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表现很快,曲灵的第一份工作就来了。……
很快,曲灵的第一份工作就来了。
张抗美交代她:“明天潘局要去市里参加一个关于进出口的研讨会,需要在会上发言,你写一份稿子。”
曲灵问清楚时间、地点,与会人,会议主题等等相关信息,便埋首写了起来。
不一会儿,张抗美离开,曲灵借着倒水的机会问肖鹏,“肖哥,以前这种文件是你写得多,还是华姐写得多啊?”
肖鹏:“当然是我写得多,刘华她,哈哈。”
这句意味深长的哈哈让曲灵确定了她对于两人关系的判断,也不知道两人之间的不和是怎么造成的,不过,她知道该怎么和肖鹏相处了。
曲灵:“那麻烦肖哥多多指导我,我跟华姐也才见过两面,她还没来得及教我什么,我以前没写过这种稿子。”
她想试探下肖鹏会不会因为她是刘华推荐来的,而迁怒。
“她当然不会教你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当她为啥都快生了还不休假?”肖鹏放下钢笔,
看着曲灵说。
曲灵将暖壶拎过来,往肖鹏办公桌上的罐头瓶水杯里续了热水,一脸惊讶不解,“为啥呀?我不是接替她工作的吗?我要是干不好,工作不就都落到肖哥你头上了?那让我来代岗的意义在哪儿?”她顿了下,说:“华姐这么辛苦还不休假,是因为她十分热爱工作。”
“她在的时候,大多数工作也是我做的”,肖鹏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笑着说:“至于她让你来接班的原因,还不是因为你留不下,抢不了她的位置,说白了,你就是个帮她占位置的,要不然你一个笔译组名不见转的实习生,她能那么卖力的帮你?”
曲灵张张嘴巴,十分震惊,又有些自尊心受挫的样子,抿抿嘴唇,好一会儿才说:“我还以为我是凭着本事来到这里的,高兴得好几晚上都没睡好觉。”
肖鹏有些同情,这曲灵在刘华那儿不比用完就扔的抹布强多少,“你也别难过,咱们单位不是有一个留下来的名额嘛,你干好了,没准儿就能留下呢。”
曲灵苦笑一下,说:“肖哥,你真会安慰人。我也没想着能留下,就是干一天就好好工作一天就是了。”
肖鹏:“你这女同志,倒是想得开。”
曲灵:“想不开又能怎么办呢?”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不过你放心,肖哥,我只要干一天和尚就会撞一天钟,我会好好干工作,绝对不给你添负担!”
肖鹏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说:“打头一回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踏实肯干的,跟刘华不一样,行,以后咱们两个互相配合,好好把潘局和张秘书伺候好喽。”
“嗯,肖哥,咱们都是实诚人,该怎么做,做些什么,您尽管吩咐,以后,您就是我师父了!”
肖鹏笑容更大,说:“哈哈,咱们互相配合,互相帮助,不用叫师父,还是叫肖哥吧,被张秘书听见不太好。”
“嗯,我听你的,肖哥。”曲灵说着,“那这篇稿子……”
肖鹏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起身,摘下挂在裤腰带上的钥匙圈,找出其中一枚,打开靠墙放着的一排柜子其中的一个,翻找半天,找出几张稿纸来,递给曲灵,说:“这是以前潘局在开类似会议时的讲稿,你参考下。咱们办公室有个传统,就是所有经手的稿子、文件资料什么的,都会留下个备份,需要用到的时候,就过来翻翻。”
曲灵双手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张,迅速浏览一下,满脸惊喜,说:“这也太实用了,肖哥,你们可真聪明!”
这真心的夸赞听得肖鹏很受用,说:“这主意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张秘书,他说建立个资料档案库,以后要用什么样的资料,就到里面查询一下,能省很多时间和精力,不过,咱们办公室也没人懂这方面的知识,一直没建立起来、”
曲灵心中一动,笑着说:“正好,我在均州矿工作的时候当过档案管理员,对档案资料管理有些了解,我想着,趁着在这边两个月的时间,帮着把资历库建立起来,这样以后再找类似的资料,就可以对照着目录找了,能省不少事。”
“那太好了!”肖鹏说着,“没看出来,你还懂得档案管理呢。要是有了目录,以后可就不用乱翻乱找了。我们虽然每做一份资料都留个底儿,但资料太多了,难免有忘记的时候,即便是记得,着急找的时候,也有可能找不着,你这个本事很实用嘛。”
肖鹏不吝地夸奖着曲灵,真要是做成了资料目录,那可就太省事了!
曲灵被夸得不好意思,说:“没想到我这点本事,还能发挥出作用来,本来我还挺忐忑的,觉得我资历太浅,来当联络员不够格,能帮到你们,我心里就自在多了。”
肖鹏:“小曲你啊,就是太谦虚了,你是大学生,能来咱们局里实习,就说明了你的能力。”
曲灵:“谢谢肖哥鼓励,我一定不辜负你的鼓励,好好工作!”
曲灵参考之前的稿件,根据这次会议的实际情况,写出了一份会议稿件来,先拿给了肖鹏过目。
肖鹏在稿子上修改了几处,曲灵看后,觉得修改之后的词句更加官方了,便又将修改之后的誊抄一遍,按照肖鹏的指示,给了张秘书过目。
张秘书看完,脸上露出笑容,说:“这稿子你自己写的?”
曲灵实话实说,说:“多亏了肖哥,给了我之前的稿件作为参考,还帮我修改了。”
张秘书的目光就看向肖鹏,说:“不错,小肖,看来你和小曲配合得很好嘛,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就是应该这样互帮互助的好。”
肖鹏挠了挠头发,说:“主要是小曲这人人品好,谦虚不抢工。”
曲灵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肖鹏意有所指,而张秘书对肖鹏和刘华之前的恩怨很清楚。
也是,能当上副局长的秘书,张秘书肯定是聪明人,肖鹏和刘华就在他眼底子底下,发生什么事儿,他能觉察不出吗?只是,听张秘书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显然对肖鹏更亲近些。
至于肖鹏和刘华之间矛盾的起源,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曲灵多少也能猜出来一些。
张秘书不可能当一辈子局长秘书,等时机差不多,就会放他到部门,当个领导,那副局长秘书的职位就空了出来,很大可能是在肖鹏和刘华之间二选一。
虽然刘华是女同志,天然就占了劣势,但从刘华只休两个月的产假,还担心有人占了位置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位事业心非常重的人,那就成了肖鹏强有力的对手。
两人都有竞争之心,心里头自然就都有了芥蒂,很难如同表面上那般的和平相处。
现在想来,刘华在自己面前和肖鹏相处得那么愉快,没有给自己一星半点的提示,也是没安什么好心眼子。初来乍到一个环境,什么都不了解,处处陌生,如果得不到同事的帮忙,那将陷入到怎么样的困境中,不用想都知道。
幸好,肖鹏没将自己视做刘华的人,愿意帮助自己。
意识有些飘远之时,曲灵听见张秘书说:“这个发言稿我觉得没问题,我会拿给潘局再审阅一遍。”
曲灵连忙应着。
隔天下午,曲灵有些紧张,不停往门口看。
肖鹏笑:“你是在等潘局和张秘书吧?他们开完会,肯定直接回家去了,你别等了。”
曲灵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一想到潘局在会议上的发言稿是我写的,我就不由自主地紧张,想知道这次发言的效果好不好。”
肖鹏一副过来人的态度,说:“领导第一次用了我的稿子时,我也这么紧张,都有第一次,习惯就好了。你放心,咱们潘局是啥人啊?要是稿子不好,他是不会用的。”
潘局和张秘书果然都没回来,肖鹏看看墙上的挂钟,说:“小曲,今天我媳妇有事儿,我就先下班,去学校接孩子了,要是有人过来找我,你帮我搪塞搪塞。”
曲灵抬头看一眼,还有一个小时下班,点头说:“明白,肖哥你放心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曲灵一个人,倒是闲了下来。
这边工作量比笔译组小了许多,全都围着潘局长一个人转,潘局长忙的时候,大家就忙,潘局长闲的时候,大家就闲,潘局长和张秘书不在时,完成了手头工作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曲灵却没有闲下来。她准备将文件柜里存着的所有文稿都看一遍,然后归类整理,做出目录,这样一举两得,既像是跟肖鹏说的那样,方便之后的文件查找,同时也把所有文稿类型都学习一遍。
下班后,曲灵去食堂吃了饭,没急着回宿舍,而是又回到办公室,继续之前的工作。直到保卫处的同志们看见这边还亮着灯,过来查看。
敲门声在静谧的黑夜里响起时,吓了曲灵一跳,忙警惕着声音问:“谁?”
“是我,保卫处的,过来看看。”办公室外,一个略带着沙哑的男声响起。
曲灵的心落回去半截,走过去将门打开。外面是个四十来岁,中等个头,满脸严肃的男同志,曲灵露出个笑脸,说:“我是曲灵,新调来潘局办公室的,想尽快能上手工作,所以留下来加了会班。”
那人将手电筒关掉,往前迈了一步,站在大敞着的办公室门口往里面张望一眼,见办公桌上摆满了文件,旁边的柜子也是大敞四开的,便又将头缩回去,严肃的脸上缓和了些,说:“工作
是做不完的,明白白天再做也不迟,早点回去吧,最近盲流子太多,回去晚了路上不安全。”
“唉”,曲灵答应一声,说:“我听您的,将这些资料归拢一下就回去了。”
那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曲灵也没再耽误,将文件都收回到柜子里整理好,拉了灯,背上挎包,锁门离开。
到大门处,又看见了那位保卫处的同志,曲灵微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那人问:“拿手电了吗?”
曲灵拍拍挎包,说:“带了,在包里呢。”
那人点点头。
曲灵却没走,说:“请问,您是专业军人吧?”这句纯粹是没话找话,现如今单位、企业保卫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转业军人。
那人:“哦?看出来了?”
曲灵点头,说:“我爸爸也是转业军人,我觉得您的气质和他特别像。”
那人顿时感兴趣了,“你爸爸是哪年的兵,哪个部队的?”
曲灵如实回答。
那人肃然起敬,说:“这么说来,他是老班长啊!”他的表情松懈下来,甚至带出了些许的笑意,他说:“我叫刘爱国,你叫我刘叔就行,在保卫处是个小组长,你有什么事儿,就言语一声,我闺女跟你年纪差不多。”
曲灵甜甜地叫了一声:“刘叔。”告辞离开的时候,刘爱国又叮嘱她,“在路上要是遇到什么事儿,大吼一声,我这边能听得见。”
在回去的路上,曲灵心里头都是暖暖和和的,这世界上,确实有很多满是心机和算计的人,就包括她自己,可是,还有更多不求回报,愿意对陌生人伸出温暖双手的人。
正是因着有这些人,才让曲灵尽管一步一个坎地踽踽前行着,却从来没对未来失去信心。
第62章 教导在潘副局办公室刚满一周,张艳红……
在潘副局办公室刚满一周,张艳红就迫不及待地又叫了曲灵来家里。
这次曲灵是吃过饭来的,天已经黑了,筒子楼里人都回了屋里,偶尔有几位年纪大些的坐在楼下乘凉,曲灵经过时,被他们死盯着看。
曲灵落落大方,婶子大娘地叫着跟他们打招呼。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些婶子大娘们也回收探究的目光,友好地跟她打招呼。
“姑娘,你找谁啊?”
曲灵停下脚步,直视跟她说话的婶子大娘们,友好地回答:“我找张艳红张姐。”
那几名婶子大娘点点头,说:“找张艳红啊,她男人今天没在家。你也是管理局的?”
曲灵:“我也是管理局的,才来没多长时间,之前跟张姐一块去宝安市出差,所以就认识了。”
其中一名大婶:“对了,你前几天也来过一回,还提着好几个饭盒对不对?”
曲灵笑:“婶子你好记性,就是我。”
那大婶就有些得意起来,蒲扇摇得虎虎生风,说:“我这记性,前些年可是我们村妇女侦缉队的,谁也别想逃了我的法眼!”
曲灵就朝着大婶比了个大拇指。
那大婶看向曲灵的目光就柔和起来,仿佛是自己人一样。
另一个大娘问:“这么晚了,张艳红找你来做什么?”
曲灵回想着张艳红在矿山局时的所作所为,料想在这种人员密集的筒子楼里,她的人缘大概也好不了,瞧那位大娘,下意识就认为是张艳红找自己来的,就很能说明问题。
于是曲灵便回答:“说是找我来有些事儿要说。”
那位大娘点点头,另外大婶问:“丫头,你有对象了没?”
另外几人就立刻谴责她:你怎么一见面就问人家姑娘有没有对象,多让人害羞啊!”
曲灵却落落大方地回答:“还没有呢,我还不着急。”
那位大婶被众人数落得有些讪讪,找补着说:“我这人就这样,见着个长得好看的姑娘小伙子,就想给人往一块凑,丫头你别介意啊。”
曲灵笑:“我不介意,回头我要找对象,就来找婶子,请您帮我介绍。”
“唉,唉,行,我等着。”那大婶笑了起来,其他几个大娘婶子也跟着一块笑起来,曲灵趁机告辞继续往筒子楼里头走。
还没走到张艳红家,她家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张艳红探出半个身子,一把将人拉进了屋里。
关上门后小声质问着:“刚才那些老娘们难为你了?”
曲灵摇头:“没有,就是闲聊了几句。”
张艳红:“以后别理那些烂嘴巴的,张着嘴,整天张家长李家短,到处编瞎话。”她有些急切地问着:“他们跟你说了啥?”
曲灵瞧着她很是在意的样子,说道:“没说过什么,就问了我是来找谁的。”
张艳红追问:“他们知道你是来找我的,说了啥?”
曲灵摇摇头,“没说啥,后来一位大婶问我有没有对象,说要是找对象她就给我介绍。”
张艳红瞧着曲灵脸上坦荡荡的,应该没有欺瞒,才放下心来,咬牙切齿嘟囔着:“一群老不死的!”
