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41 溺
ch.41 溺
极大的刺激感和濒临死亡的感觉磨人神经。
即使知道周司屹的技术很好,但赛场上没有百分之百。
车头相贴的那一秒,周司屹视线懒淡地看着她,叫了声妹妹。
漫不经心,侵略性十足。
她敢打赌,如果真出了那百分之一的意外,周司屹很乐于跟她一起下地狱。
一直到从更衣室出来,剧烈的心跳还没停歇。
周司屹已经走了。
贺沉周坐在看台上,面前摆着盘没下完的棋。
孟盈懂棋,低头看了一眼,黑白两子,纵横杀伐。
旁边有个公子哥问:“周司屹去哪儿了?”
“猫差点儿跑了,”贺沉周懒懒瞥她一眼,“估计抽烟去了吧。”
“…”
总算知道周司屹为什么要比这一场了,他那一吻彻底把她推出来,不管以后怎么说,现在她是他的,谁都少他妈欺负,也半点儿别惦记。
除了他本人。
挺有周司屹的作风。
难怪回来的时候,下面几个朝她递过眼神的男生都老实了。
他们这个圈的公子哥看着矜贵冷淡,骨子里痞劲足得很。
果然,晚上回去的时候,周司屹从她这儿讨了次账。
他在这上边一向百无禁忌,今天精力又格外好。
孟盈尝试着解释,只是邻居家的哥哥,一起玩过的同学关系,她不会喜欢谁。
都是真话。
从十五岁那年起,她只想给爸爸讨一个公道。
不管她说什么,周司屹的眼皮都没抬一下,满身漫不经心又浪荡风流的劲儿,她哭他就帮她擦眼泪,但手下的动作完全不停。
“知道了。”周司屹抽出张新的湿巾,侧了侧额,“还有吗?”
“你想听什么?”孟盈抿着唇,从耳根起都是红的。
鬼知道他到底想听点儿什么。
周司屹垂眸看着她。
电视机开着,构成屋中唯一的光源,上面是一场球赛的直播。
他的手指扼着她的肋骨,她紧张混乱的心跳完全无处遁形。
“猜猜下个球归哪队?”
每个字都让人心惊肉跳。
呼吸急促混乱,孟盈脸都白了。
真的想骂人。
周司屹用酒精湿巾擦过一颗红提,瞥过来一眼,笑笑:“这个才叫玩玩,妹妹。”
周司屹就这么陪她玩了半宿。
满屋甜腻的红提味。
结束后,他还精力很好地去打了场野球。
估计是欲|火未平。
回来的时候带了包草莓糖。
孟盈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混蛋都骂不出来,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淋雨加熬夜,不出意外地感了冒。昨天水乳交融了半宿,周司屹也陪她一起感了冒。
章行芝不在家,阿姨留了早饭。
红提司康。
孟盈看到红提就脸红,周司屹看了会儿她的戏,帮她挡了下阿姨疑惑的目光,做了碗面给她。
从高中起他就参加各种野外训练,面煮得挺好吃。
孟盈吃得抬不起头。
两人谁都没再提昨天的事,孟盈是吓的,昨天到最后周司屹都不停。
她乖他不停,她哭他不停,骂他他也不停。
翻来覆去陪她玩。
周司屹这个人,表面冷淡禁欲公子哥,斯文败类起来真的要命。
午饭吃到一半,赵语宁的连环电话打进来,她这才想起下午跟赵语宁有约。
赵语宁家的公司要跟一个基地合作,赵语宁最近被拎去公司学习,打算下午过去拍组照片给官方号当素材。
“你干什么呢宝宝?我去你家找你。”赵语宁那边听着挺吵,估计已经出了门。
“别。”孟盈下意识说。
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里的心虚,连她都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脸颊被冰凉的杯壁贴了一下。
她抬头,周司屹斜靠在桌边,神色寡淡地垂着眼,捏住她脸颊。
她的脸被捏得有点变形,错愕地看着他,特委屈,像受了惊的猫。
“你别这样。”她捂着听筒,说。
周司屹的眉骨抬了抬:“什么样?”
她的脸都憋红了。
什么样他自己不知道吗?
电视在放着场球赛的转播,她的肩抵在椅背,紧张得呼吸都不敢。
周司屹滚了滚喉结,握着她脸颊,她吓得闭上眼。
然后嘴里一苦。
她睁开眼,周司屹勾了勾唇角,低眸睨过来,有恶劣的捉弄。
是喂药。
无声无息的燥意涌动。
距离贴近,她清晰地看到周司屹后颈的抓痕,他一手插着兜,一手捏着颗糖玩。
糖纸轻微作响。
孟盈皱眉咽下那几颗药,被他塞进来颗糖。
她下意识咬了下,咬住他的手指,留下个湿漉漉的牙印。
草莓味黏黏腻腻在舌根化开。
周司屹走了。
赵语宁约她去的是京大的航空训练基地。
这基地孟盈被周司屹带着去过几次,算是熟门熟路。
赵语宁晚了十几分钟才到,脸上跑得红红的。
孟盈给她递了张纸巾。
赵语宁扇着风,说:“也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都认识十八年了,一听我跟陈子昂在一起,突然怕他闺女被人拐跑,搞得我俩见一面都得跟地下情似的。”
听到地下情这三个字,孟盈的耳根红了红,又递了张纸给她。
进门的时候,赵语宁本来要拿工作证,负责人认出孟盈,直接开了门。
“你来过这儿?”赵语宁拽了下她。
“周司屹他们在这儿训练。”
“哦,忘了你哥也是京大的,”赵语宁想了想,“开学你也要来京大,你们俩也能互相照应。不过听说芭蕾系有个国际交流项目,大一入学就遴选,我有个姐姐就去了,你打算参加吗?”
孟盈听过这个项目。
是直接跟国外顶尖艺术学院跟舞团合办的,她抿抿唇,遗憾摇头:“可能不会了吧。”
毕竟她的生活还一团糟乱。
————
自从谢家的事摆上台面后,周司屹忙了起来。
大半个京城都盯着谢家,牵一发动全身。
今天本来是庆祝周司屹加入国际救援队组的局,但东拉西扯,来了不少不太熟又想探探风向的。
还有不知道内情的,带了姑娘,想从他这儿用美人计。
周司屹始终懒恹恹的,有点燥。
对一切暗潮汹涌没多有耐心,好几个没眼力见凑上来的都吃了把明刀子。
酒吧声音嘈杂,陆霄洄端着杯混的坐过来:“刚才小赵公子脸上都挂不住了。他带那姑娘看着挺乖,真不给个面?”
京西公馆那件事后,圈子里开始传周司屹喜欢乖的。
“我给他什么面子?”周司屹头也不抬,手里懒懒玩着根黑色皮筋。
骨子里十成十的混球本性。
周司屹是这么个人。
陆霄洄记得特别清楚,十七岁那年,他们几个去西北参加野外训练。
当时有场实战演练,红方把美人计用在周司屹头上,找了个姑娘送到他们这儿,说是人质,实则是卧底。
美人在侧,难免让人怜香惜玉。
周司屹的态度挺淡,完全不解美人风情,偏偏他这种爱答不理的劲儿招人,那姑娘全程楚楚可怜跟着他。
后来穿一条河的时候,周司屹顺手拉了人一把。
姑娘挽着手臂跟他搭话,半春心萌动半套话,周司屹推开人手臂,挺给面子地接了一句。
这句被姑娘传到红方那儿,是个假消息,红方找来的时候,被就地团灭。
那姑娘眼睛都睁大了,人还懵着,被周司屹面无表情,一枪爆头。
陆霄洄现在还记得这场面,那姑娘家跟周家算是半个世交,娇滴滴的小姑娘,原本是追着周司屹来的这种鬼地方。
演练结束,姑娘懵了一会儿,当场就哭了。
周司屹当时买水去了。
陆霄洄从训练场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旁边还有个小妹妹。
周司屹这个对什么都不动心完全不给美人面子的,偏偏挺有美人运。
小妹妹也就十三四岁,穿了身漂亮的公主裙,看着挺乖,但胆子不小。
揪着周司屹的战术手套。
周司屹转着把激光训练枪,懒懒垂眼。
一点儿也不怕那枪把小妹妹吓着。
小妹妹跟爸爸走散了,被几个纨绔公子哥盯上,那几个都是过来玩乐的富二代,也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仗着点势什么都敢干。
小姑娘吓得眼圈都红了。
周司屹管了这事,当着她面,咔嚓几下把那几个人的手扭到错位。
单纯日行一善,至于人会不会被吓到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旁边看着的几个哥们都以为那小姑娘要哭。
结果小姑娘不光没哭,反倒抱着周司屹胳膊。
对上周司屹不太走心看过去的一眼也不怵,眼睛亮亮的,叫了声哥哥。
我靠。
第一次有人胆子这么大。
周司屹低了低脖颈,被她踮脚勾住,几乎挂在他身上。
生怕他甩手跑了。
“你吃不吃糖,哥哥?”她问。
目光清澈又纯。
周司屹压着眉眼,还没答,嘴里被塞进一颗糖。
粉色的。
周司屹看出她要干什么了,懒懒散散咬着那块糖,没点破,半垂着视线,很轻地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
强买强卖的交易他见得多了。
这么单纯的估计周司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
她的手臂还死死抱着他脖子,腿太短,踮着脚都费劲。
但她的下一句是:“糖甜吗?”
周司屹眯了下眼,眉眼漆黑,看不出情绪,她不避不让地看着他,目光相交了一会儿。
周司屹懒懒嗯了声。
“如果你帮我找到爸爸,我再给你一颗糖,好不好?”
小姑娘勾着他脖颈的掌心都是汗。
从没人这么跟周司屹做过交易。
那颗草莓糖慢慢化开。
周司屹的脸颊徐徐动了下,她又叫了声,哥哥。
草莓糖咔嚓一声咬碎。
周司屹松松散散靠着栏杆,侧头瞥她一眼:“追得上,我就带你去。”
然后他往前走,小姑娘迈着腿追着他跑,跑得气喘吁吁,费了一身劲才勉强追上他。
周司屹不要脸,欺负小妹妹。
但陆霄洄总觉得周司屹放了水,起码放了半个太平洋的水,不然以他三千米八分五十八秒的成绩,小姑娘那小短腿跑成什么样都跟不上。
所以周司屹从小对美人无感,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说法,非得说他有什么感觉,可能叫哥哥管点儿用。
陆霄洄唏嘘着,扭头看到对面的公交站牌下站着个姑娘。
白裙子,挺眼熟,周司屹他妹。
陆霄洄打算回头说点什么,周司屹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一分钟快结束,对面才慢吞吞接通。
小姑娘的眼睫颤了一下。
然后传来声乖乖的哥哥。
“人在哪儿?”周司屹的食指压着打火机玩。
幽蓝火光有一搭没一搭蹿起。
“在…学习。”足足十秒钟后,对面乖乖回答。
第42章 ch.42 溺
ch.42 溺
在学习,就是别打扰她的意思。
某次睡过一觉后,她被折腾得一天没动了,加了这么个条件。
周司屹没什么异议。
学不学习,怎么学,解释权在他这儿。
她那一整天都很开心,还主动抱了他一下。
真把他当君子。
“知道了。”周司屹说。
孟盈明显松了口气,显而易见地开心,陆霄洄在心底啧一声。
周司屹又欺负小妹妹。
果然,她挂断的前一秒,周司屹说:“回头。”
她的表情愣了一下,转过身,跟周司屹目光相接。
眼底的笑意还没散,变成不可置信,磨蹭了几秒钟才慢吞吞往酒吧的方向走。
蔫了。
往酒吧走的时候,孟盈看到了陆霄洄发的朋友圈。
这个局很多并不是常跟周司屹他们一起的,但都是叫得出名的各家小辈。
是等着周司屹表态的。
手指在屏幕顿了下,她退出消息界面,迎面撞上两三个男生。
其中一个她见过,跟谢泽玩得挺好。
这种局谢泽没法来,只能暗戳戳找人探风。
孟盈收回视线,继续往酒吧走,没走两步,手臂被人握住。
一个男生上下打量她一圈:“谁带的姑娘,纯成这样,也不怕让人拐走。”
旁边两个人起哄,笑得轻挑。
孟盈皱眉抽手臂,抽到一半,视线扫过酒吧包厢,动作停顿了一下。
————
五分钟后,酒吧经理亲自进了包厢,赔着笑。
“周少,您妹妹让给您带句话,说她她她…”
连着三个她,周司屹八风不动地坐着,未置一词,懒懒转着刚才那把打火机玩。
打火机是某牌子的定制款,很有设计感,但上面被涂了个歪七扭八的草莓,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周司屹不走心地玩着这把火机,错落光影游走在他冷白修长的手指。
旁边的陆霄洄听出点意思来了,饶有兴致地抬眼:“怎么了?”
“说有人欺负她,她被吓到了,很害怕。”
这家酒吧的安保很好,本来不可能出这样的事,但偏偏那姑娘不喊不叫。
只让人带了这么句话。
那个服务生看到跟她一起的是跟谢家交好的几个公子哥,不敢自作主张,只能莽撞把话递到了经理这儿。
经理抹着汗补充:“人在309,是孟小姐自己进去的,服务生也不知道情况。”
不管是周司屹他妹还是别的什么,现在孟盈明面上是周家的人,欺负她就是下周家的面子。
难怪酒吧经理紧张成这样。
陆霄洄笑睨过来一眼:“话捎成这样,是把美人计用你身上了。”
逼周司屹站明一个立场。
他妹多乖一个小姑娘,跟了周司屹以后,没多长时间被带歪成这样。
要么是跟他学的,要么是从他身上学的。
不过,周司屹不像吃美人计这一套。
陆霄洄啧啧摇头,周司屹仍旧转着那把打火机,冷淡掀了下眼皮:“什么样?”
啊?
经理的眉心跳了下。
什么什么样?
