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晚高峰期的市中心,前方的车尾灯宛如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窗外喇叭声不绝于耳。


    程述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上撑着额角,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刚刚老秦让你考虑什么?”


    祝好一愣,这家伙是长了对顺风耳吗,走那么快还听得那么清楚。


    不过如果真的要从阁楼搬出去,确实应该提前跟他说一声,于是回他:“他说他姑妈有一套房子,就在地铁口,拎包就能入住,才500块钱还包水电,问我要不要搬过去。”


    程述脱口问道:“你要搬走?”


    “我这不是还在考虑嘛。”祝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过500块钱也太划算了,你觉得呢?”


    程述没应声,他的脸没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前方的车流开始缓慢流动,程述忽然一脚油门,车猛地蹿了出去,随后又骤然停下,强大的惯性一下子把祝好拍回副驾驶的靠椅上。


    车停稳后,他才说了句:“是挺划算的。”


    祝好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脑勺:“划算也用不着突然加速又突然刹车吧?”


    他淡淡回答:“不想让别人加塞。”


    祝好瞥向后视镜,看到侧后方有辆小轿车歪着个头愣在两条车道中间,估计是刚刚没打转向灯就想变道,愣是被程述这一脚油门给吓呆了。


    她抽回目光,悄悄看了程述一眼,窗外流转的车灯从他脸上掠过时,他的眉梢轻轻动了一下。


    这家伙向来


    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把真实的情绪外露,但依祝好对他的了解,总觉得他越是不动声色,脑子里酝酿的想法就越是危险。


    路上虽然拥堵,但回到家楼下时时间不算晚,还赶得及在家做顿饭。


    车在附近的菜市场门口路边的空位缓缓停下,祝好解开安全带从车里出来,跟程述一起走进市场。


    这个点的菜市场也十分热闹,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们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都赶在这个时候来挑选晚餐所需的食材,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市井气息。


    路过水产区,祝好停在一家卖海鲜的铺子前,被水缸里活蹦乱跳的大虾吸引了注意力,转头对程述说:“老大,我们买点虾吧,正好给白眼狼加个餐。”


    程述嗯了一声,问老板拿了个网兜,捞起满满一兜虾掂了掂,把水控干净,问祝好:“油焖大虾行吗?”


    “你会做吗?”


    程述给了她一个“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又问:“还想吃什么?”


    今天怎么那么大方呢。


    祝好的目光在水缸里逡巡片刻,指了指张牙舞爪的螃蟹:“就你们了!”


    程述转头对老板说:“再要四只梭子蟹。”


    老板应了一声,挽起袖子,手脚麻利地把挑好的虾和螃蟹都装起来。


    既然是程述做饭,祝好觉得还是自己付钱比较好,没等她把钱包掏出来,程述就已经用手机扫码付了款,提着满满一袋海鲜走向了蔬菜区。


    买完菜回来刚走到二楼,三楼房东大妈养的小白狗听到脚步声,立刻跑到门口朝他们狂吠起来。


    房东大妈闻声拎着锅铲从屋里出来,脸上挂着笑:“小程,今天回来那么早呐?对了,那个……”


    话还没说完,程述就截口打断她:“房租我待会儿就转过去。”


    房东大妈没想到他那么自觉,提前打好的腹稿没有了用武之地,只得嗐了一声:“不急不急,明天再转也行。哟,今天给祝好做什么好吃的?”


    程述提了提手里的袋子,说了句:“海鲜大餐。”然后脚步不停地往楼上走。


    “好,海鲜大餐好啊。”房东大妈眉开眼笑,扯住祝好的衣服,低声在她耳边说:“我觉得啊,小程这个人还是蛮不错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比其他来找你的那几个男孩都好。”


    祝好无语,上回还让她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现在又改口说程述比其他人都好了,这立场变得也真是够快的。


    她笑了笑,指着屋里说:“张阿姨,我好像闻到一股糊味儿。”


    房东大妈反应过来,短促地“啊”了一声,赶紧转身进屋去了。


    回到家里,程述已经在厨房里处理买回来的食材了,闻到海鲜味的白眼狼急得在他腿边直转悠。


    祝好锁上门,走到厨房门口问他:“需要我帮忙打下手吗?”


    程述从锅里捞出两只清水煮熟的虾,装进碗里递给她:“你把壳剥了,喂给白眼狼就行。”


    祝好刚接过碗,白眼狼立刻转移了撒娇的对象,竖着大毛尾巴一路嗷嗷嗷跟在她身后。


    “你这名字还真没起错。”祝好嘟囔着把剥好壳的虾放进它的猫碗里,它瞬间就迫不及待扑上前狼吞虎咽。


    程述把处理好的虾倒进烧热的锅里,把虾翻炒至变成红色,倒入调好的酱汁,盖上锅盖焖熟,趁着这空当儿,又把放在水槽里的梭子蟹去鳃洗净。


    祝好洗了手,从程述身后探出头,看他利索地把梭子蟹斩成小块,啧了一声:“老大,你这分尸的手法还挺熟练。”


    程述头也不抬:“去帮我把虾盛出来。”


    祝好打开锅盖,把焖好的虾装进盘子,顺便捻起一只塞进嘴里,被烫得龇牙咧嘴。


    程述动作很利索,没多久就把螃蟹也做好了,还炒了碟西兰花。


    三菜一汤陆续上桌,祝好挨个尝味道:油焖大虾外酥里嫩很入味,辣炒螃蟹也十分鲜香,西兰花清爽可口,刚好能中和重口味的油腻。


    见祝好吃得满嘴油,程述轻笑一声,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好吃吗?”


