了,几分可怜巴巴埋下头去。
“那我也不知道灯会突然掉下来啊,”她小声,“我已经尽最快反应躲了。”
江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重了。
他偏了下头,调整下情绪,良久,低声说了声抱歉。
楚徽宜摇摇头,没因为这个生气。她比较关心他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你怎么来封都了?刚刚冲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看错了。”
听说她出事了,他能不来吗。
“亲自过来看一趟更放心。”
楚徽宜看他一身笔挺的正装,不用猜都知道他是从什么正式场合赶过来,“那你工作耽误了怎么办?”
江屹见她张口闭口要么把伤说得云淡风轻,要么就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心里始终有股气落不到实处。
他微叹了声气,俯身替她掖了掖被子,克制着语气,“那些事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
一想到自己连累他延误正事,回头要是被江衍景和柳阿姨找麻烦或怪罪,楚徽宜不禁替他着急,“你真的不用跑这一趟,有什么事就赶紧去办吧,反正我就是静养,没什么”
她说着说着挺起身来,江屹掖完被子还没站直,略微偏过头,两人的鼻尖就近在咫尺。
楚徽宜对上他近得不能再近的黑眸,一下子僵住,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
彼此的呼吸交缠了几个回合,江屹移开眸,捏着她的肩,让她后背靠在整理好的枕头上。
“那些都往后排,让我先看看你,好不好?”
楚徽宜微怔。
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是不是她多想了。
好好的气氛忽然变了味,她都忘记该怎么正常说话了。
“你”
敲门声忽然响起,陈书言推门而入。
她看了看神情不太自然的徽宜,又看看不显山不露水的江屹,轻咳了一声,“那个,江屹,能跟我去接一趟热水吗?水壶在你脚边。”
这里的医院需要自己去走廊尽头接热水,昨晚陈书言在护士站借了个红色的旧水壶,勉强将就着用。
江屹答应下来。
两人出了病房,在走廊慢慢踱步。
“听薛明渡说,小江总今早收到消息就往这边赶了?”陈书言开口,唇勾了下,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看来在小江总心中,竟有人比权力争夺更重要了。”
她话语里藏锋带刺,江屹很淡地笑了下,没多解释。
“徽宜和我是两个极端,她的感情经验几乎为零,所以很多时候难免迟钝一些,但我不一样,谁在打什么算盘,基本上都瞒不过我的眼睛。”陈书言说。
江屹扭过头,陈书言迎上他的目光,停下脚步。
他嗓音低淡,“陈小姐喊我出来,是有话要敲打?”
陈书言盯着他无波无澜的神色,倏然一声笑哼,“果然是生意人,一下子就猜到了。”
江屹牵了下唇。
事实上,他在拿起水壶的那瞬间就清楚了她的用意。
水壶重量不轻,里面是满的。
“那我就直说了,”陈书言靠在墙边,手臂环在胸前,抬头望着江屹,“从一开始,我就不赞成徽宜和你走得太近。”
“我们几个是从小就玩在一块儿处的,倒不是说排外,只是相比其他人,你的确让我看不太清楚。我虽没怎么管家业,但好歹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其他人对你的评价我多多少少都听过,褒贬暂且不论,但你城府太深,玩儿起心思来,我们几个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
“当初我就纳闷你干嘛接近徽宜,思来想去以为你是看上了她背后楚家的关系,但不可思议啊,我竟然想错了,”陈书言摇摇头,到此刻还有点难以置信,“你主意原来打在徽宜本人身上。”
“都说商人的本色是逐利,你花这么多时间和心思在感情上,倒让我觉得你不像你了,”她摸了摸下巴,斜眼睨他,“还是说,你想当楚家的上门女婿,从此彻底扭转自己身份的劣势?”
“我告诉你江屹,算计徽宜,你想都不要想,”陈书言语气冷冷的,“楚叔叔他们也绝对不会答应。”
江屹并没有因为她的言语变了脸色。
“我若想靠岳丈家平步青云,倒也不必选一个最难的。”
楚家是什么背景,京市再显贵的公子哥,但凡对人家的掌上明珠怀有觊觎,都会被嘲笑狼子野心。
“你既然知道,干嘛还来招惹?”
江屹看着步步紧逼的陈书言,忽然笑了下,语气没有背负任何桎梏。
“就不能仅仅是我喜欢?”
陈书言愣住。
“心里住不进别人,非她不可,所以不管外界给我和她的标签怎样不匹配,放不了手,不想放手,”江屹轻声,“这个理由够吗?”