周司屹显然懒得重复。
那把火机在他指尖停顿了一下。
咔哒一声。
幽蓝火舌蹿起,周围的气流被灼得涌动。
酒吧经理察言观色,试探着问:“是说孟小姐吗?她倒也没有很害怕,没哭,就是眼睛有点红。”
经理也算老于人情世故了,模棱两可说完,补了句:“我让人看着了。”
是等周司屹撂话的意思。
周谢两家的事满京城都有耳闻,开不开罪谢家,全看周司屹的态度。
周司屹把打火机扔进兜里,站起身。
陆霄洄跟那个经理都一愣,经理没敢说话,陆霄洄皱了下眉,表情难得正经:“让保镖去就行了,你去就是站明立场,难免惊动老爷子。”
周司屹今天一直没表态,也是因为这个。
但也都心知肚明,如果周司屹不去,一样惊动老爷子。
只不过那个名字会是孟盈。
“对对对,我这就找人去。”经理很有眼色接。
周司屹眯了下眼:“不用。”
仍是冷淡懒散姿态。
在场的人都愣住。
然后后知后觉地明白,周司屹压根没打算给谢家留退路。
比起被老爷子知道,让猫挠了一把这事大概更让他上心点儿。
所有人心中一骇。
————
周司屹进去的时候,包厢里正混乱。
一个男生醉醺醺地端着杯酒要喂她,那男生手脚不干净,倒酒的时候拆了粒药。
她看见了,不动声色拢在掌心。
听到响动,眼圈红红地看过来。
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酒吧经理看傻了眼,脸都白了。
周司屹懒散垂下视线,跟她目光相接两秒,一把扯住那个男生的手腕。
那一杯酒全浇在男生头上。
他眼皮不掀,拽着那个男生的衣领,直接砸在酒杯上。
烈酒洒落,酒杯下面没化完的另外半颗药丸在惨叫声里,静静躺在桌上。
周围鸦雀无声。
剩下几个人酒都醒了,经理赶紧叫人来清场。
孟盈愣愣坐在皮质沙发,后知后觉地恐惧。
周司屹靠在门边,脖颈低了低,随手打了根烟。
她注意到那把打火机。
是昨晚被欺负得狠了,她故意画上去的。
火星明灭,草莓爆珠的甜腻刺激着她的神经。
孟盈后知后觉地有点慌。
她怎么忘了,跟周司屹做交易,从来都是与虎谋皮。
她磕巴着说:“我其实还好,没被…欺负,那粒药我看到了,谢谢你,哥哥。”
周司屹低了低视线,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笑了下,很淡。
包厢里的其他人都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周司屹听着,食指点了点火机上的那颗草莓。
孟盈眼皮直跳。
说到最后,她底气不足,周司屹掀了掀眼皮:“过来。”
孟盈一懵。
气息混乱,几步路她走了半分钟,十足乖巧的好学生模样。
攥着药的手本能背在身后。
她今天穿的是条白裙子,这会儿又乖又可怜,周司屹盯着她看了两秒。
烟气徐徐地烧。
周司屹的手滑过她裙摆,痞得浑然天成,一个极其色|情的动作,偏他面上仍是那副端方君子相。
她睁大眼睛,哆嗦了一下。
反应过来的时候,掌心已经空了,那颗药被周司屹抽走。
周司屹捏着那粒药,扔进自己嘴里。
她的腰身被猝不及防一提,整个人被拉得跟周司屹唇碰唇,视线在一厘米的距离内相撞。
甜腻的草莓味和尼古丁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唇舌被撬开,药物化开的苦意镀进来,孟盈的脸色一白:“你疯了。”
打火机的轮咔哒一转,清脆的声响磨人神经。
这个圈子都是京城子弟,家世好爱追刺激,玩得大的不是没有。
这种药能是什么好东西。
周司屹慢条斯理松开她的腰,把捻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
抬头看了她一眼,淡声问:“知道什么功效吗?”
她的脸白了又红,本能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周司屹靠在门边,神色平静。
像是在审视跌跌撞撞自己送上门的猎物。
孟盈的耳根红,眼睛也红了。
这次不是美人计。
是真吓的。
心头惊惧,她在周司屹走近的时候本能反抗,手被周司屹轻而易举反扣住。
周司屹笑笑,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她的身上一阵阵发软,本能闭眼,软软叫了声哥哥。
这会儿知道叫哥哥了。
作恶的手指完全没停住的意思,撬开她唇舌。
酒精味刺激着神经,她本能咬住自制,舌根碰到甜腻的草莓味。
她睁开眼,对上周司屹似笑非笑的眼。
他收回手,不轻不重揪了下她马尾。
眉心跳了一下。
“这么点胆儿,”周司屹抽出张酒精湿巾,“下次碰到这种事 你还不如喊——”
“喊什么?”
周司屹懒懒笑了声,眼皮不抬:“哥哥救我。”
这事闹得说大不大,那几个谢家的完全被震住,声都不敢吭。
周司屹收拾完人,顺手把人送回了谢家。
没给谢家留一点面子。
但这事由他做,在这种场合无疑是坐实了周谢两家的态度。
谢家不长眼是真的。
但他妹的美人计居然有用这事,连陆霄洄都没想到。
不知道是美人计有用还是那句哥哥有用。
周司屹这猫养得挺有意思。
孟盈被周司屹带走了。
酒吧经理送亲祖宗似的送人离开。
周司屹一手插着兜,一手牵着她,后颈棘突分明,一把带感身段。
傍晚的夕阳斜下来,她的裙摆被晚风扬起,碰着他的膝。
十指交握,指根相磨。
酒吧经理擦着虚汗,看了好几眼,没忍住问出来吹风的陆霄洄:“那姑娘没事吧?”
陆霄洄耸肩:“出不了事。”
有周司屹在,顶多别人出事。
那几个谢家的小辈也是,惹谁不好,惹周司屹这儿来了。
“那姑娘跟小周爷…”
酒吧经理没忍住多嘴问了句。
周家的事满京城都知道点儿,但今儿这么看来,他暗暗庆幸还好没得罪那姑娘。
陆霄洄扬了扬下巴:“朱经理,小明的爷爷活了一百岁…”
陆霄洄这个人,表面客气好说话,但他跟人好说话,谁也不敢当真客气。
经理讪讪笑笑:“明白明白。”
贵圈真乱。
———
孟盈被周司屹领去了家影院。
是个私人影院,他一个朋友开的,开得很有富二代的作风,几乎不对外营业,纯粹自己玩儿用。
孟盈实在不知道周司屹出于什么心态,在局面搅得天翻地覆后,能悠闲地带她来看电影。
反正该担心的不是她。
但心里总是沉沉的,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刚才那场心惊肉跳。
所有东西都是周司屹去办的,她有点昏昏欲睡,刚才被喂进去的那颗感冒药起了作用。
过了足足十分钟,周司屹才回来。
手上懒懒折着张纸,她好奇看了一会儿,周司屹折完最后一下,瞥过来一眼。
她总算看清了他折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蛋。
笨蛋。
周司屹单手插兜,把折的那张纸递过来,她没接。
周司屹慢悠悠看她一眼:“片单。”
“…”
她吸口气,接过那个蛋拆,腰被周司屹一握,整个人坐他腿上。
这会儿才觉出周司屹的体温也有点高,感着冒,他的精力倒挺充沛。
不知道是不是那半片药的作用。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的下巴挨着周司屹的肩,倒真有点像半夜私奔的野鸳鸯。
前台的姑娘看过来好几眼。
她看片单的时候,周司屹低头剥着个橘子,橘子皮是绿的,不知道酸不酸,但汁水很足。
她犹豫地看了一会儿。
周司屹剥完,瞥她一眼,第一瓣放自己嘴里。
是甜的。
她的眼睛亮了下,周司屹把第二瓣递过来,她咬了一口。
酸死。
汁水在舌根滚,她捂着唇,脸都皱在一起。
周司屹笑,她瞪过去的时候他慢悠悠剥了颗糖吃,还问她:“吃吗?”
她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屈服了,不瞪他了,说吃。
“就一颗。”周司屹斜了斜额。
侧脸冷冽,挺帅,挺败类。
“流氓。”她小声骂。
前台的姑娘第三次看过来,她的耳根红了,周司屹把人往怀里一拉,彻底把她挡住。
慢悠悠说一句:“红成这样?”
她气得不理他。
调戏到她这事让周司屹爽了,他撑着脸笑,拿了颗糖给她。
影院是中央空调,她肩上披着周司屹进来前买的外套,一冷一热的刺激下,有点昏昏欲睡。
这样的环境,仿佛跟世俗一切隔绝。
没有一切算计,混乱,腐坏。
草莓糖徐徐化开,她低头看片单。
TM没几个跟爱情没关系的。
据说老板受过情伤,特喜欢收集国外那些缠绵悱恻在国内被下架过的电影。
周司屹的兄弟里就没几个好人。
最后她挑了部看着最纯的,男女主小时候在孤儿院一起长大,后来男主找到了生父母。
再见面的时候,两人身份悬殊。
有些俗套的情节,但运镜和氛围很美。
这大概是它被收藏在这儿的原因。
冷气徐徐地打着,女主角羞涩地试探男主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的时候,周司屹的手在她的腰间懒懒摩挲。
他没怎么看电影,在回消息。
今天他就这么不给面子地亮了立场,估计未来几天都得不了安生。
她瞟了一眼,最新的一条消息不知道是谁发的,调侃说美人祸国。
估计是今天在场的某个公子哥。
周司屹眉眼疏淡地瞥过去一眼,没回,手臂仍在她腰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
孟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哪儿有美人祸国。
他们这个圈子的公子哥,生来就在青云之上,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
弃权势要美人,自古就是个笑谈。
周司屹愿意陪她玩,无非是他本来就在局中,甚至这盘局是他推波助澜成的。
只是她懵懂入了局而已。
“要是哪个姑娘被你惦记上,”她有感而发,扭头跟周司屹说,“得惨成什么样?”
周司屹的手仍搭在她腰上,便宜占尽,偏他坐得端正挺拔,周身那股劲儿看不出一点儿混账模样。
他掀了掀眼皮,淡声说:“你可以拭目以待。”
电影在这时放映到尾声。
开放式结局,男女主走在海边,落日时分的橘子海。
海浪,火把,人群。
近在咫尺,相碰又分开的手背。
暴烈又随时会消亡的缠绵。
孟盈轻轻吸了下鼻子,侧头,周司屹一手撑在她身侧,这是忙完了,意图昭然若揭。
冷气被挡住,橘红的电影色光游走在逼仄角落。
兴致来势汹汹。
私人影院是这样,尤其这种不对外开放的,他们这个圈玩得一向挺开。
这种地方也不会有监控。
但孟盈实在是好学生,没跟周司屹鬼混在一起前,她纯得不行,电视看到接吻都要换台。
莫名其妙恐惧,心怦怦跳着,她往后躲了躲,磕磕巴巴岔开话题:“如果是你,你会想什么?”
导演没有给男主的内心独白,电影的结尾是一个很长的空镜。
滚烫的落日沉没在迭起的海浪,火堆忽明忽暗摇曳。
仿佛世界会消亡在夕阳彻底沉没的那刻。
周司屹不走心地看过去一眼。
“酒精,死亡,深吻,性|爱。”
说完这四个词,他侧额,漆黑的目光攫住她。
心跳骤然停止了半秒钟。
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什么,下一刻手腕被周司屹扣住。
他这儿压根没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刺激怎么来。
孟盈睁大眼睛:“不行,上次…”
她还记得在海宁酒吧那次,两人玩到腿软走不动。
即使是交易,也得讲点交易精神吧。
周司屹听出里边的深层次意思了,低笑了声:“这儿也买下来给你当自习室。”
“…”
这地儿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就为了春宵一度,他当是在集邮吗?这是什么壕无人性的混蛋事。
第43章 ch.43 溺
ch.43 溺
她感着冒,周司屹到底做了点儿人,没折腾她太久。
用周司屹的话说,比起数量,他更重质量。
质量的确挺高。
他的时间算得挺好,第二场电影结束的时候,两人从私人影院出来。
孟盈羞耻得不敢抬头,周司屹提了车,笑她虚。
又说,其实这家影院他早就买下了,手续都办完了。
孟盈愣住,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真的假的?”
“真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是你兄弟的?”
夜风凉,周司屹慢悠悠看她一眼:“你不是喜欢刺激?”
“所以你那么早买下这家私人影院,总不能是为了…”她羞耻得说不下去。
“为了跟你睡觉。”周司屹回得直白。
在她耳根红透的时候,懒懒捏了一把,又笑:“还有第二份片单,你不是喜欢岩井俊二,有空可以去看看。”
片单都做了两份。
难怪刚才她挑来挑去,压根没看到什么有深度的文艺片,尺度堪比教学视频。
做个人吧他。
孟盈气笑了,周司屹问她想去哪儿,她说去海边。
B市没有海。
大概是从她这儿爽到了,周司屹还真开了几百公里,带她去了海边。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半夜,海滩仍旧热闹。
耳边有风声,漆黑夜色里海浪翻滚。
很像电影定格的那一幕。
呼吸变得有点烫,不知道是感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看海看得出神,周司屹说去趟便利店。
孟盈睁大眼睛:“你还买。”
对上周司屹似笑非笑的眼。
不怪她多想,两人在一起就这么个事,周司屹估计从小没怎么屈尊降贵去过几次便利店,仅有的次数都是跟她在一起,买套去的。
他去买了感冒药,又要了杯热奶。
草莓味的。
出来喂她吃了药,牵着她去海边一家整宿营业的海鲜餐厅吃宵夜。
这家海鲜餐厅在这片海滩很有名,周司屹他们冲浪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没少去。
周司屹点了海鲜和啤酒,又给她点了份热的三文鱼饭。
老板娘第一次看到他带姑娘来,欲言又止地盯着两人看了半天。
孟盈看出来了,耳根红,偏偏膝被周司屹在桌下握着。
她看了周司屹好几眼,用口型说放开。
周司屹垂眸看她,问:“你不冷?”
夜晚的海边本来就有风,这儿的冷气又开得足,被他一说,孟盈侧头打了个喷嚏。
“不冷。”她强作镇定地说。
“那刚才虚什么?”周司屹掀了掀眼皮,瞥过来一眼。
周司屹的刚才肯定不是指那个喷嚏。
她浑身一个激灵,要收回腿,被他一把按住。
“别动。”
挺淡的语气。
听着像威胁。
偏偏这威胁被老板娘看成了传情,上前菜的时候没忍住又多看了好几眼。
直到她软软叫了句哥哥,才收回八卦的目光。
周司屹懒散靠在椅背,挑了下眉,看戏似的看着她。
人还因此被隔壁一个男生惦记上,周司屹去结账的时候,那个男生递了张纸条,上边写着联系方式。
周司屹牵着人往外走,没说一句话,路过那桌时,目不斜视把纸条拍在桌角。
十指交扣。
男生一下看明白了,被周司屹的气势吓到,讷讷收起纸条。
孟盈被他牵着,小声说:“暴君。”
“那你来当祸水,”周司屹的目光漆黑,喝了酒的缘故,倦懒凛冽,“妹妹。”
空气无声无息地烧。
海风吹起热意。
她愣了一会儿,看到他眼底懒于掩饰的欲望,和势在必得的侵略性。
周司屹大半夜开了几百公里,真就带她来看了个海。
看完海他还得回B市,牵着她吹完海风,掐着时间找了司机过来,又开了几百里回去。
仿佛一场脱离世俗的私奔。
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B市的清晨。
把她送回家后,周司屹去了城西。
折腾了一晚,他有点倦懒,总算有了点病弱少年的模样。
昨天的事老爷子必然会听到,这事无论由周谢两家任何一个人传过去,都少不了添油加醋,老爷子势必震怒。
所以周司屹昨晚锁了一切消息,又托沈纵京过来一趟,把事讲给老爷子听。
遮掩没必要,占据先机才是破局的最优手段。
沈纵京的爷爷跟谢老爷子是一个研究所的,战友情谊几十年,两家交情一直匪浅。
沈纵京的话老爷子听得进去,也一定会信。
周司屹进去的时候,沈纵京正好出来,两人在庭院打了个照面。
沈纵京抄着兜,瞥了眼周司屹在手里转着玩的打火机:“这么早,晚上睡不着?”
“一晚没睡。”周司屹掀了掀眼皮。
直接省去谢了两字。
“我倒是挺好奇,”沈纵京侧头看过来一眼,“你什么时候不做人成这样了,挺乖一姑娘,你玩养成就算了,怎么养来养去,栽在美人计上了?”
“你不用养,”周司屹挑了下眉,“有人替你养。”
“…”
都不是什么好人,在这种话题上难免两败俱伤。
沈纵京笑笑,神色正经起来:“事我缓着跟老爷子说了,有件事我没提,但老爷子心里大概门清,你母亲的事其实你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吧。要是选择私下动手,解决那件事,老爷子心里有愧,不会帮手也不会阻拦,这原本是心照不宣的事。但你偏偏摆上明面,牵扯得这么广,是怕谢家动什么手脚,给她铺条后路?”