    祝好忙着啃蟹腿,抽空回了句:“好吃。”


    程述:“那就多吃点。”


    说完又弯下腰拍了拍在腿边撒娇的白眼狼:“你少吃点,你的体重已经超标了。”


    跟蟹腿战斗完,祝好终于腾出嘴说话:“老大,你到底会做多少菜啊?”


    程述低头剥虾,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反正比你那三个可攻略对象会的多,特别是老秦,他家里连瓶酱油都没有。”


    怎么突然就扯到他们身上了?


    祝好擦干净手上的油,想了想:“李砚川煎的牛排还是不错的。”


    程述把剥好的虾放进一个碗里,推到她面前:“煎牛排有什么难的,你想吃我明天就去买。”


    祝好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难道就是男人的胜负欲吗?


    程述自己也说过,要激起一个男人的胜负欲,首先要让他产生危机感。


    不过这危机感的来源是什么呢?


    祝好举着个蟹腿思考了一下,开口问道:“老大,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搬走?”


    程述动作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常:“我可没这么说过。”


    祝好又问:“跟我住在一起,你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沉着声回答:“这个问题你到底要问多少次?没什么不方便的,再说阁楼空着也是空着,你想住就接着住,反正又不需要你付房租。当然了,你要是觉得有不方便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祝好定定地看着他。


    这句话似曾相识,他好像不止一次说过。不过最后那句从之前的“不想住随时可以搬走”变成了现在的“觉得不方便可以提出来”。


    察觉到她的目光,程述抬眼跟她对视,若无其事地说:“所以你真的考虑搬走?”


    祝好没应声,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想着明天晚上要怎么潜进江绮家里找到隐藏线索,搬家的事还是暂时搁置,等剧情任务完成了再做打算吧。


    *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晚上,电视台举办的颁奖典礼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淮江市大部分演艺圈的名流都到场了。


    城市的另一头,程述开车行驶在去江绮家的路上,祝好看着手机上电视台的直播,没费什么功夫就在人群里找到了身着红色礼服,妆容精致的江绮。


    看样子,这个典礼至少还有几个小时才能结束,正好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去找到那个隐藏线索。


    江绮的别墅虽然偏僻,但安保措施还是挺严格。好在他们之前来的时候江绮提前和保安打过招呼,保安认得他们的车,倒是没怎么为难就放行了。


    祝好放下手机,还是有些担忧:“老大,我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进去,


    万一被抓了怎么办?”


    程述说:“两个办法,第一,现在就掉头回去。第二,保证自己不被抓到。”


    祝好想了想:“那还是第二吧。”


    毕竟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她根本不知道剧情任务要怎么样才算是完成,但无论如何,这个隐藏线索一定起到关键作用。


    况且他们也只是进去看一眼,不会带走任何东西。只要不留下痕迹,江绮也不会知道有人来过。


    为了不引人注目,程述把车停在半道上,跟祝好绕小路步行到了江绮那栋别墅的后院。


    后院的围墙不算高,程述脱下外套扔给祝好,简单地做了下热身运动后,后退几步一个助跑,用力一蹬,没费什么功夫就翻到了墙上。


    他指了指前院,朝祝好低声说:“去门口等我,当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祝好点点头,赶紧绕到前院大门。江绮住的是独栋别墅,每户之间隔的距离很远,鲜少有人会经过。


    没多久程述就把门打开了,祝好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之后,闪身进了院子里。


    程述站在别墅外,仰头看了看二楼:“你开的是哪扇窗的锁?”


    江绮的卧室有两扇窗,祝好指了指左边的那扇——那里离发现隐藏线索的书柜最近,当时听到江绮的脚步声,她来不及思考太多,顺手就把窗锁给开了,然后若无其事回到床边,假装自己刚找到手链。


    程述点点头,仔细观察了一阵,把花园里的梯子搭在窗户下。


    这个梯子应该是之前连阿姨为了清理外墙玻璃留下的,昨天祝好离开别墅之前特地留心观察过,虽然梯子不算高,但是以程述的身手,足够他够到二楼的窗户了。


    程述很快爬到梯子顶部,双手牢牢攀住墙边凸起的装饰物,身体干净利落地腾空而起,一下子就跃到了二楼的阳台。他一手抓住栏杆,探身推开那扇没锁的窗户,朝站在楼下抬头看他的祝好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去门口等着。


    祝好会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门就开了。


    程述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跟她一起上了二楼江绮的房间,小声问她:“你说的隐藏线索在哪儿?”


    祝好指了指书柜上的一排花瓶。


    程述把手电筒递给她,戴上手套,挨个把所有花瓶检查了一遍,却没有任何发现。


    他转头问祝好:“你这外挂是不是出bug了?”


    祝好也疑惑,昨天的放大镜指的分明就是这儿,怎么会什么也没有呢?


    第162章


    祝好不信邪,又打着手电筒把那一排花瓶重新检查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她唤出系统,打算问个明白:“系统,这个隐藏功能是不是出bug了?”


    系统很快给出答复:“宿主,暂时没检测到数据异常。”


    没有bug,为什么会找不到?