这么恶毒啊,曲灵瞧着张艳红的样子,她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那些大婶大娘手里头了?
曲灵在老人家那里,人缘一向都很好,比如李奶奶、徐奶奶等,这些老人家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只要你对他们真诚,他们也会对你掏心掏肺的,曲灵跟他们相处时,反而更加轻松些。
至于说把柄,应该不是张艳红和邢处长的事儿,就瞧着这筒子楼的环境,张艳红敢把邢处长带到家里来吗?前脚来,恐怕后脚整个楼里的人都知道了,就是张艳红同意,邢处长也不会同意的。
也就只能是邻里关系处得不好了,这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件坏事。
张艳红将曲灵带进里屋,就急切地追问:“你跟潘局咋样了?”
曲灵自然知道她找自己来,就是问这事的,微微叹口气说:“我就刚去报道的那天跟潘局说了句话,之后就没见过他。他有什么事儿,都是找张秘书跟我们传达,很少直接下命令。”
张艳红就有些着急,说:“那你想办法接近他啊,比如给他办公室打扫卫生,去直接跟他请示工作什么的,你得跟他多多相处,他才能上钩啊,你这样等着靠着,等再过两月,你卷铺盖卷滚蛋,看你上哪儿哭去!”
曲灵:“张姐,我比你还着急,可是张秘书、肖鹏他们都盯着呢,我有一点点动向他们就都知道,我要是太急切了,恐怕等不了两个月,就得被退回笔译组去,那不就枉费了你和邢处长花这么大力气把我调过去了吗?”
张艳红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反过头来安慰她,“你也别着急,慢慢来。”
曲灵“嗯”了一声,又长长叹口气。
张艳红在一旁绞尽脑汁,想给曲灵出出主意,可是想来想去,自己那些个本事,曲灵这个扭扭捏捏,脸皮薄的大姑娘根本就学不会,索性甩了下胳膊说:“明天我找个时间问问邢处长,看看他有什么好主意。”
曲灵:“那麻烦张姐了。”
张艳红:“说啥麻烦啊,你啊你,但凡争点气,也不至于让我这么操心!”
要不是潘局是下一任局长,她跟邢处长就把曲灵往另外一位副局那里送了,那位局长可不比潘副局正派,肯定更好拿下。
她往曲灵身上、脸上看了一会儿,心里头感叹着,真是个美人啊,要是自己有这幅相貌,别说局长了,再大的官她也能勾搭上,何至于嫁了个窝囊男人,搭上个不上不下的邢处长,在这个二十平米,周围都是长舌妇的环境里头生活?
早就住上领导们才能住的有上下水的独门独院了!
她拉了拉曲灵黑亮亮的长辫子,说:“你这身衣着打扮太朴素了,大姑娘家家的,别整天穿肥了吧唧的衬衫、裤子,穿穿漂亮又合身的连衣裙,那你那小腰还有鼓囊囊的胸脯露出来,多往潘局长面前
晃晃,他想看不见你都难!”
说着,她又给曲灵传授了许多勾引男人的招数,听得曲灵大开眼界,这些心思还有心机,要是用在工作上,以张艳红正式工的身份,何愁不升职评优呀?何苦靠着邢处长,真是本末倒置!
张艳红自然不知道曲灵心中是怎么想的,见曲灵虽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但时不时地点下头,便以为她听进心里去,嘴巴便滔滔不绝,越说,心里头的得意劲儿就更重,优越感油然而生,教育曲灵说:
“咱们女人啊,在工作上干不过男同志的,就得想想其他办法,利用自己的优势。你看在我们部门,我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是我比别人干得多,干得好吗?通通都不是。其他同事有意见?有意见就只能憋着,说叫他们没有我这样的关系呢!”
她从不在曲灵面前承认自己和邢处长是情人关系,但却处处彰显着这种关系,以此为荣。
曲灵也只好假装不知道,顺着张艳红的话,恭维她几句,恭维得张艳红心花怒放。最后叮嘱曲灵,“一定要找机会多在潘局面前露脸,将自己的美丽展现给他,等吸引了潘局的注意力,让他对你有了好感,就可以一点点地勾引他。我才不信这世界上不偷腥的猫,男人都是一样的,即便是结了婚,外表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也一样。”
曲灵没准备勾引潘局,但张艳红的话却是给了她启发,是要在潘局面前露脸,引起他注意,让他看见自己价值的。再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实习就结束了,来不得徐徐图之那一套。
但,如何在张秘书还有肖鹏不反感的情况下接近潘局,这是个问题。
如此又过了几天,曲灵利用空余时间,将所有的文件资料整理出来归档,并且做出了目录表。
肖鹏看着一排排整齐的牛皮纸档案盒,看着上面用娟秀小子写着的目录,惊喜不已,说:“真没想到,你这么能干,现在我只需要按照文件类型,浏览下目录,就能精准找到文件了,你太厉害了!”他预料到有了目录后,会非常省事儿,可没想到这么省事。
曲灵不光按照文件的大类分了项,还按照会议类型、级别、内容等等进行细化了。目录上的索引后面还列了文件内容关键字的提要,即便是不熟悉这边情况的新人都能非常简单地查找到文件,方便极了。
肖鹏正在感慨之际,陪着潘局外出的张秘书也回了来,肖鹏便迫不及待地跟他展示起来,嘴巴里头不住地夸奖着。
曲灵在一旁站着,脸上带着笑容,腼腆着没有说话。
张秘书接过其中一份档案盒,翻看了一会儿,看向曲灵,夸赞道:“确实不错。”
不过,也就仅此一句而已。他给曲灵和肖鹏交代了些临时性的工作,便离开了。
肖鹏说:“能得到张秘书的一句不错就已经很好了,他这人啊,人是挺好的,就是对工作要求挺高,上回你的稿子被他选上给潘局用了,就说明他已经认可你了。”
曲灵点点头,笑着说:“我弄这个,主要是为了实用,不是为了得到领导夸奖,他能夸我一句不错,我也满足了。对了,回头我把文件归档的规律规则都写下来,将来我不在了,你们也能自己整理。”
对比着虚心低调又谦和礼貌的曲灵,刘华在肖鹏这里的位置一低再低,他说:“你就没想过要留在管理局?”
曲灵顿了下,几秒钟之后才不好意思地说:“要说我没想过,那纯粹是骗人,可是,管理局这种好单位,哪里是想留就能留下的?能来这里实习一回,我也知足了。”
肖鹏就叹气,说:“你这种又努力又上进又有工作能力的同志,不留在管理局,是管理局的损失。”
曲灵“噗”地笑了出来,说:“肖哥,能得你这么一句评价,我也没白来管理局一场。”
肖鹏便安慰她,“别丧失信心,还有时间,你还有机会的。”
曲灵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63章 融入刘华在正式休假的第二天晚上就发……
刘华在正式休假的第二天晚上就发动了,被送去了医院,生产得还算顺利。按照风俗,月子里,亲近的同事、朋友们是要去给下汤的,男同志自然不方便去,肖鹏就让自己媳妇去。
曲灵和肖鹏的妇也认识了,便跟另外几名女同事一块约着,到刘华家里去。每人拿上两籽挂面或是几个鸡蛋,或者小米、红糖这些补充营养,能下奶又不贵重的东西就行。
肖鹏媳妇胳膊上挎着个塑料绳坯编成的菜篮子,扒拉开曲灵带着的布兜子往里面看了看,点点头。
“嫂子,我带这些东西合适不?”曲灵问。曲灵带的是两籽儿挂面,还有一斤红糖,比别人的礼重些。
肖鹏媳妇点头:“合适,你接了刘华的岗位,算是承了她的情,礼给得重些正常,要是给得轻了,反而让人挑理。”
曲灵:“那就好,我还是头一回给人下汤。”
肖鹏媳妇沈春燕是燕市本地姑娘,巧的是,也在第一机械厂上班,不过她跟曲灵不认识,倒是知道厂里来了两个“开门办学”,英语说得非常好的姑娘。
曲灵是后来跟肖鹏聊天时,才发现两人还有这样的缘分,也正因为多了这份缘,她和沈春燕的一下子就熟络起来。
她比肖鹏还要大上两岁,两人结婚很早,如今生了一个闺女一个儿子,闺女已经上小学了,儿子刚上幼儿园,虽然也就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但自认为是个很有社会经验的妇女了,对曲灵挺照顾的,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情也愿意指导她。
曲灵也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有了沈春燕的帮忙,她在人情往来上,便能更加得心应手。
沈春燕虽然不是管理局的职工,但在局里家属院生活了这么多年,局里上上下下就没有她不认识的。
这些天,曲灵跟着沈春燕一起,去参加了一场婚礼,一场乔迁宴,多认识了局里许多人,交际面儿有了很大的不同。
这次一块去给下汤的,有张秘书的媳妇黄姐,还有总经办联络员小赵姐等等。都是一个小圈子里的人,沈春燕将她介绍进这个小圈子,以后就都是熟人了。领导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好,下面人也就处得比较好,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互通有无,互相帮助,十分正常。
刘华丈夫在效益更好的国有企业里,职位不低,分配的房子更好,按照政策规定,夫妻双方有一方分了房子,另外一方就不再享受单位的分房待遇。
夫妻两个住的也是筒子楼,不过在一楼,足足有四十平米左右,分隔成了两室一厅。刘华占了其中的最大一间卧室当了月子房。
一行人过去的时候,刘华的娘家妈和嫂子都在,一个帮着给炖汤,一个帮着哄孩子。黄姐先将带来的东西递过去,其他人纷纷效仿,而后便被刘华她妈让进了朝阳的卧室里。
刘华靠在床头,穿着秋衣,盖着被子,头上戴着医生戴的那种白帽子,将头发、额头全都裹在里面。屋里头拉着窗帘,一股子说不清是臭还是骚的味道弥漫在不大的屋子里头,曲灵进去后,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适应了一会儿,那股子味道才没那么浓了。
“谢谢你们来看我。”刘华发红肿胀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来,看起来有些蔫耷耷的,脸
上多了些许细纹,鼻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她掀开被子就想要坐下来,却被张秘书媳妇黄姐一把按住,帮着将被子给她盖回去,说:“你就躺着吧,可别着凉喽,你第一胎,一定得坐好月子,要不然落了病,就只能等下一胎的时候再养了。”
刘华没再动,跟黄姐聊了几句后,目光一一略过在场的人,最后停在了曲灵身上。
曲灵进来之后,往旁边挪蹭了下位置,没站在沈春燕旁边,这会儿带着笑容,目光落在床边小木床里的小宝宝身上。
孩子这会儿睡着了,两只小拳头呈投降状,放到脑袋两侧,小嘴巴嘟着,嘴边好似还有口水,湿润润的,可爱极了。
“小曲,你也来了?”
被刘华点名,曲灵视线从孩子身上移开,落到刘华身上。
这会儿,其他女同志们慰问完刘华,也都围到孩子身边,小声讨论着孩子长得像谁,白不白净,胖不胖之类的话题。
曲灵便走到了床边,叫了声:“华姐。”
刘华点点头,小声问:“最近这段时间咋样?”
曲灵迟疑了下,开口说:“还行。”
刘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来,转了个话题,“你今天怎么跟黄姐还有沈春燕他们一起来的?”
曲灵也如同刘华那般的小声回答,说:“华姐你知道的,我在局里没认识几个人,我听说肖哥让他媳妇来给你下汤,就拜托他,让带我一块来,没想到张秘书的妻子也一块来了。”
刘华点点头,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说:“这段时间,不求你有功,别给我惹事就行。”
曲灵答应着。
这会儿,正好有位女同志问刘华孩子吃奶情况咋样。
刘华转头去回答她的问题,曲灵趁机让出床边的位置,往后站了站。
不多一会儿,张秘书的媳妇黄姐就提出个告辞,刘华也没有挽留,曲灵便也跟着出门去了。
隔天,是个周五。张秘书抱了个三四岁小孩子进来,吩咐着肖鹏和曲灵将两张椅子对到一起,又铺了坐垫,做成一个小床,将孩子放在上面,用毛巾盖住小肚子。
肖鹏小声跟曲灵说:“这就是潘局的儿子。”
潘局长的妻子常年在外地,据说是担任着当地政府部门的要职,两人结婚晚,要孩子也晚,潘局四十多岁的年纪,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潘局长想让妻子调回来,分出些精力照顾家庭还有孩子,但她妻子不愿意,外地比燕市优势明显,即便是按部就班晋升,也是前途无量,可回了燕市,就只能降级安置,之后再想有所发展,就非常困难。
两人为此经常闹矛盾。妻子所在的地区条件自然没有燕市好,所以就把孩子留在燕市。潘局找了家里的亲戚过来帮忙照顾孩子,他又比较忙,孩子的事情更多是张秘书在处理。
今天潘局长有个十分重要的外事会见,是绝对不能缺席的,在临出发之前,接到了幼儿园打来的电话,说孩子发烧了,偏偏那位带孩子的亲戚这两天有事不在,他就只好将最信任的张秘书留下照顾孩子。
张秘书迅速带着孩子去了儿童医院,打了一针,烧褪去了,才把孩子抱了回来,他这边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晚一些时间,等孩子好一些,他还得去和潘局汇合。
孩子躺在那里,小小的一团,肉乎乎的小脸蛋发红,睡得皱着小眉头,“呼哧呼哧”地快速喘气,像个小青蛙一样,挺让人心疼的。
只垫了坐垫的椅子到底不舒服,孩子躺上去一会儿就开始不停地翻身,撞得凳子摩擦地面“咚咚”地响。
张秘书只好又把孩子抱在怀里,大概是张秘书太瘦,骨头硌得慌,孩子依旧不舒服,但被他胳膊束缚住,孩子动不了,不一会儿就“吭吭唧唧”地哭了起来。
肖鹏自告奋勇地跑过去,将孩子抱在怀里,可不知道是因着孩子对他的味道不熟悉,还是因着身上有烟味,孩子不舒服,哭得更大声。
张秘书没办法,只好放下手中工作,接过孩子,站起来轻拍着孩子的屁股,不停走动着,嘴巴里头发出“奥奥奥”的声音。
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不多一会儿,又传来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张秘书松口气,曲灵和肖鹏也松口气。
肖鹏小声跟曲灵说:“我们家老大小的时候经常生病,一生病就整宿整宿睡不着,我跟我媳妇就轮班这么哄她,唉,孩子生病,最难受的是大人。”
曲灵没照顾过小孩子,但是看着小小的孩子这样难受,她也跟着揪心。
忽地,放在张秘书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声音有些刺耳,孩子被吵醒,又吭吭唧唧地哭了,距离比较近的曲灵连忙跨步过去,伸手将孩子接过来,学着张抗美的样子,掂着,晃着,哄着。
孩子立时就不哭了。
张抗美连忙接了电话,过一会儿后,放下电话,说:“我先得就得去跟潘局汇合,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忘了带了。把孩子交给你,行吗?”
