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显而易见。


    他们被盯上了。


    周惟静和江述对视一眼,都觉得无语。


    不管邻居还是偷偷潜进来的小偷作案,选中他们家都是倒大霉了。


    “夏城现在也要走向a市的老路了啊。”


    江述眯着眼感受着暖气充斥着自己全身,冻得微微僵硬的四肢有种慢慢化冻的感觉。


    周惟静嗯了一声,感慨道,“只要解决不了粮食,任何人口密集的地方都只有一个结果。”


    人类生存的本能第一驱动力就是饥和渴,在基本生存都改变不了的情况下,秩序崩塌是早晚的事,而在乱世中最常见的悲剧就是为了一口饭典妻当子,饿红了眼杀母食肉也能做得出来。


    夏城迎来这一天,已经算非常晚了。


    争抢资源而发生的种种惨剧周惟静二人不止见过也亲身经历过不止一次,比如翻墙进来的钟山小区歹徒。


    比如沙漠上杀人夺资源的空间主人。


    周惟静一边在脑子里回想,一边走到客厅蹲下身把种在客厅里的盆栽小萝卜一个个拔起来。


    水红色的樱桃小萝卜在她精心的照料下长势很好,一颗颗圆滚滚地比乒乓球还大一圈。


    晚上是炸酱面配腌制的萝卜泡菜。


    这顿是周惟静做的。


    那个曾经非常厌倦厨房和做饭且做饭水平非常不行的人,现在也逐渐在温馨平淡的生活中有了自己亲手烹调美食的兴趣。


    在吃完面,江述在收拾餐桌的空挡。


    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如果夏城乱了起来的话,你想知道你妈在哪吗?”


    在最开始,周惟静在当审核员的时候就看到过那个瘦得不成样子的女人,匆匆拉着年幼的小男孩躲避她。


    那几天,她总是心事重重。


    告诉江述吧。


    他对母亲有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阴影,告诉他无异于是在戳他的伤口。


    但不告诉他的话……


    这个女人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有知情的权利。


    最后,小心翼翼的周惟静在傍晚两人一起看电影的时候,装作随口一提的样子,“我今天还看到一个长得很像你妈的人,拉着个小男孩看见我就跑了。”


    说完,又不住地用眼角余光去瞥他的反应。


    江述只是撑着脑袋神情微倦地看着幕布上机器人躺在雪地的样子,没什么反应,甚至有些犯困没反应过来。


    过了几秒,才如梦初醒般看向她,一看就笑,“我说呢,你这两天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我还以为你想着什么时候丢下我自己跑路呢。”


    他慢慢直起身,伸手握住她的,“不用管她,我相信她看见你就跑证明她还剩一点良心,反正我没对不起她,现在我们各自有各自的人生,我才没这个耐心理她。”


    江述有时候也很奇怪。


    他的妻子似乎总是觉得他的冷血只是口头上说说,总认为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但他自己知道,在很多时候,比如周惟静的好朋友可能遭遇不测,周惟静认识的人遇到危险,又或者是看见熟悉的人过得不好,他露出的怜悯都是装的。


    这是他理智分析后得出的结果,因为周惟静会这么做,所以他也这么做,单纯为了让周惟静开心。


    让他抛弃原则,被伤害了也不忍心看她受苦——这种毫无原则的忍耐他只对周惟静一个人有。


    听到他生理意义上的母亲带着一个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在夏城过得不好,他内心毫无波澜。


    硬要说的话,他可能更愿意眯眼笑笑,感慨一句‘真是报应啊!’


    当初差点将亲生儿子冻死或者摔死的女人,应该能接受自己的儿子遗传了她同样冷血无情的基因吧?


    周惟静看到江述的反应后下意识也松了口。


    就怕江述心软,到时候他们不仅要出钱出力,江述还要时时刻刻忍耐来自原生家庭的伤害。


    看到童年时期对自己漠视冷血的母亲无比耐心温柔地对待自己的小儿子,这种画面对一个仍对亲情抱有希望的孩子太残忍了-


    天色越来越黑,在锦绣华庭靠近人工湖那边的围墙下,出现了几个猫着腰从破洞中钻出来的人。


    被围在最中间的,是一个明显比其他同伙矮了一个脑袋多的瘦小身影,即便是裹着厚厚的棉袄,也能看得出瘦得像个竹竿似的。


    “喂,你确定这个人家里物资多?!老子警告你,要是敢耍花样,你儿子今天晚上就给我们哥几个下酒吃了!”


    粗声粗气的汉字瞪眼,语气很不耐烦,“妈的!那群条子就晓得盯着我们!这回要是再不带点好东西去,条子都要把我家搬空了!”


    “别说了,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要是这婊子骗我们,和她儿子一起煮了烧锅汤给兄弟们暖暖算了!”


    “我……我保证这里东西够多!”徐千惠打了个哆嗦,冻得出脓发烂的手无力地攥紧,想到自己饿得瘦成豆芽的儿子,咬了咬牙保证道,“这是我的大儿子家,不会错的!他娶了个老婆前段时间还在当审核员,不然怎么住的上这么好的房子!”


    说起这个儿子,她既是悔更是恨。


    后悔当初记恨他父亲,所以对他也没个好脸色,导致现在江述和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别提接济她们母子俩了。


    恨的是他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冷血无情,明明已经知道她和弟弟也在夏城,居然对他们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真不愧是江司乾的种!


    “呦呵!还是个亲妈揭发亲儿子的戏码呢!”脸上有道刀疤的魁梧汉字兴味盎然地吹了声口哨,“怎么儿子住高档小区,亲妈和亲弟弟连口稀饭都捞不着啊?哈哈哈!”


    “我可警告你!可别想着和你那好儿子里外串通倒打我们兄弟一耙啊!敢有这种念头老子不活剥了那个小贱种!”


    “哈哈哈,老哥,要是她能和她那个好儿子串通,哪里能沦落到给我们兄弟暖**求一口饭吃啊!是吧?”


    徐千惠气得发抖,咬着干渴的嘴唇默念着儿子的名字,脚步重重地往前走。


    这是她刚进夏城的时候,利用自己身份信息和户口本上几人的关系证明才从其他几个审核员那得到的消息。


    那时,她凭借着之前的履历,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人才名额,被分去了金融管理所,和儿子一起住在宿舍单间。


    她志得意满,心想总算是给她得到了发挥的机会。


    提前要江述的地址,也只是防着江司乾那个老东西要是也出现在夏城的话,就用点办法让这俩父子狗咬狗。


    没想到寒灾忽然到来,第一个被解散的就是创办刚起步的金融管理所这些非必要的单位。


    她不能在宿舍继续住下去,可她到寒灾开始为止,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也不够她完成原始积累,连房子都租不起,只能带着孩子和不多的积蓄住回了难民所。


    随着温度一天比一天低,粮食一天比一天挤,难民所里暖气的温度也一天不如一天,她儿子病了。


    那时候她遇见了那名义上为商会实则为小混混帮派的几个人。


    之后的生活更是如同泥沼,她为了儿子也为了活下去只能浑浑噩噩地忍下去,可万万没想到,粮食缺到一定程度。


    他们居然将主意打到了吃人上……


    她抱着瘦小的儿子瑟瑟发抖。


    眼见着房子里的女人和孩子一天比一天少,徐千惠毛骨悚然,深知再不做点什么,迟早会轮到她和她的儿子的!


    于是,她主动说出了这个地址。


    作为这个诱饵,她必须要活着才有用,如此,她才能勉强带着孩子活下去。


    一行人在雾蒙蒙的夜晚中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居民楼处走。


    鹅毛大雪从头顶刷拉拉地掉落,没走出去几步,越来越厚的积雪就将他们的脚印覆盖,抹去他们经过的一切痕迹。


    “等会儿你负责敲门,将人引出来,不一定要人出来,只要把门锁开开,就算你一功。”


    刀疤脸汉子呼着寒气,瞪着眼警告她,“别想些有的没的,想想你儿子!”


    徐千惠的衣服不合身,在外面走了半个钟头就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被冻住了一样,哆哆嗦嗦地点头,“我……我都知道了。”


    几个大汉对视一眼,雀跃地呼了口气搓了搓冻僵的手。


    非常放心地让她走在最前面。


    这老婊子虽然小心思多了点,但好歹对小儿子的好是有目共睹,什么吃的喝的全都紧着儿子,那小豆芽菜生个病立马急得将大儿子这道筹码扔了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将那小豆芽菜放在名单最下面。


    领头的刀疤男嘿嘿一笑,过了今夜,他们就发达了!-


    江述半夜有起夜的习惯,绕去厨房喝杯温水,再看一眼阳台上的温度计,最后重新回到温暖的被窝,抱着香香软软的老婆重新酝酿睡意。


    今天晚上也是一样。


    他站在水吧台边指尖点了点,拿出了一瓶牛奶。


    正想把牛奶倒进杯子里,就听到了门口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是锁扣在振动的声音。


    有人?


    他知道没人能在万能锁的加持下撬锁进门,但这时候在门外捣鼓的,肯定就是白天那伙敢在他家门口刻字的家伙了。


    他的手顿了顿,从塞在口袋里的纸袋里摸出一把枪。


    缓缓走近门口。


    而一门之隔,那个手里拿着纸片和铁丝的男人正神情紧绷,手下的动作试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能把锁撬开。


    不对!?他明明都听见开了的声音啊!怎么会这样?


    “怎么回事!”刀疤大汉不爽地瞪他一眼,压低声音威胁道,“要是开不开,今天晚上的收成你一粒米都分不到!”


    开锁的更着急了。


    徐千惠背后那人不耐烦地用刀柄撞了撞她的肩膀,“喂,要是他不行,就要轮到你上了。”


    徐千惠手心分泌出汗水,紧张地僵硬笑了笑,“……我明白了。”


    在他们正在挣扎努力的时候。


    猝不及防地——


    门开了。


    开锁的男人狂喜之色还未完全露出,整个人就僵住了。


    一管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对着他们。


    一个冷漠的年轻男人,轻车熟路地握着枪,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们。


    第132章


    “兄弟……误会!”


    刀疤男额角的青筋一跳,在枪支的压迫下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举起双手示好道:


    “我们半夜来找是事找你!你看——”他强行将躲在他背后瑟瑟发抖的女人拖过来,握着她的肩膀朝他挤出个笑脸,“熟悉吧?我们是受人之托来送她过来的!”