“说了要玩玩,”周司屹点了支烟,“游戏结束前,我倒是看谁敢动人。”
游戏结束。
沈纵京侧了侧额。
“知道了,还是提醒你一句,谢家留了步棋,谢凛藏锋藏了挺久,这会儿被推出去,冲的就是这件事。听说那个节目是谢家让他去的,节目组里都是谢家的人。这棋好用得很,他成功了,站在公众面前,无论说些什么,都足够恶心你一把,失败了,谢家也没损失。”
周司屹眯了下眼,目光沉冷:“他未必站在谢家这边。”
“那这件事结束,你怎么打算?”
两人都心知肚明,沈纵京说的是孟盈。
沈纵京本来没打算问。
周司屹没对什么走过心,他连自己的命都懒得上心。
不然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国际救援队的邀请。
迄今为止,京大飞院有能力并且有意向加入国际救援队的只有两个人。
所以对周司屹而言,刺激感跟新鲜劲儿可能有,但真说上心,实在太难。
烟气徐徐烧着。
“先养着,”周司屹低头,瞥了眼打火机上的那颗草莓,“看心情。”
———
那晚之后,孟盈的生活好像短暂平静下来。
决定了报舞蹈专业,她开始泡舞蹈室,每天两点一线地在练功房跟周家老宅之间往返。
周正临去L市了,说是公司有事,大概也是心虚,去处理什么证据。
周正临不在家,章行芝没什么可操心的,母女关系倒是有点像在海宁市的时候。
孟盈突然发现,自己比预想中的更贪恋这些。
如果孟宗海还在世的话,这大概是她一辈子也不会觉得无聊的生活。
接连几天她都没碰到过周司屹。
周司屹这几天挺忙,查谢家的同时还得应付一帮叔伯,估计有够无聊的。
知情的那帮公子哥都调侃美人祸国。
至于究竟是美人祸还是把借来杀人的刀,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
人忙着,他的存在感倒是一点儿不弱。
不知道是不是应付一帮老狐狸太无聊,他最近新添了个屠榜的不良嗜好。
睡眠质量好的时候屠榜,睡眠质量不怎么样的时候也屠。
他人不在的时候,快递倒是没少送过来。
都是需要签字接收的,还有次是陆霄洄亲自送过来的。
是周司屹在港城拍下的一块蓝宝石。
整块无烧,他找人雕成了朵玫瑰。
陆霄洄收了百分之五的跑腿费。
她看陆霄洄像看奸商。
陆霄洄看她像看祸水。
周司屹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孟盈都没动,总有好聚好散的那天,这些东西她没打算留。
当然,以周司屹的脾性,十有八九好散不了。
目前纯粹是靠着肉|体关系暂时维持了平静。
自从上次在私人影院一炮泯恩仇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提谢家的事。
周日那天,周司屹总算闲了下来,她被拎去京大陪他打球。
本来不太想去,两人这种关系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人前。
周司屹说她不陪他玩,他陪她玩也行。
挺流氓。
很成功的威胁。
京大体育馆的冷气开得足,孟盈晚了一会儿才过去。
来之前去练过早功,她的体服没换,外面套了件衬衫。
衬衫是周司屹的,她早上随手拿的,没想到拿混了。
今年夏天,B市隔三差五就有高温预警,暑假留校的人不算多,但看台上坐满了人,起码有一半是冲着周司屹来的。
孟盈本来想坐后排,结果满座。
周司屹给她留了坐,在第一排。
像极了迟到想从后门溜进去,结果路过前门时被公开处刑。
周司屹也挺祸水。
她穿过人群往前走,周司屹说占座的东西她认识,确实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条领带。
几天前刚在她手上绑过,这会儿熨得平整,完全看不出干过什么禽兽事。
她耳根通红地把领带装进书包,心虚得心口砰砰跳,一转头,正对上周司屹懒懒投过来的目光。
这会儿正好是中场休息,他穿着打球服,插着兜,身段带感。
视线隔着滚沸人群相碰。
周司屹垂了垂眼,目光在她的衬衫上停了几秒,眼底有意趣,勾了勾手指。
喊她过去。
他的耐心一向不多,她不过去,他总有办法让她过去,手段百无禁忌。
孟盈抿抿唇,拎着瓶冰水往下走。
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抬眼看到一个女生站在周司屹身前,怀里抱着几瓶水,气泡水运动饮料都有。
撞上表白现场了。
他大概不缺水喝了。
孟盈慢慢收回视线,长发被风吹动,她用手指勾了下,滑回身后。
那瓶水她顺手给了场上一个男生。
红队的,周司屹的对手。
准备走的时候,周司屹的声音淡淡响起:“走一个试试。”
开口就是威胁。
给他送水的女生茫然问:“什么?”
周司屹掀了下眼皮,视线没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偏偏她感受到如有实质的注视,后颈僵直。
刺激感和紧张感充斥大脑皮层。
球馆的冷气打在肩身,凉丝丝的。
她没敢继续走,也没回头。
打算装没听见。
有人当然不允许她糊弄过去,顿两秒,懒懒开口:“一分钟,一次。”
晚一分钟,今晚多做一次:)
第44章 ch.44 溺
ch.44 溺
谢谢,有被威胁到。
半个球场的目光都落过来,因为不知道主人公是谁,集体飘忽得迷茫。
周司屹单手插兜,八风不动地站在那儿。
还慢悠悠说了句,老地方。
周司屹说的老地方是体育馆的休息室,他打球的时候偶尔喊她过来吃宵夜,她不想在球场等,就在休息室等。
还被他的哥们戏称过金屋藏娇。
孟盈过去的时候,休息室是空的。
她坐了一会儿,周司屹才插着兜进来,手里一瓶水都没有。
“你怎么清的场?”孟盈没忍住问。
这种大型活动,休息室里通常人满为患。
“在场的每人送了张锦玉的年卡,”周司屹不太在意地说,“十二点截止兑换。”
“…”
难怪刚才她出来的时候别说休息间,看台都快空了。
她还说运气怎么这么差。
原来是拿钱砸出来的。
好。
他还一早就算好了。
周司屹站在光影的分割线,背对着她换球衣。
她捂住眼,周司屹看过来一眼,让她拿瓶水。
“没了。”她说。
“后面的柜子。”
孟盈翻了翻,里面的确有箱没拆的水,她拧开瓶盖,周司屹低头看一眼:“高点儿。”
指使人指使得心安理得。
孟盈气鼓鼓看过去一眼,打算把水扔了,手腕刚有所动作,被他顺势一箍。
整个人被拉近,脚尖本能点起了点儿,下巴磕上他的胸膛。
周司屹一低头,从耳垂亲到脸颊。
强势掠夺的姿态。
挺熟练。
他一贯是这个作风,没有拒绝的余地。
呼吸完全被他侵占,她急促地喘息,心跳剧烈地被他揽在怀里。
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高点儿是人,不是那瓶水。
“你感冒就别折腾了,好好养病。”孟盈喘息着说。
就算交易,也得有点儿交易精神吧。
“关心我?”
“怕你不行。”她的眼睫眨了一下。
周司屹嗓音沉沉地嗤了声,拢住她后颈,再次撬开她唇。
这次是块糖。
草莓味的糖在唇齿间化开,每次两人缠绵放纵的时候,他都喜欢买这个糖。
她整个人被周司屹捞在怀里,突发奇想地冒出来个问题,轻轻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她从来没问过周司屹这个问题,周司屹当然也不会回答过。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生出一份好奇。
周司屹懒懒瞥过来一眼:“喜欢是做出来的。”
“…”
也对,他们生在云端,哪儿有功夫娇养着朵玫瑰,估计连哄姑娘的耐心都没有。
周司屹这种喜欢一姑娘,先把人睡到手的人生准则,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他有耐心喜欢一个姑娘的话。
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剧烈,又无声平息,周司屹的手机里这会儿进了一堆消息。
比赛结束后,他已经消失了二十多分钟。
门外传来陆霄洄的声音,近得几乎贴着门,问周司屹金屋藏完娇没。
孟盈吓得立刻从他怀里站起来,耳根更红。
周司屹瞥过去一眼:“虚什么?”
她这才发现,休息室的门是锁的。
“你怎么不说?”
周司屹拨开她鬓角打湿的碎发,自上而下看她一眼:“你不是更喜欢刺激?”
刺激的确也是两人关系里的一部分。
孟盈有轻微失神。
门口都是周司屹那个圈的,对这种金屋藏娇见怪不怪。
但孟盈的脸皮还是薄,周司屹看出来了,出去的时候握着她肩,她整个脑袋栽在他胸口,人被他结结实实挡住,护着。
正好周司屹也懒得让人看。
外面的几个哥们都知道点儿酒吧的事,看两人的目光像看妖女跟昏君。
———
从篮球馆出来,孟盈漫无边际地在京大走。
呼吸跟思考还混乱着,她在学院楼外靠了一会儿,身后突然有个人叫她的名字。
“孟盈?”
孟盈回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走到了艺术学院。
学院门口挂着红色横幅,写着新生交换选拔,她没太上心,也就没关注时间,没想到碰巧遇上。
叫她的是个穿旗袍的中年女人,人过三十,身段跟风韵丝毫不败,是芭蕾舞系的一位老师。
这位老师是业界很有名的前辈,叫李粟,孟盈以前参加一场比赛的时候,李粟正好是评委,对她很赏识,比赛结束后跟她加了联系方式。
高三她参加省考跟京大校考,也是因为李粟的力劝。
在芭蕾上面,李粟算她的半个伯乐。
在专业上面孟盈一直很认真,这也是周司屹觉得她特别好学生的原因。
除了在周司屹那儿,她在其他地方都规规矩矩。
特别乖。
也因此特别招人喜欢。
李粟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孟盈走过去,叫了声老师。
“你是来参加选拔的吗?我在名单上没看到你,还说给你发消息问问。来了就快进来,选拔刚开始,里边正抽顺序呢。”
李粟说的选拔赵语宁前几天也提过,是跟海外的交换。
艺术学院很重视这个项目,在新生群里开过专题宣讲。
几乎没有舞蹈生会不心动,顶级学府,最专业的舞团,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一个好机会。
全系一百人,除了孟盈跟另外一个脚踝意外受伤的男生,剩下的全员报了名。
所以李粟才会诧异她没有报名。
孟盈抿抿唇,她也想要这个机会,但现在的情况,她不可能丢下这里的一切,去国外待上两年。
犹豫着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还没组织好措辞,人已经被李粟拉进学院楼。
李粟一边拉着她走,一边给她讲:“这次选拔的规则你应该看过文件了吧,都是最基础的,你的实力在这儿,不用太紧张。”
“老师,”手指握了握,她实话实说,“我其实没有准备过这次选拔。”
李粟停住脚步,看了她一会儿,听出这句话中的意味,叹了口气。
没准备不代表不能参加。
除非她并不想要这个机会。
“既然来了就给自己个机会,如果后面有犹豫再拒绝,绵绵,老师总觉得现在是你自己收住了翅膀。当年的变故我知道一点儿,既然选择了继续下去,总不能永远逃避,自断羽翼。别被以前的事束缚住了,过去就是过去,你的前途应该是光明自由的。”
心口轻轻一跳,孟盈出了会儿神,轻轻点了下头。
———
午后的天开始阴沉,下午全市阵雨。
打完球,周司屹他们有个局,出来的时候正好开始下雨。
周司屹的感冒的确没好全。
倒不是他虚,这几天他港城L市挨个跑了一遍,动辄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想不加重都难。
车拐过一道弯之前,周司屹突然开口:“直走。”
司机紧急变道,愣了一下,等灯的时候,看到前面校门口的公交站,站着个姑娘。
体服,舞蹈生标配的丸子头,又纯又欲。
外面套了件…有点大的衬衫。
很男友风。
周司屹的妹妹。
司机是个人精,察言观色,在变灯的时候放缓了车速。
周司屹的手腕搭在车窗口,懒懒瞥过去。
这个时间段,公交站只有她一个人,在等车。
天边有滚雷落下来。
姑娘明显怕这个,整个人往长椅缩了缩。
司机很有眼色地把车速再放慢,慢得几乎没有再走了,刚想转头问周司屹用不用把人请上来。
姑娘可怜兮兮地…从兜里抽出盒烟。
她的烟打得熟门熟路,姿势跟他学了个十成九,眼睫被烟气笼着,火舌蹿起来,合着第二道滚雷。
夹着烟的手指一颤。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骂:“混蛋,变态,老变态。”
距离太近,雨声里听得清清楚楚。
没一点儿新意的骂人词汇,典型的好学生作风,但…有效。
司机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周司屹撩起眼皮看第二眼,很轻地挑了下眉。
孟盈完全没察觉出身后的车。
她从小就害怕打雷,讨厌阴沉沉的雨天。
今天的心情更燥,跟周司屹鬼混后,又被拉去参加了选拔,她的心神这会儿还是散的,有点恹恹。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走神的时候,身边经过一个男生,红球衣,有点眼熟。
是上午她递水的那个男生。
男生也认出她了,走过来:“谢谢你的水,我是17级工程学院的,你是京大学生吗?”
“我今年九月入学。”
“是学妹啊,”男生笑着找话题,“不是我们院的吧,我们这儿女生特别少。”
“我在艺术学院。”
“难怪,”男生犹豫了下,“刚才学妹是去看喜欢的人打球吗?”
“不算。”
“那就是没有喜欢的人咯,你喜欢什么样的?”
跟上午她心血来潮问周司屹的问题一模一样。
心情不怎么样,她敷衍:“人帅…”
活好两个字憋回去,她揉了揉额角:“别的没要求。”
反正她现在不会喜欢一个人。
男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笑着说抱歉,有机会再见,孟盈也朝他笑笑。
刚要重新走神,视线中出现一双长腿。
孟盈愣愣抬头。
长腿不轻不重往她屁股上踢了一脚。
是她刚才骂过的变态。
到底是好学生,她心虚着,脸还被刚才的一声雷吓得有点白,耳根刷地红。
居高临下的角度,周司屹在她有点惊恐的注视下,懒懒叫了声,妹妹。
嗓音寡淡,压迫感十足。
心跳剧烈,雨声刺激着神经。
“周、周…”她磕巴着开口。
那根烟头还攥在左手掌心。
周司屹打量她几秒,金丝眼睛挂在手指,懒懒转了转:“好学生抽烟?欠收拾?”