张抗美有些担心地看着曲灵。
在同意曲灵接替刘华岗位之前,对她做了深入了解,知道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独生女在这个年代极为稀少,也就意味着没有照顾弟弟妹妹的经验,她又是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很容易让人怀疑她带孩子的能力。
曲灵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小家伙睡沉了,小脸紧贴在胸口处,小眉头都舒展开了。
她确实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但不好拒绝张秘书,再说了,这没准也是一次在潘副局面前赚取表现的机会。
她正要答应,却听见肖鹏说:“要不,我来带,我好歹也是两个孩子的爸爸。”
张抗美带着些戏谑,毫不客气地说:“你还是算了,孩子跟了你就哭,再说,你家里的两个孩子,哪个你亲自带过?还不都是你丈母娘帮忙?”
肖鹏有些讪讪,刚还和小曲吹嘘自己有带孩子经验呢,这会儿就被拆穿了。张秘书的话没错,自家孩子被他带尚且要挨媳妇的骂,况且是潘局家的大宝贝,要是给带出个好歹来,他可没法交代。
那就让曲灵带吧,她虽然没有经验,但女同志们天生就有这方面的才能,小孩子也更亲近女同志。
“那就小曲同志带,我给帮忙。”肖鹏倒是痛快。
张抗美又问曲灵:“小曲,你行吗?”
“行,保证带好孩子!”曲灵保证道。
张抗美笑了下,点点头,说:“那就拜托你了,我们会尽快赶回来。”
瞧着曲灵两只细纤纤的胳膊一直不厌其烦地抱着孩子哄,张抗美摘了裤带上挂着的钥匙,说:“你带着孩子去潘局办公室吧。那里有沙发、毯子什么的,孩子睡得舒服些。”
曲灵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抱着孩子跟着张抗美去了隔壁。
这是第二次来潘局办公室,这会儿没有人在,更显宽敞。靠墙的位置有两张罩着浅绿色沙发罩的单人沙发,还有一张同色系,能同时容纳二三人的沙发。
潘总办公桌和其他办公室的桌子一样,都是土黄色木制的,上面垫着一整块的玻璃板,整齐地堆叠着文件、书籍。
靠墙位置的柜子都上了锁,倒也不用担心有什么机密文件泄密。
张抗美又交代了曲灵几句,有些担心地看着孩子,摸摸他的额头,确认孩子不烧了,又叮嘱一定不要放孩子一个人,好好照顾着,有什么自己处理不了的事儿,就找肖鹏帮忙。
曲灵听话地点头,保证自己一定会做到。
张抗美这才打开办公桌下面的柜子,从里面抽出一张毛毯来放到双人沙发上,而后又掏出钥匙,打开抽屉,找出一份资料后走了。
待张抗美离开,曲灵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软乎乎的沙发上,将毯子抻开,稍微折了下,一半做枕头、床单,一半给孩子盖住肚子。
孩子刚被放下就有些要醒的迹象,双手胡乱在空中抓着,曲灵连忙将自己的一只手递过去,被孩子紧紧抓住,另外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孩子的后背。
小孩子安静下来,小嘴巴发出喃喃细语:“爸爸,masamasa。”
曲灵起初没听明白,什么masa?而后恍然,将拍打的那只手伸向小孩的后背,轻柔地上下摩挲着。
孩子发出舒服的呼吸声,而后眉眼舒展,慢慢地睡熟了。
睡梦中的小孩子脸蛋白里透红,睫毛很长,小嘴巴红红地嘟着,看起来和潘局长有六七分相像,十分可爱。
曲灵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该是没有发烧了,不过湿乎乎的,她便拿了手绢,帮孩子将额头、脖颈处都擦了擦,又继续
摩挲着孩子的后背。
不一会儿,手腕就有些发酸,她尝试着停了停,孩子马上就哼唧上了,她只好继续。仔细观察着孩子,纳闷,他到底睡没睡着啊?
又摩擦一阵儿,她又继续尝试停下,这回孩子没再“哼唧”,她的大手又在后背上停留一会儿,这才缓缓退出来,心说,照顾个小孩子可真不容易!
孩子睡着了,曲灵也不能离开,在孩子旁边坐着,仔细打量了一番这间办公室后,小心起身,去了旁边的报刊架,取了一份报纸过来。
这是今天的《燕市日报》,英文版的。自从出来实习,她已经好久没看这份报纸了,一是忙忙碌碌的没有时间,二是她这个级别,没到随心所欲看这种外文报纸的资格。
她便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如今,经过实践,有过项目经验的她,英语水平跟在学校时,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她默读一遍,翻译后的汉语便已经映入到脑子中,那些文字重新排列组合,调整语序,变成了通畅的中文。
她不由自主地小声读出来,感觉自己的声调、发音也好了许多,心中很是满意。念一会儿,就要去看看孩子,唯恐被自己吵醒。
不过这孩子是真睡熟了,始终都没醒。
就这样,曲灵看完了最新的《燕市日报》英文版,又看了中文版还有其他的报纸。
第64章 带孩子忽地,原本睡熟着的孩子毫无征……
忽地,原本睡熟着的孩子毫无征兆地一骨碌爬着坐起来,懵懂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下子就对上了曲灵。
“你醒了。”曲灵奉上一个大大的微笑,友好地说,唯恐他一下子就见到陌生人会被吓哭,连忙又解释自己的身份:“我不是坏人,我是你爸爸的属下,我叫曲灵,张抗美张秘书他临时有些事情要出去,所以就叮嘱我照顾你。”
她做好了孩子会哭闹的准备,却不料孩子并没有哭,眼神朦胧了一会儿后,点点头,说:“阿姨,你好,谢谢你照顾我。”
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曲灵的心一下子就软成了水,说:“不用谢,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孩子抬起手,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阿姨,我好了,不难受了。”
曲灵声音是前所未有地柔软,说:“那就好,你要是难受了,就和阿姨说,你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孩子点点头,说:“谢谢阿姨。”
这孩子,可真客气啊,曲灵带着笑,去办公桌上找了潘局的杯子,又去找了暖壶,打开瓶塞,靠过去试试温度,其中一个暖壶温度没那么高,便从其中倒了半杯热水,而后晃悠着,不多一会儿,便觉温度适宜了,这才递到孩子嘴边,喂他喝水。
孩子一气儿喝了半杯,歇了一会儿后,将另外半杯也喝了,人就显见地精神了许多。
“还喝吗?”曲灵问孩子。
孩子摇摇头,拍拍自己鼓溜溜的肚子。
曲灵不由得失笑。
孩子滴溜溜的大眼睛在宽敞的房间里扫视一圈,问:“爸爸呢?”
“你爸爸去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了。”
孩子理解地点点头,又问:“那张叔叔呢?”
曲灵:“他去送一份非常非常重要的资料,让我过来照顾你。”
孩子的小脑袋又点了点,转头看着曲灵,忽然就有些害羞了,说:“阿姨你漂亮。”
曲灵不禁又失笑起来,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懂得漂不漂亮吗?但还是忍着笑,认真地说:“谢谢你的夸奖,你长得也很好看。”
孩子毫不谦虚地说:“我是长得有点好看的,我二奶奶说,说我跟我爸爸小时候一模一样,我爸爸就好看!”
二奶奶想必就是平时带孩子的亲戚,曲灵说:“你二奶奶说得对,你和你爸爸都好看。”
孩子脸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也不知道是因为夸了他,还是他爸爸。两只胖乎乎的小腿在沙发上一晃一晃的,对曲灵充满了好奇的样子,问着:
“阿姨,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曲灵认真回答孩子的问题,说:“因为我才来不久啊,暂时接替刘华阿姨的工作。”
小孩子了然地点头,说:“我知道的,刘华阿姨要生宝宝了,她的肚子好大好大。”
孩子双臂尽力伸展,比划着,代表着肚子的大小,说:“我爸爸说,我以前在妈妈肚子里也是这样的,后来妈妈就把我生出来了,吃了很多的苦。”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黯淡下去,垂下眼睛,小嘴巴嘟起来了。
这是想妈妈了?曲灵连忙转移话题,问:“你知道阿姨的名字了,那你叫什么呀?”
小孩子认真回答:“我小名叫潘毛毛,中名叫潘豆豆,大名叫潘一鸣。”
噗,他还有大中小三个名字呢,是大人给起的,还是自己起的?太好玩了!
曲灵忍住笑,继续问:“那我叫你哪个名字好呢?”
潘一鸣小朋友说:“在学校老师叫我大名,在家里我爸爸和二奶奶叫我小名,我自己叫中名,曲阿姨你叫我小名吧。”
“好嘞,潘毛毛同学!”
两人咱们相谈甚欢,但接下来,曲灵就不知道该陪着孩子做些什么了。这孩子大概是发烧刚好,没什么力气,就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坐着,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曲灵,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起来。
曲灵清清嗓子,继续夹着嗓子问:“那毛毛同学,你还想不想睡觉?”
潘毛毛回答:“我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睡不着,我爸爸就休息不好。”
这孩子,未免也太懂事了,语言表达能力也强。曲灵倒是有些这般年龄时候的记忆,每天就是疯吃疯玩,无忧无虑,想着办法地挑衅家长,爸爸一向是站在她这边的,看着妈妈被气得瞪着眼睛又无可奈何,心里头就特别得意。
对比自己,眼前的孩子是不符合年龄的懂事和成熟,愈加让她心疼起来。
“那,你想干点什么?”
潘毛毛认真地想了想,说:“阿姨,你能不能给我讲故事呀?”
讲故事?这个她还真有经验,她是宣传队的骨干,宣传队的原则就是群众们喜欢什么,他们就表演什么。有时候,表演的间隙,台下的群众们就会嚷嚷着让给讲故事,那么台上的演员就得张嘴就来。
爸爸给她买过很多小人书,她就把小人书里面的内容转化成通俗易懂的语言,添油加醋地润色,讲给当地群众们听,听得津津有味。给一个小孩子讲,自然也不在话下。
她想了想,在脑中筛选着小孩子喜欢的内容,说:“我给你讲个《宝葫芦的秘密》吧,你听过没有?”
潘毛毛手指头伸进嘴巴里,大眼睛充满了期待,摇摇头,有些急切地说:“阿姨,阿姨,就讲这个!”
曲灵清清嗓子,开始讲起来:“从前,有个小朋友叫王葆………”
曲灵绘声绘色地讲着略带些奇幻色彩的儿童故事,听得潘毛毛神情专注,手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嘴巴里头拿了出来,但嘴巴却还张着,眼睛紧紧盯住曲灵。她稍一停顿呼吸,或者故意卖关子,他就会急切地追问:“后来呢?”
听到后面,潘毛毛整个身体都依偎在了曲灵身上,软软的一团,无比信赖的样子,让曲灵心中暖暖的,竟无端升起一股成就感来。
好长时间之后,故事讲完了,潘毛毛意味犹尽,追着问了好几个问题,然后抱住曲灵的胳膊,眼巴巴地问:“阿姨,你还能再讲一个吗?我还想听。”
曲灵摸摸他的额头,温度基本上已经恢复正常了,瞧着他的精神也比刚才好了许多,又看看表,点头答应,说:“行,我再给你讲一个野火春风斗古城的故事好了。”
这个故事很长,正好可以打发接下来的时间。
潘毛毛的小脑袋小鸡啄米一般地点着,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兴奋劲儿。
这时候,敲门声“笃笃” ,紧接着,就有人推门进来。
一大一小两张脸盘便同时往过看去。
进来的正是肖鹏,“潘一鸣小同志,你好了吗?”
潘毛毛认真地说:“肖叔叔,我好了。”
“那就好”,肖鹏走过来,对着曲灵说:“我来看看你们。看来,你们两个处得不错。”
曲灵还没有说话,潘毛毛抢先开口,好似是怕曲灵被替换走似的,又往曲灵身旁靠了靠,连忙说:“曲阿姨好,曲阿姨给我讲特别特别好听的故事。”
肖鹏笑说:“好好,我不跟曲阿姨抢你,你饿不饿呀?”
潘毛毛摸摸肚子,肚子是鼓鼓的,但是嘴巴馋了,他砸吧了两下嘴巴,说:“饿”。
肖鹏变戏法似地从背后变出一包钙奶饼干来,在潘毛毛面前晃了晃。
潘毛毛“哇”地一声,说着:“谢谢叔叔”,就从沙发上跪坐起来,想要去够那包饼干。
肖鹏忙往后一缩,逗着他:“你是想吃饼干还是想听曲阿姨讲故事?只能选择一样。”
潘毛毛就为难起来,眼睛盯着那包饼干,一滴晶莹的口水从嘴角滑落下来。就在曲灵和肖鹏都以为孩子会选择饼干的时候,潘毛毛毅然地靠回了曲灵身边,保持着礼貌说:“肖叔叔,我还是想听曲阿姨讲故事。”
“这孩子,这孩子,意志坚定啊,真有出息!”肖鹏拿着饼干的手晃悠着,说:“才三四岁就这样,那以后还得了,以后必然前途无量,没准比潘局长还要强!还得是领导家的孩子,我家那个小崽子,要是看见饼干,那肯定就抢上了,要是不给他,准得躺在地上打滚哭闹。”
曲灵也是惊讶于这个孩子的定力,更重要的是,肖鹏这领导在与不在都一样,用心奉承夸奖的作风非常值得自己学习。她忙接口说:“我也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
她朝着潘毛毛举了个大拇指,说:“你真棒!”