    祝好停在原地认真思索了一番,当时那个放大镜的图标确实是指到这儿的,不过因为江绮的突然出现,她其实并不确定隐藏线索究竟是这几个花瓶,还是别的什么。


    思及此,她又一次用手电筒在周围仔细搜寻起来,视线跟着光束游弋,忽然发现放置花瓶的那一层书架的木板上,其中有一小块跟其他部分颜色似乎有点区别。


    她把花瓶挪开,摸索到那一块地方,尝试着轻轻摁了一下,果然有些松动。


    难道这块木板下面藏着什么吗?


    木板周围严丝合缝,如果找东西撬开,必然会留下痕迹。


    祝好想了想,转头问程述:“老大,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带粘性的东西,比如透明胶之类的。”


    程述没问原因,接过手电筒打开江绮卧室里的抽屉小心翼翼地翻找,没过多久,就把一截透明胶递到她手里。


    祝好用透明胶贴在那块木板上往上一扯,很快就把木板掀开,发现下面居然藏着一个按钮。


    “老大,你来看看这个。”


    程述凑上前看了一眼,皱了下眉头,摁下按钮。


    下一秒,书柜竟缓缓移开,一扇木门出现在眼前的墙上。


    江绮的卧室已经是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也就是说,这面墙之后就是别墅之外了,为什么还会有一扇木门?


    程述把祝好拨到身后,先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发现门后竟是一道蜿蜒的阶梯——看起来,像是个藏在别墅里的暗道。


    祝好跟程述对视了一眼,问道:“它会通往哪儿?”


    程述:“走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跟在我身后。”


    祝好点点头,打开手机上的直播看了一眼,颁奖典礼才刚举行到一半,江绮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他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手电筒的光束照亮前方的路,细小的尘埃漂浮在空气中,祝好跟在程述身后拾阶而下,脚步声一前一后交叠着回荡在逼仄的空间里。


    这段蜿蜒的阶梯并不算长,估摸着也就是二楼到一楼距离,走到最后一层阶梯后,紧接着就是一条漆黑的通道。


    相比起阶梯,这条通道显得更狭窄了,连祝好都要稍稍低着头才不至于撞到脑袋,程述的身高更是要猫着身子才能艰难前行。


    走到尽头后,程述一手撑着墙,用手电筒往周围照了一圈。脚下有些许枯枝落叶和泥土,看样子是近期才刚刚出现的,头顶正上方则是一扇被锁住的门。


    门缝中能听到细微的风声,也就是说,这条通道应该能从江绮的卧室里通到别墅之外。


    程述照亮门上的锁,还没开口,祝好就已经从头上拆下发夹递到他面前,并从他手里接过了手电筒给他打光。


    程述:“……你还真够自觉的。”


    那把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并不是新换上的,程述把发夹掰直,在锁眼里鼓捣了一阵子,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锁开了。


    他把门用力往上一顶,带起一阵风,裹挟着落叶呼呼往通道里灌。


    他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两条胳膊撑住地面往上一跃,然后伸手把祝好拉了上去。


    如他们所料,这条通道的确直通别墅后面的一片小树林。这片树林鲜少有人路过,那扇镶嵌在地上的门又被伪装成跟泥土差不多的颜色,上面覆盖了厚厚的落叶,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


    江绮之前说过,这栋别墅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


    这条隐蔽的地下通道,多半是之前的房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私自挖通的。但随着房屋不停转手出售,这个经年久远的秘密也随着时间流逝被人遗忘,只有身为屋主人的江绮才知道。


    不过祝好一时没想明白,如果这条通道就是隐藏线索,那又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程述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周围的痕迹,沉吟片刻,说道:“还记得我们在江绮家呆的最后一个晚上吗?”


    祝好点点头,那个晚上不知怎么的,她睡得特别沉,直到第二天起床还觉得头昏脑涨。


    听他这么一说,祝好突然闪电般地意识到什么:“江绮不会在那杯茶里给我下了药吧?”


    程述不置可否:“如果你是第一次服用安眠药,的确很容易在第二天出现头晕、乏力、恶心的副作用。”


    同样是那天晚上,阮玉雯家里的牛奶被人放入了氰/化物,导致第二天清晨她喝下牛奶后,没多久就停止了呼吸。


    虽然警方认为阮玉雯的前夫陆正光有重大作案嫌疑,但他一直否认自己的罪行,也无法说出自己究竟是怎么弄到氰/化物的。


    氰/化物并非随便在市场上能买到的东西,渠道和钱缺一不可。陆正光是个赌徒,甚至想到要用七年前的秘密去勒索江绮要钱,他真的有足够的财力去购买氰/化物吗?


    再者,使用投毒这一方式杀人的人,一般都会十分谨慎、应变能力很强。


    陆正光曾经有过家暴阮玉雯的前科,说明他易怒且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一个崇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如果真的有心杀死阮玉雯,应该会采用更直接的方式,而非投毒。


    如果陆正光没有杀害阮玉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真正的凶手就是江绮。


    她苦苦哀求程述和祝好最后陪自己一晚上,并非是因为害怕。她需要的,是一个不在场证明。


    至于她杀害阮玉雯的原因,祝好也有了推测。


    一开始,江绮并不知道当年的秘密除了她、孟洁和阮玉雯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于是在收到那张“我回来了”的纸条以及频繁出现幻觉后,她开始怀疑是孟洁和阮玉雯的其中一人搞的鬼。


    身为知名演员,这个秘密一旦被其他人知晓,无异于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弹,足以摧毁她的职业生涯。