这副斯文败类相,看着是又生气了。
孟盈被雨水弄得打了个冷颤。
第45章 ch.45 溺
ch.45 溺
有车疾驰而来,带起飞溅水珠。
手腕被周司屹握住,整个人往他身后挪一步。
险险避开一溜水花。
孟盈心疼地看了眼新换的白鞋,意外地发现没弄脏,有点开心,眼睛亮亮地,抬头看向周司屹。
周司屹低了低脖颈,看她。
街对面,红球服的男生听到身后车辆驶过的声音,扭头想提醒,没想到在这儿看到周司屹。
喊出一半的同学两字顿了一下。
周司屹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到路对面,停两秒,好整以暇地侧了侧头。
抬手比了个反v。
男生清晰地看到他手腕上绕着的黑色皮筋。
上面一个粉色的小草莓。
跟孟盈扎在发根的一模一样。
姑娘靠在他怀里,后颈站着轻微水雾,握着他手臂,脚尖轻轻踮起。
周司屹一手扶着她腰。
一个习惯性接吻的姿势。
雨雾横斜,打在两人交缠身影,她的发丝碰着周司屹的领口。
靠。
所以这个反V,明明白白一个意思。
他的人,少他妈惦记。
男生悻悻垂头,周司屹收回手,曲指弹了下她耳垂。
孟盈对这些一无所知。
雨势渐小,活动结束,出校门的人开始多起来。
其中有不少舞蹈系的新生,都是选拔结束,避了会儿雨出来的。
还有系里的几个老师,李粟也在。
孟盈呼吸紧张,下意识后退一步,手腕被抓住。
周司屹单手插着兜,瞥过来一眼。
空气闷潮。
孟盈抿了抿唇,小声说:“我们有约定,这段关系不在人前。”
周司屹的手仍八风不动地握着。
心口砰砰跳,周司屹从来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或者说,只有他跟别人讲规矩,还没谁跟他提这两个字。
呼吸勾缠,一急一缓地僵持。
孟盈抬眼。
漂亮的目光压着慌乱。
对上周司屹冷淡目光。
无声无息的对峙。
他的目光渐渐生出点意趣,下巴懒懒指了下她的手腕。
孟盈低头,看到那根没抽完的烟。
烟身夹在少女细白的手指,烟尾一点猩红。
紧张感一瞬提到喉口,身后的说笑声越来越近。
她从来没在人前抽过烟。
全系老师对她的印象都是很乖的好学生。
耳根一刹红,她下意识抬起眼睫看向周司屹,他已经松了手,抽出张湿巾,擦去手臂的一点泥。
刚才那辆车溅过来的。
擦完后,手插回兜里,完成了好心提醒,对管闲事完全没兴趣。
雨丝打在两人的后颈。
转身的时候,手指被勾了一下。
周司屹斜了斜额。
孟盈抿唇看着他,目光很纯,有试探,还有藏得拙劣,聊胜于无的一点儿慌乱。
冰凉得雨珠顺着两人手腕往下滑落,烟尾的猩红明明灭灭。
她垂了垂眼睫,乖乖叫:“哥哥。”
做的事并不乖。
下一步的打算也并不乖。
偏语气又乖又勾人。
指尖有过电的感觉,孟盈下意识一缩手指,缩回去之前,被周司屹反压住。
就这么短暂牵在一起。
“红绿灯等你。”
指尖的温度在凉雨里挨碰,周司屹抽走了那根烟,懒懒散散咬住。
在手指绕着玩的小熊也被周司屹一并勾走。
她磨了磨指尖,触碰到没散的烟气。
“等我…干什么?”
她缩回手,耳根还是红的,紧张的。
未来同学跟未来老师就在离两人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周司屹在这时候抛出的条件,她根本拒绝不了。
“给你补课。”周司屹抄着兜,斜头笑笑。
“不等呢?”
“小熊不想要了?”
她低头,小熊吊坠绕在他手指,在雨雾里慢悠悠晃着。
周司屹转身上了车。
司机奇怪他怎么没把人带上来,又不敢多问。
周司屹的手腕搭在车窗口,侧了侧额。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抿着唇,勾着前额的碎发绕在耳后,弯着眼睛跟每个人打招呼。
挺好学生。
没穿裙子,她以前也不经常穿裙子。
————
孟盈磨蹭了会儿,等所有人走后,才去了红绿灯下。
她过去的时候,那辆宾利就停在路口,周司屹斜靠在车门,指间夹着刚才从她这儿抽走的烟。
出于地下情的觉悟,孟盈下意识往周围看了一眼,没想到又看见了那个红球服。
对上视线,红球服一愣,然后缩了缩。
孟盈奇怪地眨了下眼。
“再看,眼睛扔去喂Daron。”周司屹面无表情瞥过来一眼。
Daron是他养的那条卡罗斯犬。
“喂饱让它给你送套?”
孟盈记着仇,给那条狗绑了三天各种颜色的蝴蝶结也没让这仇消了。
说完,正对上周司屹阴测测的目光。
她在心里骂了句变态,脸上换上好学生的表情:“我看他干什么,他刚才又没帮我,我在看你,你人帅活好。”
周司屹听笑了,他常年一副斯文败类皮囊,笑起来很有点蛊惑人。
孟盈愣了一下。
“谁人帅活好你都喜欢?”周司屹问。
她的手腕被他捏着,像捏小熊肚子一样挤了挤。
她本能感受到危险氛围,估计是敷衍红球服的话被周司屹听到了。
“骗他的。”她抽了抽手,没抽动,干脆任他握着,“我又不会喜欢一个人。”
起码跟周司屹在一起的时候,不会。
等以后不跟他在一起了…
她失神了片刻。
好像也不知道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
好像对喜欢这个词的底线,被周司屹无限地拉低,再无限地拔高。
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被周司屹丢到车上,隔板升起,逼仄空间,他那件T聊胜于无地披在她肩上。
她敢打赌,周司屹刚才应该是打算送她回家,那句欠收拾就是随口一说,她抽烟还是跟他学的,虽然碰到她前,他也不怎么抽烟。
狼狈为奸的事儿。
不知道戳到他哪个点儿,这会儿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挑着她体服的衣摆。
是真一副算账的架势。
孟盈哆嗦了一下,抬眼。
辛辣的尼古丁味。
和甜腻的草莓味。
隔着灰白烟气,跟周司屹的视线对上。
她被磨得羞怯动情,周司屹仍是那副斯文败类模样,抬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眸黑沉。
但折腾起人来毫不手软,一把禽兽行径。
那根烟慢腾腾烧着,一点猩红,甜腻又危险的腐烂。
单向玻璃,窗外街景倒退,她被他抱在腿上,后背抵着隔板。
周司屹对她哪儿敏感一清二楚。
翻来覆去没一点儿停的意思。
“刚我不是说了,在看你,你人帅活好。”
“知道。”
“那瓶水我是随手送的,那个男生我都不认识。”
“知道。”
“你是听到我骂你了吗,我不是…”
“骂得挺好。”?
他有病吧?
周司屹的侧脸冷冽分明,始终没什么表情,她却在这样的注视下哆嗦了一下。
仿佛被盯上的猎物。
又在下一秒被折磨到崩溃,总算知道周司屹升上隔板前为什么让司机左转。
那条路堵车,尽管司机开得稳,难免起步急停。
求饶没用,叫哥哥他懒懒答应,她哭他就帮她擦眼泪。
后来她嗓子哑了,装的可怜跟乖被他弄成真的了,她服软地说:“周司屹,我会乖乖的,谁都不喜欢。”
“用不着那么乖。”
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住她下巴,被掐灭的烟碰了碰她颈侧,周司屹侧了侧额。
“坐上来。”
“给你糖吃。”
这个混蛋还真是,喜欢要做出来,不喜欢也要做出来。
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到的是淮海路那个独栋。
周司屹今天还有事,他原本是要去谢老爷子那儿的,不知道精力是不是过于旺盛,一晚上的夜航,下机还来京大打了这么一场球。
周司屹在浴室冲完澡,换完衣服就走了。
黑衬衫,金丝眼镜,干净又邪气。
后颈敷着个医用棉片,遮住下面鲜明咬痕。
“疼就咬。”
刚才被折腾到几乎崩溃的时候,周司屹懒懒撂下这三个字。
他没饶过她,她也咬出了血。
鲜血顺着他颈侧往下流,周司屹轻描淡写抹去,更深地吻进来,带着把侵略性,咬得她唇舌发疼。
羞耻,腐坏,刺激。
她被丢在恒温汤浴。
小熊也没还她。
———
那天她在淮海路的独栋待到半夜,是真腿软走不动路。
周司屹的侄子去美国找爸妈了,整个独栋除了一个阿姨,就只有248。
248一眼就认出了她,抱着她又蹭又舔,直接导致她那件衬衫也彻底废了。
她抱着248,在汤浴边的躺椅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到半夜的时候才记起章行芝今晚的夜航,险险赶了回去,比章行芝提前了十几分钟。
之后几天都没碰见周司屹。
倒是听到些谢家的消息,说谢家好几家子公司在被查。
孟盈一页页翻着整理的资料。
接近一百页,有的是周司屹给她看过的,也有她从周司屹那儿查到的。
还差最后一份证据。
她就能还爸爸一个清白了。
但一件事顺利后,往往其他事就要不顺,仿佛某种守恒定律。
第二天去练舞的路上,她被人绑了。
说是绑架,其实更像是张明牌,这个风口浪尖,会做这件事的只有谢家。
她的眼被蒙着,一个中年男人拿刀抵着她的脖子:“别害怕,小姑娘,你是个聪明人,我们不妨有话直说,放弃查你爸爸的事,对你没有坏处。”
“不可能。”
“很硬气,但你也得有命硬气,周司屹动谢家,是因为他母亲,他早就想动谢家了,只是周谢两家制衡这么多年,他缺了个契机。”
孟盈抿了抿唇,没说话。
男人还要说什么,有人压低声音:“赵五爷,那位来了。”
男人冷笑一声:“要不是因为这次的事,他连台面都上不了,嚣张什么…”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戛然止住。
孟盈的眼睛被蒙着,什么都看不见。
只听到一声惨叫。
和一句冷淡平静的:“赵五爷。”
温润少年的声音,但干的事显然并不温润。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赵五爷的吸气声,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哆哆嗦嗦说了句:“谢…”
“把人领下去,这儿我来问。”仍旧是那道声音,居高临下。
这次所有人动作都很快。
鼻间闻到淡淡的血腥气,看不见也猜得出发生了什么。
浑身轻微颤栗,手脚都被绑着,觉察出一道视线落过来。
君子端方,笑里藏刀,手段狠厉。
把人打到流血,还能笑眯眯叫一声赵五爷。
这就是她对眼前这个少年的全部印象。
手指轻微蜷起,手腕搭上只骨节分明的手。
滚烫的温度,掌心有一道疤。
她哆嗦了一下,恐惧到极点。
如果说刚才那两个人顾及着风口浪尖,不敢随便做什么,那这个少年应该可以。
“你要什么?”她轻声问。
眼前的少年是个聪明人,直接说不查这种拙劣的谎话糊弄不了他。
后脊冷汗涔涔,她试探着周旋。
“想弄死谢家,对吗?”声音里有轻微的玩味。
不答,反问。
堵住了她的一切试探。
所有的接触只有搭在她手腕的手指,徐徐敲着。
三下。
脑中每一根弦都紧绷,手背上的手指缓缓收拢。
疼痛感刺激着神经。
她必须得给一个回答。
“嗯。”她轻声说。
即使说不是,如果谢家要她的命,结果并不会改变。
第四下。
指腹跟手腕的触碰。
很短。
少年指腹上的茧磨过她的神经。
房间里只有钟表指针走过的声音。
心跳越来越快,快要挤到胸腔的时候,冰凉的刀刃贴上手背。
孟盈的脸色惨白。
少年垂下眼,审视着她的惊吓和恐惧。
三秒钟后,绑在手腕的胶带在刀刃下断开。
“你哥快来了。”
“谢家这帮蠢货。”
声音冷痞懒散。
“转过去。”
“捂着耳朵。”
第46章 ch.46 溺
ch.46 溺
捂住耳朵的同一刻,门外传来声惊叫。
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后,对外面的一切无动于衷。
八月底,天气闷潮。
她的手腕动了一下,被少年握住,动弹不得。
这次他戴上了手套。
皮质的面料磨过皮肤。
有什么念头从脑海闪过,快得几乎抓不住。
他的话很少。
外面一片混乱,屋中却出奇地安静,安静到听得到心跳和呼吸的回响。
“你是谢家的人?”眼睛还被蒙着,孟盈轻声问。
没有回答。
她也没有预想会有回答,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问:“你恨谢家吗?”
这是两个矛盾的问题。
但在此时问出来,又有种诡异的合理。
仍旧没有回答。
孟盈继续说:“你不是一个坏人。”
擦地一声,机匣扣动。
谢凛低了低脖颈。
烟尾的红光折在他左耳的耳骨钉上,他垂下眼,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今天还是穿了条白裙子。
他蹲下身,把散开的鞋带帮她系上。
这件事,初中的时候他也做过一次。
初三冬,初雪,他母亲过世的那天。
谢家用他母亲的病做威胁,逼他回到B市,成为谢家的一把刀。
一把放在台面上的阳谋。
谢凛的母亲得的是尿毒症,各种费用太高,从初一开始,谢凛每天放学都在做各种兼职,这个年纪算是童工,没有哪家企业敢违法用工,他帮邻居的餐馆端过盘子,也在大冬天一个人抱着贝斯在街头卖唱过。
还是凑不够医药费,因为条件不够,他母亲的病日益恶化。
他不得不入这一局。
即使入了局,他的母亲还是没熬过那年冬天。
谢凛去了一冬的医院,唯独在那天没有去,背着那把断翅蝴蝶的贝斯,在天台坐到日落。
那场雪很大。
快到黄昏的时候,整个城市都被覆盖着,那些肮脏的,黑暗的角落,都只剩下皑皑的雪光。
太阳快要落干净,她撑着把伞找到了这儿。
一把碎花的伞,谢凛记得很清楚,她的东西一直都很可爱。
雪水湿潮化开。
她敲了敲天台的门,三下长一下短,然后不请自来地坐在他旁边,说难过就哭出来吧,谢同学。
谢凛抬头。
雪落下再化,他的身上湿透了,她坐在她旁边,衣袖湿潮地摩擦。
她的袖口也被雪水打湿,但毫无知觉地把伞往他那边靠了靠。
占上风的情绪永远只会有一个。
对于谢凛而言,这个情绪并不是难过。
也不是爱,欲这些没劲透了的情绪,更不可能是虚伪的善。
她不会安慰人,很傻地陪他坐了半宿,直到被打麻将回来的章行芝骂。
她抱歉地抱着书包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跑回来。
“跟你交换个秘密,谢凛。”
谢凛抬头。
天太黑,他听得出她语气里小心的关切,她看不到他眼中病态的沉黑。
“我昨天做梦,梦到爸爸了,他说他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他在看着我。”
“所以不要难过,阿姨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所以别难过了,谢凛。
她看着他,笨拙地安慰,雪光照在她的眼底,亮亮的。
谢凛抬了抬头。
天空暗红,没有星星。
谢凛那年染了红色的头发,打耳钉,但眉眼轮廓还有未褪的优等生感。
是出了名的不良学生,不过成绩没像后来那样坏到无可救药,还有老师苦口婆心,想要拉上他一把。
那一晚,谢凛没有跟孟盈交换秘密。
他微微压低身子,给她系上了险些踩脏的鞋带。
这个没有交换成的秘密拖到了今天。
烟灰落在手套上,灼烧出一个细小的洞。
谢凛直起身:“跟你交换个秘密。”
眼前的女孩愣了一下。
四年过去,这一愣怔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当年的记忆。
“我是。”谢凛垂下眼帘,淡淡说。
我是一个坏人。
所以,你要不要跟一个坏人,做一个交易?