    “哈哈哈哈是啊!我们是受你妈妈委托来的!别误会!别误会!”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男人露出僵硬的笑附和道,悻悻地将手里拿着的作案工具藏在背后,不敢让他看见。


    脑子里在疯狂想怎么脱身,心里在疯狂卧槽。


    这他妈的死小子从哪里搞来的枪!


    “小述……”


    徐千惠笑得比哭还难看,在刀疤脸强行地推力下只能不情愿地往前挪,“妈妈想你了——”


    江述的胃部下意识抽了下,一股气流往上涌,他张了张唇,忍住那股想要呕吐地欲望。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是太恶心了。


    “门口的记号是你们留的吧?”


    江述忽略徐千惠迫切的示好,压迫性的目光扫过其余的几个男人,看得他们咽了咽口水又后退一步。


    该死的臭婊子!


    居然害他们兄弟沦落到这个地步!


    几个大汉愤怒的目光几乎要将徐千惠的后背盯穿了。


    只要他们能活着回去,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小儿子,恐怕等待他的就是极致残酷的虐杀……


    徐千惠打了个寒颤,只能将侥幸地想,只要江述他愿意,就能救下她们母子……只要他愿意。


    刀疤脸趁着徐千惠慢慢走向持枪年轻人试图求情的时候,微微偏过头朝自己的手下比了个手势。


    [背后偷袭]


    [明白]


    那捏着铁丝的矮小汉子喉结干涩地滚了滚。


    这点交流暗号他全都看见了。


    一般来说,握着枪的人只有在第一时间开枪使自己的敌人失去反抗能力才算十拿九稳,一旦磨磨唧唧犹豫不决,而面对的敌人还不止一人,被反控住的概率就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


    刀疤脸对自己的兄弟们身手有自信。


    一旦让他们把枪拿到手嘛……


    他舔了舔下嘴唇,贪婪地望向了他的背后,这个男人连枪都能搞到,想必家里的物资很充足。


    “小述……”


    徐千惠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被发现了,他手上还有枪,这些吃人的怪物只要拿不到东西就会彻底恨上自己,即便她回去了,也只有和小儿子一起惨死的结局。


    更何况,折磨一个女人,可比折磨一个孩子方法多多了……


    她不想死。


    江述冷漠的眼神移到她身上,冷冷地警告道,“别过来。”


    徐千惠咬了咬牙,视线的余光扫到刀疤脸的暗示,她忽地猛力往前窜,试图躲到江述身后去。


    “你……”江述瞳孔紧缩,被她忽然背弃阵营的动作惊到了。


    与此同时,那几个大汉也抓住了这个绝佳的机会。


    “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就一枪毙了我啊!”刀疤脸狰狞着脸往前一步,强壮高大的身躯上前,看起来还是很唬人的。


    刀疤脸的主意打地很好,他只需要吸引住他的目光,这男的看见自己亲妈手就拿不住枪了,怎么看怎么是个不敢开枪的孬种。


    只需要一秒,趁他不注意,其他的同伴就可以接着这个机会从侧面和背后他控制住!


    但只是一眨眼。


    那背后偷袭的同伴正高举着双手即将抓住他的脖颈时,刀疤男脸上得逞的快意还没展开,一个黑红的血洞无声地贯穿他的头颅。


    “噗——”


    像是西瓜被打烂的声音。


    “啊——!”倒在地下浑身发抖的中年女人忍不住尖叫,但下一秒,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捂住。


    “徐女士,你也不想和那几个人一个下场吧?”


    温柔的女生轻轻地在她耳边响起,在徐千惠的眼里,她曾经的儿媳妇,也就是现在这个被打劫的家庭的女主人,恐怖地像电影里的女鬼。


    就在几秒钟前,徐千惠趁乱躲到了江述的背后,在后面,从开了一半的门后传来的暖气无声地散到了她扒在地上的手掌上,她快要冻得失去知觉的手终于感觉到了一丝让她心安的痛感。


    她抵抗不住温暖和物资充足的诱惑,在偷潜进这个房子里面和趁他们打斗的时候逃跑,她举棋不定。


    但在她下决定之前,血溅到脸上的感觉将她从癫狂的幻想中唤醒。


    一个美丽的女人,穿着柔软的睡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而她面无表情地举起手里的枪,利落地不断扣动扳机。


    银色的子弹精准地没入背对着她的几个汉子的后脑勺。


    狭窄的入户门口仿佛穿越到了盛夏的西瓜摊,打烂西瓜的声音接连想起。


    徐千惠摸了摸脸上粘稠猩红的血,整个人宛如一瞬被抽走了灵魂,木楞楞地坐在地上全身颤抖。


    “你要把她怎么办?”


    周惟静厌恶地抬起头,一眼都不想看这个自私的女人。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恶,明明知道这群人是想要杀死抢夺自己的大儿子,但还是来了甚至自愿充当了假装谈判的诱饵。


    又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不管不顾地想要用大儿子的命来给自己挡灾,甚至不止,如果她小儿子还活着的话,从那伙人的同伴反应过来之后估计也要完蛋了。


    真是一个为了自己坑死亲儿子们也无所谓的‘好母亲’。


    “杀了她?”


    江述蹙眉甩了甩手上的血,他之所以迟迟不开枪,就是在等周惟静。


    “又或者赶出去?”他看到周惟静蹙眉了。


    只有她手上的那把系统出产的枪能做到真的无声,这样即便把这群人全杀了,只要处理好尸体,也没人能知道他们手里有枪。


    至于周惟静没有按往常的规律半夜醒来的话也没关系,江述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杀人生手了。


    周惟静点了点头,没发现他在细致地观察自己潜意识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那就赶出去吧。”


    “小述……小述……”徐千惠如梦初醒,“别赶妈妈走好不好,妈妈不要弟弟了,以后就留在这里照顾你们俩!这么多年其实妈妈一直在后悔……”


    她还想说些挽回的话,但抵在她额头的枪管瞬间让她卡住,不敢再多说,生怕自己就和门口这横七竖八的尸体一样,死不瞑目。


    确认她真的走了之后,周惟静手轻轻一抬,这些还在流血的尸体就被扔进了空间的万能垃圾桶,等待被分解为压缩小方块。


    “唧唧唧!”小黄鸡扑扇着翅膀从门内钻出来,下一秒,勤勤恳恳的老搭档突然出现,拿着清理工具开始吭呲吭呲地打扫地板。


    “主人,只要五分钟!”小黄鸡嫩嫩的声音响起,严格履行着身为主人衷心大狗腿的职责,第一时间善后。


    “小吉今天也辛苦了!”周惟静对小黄鸡比了个大拇指。


    周惟静生怕隔壁家听见动静也出门来看,直接把地上红红白白的痕迹上盖一层厚厚的黑灰色草木灰,将混着冰的湿答答液体都吸进去,立马看起来就没有那么恐怖了。


    在放走徐千惠,且将其余所有都杀了,周惟静二人想也知道警察迟早会找上门。


    可警察真的在三天后找上门来时,她还是惊讶了。


    因为,这么一起命案,居然三天后才找过来,这也太迟了吧?!


    开门的是演技修炼得炉火纯青的周惟静,她适时地在开门时谨慎地问道你们警察为什么来,在得知这里疑似发生一起重大命案而自己夫妻俩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后,又露出震惊无措慌张的样子,磕磕巴巴地解释自己怎么可能!


    “你好,这是搜查令!我们在这栋楼附近都没有找到被害人的尸体,我们严重怀疑尸体现在被你们藏在家里!”


    天灾前经常刷短视频的人都知道,一起命案,最难的不是怎么杀人,难的是怎么处理尸体。


    就算能把肉都全部吃下去,骨头也没办法吞进肚里。


    这是周惟静早已预料到的,房子里该摆的东西,不该存在的东西,怎么恰到好处地让人相信,她们俩已经拼车熟路。


    客厅里摆着一堆堆花盆,长条的圆形的,各式各样,在暖气下冒着生机的绿色——现在这个菜价堪比金价的时候,自己在家种菜吃是很多家庭的选择。


    宽敞的房子打扫的很干净,空气里还飘着浓郁的肉香味,警察们戴着手套走进厨房,掀开炉子上炖着的珐琅锅,里面是一锅咕嘟咕嘟冒泡的清炖羊肉。


    再打开厨房的各个柜子,细致地翻找着冰箱,里面调料香料很全,冰箱里肉菜都有不少,但专业的法医一看就知道,里面全是牛羊肉,不可能掺有人肉。


    ——这是一家家产颇丰的人家,生活过得很不错,所以被犯罪团伙盯上了。这点也对上了。


    厨房后是卫生间、仓库、卧室、书房、保险柜……任何一个可能藏有尸体的地方法医和警察都认真细致地翻找并拍照留存。


    周惟静和江述作为没有切实证据的嫌疑人,不允许离开这个门,但也可以跟着警察搜查的动作一起看着。


    但看着看着……周惟静就发现了有些不对……


    搜查尸体需要这么认真地翻她书架上的书还有桌上的文件纸张吗?


    搜查尸体需要这么细致地在她的首饰盒还有保险箱里流连忘返吗?


    他们的目光还有手上的动作,让周惟静忍不住怀疑,他们比起来找尸体更像是来她家里确认有多少财产和物资的……


    第133章


    一无所获的警察在随身携带的记录册上涂涂画画,严肃地对两人道,“虽然没有在你家搜查到任何可疑的物品,但你们也还没有洗清嫌疑,在结果出来之前,你们禁止出门,24小时会有便衣在你家附近盯着,不要心怀侥幸。”


    江述脸上挂着笑,配合地说了声好,在送人到门口的时候,还往那领头的警官衣兜里塞了两包香烟。


    香烟如今可是夏城地下黑市的硬通货。


    烟叶无法生产的当下,香烟是抽一包少一包的稀罕货,在集市上,一根没泡水没跑味保存完好的香烟能换至少十公斤大米。


    他们这出手,堪称阔绰。


    走出冰封的楼道口,为首的警官慢条斯理地抽完了最后一口烟,连烟屁股都十分珍惜地抽完了,‘呸’地一声吐到雪里。


    他摇头晃脑地感慨道,“他妈的,这姓周的夫妻俩真是他奶奶的富!怪不得上面要盯着,软中华!高市长现在都抽不到这么好的货!”


    “瞧您说的,这什么烟配什么人,老大你就该是抽软中华的!”