陈书言一时答不上来。
她没想过在这场谈话里占上风,毕竟她知道,江屹跟人对峙很少吃瘪,他的话术心眼肯定比她多。
她打了满肚子草稿迎战,却没想到江屹竟一点儿盘旋弯绕都不给,直接摆真心这一套。
骗人。
她信什么都可以,绝对不能轻易相信别人跟她打感情牌。
陈书言在脑海里飞速寻找回怼的点,可仔细回想江屹和徽宜的相处,她竟抓不到任何说他不好的把柄。
“你倒也不必讲得这么夸张,”她讪讪开口,“话谁都可以说得好听,但行动不见得会一致。”
“那总要看见行动了再下定论不是么。”
陈书言恼怒抬眸,“什么行动不行动,我没点头呢!”
她说完,自己也有点理亏。
毕竟不是自己的事,再亲近的朋友,也不该干涉太多。
不依不挠地咄咄逼人倒显得她像个恶女。
“行了,这事儿的确不该我管,”她不情不愿地说,“我就是担心徽宜遇人不淑,对你不了解,所以必须要多问问。”
“你们俩的事你们自己说了才算,但我最后再说一句,你记清楚了。”
“不许对不起徽宜,不然要你好看。”
陈书言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又傲慢了几分,“不对,你还没追到手呢吧,看来我这话说早了。”
“丑话说在前面啊,反正我是不会帮忙的,徽宜点不点头,只能看你自己本事。”
两人在外面待了十来分钟,回到病房的时候,楚徽宜问他们,怎么接热水接了这么久?
陈书言挥挥手说没什么,排了会儿队,这不就耽误了一下吗。
楚徽宜将信将疑,但看他俩神色都无异常,她噢了声,也就信了。
江屹临时赶过来的,下午还有满满的行程推脱不掉,于助理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不得不回京市了。
短暂的陪伴眨眼就过去,告别江屹后,楚徽宜窝在病床上,空落落地盯着床角发呆。
“干什么啊这是,”陈书言瞥了她一眼,“江屹来一趟把你魂儿收走了?”
“你说什么呢,书言,”楚徽宜回过思绪,急忙否认,“不要乱开玩笑好不好。”
“我开玩笑?”陈书言不可思议哼了声,“是我开玩笑还是你装死不认?”
楚徽宜当然不会让自己往荒谬的方向越走越远,所以她收敛心神,正了正色,“书言,你在我面前胡诌两句就算了,可千万别再江屹面前乱说,不然他知道我们这么冒犯,肯定会不开心。”
毕竟谁喜欢别人乱开自己玩笑啊。
陈书言看着一本正经的姐妹,眯了眯眼。有点摸不着头脑。
江屹他,应该开心都来不及好吧。
“不是徽宜,你真这么想?”
她觉得楚徽宜的感知有点滞后,看来她刚才说得不对,徽宜不是有些迟钝,是太迟钝。
本来跟江屹说了不帮他的,但陈书言这会儿试着憋了憋,实在憋不住,“他对你有意思,你没看出来?”
为了不吓着她,陈书言甚至说得委婉了些。
可楚徽宜还是怔住了,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书言,你真的别乱开玩笑。”她心跳得很快,下意识想否认,可又荒唐地想要认同这是真的。
“我们只是关系比较好”
她其实一直在有意识地规避往这个方面想,因为一旦心里产生不轨的念头,人就会被牵着鼻子走,一开始琢磨这件事,迟早会变得患得患失,像中了爱情诅咒的奴隶。
她不想变成那个样子,也不想让自己和江屹之间变得奇怪,江屹好不容易不躲她了,她怎么能又在危险边缘蹦跶
“关系好?哼,你看看薛明渡,你俩这么多年交情关系不好?那也没见他赶飞机来封都看你啊,电话里问候几句作罢,还不是该工作工作该玩玩。”陈书言说到这儿,意识到这样好像在侧面给江屹说好话了。
“反正,你俩种种迹象不能用普通朋友概括。”
陈书言犹豫了会儿,在想要不要直接告诉徽宜,江屹刚才说的那些话。
算了算了,别人有别人的节奏,她就不抢戏了,顺便也让她看看,徽宜究竟什么时候才开窍。
“好好琢磨琢磨吧,笨徽宜,”陈书言点了下她的额头,“我话只能说到这儿了。”
楚徽宜捂着额,感觉陈书言也给自己下了咒,她现在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直再想一件事——
江屹真的对她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马上来到我最喜欢的暧昧阶段,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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