————
外面安静下来的时候,屋中只剩下孟盈一个人。
头套还没摘,她的手重新被绑起来。
门被人踹开。
有人解了蒙她眼的头套,刺眼的光亮一下照进来,她眯了眯眼,侧头看向周司屹。
他插着兜,靠在门框,也正看过来。
腿边蹲着那条卡罗斯犬。
那狗凶神恶煞,绝对训练过,孟盈的视线跟它相对,哆嗦了一下。
周司屹摘了手套,掠过去一眼。
那狗顺从地在他脚边蹲下。
难怪那个少年说谢家这帮废物。
除了一个司机,周司屹压根没带人。
那个叫赵五爷的是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被一把银色手铐反铐住,身上有血。
这会儿呻吟了一声,那条卡斯罗犬转身哈了口气,他立刻瞪大眼睛,所有的声响都憋了回去。
后头的一帮小弟很有眼色地认怂求饶,墙头草倒得比谁都快。
他身上穿了件黑T,少年气挺足,估计是从训练场来的。
孟盈轻轻呼吸着,周司屹擦了擦手指,往身后瞟过去一眼,那帮小弟不知道理解成了什么,都噤若寒蝉。
孟盈敢打赌,他是单纯嫌人吵。
司机是老爷子的人,自从听说京城的事后,老爷子到底喊了人过来看着。
但看得出来,他很服周司屹,所以这会儿一脸为难地站着。
周司屹挺给面子地笑笑,把她抱起来。
那条卡斯罗犬立刻跟着他站起来。
后面一阵抽气。
孟盈靠在他怀里,被他抱着往外走,没得周司屹的叮嘱,那条卡罗斯犬一视同仁地凶神恶煞,这会儿她被周司屹抱着,那狗倒很有眼色地老实了。
真是好狗。
她揪着周司屹的领口,有老爷子的人在,今天的事多半得不了了之。
心口轻微紧了下,攥着周司屹领口的手就不太客气,周司屹扫过来一眼。
不太走心的一眼,但她感觉整个人被看穿了,手指一松,又一紧。
周司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动作很帅。
目光莫名有点蛊人。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TM是用一只手抱着她,帅是帅了,反正摔不到他。
揪他领口的手指更紧了,这次是吓的。
思绪昏昏沉沉转了这么会儿,人被他放下。周司屹蹲在谢五爷面前,笑笑。
司机的眼皮跳了一下。
想说什么,看见被周司屹抱在怀里那姑娘红红的一双眼。
姑娘很乖地朝他点了下头,算打招呼。
司机堵在嘴里的话说不出来了。
难怪之前汇报的人跟老爷子说,红颜祸水。
愣怔的这么两秒,周司屹已经把谢五手上的手铐打开。
那条卡罗斯犬就这么蹲着,谢五一点儿也不敢动,还狼狈地趴在地上。
周司屹懒声说:“畜生没长眼,吓到你了。”
没有指代对象的一句话。
孟盈抬了抬眼,看到他把手机扔在谢五身上。
手机砸在骨头上,挺闷的一声。
谢五哼都不敢哼。
“报警吧。”周司屹看他一眼,态度和煦。
谢五脸都吓白了。
司机的脸也僵了。
孟盈在他耳边说:“你挺坏。”
说完觉得这样真挺像吹枕边风的祸水,侧了侧头,又被那条卡罗斯犬凶神恶煞的目光吓回来。
周司屹揉着她手腕,面无表情:“你没爽?”
近距离对视,暧昧横生,两人几乎额碰着额,孟盈的眼睫颤了一下。
“几天没见,你这好学生怎么做得惨成这样?”
他说话的时候抽走了她掌心的东西。
孟盈的手指蜷了一下,有轻微的冷汗。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她没拆,也不知道。
走神的时候,掌心被塞进两块糖。
“怎么做坏学生?”她仰头看他。
人被周司屹放下,她这才注意到已经被带到他车那儿。
腰被周司屹揽着,接吻的姿势。
他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插在兜里,似笑非笑看她。
很欲。
耳根一红。
“够不到,”她说,“你太高了。”
说完才后知后觉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她低了低头,发现自己踩在周司屹鞋上。
“脏。”
最后她说了这么一个字。
眼皮恹恹垂着,看着自己沾了点儿血的左手。
不知道在说什么脏。
看着挺可怜。
反正不想亲。
她其实很会撒娇,尤其是以前孟宗海在世的时候。
那会儿校内校外就没人不喜欢她,回家就被家长们各种夸别人家的孩子,在学校没少被人送水要号码。
当时还有人调侃过,要不是她挺乖挺懂事,绝对得长成个小祸水。
眼前的人没出声。
孟盈抬了抬眼。
周司屹眼皮没掀,干脆利落:“我想亲,你忍着。”?
她眼角的红还没收回来,周司屹已经拉开车门。
孟盈看到他黑T后领露出的一截冷白颈骨。
挺有少年气。
但那条卡罗斯犬凶神恶煞地蹲在一旁,谁都没法把他跟同年龄的男生想到一块。
车里冷气开得足,跟外面的一切混乱隔绝。
周司屹低着脖颈,抽出张湿巾。
她的右手还被他牵着,指根相扣的侵占姿态,过分紧密,好像两个人的一切都随着这一交扣纠缠在一起。
孟盈垂了垂眼睫,动了下指根。
没有被牵动,相扣的手仍在他的膝上。
周司屹一根根擦完她的手指,再擦自己的。
白色的湿巾很快沾染了泥土和血。
酒精急剧挥发,剩下一片湿凉。
她被这一触感弄得颤栗了一下,右手贴上他侧脸。
那儿有血。
她蹭上去的。
周司屹的手肘架在膝上,看她。
她的裙摆蹭过他的小腿。
视线猝不及防在明亮日光下对视,一冷淡一安静,对在一起的时候却烧出欲望来。
她揪着他的衣领坐稳,而周司屹在那一刻附身,她的后背抵在椅背上,后颈被扣住,唇猝不及防又熟练地碰在一起。
她轻轻喘了口气,就这么被他侵入进来。
接吻,热吻,深吻。
心跳在那一刻爆裂无声,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手指意外地软了一会儿。
周司屹的左边手腕随意撑在她身侧,浪荡懒散。
五十九秒验证心动。
第五十七秒,蹲在副驾的Daron蓦地做出攻击姿态,又在片刻后后背脊紧绷地坐回原地。
第五十八秒,咔哒一声轻响。
丢在后座的手铐锁在周司屹的左手腕。
周司屹接吻的时候从不闭眼,她面色潮红地抬起眼睫,跟他视线相对。
黑色的眼眸很淡,沉静,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舌尖在同一时刻被压住。
整个人被侵略性地吻住,周司屹的心神似乎就在这么一个吻上。
那个手铐是周司屹高中做野外训练那会儿随手带回来的,真刀真枪,铐敌方的那种。
她下意识低头,腰瞬间被揽紧,周司屹勾了下那只手铐。
金属色泽贴在骨节分明的手指,轮廓线清晰的手臂上,缠着一小缕长发。
长指勾了下那缕长发,有几秒没有继续动作。
她的后颈很白,贴着个不起眼的创可贴,粉色,小熊头的图案。
有发丝漏在上面,被嶙峋的光线一打,像细细的茧。
耳根是红的。
手指徐徐敲了两下。
第三下的时候,他甩了下手,手铐在掌骨滑过,咔嚓一声。
第二声响。
干脆利落,毫无怜香惜玉。
手铐的一端扣在周司屹的左手,另一端反扣在孟盈的右手上。
她惊了一下,抬眼。
周司屹刚好看过来,半垂着视线,看不出什么情绪。
手铐磨过腕骨,带起一片颤栗。
然后指根一紧,他的手指穿进指缝,十指交扣。
铁链晃动,Doron猛地站起来,周司屹懒懒掠过去一眼,它又蔫巴巴趴下。
孟盈面上很乖,但耳根红得吓人,一半羞的,一半吓的。
一场小心翼翼的试探。
但结果跟预设的每一个都不同,甚至更加让人胆战心惊。
“周…”她结巴了一下,乖乖叫,“哥哥。”
“别把鼻涕蹭我脸上。”周司屹似笑非笑,姿态间妥妥高高在上的爷样儿。
话抛得痞,懒懒的语气。
她听不出里面几分真心。
胸腔震颤了一下,心跳混乱。
不知道周司屹是不是看出来了她的试探,不止眼下,还有暑假以来,甚至第一晚的雨夜后,每一步的试探和算计。
而他只是一副轻描淡写,陪她玩玩的神色。
她从没探知过周司屹的底牌在哪儿。
手指因惊怔轻颤着,但面上仍是好学生模样,她轻轻呼吸几下,心虚低头。
看到周司屹一直握在手里玩的东西。
是那只小熊吊坠,他之前从她这儿抽走的,一直没还她。
然后低头瞥了眼手腕。
“一分十二秒。”周司屹绕有耐心地绕着那只小熊,“我没教过你,确认成功前,不要志得意满?”
第47章 ch.47 溺
ch.47 溺
周司屹的课没有免费的。
回去之后,他真给她上了节成功之前不要志得意满的课,每次到那儿前,他就停下。
骨子里一把掠夺欲,偏又很有耐心地亲吻。
人帅活好。
但床·品不怎么样。
一晚折腾得太过,第二天去练舞的时候,孟盈还没什么力气。
她最近有点心不在焉,在把杆边复习了下基本功就没再继续,抱膝坐在垫子上喝酸奶。
脑中昏昏沉沉,想起昨天那个少年说的话。
“你还缺一样东西。”
“要不要做个交易?把手里的证据给我,给你一个查谢家的理由。”
的确,那些陈年旧事早被压下去,以谢家的权势,即使有证据,十有八九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缺的就是一个查谢家的理由。
走神喝完半盒酸奶,天色已经暗下来。
最后一个女生坐在她身边,一边换鞋一边跟她八卦:“你听说没,过几天开学典礼的发言代表是飞院的那谁,活的,帅爆了。”
“谁?”孟盈心不在焉捏了捏纸盒。
“周司屹啊。”女生笑嘻嘻地说,“咱们系都传开了,我朋友她们都在打赌什么样的姑娘才能把他追到手,感觉他这种禁欲冷淡的,肯定喜欢好学生。”
“他不喜欢。”
孟盈吸了一口酸奶,接。
她当好学生的时候,他就没停过,每次都要把她骨子里那点儿叛逆跟恶劣激起来。
也只有在周司屹这儿,她才能时常记起,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没装乖到冷漠,有脾气会撒娇的姑娘。
那个女生有点诧异,换完鞋,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孟盈摇摇头。
教室安静后,她出了会儿神,点开手机,把那些资料传到少年留下的邮箱。
退出去的时候,看到条热搜新闻。
谢凛参加的那档节目要到决赛之夜了。
节目的热度很高,不少人都是冲着谢凛去的。
野蛮,桀骜,自由的少年。
可能是家长们都想让孩子避而远之的坏学生,但背着贝斯站在舞台,几乎立刻就成了焦点。
孟盈随意下拉了几条热贴。
几章出圈的抓拍,其中一张,谢凛侧对着镜头,颈侧纹着支枯败玫瑰,触目惊心的黑色。
记者问他这个纹身有没有什么深意。
他笑笑,说没有。
随便纹的。
手机电量耗尽,关了网页,教室已经彻底黑下来。
孟盈去开灯,按完开关,灯没有亮。
楼里停电了。
她从小就怕黑怕打雷,心里慌乱,扶着扶手往楼下走。
心跳剧烈,但她习惯不表现出来,强装镇定。
知道看到靠在拐角的一个人影,才心里一惊,终于叫出了一声。
咔嚓一声。
火机亮起,手腕被抓住,一头撞在男生怀里。
她抬头,在微弱的火光里看到周司屹的脸。
他穿了件偏正式的T,金丝眼镜,看着应该是干正事回来,难怪天没亮就走了。
孟盈趴在他怀里,揪了把他领口,揪出一道褶。
周司屹懒懒垂了下眼,任她在这儿把昨晚的气报复回来。
下边有声音传来,应该是维修的师傅。
她的好学生本性在这时候总算后知后觉升起来了,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多不符合好学生准则,从他怀里出来,往后退了退。
“站住。”周司屹慢条斯理撂下俩字。
他这个人一向讲求好聚不好散。
“有人。”孟盈小声说。
说完耳根一烧,这场景,莫名有点像偷情。
情夫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评价:“心理素质太差。”!
距离太近,近到足以烧出欲念。
她蔫巴巴往前走了一小步:“你今天晚上不是有个酒会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顿了顿:“总不能是知道停电了吧?”
周司屹瞥了她一眼,顿两秒,懒懒说:“不知道。”
“那你来干什么?”
“偷情。”
“…”
周司屹他们打算去西北玩一趟,他的确是来拐人的。
这是孟宗海过世后,孟盈第一次去西北。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风口浪尖,周司屹反倒八风不动。
也不知道,他到底会站在哪一边。
心口轻微烦躁,以为是夜航,结果是第二天早上的航班。
不知道周司屹怎么无聊到大晚上就来拐人。
陆霄洄他们都来了,还有几个常在一起玩的公子哥。
他们每年都去西北玩,对那边挺熟,有家里开酒店的,无聊到直接在那边做了投资。
年前陆霄洄还在那边开了家赛车场。
他们玩的花样多,跑了两天沙漠赛车,又去沙漠腹地露了一晚营。
信号断断续续,发出去的那封邮件一直没收到回复。
那个邮箱有隐私设置,孟盈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发送成功。
第五天的时候,艺术系发了选拔通过名单,她的名字在第一的位置。
那天她刚跟周司屹鬼混完一整晚,周司屹在冲澡,她的手肘放在膝上,吹着风,吃着他早起去买的西多士。
手指翻着选拔名单,划到最后,是李粟的一条留言。
她咬着手指看了一会儿,打字—收到,谢谢老师。
没给肯定的回复。
最后两天,有人提议去玩野外训练。
都是追求新鲜感跟刺激感的,怎么带劲怎么来,孟盈记得陆霄洄提过,他们高中的时候就经常来西北玩这些。
她是被周司屹带来的,一帮公子哥都很给面照顾,这面子是给周司屹的,她干脆怎么舒服怎么来。
“玩过这个吗,妹妹?”抽签的时候,有个男生问她。
“来过。”孟盈说。
以前她暑假经常来西北找孟宗海,来这儿还是学赛车那会儿,车队里一帮师哥师姐要来这儿玩,怕她无聊,干脆领着她一起。
那年她才十四岁,没满年龄,踮了脚尖老板也不给她入场,只能在休息室等。
那时候的孟盈看着乖,但一点儿都不是好学生的性子,想偷偷溜进场。
结果碰到一个少年。
靠在天台的栏杆,左手的半指手套还没摘,身上有没散的杀伐气,不走心地看过来一眼,在半明半暗的天光下,像把刺穿人心的冷刃。
那时候的孟盈特别招人喜欢,一张漂亮乖巧的脸,几乎没人会对她冷脸。
她愣了一下,戒备地看过去,他直起身,从她身侧走过,甩了下手。
然后她听到咔嚓一声。
孟盈扭头,他面无表情扭了她身后一个纨绔的手骨,手插回兜里,懒懒撂下个滚字。
原来是帮她。
但帮得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换一个小姑娘在这儿十有八九要被吓哭。
那年的孟盈天不怕地不怕。
她抬头,目光跟他相接。
少年也就十七八岁,她小时候脸盲,只记得那张脸很好看,冷冽,很有侵略性。
少年要走,她揪了下他的衣角。
他回头,目光寡淡又懒散,挺一视同仁的目光。
她第一次碰到这样冷淡的态度。
但一点儿也不气馁,问他:“哥哥,你能不能带我找爸爸?”