    身后的法医是他的亲信,拍着肚皮就开始奉承上了。警官眯眼笑了笑,“承你吉言。”


    等到他们的人影从视野里彻底消失不见,周惟静才用意念指挥小吉从一楼的屋檐角一路爬上来。


    它和空间是一体,小吉的视角可以当做外置摄像头,从空间面板上可以直接观看。


    它不是人,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警官一行人的反侦察,也让屋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来的人翻来翻去,目的肯定不是找证据这么简单。”周惟静蹙眉,心情有些烦躁,“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总不会是发现空间的存在了吧?”


    周惟静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无法平静下来,光是想想被发现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她就焦虑地像原地逃走。


    她甚至想到了空间里那几辆刀枪不入的堡垒汽车,也想到了被加好油妥善维修完毕的直升机。


    只要她想,就能用各种方法逃走。


    “别着急。”


    江述走上前,搂住她将她抱进怀里,声音轻柔地抚慰道,“不可能是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如果他们觉得我们有超自然手段的话,绝对不是采用搜查的方式,毕竟……毕竟是个人都知道空间不可能藏在纸上或者书本里。”


    如果夏城的人发觉她身上藏有某种超自然能力的话,第一件事绝对是用绝对的武力和人力优势来将人活捉。


    周惟静情绪稳定了一点,“……对,之前我们每次出城去转移物资的时候都确认周围十公里内没有其他的活人,也不可能有人在暗处偷窥。”


    “那他们在找什么呢?”


    作为局外人,江述看得视角更广泛,他在搜查的时候也注意到了,那警察和法医在他们存放物资的仓库里转了很久。


    他目光沉了沉,“他们在找给我们物资的人。”


    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在这些食品的包装袋说明书的位置停留了十秒以上。


    他们在看产地,来分辨他们的物资是从哪里来的。按照商品售卖的规律,一般都是就近原则,售卖最近的工厂生产的商品,能够很大程度节省物流成本。


    得知产地之后,再结合生产日期,大致就能推测,给他们物资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周惟静转念一想,是这么回事。


    当下冷笑一声,“我们的东西可天南海北的全都有,他们就猜去吧。”


    死了几个人,死的还是几个本来就黑历史一堆的混混,警方愿意管才怪,城里其他的事都管不过来呢。


    之所以来锦绣华庭调查,也不过是为了搜查寻找幕后物资源头线索的伪装罢了。


    但更让周惟静在意的是——这个能指挥得动高级警官的夏城高层,是谁?


    第二天隔壁的邻居来敲门,问他们什么什么时候上去扫雪。


    吴丹丹目光闪烁了一下,在她凑近的时候才悄悄低声告诉她,“昨天下午的时候,有警察上门来问你们了。”


    周惟静目光微动,“扫雪啊,我们家这两天估计不太行,出不了门,我丈夫身体有点不舒服。”


    吴丹丹会意,知道那件事是真的了,低声紧张道,“警察问我爸一周前有没有在晚上听见什么奇怪的响动,像是打斗啊什么的,我爸说确实听到了,声音还有点……有点像枪响。”


    吴爸爸是退伍士兵,是摸过真枪也是真开过枪的,他分辨枪声是本能。


    但吴丹丹现在担心的事是,这个神奇的邻居要是家里真的有枪怎么办?一想自己爹可能就因为这一句话跟有枪的邻居结仇了,她就连觉都睡不好了。


    “没有,我们家哪有这种玩意儿……”周惟静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前两天上门的警察可是能证明我们的清白。”


    吴丹丹松了口气,“那警察还问了我爸,平常有没有看你拿东西回来,吃的喝得用的什么的,频率又多少。”


    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只能算是上个问题的附加题,不值一提,但周惟静却眼神一凝,等着她说完。


    “我爸年纪大了,也记不清这些,就随便说了两句,你家条件好当然会经常带东西回来,有时候多有时候少。”


    周惟静只有大批量的东西,比如米面油纯净水这些用量大的生活用品会装作去城外运货的样子一次性带很多回来,其他时候,只要能出门,见到有什么还不错的吃食都会带回来。


    除了那两次。


    一次是凉皮调料,门卫的广播播报全小区都听到了,调味料是个极易变质的东西,但她对外说的理由是送给朋友。


    还有一次是买活的小羔羊,她们说是卖给肉摊了,但只要肯仔细打听,就能发现真相。


    “你是说,他们很可能寒灾来之后还和运卖物资的朋友联系过?”


    少女匆匆地戴上毛茸茸的兜帽,在走出办公大楼之前再次和秘书确认了一遍。


    “是的,因为我们调查过了那段时间所有卖肉的摊子,还探访那家卖羊羔给周惟静的肉户,确定羊羔她带走了,但没有卖给肉贩也没有带回家里,而是去别的地方溜了一圈,回来就背了个小包两手空空,现在我们不知道的是她的小包里换回来的是什么,根据重量和大小,我们推测是黄金。”


    “倒卖我们夏城的资源啊……她和那个卖物资的家伙倒是聪明……”


    陆夏夏喃喃自语,但还是想不通,“既然那个人也需要我们夏城的物资,为什么不肯和我们联系呢?我们可比周惟静能弄到的东西多多了。”


    秘书推了推眼镜,猜测道,“私交应该占一部分原因,怕我们夏城政府黑吃黑应该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诶,我们哪里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们各取所需,各自换个各自需要的东西不就行了吗?”


    陆夏夏丧气道,“要是再找不到稳定的粮食来源,爸爸就要我和妹妹带一部分物资逃亡了,我才不想离开夏城啊!”


    秘书叹了口气劝道,“没事的,夏夏,这次要是再问不出直接把人强行带回来好了,我就不信关两天还嘴硬。”


    “到时候,你什么想不明白的都能水落石出了。”


    第134章


    五月底,阳台外的温度计依然停留在零下五十度后的位置,即便是中午太阳最明亮的时候,窗户上的冰依然冻得厚厚一层,冰封的阳台必须要每天用小铁铲铲雪才能保证自家不被落下来的雪压倒窗户。


    大朵大朵的雪下个没完。


    大旱时缺少的降水在寒灾来临之后宛如被塞爆的储蓄罐,源源不断地从天际倒下来,变成大颗大颗的雪花摇摇晃晃地降落,将正片枯黄的大地都染成无边无际的白。


    这些雪在极低的温度下不会融化,而是逐渐冻成冰层,在一层又一层的雪堆叠起来后,低层住户就坐不住了。


    目前一楼已经被淹了一半,三楼一下的住户都颇感焦虑,有关系的早早搬走寻找新的住处,没别的出路的只能在自己这栋楼里想想办法。


    就像是他们这栋。


    听说101在昨天半夜里悄悄带着家里人背着行李去顶楼死了人的那间房子捣鼓了,翘了人家的锁,住进了连血都没扫干净的房子。


    一楼的另外一户嫌晦气,但也眼红101白得一大房子,正四处拉着其他邻居撺掇着一起投诉101侵占他人财产。


    这个听说,就是从厚到的隔壁邻居吴丹丹一家那听到的。


    他们家也是这栋楼至今为止还在坚持隔三差五爬楼梯上顶楼扫雪的人家。


    其余的住户,周惟静两人是存在犯罪嫌疑被禁止出门,有心无力,至于其他的,则是发现有402这家冤大头在扫,自己就算不去也无所谓,有力无心,厚着脸皮装忘记了。


    吴丹丹一家记着之前寒灾来时周惟静给的示警,隔三差五就会借着借东西送食物等往来来和他们说说话。


    吴丹丹在陌生人面前有些社恐,但对熟悉起来的人就轻松得多了,她和周惟静有许多共同话题。


    她星星眼地感谢她,要不是有周惟静的鼓励,她说不定还要犹豫几个月才能下定决心向直属领导申请自立门户,要是一直做那个小领导手下的透明下属现在说不定都被裁了。


    周惟静也会好奇的现在农科院的研究如何了。


    这也不算保密内容,吴丹丹说起这个就满面愁容。


    “农科院现在经费大大缩水,各种生产和商业活动开展不起来,政府没有收入,他们就没有经费,再加上粮食吃紧,而研究抗寒作物又迟迟没有重大突破……”


    说起这个,吴丹丹从自己衣服兜里拿出一小袋漆黑的小土豆,“给,这个你试试,是我们小组研究的最新抗寒土豆,在没有地暖的室内也可以种植。”


    她自嘲地笑了下,“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好了,可惜上头要的是能在室外冻土上大规模种植的作物,这个,只能算鸡肋而已。”


    作为402唯一一个现在还要每天出门上班的工作党,吴丹丹来的时候不多,更多的是吴爸爸,每次自家做点肉或者饺子改善伙食时,就会装一保温盒送过来。


    作为401家庭煮夫,江述往往也不会让对方拿着东西来空着手回去,立马就将保温盒里的菜倒在盘子里,再装一盒子的热汤或者炖肉给他带回去。


    两个惺惺相惜的家庭煮夫在短短的交换期间,就会闲聊几句,顺便江述就得到了小区里的最新消息。


    周惟静夫妻俩这段时间不能出门,江述偶尔往楼道口的垃圾桶里扔垃圾就能看见有个穿着黑色皮大衣的男人朝他张望。


    这人应该就是那警官上次说,专门负责守着他们的人,时刻提防他们跑路。


    “他们是在等我们家什么时候物资消耗完吧?”


    周惟静冷笑一声,喝了一口温热的红糖姜茶。


    体质提升口服液不仅让她变得更强壮有力,还顺便解决了她的痛经,只是江述不管她痛不痛,在月经期间,一律将她的饮品换成了红糖姜茶。


    “他们让人看着我们,估计就是在等我们熬不住了,主动去和他们交涉,到时候还不是条件随他们开。”


    江述嗤了一声,对他们打的这个算盘非常不屑。


    这种手段他之前做生意的时候见多了,只是没想到这回居然被官方用上了,怎么不算他们的‘荣幸’呢。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更‘荣幸’的人来了。


    陆夏夏一来就像刚听说他们家被卷入了这桩杀人案一样,睁着滚眼的眼睛不住地和她道歉。


    “周姐,我这段时间太忙了!”她一脸意外,“你们怎么可能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呢,再说了,两个人怎么可能把那群块头像山一样的小混混全解决,想想就很荒诞!”