    孟洁心脏病发作身亡后,江绮的怀疑对象就只剩下阮玉雯。


    她必须守住这个秘密,让它无法见天日。


    那天晚上,她找借口把程述和祝好叫到家里,给祝好喝下了掺着安眠药的薰衣草茶,趁着夜深人静时通过这条秘密通道从卧室离开别墅,前往阮玉雯家与她对


    质。


    或许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又或许她们的谈话并不愉快,总之,江绮趁她不备在牛奶中加入了事先准备好的氰/化物,随后若无其事地离开,回到别墅里。


    祝好后知后觉地想起,其实一切早有端倪。


    ——比如“见鬼”的原因还没查明,江绮却突然中止了委托。


    ——比如她明明说自己前一晚睡得很好,却还是疲惫不堪,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显。


    ——比如那天她开门看到警察时,神色明显变得很慌张,在得知警察是来找连阿姨之后,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只是当时他们先入为主认为陆正光就是杀害阮玉雯的凶手,所以并未察觉这些细微的蛛丝马迹,直到隐藏线索的出现,才牵扯出背后更深层次的真相。


    程述给通道口拍了张照片后,把手机揣回兜里,率先跳回通道。


    祝好学着他的样子往下跳,刚到半空中身体就被一双手牢牢接住,然后整个人稳稳落地。


    站稳后,祝好低声问他:“老大,我们是不是要通知秦聿风过来查啊?”


    程述把手电筒叼在嘴里,关上门,将那把锁恢复原样,转过身时十分自然地拍了拍她背上的灰尘,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非法入侵他人住宅?”


    祝好一噎,刚才太兴奋,还真的差点儿忘了这茬。


    沿着通道往回走,顺着阶梯回到了江绮的卧室。程述关上木门,摁下书柜上那颗按钮。


    书柜缓缓关合后,他们又把卧室里的东西归置好,并把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都清理干净,包括外墙的梯子和围墙上的鞋印。


    确认一切恢复原样后,才从江绮的别墅离开。


    祝好手肘撑着一侧车窗,幽幽地叹了口气。


    虽然通过隐藏功能发现了秘密通道,但也没办法证明江绮就是杀害阮玉雯的凶手,更何况他们还是通过不合法的手段进行的调查,根本无法当作破案的线索。


    退一万步说,就算秦聿风相信他们的话,大发慈悲没把他们抓起来,警察也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情况下无故进江绮家里进行搜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把江绮绳之以法了吗?


    祝好心念微动,突然有了想法:既然购买氰/化物是一笔交易,那自然涉及到买卖双方。


    虽然不知道江绮是如何找到卖家的,但如果反过来,只要找到卖家,就能顺藤摸瓜拿到江绮购买氰/化物的证据。


    想要弄到氰/化物,钱和渠道缺一不可。


    前者江绮不缺,后者对她来说或许也不难——毕竟身为知名演员,她的人脉一定很广,只要稍加打听,就能得知购买氰/化物的渠道。


    说到人脉,祝好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


    她转头看向把着方向盘的程述,朝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程述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老大,我们先不回家,我想让你带我去找一个人。”


    “谁?”


    “李福满。”


    程述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轻轻扯了下嘴角,在下一个路口调转了方向。


    第163章


    车开到李福满开的那家台球厅所在的骑楼附近,楼下的大排档刚开始营业,因为天气寒冷,原本放在路旁的折叠桌和塑料椅都移进了室内,玻璃门隔绝了呛人的炭火味和喧闹的人声。


    跟上回来相比,整条街道寂静不少,只有寥寥无几的路人哈着气暖手,行色匆匆地路过。


    沿着夹在两家店铺中间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隐约能看见台球厅透着亮光,里面不时传出一阵阵喧哗。


    祝好透过玻璃门往里看了一眼,今天台球厅的客人倒是比上回多一些,不过之前那些小混混都不见了,只有顶着一头黄毛的刘二虎坐在收银里打游戏。


    程述推门而入,径直走向柜台,屈指叩了叩桌面。


    刘二虎沉浸在游戏中,头也不抬地说了句:“20块钱一小时,自己扫码付款……哎你是傻叉吧,这样打野能抓到人吗?”


    程述伸手夺过他的手机,摁灭屏幕,反扣在柜台上。


    “诶,你——”刘二虎刚要发火,抬头看到程述的脸,倏地站起身,到了嘴边的话陡然转了个音:“你来啦程哥、嫂子,是要找满哥吗?”


    程述拍了拍他的脑袋,逗他说:“二狗今天挺聪明啊。”


    “二虎,猛虎下山的虎。”刘二虎认真地纠正了一句,然后道:“满哥在员工休息室呢,我去把他叫出来。”


    程述:“休息室在哪儿,我进去找他就行。”


    “不用不用!”刘二虎着急忙慌从柜台后面绕出来,搬了两张塑料椅子给他们:“你们坐着等会儿,我去叫他。”


    不等程述回应,他就转身一路小跑进了一个房间。


    没过多久,穿着皮衣和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子的李福满就耸肩搓手、满脸堆笑地从房间里出来了:“程哥!这回大驾光临,又有什么事儿吗?”


    程述翘着二郎腿对他笑:“没事儿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啊?”


    “瞧你说的,当然能了。”李福满推了推刘二虎:“赶紧给程哥和嫂子倒杯茶。”


    程述抬手制止了他:“不用了,我就是来问点事。”


    李福满拉了张椅子在他前面坐下,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你说,你说。”


    程述拍了拍他的手背,亲切地问道:“最近还卖假药吗?”