潘毛毛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小脸红红的,但那小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他虽然年纪小,但好赖话是听得明明白白,知道他们不光夸了自己,也夸了爸爸,就更加高兴了。
肖鹏那包饼干本来就是给孩子的,这会儿也不逗他了,将饼干递过来,“给你,潘一鸣小同志。”
潘毛毛眼睛盯着饼干,但没有接,小嘴蠕动着说:“可是,可是我要留下来听曲阿姨讲故事的。”
肖鹏也夹着嗓子,说:“这是给你的奖励,奖励你有自己的主意,没因为见到好吃的,就改变立场。”
“哦”,潘毛毛说:“那我是应该得奖的,我是很有立场的。”
肖鹏没忍住笑了出来,但是看到孩子一本正经的表情,忙捂住嘴巴,说:“对,对你是很厉害的小朋友,所以,这是给你的奖励,接着吧。”
潘毛毛这才伸出手去,将饼干接了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说:“谢谢肖叔叔。”
肖鹏笑着摇摇头,说:“不用谢。”又转向曲灵,说:“那我走了,你们两个吃饼干、讲故事吧,小曲你有什么事儿就大声叫我,我听得见。”
曲灵应了一声,站起来目送肖鹏离开。
转回头坐下来,潘毛毛就将手里的饼干递过来,曲灵默契地帮忙将外包装撕开,又递还给他。
潘毛毛吸溜一声,小小的手指头有些笨拙地从紧挨在一起的饼干中夹出一块,递到曲灵面前:“阿姨你吃。”
曲灵受宠若惊,笑着说:“毛毛你吃,阿姨不饿。”
潘毛毛这才将手收回去,迫不及待地“啊唔”一口,而后眯起了眼睛,满脸是笑地享受着。
曲灵脸上便也挂上了笑容。
一大口之后,潘毛毛吃饼干的速度就慢下来,一点一点地咬着,一手拿着饼干,另外一只手放在下巴下面接着饼干渣,隔一会儿就将渣子都吸溜进嘴里。
吃着吃着,便又靠在了曲灵肩膀上,小腿一翘一翘地,说:“阿姨,那个斗古城的故事好听吗?”
曲灵失笑,这孩子还真聪明,这是提醒自己接着给他讲故事呢。
“是《野火春风斗古城》,那我接着给潘毛毛讲这个故事?”曲灵逗着他说,换来了肩膀上的小身体一顾涌一顾涌地表示着欢喜。
曲灵便清清嗓子,又给孩子讲了起来。
……
“然后呢?”一段故事讲完,潘毛毛怀里头抱着饼干,急切地追问。
他吃了两块饼干就不肯再吃了,说要等爸爸回来,给爸爸吃,曲灵要将饼干拿走,放在茶几上,他不肯,说可以闻到饼干的香味。
曲灵听着楼道传来的脚步声,看看手表上的时间,猜测应该是潘局长和张秘书回来了。
这会儿是下班时间,两个人的脚步声响在楼道里格外空旷。
“然后就,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曲灵跟潘毛毛说话的时候,办公室的大门已经打开了。
潘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急着想要听故事,又不明白曲灵那句话意思的潘毛毛一下子就如同个小炮弹一般冲出去,抱住了潘局长的大腿。
“爸爸,你可回来,我可想你了!”
潘局长一把将儿子抱起,上下打量了一番,摸着孩子的额头笑着说:“爸爸也惦记你,你发烧了,这会儿还难受不?”
“不难受,我都好了!”他挺起小胸脯,这才想起胸前还有饼干呢,连忙献宝似的递给潘局长,“爸爸,吃饼干。”
潘局长慈爱的目光从孩子身上移开,朝着曲灵微笑点点头,问:“阿姨给你的?”
曲灵站起来,小声插话说:“是肖哥给孩子的。”
潘毛毛点点头,说:“我吃了两块,都给爸爸吃。”
潘局长眉开眼笑,身上再没了上位者的气势,就像个普通的,为孩子骄傲的父亲,说:“好,等会咱俩一块吃。”
潘局长将孩子放下,朝着曲灵说:“今天下午多亏你了,你把孩子照顾得很好。”
曲灵连忙说:“是潘一鸣小同志懂事,我也没做什么。”
潘毛毛插嘴,稚声稚气地说:“曲阿姨给我讲故事了,可好听了,我听了《宝葫芦的故事》还有《……斗古城》”
孩子到底还小,依旧没有记住全名,潘局长摸摸儿子的头,问:“是不是《野火春风斗古城》啊?”
潘毛毛忙不迭地点头,疑惑着问:“爸爸,你怎么知道。”
潘局长:“爸爸什么都知道!”
潘毛毛眼睛眨巴眨巴,满眼的崇拜,“爸爸你真厉害!”
潘局长就笑:“那是!”
曲灵瞧着父子两个的互动,不由得心头微酸,潘局长身上,有她爸爸的影子,她想曲建军了。
“好了,咱回家吃饭去,毛毛,跟阿姨再见。”潘局长说着。
潘毛毛搂着爸爸的肩膀,脸上却露出不舍得表情,说:“我们能不能请阿姨去家里吃饭?”
“你二奶奶不在,咱们两个谁都不会做饭,怎么请人呀,对不对?”
潘毛毛只好点点头,不太高兴地挥舞起了小手,说:“曲阿姨再见。”
曲灵也摆着手,说:“再见。”
潘局长朝着曲灵点了下头,便抱着孩子离开了。
第65章 魔怔了等父子两个走后,张秘书上前一……
等父子两个走后,张秘书上前一步,笑着说:“辛苦你了,小曲,你今天帮了
大忙。”
曲灵摇摇头,笑说:“没什么。”
张秘书拉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几张局里自行印制的通用饭菜票,说:“这会儿食堂没什么好饭菜了,你拿着这些饭票,去小食堂点上两个小炒吃。”
曲灵连忙推辞,“不用的,我也没干什么。”
张秘书:“拿着吧,这是潘局的意思。”
曲灵只好收下,跟张秘书分开后,真就去小食堂点了小炒吃。
这些饭菜票加起来是3块钱,她要了一个青椒炒肉片4毛,要了一个烧茄子2毛,又要了一大碗米饭2毛钱,总共花了8毛钱,还剩下两块二。
这是足以吃上4顿小炒的饭钱啊,潘局还真是挺大方的。
曲灵想,这样大方的人,对于有功的下属肯定更加不会吝啬,到底怎么做才能有功呢?
距离毕业时间越来越近了,曲灵心里头也不由得急躁起来。看孩子的时候,她一方面是同情、喜欢这个妈妈不在身边,又十分聪明懂事的孩子,可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自己好好表现,能让自己在潘局长那里露个脸。
可到底还是失望了,他未曾跟自己说过几句话,如果可以,曲灵是宁愿不要那几块钱的。
潘局长,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以讨好啊!
曲灵吃着饭菜,脑子却想着事情,不知不觉间,就把饭菜全都吃光了。她掏出手绢抹抹嘴巴,却发现小食堂的服务员正靠在一旁的墙边上,朝着她捂着嘴笑。
曲灵不解,问她:“你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那服务员是个十七八岁,矮墩墩、胖乎乎的大姑娘,两只大辫子下垂到大腿处,辫尾处绑着粉色菱纱,身上衣服颜色鲜亮,有个七八成新,显见的家庭条件不错。小食堂服务员可是个好工作,在单位里没点硬关系的可轮不上,所以曲灵问这话的时候也是和和气气的。
那姑娘偷笑被抓包,有些不好意思,说:“你脸上没东西,我就是没见过你这么高的女同志,又看你吃了那么多,觉得有些好笑。”
这理由,让曲灵有些哭笑不得,说:“我长得高,身体消耗大,自然就吃的多喽,这有啥好笑的吗?”
那姑娘觉得曲灵说得有道理,说:“没啥好笑,但我就是想笑。”
曲灵:“行吧,你想笑就笑吧。”这姑娘倒也没什么恶意,大概是有种瞧稀罕的意思吧。
曲灵站起来,准备离开。
那姑娘却又问她:“你是哪个部门的,我咋从来没见过你?”
曲灵瞧着姑娘一脸好奇的模样,耐心地回答:“我是副局长办公室的联络员,我叫曲灵,来单位没多久。”
姑娘眼睛亮了亮,接着问:“那你多大了呀?有对象了没?”
曲灵笑着开玩笑,“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对象呀?”
“是的呀,你长得好看,个子又这么高,跟我哥正好相配,我妈说,娘矬矬一窝,那当妈的要是高,生出来的侄子侄女也高”。姑娘一脸天真地说。
曲灵更加哭笑不得,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这姑娘大概脑子不太够使,就是俗称的二愣子,瞧着她不到一米五的身高,估计家里人对于后代的身高都有些执念。
她笑了下,说:“我没有在这里找对象的打算。”
姑娘有些着急,说:“我哥是任局长的秘书,还是总经办的办公室主任!局里好多女同志都想嫁给我哥呢,他都没看上!”
曲灵心头蓦地一动,一局之长的大秘啊,肯定有本事让自己留下来。
她便又仔细地打量着这姑娘,这姑娘虽然长得不高,人又憨憨胖胖的,但五官长得倒很端正,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坯子。
不过,以这姑娘的身份还有缺了根弦的大脑,让她当介绍人,着实不靠谱。曲灵摇了摇头说:“谢谢你了,不过我确实没找对象的打算。”
说着,她便要离开。
那姑娘却不想放曲灵走,拉住了她的胳膊,说:“哎呀,你别走嘛,等会我哥就来接我了,你们两个见见嘛。”
“见什么?”
随着一个男声的传入,一个带着眼镜,文质彬彬,长相和那姑娘有六七分相似的男人走了进来。
不用猜,也知道这就是任局长的大秘书,兼任着管理局办公室主任的梁永辉了。他目测身高在165公分左右,看起来有三十三四岁的年纪。
以前她没怎么和梁永辉接触过,刚刚乍一听他的职位就有些想偏了,这会儿见到本人才想起,她听说过这位办公室主任的事情,他离婚了,两个孩子一个跟了妈,一个跟了他,跟了他的那个孩子是大的,好像是十来岁了。
瞬间,曲灵的那点遐想全都消失不见,趁着那姑娘跟她哥打招呼的空挡从梁永辉身边溜了出去。
身后,那姑娘喊着:“曲灵你别走啊,我哥来了,你们两个聊聊。”
再然后,就是梁永辉严厉斥责自己妹妹的声音。
曲灵呼出口气,心想自己真是想留下来想魔怔了,听说那姑娘的哥哥是邱局长秘书时,居然动心了,她真是疯了!
她缓缓吸气,而后下定决心,自己再不能陷入到这件事情里了,否则,迟早得发疯走偏,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自己都瞧不上自己,即便是留在了燕市,又有什么意义?
释然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想通了,她浑然轻松。
顺其自然吧!
可惜,曲灵想通了,有人却惦记上了她。
上午,她刚将一份会议记录整理出来,门口就有人探头探脑,还是肖鹏先发现的,走过去问:“呦,你来了?来找谁?”
那矮矮胖胖的姑娘指了指曲灵的方向,说:“我找她。”
肖鹏自然认识这个姑娘,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是个不够心眼的,听说是出生的时候在娘肚子里给憋坏了。不过,不耽误吃也不耽误干活,就是为人情世故上差些,但也是命好,赶上了好父母、好哥哥,一家人都很疼爱这个妹妹。
她爸在市政府工作,是个处长,她妈在市工会,也是个有些权利的,她哥哥就别提了,在管理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给她安排到了小食堂当个服务员,把这姑娘吃得越来越胖。
肖鹏疑惑这姑娘什么时候跟曲灵有了交情,但也没细问,走到曲灵边上,敲了敲她的桌子,指了指门口。
曲灵抬头看去时,正看见昨天那服务员眼睛眉毛乱飞、手舞足蹈地跟她打招呼。
曲灵头皮顿时一阵发麻,昨天自己溜了,这是找上门来了?但还得硬着头皮出去,朝她笑了下,就拉着人往出走。
楼道里面有回声,还不隔音,在这里说话,周围几个办公室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直走到楼梯拐角处,曲灵才停下脚步,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那姑娘跟着曲灵的步伐,跟得十分辛苦,这会儿有些微喘,但眼睛却是亮亮的,很兴奋,没有回答曲灵的问题,却问道:“你多高呀?”
曲灵如实回答:“一米七五。”
那姑娘就赞叹地“哇”了一声,而后伸手比划着,自己只到她肩膀下面,得使劲仰着头才能跟她目光对视,点点头后,说:“昨天我妈问你多高,我都不知道,这下我知道了。”
曲灵顿时觉得头疼,耐着性子说:“不好意思啊,我昨天没和你说清楚,我是过来管理局实习的,是经贸大学的学生,今年毕业,不是正式职工。我毕业后,要分配回老家,不在燕市工作。你明白不?”
那姑娘虽然心眼子不够使,但也不是傻子,曲灵话中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却很不理解,说:“你为什么要回老家呢,燕市不好吗?”
曲灵从中听出了“何不食肉糜”的意思,她苦笑了下,说:“燕市是挺好的,我当然愿意留下,但我们工农兵大学生的分配原则是哪儿来哪儿去,我是均州的,就得回去均州工作。”
那姑娘点点头,说:“那让我哥把你留在燕市呗。”
说得轻松得就像是拿着粮本和钱到粮站去买两斤棒子面。
曲灵:“谢谢你的好意,不用麻烦,我和你哥不合适。”
那姑娘脸上露出浓浓的不解,“为什么呀?我哥不好吗?”