    周惟静不动声色地一笑,像之前她每次来时一样,泡了一杯热奶茶,“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跑冻坏了吧?”


    陆夏夏抿了一口温热香甜的红豆奶茶,享受得眯起了眼睛,装作不经意道,“姐,你不会把奶茶都省着留给我喝吧?这么久了,还有。”


    陆夏夏早就怀疑周惟静其实根本没有和那个供货商朋友断联,不然她家这么充足的物资是怎么来的呢?


    她不信周惟静连奶茶这种不必须的物资都早早囤了几年的量。


    “是呀,我和我老公对这种甜甜的饮料都不感冒,我们往来的朋友也不多,正好留给你们喝。”


    气质温柔的女人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亲昵的语气带着朋友间的调侃,用半真半假的玩笑话避开了陆夏夏话中的探究。


    陆夏夏心下微愠,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周姐还是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啊。”


    周惟静心想,从小万事顺遂做什么成功什么的大小姐这就没耐心了,倒是和她爸的作风相反。


    装模作样是她的特长,周惟静继续装蒜,“什么不肯说?小夏,你这么久没来,怎么难得来找我们聊聊天说得还是我们听不懂的东西呢?”


    陆夏夏忍了忍,试探性地挑起了另外一个话头。


    “周姐,我爸说夏城要开放第一批的避难所,你打算去的话,我去悄悄和管理打个招呼让你们直接进去。”


    “什么避难所?”


    “夏城现在的情况我猜周姐你也听说了,粮食不够,天气太冷,水电和暖气的供应岌岌可危,维持的代价太大了,寒灾以来,至少有上千名维修工程师死在电路和暖气线路的维修路上……”


    陆夏夏说起自己一直在忙活的新项目,语气恳切热情了许多,“像现在这样全程供应暖气和水电消耗太大了,我就提议缩小范围,建立避难所,将活着的人集中到一个地方,保证这块区域的水电和暖气能拯救更多的人!”


    周惟静听得很认真,闻言赞赏道,“你这个办法很不错!有政府维持治安,再统一供应电暖,大家也能睡个安稳觉,那……进避难所的条件是什么呀?”


    陆夏夏眸光一亮,“我们考虑到了有物资充足的居民,就一定会有物资不充足的居民,设置准入门槛的话就违背了我们想要拯救更多人的初心。”


    “不管是大户还是贫户,只要你将全部资产的九成上交给政府,由政府进行统一管理分配,就可以成为避难所的一员!”


    周惟静心里狂冒问号,这是什么土匪条款。


    但脸上只能表现出一丝为难,“可是……这对家里物资充足的居民来说,不太公平吧?”


    会这么想很正常,陆夏夏早有预料,她展颜一笑,自信道:


    “物资和钱可以买来很多东西,但供暖和供电除了政府还真的做不到,避难所开始容纳居民后,避难所之外的区域我们将不再提供维修和管理服务,暖气管道电力通道出了问题,居民只能自行解决。”


    “而且,也不是所有愿意捐出全部身家的居民在避难所里享受的都是一样的服务,避难所有单间也有大通铺,有红烧肉也有冻土豆。”


    陆夏夏眨了眨眼,“周姐,按照你们家的家底,我给你们走个后门,单间带独卫,房间随便选。”


    周惟静沉思了片刻,犹豫了几秒,“那我过两天再给你回复吧,我得先和我老公商量商量。”


    这个夏城是彻底待不下去了,逼人上贼船她可不干。


    周惟静决定,等把陆夏夏敷衍走了,她必须想办法离开夏城。


    这种关乎自己身家性命的大决定,确实需要商量和抉择的空间,陆夏夏很理解。


    但她不接受拒绝。


    陆夏夏笑眯眯地就当没听懂她送客的话,而是定定地坐在沙发上不动腿,“没事,周姐你和姐夫在房间里商量吧,我就在沙发上等等你们,省得这么冷的天我还要再跑一趟,锦绣华庭雪都冻实了,车开不进来,我可是在雪里走了十几分钟进来的呢!”


    周惟静顿了顿,虚假微笑道,“那我在对讲机频道里和你说?天太冷了,太晚回去也不方便。”


    陆夏夏只是笑。


    但她不容拒绝的意思溢于言表。


    周惟静只能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房间,尽可能的拖一拖时间。


    第135章


    作为一个很有分寸的丈夫,每次年轻女性客人上门拜访的时候,江述都会当一个很能拿得出手的体贴丈夫,微笑着给女士们端上饮品,然后适时地回房间给她们谈话留出空间。


    今天本来也是如此。


    但江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蹙着眉有些心神不宁。


    他总觉得上次那和清点财产一般的警察搜查和包含陆夏夏在内的夏城政府领导们脱不了干系。


    他甚至怀疑,遭到借各种理由上门清点财产的人家不止他们一户,而是在政府登记册上,标明家底较丰厚的家庭都遇到了。


    目的就是向夏城贡献出所有的私家财产,将城市的整体压力转移到了少数人身上。


    周惟静推开门的时候,两人一对上眼神就明白了大半。


    “就是你想的那样……”周惟静蹙着眉,勉强笑了笑,“市长千金这是打算来硬的了。”


    江述愣了一下,下意识朝着客厅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她在等着?”


    周惟静沉着脸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到他旁边的椅子坐下。


    “她就是防着我们知道消息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


    “那我们现在也可以逃。”


    江述看向她,低声认真道,“让小吉从窗户溜出去,我们再通过空间出去。”


    这是一条百分百可行的路子,小吉是只小鸡,没人会在意它,而双向连同的空间更是无迹可查。


    周惟静对这个提议心动了两秒,但很快就否决了。


    “陆夏夏既然这么光明正大地就在我们家客厅等着,还允许我离开她的视线进来和你谈话,那我们家一定是被盯得死死的,她有把握我们没法从别的地方逃出去,在一眼都不错的紧盯下我们人间蒸发了,她会不会怀疑到别的方向去呢?”


    比如……想到她身上的秘密和超自然能力有关。


    至少现在她怀疑的只是她有神秘的供货商,可以得到粮食和各种生活用品,还没有脑洞大开到粮食和用品她可以凭空变出来粮食和用品。


    “就算我们下定决心,以后打算和所有的人群聚集地都划清界限,再也不和其他人产生交集……但我们之后不仅要考虑怎样在零下几十度的环境下单独生存下去,还要思考怎么走出夏城,毕竟小吉和我的感应不是没有极限的。”


    她咬着下唇,飞快思考。


    诶,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旱灾和暑灾的话,他们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在野外他们靠空间可以轻而易举地活下去。


    但寒灾和雪灾时很难。


    再说了,小吉的移动速度和体型与它相似的小鸡差不多,一百米需要走十分钟,和周惟静感应极限是两公里,也就是从她们家到市政大楼门口的距离范围。


    他们靠小吉逃出去的危险太大了。


    一次只能两公里,小吉哼哧哼哧移动两公里需要几个小时,那他们靠小吉移出城外得耗多少时间。


    他们无法确定陆夏夏这波高层事情会做到什么地步,会发现他们身上的秘密吗,会在气愤的情况下大肆搜捕吗,搜捕的时候又是否会使用枪械?


    周惟静不敢赌。


    末世来临之后,她最害怕的事就是死亡,第二害怕的事就是被人发现她的空间秘密,那样她估计会生不如死。


    江述也沉默了。


    他的性格激进,而且他并不怕死,但他怕周惟静死,更怕周惟静吃尽苦头,和他一起辛苦逃难颠沛流离后结局还是死。


    现在最好的方案竟然是妥协。


    周惟静握着江述的手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良久才伸出另一只手捧起他的脸道,“没关系,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兴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苦呢。”


    江述收紧手掌,脸颊蹭了蹭她的手背,“他们盯得了我们一时,盯不了我们一世,到了避难所我们再等待时机逃出去。”


    “嗯!”


    周惟静和江述商量的速度很快,但做戏做全套,她要表现出对家中所有资产的不舍,也要表现出她做出捐献全部财产的不甘。


    她足足在房间里带了两个多小时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客厅。


    陆夏夏正坐在沙发上带着耳机听对讲机里的内容。


    在这个频道中多名训练有素的士兵正在对她进行实时的汇报,就像周惟静猜测的那样,她确实不是一个人来的,和她同行的有十几名训练有素的侦察兵,严格监控着这间房子的每一个角落,确保里面的一举一动都能察觉。


    频道中士兵之一汇报了周惟静夫妻现在的状态,正在一间房间中进行谈话,通过缝隙里露出的颜色和窗上阴影的轮廓,猜测他们靠得很近,内心处于无助害怕的状态,彼此互相安慰着。


    最新的汇报内容是,人员发生变动,有人离开房间,正在往客厅的方向走去,这对夫妻之间的商讨结果出来了。


    “滋——”频道里插入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唠叨声音,是秘书在嘱咐她,“千万要记得试探那个背后供应商的事!有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再让步一点!”


    陆夏夏皱了皱眉,关闭声音,正好听到了轻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看着低垂着脑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克制的愤懑的周惟静,她放下对讲机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忽然感到有些难过。


    她会讨厌自己的吧?