    李福满一拍大腿,嗐了一声:“不是说了吗?我早就已经金盆洗手不碰那玩意儿了!”


    程述:“我怎么记得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


    “就是你上回来找过我之后,我认真地反思了一整个晚上,简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深恶痛绝、痛心疾首,所以我发誓要浪子回头、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看着他搜肠刮肚,几乎要把毕生所学的成语都用上,祝好差点绷不住笑出来。


    李福满正色道:“嫂子你别笑,我李福满可是很认真的。”


    程述一言不发,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随即投向他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


    李福满察觉到他的视线,脸色一变,立刻起身摁住他的肩膀,陪着笑道:“程哥,嫂子,好不容易有空来一趟,不如我们去魅享party楼上的洗浴中心泡个脚吧,我请客。”


    程述笑着捏了捏他的肩膀:“不用,我哪舍得让你破费呢?说起来,我还没参观过你这里呢。”说完突然起身,径直走向那个房间。


    李福满一惊,赶紧往前几步撵上他的步伐,张开双臂拦在门口,朝着门上“闲人免进”的牌子努了努嘴:“诶,诶,程哥!这里是员工休息室。”


    程述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我是闲人啊。”


    李福满连忙装模作样地“tui”了一声:“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程哥,能不能给我一点儿……隐私?”


    程述全当没听见,一把将他推开,拧动门把手。不出所料,门已经从里面被反锁了。


    他斜睨着李福满:“让里面的人开门。”


    李福满欲哭无泪:“程哥!”


    “我数到三。”程述后退几步,微微抬腿,鞋尖摁在地上碾了一圈:“三。”


    李福满下意识摁住他的大腿,又触电般挪开手,讪笑道:“您别踹,不然伤着腿嫂子会心疼的。”


    对于“嫂子”这个名号,祝好已经放弃反驳了,她配合地摇了摇头:“我不心疼,尽管踹。”


    程述:“二。”


    “别别,别踹,我开!”李福满毫不掩饰地哀叹一声,估计心里十分后悔今天出门时没看黄历,怎么莫名其妙又把这位大爷给招来了。


    他敲了敲门,说了句“开门”,下一秒,员工休息室的门打开了。


    这间休息室不足十平米,茶几上堆着不少拇指大小的小瓶子,瓶子里装着透明的液体,七八个头发染得花里胡哨的年轻男人正围坐在一起往瓶子上贴标签,祝好认出其中几个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些小混混,也就是李福满的小弟们。


    程述大剌剌走进去,一屁股在茶几上坐下,随手拿起一个贴好标签的小瓶子,一字一顿念出上面的字:“听,话,水。”


    他话音一顿,抬起头来看向李福满,慢条斯理地说:“李福满,不是金盆洗手了吗?”


    李福满苦笑:“程哥,你听我狡……啊不,解释。这都是假的,没用的!”


    “是吗?”


    “真的,我不骗您!”李福满从他手里拿过瓶子拧开瓶盖,毫不犹豫仰头一饮而尽,把瓶口朝下晃了晃,压低声音说:“你看,真的没事,里面装的都是矿泉水。”


    程述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确认他完全没有异常后,才相信了他的话,问道:“这些玩意儿你卖给谁?”


    “就附近那些酒吧ktv的客人,你不懂,来买这玩意儿的人就没安好心,总想着偷偷放进


    小姑娘的饮料里。我把这个卖给他们,他们不仅破了财,还骗不到小姑娘,虽然我这方法比较另辟蹊径,但也算是好人好事啊!”


    神特么好人好事。


    程述笑了笑:“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发个锦旗?”


    李福满被他笑得心头发瘆,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举双手投降:“锦旗就不用了,别抓我就行。”


    “好了,不逗你,我就问你个事。”程述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这儿有没有氰/化物?”


    李福满连忙摆手:“程哥,这话可不能乱说。我顶多卖点假药骗人,从来不碰那些害人的玩意儿。”


    程述问:“那你知不知道有谁能弄到?”


    李福满一愣,随即坚定地摇头:“不知道。”


    程述忽地敛起笑容,偏头看他,语气冷硬了一些:“真不知道?”


    李福满喉结一滚,嘴角轻轻抽了抽,还是坚持:“真不知道!”


    程述又随手拿起一个药瓶把玩,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不是我说,李福满,你卖这玩意儿牟利算是欺诈行为啊,再严重点儿,就是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了。”


    李福满满头大汗,双手搭在膝盖上摩挲着自己的膝头,像是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说:“好吧,我知道有谁在卖。”


    “谁?”


    李福满没说话,朝刘二虎使了个眼色。


    刘二虎意会,招呼屋里的那群小混混离开了员工休息室,并把门给锁上了。


    休息室里只剩下祝好、程述和李福满三个人,李福满起身把门反锁,这才开口:“他叫关海,那家伙不要命的,倒腾的都是些违禁品,不止是氰/化物,只要出得起价,什么危险的东西他都能弄到。”


    他又补充了句:“程哥,你懂的,我怕死,我可不敢随便碰那些东西,顶多就是卖卖这些假药了,伤天害理的事我李福满是绝对不做……”


    程述打断了他掏心掏肺的肺腑之言:“帮我把他约出来。”


    李福满一愣,面露难色地挠了挠头:“这……”


    程述拍了拍他的肩膀,递上一个和蔼的微笑,他这才极不情愿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海哥吗?我李福满,我这有个客户想跟你拿点东西……放心,是我的老客户了,绝对信得过,不然我也不会介绍给你啊……什么时候要?等等,我问问。”