饶是曲灵心思敏捷,伶牙俐齿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这姑娘解释,只好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提醒道:“快11点了,小食堂快开餐了吧,大师傅找不到服务员可是要生气的。”
那姑娘连忙扒过曲灵的手腕,看了下表盘,也不知道看清楚没有,就慌慌张张往楼下跑,跑下台阶,还不忘回头喊着:“我还会来找你的。”
曲灵抚了抚额头,怎么招惹上这位了 ?跟个粘豆包似的,说也说不通,讲也讲不清,打更打不得,真是让人头疼。
回了办公室,肖鹏好奇得不行,小声问:“你怎么和那位认识了?”
曲灵犹豫了下,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小声和肖鹏讲了一遍,然后叮嘱:“肖哥你千万为我保密,要不然,很快就会传成闲话,我………”
肖鹏捂着嘴巴,笑得前仰后合,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唯恐惊扰了张秘书,就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大腿。引得张秘书频频注意,问:“怎么了?”
肖鹏刚答应了曲灵保密,自然不肯说,只说:“没事儿。”
张秘书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又转,起身去了潘局办公室。直到张秘书身影没入隔壁房间,肖鹏才敢大声笑起来。
曲灵被肖鹏笑得发毛,“肖哥,我正烦恼着,你这么幸灾乐祸是不是不合适?”
肖鹏憋住笑,说:“对不起啊,哥不是故意笑的,就是觉得太有意思了。”
曲灵觉得,肖鹏的脑子也没比那位姑娘的强到哪儿去。
肖鹏终于笑够了,托着下巴严肃起来,说:“其实想想,你要是和梁主任好了,也不赖,虽然差了十多岁,身高上也有差距,但他三十多岁就当上一把手的大秘,又是办公室主任,将来前途无量啊,你要是跟了他,不说能留在管理局,少数也能少奋斗二十年。缺点就是他是个二婚,还带个孩子。”
肖鹏说这些,很客观了,这些曲灵也知道,但在她这里爱情和婚姻是她心中最后一片净土了,如果为了留在燕市,牺牲了她的婚姻,那就是本末倒置,不值得。
她想留在燕市,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结婚对象不是自己中意的人,生活还怎么过好?
肖鹏知道曲灵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姑娘,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烦恼了,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一个还没有谈过恋爱的大姑娘,找个有孩子的二婚,确实不合适。你要是怕那姑娘再来找你,要不,你把这事儿跟梁主任说说?”
曲灵点点头,说:“实在不行,我再跟他说。”这是最迫不得己的办法,要是跟梁主任说了,后果难测,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惹到了他,而被背后下绊子,岂不更没了留在管理局的可能性。
怕什么来什么,快要下班的时候,那姑娘又来了,在肖鹏和张秘书的注视中,将曲灵叫了出去。
“曲灵,我妈请你晚上来家里吃饭。”那姑娘开门见山地说。
曲灵头上的筋“喯喯”地跳起来,知道和这个姑娘委婉说话没用,索性直截了当,说:“我不去,我要回均州去,不可能成为你们家的人。”
那姑娘瞪着疑惑不解的眼睛,说:“为什么呀,我妈说了,你要是能成为我大嫂,就帮你转成正式工。”
曲灵揉了揉那根跳动的筋,耐着性子问:“你哥知道这些事吗?”
那姑娘理所当然:“不知道呀,可我爸妈和我都知道,我们决定就行了!”
她表情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曲灵后悔自己当时那一时的错念,才造成这样的后果,那会儿这姑娘问自己有没有对象的时候,直接说有,就没有后面这些纠缠了。
事到如今,只能赶紧补救了。
曲灵忙开口:“不好意思,昨天你问我有没有对象的时候,我没有回答你,其实我是有对象的,我对象是部队上的干部,我俩感情很好,将来是要结婚的。”
那姑娘目瞪口呆,看了曲灵一会儿,很恼怒地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早不说呢?”说着,嘟着嘴巴,狠狠瞪了曲灵一眼,跑掉了。
第66章 纠缠曲灵丧眉耷眼走回办公室,远……
曲灵丧眉耷眼走回办公室,远远就看见肖鹏探头探脑的。
“咋样,她又过来纠缠你了?”
曲灵呼口气,说:“她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我跟她说我有对象,快要结婚了。”
肖鹏:“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估计,就是这姑娘一厢情愿,她哥未必知道,对,梁主任肯定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妹妹这样丢人现眼,这不是强人所然吗?就梁主任那条件,也犯不着。”
两人说话声音虽小,不过张秘书一向是耳聪目明,从昨天那姑娘来找曲灵,他就注意到了,但肖鹏两人都没说,他也就没问。
这会儿看着曲灵满脸苦恼,便主动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张秘书是两人的上司,这事儿都闹到办公室里了,于情于理是应该跟他说一声的。
见曲灵没反对,肖鹏便替她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抗美听了之后问:“用不用我和梁主任说一声。”
他和梁永辉,一个是下一任局长的秘书,一个是现任局长的秘书,两者的上司关系比较好,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不错。
曲灵忙感激地说:“谢谢张秘书,我刚骗了梁主任的妹妹说我有对象,应该能管用,要是她再来找我,张秘书您再帮我出面。”
张抗美点头,说:“好。”
曲灵舒口气,不管那姑娘会不会罢休,起码张抗美愿意帮自己出头,怎么着事情都能解决的。
此后两天,那姑娘没再来找她,曲灵稍稍松口气,之后再也不敢去饮食店,就算路过也要绕道。
却不料,这一天下班,正要去食堂吃饭的路上,却遇见了一位五十多岁,梳着刷子头,鬓边略有些白发的干部模样的妇女。
有些严肃的脸庞上带着些笑意,朝着她迎上来便问:“你就是曲灵吧?”
曲灵:“我是,您是?”
那位妇女说:“我是梁主任的妈妈,你叫我高姨就行。”
曲灵心里头一咯噔,小的来完了老的来,这是没完没了了是吧,但眼前这位于情于理,她都不敢得罪的,便笑着说:“高姨您好。”
那位高姨看着曲灵的目光中充满了欣赏,说:“不好意思啊,曲灵同志,我小女儿不懂事,挺大个人了,还是小孩脾气,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不顾及后果,给你带来麻烦了吧?我替她道个歉。”
原来是来道歉的啊,曲灵心中大松,忙说:“没关系的,她也没给我造成困扰,就是有些误解,都解释清楚了。”
高姨:“是解释清楚了,但这事儿我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她看了看曲灵手中的饭盒,说:“你还没有吃饭吧,正好,你来家里吃。”
曲灵连忙拒绝,说:“高姨,真没多大事儿,我也没放在心上,我去食堂吃就好了。”
高姨脸子一板,说:“是不是不给高姨面子,不想原谅我们?”
曲灵忙说:“当然不是。”
高姨:“既然不是,就到阿姨家里吃顿饭,之前的事儿就过去了。”
高姨的话一套套的,好似不去她家吃饭,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似的,因着不敢得罪她,就被束手束脚,曲灵被逼得没有办法,想着一家人都是国家干部,应该也干不出违背法律道德的事儿。
她只好抿抿嘴唇,说:“那行,阿姨,我就不客气了。”
高姨立刻笑了起来,说:“这才对嘛。”她指指不远处停着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说:“我家住在市委家属院,离这里不远,我骑车子带你。”
曲灵瞧着她一米五不到的个头,也不知道是怎么艰难才够得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脚蹬子的,自然是不能让她带自己,便说:“还是我带您吧。”
高姨毫不推辞,走过去拿钥匙把车锁打开,主动往后座上一坐。
曲灵走过去,踢开支架,而后右腿轻松从大梁迈过去,右脚往地上稍微使劲一撑,就将自行车稳稳地骑了起来。
高姨嘴角的笑容越发地大了。一路上,给曲灵指点着线路,不停地跟她聊天。
骑了七八分钟,远远看见许多民工在疏通护城河,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依旧
能闻到混合着臭味、水腥气和泥土味的复杂味道。
曲灵从《燕市日报》上看过报道,说是从今年四月中旬开始疏通全市河道,还准备挖出几个人工湖来,以增强市内水系的开发、护理和利用等。
“那是在疏通运河,未来,会在市政府家属院旁边,开建一个人民公园,园子里面会挖一个人工湖。到时候,咱们家属院里的人就可以去公园玩了,溜溜弯,带着孩子逛一逛,就不用跑到北海去了。”
高姨大概是发现了曲灵老往旁边扭头,解释道。
曲灵听着这话怪怪的,隐约觉察到这位高姨想要自己去做客的目的并不单纯,脑子里头不由得设想出种种可能,想得有些头疼。
真是,心有顾忌,就会被掣肘,很多手段就都用不出来,真是憋屈啊!
算了,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回自己的均州铁矿去而已。
虽然带着一个人,但曲灵骑车的速度不慢,又行了大概三五分钟,就拐到了一处林荫茂密的宽敞大路,柏油路油亮平坦,两边种植着茂密的大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遮天蔽日的,上面还开着蓝色的小花,非常漂亮,细碎的花落在地上,浅浅的蓝,充满了浪漫的气息。
曲灵忍住了没往那边多看,按照高姨的指示,转进一道有警卫把守的大院里。
里面花木掩映,一座座红砖小楼坐落其中。
曲灵速度慢下来,高姨从后座跳下来,给曲灵介绍起家属院的环境,哪栋哪栋里,都住着什么人物,这里是小花园,那里是运动器材中心,在往远一点是棋牌室等等。
曲灵也跳下车子,跟着高姨一起走。她大概明白了高姨说这些话的目的,高姨说这些的时候,她就礼貌地回应,平平淡淡,既不惊讶也不羡慕,她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表现向高姨传达自己的意思。
也不知道对方理解到了没有。
很快,两人走到其中一栋楼的前面,按照高姨的指挥,曲灵将自行车停在楼下,锁上后将钥匙还给高姨,随着她一起上了二楼。
高姨接过钥匙打开门,换上脱鞋,又拿了一双给曲灵,说:“这是给我儿子新买的,他还没穿过,我家的拖鞋,也就他的你能穿。”
曲灵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拖鞋换上了。
屋里子非常干净整洁,硕大的客厅挂着配有主席诗词的江山图,靠墙处摆着沙发、茶几,一台罩着纱罩的电视剧摆在矮柜子上。几个房间的门都关着,只有装着玻璃的厨房门里传来锅碗碰撞的声响。
高姨就给她介绍,“这套房子一百三十多平米,带着厨房、厕所,有四个房间,住了我们一家连老带小5口人,很宽敞。”
她让曲灵坐,端了装着葡萄、苹果的果盘到跟前,说:“有保姆在做饭,一会儿等人齐了,咱就吃饭。”
说话间,门口传来开锁的声响,紧接着,梁永辉领着一个十来岁,戴着红领巾的孩子走了进来。看见曲灵愣了一下,而后神色如常地关门换鞋。
那孩子便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曲灵。
高姨笑呵呵地说:“回来了?给你们介绍下,这是你们局潘局办公室的联络员小曲,曲灵。你妹妹不懂事,冒冒失失的,把人家给得罪了,人家没计较,为了表示歉意,我请小曲来家里吃个饭。”
“梁主任好”,曲灵早已经站了起来,有些拘谨地跟梁永辉打招呼。
高姨忙说:“快坐下,在单位他是梁主任,在家里,你就叫他梁哥好了。”
“你好,曲灵同志。”梁永辉的目光在曲灵身上打了个转儿,而后拍拍儿子的脑袋,说:“叫阿姨。”
那孩子也是个子不高,胖墩墩的,跟她姑姑长得十分相像,有些不情愿地喊了声:“阿姨好。”
曲灵:“你好”。
高姨走过去,警告性地拍了孩子一下,那孩子脸上才扯出一抹笑容来。
等父子两个回了房间,高姨才笑着说:“这孩子,十岁了,平时能照顾自己,煮个面条,洗自己的衣服,都行。”
不多一会儿,厨房门打开,有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从里面走出来,说道:“高主任,饭好了。”
高姨便拉了曲灵的胳膊,走进厨房旁边的餐厅里,非要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不多一会儿,梁永辉父子也走了进来。
梁永辉被头油梳得整齐的头发散下来,换上了一件海魂衫,看起来年轻了一些,人也没那么严肃了。
高姨满意地看了儿子一眼,安排他坐到曲灵身边,让大孙子坐到自己的另外一侧,说:“你梁哥他爸今天晚上跟市委领导在饭店里吃,他妹妹晚上都是在小食堂里吃了再回来,一会儿跟她小姐妹去市里文化大礼堂看演出,今天就咱们几个,都动筷子吧。”
这下,曲灵算是彻底确认了,高姨还是想撮合她和梁永辉。她就不明白了,怎么对自己就这么执着呢?知道自己有了对象还不肯罢休,自己到底哪里讨她喜欢了?哦,对,是身高,他们这一家子身量不高,对身高有执念,想要把自己娶进来改良后代基因。
真是没法说。
一餐饭,曲灵都在了解梁家父母的职位,社会关系,梁永辉有多么优秀,前途有多么的光明,也不可避免地提到了他的第一次婚姻。
当着孩子的面儿,高姨并没有说太多,只说两人是性格不合分开的,但话里话外,动作表情无不在暗示,有问题的是女方。
那十岁的小男孩该是比较早熟的,大概是听懂了高姨话中的意思,但并没有为他妈妈辩解一句半句,而是趁着旁人不注意,就用恶狠狠的目光瞪向曲灵。
曲灵心里头也是憋着气的,心里头想着,我惹不起你奶奶,惹不起你爸爸,我还惹不起你个小屁孩嘛,于是在那孩子再一次瞪过来的时候,投以同样充满恶意的眼神。
那孩子被吓了一跳,接下来的时间,再也不敢看向曲灵,只顾着闷头扒饭。
高姨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这段官司,对着曲灵夸奖着那孩子:“我大孙子是个好孩子,听话得很,小曲你说是吧。”
曲灵点点头,意有所指,“确实很听话。”
那孩子显然易见地哆嗦了一下。
曲灵看见了,心里头发笑,这是头小小的纸老虎,真希望他在奶奶和爸爸面前多说说自己的坏话,让他们打消念头才好。
一桌子饭菜,有排骨,有十分稀罕的海虾,还有一盘凉牛肉,即便是在国营饭店,都很难吃到,可见是用心了的,可越是这样就代表着对曲灵的期望值越高,越是对她势在必得。
看得出来,高姨在这个家庭中话语权很高,她说话的时候,梁永辉都在认真聆听,更是一星半点都未曾反驳或者表示异议。
虽然,从他的表情、动作中看不出对自己的喜欢,但曲灵开始担心他不会忤逆母亲的意思,这可就难办了。
一餐饭吃得食不知味。
出于礼貌,吃完了饭,曲灵又坐了一会儿才提出告辞。
这段时间,高姨问了她很多个人生活和家庭方面的事情,自己说不说的,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影响,所以曲灵也就一五一十
地说了。
她说话言之有物,又有点东北人骨子里头的幽默感,高姨很喜欢听她说话,听她提出告辞,高姨特地抬头看了挂在墙上的石英钟,有些可惜地说:“都这个点了,那姨就不留你了,改天再请你来家里玩,高姨喜欢听你说话。你记得来时的路吧?”