    曾经一起快乐地勾肩搭背坐公交去当审核员,一起讨论街上哪家店的馕最香,每次来都会笑眯眯地给自己准备各种甜味饮品的回忆戛然而止。


    往后,再也回不到坦诚以待的朋友关系了。


    周惟静深呼一口气,抬起眼睛目光坚定地看着陆夏夏,“我们接受你的‘邀请’去避难所,但我不愿意交出我们家的全部物资。”


    她列出来的理由非常站得住脚,“现在的寒灾下食物匮乏,我们没办法只凭你一句话就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你,我们要自己手上留一部分的粮食,起码我们不至于随时饿死。同时,我需要你向我保证,即便进了避难所,也不会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我们随时都可以走。”


    陆夏夏心平气和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作为朋友,至少是我认为我们现在还算是朋友,我答应你留一部分的食物自己分配。”


    她扫了一眼周围,指了指厨房里一个装厨房纸巾的小纸箱,“你可以留一箱的食物。”


    周惟静看过去,不由得蹙了蹙眉,这个纸箱大小勉强放得下六包六十抽的厨房纸巾,连一袋米都放不下,张了张嘴正欲再谈判,就被陆夏夏打断。


    “这已经是最大的忍让了,在所有申请进入避难所的人选中,有起码超过五成的家庭资产远远比你家更丰厚,避难所对他们的准入条件是一点食物都不允许留下,不管是什么身份。当然,如果你想的话,你家的黄金你也可以留下一部分。”


    食物,是夏城现阶段最稀缺也最需要的东西。


    “……好吧。”周惟静忍耐,只能选择接受。


    “至于你说的第二点,我向你保证,避难所绝对不是为了强行占有富人的物资而随意建造出来的泡沫工程,只要进去,食水和生活都是能够保证的,我用我的生命发誓,避难所会坚持到寒灾结束的那一天。”


    陆夏夏平复了一下心情,从兜里摸出一个黄色的手环给她,“这个是你们家的入内凭证,避难所五天后开放,尽早来,先到先选房间。”


    周惟静沉默地接过东西。


    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陆夏夏刚才说话时露出的一点点哭腔顿时消失不见,她冷静地嘱咐随行人员道,“现在可以开始搬东西了。”


    而江述也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搂着周惟静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第136章


    周惟静和江述在被搬空的家里住了五天。


    能留下来的食物只有小小一盒子,她精打细算地塞满了压缩饼干,早缝隙里还不忘挤两条巧克力。


    米和水只留下够五天吃的量,冰箱里塞得满满的肉只吝啬地给他们留下了一小块一斤左右的分装。


    周惟静打开一看,这分装里的竟然还是之前江述为家庭烤肉准备的牛油!


    可恶,这纯肥油怎么吃!


    尽管空间里,不管是半成品还是热菜热饭又或者是生食材都堆得


    不止是食物,上交的资产里还包括货币和黄金等硬通货,周惟静放在保险箱里装模作样的两块金砖就被拿走了。


    尽管空间里金砖还有小山样的几堆,但她看着警卫费劲地托着两块金砖时还是拳头硬了。


    住惯了大房子的两人头一回觉得自家太空旷了,空得像根本没住人一样。


    江述见他们走得干脆,凑在她耳边说,“我们现在离开夏城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吧?”


    反正陆夏夏等人要的只是物资又不是人。


    但这个建议地三天就被彻底打碎了——


    锦绣华庭附近的暖气管道又坏了。


    这回没有维修工再冒着生命危险随时待命修理管道,整个锦绣华庭就像被一整个端进了冻库。


    在-50℃以下的低温中,仅仅是一点点从缝隙中投进来的冷风就能将人冻得失去知觉,窗户玻璃在室温降到零下后,不到十分钟就爬上了一层厚厚的霜,空荡荡的房间瞬间变成了冰箱的冷冻室。


    小吉比周惟静二人更早察觉到温度的变化,也多亏了小吉,他们再次搬回了那个烧炕的房间,在房间里炕床暖和起来之后,客厅里才冻上。


    小区里其他的住户没有他们这么敏锐,等到在暖气里呆习惯了的人察觉周身发冷,敏锐的人立马呼喊着家里其他人去穿衣服,迟钝的人还在思索着寻找症结在哪,等到发觉温度下降太快了时,找到衣服穿上时已经冻得哆哆嗦嗦了。


    暖气管道坏了,这件事之前也发生过。因此家家户户多少都会备点取暖设备,小太阳、火床、暖气扇,轮番用上,勉强也能不至于被冻僵。


    太冷了,暖源不足的人连喊骂的力气都不够,只能搓搓手,期盼着能等到管道修好。


    但周惟静俩人很确定,这暖气是修不好了,因为不会再有人来修了。


    避难所开放的消息在开放之前只在小范围内流通,至少周惟静没在小区的楼栋间听到邻居们纷纷扬扬的讨论。


    但她从吴丹丹家听到了一点点隐晦的试探。


    “我家过两天就要搬走了,你们有搬家的想法吗?”


    “什么时候?”周惟静顿了一下。


    “大概就是两天后。”


    和避难所开放的时间吻合,周惟静就猜到了吴丹丹家也要搬去避难所,但不知道作为农科院的骨干她搬进避难所是否也要遵守那些严苛的条件呢?


    “真巧,我家也打算搬家来着,东西前两天就清空了,有人上门来拿走,你看,我们俩现在可是一身轻。”


    周惟静开玩笑似的摊开手,臃肿的一层又一层厚棉袄让她看起来像个走路都很艰难的北极熊。


    吴丹丹眼睛一亮,“避难所?”


    周惟静点了点头,对着吴丹丹这个社恐的单纯小傻瓜,她干脆直接提问,“你们进避难所也要捐掉全部家当吗?”


    吴丹丹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当然。”


    “一直以来,我们所有的单位工作人员和普通公民的条件和门槛都是一样的,顶多就是得到消息的渠道更多。”


    她憨憨地笑了下,“虽然我家也没啥值钱的东西,但我妈那还有个从太婆那传下来的金镯子,被收走的时候她哭了一晚上呢,但我觉得吧,金镯子算啥呀!当然还是命重要!”


    按照她的预估,吴丹丹家表面看上去一家朴素,但其实家底可相当不薄,不然一对退休职工是怎么在天灾后买下市政府对面小区的大房子,且两家离得近,她隔三差五收到的酸菜肉饺子还有排骨玉米汤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吃得起的。


    “你们单位同事都和你一样吗?”周惟静好奇为什么他们会这么顺畅的接受交出自己的全部家当这件事。


    吴丹丹点了点头,“当然!第一批的报名还只能接受捐献物资的人家报名呢!”


    她感慨道,“我相信高市长,他不会做骗人的事的,你不是夏城人,可能不知道高市长在我们夏城人心里有伟大,当初要不是高市长,我们夏城也发展不起来,估计就和边上的午城一样,死得死逃的逃,里面乱得像马蜂窝一样,和政府待在一起我们才觉得安心。”


    “你放心,到时候就等于是吃大锅饭!把大家的粮食都放在一起吃。”


    周惟静听完她的这番话,若有所思。


    晚上,两人正窝在稍微暖和的炕房里围着暖气炉吃刚从空间拿出来的麻辣汤锅。


    衢市那边的厨子掌勺,每一口都辣得两人斯哈斯哈,但热意一上脸,全身都能暖和一点。


    非常适合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吃。


    吃着吃着,周惟静和江述说起了今天和吴丹丹的谈话。


    江述放下筷子,浅色的唇被辣成了水红,微微发肿,就连眼睛都显得湿漉漉的,“她还挺适合去当传销的。”


    他对这种个人崇拜主义的盲目信任表示非常的不屑,“是个人都有私私心,现在网络没了,天寒地冻的信息也不流通,那高市长就是把物资和财物全都自己藏起来一部分也没人发现的了。”


    “而且,一个没私心且一视同仁的市长会让自己二十岁都没到的女儿在政府里当公主一样指手画脚吗?”


    周惟静噗呲一笑,“公主?那高市长岂不就是皇帝了。”


    江述傲娇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涕,“我觉得——”


    “砰——”


    江述话音一顿,“周惟静?”


    视野里一片漆黑,习惯了灯光的眼睛在忽然的黑色里像是瞬间失明了一般,江述下意识起身去找周惟静,臃肿的袖子却不小心勾到了汤锅的勺子,砰的一声,盛汤的大勺就被甩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我在!我在!”


    周惟静急忙出声。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慢慢恢复视物能力,周惟静将没吃完的汤锅收回空间里,两个人裹好衣服帽子又往炕床里添了两根柴,确定不会随便熄灭之后,他们走出了房间门。


    客厅里一片花白,像是走进了某种冰雕艺术展,蜿蜒在客厅墙壁上的壁炉被冻得像中世纪冰封在北极的某种古老遗迹。


    周惟静拿出手电筒照了一圈,发现窗户的玻璃被冻裂了。


    在没有暖气的内部温暖下,普通的玻璃和钢材在低温下都极容易改变性质,变得脆弱易折,房屋都很可能在低温下冻到坍塌。


    风从夜晚的雪地里吹进来,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只是夹缝里的这一点风就吹得她隔着面罩和围巾都觉得皮肤刺痛。


    停电了。


    这是周惟静走进楼道里,正面遇上了几个从楼下往上走的邻居时得到的统一消息。


    电线在低温下并不那么容易损坏,但冰棱会在电线上凝结,还会在低温下形成一层厚厚的冰壳,这些冰不仅会影响电线的导电性,重量还会使电线不堪重负倒塌损坏。


    日常使用的话,电线也需要专人的维护,除冰检修,一旦夏城官方不再提供维修服务,那么断电停水停暖将会很快到来。


    颇受折磨的两天时间终于熬了过去。


    周惟静和江述两天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觉,一边是怕睡着了就失去知觉了,一边是怕一个瞌睡炕桌里的火就灭了。


    在低温下,生火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一旦火熄灭了,他们房间里仅存的一点温度都要没了。


    时不时还会有家里木炭等取火燃料用完了挨家挨户敲门试图求邻居接济的,他们一概没理。


    太冷了,周身都在发抖,后背心一阵一阵的凉意冰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惟静和江述怕着凉,几乎把板蓝根当水喝,就差拿出几根香来拜拜老祖宗,千万别感冒啊!


    在寒灾时期,生病的人只有越来越严重的,即便是想去医院救治,在大雪积成冰山的当下,拖着病体还没到医院人就没了。


    等到终于熬到五天后的清晨,周惟静和江述如释重负,揣着保温壶,背着他们的行礼和一箱压缩饼干,第一次真正的离开了这栋楼。


    第137章


    周惟静和江述为这趟出行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外面的世界大雪纷飞,他们为了赶早,五点半天还没亮就带着行李出门。


    行李中最主要的部分就是衣服和一部分的小型电器,这些当然放在空间里会更方便,但为了减少风险,两人挑挑拣拣,还是选择用两个大行李箱和两个大背包装下要带走的东西。


    她已经做好了在雪地里走几个钟头的准备,因此按照爬雪山的装备给自己和江述原样准备了一套。


    登山鞋、护目镜、头灯、护膝、三层手套,里面穿了速干衣,羽绒服也套了几层,确保全身上下没有一个风能吹进来的缝隙,就连脚底她也垫了发热鞋垫。


    但即便是这样周全的装备,在走到小区楼最底下一层的时候两人也忍不住嘶了一声。


    原本的一楼已经被雪淹没了,大堆的雪将通道堵得死死的,只剩最顶上的一道缝还在不断地往里吹着雪花。


    想要进出,就必须得从二楼消防通道的窗户爬出去。


    大冷天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行动时像一只迟钝的棕熊,还要费劲地从窗户口把沉重的行礼扔出去。


    “这才几天没铲雪啊?都堆得这么厚了!”