    他看向程述,程述飞快在手机上摁下一行字,把屏幕转向他。


    他意会,回道:“今晚十二点半吧,行吗?地址你定。”


    对面似乎给出了答复,李福满应了声“好”,挂断了电话,长舒一口气,对程述说道:“魅享party的后巷,十二点半他会在那里等你。”


    程述慢悠悠站起身,轻轻拍了下李福满那头靠致死量发胶撑起来的头发:“发型不错。”


    李福满一脸苦相,丝毫笑不出来,忍不住提醒他:“程哥,那家伙很谨慎,你最好多找几个人。还有……道上的规矩你知道,可千万别把我给点了。”


    程述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员工休息室。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指了指桌上那一堆小瓶子:“这些……”


    李福满一心想着赶紧把这位爷送走,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我知道,我知道,马上处理。”


    离开台球厅也才十一点出头,程述拿出手机给秦聿风打了个电话:“喂,老秦,我给你发个定位,你带几个人过来一趟。”


    秦聿风被他这一通没头没尾的电话弄得有些无语:“干什么?”


    程述:“干什么?当然是帮你钓鱼了。我找到了一个卖氰/化物的家伙,时间地点已经约好了,你们来帮我堵着他就行。”


    秦聿风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行,我现在带人过去。”


    第164章


    台球厅楼下的大排档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程述找了张能容纳七八个人的桌子坐下,问服务员要来菜单,点了满满一桌烤串。


    烤串刚送上桌不久,大排档的玻璃门就被推开了,秦聿风带着五六个警员走了进来,左右张望着寻找他们的身影。


    祝好举起手中吃了一半的烤牛肉朝他们挥了挥:“这儿!”


    大排档里人很多,闹闹哄哄的,桌子椅子交错摆放,挨得很紧,秦聿风和几个警员艰难地绕了半天才挤到他们这一桌。


    他先是对祝好笑了笑,转向程述时,又换上一副无奈且疑惑的表情:“不是让我来堵人吗?怎么还吃上烤串了。”


    “急什么,这不还没到时间吗?”程述不慌不忙地指了指桌子旁的几个空位:“坐下说。”


    秦聿风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离十二点半还有一个来小时。他无奈地提了提裤腿,在程述身边坐下。


    几个警员面面相觑片刻,也纷纷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看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程述又大方地招呼道:“愣着干嘛,吃啊,我特地连你们的份一起点了。”


    烤串的香味源源不断钻进鼻腔,几个年轻小伙子早就已经食指大动,直到他们的秦队默许地点了点头,才迫不及待拿起桌上热气腾腾的烤串大快朵颐。


    就着周围一片沸反盈天,秦聿风问程述:“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查卖氰/化物的人?”


    程述笑了笑,敷衍答道:“心血来潮,想帮你拉点业绩不行吗?”


    秦聿风给自己倒了杯可乐,换了个话题:“帮我拉业绩没问题,但你怎么能肯定陆正光是从他那儿买到的**?”


    程述还是没回答,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杀


    害阮玉雯的另有其人?”


    秦聿风举到半空中的杯子停住了:“老程,祝好,你们到底查到什么了,连我都不能说吗?”


    祝好没应声,心说如果告诉秦聿风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放大镜,放大镜告诉她江绮的房间有隐藏线索,他们顺着线索找到了一条秘密通道,推断出江绮才是杀害阮玉雯的真凶,难道秦聿风会相信吗?


    当然不会。


    程述放下竹签,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擦嘴:“我就是随便那么一提,先找到那个卖氰/化物的家伙吧。整个淮江市敢倒腾这玩意儿的人不多,就算不是他,也能顺着他摸到源头。”


    他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向来不喜欢被规则束缚,离开警队这些年,早就发展出了自己的一套关系网,以及和警方完全不一样的调查手段。


    秦聿风了解他,他不想说,自然有他的理由;只要他做的事没踩线,秦聿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话间,桌上的烤串已经被警队的几个小伙子一扫而光,祝好本来也不饿,只是随便吃了几串解解馋。


    程述抬手叫来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应了一声,拿着账单走到桌前算了一下,问道:“你好,一共578元,怎么支付?”


    程述把胳膊搭在秦聿风的肩膀上,朝他挑眉:“秦队,怎么支付?”


    秦聿风一脸的“我就知道你叫我来这儿没好事”,但也没说什么,掏出手机付了款。


    从大排档里出来,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这一带聚集着众多酒吧和娱/乐城,面向的消费者都是中低端人群,加之周围都是城中村,长此以往,就形成了龙蛇混杂、牛骥共牢的现状。


    每当夜幕降临,黑暗角落里就开始滋生出不为人知的腐朽和颓败。


    秦聿风派了几个警员把魅享party附近的路况摸了一遍,发现这里格局十分复杂,条条巷子四通八达,易于躲藏,又没有监控,难怪关海会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儿。


    把几名警员分配到各个巷子口蹲守后,剩下的两个路口秦聿风和程述一人守一个正好,但这样一来,就没人去跟关海进行交易了。


    秦聿风正为难,祝好举起手主动提议:“让我去吧。”


    她倒不是逞强,也不是想出风头。


    就算是钓鱼执法,警察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便抓人,所以最好是在交易的过程中来个人赃并获。