“记得”曲灵忙说,这句话却被高姨选择性地忽视了,她叫着自己的儿子,“你去送送小曲,怕她不认识路。”
曲灵正想说自己认识路,不用送,想一想,正好可以和梁永辉单独聊聊,表明自己的立场,便闭了嘴巴。
“好”,梁永杰说着,看了曲灵一眼,而后自顾去换鞋。
曲灵笑着跟高姨道别,也去换了鞋,说:“那就麻烦梁主任了。”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出家属院,曲灵转头看了眼被路灯照亮的家属院,说:“梁主任,我认识回去的路,等下我自己走就可以。”
梁永杰对她笑了下,说:“还是我送你吧,最近市里治安不太好。”
曲灵:“梁主任,其实,我是有话想要和您说。”
梁永杰停住脚步,“请说。”
第67章 吹皱春水曲灵清清嗓子,礼貌开口:“……
曲灵清清嗓子,礼貌开口:
“我非常感谢阿姨对我的青睐,但这里面可能是有些误会。我有对象,他是保家卫国的解放军同志,我们虽然不常见面,但彼此感情很好。我们处好几年了,是奔着结婚去的。”
曲灵说完,目光看向梁永杰。
她本来打算委婉地表达自己意思的,但眼看着高姨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炽热,恨不能当晚就让自己留下的样子,让曲灵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张秘书说可以帮她,但曲灵不能真的指望对方,索性就直截了当了。
梁永杰这么聪明,肯定明白她的意思,他大小也是任局长的秘书,办公室主任,职位和级别看似不高,但手里的实权却不少。
他这样的人,有能力,有城府,必然也是骄傲的。曲灵都这样说了,不管对她是不是有那种意思,他应该也会放弃的。
虽然他母亲强势,但只要梁主任坚持,她应该不会再把两个不熟的瓜强扭在一起。
梁永杰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借着路灯的光芒,曲灵能看清楚他的脸庞,但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淡淡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曲灵笑了下,说:“梁主任留步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正说着,却忽然被一声惊喜的喊声打断:“哥,曲灵!”
再次听见这声音,曲灵头皮又是一麻,随着自行车“哐啷啷”的声音,一个矮胖的人影骑在女士二六自行车上,飞驰而来,却忽然,前轮打晃,那姑娘赶忙刹闸,手忙脚乱之下,按了前闸,前轮忽地一下停住,整个车身不稳,要看着就要落个车倒人摔的下场。
曲灵连忙长腿一迈,上前两步后,死死抓住了车把。
那姑娘紧闭着双眼,等待着疼痛的到来,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这才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几乎摔进了曲灵怀里,立刻就笑了起来。
个子高的人,就是有优势啊,胳膊长,腿长,就连动作都比别人快上几步。
这个别人指的就是自家哥哥,他的胳膊悬停在半空,愣是没来得及。
“行了,快下来吧,别让曲灵同志支撑着你了。”她大哥说话了,那姑娘这才连忙从车子上跳下来。
曲灵将车把还给她。
“谢谢你啊,曲灵同志。我看完演出赶紧往回跑,还怕你已经走了呢,幸好赶上了。”
她心跳得有些快,说起话来也是呼哧带喘的,刚刚也把她吓着了,不过看见哥哥和曲灵站在一块,那点子害怕就被她忽略了。
她对这个嫂子简直太太太满意了。
曲灵笑笑,没说话。
梁永杰催促她:“赶紧回去吧,妈等着你呢。”
那姑娘却不急着回去,她看了看曲灵,又看了看自家哥哥,脸上就露出了暧昧的表情,说:“哥,你们进展速度很快呀,你都送曲灵同志回家了啊。”
梁永杰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却被曲灵抢了先,说:“我今天是被阿姨邀请过来的,说是因为你的事情给我造成了困扰,给我赔礼道歉的。我说没事儿,但阿姨太客气了,非要我来,我就说正好跟阿姨解释清楚。我上回也跟你说了,我有对象,他是军人,我们感情挺好的,没打算分开。”
那姑娘就有些着急了,说:“你只是有对象了,又不是结婚了,你对象有我哥哥好吗,有我家条件好吗!”
“小妹!”梁永杰严厉地呵斥出声。
那姑娘委屈得嘟起了嘴巴,不服气地说:“本来就是嘛!我们家能让你留在管理局,你那对象可以吗!我看你是不识抬举!”
“小妹,闭嘴!”梁永杰声音更严厉了些,上前拽了那姑娘一把,而后说:“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现在,马上给我回家去!”
梁永杰声音凛冽得如同冬日里的寒风,那姑娘大概很少被亲爱的哥哥这般对待,有些傻住了,不可思议地盯着梁永杰看了一会儿,而后眼泪就掉了下来,喊着说:“你不是我哥,你是坏人,我要告诉妈妈去!”说完,就推着自行车“呜呜呜”地哭着跑走了。
梁永杰盯着妹妹背影消失在家属院里,这才转过头来,对曲灵说:“不好意思,曲灵同志,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我为我母亲还有妹妹鲁莽的,一厢情愿的行为向你道歉,对不起了!”
说着,他微微欠身鞠躬。
曲灵连忙往旁边让了一步,惶恐地说:“不用,不用,我都理解的,只是一场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看得出来,你们一家人都非常友爱,平易近人,都是很好的人,千万别因为我,生了嫌隙,我会心里不安的。”
梁永杰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说:“你放心,不会。我会和他们说清楚的,如果我母亲和妹妹再纠缠你,也请你和我说一声。”
曲灵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说:“不会的,高姨是大领导,通达事理,平易近人,你妹妹虽然年纪小,但也是懂事的,应该不会再来找我的。”她说着抿了抿嘴唇,说:“梁主任,那我就走了,请你留步,感谢今天的款待。”而后匆忙着给梁永杰鞠一躬,慌乱地跑走了。
梁永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直到曲灵的身影在高大的树木之中消失,他才转回头来。春夏过渡期间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离婚之后,他头一次感到了孤单,心里头有了再次成家的念头。
这位姑娘符合母亲和妹妹的要求,又何尝不符合他的,个子高高,长相漂亮、苗条,人聪明,会说话、懂礼貌,样样都拿得出手。所以,在家里见到曲灵的那一刻,他明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也顺水推舟了。
可是,却没想到,这姑娘并不中意自己,是被骗来家里的,母亲和妹妹在明知人家有对象的情况下,做出这样事情来的,搞得那姑娘不得不跟自己剖白心迹。
那一刻,梁永杰觉得自己好似是强抢民女的黄世仁,心中恼怒,面子上挂不住。曲灵条件虽好,可以自己的条件,又不是非她不可,何必要弄逼迫人那一套?可是看见曲灵吓成那样,还帮着母亲和妹妹说话,他的心就软了。
这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单纯小姑娘,她有什么错呢?错的都是自家人罢了,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他了。
这会儿回想,看见那样可怜巴巴的曲灵,心中竟然有了丝丝的心疼之感。
清风本无事,非要吹皱那一池春水啊!
刚走到楼门口,就听见从自家里头传来的阵阵哭声,梁永杰犹豫了下,还是回去了。
客厅里,妹妹扑在母亲的怀里大哭,母亲正耐心地哄着。
见梁永杰进来,母亲连忙拍拍妹妹的后背,“你哥回来了,咱跟他好好说。”
说着,便朝着梁永杰挤挤眼睛。
这种哄妹妹的把戏,梁永杰从小到大做过无数次,已经是驾轻就熟了,他开口说:“小妹过来之前,曲灵刚跟我说了她有对象的事儿,意思还不明显吗?偏小妹非要把我们拉在一起,让我的堂堂局长秘书的脸面往哪儿放,好似离了曲灵我就要打光棍似的,我能不生气吗?”
这话说得带着些委屈,一丁点都没有了梁主任在单位的架势。
母亲连忙跟女儿说:“你哥说得对,你哥得要面子的,你刚刚那话,场合不对。”
小妹不哭了,从妈妈怀里探出头来,“我都是为了大哥好,他还吼我。”胖乎乎的脸蛋子瘪瘪,又是要哭。
梁永杰忙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那位曲灵同志有对象了。”
小妹:“又没有结婚,结了婚也能离婚,我就是想让她当我大嫂嘛!”
这回母亲没有劝说,她也觉得无所
谓,只是有对象而已,分手不就行了?多大个事儿。
梁永杰揉揉眉心,说:“第一,曲灵意志坚定,一点没有要和对象分手的意思,咱们强人所难,跟旧社会的地主恶霸有什么区别?第二,她的对象是军官,咱们平白无故惹到一名军官,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母亲沉默了,对于第一点,她无所谓,烈女怕郎缠,今天给她展示了自家的地位、生活环境,丰富的吃食,即便她表现出无动于衷的样子,可多多展示几次,她还能不动心吗?至于第二点,她确实没想过。军队以前对地方有一定的管理权,如今,虽然形势有所改变,但余威尚在。
众所周知,军队的人最护犊子,也确实是不能招惹。
梁永杰:“这事儿就算了,好不好?”
他征讯着母亲的意见。
母亲恋恋不舍,说:“再难找到这么合适的女同志了。”
小妹却不服气,“不就是臭当兵的嘛,怕他做啥,曲灵就该是我们家的!”
母亲连忙去捂小妹的嘴巴,“你这张破嘴巴,要是几年前,非得让人绑起来pi斗不可!”
小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蔫吧了,后背哆嗦一下,躲在妈妈怀里,不敢再说话了。
好久之后,母亲叹口气,说:“那就这样吧,强扭的瓜不甜,可惜了。”
梁永杰也惆怅地叹口气。
梁家发生的事情,曲灵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会儿她摸着黑,往管理局的方向走着。
幸好这一片要么是机关单位,要么是机关单位的家属区,门口都有灯,点点灯光映照着,倒是能看见前行的路,偶尔就有行人路过,倒也不算寂寥。
曲灵边走着,边寻思着刚刚发生的事儿。
一个强势的婆婆,一个不够心眼的小姑子,一个充满敌意的继子,这样的家庭,嫁进去之后还不够天天吵架的呢。见识到这些人,她就更没有嫁进梁家的心思了。
曲灵深知自己,能装是能装,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暴露本性,她可不真是那种柔弱可怜,受了欺负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软和性子。
所以,还是远离这样的家庭为好,也希望老老小小的梁家人就此罢休吧。
她又想着,幸好展敬怀给自己写信了,那邮寄地址一看就是部队,要不然,自己的谎话就太容易被戳破了。她已经给展敬怀回信了,不久之后,又会接到他的信件,这样持续地有来有往,自己的谎言就立住了。
却不料,第二天上午快下班的时候,曲灵就接到门口岗亭处,保卫处同志打来的电话,说是门口有位解放军同志在找她。
肖鹏的耳朵尖得很,立刻问:“你还认识解放军同志呢?”
曲灵认识的解放军同志也就两位,一位隔着老远,又刚收到他的信,是不可能突然过来找她的,那另外一位……
曲灵心脏忽地就狂跳起来,点点头,说:“我一个亲戚的发小。”
一个亲戚的发小,听着挺远的了,咋跑来找曲灵了?肖鹏有些疑惑,但也没问出口。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便跟着曲灵一块往单位门口走。
第68章 江吉安和唐卫国远远的,曲灵就看……
远远的,曲灵就看见了猜想中的那个人,正是江吉安。
身着军装半袖、长裤,跨立站着,身姿笔挺,在人群之中醒目至极,曲灵目光落在他身上几秒钟后,转向他旁边,那是个站没站相的男人,居然是唐建江和刘琳的二儿子唐卫国。
“那位就是你亲戚的发小啊,这么俊,专门来找你,不会是你亲戚给你介绍的对象吧?”
肖鹏这人有些奇怪,跟上司相处时,说话、做事都很得当,但和同事相处时,就欠缺些分寸,喜欢探听些隐私,开开无伤大雅玩笑,倒也没什么恶意。
曲灵下巴点点唐卫国,说:“那位是我亲戚,应该是陪我亲戚来的。”
她隐隐猜到,江吉安可能会来找自己,但没想到唐卫国也来了。
上次在唐家,他甚至都没跟自己说话。
对面两人已经发现了她,江吉安朝她挥挥手,曲灵便和肖鹏告别,走向了他们。
“你们怎么来了?”曲灵走近了问。
江吉安清了下嗓子,说:“我调到首都军区了。不好意思,上次在宝安市时不方便跟你说,今天专门过来跟你说一声。”他指指旁边的唐卫国,说:“正好他也想来看看你,我们就结伴来了。”
曲灵点点头,对着江吉安笑了下,又看向唐卫国。
唐卫国朝着曲灵略带讨好地笑了笑,说:“其实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你了,上次你来家里,我没顾得上跟你说话,这阵子,一直挺惦记你的。”
曲灵略略睁大眼睛,指指自己,有些好笑地问:“你惦记我?”