    周惟静感叹着费劲踩着行李箱爬上去,再跳到窗户的另一面。


    来往进出的人踩得多了,这窗下的一块雪面就比边上要矮一截,冰也更厚实,跳下去周惟静的双脚都被反震地微微发麻。


    等到江述和行李全都被扔出来后,两人不由得都深深喘了口气,粗重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变成一阵雪白的小规模雾气。


    两人顺着人来往踩出来的小道往外走。


    “现在真是挺佩服那些天天在外面跑的人了。”


    江述作为男性,承担了更大更沉的那个行李箱,也承担了开道挡风的任务,周惟静猫着腰踩着他留下的脚印往外走。


    小吉安安静静地呆在她冲锋衣内羽绒服的帽子里,蓬松雪淋了它满头,它察觉到周围没有其他人,在快要被雪埋了的时候就展开翅膀抖一抖,顺带将掉进周惟静帽子里的雪抖落。


    周惟静的口袋里塞着那天陆夏夏给她的黄色手环。


    她拉着沉甸甸的行李箱,在满是雪的小道上,轮子几乎无法运转,全靠两人用自己的力气拉着走。


    他们走过的地方,就留下了一串脚印四排均匀的划痕。


    周惟静从隔壁吴丹丹口中得到了更确切的消息。


    七月三日,夏城会在凌晨四点左右悄无声息地更换公告栏上的告示,统一张贴上避难所开启的公告,与此同时,避难所开门的时间正是同一天八点。


    他们经过距离他们最近的公告栏时,空旷的雪地之间寥落地只有他们两人一鸟,还有漫无边际的雪原。


    一路上的静寂让她颇感意外。


    她从陆夏夏那里约等于被强迫得知道了避难所的消息,隔壁的吴丹丹则是作为农科院的内部工作人员,也早早知道了避难所的消息,甚至还确切到了当天几点。


    吴丹丹一家一周前就开始逐渐慢慢搬东西到她的单位,二号晚上全家都出门未归,想必是提前住进了避难所。


    周惟静本以为今天会从早上开始就非常热闹,所以她和江述尽量地提早出门。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知道避难所消息的人并不多?至少知道确切时间和地点的人很少。


    周惟静拨开被冰雪冻住的一簇头发,心想,吴丹丹在农科院的地位可能比她想象的更高。


    而她们作为接受了她珍贵情报的邻居,也理应送点回礼才是。


    告示上写明了避难所的详细地址,距离很远,在城郊原定作为新景区的文山古镇,在地图上显示约等于要跨越大半个夏城。


    文山古镇远离城市中心,也远离居民区,在天灾是个连公交车一天都只有两班的乡下地方。


    “这么远!?”


    周惟静不可置信地从雪地里拔出双腿,又往公告牌凑近了一步,确认不是自己眼花。


    这时候她心里开始冒出‘要不别去避难所,出城算了’,可转念又忍不住叹气。


    出城……出城他们现在能去哪呢?找到下一个有暖气有电有秩序治安还不会存在任何强迫压制的‘夏城’吗?


    显然是找不到的。


    去避难所是目前的唯一选择。


    周惟静和江述喝了两口温热的红糖姜茶,继续赶路,走到需要靠头灯照亮的黑夜渐渐明亮起来,走到原本空无一人的积雪街道上慢慢出现有人冒头。


    是赶着风雪出门上班,或者习惯性早早起床出门瞄一眼公告牌的人。


    周惟静二人在经过的时候有时候会听到有人在激动的尖叫,然后飞奔跑回家收拾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赶去避难所。


    也有人在看到公告牌之前先看到了雪地里拖着行李,一看就走了很长一段路的夫妻俩。


    有人只是随口问问去哪,也有人看见了他们身上的衣服簇新行李箱里沉甸甸的,还孤零零地只有两个人,心中起了歹念,默不作声地叫上了自己的几个家人,悄悄地尾随在二人身后。


    雪地很难走,尤其是天天都在下雪的雪地,每一片看上去都是一样的松软平坦,但只有你走上去才会知道,哪里下面有冰冻住,硬邦邦的,哪里下面是悬空的,措不及防地踩一下很可能会直接脚腕一别摔一跤。


    江述随手找了根登山杖,权当在雪地里行走的扫雷棍了。


    也因为小心,两人走的速度不快,身后跟着的人很容易就沿着脚印藏在建筑的阴影里一点点靠近。


    但这种小把戏瞒不过周惟静身上的罗盘,那几个人的方向,几个亮点明显得像玩上帝视角的躲猫猫。


    走了这么久,即便是身上穿得再多,也被冷风吹麻了,周惟静和江述在上一次修整时商量过,只要走出人口聚集的居住区,他们就从空间里取出在阿美莉卡时囤的装甲车。


    只有堪比战车的装甲车才能在零下几十度的低温下依然保持性能,粗大结实的轮胎套上防滑链在冰天雪地里也能驰骋奔驰。


    距离走到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的新城区边缘,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的脚程,周惟静转头看了一眼尾随着藏身的角落,烦躁地加快了脚步。


    来吧,想打劫我就给你机会。


    十分钟后,尾随在两人身后正留着口水搓着冰冷的手讨论怎么分赃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几人,像一只只布袋般横躺在洁白的空旷雪地里。


    脸上得逞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被前方忽然回头的女人一人一针麻醉扎在脸上。


    等到终于走到罗盘无法检测到人影的地方时,周惟静和江述终于能爬上装甲车靠新式装备来给自己减负了。


    暖气打开,再脱下束缚住身体的一层层衣服,周惟静惬意地松了一口气,从空间拿出冻伤膏抹到两人脸上。


    收拾完后,走了一路体力消耗不轻的两人又畅快地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香辣牛肉面,在温暖中一路向西。


    连接上系统地图的蓝牙导航精准地指出方向,这回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达到了目的地边缘。


    原本应该是荒郊野外的文山脚下,却比城市中更热闹,停在山脚下的汽车大多是经过改装的越野车,这个时期还能做到这点的家庭非富即贵,能得到消息提前感到也是情理之中。


    一辆辆各式各样的汽车在身穿绿色马甲的避难所内部人员的带领下正在卸下随行行李,惊人的数量证明了即便环境再恶劣,顶层的那拨人依然能过得非常好。


    旱灾时开泳池趴体,寒灾时在家地暖出行有车,到哪都不受冻。


    周惟静和江述两人拉着箱子穿行在车辆中间,显得既突兀又和谐,走了几百米,才有新的引导员拉着拖车姗姗来迟。


    “你好,不好意思,刚才没有看到您!请出示一下进入凭证!”


    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男人,穿得很厚,戴着手套也能看得出手指指节僵硬粗大,明显冻疮严重。


    周惟静从口袋里拿出那条黄色手环,对方确认后语气明显松了一口气,大概是确认她不是不该在此时出现的普通平民。


    “您是怎么来的呢?”男生很好奇,一边帮他们放行李,一边问。


    这么远的距离,现在才九点半,在这个点赶到这里的,全是开车过来的。


    靠两条腿再带着行李走过来的,他们俩是第一个。


    周惟静早就料到了会被这么问,含糊道,“路上碰到了一个好心人,顺道带了我们一程,就是路上他老婆要给孩子喂奶,就让我们先下来了。”


    男生懂了,热切道,“那走了一路很冷吧,避难所里马上到午饭点了,可以尝尝素面!很好吃!”


    “我刚才听到有人说这车以后就开不到了,这是什么意思?”周惟静和他闲聊着,好奇问道。


    男生是个实心眼的,回答道,“因为车也算财产嘛,这些人都是和你们一样通过捐赠大额财产进避难所的,所有的财产和物资以后都避难所所有人集体拥有。”


    “你怎么知道我们也是走捐赠财产的?”江述惊讶。


    “当然是因为手环啊,”男生笑了笑,“手环分成红蓝黄绿白五个颜色,前三个颜色只会给捐赠大额资产的或者特殊贡献人才,比如我们农科院的黄院士,他可是研究出了耐寒水稻呢!”


    “农科院?你也是农科院的,好巧啊,我有个邻居就是你的同事,她也来了避难所。”


    周惟静和江述都是搭话能手,帮他们拉行李到山脚下的十分钟路程,就被套消息套得差不多了。


    等到他微笑着朝坐上缆车的夫妻俩挥手告别,心想这俩夫妻可真不像有钱人,一点都没距离感,下次还要和他们聊天……诶,他们叫什么来着?


    这时候,一脸懵的男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别人连姓氏都没告诉自己,可自己就差把自己工资多少一年多少奖金都说出来了。


    他摸摸头顶,默默转身。


    有钱人真可怕。


    第138章


    文山古镇是偌大一片雪地里唯一的黑色。


    两百多米的海拔,占地面积广阔的平顶山峰,让它看上去像是一个趴在雪地的乌龟,在鹅毛大雪中,远处姗姗来迟的人流宛如雨季搬家的蚂蚁。


    缆车里很冷,但能从高处俯瞰整个夏城的新奇让周惟静握着暖手宝勉强忍耐。


    “那里是锦绣华亭吧?边上那栋长得像蟑螂的就是市政大楼。”


    “雪地履带车?这人来头不小啊!”


    “好多人啊——”


    耐低温钢制的铁钩一边在机械的作用下带着车厢缓缓往上爬,因为低温,铁钩上滑时不断搅碎着黏在铁索上的冰壳,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


    两人津津有味地互相依偎着讨论着下面的场景,在家里闷了几个月,最远也没出过小区门,此时看到外面新鲜的世界,恍若隔世。


    缆车的速度很慢,但不过十几分钟也到了山顶。


    文山古镇是在天灾前就着手开始开发的景点项目,以数百年前的文山庙宇作为核心,从山顶往下建造了一系列的商业街,酒店群等各式建筑。


    天灾后,因为这里地方偏僻,开发商破产,建筑到了收尾阶段烂尾,被夏城官方接手。


    避难所在旱灾时就已经开始动工,不过那时只是作为一项备选,缓慢动工中,后来,在寒灾刚开始时,陆夏夏在市政回忆上拿着她准备的方案正式确定了将文山古镇改造成避难所的规划。


    周惟静在等着上山的履带将属于自家的箱子运上来时,站在履带边就听完到了这个。


    穿着绿马甲的志愿者亲切地递给她一杯温热的姜茶,又转头绘声绘色地和另一个刚下缆车的女人聊起了避难所的由来。


    “这么说,现在避难所的主管就是高市长的女儿陆夏夏咯?”