然后把兜里仅剩的一块糖强买强卖地给了他。
她小时候太会撒娇,几乎没有失败过。
“找到爸爸以后,我给你很多糖。”
她的全身上下只有这一颗糖了,都给他了,这会儿说谎心虚,紧张地攥了攥手指。
然后看到训练场的老板来了,陪着笑清了场子。
孟盈从小就很聪明,会察言观色,这会儿才后知后觉,他的来头应该不小。
打算放弃的时候,他突然俯了俯身:“你叫什么?”
“绵绵。”
从小就被嘱咐不能乱告诉陌生人名字,她犹豫了一会儿,给了他一个小名。
“难怪这么容易腿软。”少年弯了弯唇角。
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被嘲笑了,气得收回手瞪他,他已经往前走。
“追得上就带你去找人,绵绵同学。”
她是个不高明的小骗子。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
抽完分组,陆霄洄,周司屹跟她都在红方。
“还好跟你哥一组,”陆霄洄掂着把激光枪,啧一声,“你都不知道你哥下手多黑,简直笑里藏刀百无禁忌,高中有一次我们来玩,对手派了个卧底归来,美人计,结果你猜怎么着?”
孟盈低头调着头盔,心不在焉接:“怎么了?”
“他用美人传完错误情报,给人一枪爆头。你都不知道那姑娘哭多惨,后来周司屹买水去了,我们都以为他是去哄人…”
陆霄洄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结果他又欺负了一小妹妹,小妹妹人刚到他胸口,追着他跑了一路。”
孟盈调好头盔,愣了一下。
这故事听着有点耳熟。
“周司屹怎么看出来那姑娘是卧底的?”
“不知道,反正他在这上头特别厉害,什么小聪明都瞒不过他。”
“那有什么计策有用吗?”孟盈多问了一句。
“美人计没用,哭没用。”陆霄洄懒懒说,“感觉什么都没用,算计周司屹,他能给人玩死。”
心口轻微跳动了一下。
“不过,你跟他撒撒娇啊,”陆霄洄勾了勾手指,“告诉你个秘密…”
叫哥哥没准有用。
“不听。”孟盈说。
从陆霄洄这儿说的没什么好事。
话音刚落,视线中出现条长腿。
周司屹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睨了眼过来。
“聊什么呢?”
腿很长。
腥风血雨的帅。
旁边好几个姑娘都往这儿看,他左手压枪,咔嚓一声上膛。
漫不经心的姿态,偏让人心惊肉跳。
孟盈抬头,那把激光枪懒懒指着她心口。
呼吸滞了一下,眸光闪动。
然后闭上眼,表情有点儿宁死不屈。
下一秒,枪口往左边指了指,周司屹淡声说:“挡道了,妹妹。”
训练还没开始计时。
他就是开个玩笑。
故意报复吧他。
孟盈动了动腿,发现动不了,有点儿软。
面上宁死不屈,腿挺诚实。
她绕了绕头盔带,想着等一会儿周司屹过来,讹他一下。
反正不能被看出来是腿软。
这种碰瓷的事显然不是好学生擅长的,她低着头,听着周司屹走过来的脚步声,耳根红。
还没完全想好怎么做,人已经被天旋地转地扛起来,周司屹抱人压根没什么怜香惜玉。
她呼吸着。
周司屹低了低脖颈:“有想说的?”
分不清语气的一句话。
侧脸冷冽得没什么温度,帅到腥风血雨,但刚才看过来那几个姑娘都缩了头。
空气胶着,无端起了一身颤栗。
“我腿短。”
过了一会儿,孟盈说。
一紧张,软跟短又弄混了,真话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嗯,不长。”
孟盈扭头瞪他,周司屹皮笑肉不笑跟她对视。
一秒,两秒。
孟盈撇过头,汗湿的掌心蜷了蜷。
她拿的是张美人牌。
蓝方卧底。
第48章 ch.48 溺
ch.48 溺
开始之前,有人给了孟盈一个定位手环。
有了这个手环,蓝方能看到她的动向。
这种游戏玩得就是刺激跟暧昧,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损招,这么玩的确足够刺激。
孟盈没用过美人计,之前听陆霄洄讲得胆战心惊,在被一枪爆头的阴影里撑了一天。
但这一天格外顺,顺得她都怀疑红队在放水。
也可能是因为周司屹下午就没了人影。
一帮公子哥约来西北,有玩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不掺进浑水里,等着局势明朗。
谢家要变天,利益跟牵扯实在太广。
周司屹来这一趟,也是避开这趟浑水。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身处局中,偏偏每次都能成为操棋人,一点儿浑水不沾地把事情办了。
无法避免地要两头跑,下午他跑机场飞了一趟,谈完事,入夜才回来。
那会儿两队胶着拉锯了一天,各自选地儿搭了帐篷。
这几天西北多雨,雨从周司屹下机的时候就开始下。
陆霄洄等在营地门口,周司屹进来的时候他刚挂完电话,脸上的表情难得有点阴沉淡漠。
“又让兔子咬了?”周司屹轻笑了声。
大半夜电话能打到陆霄洄这儿的,除了他从洛杉矶捡回来那个小侄女,估计没别人了。
小姑娘挺有意思,陆霄洄是笑里藏刀心机深沉的,表面雅痞公子哥。
唯独跟这个小侄女,几乎天天黑脸。
陆霄洄咬了支烟,擦一声点火,瞥过来一眼:“操心你自己吧,你妹是卧底这事你早看出来了吧,她这一整天的演技我都不忍心看,你怎么看的?”
“挺有意思,”周司屹玩着手里的一把激光枪,“她也很努力。”?
陆霄洄皮笑肉不笑:“算了。京城的事你都知道吧,还打算继续玩下去?知道你要收拾谢家,但现在把所有事都翻出来,且不论你要亏多少,谢家那些旁支就够折腾的。老爷子也是知道这些,才没插手的吧。爪子挺利,脾气不小。”
最后八个字没主语,但指代分明。
周司屹掀了掀眼皮:“只要她在我这儿待着,随便嚣张。总归不像你侄女那么乖。”
陆霄洄:“操你大爷。”
但猫不该养出爪子。
养出来了,只怕只养不住,注定要往外跑。
偏偏周司屹给人养出了爪子。
陆霄洄啧一声。
互相伤害结束,陆霄洄拎着手机走了,临走的时候烦躁地说:“人在三号帐篷,加了隔音,但这雷不小,你自个儿看去吧。不是我说,你俩怎么搞得跟偷情似的?”
“她喜欢刺激的。”
“是你喜欢刺激的吧?”陆霄洄冷笑,看到周司屹从桌上拎了罐啤酒,加了句,“啤酒留一罐。”
周司屹已经走出一步,转身把剩下那罐也拎走了。
西北的夏天低沉寂寥,滚雷落在营地上空,昭示着一场疾雨。
孟盈根本没睡着。
这种雷雨天气她一般都是睁着眼到天亮,孟宗海在世的时候,每次看到海宁下雨,都会给她打电话。
不说话,通着线。
即使孟宗海工作忙,也总有朋友陪着她。
所以这习惯就养成了,后来去了B市,雷雨天经常整夜失眠。
周司屹掀帐篷门的时候她就睁开眼,看到是他,又缩回点儿头:“周司屹?”
她睡觉的姿势很乖,长发一点儿不乱地滑在肩身,眼睫轻微卷起,有点红。
周司屹收了伞,她继续问:“你来干什么?”
听声音都困得迷糊,偏又被吓得睡不着。
“陪你睡觉。”周司屹慢悠悠说。
“啊?”
她的眼睛都睁大了,仰着脖颈,有点懵。
眼睫不自觉地眨了两下。
比她白天那些花了大力气的美人计好用多了。
周司屹勾了下唇,浑身倦懒松怠下来,单手插兜,斜靠在营帐门口。
看她。
目光里有粗粝锋锐的少年气,也有烧得压不住的侵略性,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有点蛊人。
“你要不要进来?要淋湿了。”孟盈抿抿唇,说。
周司屹往里走的时候,她才想起藏在枕头下的定位手环,纠结地说,“你…”
周司屹懒懒散散垂着视线:“别靠太近?”
没说出来的话被他这么挑明,她的耳朵刷地红了。
然后手腕被握住,往外一拉。
她光脚踩在地毯上,人还有点懵,脚趾轻轻绷了下。
“那你出来。”
周司屹牵着她手腕,嗓音沉缓。
他这个人的侵略感在骨子里,势在必得也在骨子里,坏透了。
被握住的小臂有点烫,她抬了抬眼睫,话还没说出来,天边先砸下一道滚雷。
小臂上的手一松,紧接着两只耳朵都被捂住。
他的手指修长,带着外面的水汽。
孟盈痒得动了动,耳根更红。
她的脸埋在周司屹的衣领里,雷声过去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悄悄往旁边蹭了一点儿。
然后又是一声滚雷。
她又往回挪了点,耳根也更红。
纠结的模样像只刚睡醒的猫。
“别动了。”周司屹挑了下眉。
他身上的气息压下来,跟她的如出一辙。
“嗯?”
“再动,耳朵要烧起来了。”
这话好像调戏,被他说出来,冷淡低沉的嗓音。
她羞恼地瞪回去一眼,然后转过头。
又被周司屹捂着耳朵转回来。
气鼓鼓的样子像炸毛的猫。
挺可爱,周司屹看了眼表。
结果表针还没走过一圈,她就被吓得收了爪子。
“带你看个东西。”周司屹扶着人站好,拍了下她屁股。?
“我不去。”孟盈往后退一步。
自己去吧你。
周司屹开口就是一把威胁:“不去,眼睛挖了喂Daron。”
“那你把Daron叫过来。”她不避不让回视,过了两秒,还问他,“你怎么不去?”
周司屹懒懒散散瞥过来她一眼:“你先松手。”
孟盈这才意识到她还条件反射地抱着周司屹。
刚要松手,人被周司屹整个抱起来。
他抱人的姿势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直接把人拉肩上。
她的头一颠一颠,揪着他衣领才勉强吻住:“去哪儿?”
“喂Daron。”周司屹面无表情。
一手扛着她,一手拉开帐篷门。
帐篷外是让她惊心动魄了半宿的滚雷暴雨,孟盈本能闭眼,闭住眼睛的前一秒,看到天边一簇明亮的光。
她愕然抬了抬眼睫。
滚雷骤雨里,盛大的玫瑰花墙从漆黑夜幕中生长出来。
惊艳得惊心动魄。
无人机玫瑰。
她愣怔地看了一会儿,漂亮的瞳仁被玫瑰的流光染亮。
营地的灯光星星点点,被雷雨撕裂的天幕下,玫瑰大片绽放。
长发被吹动,勾缠在周司屹的领口,似有若无摩擦。
快要分开那一刻,脖颈被周司屹勾了一下。
一扶一带,身子一下斜,下巴角度精准地磕在周司屹的领口。
他说抬头。
她本能跟着他的话做,唇齿毫不设防地被撬开。
不知道旁边地营地有没有人,她的眼睫剧烈颤了一下,声都闷回胸腔,被周司屹揽着,亲得喘不过气。
她喘息着,对上周司屹的视线。
他的目光深黑,有卷在里面的欲,还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问:“你在想什么?”
那些让人心惊的情绪卷回欲念里,周司屹瞥她一眼,懒懒说:“亲你。”
“你不是亲到了?”她后退一步。
“还有睡觉。”周司屹卷着她一缕头发玩,漫不经心地说。
她被吓得不敢说话。
虽然这么说,周司屹就这么陪她坐了半宿。这么纯情的事鲜少发生在两人这段关系里。
他在半夜还回了几条消息,孟盈在他怀里昏昏欲睡,清醒的时候迷迷糊糊瞥了一眼。
看到串有点熟悉的字母。
头脑瞬间清醒,后脊起了层薄汗,她压着心跳侧过头,周司屹揉了下她脑袋。
“雨停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打雷天睡着。
雨不下了,浓云里滚出几颗星星,那面玫瑰花墙也没了。
仿佛一场梦。
她揉了揉僵直的脖颈,没骨头似的趴在周司屹怀里:“那面花墙是你做的吗?”
心跳还没平,整个人被他压迫性包裹着。
“嗯。”周司屹已经和上了那个界面。
“会不会很烧钱?”
她心虚地转移话题。
一整面玫瑰花墙,大半宿。
“不会。”
周司屹要笑不笑瞥过来一眼:“从蓝方那儿缴获的无人机。”
“陆霄洄改了程序。”
明知道蓝方没有那么多无人机,她张了张唇,心跳慌乱。
“睡好了吗?”周司屹已经漫不经心移开话题。
“嗯。”
“那再睡一觉。”
“…”
小半夜的欲念横生,睁开眼的时候,帐篷外已经出了太阳。
雨后的空气湿湿凉凉,孟盈抱着膝吹了会儿风。
起来的时候一阵腿软。
美人计的效果怎么样尚未可知,但这计确实成功了一半。
早上碰到陆霄洄时,孟盈意外看到他顶着个黑眼圈。
两人目光相接,仍旧一个看奸商的目光,一个看祸水的目光。
上午红方的行动分开了。
不知道是昨天的情势引起了怀疑还是怎么。
比赛规则是最后哪队有人存活,就算哪一队赢。
一上午过去,两队的存活人数都急剧减少。
最后,蓝方两人生存,红方一人生存。
蓝方存活的是那边的队长,根据定位手环找了过来。
二比一,他们有微弱的优势。
孟盈垂眼,摘下定位手环,卡扣有点紧,她不太熟练,弄了好几次也没成功。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呼吸滞了一下,孟盈回头。
周司屹朝她走来,他身上穿这件黑T,金边眼镜,一把斯文败类,右手懒懒玩着最后一把激光枪,完全不像经历过一场恶战。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手腕,指节一顶。
针扣从表带脱落。
滚烫的体温覆在她的手背,他的手指一根根侵入她的指缝。
浪荡风流的十指相扣,却让人心惊肉跳。
浓烈的压迫感,像一张网。
她一直在这张网里。
孟盈颤栗了一下,脸色发白。
明明有三个人,却寂静无声。
她蓦地想起之前陆霄洄说的,周司屹下手黑,笑里藏刀百无禁忌。
上一个用美人计那姑娘被一枪爆头,下场后哭到梨花带雨。
手指蜷了蜷,被他扣着,动弹不得。
周司屹侧眸,她被摁在他怀中,看到他冷冽侧脸,和眸底的漆黑淡漠。
“你早就发现了吗?”她轻轻问。
周司屹弯了弯唇角。
“用不着那么早。”
枪柄抵住汗湿的右手,食指被他带着放在板机上,枪口移了移,懒懒指着蓝方剩下那个队员的胸口。
心跳在那一刻达到顶峰。
周司屹摸了摸她脑袋,轻描淡写把人往怀里一带。
“解决了他,带你私奔。”
“我做你的同伙,妹妹。”
语气稀松平常,偏偏惊心动魄。
第49章 ch.49 溺
ch.49 溺
开学的前五天,孟盈才从西北回来。
落地B市后,周司屹就飞了港城,谢老爷子前几天去了那边过夏。
一切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
在家里待了两天,章行芝突然和她说,之前租在高中旁边的房子到期了,不打算续租,让她有空收拾下东西,顺便给房东交个钥匙。
消息来得突然,仿佛某种昭示。
孟盈跟房东约了周五下午,她提前了点儿过去,进单元门的时候,发现谢凛家的大门开着。
谢凛在里面。
他也在收拾东西。
决赛就在明天,他却跑来这里,孟盈敲了敲门,谢凛抬头,看到是她,笑笑:“收拾趟东西,我要搬走了。”
“这么巧?”孟盈抿了抿唇。
“是挺巧。”过了两秒,谢凛说。
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除了那把贝斯,剩下的没装足一个箱子。
孟盈看过去,看到一只有点旧的巴塞罗熊,愣了愣。
这只熊实在太过眼熟。
说起来还是几年前的事。
高二刚开学,孟盈得了水痘。
她持续高烧了几天,被送到家私立医院住院。过了传染期,章行芝跟医生商量,问能不能让她多住几天。
因为那段时间周正临在家,即使已经过了传染期,多少还是有点忌讳。
章行芝没法经常来,每次来也只在病房门口看一眼,放下煲好的各种汤就走。
那十几天,孟盈一个人在单人病房度过的。最开始烧得难受,醒了睡睡了醒,没什么时间的概念,后来烧退了,时间就开始变得漫长又难熬。
医生宣布过感染期的第二天,她总算等到了个探视的人。
那时候她浑身没劲,脑袋裹在被子里。
听到病房门口的脚步声,觉得大概是探视的家属走错病房了。
但实在无聊得可怕,手指握着被子,闷闷地说:“我的病好了,过了传染期,不脏的。”
语气像撒娇,但随时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所以听着有点儿可怜。
没人答话。
她接着说:“我床头有红包,里边的钱都给你,还有水果,你随便吃。”
“陪多久?”少年终于懒洋洋问了句。
她分外憔悴,蔫蔫地说:“随便你。”
病刚好,她很快就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一掀被子就看到谢凛。
医院不许抽烟,他叼着根棒棒糖,懒懒洋洋地插着兜。
她刚醒,人还愣愣的,谢凛喊了声她名字。
眼里有叫人看不懂的东西,但只是一晃而过。
“你是来看我的吗?”她的精神不济,但眼睛弯弯的。
“来看笨蛋。”谢凛说。
深夜的病房安静,来苏水味被他身上的薄荷味压没了。
“就不怕碰到的是个骗你的坏人?”