想想上次去唐家时,唐卫国那个爱搭不理的态度,曲灵便觉这即便是客套话,也十分可笑。
对于上次在唐家受到的待遇,唐家人的态度,曲灵没有意见是假的,但要说多在意,也没有。
她对这一家人没有一丁点所谓的骨肉亲情,也从来没有奢望得到他们的疼爱。没有期待就没有伤害。
说实在的,当初要不是想从刘琳身上获取好处,她压根就不会跟他们有任何牵扯,如今,好处占不着,那自然就再也不用往来了。
曲灵的表现使得唐卫国愈显尴尬,忙说:“我今天来,是专程来给你赔礼道歉的,那个,曲灵,我见你们这附近有国营饭店,我请你吃饭去吧。”
江吉安:“去吧,刚刚路过见有一家老字号,那家的烤鸭很好吃,我们狠宰唐卫国一顿。”
曲灵犹豫了下,她来燕市后,还没吃过烤鸭呢,听说那是能上国宴的食物,8块钱一套,顶上她小半个月的补助。
唐家人的饭,不吃白不吃,曲灵舔舔嘴角答应着:“让你们破费了。”
江吉安嘴角就翘了起来,唐卫国一拍巴掌,卸了刚刚那股子尴尬劲儿,说:“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曲灵大度地挥了下手:“好说,好说。”
三人同时笑了起来,在唐卫国的殷勤引导下,往国营饭店的方向走。
忽地,曲灵觉得有一抹视线落在自己背后,忙转头去看,正看见骑着自行车的梁主任。他的目光落在江吉安身上,而后又看见了她。
曲灵朝着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梁主任面无表情地轻点头,而是漠然地转过头去。
曲灵呼出一口气,这
两人来得还挺是时候的,这下梁主任家该是彻底断了对自己的念想了。
来到国营饭店,唐卫国自顾自地报上几个菜名,问能不能做,等服务员答复了后,才想起来问曲灵:“这几个菜行吗?”
曲灵不客气地回答:“我不吃猪肝。”
唐卫国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说,说:“熘肝尖多好吃啊,我刚问了后厨,是新鲜的,好吃得很。”
江吉安:“你要是想吃,改天自己过来吃,你今天请客,当然是随着客人的心意。”
唐卫国瞪大眼睛看着江吉安,半响后才说:“你说得对。”
曲灵只笑吟吟地看着,也没插话。
“你哪天回燕市的?最近怎么样?”江吉安叫了一壶茶水,帮曲灵倒了一杯。
瞬间,茉莉花茶香气四溢,曲灵拿起来喝了一口,回答着江吉安的问题。
唐卫国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水,问曲灵:“听说你7月份就毕业了,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用不用我帮忙?”
对于唐卫国的事情,曲灵后来从唐卫红的信中听说过一些,说是家里本来想让唐卫国也当兵去的,可是唐卫国觉得当兵太苦,前几年托关系进了市政府下属的一家行政单位当个办事员,好几年过去了,也就是个七级办事员,赚着三十来块钱的工资。
就是跟他说了自己想留在燕市,一个小小的办事员也帮不上忙,他要是能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还是个七级办事员,所以曲灵对他的态度很是敷衍,说:“谢了,我听从国家安排。”
“好不容易来了燕市,得想办法留下来才是。”唐卫国又吸溜一口茶。
这话说的,无端又让人听出了“何不食肉糜”的味道。曲灵就笑了,歪着头问,“这么说,你有留下来的办法?”
没有帮忙的能力,口气还挺大,对上这样的人,曲灵的小脾气可就上来了,就将了他一军。
唐卫国一噎,正好有服务员端了菜盘子过来,连忙去问那服务员:“烤鸭什么时候能上?”
服务员说:“还在炉子里烤着,大概半个小时左右。”
唐卫国便拿起了筷子,招呼着两人:“咱们先吃着。”
成功把刚刚的话题含混过去。
曲灵嘴巴就露出讽刺的笑容,但心里头挺畅快的,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在伪装,装得自己心里头发闷,今天终于有个她能惹的人了,讽刺几句,身心都舒畅了。
她没有注意到旁边江吉安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就知道,这个姑娘可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温顺、无害。
第一次见面,他主动上前打了招呼,之后,从唐卫国口中,得知了曲灵的身世来历。他能感受得出,唐家对这个时隔二十来年第一次登门女儿的态度,甚至还不如自己这样一个外人来得热情,心里头没来由有了不平气,替这位姑娘感到委屈。
不过,那次他找唐卫国确实有很重要的事儿,便想着早早聊完走人,别耽误他们一家人团聚,却没想到,曲灵也很快告辞了。
那会他便确定,这姑娘是个有脾气的,无端让他心中宽慰。
她面对着唐家人时,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礼貌有之,亲近不足,没有任何的抱怨不满,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不常往来的亲戚家礼貌性地拜访一下,敬而远之的态度表现得明明白白。
江吉安心中升起欣赏之意,听说她要去书店,便也同行了一路。
在那之后,他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对这位叫曲灵的女同志有好感!
但,也仅只是好感而已。
可是,与曲灵在宝安市的不期而遇,让他欣喜万分,让他发现,自己对曲灵的好感比想象中的还要浓烈,他想,要是和这样的姑娘成为伴侣,应该是件非常幸福的事儿。
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江吉安有了跟曲灵更进一步的想法,但苦于没有理由接近曲灵。正好,这个时候唐卫国来找了江吉安,说是心中不安,总觉得亏欠了曲灵的,想要弥补。
江吉安和唐卫国打从光屁股活尿泥的时候就认识,唐卫国身上有诸多缺点,但优点也很多,比如善良、脑子简单、心中所思所想很容易被人看穿,心胸宽广,不小心眼儿等等,所以,尽管两人性格、脾气、爱好没有一丝一毫想象的地方,还是成为了好朋友。
作为能说心里话的朋友,唐卫国跟江吉安讲述了自己的心理历程。
唐卫国说,他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妈妈是曾经大过肚子的,那时候,他还趴在妈妈的肚子上听过胎动,感受过那有力的小手小脚踢打自己,让他每天都很期待小宝宝出生。
那时候,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哥哥姐姐们每天管束他,欺负他,他早就想有个弟弟妹妹可以陪着他一起玩了。
后来,妹妹终于出生了,他每天趴在妹妹的小床边上,摸摸小脸,摸摸小手,感叹着她怎么这么小,怎么老是睡觉,就想着妹妹赶紧醒过来,跟自己玩儿。
可是某一天,上幼儿园回来的他忽然就找不到妹妹了,妈妈坐在妹妹的小床边上,目光呆呆的,一句话都说了,跟病了似的,他大哭着找妹妹,却被爸爸狠狠揍了一顿,说家里从来都没有妹妹!
每当他想要找妹妹,必要被爸爸训斥一顿,告诉他没有妹妹,是他记错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就真的忘了自己有妹妹的事儿,后来,唐卫红出生,他便把两个妹妹的事情混在一起了。
直到前一阵子,他才从母亲嘴里知道曲灵的事情,这才记起一些被尘封或者被混淆了的事儿。
他心中的波动几乎可以说是翻江倒海的。
不理解父亲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亲生孩子送给别人养,这些年不闻不问,还要骗自己说这个妹妹从来没有存在过,而母亲呢,明知道对方就在燕市却无动于衷,还是因为唐卫红有可能会留在均州市结婚定居,有求于人才请她上门。
因着自己说不清理不明的复杂情绪,等曲灵上门的时候,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妹妹,幸好江吉安及时上门,他就此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种复杂的情绪,他跟父母、兄姐都没有说过,只跟好朋友江吉安吐露了,说:“我感到很惭愧,很对不起她,替我自己,也替我的父母。你知道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反而有些怕我这个妹妹了,想到我在父母身边好吃好喝的养大,她小小年纪却要自己养活自己,一个人生活,心脏就揪揪着难受,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江吉安:“如果心存愧疚,就想办法弥补,帮她做些事,心里头自然就舒服了。”
唐卫国却又矫情上了,说:“送走她的时候,我还是个屁事儿都不懂的孩子,要说对不起,也是我父母对不起她,凭啥要我来弥补。”
“那你父母肯弥补她吗?”江吉安问。
这不是废话嘛,要是肯弥补何至于等到现在?当初曲灵父死母走,就剩她一个人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想着去帮一把。
见自己好朋友别别扭扭的样子,江吉安笑了起来,说:“让你弥补,也是解你的心结罢了,如果你不做些什么,会一直这么纠结不安,对不对?”
唐卫国表情缓和了一些,不得不承认,江吉安说的是对的。他有些痛恨自己这样,总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我该怎么弥补她呢?”唐卫国问。
“那就得你亲自去问问曲灵了。”
唐卫国:“我自己去?”他脸上露出一点胆怯之色,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江吉安:“我陪你,正好我和曲灵也算认识了。”
唐卫国立时有了主心骨,这才有了这次的见面。
第69章 拒绝饭菜陆续上来,香味扑鼻……
饭菜陆续上来,香味扑鼻,只剩下需要花费功夫烤制的烤鸭了。唐卫国作为东道主,招呼着曲灵和江吉安动筷子吃饭。
老牌饭店饭菜味道果然不错,曲灵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
饭菜了,不过还想留着肚子吃烤鸭,吃得比较克制。
察觉到唐卫国的目光屡屡瞥向自己,曲灵放下筷子,用手绢擦擦嘴巴,说:“我看你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啊,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吧。”
唐卫国讪讪一笑,也放下筷子,看了眼江吉安,见他朝自己鼓励性地点点头,这才喝了口茶水,又清清嗓子,说:“其实,其实,自从我知道了你的存在,就想和你说声,说声对不起了,不管怎么说,爸妈他们将你送走,对你不闻不问,是他们的不对……”
曲灵看向唐卫国的目光严肃起来,而后打断了他的话,说:“你是代表他们跟我道歉?”
唐卫国摇摇头,说:“我代表不了他们,我只代表我自己。”
曲灵表情缓和下来,语气也轻柔了些,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没必要跟我道歉。”
唐卫国:“我就是觉得心里头不舒服,觉得家里头对你不公平,所以,我想跟你道歉。”
曲灵不禁眯着眼睛又仔细打量起唐卫国,没想到他还是个道德观念比较强的人,本来不是他的错,却替别人感觉到了愧疚,跟他给自己的印象全然不同,心里头有股子淡淡的暖流流过。
“行吧,你今天请我吃了烤鸭,我原谅你了。”曲灵轻描淡写地说。
唐卫国就笑了起来,挺起胸脯说:“一顿烤鸭哪儿够啊,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
曲灵摇摇头,说:“我没什么想要的,都挺好的。”
唐卫国却不肯罢休,问:“你想不想留在燕市?我可以帮忙的……不是,虽然我帮不上忙,但我可以求人帮你!”他又唯恐曲灵不信,说:“我们认识的人多,大院出去的子弟很多都在市里的各个部门工作,好几个都混得不错,只要你一声令下,我总归是能找到可以帮忙的人。”
曲灵不再觉得对方只是夸夸其谈、说大话了,从他的表情、语气中,看见了真诚。按照她的性格,这会儿肯定就打蛇随棍上了,可是面对着这样的唐卫国,她反而不愿意了。她抿抿嘴唇,开口说:“算了吧,我服从安排,让我留在燕市,我就留下,让我回均州,我就回均州。”
唐卫国张了张嘴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想说两句训斥下曲灵,又觉得自己这个刚认识没两天的哥哥实在没有立场,只好闭了嘴巴,闷闷的说:“要我说,那肯定还是留在燕市的好,你本来就是在这里出生的,本来就应该是这里的人。”
曲灵摆了摆手,说:“没什么本来不本来,应该不应该的。”
唐卫国还要说些什么,等待了许久的烤鸭被端了上来,他虽然生在富裕家庭,也没有条件经常吃烤鸭。那霸道的油脂香气顺着空气飘进鼻腔里,惹得口水不自觉就分泌出来,他咽口吐沫,说:“先吃烤鸭。”
曲灵嘴巴里头也被口水填满了,在江吉安的推荐下,夹了一块鸭皮沾了白糖。入口之后,曲灵不由得眯起眼睛,太好吃了,油香酥脆,入口即化,香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江吉安见曲灵吃得高兴,右脸的酒窝更深了,他拿起一张薄薄的面饼,给曲灵演示着烤鸭的食用方法。
他怎么做曲灵就跟着怎么做,在掌心铺上面饼,放上两片沾了面酱的鸭肉,铺上甜辣的葱丝,放上清爽的黄瓜条,裹在一起放进嘴巴里,那美妙的滋味,曲灵感觉自己忽然就言辞匮乏,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好吃!
不愧是中外驰名的名菜,名副其实!
埋头一口气吃了两张鸭饼,曲灵克制自己没继续吃,用手绢擦擦嘴巴,喝了一口茶。
对面的唐卫国将脑袋靠近江吉安,不知道在和他窃窃私语什么。
江吉安发现曲灵在看他们,对着她微笑了下。
唐卫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曲灵说:“咋样,烤鸭好吃吧?”
曲灵如实回答:“好吃。”
唐卫国便满脸是笑,说:“你看吧,你要回了均州,哪儿还有烤鸭可吃,所以啊,还是燕市好。”
吃了如此美味的食物,曲灵心情非常好,对唐卫国也和颜悦色起来,说:“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自己心里头有数。”
唐卫国:“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在燕市人单力孤的,说什么心里头有数,你可别逞强!”
这话虽是好意,但也带着贬低之意,听得曲灵又想出言讽刺了,她也没忍着,说:“我是人单力孤不错,可我也凭着自己,成了均州铁矿的干部,评上了先进,获得了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在经贸大学上学期间品学兼优,这才获得到管理局实习的机会。我没靠着任何人的关系,没走后门,实打实自己拼来的!”
唐卫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虽然很厉害,可是……”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江吉安忙开口,说:“你们两个都是好意。这样吧,曲灵同志如果需要帮忙,就直接跟我们说。”他顿了顿,看着曲灵说:“我有位老领导,前些年转业,留在了燕市,目前在市委担任要职,如果需要,我可以请他帮忙!”