    李福满也说了,关海倒腾的都是要命的玩意儿,本就十分谨慎,而不管是程述、秦聿风还是其他年轻警员皆是人高马大,面对这样的交易对象,他的警惕性一定会更高。


    但祝好从外表上看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看起来不会造成任何威胁,或许能降低关海的戒心,让交易顺利进行。


    秦聿风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


    “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秦聿风态度强硬地打断:“太危险了,待会儿你在车上等着就行。”


    程述笑着勾住秦聿风的肩膀:“老秦,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助手啊?別忘了她之前可是一个人干翻了两个绑匪。”


    秦聿风皱了皱眉:“那不一样。”


    程述顺着他的话音点点头:“是不一样,这些人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警惕性虽然强,但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有点动静只会四处逃散,不会主动伤人,还没那两个绑匪有威胁。”


    秦聿风还想说什么,程述点了点手腕,把他的话截断了:“时间快到了,给她个耳麦,我们就在附近守着,一收到信号就行动。她很聪明,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不用替她操心。”


    他说的有道理,关海并非什么亡命之徒,遇到不对劲的情况时,逃跑对他来说是最优选择,就算让祝好去跟他交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时间紧迫,秦聿风略一思忖,迅速做出决定:“行,你守这头,我去那边。”


    程述接过警员递来的耳麦,塞进祝好耳朵里,又捋了捋她耳边的头发将耳麦遮住,低声道:“我就在你左手边第一个路口,如果觉得有危险就往这边跑。”


    祝好点点头。


    警员们四下分散,都到了指定的地点蹲守,祝好一个人来到魅享party的后巷里,背靠着墙,等待关海的出现。


    很快就到了跟关海约定交易的时间,没过多久,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停在后巷的两个垃圾桶旁边。


    祝好循声望去,车上的人穿着一件黑色棉衣,戴着摩托车头盔,半张脸隐在头盔的阴影里,看不清长相。


    停好车后,他没有熄火,也没有看向祝好,而是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兀自点燃。


    直觉告诉祝好,他就是关海。


    她往前两步走到摩托车旁边,试探性问道:“你是关先生吗?”


    一道目光从头盔的护目镜后面瞥向她,不紧不慢地回答:“不是,你认错人了。”


    祝好愈发笃定自己的想法,索性开门见山:“是满哥介绍我来的,他说……你可以弄到那个东西。”


    香烟的白雾在冬夜冷冽的空气中徐徐消散,过了半晌,关海才幽幽地问道:“你跟李福满怎么认识的?”


    祝好:“满哥是我们那儿的常客。”


    李福满也算是这一片小有名气的混混头子,只要是认识他的人,应该会知道他经常出入附近的酒吧和娱/乐城。


    关海抬起护目镜扫量着祝好,果然没有起疑,又问:“那个东西,你要来干什么?”


    祝好低下头,双手环抱着自己,把声线拿捏得柔弱又楚楚可怜:“我男朋友总是打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想给他点教训。”


    关海问:“你知道那玩意儿会要命吗?”


    “我知道,可是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不管我逃到哪里他都能把我找回来……”


    祝好啜泣了几声,又急切地补充了一句:“我有钱,多少钱都可以,或者你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帮我弄死他也行。”


    一根烟抽完,关海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鞋底踩灭,意味深长地说:“你很可能被警察逮到。”


    祝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担心的是如果她被逮到,就会有可能把他供出来。


    她抹掉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两滴眼泪,说道:“我从电影里学到一个方法,只要把东西放进胶囊里,就能延迟药效发作的时间,出国的机票我也已经买好了,这回我一定要离开他。”


    关海终于摘掉了头盔,朝她扬了扬下巴:“给我看看。”


    祝好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什么?”


    他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夹在两指之间,嘴角扯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看你的伤口。”


    祝好短暂地怔了一下,心念电转间,飞快搬出一套说辞:“哥,在这儿……不太方便吧,那个人渣专挑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打。”


    关海笑了笑:“我家就在这附近,家里有跌打药。你跟我回家,我帮你看看。”


    祝好看出了他的不怀好意,但没有拒绝,佯装羞赧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哥,那个东西你带了吗,我想先确认一下。”


    既然是交易,那买卖双方都要有些诚意才行。


    关海不疑有他,把烟叼在嘴里,拉开外套的拉链,从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在祝好面前晃了晃:“看到了吗?这玩意儿只要几秒钟,就能让你那男朋友停止呼吸。”


    小瓶子里装着少许白色粉末,祝好想伸手去接,他却飞快把瓶子收回了口袋里,手摁在她的肩膀上,露出一个猥琐的笑:“走,跟我回去,我可以不要你的钱。”


    祝好强忍住拍掉他的手的冲动,装作为难的样子思考了一下,才点点头:“好吧,那我上楼拿个东西,你在这儿等等我。”


    关海关掉了引擎,朝她挥了挥手,算是默许了。


    祝好拉开魅享party的后门,闪身走了进去。


    门刚关上不久,就忽然听见巷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摩托车沉重的倒地声和关海的叫骂。


    过了一会儿,后门被打开,程述边拍着身上的灰尘边打量着祝好:“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祝好摇摇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关海被两三个警员狼狈地摁在地上,反扣在身后的双手已经戴上了手铐,嘴里仍在不停骂骂咧咧。


    秦聿风从他外套的口袋里找到了那瓶氰/化物交给警员,挥了挥手:“非法买卖、运输危险物质,带回去好好审。”


    警员应声把关海从地上拽起来,带离了巷子。


    秦聿风如释重负呼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拍了拍程述的肩膀:“谢了啊,老程,人交给我们审就行,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程述双手插在口袋里,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朝祝好道:“走吧,加班结束了。”


    祝好嗯了一声,把耳麦摘下来还给秦聿风。秦聿风忽然想到什么,示意她往旁边挪了几步,问道:“对了,祝好,我昨天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祝好一愣,反应过来他说


    的是搬家的事,实话实说:“我还没时间考虑呢。”


    秦聿风想了想,低头在她耳边说:“不然这样,这几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带你去实地看一看?”