谢凛站起身。
少年的眉眼都隐没在阴影里,她看不清,就抓了把他衣角。
“我要吃苹果。”
苹果很甜,她就此论证:“谢凛是个好人。”
目光单纯又可爱。
谢凛一动不动地看了她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把糖。
草莓硬糖。
她吃着糖,精神还是不济,但脸上开始有神采,很好哄的一个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哄她。
谢凛懒懒看了一会儿,在心里记下—草莓糖就能哄好,很好骗,笨死了。
过了会儿,又加了一条——
下次带草莓蛋糕试试。
吃完糖,她很干脆地挥挥手:“你快去睡觉吧,我也睡觉了,谢同学。”
是寄人篱下养成的习惯。
她先说不要。
脚步声渐远,病房又变得空荡荡。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反而睡不着。
孟宗海过世是在半夜,她对医院的夜晚有本能恐惧,起身找放在枕边的小熊。
没找到。
才想起来早上章行芝来的时候,让人帮忙整理了下东西,说沾了病气,脏,得扔。
那只小熊是孟宗海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
手脚发麻,她匆忙跑下床,跑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撞上谢凛。
他没走。
那一刻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像心脏高高升起,又安稳坠地,谢凛一副果然这样的表情,跟她说:“你梦里喊了三次有鬼,能睡着才是见鬼。”
那天晚上,谢凛陪她找了半宿的小熊玩偶。
正好赶上全市中雨,他买了两把伞,伞沿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谢凛收了自己的伞,在她面前蹲下。
她愣住:“干什么?”
“上来。”
谢凛一把痞气做派,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拎小鸡似的架在背上。
用手背扶的她,他在这上边跟那些真正痞里痞气的混子不同。
就这么带她找了一宿,后来她太困,睡过去了,醒来就在病房。
床头放着一只巴塞罗熊。
有点新。
手机里有谢凛的一条留言,说巴塞罗熊给她找回来了。
B市没有这个牌子的专卖店,一模一样的东西很难找。
她摸了摸小熊的头,给谢凛发消息——谢谢谢同学。
后来一直到病好,都是谢凛在陪着她。
病好之后,谢凛还陪她上了一周学。
太久没规规矩矩去学校,男生个头蹿得快,他的夏季校服都短了,被年级主任抓烦了,谢凛干脆翻出件白T。
白T黑裤,居然跟他的一头灰发没什么违和感。
不管是脸还是他身上桀骜不驯的痞气,都特别容易吸引这个年纪女生的注意。
孟盈她们班在走廊的尽头,挨着直饮水机,那几天下课接水的人大幅增长,以至于排起长龙。
都是来看谢凛的。
孟盈倒是没什么太明显的感觉,她的水都是谢凛接的,他坐不住,下课就没了人影,顺手拎走她的水杯,再弹一下她脑袋。
上课才见人影。
也难得规规矩矩上课。
但他不听课,大部分时间都在打游戏,偶尔拉一下她马尾。
一把痞气。
偏在她这儿无聊又幼稚。
那段时间孟盈精神头不好,天天犯困,课也因为之前的请假落了不少。
有天午后的化学课,教室里只有三台电扇在转,闷热的天气让人犯困。
她的手撑着脸,困得头一下下轻磕,被化学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她没听,耳根刷地红了,侧脸还有道笔压上去的印,特别轻,红红的。
好学生总是对老师的批评格外敏感,老师严厉的目光落过来,她面上乖乖站着,其实恨不得找个地缝扎进去。
然后胳膊肘被纸团砸了一下。
她愣了愣,全班的目光已经转到她后桌,发出一阵阵起哄的声音。
化学老师扶了下眼镜,示意她坐,目光瞪着她身后:“谢凛!”
谢凛当了几年的不良学生典型,对这一套流程都很熟悉,懒洋洋站起来。
椅腿跟地面摩擦,她闻到少年身上薄荷洗发水的味道。
很清爽。
“纸条上写的是什么?”化学老师问她。
她展开小纸条,余光瞥见谢凛脸上的笑意。
他的手指虚虚敲了敲,三下长,一下短。
心神回到纸条上,她乖乖读——谢凛天下第一帅。
全班哄笑。
谢凛举了下手,挺痞地跟化学老师做了个求饶的手势。
“我去罚站,老师。”
这事过后,谢凛还多了个年级帅草的头衔。
后来孟盈问他从哪儿找到这么一句,谢凛说游戏直播的时候不知道谁打在弹幕上的。
那会儿谢凛做了挺多兼职,其中一个就是游戏直播。
她羞恼得脸颊红。
谢凛说真是好学生,还好没手抖,把更肉麻的一句抄给你。
更肉麻的一句—我喜欢你,谢凛。
当时刚下下午最后一节课,走廊里都是笑闹的学生,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一窝蜂奔向食堂跑饭,小操场“德泽立远,少年鸿志”的横幅被晚风吹得猎猎鼓动。
一个平淡又热烈的十七岁夏天。
后来她身体好了,谢凛也没再来过学校。
———
“所以哪只小熊是真的呢,谢凛?”她拿起箱子里那只有点旧的巴塞罗熊,问。
这只小熊脏兮兮的,熊头上有几块洗不掉的污渍,像从垃圾处理站被翻出来,再清洗过的。
谢凛把贝斯装在琴盒里,斜额笑笑:“你觉得哪个是真的,哪个就是真的。”
衣兜里的手机震动,是房东打来的电话。
孟盈转身往外走,琴弦轻轻颤动一下。
闷钝的一声响。
她回头。
谢凛仍旧懒懒洋洋地插着兜,神色她有点看不明白。
仿佛十七岁那晚的医院。
她神色愣怔,他的手从兜里抽出来,挥了挥。
关到一半的门在惯性的带动下彻底合拢。
等房东检查完整个屋子,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
对面的防盗门关上了,没有亮灯。
谢凛也走了。
实在太巧,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住进来,又在同一时间搬离。
章行芝的消息发进来,说周正临今晚回来,问她回不回家一起吃饭。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会,她打字—我不回了。
屏幕光熄灭的下一秒,突然产生了点儿无家可归感。她好像确实没有家了。
周家不是她的家。
现在连租的房子也到期交还。
九月初的晚上开始有点儿凉意。
手指在衣兜里蜷了蜷,她抽出根烟,手从兜里出来的时候还掉了块糖。
不知道周司屹什么时候放的。
头顶的路灯昏黄,她捏着糖块出神的时候,周司屹的消息发进来。
挺简洁,就一条定位。
在湖东路的一家球场。
他跟陆霄洄他们经常来这儿打夜场的球,没少带她来过,孟盈过去的时候他们正打到中场。
她靠在一个不起眼的门口看了会儿。
周司屹今天的状态有点躁。
孟盈的手指骨抵着下巴,看着屏幕上的比分出神。
在想着十五岁以来的一切。
十五岁到十八岁,像一场调快到N倍速的电影,混乱,荒诞。
而这个快要结束的夏天,出奇地荒诞。
荒诞之中还夹杂着许多奇怪的情感,和前所未有的体验。
不管怎么样,夏天快要过完了。
她站得低调,但脸跟身段都注定低调不起来,断断续续有男生过来要号码。
她一开始礼貌拒绝,但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挺容易把拒绝当欲擒故纵。
后来她不胜其烦,直接说,在给老公守寡。
蠢蠢欲动的男生都没了欲动。
手机突然传来条邮件提醒。
手心有点湿,她吸了口气,点进去。
是她发送资料的那个邮箱。
回过来的邮件内容空白,只有一个jpg格式的附件,她点开。
里面有一支玫瑰。
想要点开的时候,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孟盈。”
她被吓得一愣,往里侧了侧,给人留出经过的空间。
男生没动。
她抬头,正对上周司屹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支烟,球衣腕带都没换,但腕表戴着,看上去不打算继续下半场了。
烟气浓重。
晚风吹过来,她在周司屹的注视下哆嗦了一下。
“你来这儿干什么?”
周司屹指了指她身后的牌子。
男更衣室。
难怪路过的男生这么多。
耳根刷地红,她愣愣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守寡的时候。”
明明一身少年感的运动风,她总能从周司屹身上看出斯文败类的意味。
他慢悠悠瞥过来一眼,目光幽深。
“怎么抽这么多烟?”她有点心虚地挪开话题。
目光也挪开,然后看到了谢泽。
不知道谢泽怎么撞到这儿来了,也穿着球衣,后背都是汗,看着像被虐过一场。
周司屹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
她正在想这事,谢泽撩起球衣擦汗,视线还没来得及挪开,腰被周司屹一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进了男更衣室的隔间。
“你怕被谢泽看到?”她还没反应过来,愣愣问。
周司屹刚才的反应实在挺快,快得真有点儿像偷情老手。
“你不是喜欢刺激?”周司屹瞥过来一眼。
“…”
周司屹顺手脱了打球背心。
她面红耳赤:“你干什么?”
周司屹扯过柜子里的一件黑T,冷漠看过来一眼:“那你出去。”
她看到房间门口贴着周司屹的名。
是他的更衣室。
好。
好在周司屹只换了上衣,它面红耳赤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抱着手臂看她。
她的头发有点散,周司屹顺手抽下来,习惯地套在手腕上。
动作平静,但她莫名觉得有什么危险气息在积蓄。
对视片刻,周司屹侧了侧额。
“抽第一支烟的时候,在想你。”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刚才的那个问题。
“抽第二支烟的时候,也在想你。”
周司屹懒懒接。
两句想你的轻重语气并不一样。
但她不明白其中的深层次意味。
脊骨僵了一下,她看到周司屹目光里的欲。
“想跟我睡觉吗?”
“这是抽第三支烟的时候想的事。”
第50章 ch.50 溺
ch.50 溺
周司屹商人思维,又太过聪明。
她只能把这三句话笼统理解成想跟她睡觉,无论如何,对于两个的关系,这个算是最好的概括。
但想你这两个字,莫名让她想起昨晚周司屹打过来的电话。
那时她正在便利店热晚饭的便当,最近章行芝没时间管她。
外面车水马龙地热闹,头顶白炽灯光刺眼,她磨着筷子的毛边,听到周司屹的声音。
挺有少年感,难得有点疲。
“今天有没有不开心?”
“还行。”
“在干什么?”
“吃饭,在便利店。”
她拆着盒盖,手机夹在肩膀。
“小可怜。”周司屹评价。
他的语气有点懒散的强调,带着点儿京腔的儿化音,勾人。
“你在干什么?”
“陪老爷子海钓,聊天。”
周司屹的姥爷在南法留过学,后来一直在西北,这会儿去港城,就喜欢往海里去。
但这海钓不光是海钓,聊天也不可能是寻常祖孙的聊天,老爷子把人喊过去,不可能就是无聊陪着钓个鱼。
难怪他的声音有点疲。
“聊什么了?”她顺着那句话问。
问完才发觉这不是两人之间该聊的话题,她抿了下唇,岔开话题前,周司屹已经开口。
“姥爷问我什么时候养了只猫。”
“嗯?”她没反应过来。
“问我猫怎么还抓人。”周司屹继续说。
孟盈这才反应过来猫说的是她,耳根红,反复想了一会儿,心虚问:“挠到哪儿了?”
听到周司屹笑才反应过来这混蛋在逗她。
他在长辈面前一向靠谱。
而且,两个人的关系,根本不是能跟他家说的关系。
孟盈垂眼,拨了拨碗里的一只鱼丸。
挂断前,周司屹说了句:“好挂住你嘅。”
他这会儿缓过来了,先前的疲劲渐渐变成了活气,语气里也有了先前的混蛋劲儿。
这句话里有她听不懂的情绪,压着欲,又好像单纯只是在一天结束的时候,说一句想她。
孟盈愣了一下。
通话结束,耳根热。
——
更衣室外有男生敲门,问周司屹下半场还上不上。
那个男生的声音孟盈听着有点耳熟。
在她听出来是谁前,周司屹回:“等人,不上了。”
她紧张地趴在他怀里,呼吸都不敢,听着那个男生的脚步走远,才问:“你在等谁?”
“爷在等你。”
周司屹撂下这么一句。
耳根又开始烫,她垂了垂眼睫,周司屹剥了颗糖,叫了声她名。
她本能抬头,像上课被点到名的好学生。
然后被周司屹喂进一颗糖,他低了低脖颈,顺势跟她唇舌相碰。
周司屹今天的确有点躁。
这些躁从两人在西北的时候就初见端倪,心口轻轻跳动了一下,有什么猜想要破土而出。
思考能力恢复前,唇舌被周司屹撬开。
这个亲吻也掠夺性十足,没有一点儿温柔,像点燃的一把火。
胸腔起伏,整个身体都软,腰被他握着,毫无间隙的深吻,以至于分开的时候,她的脸红透了,反应因为缺氧,迟钝得有点可爱。
周司屹把换下的打球服丢进一边的包里,孟盈这才注意到那个包是登机包。
他下机就来了这儿等人。
那个包没装什么东西,一身换洗的衣服,一盒烟,一包糖。
“你还要回港城?”她问。
“明早回。”
“那今晚回来干什么?”