    女人头上戴着香奈儿的毛线帽,围巾上还别着硕大的一颗蓝宝石,在寒风凛冽的山头上散发着耀眼的宝光。


    得到肯定的答案,珠光宝气女士捂嘴惊呼,“欧呦,小姑娘真厉害诶!”


    这口音一听就是南方来的。


    高市长这是在给陆夏夏造势啊,当真是爱女心切。


    周惟静对这些暗藏玄机的政界交锋不感兴趣,听一嘴感慨一句就抛之脑后,拉着自家的箱子和背包就往里走。


    作为第一批赶到的住户,周惟静和江述只在门口排了十分钟的队,照例审核了身份、犯罪记录、财产情况后进入了大厅根据手环的颜色来挑选房间。


    避难所是从山顶一直往下蔓延的环形建筑,极其辽阔,设计上能容纳得下超过百万人,分配居住的房间一圈圈从外往里环绕,中心区域则是公共区域,如公共食堂、图书馆、休息室等。


    一个颜色的手环对应一层,一层的房型相同,在入住之后,每层楼的住户可以往下走但不能网上走,用江述的话吐槽就是设计挺有阶级感。


    手环的颜色和房间等级还有日常饮食供应的等级挂钩。


    红蓝黄绿白五个等级,红色为最顶级,一共只有五十个名额,五十个大套房占了整整一层,可想而知每一套占地有多么广阔,能住进红色房间的基本都是北上逃难的超级富豪及某些背景深厚的老钱家族。


    蓝色则是三室一厅的结构,24小时不间断供应热食和热水,居住体验不比天灾前的酒店公寓差。


    黄色则是最后一个有单独房间的等级,一室一厅的结构,有简陋的厨房和独立厕所,总共不到五十平,更像天灾前的单身公寓。


    绿白则是真正面向无法贡献任何物资需要帮助的普通平民,绿色优先供给政府单位职员及家中有未成年人的家庭。


    黄绿白三个等级,都是按时间段供应食物和热水,区别是,黄色的饮食条件比绿白好上许多。


    周惟静和江述来得早,想挑个最外圈的清净房间。


    负责等级房间的工作人员还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提醒道,“越靠近内圈的房间越温暖哦,要不再选一选?”


    周惟静和江述塞了两颗巧克力给工作人员小姐姐,还是选择选这个房间。


    比起更暖和,他们更想要一个有一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山地雪原的房间。


    工作人员微笑了一下,帮他们登记了一间转角的房间,面积比普通的房间大不少,算是对他们糖果的报酬。


    时钟转到了十一点,等他们放下沉重带着水渍的行李,江述深深地喘了口气,奔波了大半天,终于可以安顿下来了。


    周惟静身体恢复能力强,虽然累,但还能忍受,就先在房间里外都转了一圈,简洁干净的装修,一看就是年轻人的审美。


    一进门有个小小的玄关,玄关往里有个隔出来的小房间,里面是厕所自带一个淋雨喷头,小房间边上就是简单的小厨房,有个迷你的油烟机,再往里是个小小的客厅,深灰色的沙发和一张圆形的小木桌,再往里就是卧室,1.5的床上还贴心地放了一本引导手册。


    窗户的位置在最里面,因为冷,窗户很小位置偏高,周惟静需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见外面。


    但好歹可以用来通风,她用一个行李箱垫在脚下,试了下,窗户的大小可以容纳一个蜷缩起来翻出去。


    嗯,逃生通道也准备好了。


    入乡随俗,周惟静和江述一边看着引导手册上的内容,一边走向地图上餐厅的位置。


    三层住户,既可以选择自己在家里开火做饭,也可以去食堂吃饭,不需要额外的伙食费,保底两顿正餐一荤一素一汤。


    现在是午餐供应的时间点,周惟静两人走到食堂的位置,就看到了一排档口,都转了一圈,有面食窗口、也有普通的饭菜窗口,在寒冷的雪灾下,还能看到鲜嫩的绿色蔬菜,很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食堂里人不多,稀稀拉拉的人几乎都排在有蔬菜的档口处。


    住进三层的住户本身家底也不错,只是寒灾中,即便是家底不错也基本需要靠维生素片和冻干蔬菜来补充维生素。


    像周惟静这样转了一圈反而选择去面点窗口要了一碗素面的很少。


    清淡的酱油汤,是淮扬那边的做法微微偏甜口,许是开始的第一天,汤水中能吃出猪油的油脂香,柔滑的面条非常好入口,几筷子下去越吃速度越快,吃完一碗再咕嘟咕嘟把剩下的面汤都喝了,整个胃都是暖洋洋的。


    “避难所的伙食挺好的!”周惟静擦了擦嘴,感叹道,“说不定我们被逼来这反而是正确的。”


    江述矜持地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来的第一天说这种话可太早了。”


    那天警卫们将他们家中的物资全都搬走,他们原以为陆夏夏的目的那天之后就已经达成。


    那彻底撕开和谐假面的双方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可仅仅只过了三天,他们就收到了一封特殊的告知信。


    署名蒋秘书。


    第139章


    这一封署名为秘书的信是由门口每日收垃圾的保洁送来的。


    在避难所里只有一个秘书,那就是曾经作为高市长身边亲信的蒋秘书,在他因为心脏病手术半卸任后,又转而去了陆夏夏身边。


    人在屋檐下,至少装装样子还是需要的。


    周惟静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上了往上的楼梯。


    避难所实行严格的阶梯制,楼梯下大上小,可越上走,感受到的空间尺度反而越大。


    因为越往上,属于每一户的空间就越大。


    那工作人员带着她们穿越了宽阔的走廊,经过了上几层的餐厅和健身房桑拿房等公共空间,甚至在路过最上一层某一件红色标签的空房间时还耐心地询问她们是否要进去看看。


    周惟静当然选择进去看看。


    最高等级的房间面积宽大,不仅可以容纳得下一个大家族宽松居住,里面还配备了专属的书房、健身房、影音室,甚至还规划出了一块家庭种植房,为蜗居生活提供趣味。


    等到一行人走到那间属于避难所工作人员们办公和居住的区域时,她已经猜到这位蒋秘书是什么意思了。


    “你们好,我姓蒋,周女士还有江先生,你们叫我蒋秘书就好。”


    坐在办公椅上的年轻男人眉眼舒展,普普通通的长相带着厚实的眼睛,却因为身上亲和随意的态度看上去有了几分属于上位者的贵气。


    他只是抬起一边手臂,示意他们俩可以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并没有站起来表示尊重的礼貌性举动。


    她还注意到,办公椅前的两把椅子比办公椅要低上五公分左右。


    顿时感觉有些微妙。


    隔着宽大的桌子,一方低一方高,尤其是对面还特意表现出了一副亲切又随意的掌握感。


    非常明显的压制手段。


    让进门的人感到压力和无所适从,从而产生怯意,先天就低一头。


    这就是他打得一手好算盘。


    先柔再刚。


    先让人带周惟静夫妻二人先去亲眼瞧瞧那些捐得更多的人现如今的生活有多好,引起他们的心馋,再亲自等在办公室,营造出审视的环境和氛围,敲山震虎,双管齐下。


    但周惟静骨子里就不是个吃这一套的人。


    你来硬的,我就偏要反抗回去。


    当初刘文明和朱铃兰欺负她年纪小,最爱做的就是训狗似得打压她,想让她从此服了他们,只当个怯懦弱小不敢反抗的弱女孩就好,乖乖地将房子拿出来。


    但她当时是如何做的,她被推下楼梯后,捂着满身的血在家属院楼底下放声大哭喊外婆喊妈妈,刘文明越暴跳如雷她哭得越狠,直到那些事不关己不愿扯上关系的邻居都忍不住上前去拦。


    她被推下楼梯时,在摔下来的过程中,她本可以借力停住,但她没有。硬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生理本能,护住自己的脑袋直接摔到最底下。


    此时,她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办公桌前,俯视着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蒋秘书,我知道你。”


    双方静默了一会儿。


    一个不想接这个话茬一个就当一无所觉,只微笑等着对方回答。


    僵持了几秒,蒋秘书心中叹了口气,暗恼这对夫妻不识相,居然跟自己搞这一套,真是不晓得现在在哪里。


    但想到周惟静手里的货源,他忍了忍,挤出一个笑来,“很荣幸,来,先请坐吧。”


    只是这么一打岔,一开始营造的环境氛围就当然无存了。


    周惟静和江述坐在椅子上,和年轻有为的蒋秘书面对面,姿态既不紧绷也不松散,十分自然。


    按照资料调查,这对来自a市的年轻夫妻,男方家中是新起的企业家,人脉很广,家底颇厚,女方则是某位伟大科学家的后人,都不是普通人。


    手上握有联络某位底下物资大佬的联系方式也算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们似乎并不想将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


    蒋秘书轻咳道,“听说你们和夏夏的关系很不错,那对我们夏城还有避难所的情况应该挺了解的吧?”


    周惟静:“怎么会,夏夏是政府内部人员,不会随便和我们这些普通人透露机密事务,我们也不会随便打听这些。”


    “那你觉得我们避难所建设地怎么样?”


    “非常棒!”周惟静不走心地夸了一通,但避难所确实建设得很不错。


    “那你有去看过绿白两个楼层的房间吗?”蒋秘书语气里充满兴味。


    周惟静回忆了一下。


    她去过,在刚住进来的时候,那天非常的吵,接踵而至的人们像乌泱泱地蚂蚁涌到了避难所门口,因为人数太多,警卫们甚至不得不取出枪支和电击棒守在门口。


    她去看过二楼的公共区域,广阔的公共区域被密密麻麻地分割成了许许多多个不同的功能部分。


    光是公共厕所和公共澡堂就有十几个之多。


    吃饭的食堂同时充当日常活动的空间,居民们可以在桌子上写字看书聊天下棋,而食物更是简单,不像三层楼是有师傅打饭吃多少打多少,而是提前按份分好,最大程度地节约时间。


    餐盘里的食物,也多是冻熟的土豆红薯,蔬菜则是农科院研发出的菠菜超绿1号和生菜超快1号,种植快速但口味不好的品种,肉一天只有一餐,多是鸡胸肉和鸭骨架这类上几层剩下的部位。


    她还去看了最底下那层的房间。


    床铺的密度超乎想象,一间十平米的小房间内能住十六个人,比绿皮火车的卧铺还要挤,几乎除了那张窄窄小小的铁架床,连站着的空间都很紧张。


    想到这,周惟静平静地答道,“挺挤的。”


    “那你知道,要不是夏夏帮忙,按照你家捐献的物资,顶多只能住进二楼吗?”