唐卫国忙在一边点头,说:“对,对,别看江吉安在部队,可他认识的人不少,只要他出马,这事儿一定能办成的!”
曲灵这会儿热血涌上大脑,根本没听见唐卫国的话,她禁不住咽口吐沫,压抑着狂跳的心,有种机会唾手可得的激动感。
如果唐卫国说出这样的话,曲灵会怀疑他在吹牛,要么不搭理他,要么讽刺调侃两句,可这话却是江吉安说的,虽然只见过几次面,可她打心眼里认定江吉安是个十分可靠的人,既然说出这番话,就是真心想帮,也是能帮自己的。
现在的自己,只需要点点头,答应一声,梦寐以求、汲汲营营的目标就要实现了!
她知道自己应该答应的,可是她清清嗓子,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狠狠吞咽一口,沉默不语。
江吉安脸上带着笑容,酒窝浅浅,一点都不着急,唐卫国却急了,不停地给曲灵使眼色,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说:“曲灵,你咋回事,还不赶紧谢谢江吉安,咱江哥愿意帮你的忙,那可是天大的荣幸!”
江吉安:“别这么夸张,我是知道曲灵同志的专业水平和工作态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留在燕市,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唐卫国忙应和,说:“是,是,都是一心为公!”
曲灵怔怔地,激荡的心情平复了些,反而陷入了迷茫。从父亲离开后,她所获得的,都是她自己辛苦谋算而来,如今,她只要点点头,梦寐以求的事情就唾手可得,她却迟迟张不张嘴答应下来。
她小声地清清嗓子,却觉得嗓子好似是粘在一起。她抿抿嘴唇,抬起头来,笑着对江吉安说:“谢谢你,我,我会好好考虑的。”
这其实就是拒绝了。
江吉安还没有说话,唐卫国却急了起来,说:“这有什么可考虑的?又不用你干啥,一切都有江吉安,用的是江吉安的关系,他的人情,你擎等着就行了,你是不是傻!”
江吉安右侧脸颊的酒窝却深了些,拍了拍唐卫国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对着曲灵说:“好,你考虑好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接下来,几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曲灵心里头迷茫得很,闹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忽然这般反常,莫不就是传说中的贱坯子?上赶子送到自己眼前的好处不拿,非得要费尽心机谋算才行?想得她脑袋瓜子直发疼。
而唐卫国也理解不了这个妹妹的想法,江吉安都愿意帮忙了,还矫情个啥啊?难道是怕欠了人情?人和人之间,不就是你欠我的,我欠你的,你还我的,我还你的,就这么着才走动起来的吗?
以至于和曲灵分开的时候,唐卫国一劲儿在江吉安面前帮她说好话。
“……她小地方来的,一个人生活久了,养成了倔强执拗的性格,不过我敢保证,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江吉安,你可千万别生她的气!兄弟,不管这事儿能不能成,你的人情我记在了心
里头!”
江吉安对唐卫国的话不以为意,真论起来,他可能比唐卫国这个血缘关系上的亲生哥哥还要了解曲灵。
他并不觉得曲灵是不识好歹,她只不过是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打算罢了。
曲灵并不知道江吉安对她的评价这般的高。她坐在办公位置上,手里头拿着一份文件在看,但心思却全然没在文件上,心里头是一阵阵的懊悔,恨不能打自己两拳。
当时脑子怎么就跟抽风了似的,拒绝了江吉安的帮忙呢?自己刚刚说的是考虑考虑,并没有直接拒绝,这会儿再去找江吉安,就说自己已经考虑好了,请求让他帮助自己,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胡思乱想着,却始终没有付诸行动。
最后,她颓然地将文件放在桌子上,自暴自弃地想着,算了,自己就没有擎现成的命,靠天靠地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第70章 逼迫隔天,曲灵拎着暖壶去打水的时候……
隔天,曲灵拎着暖壶去打水的时候,正好在楼道里遇见了匆匆而来的邢副处长,正往潘局长的办公室里走。
曲灵连忙让到一边,叫了一声:“邢处长”。
邢处长却跟没有听见似的,既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应,而是继续垂头,匆忙往前走,细看来,脚步似是还有些踉跄。
曲灵转头看着邢处长的背影,若有所思。
邢处长是审计处的副处长,是潘局长的直属下级,经常过来汇报工作,只是今天与以往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样子格外不同,显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曲灵停在原地,没有走,就见邢处长在潘局长办公室门口停下,抬手敲门。
他肯定是敲不开的,因为这个时间,潘局长和张秘书都还没有上班,潘局办公室是锁着的。
他敲了几下,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但还是尝试着拧了下门锁,拧了几下没拧开,只好放弃,拍着脑袋,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很是焦躁不安的样子。
这下曲灵更加确定,邢处长身上是有大事儿发生了。
她转头,拎着暖壶继续往前走,远远地,正看见潘局长迎面走来,连忙连忙露出笑容来,脚步轻缓,叫了一声:“潘局。”
潘局长朝她点点头,正要继续前行的时候,忽然停住脚步,说:“小曲,这两天毛毛一直念叨着你给他讲的故事。”
曲灵心中一喜,忙说:“是嘛,他要是还想听,我就再给他讲。”
潘局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说:“那就麻烦你了。”
曲灵忙说:“不麻烦。”
潘局朝着她点了下头,便继续前行了。
曲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地自嘲地笑了下。
“笑什么呢,大清早的,这么高兴?”
曲灵抬起头,笑着跟迎面走过来的肖鹏说:“没事儿,肖哥,早上好。”说完后,又小声对肖鹏说:“邢处长一早就来找潘局长了,蔫头耷拉脑的,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肖鹏在局里消息非常灵通,但凡有一些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不过他是做领导通讯员,奔着做秘书去的,嘴巴一向都很严,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点口风都不肯透露。
曲灵这样试探着问,也不确定肖鹏会不会跟自己透露些什么,但一般从对方的态度上,也能判断出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肖鹏往潘局办公室的方向眺望了一眼,瞧着左右没人,跟曲灵小声说:“他摊上事儿了。”
“哦?摊上什么事儿了?”曲灵忙追问。
肖鹏神秘一笑,瞧着她左右手各拎了两个绿色铁皮暖壶,说:“你先打水去吧,回来跟你说。”
曲灵笑:“肖哥,你这关子卖的,吊人胃口!”不过,也瞧见有人走过来了,这地方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先去打水了。
水房的水还没有开,旁边的屋地上摆了一排的暖壶。
看炉子上的温度计,这会儿已经八十多度了,曲灵索性等着。锅炉房太热,曲灵便出来了外面。
要说机械进出口管理局内部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四周围都种了花啊树啊的,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让人看着便觉得生机勃勃。
不远处一片空地上,被木栅栏围住,种了一片菜地,是食堂大师傅种的,这位大师傅还在单位里头养了两头猪,就用食堂的泔水、剩饭养活。每年年末,就把这两头猪宰了,给单位食堂加加餐。
这会儿,那位一个人有两个粗的大师傅正半蹲着,给蔬菜间苗,往曲灵这边瞅了一眼,曲灵便笑着跟他点点头。
大师傅也朝着她笑了笑。
大师傅在单位里虽然职位不高,但赚的工资不少,地位也很高,是大家都想交好,不愿意去得罪的人。
曲灵自从来了单位,见人三分笑,见面都是好听话,食堂大师傅也知道有她这号人物。
估摸着水差不多该开了,曲灵进了锅炉房,打好热水后,快步回了办公室。
张抗美已经到了,曲灵跟对方打了招呼,说:“张哥,水打回来的,刚开的水,正好沏茶。”
这四个暖壶,其中有两个是潘局办公室的。
张抗美道了声谢,便拎起其中两壶去了隔壁办公室。
曲灵趁机问肖鹏,“肖哥,邢处长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瞧见肖鹏的茶缸子敞着口,里面放了茶叶,连忙将暖壶提过来,续上水。
肖鹏满意地端起茶缸子,吹了吹上浮的茶叶,又放下,这才开口,说:“他手头审批的一个项目出了些问题。第一机械厂想要引进西德的技术和设备,结果老邢没给通过。人家那边也不是吃素的,就跑来和任局长投诉,说是老邢索贿不成,故意报复。”
曲灵目瞪口呆,说:“怎么听着跟过家家似的,这种事儿就直接捅出来了?”
肖鹏点点头,说:“我参加工作这么多年,这种直来直去的事儿,我也是头一回听说。”
曲灵:“那邢处长来找潘局干什么?”
肖鹏:“估计是找潘局,让他去帮着在任局面前说些好话吧。第一机械厂的人跑来投诉,不管有没有啥实质证据,都对邢处很不利。”
曲灵点点头,想到张艳红在宝安矿务局时,嚣张跋扈的样子,也可以推知邢处长的为人,这些年搞项目审批,得罪的人肯定不少,这会儿算是碰到一个不按照牌理出牌的,一下子就慌了。
不过邢处长之后如何,跟自己的关系也不大,曲灵好奇心满足了,便也没有过多打听,却没想到,这事儿还是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下班的时候,张艳红又叫了曲灵去家中吃饭。
曲灵犹豫了下,还是去了。邢处长虽然摊上事儿了,但到底还在副处长的位置上,依着张艳红的小心眼儿了,要是被她看出自己“人走茶凉”,被她记恨上了,整治自己这种小角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曲灵到的时候,张艳红的丈夫在家里,见她来了,也没多问,很识趣地找借口躲出去了。
张艳红也没提吃饭不吃饭的事儿,一把将曲灵拉进了里屋,小声又急切地问:“你跟潘副局长到底咋样了,有没有进展?”
曲灵:“前天才和您汇报过。我一天能见潘局一次就不错了,哪儿能这么快就有进展呀。”
张艳红失望极了,脸一下子就垮下来,迁怒着说:“你真是没用,白长了这一张好脸!”她抬起手来,就要往曲灵身上捶。
曲灵是想利用她,平时也都是哄着捧着,但不会惯着她乱打人的臭毛病,一下子就将她挥过来的手臂抓住了,让她动弹不得,嘴上却问着:“张姐,怎么了,忽然
这么着急?“,好似不知道那只手臂伸出来是要打自己似的。
张艳红抽胳膊,抽不回来,心中的火气更胜,但也明白自己这火气在曲灵身上是撒不出去的。她想着,曲灵如今上了他们的船,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跟她说了也无妨,便如实说道:
“邢处长这次遇上了些麻烦,第一机械厂那个姓李的王八蛋是个二愣子,一点人情世故不讲,上任局长那里告了老邢一状,说他想跟第一机械厂要钱,机械厂没给,老邢就把机械厂的项目毙掉了。”
张艳红说的,跟肖鹏得到的消息大差不差。
曲灵理所当然地说:“邢处长这么清廉、正直的人,怎么会干这种事儿?张姐你放心,清者自清,任局长明辨是非,肯定不能相信小人的污蔑,肯定会还邢处长清白的!”
这话,听着跟说反话似的刺耳,但瞧着曲灵那清凌凌的大眼睛闪烁着单纯和真诚,张艳红就知道自己是做贼心虚,多想了,但还是瞪了曲灵一眼,心说这大姑娘还真是天真,老邢要真是清白的,至于这么犯愁嘛!
张艳红张了张嘴巴,眼神乱飘,而后才收回来,看向曲灵说:“别说这些没用的!”她边说边往回收胳膊。
这下曲灵放开了她。
张艳红甩甩自己的胳膊,看着上面被捏出来的红印子,没好气地瞪着曲灵,“劲儿倒是挺大,没用到正地方,唉,真是指望不上你!”
她也是没办法了,她的靠山就是邢处长,一听说他出了事儿,就没了主心骨,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才病急乱投医地想起了曲灵。
“你还是抓点紧儿,往潘副局那里使使劲儿!一个四十多岁,事业有成的男人,媳妇不在身边,素了这么久,就是母猪也能看成貂蝉,你这个大美人总是在身边晃,他哪儿能不动心?我就不信这世上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小曲,你不能矜持,你得豁得出去……”
张艳红越说越离谱,曲灵本来还能装装样子,专心听着,听到后面却觉脸上发烧,臊得慌,忙低下头去。
张艳红没办法,摆正曲灵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亲身示范了一番勾引人的手段,什么不经意地撩撩头发啊,解开第一个扣子,让男人看见脖子里面的嫩肉啊,用胸部不小心擦过他的身体啊……
越说越下作,听得曲灵胃里头直犯恶心。这种露骨手段都教授出来了,可见张艳红是真的等不及了。
“你可得抓紧了,我们费这么大力气才让你当了潘局长的通讯员,你要是不成事儿,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走出筒子楼,曲灵想到张艳红最后这句用开玩笑语气说出的威胁话,脸就垮了下来。
她可不觉得张艳红是在开玩笑,她太急迫了,太疯狂了,她已经等不及了,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不定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就是与虎谋皮的结果啊,利用不了别人却反被威胁,曲灵只觉得后背发凉,连忙快走些,离开这附近。
心里头禁不住又蠢蠢欲动,想去找江吉安,接受他的帮助,只要自己成了管理局的正式职工,什么张艳红,什么邢处长,通通滚一边去,她可以指着张艳红的鼻子,将自己想骂她的话通通骂出口!
隔天,曲灵和肖鹏打听邢处长事件的后续。
曲灵平时就经常和他打听局里各种人、事,又曾经和邢处长在一个项目组外派过,肖鹏倒也不觉惊讶,说:“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是一个处长,也不是外人说一句就能给处分的,除非是有真材实料的证据。不过我猜,不会有证据,邢处长可不傻,在机关单位混了这么多年,要是还能给人留下证据,这些年可就白混了。”
曲灵点点头,觉得肖鹏分析得非常有道理,邢处长这种老油条,是绝对不会给人留下把柄的。
肖鹏又说:“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对,我就随便一说,你就随便一听。”
曲灵:“放心吧,就咱们自己私下说,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事情又过去两天后,再遇上邢处长,他虽然还有些憔悴,但不再丧眉耷眼的了,看来肖鹏的判断应该是准确的。
曲灵心里头很有些失望。【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