“带你吃晚饭。”
亲够占尽便宜后,撂下这么一句,
有点撩。
周司屹真带她去吃了晚饭,从西北回来以后,章行芝三天两头不在家,她没什么心思,三餐基本都是随便买点。
今晚才吃上口正经饭。
周司屹人回来了,事显然还没办完,她吃饭的时候他坐在对面回消息。
店里的冷气开得足,他的一只手自然搭在她膝上,以至于她在周司屹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斜对侧的天花板上有中央空调。
知道周司屹回来,一帮公子哥迅速攒了个局,吃完晚饭,周司屹就带她去了第二场。
在一家挺有名的夜店。
她被楚成橙她们拉去打牌,男生们在对面玩游戏喝酒。
周司屹松散靠着卡座,在往酒里加冰块,扎壶晃动,他懒懒散散垂着视线,有点醉。
刚才她出去吹风的时候,被一个刚过来的公子哥看到,那人刚从国外回来,没见过她,看着她乖纯的好学生模样,以为是误进到这儿的学生,调戏了两句。
被周司屹摁着拼了一轮酒,喝到最后彻底喝怂,对着她喊小祖宗。
周司屹一直百无禁忌。
有了这一出,在场的再纨绔再混蛋,都知道这是周司屹的人,对这小祖宗客客气气。
她知道,不过是因为知道周司屹的新鲜感没过。
冰块碰着烈酒,对面的陆霄洄一边翻着真心话的卡面一边侧头跟周司屹说话,估计是蓄谋着灌谁。
孟盈走着神,视线猝不及防跟对面的周司屹碰上,手里本来打算下轮出的牌就这么扔了出去。
楚成橙诶呦一声,笑着说:“你这是给下家送牌?”
周司屹弯了弯唇,漆黑的视线径直地看着她,一把昏君模样:“输了算我的。”
旁边几个女生都知道他身份,起哄,孟盈抿了抿唇,用口型说:“昏君。”
耳根烫。
她其实不太会玩牌,纯粹因为缺人,被拉过来凑数,玩了两轮,无聊得昏昏欲睡。
周司屹看出来了,第三轮发牌的时候,他站起身,说出去吹个风。
他吹去吹风一般就是结账,几个公子哥笑嘻嘻起哄,周司屹放了杯,从她这边过,顺手把人捞走了。
这家酒吧算是家私人酒吧,会员制,奢华得难以想象。
周司屹签单的时候,孟盈看到对面流水假山上挂的一个鸟笼。
那个鸟笼是纯金的,里边有一对粉色的鹦鹉,在一下下梳着羽毛。
很漂亮,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名贵得不行。
她出神看了一会儿,周司屹走过来,捞着腰身把人抱过来,顺着她的视线,往那只金丝笼的方向看了眼。
“粉头巴丹,听说老板找了小半年,才得了这么一对。”
“你养过鸟?”
“养过只芙蓉鸟,”周司屹的语气稀松平常,“一次夏天去美国,跟陆霄洄他们去打猎时碰到的,折了翅膀,被猎犬追。”
“那后来呢?”她紧张地问。
周司屹半垂着视线:“带回去了。”
周司屹打算护着的东西,当然没人敢碰。
她没见过这么一只鸟,所以多问了句:“那伤好之后呢,你放它走了吗?”
周司屹勾了下唇,似乎笑她天真:“护了那么久,为什么放走?”
———
一晚过得荒诞又平静,仿佛暴风雨前夕最后的片刻安宁。
而这一微妙的平衡,注定会在某一刻被打破。
第二天早上,周司屹又飞去了港城。
邻走的时候陪她吃了早饭。
他坐五六个小时回来这么一趟,就为了带她吃两顿饭。
孟盈在机场看到了决赛的直播预告。
这次决赛为了保持神秘感,不对外开放,内场的观众都是主办方抽选的。
因此格外神秘。
热度也很高。
但谢凛从昨晚就失去了联系,她发的消息,他一直没有回。
谢凛的顺序是压轴,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主办方有意为之,他的出场算是万众瞩目。
上台前,谢凛被几个记者堵住。
都是娱乐媒体的记者,谢凛扫了眼她们的工牌,懒懒对镜头挥了手。
“听说你以前的学习成绩很好,后来才走的音乐这条路,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做音乐,十八岁的夏天会是什么样的呢?”最前面的一个记者问。
没有走这条路啊。
谢凛很淡地笑笑:“高考结束。”
那个记者大概觉得这回答太敷衍,追问:“能具体讲讲吗?”
“很久没去过学校,不记得了。”
“但你今天穿得很像那种…”记者想了想,“那种学校里每周都在校榜上的学生。”
“那是十四岁那年的事了。”
“刚才给歌迷发糖果的时候,你为什么留下一颗草莓硬糖?”另一个记者把收音设备递过来,“不要耍赖不承认,有人看到了哦。”
谢凛愣了下,翻了翻兜,真有颗粉色包装的糖果。
“忘记了,”他问,“有人要吃吗?”
请到后台互动的观众都在尖叫。
谢凛把糖从兜里拿出来,送不出去也只会浪费掉。
倒计时一分钟。
谢凛往升降台走,最后一个记者争分夺秒地问:“听说你这次选的歌叫《Frostbite》,是自己写的,能给我们讲一下灵感来源吗?”
Frostbite。
冻伤。
接触寒冷时生出的刺痛感。
谢凛从小被母亲带着走南闯北,习惯了一切恶劣的天气,唯一一次冻伤,是在2017年的新年。
那晚他被谢谨德叫去处理一场黑吃黑,那个场子在一家地下黑拳馆,场面差点收不住,把经历了不少这种事的赵五爷都吓得够呛。
谢凛收的场。
一片哀嚎声里,谢凛懒懒垂眸,摁住手臂上被刀划出的一道血口,手里的一只红酒瓶抵在为首的头顶。
为首那人是个硬汉,打黑拳的,刚才谢家这边好几个人都在他这儿吃了暗亏。
那天谢凛穿了件白色衬衣,是他初二竞赛领奖的时候买的,衬衣袖口的纽扣扯松一颗,沾了大片的血。
没人再把他当优等生。
没人把他当成十六岁的少年。
那些目光,恐惧的,鄙夷的,看疯子的。
有个小女孩跑出来,哭着说:“坏人,放开我爸爸。”
赵五对手下一个小弟使了个眼色,那个小弟立刻过去,拎着小女孩的衣领,不怀好意地嘿嘿笑。
那个小女孩穿了件白色公主裙,像个纯真不谙世事的洋娃娃。
谢凛侧了侧头。
下一刻,他手里的啤酒瓶敲碎在那个小弟的手臂。
谢凛把那女孩拎起来,丢给领头的那个人,淡淡说:“滚吧。”
领头的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那个小女孩趴在他怀里,还喊着坏蛋。
谢凛垂下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道玻璃的扎伤,刚才他伸手挡住了小女孩的脸。
他随意挑出那块玻璃,打算走的时候,被赵五拦住。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
谢凛掀了掀眼皮,从旁边拿个新的酒瓶,面无表情敲碎在自己的左臂。
周围的目光只剩下恐惧,连赵五都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血又渗了一层,那件衬衣彻底不能要了。
谢凛淡漠地路过那个抱着手臂打滚的混混,弯腰捡起扔在门口的外套,随手拉上拉链。
那天是阳历的最后一天。
B市下了2016年的最后一场雪,再持续几个小时,将变成2017年的第一场雪。
门里跟门外像是两个世界,门里是鲜血和肮脏,门外一片热闹繁华。
无论哪个都跟谢凛没有关系。
谢凛跟格格不入的新年唯一的关联,应该是昨天晚上,孟盈问他要不要一起过新年。
她妈妈跟周正临去了巴黎,家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谢凛没答应她。
没有答应的必要,接近她,是因为谢谨德让他盯着她们一家,对她好,是因为扳倒谢家的时候,他需要她爸爸那件事的证据。
十六岁的谢凛,心里只有恨。
他是一个坏人。
他不喜欢任何人。
也不需要任何人喜欢他。
谢凛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百无聊赖地想着。
七点五十五分,舞蹈课结束,孟盈下楼的时候,穿黑外套的少年插着兜靠在墙边,咬着支烟,头颈后仰。
被青白烟气缭绕的喉结随着帆布鞋踏过木质楼梯的咯吱声滚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从吃惊到开心,小跑着走完最后几级楼梯。
谢凛按灭烟,侧了侧额。
看到她漂亮的白色裙摆,她今天排一个剧目,舞裙上的白色羽毛被隆冬的风吹得轻晃着,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怎么来啦?”
他昨天说有事。
结果不仅来了,来得比她下课还早。
谢凛没回答。
因为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吹着冷风,谢凛问:“冷不冷?”
“我带羽绒服了。”
她才从兴奋劲里缓过来,像是为了给他证明,从帆布袋里翻出件厚厚的羽绒服,还问他:“你要不要手套?我带了两双。”
跟很多女孩子都不一样。
她也懂得怎么照顾自己,因为没人管她。
他们是同类。
又不是同类。
“谢凛。”
“嗯。”
“今天咱们班有个新年卡片的活动。”
“哦。”
“你都不关心的吗?”
“好无聊。”
她瘪了瘪嘴,扭头,谢凛跟她对视了一会儿,痞气地笑笑:“你收到很多张吧?”
“没有你多,年级帅草。”
年级里好多女生都给他写了卡片,他身上的确有种招人的劲儿。
不过谢凛已经很久没去过学校了。
她说着,真从书包里拿出一堆卡片,五颜六色,有的上面还有贴纸。
漂亮,青春。
谢凛插着兜,看她。
他剪过头发,五官清晰锋利,下午换上那件衬衣的时候,真有年级优等生的模样。
雪簌簌落下。
“你的是哪张?”他问。
路口有个跟他一起混的几个小弟,听说了晚上的事,在那儿等。
谢凛的脚步停了一下。
她也看见了。
过了两秒,转头,讨价还价似的跟他说:“陪我买一个草莓蛋糕,就告诉你。”
半分钟后,凶戾得一个人压住半个场子,面不改色在手臂上敲碎一只啤酒瓶的少年在她面前蹲下,懒懒说:“上来。”
在几个小弟诧异的目光下,背着她向另外一条道走。
过了九点,市里的蛋糕店几乎都关了门。
他背着她找,她的胳膊笨拙地环着他的脖颈。
后来她摸到他手臂上的血,吓了一跳,从他背上跳下来。
谢凛没拦,后退一步,从兜里抽出一支烟。
但她的下一个动作是拉住他的手臂,要碰不敢碰的模样,小口吹着气:“谢凛,你疼不疼?我们找医院。”
语气里带着哽咽。
娇气精。
后来她陪他去医院缝针,路上经过一家蛋糕店,他让司机停车去买了一趟。
那家蛋糕店快要打烊了,只有一块蛋糕胚,谢凛就买了奶油喷枪。
等清创缝针的时候,她看上去快哭了。
谢凛的脸色苍白,但模样还是痞的,把喷了奶油的蛋糕推给她。
说胳膊动不了,让她读那些卡片。
她的眼睛还挂着泪,乖乖地一张张读,结果读到后面,好多都是表白的。
她的脸都读红了,读不下去了,让他自己看。
谢凛懒得看,随手翻了两下,抬头。
她眼圈红红的,认真地看着他。
他问怎么了。
她说有点好奇,他喜欢一个女生会是什么样。
护士端着托盘过来,谢凛捂住她的眼。
“女孩子不可以被算计,不可以被欺负,不可以哭。”
“喜欢她的男生不会让她经历这些。”
她的眼睫扫过他的掌心,缓缓眨动了一下。
像是佐证谢凛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谢凛松开手。
她果然没乖乖闭眼,看到他手臂上的伤,抽抽噎噎地哭了。
哭得真丑。
谢凛想。
以后不想再看她哭这么丑了。
“别偷看啊,孟同学。”他懒懒说。
从医院出来时邻近十二点。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穿白裙子的女孩走在前面,白裙子外裹了件黑色羽绒服,长发沾着白色的雪。
少年走在她身侧,插着兜,一双满是戾气的眼,漆黑,淡漠。
她回头看一会儿他的手臂,再低头看一会儿表。
指针指到十二点的时候,她扭过头。
谢凛的侧脸湮没在黑暗里,叼着支烟,抬头就撞上女孩天真纯粹的目光。
“新年快乐,谢凛。”
她笑盈盈地说:“要得偿所愿,天天开心。”
新年的第一分钟。
漫天雪花坠落。
谢凛抬头。
2017年初雪,冻伤发作,耳根红。
————
体育场外面开始下雨,里面却用雪花机降了一场白色的雪。
最后一音的伴奏停止,舞台上灯光亮起。
场下一阵尖叫。
舞台下方铺满了黑色的玫瑰,谢凛支着一条腿,怀里抱着那把断翅蝴蝶的贝斯,逆光坐在升降台的边缘。
他今天穿了白T黑裤,干净,耀眼。
很像学生时代校园里的不败神话。
台下的欢呼声沸腾不绝,谢凛摘下耳返。
“大家好,我是谢凛。”
提词卡上有谢泽找人送过来的发言稿,他随手丢在一边。
“我的生父叫谢谨德,是谢氏集团的负责人。”
导播室一片混乱,台下的欢呼声变为短暂的安静。
谢凛捏着耳返转了两圈,继续说:“今天,我在这里实名举报谢谨德财务造假,安全违规,以及…”
他停了停,继续说:“以及利用手中权势,残害人命。”
场下一片哗然。
“全部证据我已经整理完成,将提交给警方,谢谨德的犯罪事实会展现在公众面前。”
这时后面的屏幕开始迅速变化,里面是一张张脸。
有孟宗海的。
还有其他面孔。
谢谨德私下里做过的一切脏事,就这样曝晒在天光下。
一双双眼睛从屏幕上划过。
画面定格在一张女人的脸上。
那个女人并不年轻,但风韵犹存,手指跳跃在琴弦上,眉眼染笑。
是谢凛的母亲。
谢凛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张照片。
主持人震惊到失声,导播室终于有人喊切断设备。
操作人员终于如梦初醒,找切断电源的按键。
“最后,请所有人闭上眼。”
谢凛平静地说。
别偷看啊,孟同学。
场外一场湿淋的暴雨,场内骤然陷入黑暗。
导播室一片诡异的安静,然后不知道谁惊叫了一声:“完了,之前安排好的升降台事故!赶紧给谢总打电话,谁负责升降台…”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体育场已经传来一阵惊呼。
举着电话的赵五低声骂了一句。
“是谁他妈换的资料,不是要弄周家吗。”
“操,打120,不能按原计划来,人要是真死了谢家算是完了。这盆脏水泼不到周家,要反泼回谢家。”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他妈打电话,人死了一个都跑不了。”
“谢凛是算好的吧,这个疯子。”
与导播室相反,惊叫声后,场内一场死寂。
死寂到听得清门外警车的轰鸣。
造雪机已经暂停工作,最后几片雪花轻飘飘坠落。
玫瑰跟鲜血混在一起,白衬衫再一次被染成血红色。
谢凛懒懒弯了下手指。
一根玫瑰花刺穿透无名指上的薄茧,深深地扎进去。
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他垂着眼,玩味地,徐徐地在虚空轻敲。
三下。
然后是第四下。
很短。
花刺跟鲜血一起没入指腹。
死亡的前一刻,玫瑰贯穿心脏。【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