    空气中仿佛被人扔了一颗点燃了引线的炸弹,淡淡的火药味弥漫。


    蒋秘书双手交叉放在桌前,小拇指不住地敲打着桌面,这是充满自信且期待的肢体表现。


    在和妻子一起出现时,总是充当不说话的背景板的江述抬起眼,眼神冷漠,正要说什么,手掌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周惟静心情越不好,声音就越温柔,她浅浅地笑了下,“哦,是吗?我还以为这是我送她救市长父亲一命的心脏支架的回礼呢。”


    蒋秘书手僵了下。


    看着高市长身体渐渐康复,他们所有人都几乎忘了高市长做手术的心脏支架是眼前的这对夫妻弄来的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蒋秘书坐正,“高市长前两天还跟我提起你了呢,我们所有人都对您的善举表示感谢。”


    周惟静但笑不语。


    蒋秘书咬了咬牙,这人真是刀枪不入,什么办法也奈何不了,没办法,只能开门见山,直接说。


    “周女士,我们知道您有特殊渠道可以获取物资,现在避难所和夏城的危机您也知道,我们很期望能和您的那位渠道做一笔大买卖。”


    他殷切道,“我们绝对是抱着极大的诚意来谈的。”


    周惟静心想果然是为了物资。


    她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们,是我的那个朋友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厉害,他只是之前做进出口生意,所以手里有几个仓库的积压货,我们进夏城之后换购房资格证的那些就是他手上放出来的最后一批了。”


    “那他有没有打算来夏城呢?”蒋秘书追问道,“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为他留一间房间。”


    “不好意思,我也很久没有和他联系了,现在搬来避难所也没办法和他再联络了。”


    婉拒蒋秘书后,两人在来时那位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重返三楼。


    两人手牵着手,都没说话。


    但在下四层楼梯,即将走到三楼是,周惟静看到了楼道拐角处一个背着包卖各种小摆件的奶奶。


    她看到了一个东西,不由得‘诶?’了一声。


    拉着江述就冲过去。


    “这个娃娃……长得很像我妈妈的设计!”


    第140章


    周惟静的父母去世很早。


    她刚上小学一年级时,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教室里埋头在新发下来的课本上画美羊羊,忽然心头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就看到教室窗外满面是泪快走过来的外婆。


    那一刻,天生的血缘让她明白了什么。


    周惟静是哭着回家的。


    小学时的伤痛距离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说实话,周惟静记忆中关于父母的回忆只剩下寥寥几段。


    其中让她记忆最深刻的反而是不好的回忆。


    她的母亲刘书好是一名没什么名气的玩偶设计师,在当时的家属院,是属于邻里邻居各个在背后说她不争气的反面典型。


    不搞科研不努力升学也不进体制内,一毕业就结婚生孩子,事业上几年了除了拿个了个什么玩偶设计奖,做出来的产品也没几个人买。


    但妈妈在她的记忆里一直是温柔坚定的,不管听见多么尖酸刻薄的挖苦,都能笑吟吟地拉着她的手说,“晚上要不要吃炸鸡翅?”


    年幼的周惟静一直以为自己是妈妈心中最重要的no.1,直到有一次,她放学去妈妈的玩偶工作室,在好奇打量操作台上还没开始缝合的玩偶时,不小心沾了番茄酱和油渍的手下意识想去摸,却被刚发现的妈妈严厉呵止。


    周惟静被吓了一跳,踩了个空,在摔倒后,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妈妈拧着眉头蹲在地上捧起定位针散掉的玩偶,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摔了一跤。


    妈妈居然先去看玩偶!


    这对从小生活在自认为爸爸妈妈外婆都第一爱我的世界里的周惟静来说,不亚于火星撞地球。


    之后哪怕妈妈反应过来后不停地抱着她哄着,但周惟静还是难受了一个礼拜,在那之后,暗暗吃醋的她再也不许妈妈把玩偶带回家。


    这也是为什么,母亲去世后,周惟静手里没能留下一个玩偶的原因。


    居然能在避难所里看到母亲设计的玩偶!


    周惟静的脑子里瞬间浮现一个念头,“不管什么代价,都要拿下!”


    江述没听她说过母亲是个玩偶设计师的往事,此时对她的激动就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当他猜测她是不是另有深意的时候,拉着他的手松开了。


    因为周惟静两眼放光地走到了老奶奶面前。


    “奶奶,这个玩偶怎么卖?”


    葱白的指尖点着盒子角落里并不显眼的一只绿色小恐龙。


    胖嘟嘟的身体和短小的手,张开的嘴巴里露出用针织勾出来的恐龙牙齿,憨态可掬。


    让周惟静认出来的就是刘书好设计中独具一格的玩偶缝合线。


    与一般倾向于在玩偶身上隐藏缝合线使它看起来更加浑然一体不同,刘书好的设计喜欢在缝合线上下功夫。


    采用撞色,并在缝合时采用不同的缝合工艺,使缝合线有事看起来像波浪,有时是立体的荷叶边,有时有时彩色拼接。


    这个设计一向被行业内的其他设计师诟病猎奇丑陋,在市场上的反馈也不尽人意。


    是命运的巧合,让她在这里看到它。


    奶奶的头发花白,估摸起码有八十岁,但温文尔雅的气度和举手投足之间的姿态都能看出,奶奶在天灾前一定是知识分子。


    钱奶奶热切地从盒子里翻出了那只小恐龙,“姑娘,你要这个?”


    顿了下,她又好奇道,“你刚说这个玩偶是你妈妈做的?”


    周惟静点了点头,“是啊!我妈妈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看到她的作品!”


    她殷切道,“奶奶,这个多少钱?你那还有没有差不多的,我都要了!”


    钱奶奶踌躇了几秒,有些难堪地低声询问道,“有的,姑娘,你等我几天我都给你拿来,但……但可不可以用肉来换?我和我老伴儿已经快两个月没吃到肉了……”


    她来自第二层,还是因为年龄大才得到的优待。


    但绿色房间的住户日常伙食里蛋花汤都算一个荤的,就算是有肉,也是一大盘菠菜里有零星几条肉丝。


    两层楼之间负责看门的工作人员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


    但处于对老年人的同情,钱奶奶拿着玩偶盒子上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的耳朵可没聋,听得到两人之间的谈话。


    当下不悦道,“不允许将上层食物带到下层!违反居住条约的话是要处罚金的!一个玩偶就想换肉,真是想得美……”


    所有人的财产几乎都充公了,这条件下谁能交得出罚金,被惩罚之后的赔偿措施就剩下了以劳抵债。


    看门人自认为是在帮周惟静这个上层住户砍价,可没想到这句话不仅没帮到她,反而弄巧成拙。


    钱奶奶被呵斥后脸上再次露出难堪的无措,嗫嚅道,“姑娘,这个玩偶就送给你好了……”


    说完,将玩偶塞到她手里,收起盒子就匆匆离开了楼道。


    周惟静还没来得及道谢,就看见她的背影狼狈地消失在楼道口拥挤的人堆里。


    她想了想,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从空间里拿出几袋真空包装的卤牛肉并几个红烧肉罐头,塞进一件蓬松的毛衣里。


    “你这是打算拿去给那个老太太?”


    “嗯,”周惟静点头,“我妈以前是玩偶设计师,但产量低,又没什么名气,我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二手的,没想到今天让我碰见了。”


    江述蹙起眉头,“这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呢?”


    如果告诉他的话,他不管去哪个国家都会帮她先找一遍。


    周惟静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有很多,缺少妈妈设计的玩偶虽然有点遗憾,但也不算什么难以忘怀的事。”


    江述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们等会儿正好去把老太太手里其他款式都一起买了。”


    刚才看老太太手里捧着的盒子就发现了,里面这么多各式各样的玩偶,每个都独特又可爱,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老太太天灾前估计是个货真价实的玩偶收集爱好者,不然也不会在躲到避难所之后还不忘带上心爱的玩偶们。


    在连续两天都缺乏营养和油水的条件下,再珍贵再喜爱的玩偶,不得已也被拿出来,卑微地换一点点的肉吃。


    只是,心爱的东西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


    天灾前几千元一只的绝版玩偶此时甚至不能换一块红烧肉。


    第一次尝试卖东西换肉的老太太在嘲讽下落荒而逃,周惟静两人提着里面塞了满满当当肉罐头的毛衣袋子在二楼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老太太。


    接连几天都没找到老太太的踪影,周惟静二人只好遗憾地暂时放弃找人计划。


    毕竟避难所的建筑群,二层的环形居住区绕一圈可真不小,尤其是小格子房间里铺位密集地像蜂巢,找一圈就耗时几小时。


    但直觉告诉她,老太太肯定是个守信又心软的人,既然知道她想要这个款式的玩偶,那一定不会躲着她。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都时不时地就在楼道口探着脑袋等着再次看见老太太卖玩偶的身影。


    很遗憾都没有。


    七月的一个午后,在严寒中无法出门只能在避难所中无聊蜗居的人们大多都在午睡消磨无聊的时间。


    忽然一阵震天的响声伴随着轰隆轰隆地抖动将睡梦中的人们惊醒。


    频率不高的摇晃过去后,周惟静和江述踩着拖鞋走出去,才听见看门的工作人员正对着匆匆走出来的居民们宣布道:


    “不要慌乱!只是一场小地震!我们文山不在地震中心,建筑也经过特殊处理,坚固得很!不要怕!”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周惟静打算趁此机会下去找一找老太太在不在出来问询的队伍里,匆匆赶回去拿起那个小包就往楼下赶。


    没找到人,但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正抱着一张照片朝二楼的看门人哭泣。


    “我家老婆子回家拿东西了呀!地震是不是在城里?!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我去找找她吧!”


    他胸口的那张装裱好的全家福,坐在太师椅上抱着小孩和蔼微笑的老人,正是她要找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