    他似乎是不太想让程述听到这句话,所以靠得有些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祝好浑身僵了一下。


    还没等她来得及回答,一只手从身后把秦聿风的脑袋推开了。程述哼笑了一声,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是玩笑还是正经:“秦聿风,你就是这么谢我的?”


    秦聿风拍开他的手,偏过头对他笑:“一码归一码。”


    “一码归一码?”程述一把薅住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这样,那老方法解决吧。”


    第165章


    三天之后,《演艺圈大动荡!知名女演员被捕内幕大揭秘!》《从星光熠熠到沦为阶下囚,j姓演员究竟所犯何罪?》《女演员被捕,牵扯出一段令人震惊的秘密》之类的新闻标题充斥着新闻和报纸的头版头条,引起了轩然大波,也成为了人群热议的焦点。


    新闻中照片虽然打了马赛克,但祝好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江绮,她身穿一套华丽的古装,显然是在拍戏时被带走的。


    与此同时,系统终于响起了“恭喜您完成本阶段剧情任务”的提示。


    程述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别看了,面做好了,先来吃。”


    祝好应了一声,拍了拍白眼狼的屁股。白眼狼不情不愿地伸了个懒腰,从她腿上跳了下去。


    程述端着两碗汤面放在餐桌上,奶白色的汤底衬着金灿灿的面条和鲜嫩的肉片,其间点缀着翠绿的葱花,香味随着袅袅热气扑鼻而来。


    祝好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老大,这几天秦聿风都没联系你吗?”


    程述在她对面坐下,搅拌着碗里的面条:“没有,估计忙着调查取证呢。”


    也是,把关海带回去之后,必然要先审讯一番,再顺着他交待的线索一步步摸查下去,这个过程注定是忙碌且不轻松的。


    祝好转头看了电视屏幕一眼,怅然咬着筷子喃喃道:“不知道江绮怎么样了。”


    虽然剧情任务已经完成,但祝好还是对这个案子的细节有些好奇。


    程述:“想知道就快吃,待会儿去警局一趟。”


    祝好哦了一声,这才拈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吃面的间隙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了程述期待的目光。


    “好吃吗?”


    祝好嘴里塞着一半面条,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朝他竖起大拇指。


    他似乎对这个答复颇为满意,飞快扯了扯嘴角。


    祝好吞下包裹着浓郁汤汁的面条,说道:“老大,明天我做饭吧,你都连续做了好几天了。”


    程述头也不抬,淡淡地说了句“没事”,又催促她:“快吃,再不吃面就坨了。”


    *


    警局里还是一如既往忙碌,敲开秦聿风办公室的门时,他正靠在办公室的椅子里翻看卷宗,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不过看着心情很不错。


    看来这几天虽然劳累,但是收获不小。


    程述在饮水机打了杯水,坐在沙发上,问他:“那小子怎么说的?”


    他指的是关海。


    秦聿风回答:“他把最近几个买家的联系方式都给我们了,其中有一个人是江绮的助理,我们找到他时他都要吓尿了,说只是替江绮跑个腿而已,买的什么东西他根本不知道。”


    警方重新调取了案发当晚阮玉雯家附近的交通监控,发现凌晨一点多时,江绮的车曾在附近出现过,监控也清晰地拍到了她的身影。


    在证据面前,江绮无法抵赖,只得交待了所有犯罪事实。


    她的动机跟祝好推测的差不多,一开始陷入幻觉和做噩梦时,她的确是恐慌的,也去找过很多医生甚至跳大神的看过,但始终找不到原因,这才找到了程述和祝好。


    随后,她收到那张“我回来了”的纸条,当天下午又接到了多年未见面的孟洁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孟洁告诉她自己也同样做了噩梦并出现幻觉。


    深埋在心底的秘密逐渐浮现出行迹,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下,江绮梦到了当年因为她的私欲而跳楼自杀的麦苗,而孟洁的死讯更是令她更加惊慌失措,还以为真的是麦苗的灵魂前来复仇索命了。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她和孟洁、阮玉雯,于是她给阮玉雯打去电话,想要试探性问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样。


    当年的事阮玉雯虽然也有参与,却是最被动的一个,这些年来,她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所以才会去麦苗的坟前忏悔。


    加之这些年来,江绮跟孟洁都顺利毕了业,事业发展得如日中天,只有她不但早早因意外怀孕退学,只能在酒吧里当领舞赚取微薄的薪水,无论是生活和工作都无法与其他两个人相提并论。


    明明是同样的起点,却因为一场意外走向不同的结局,她难免会生出妒忌之心,因此在接到江绮的电话时,她阴阳怪气地怼了江绮一通,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她们咎由自取。


    这些话让江绮心中起疑,便找人侧面打听了一下,得知阮玉雯因为前夫负债而刚刚离婚,开始怀疑一切或许都是她在暗中搞鬼。


    她了解阮玉雯的性格,担心她真的会把事情说出来,于是托人购买了**,决定先下手为强,把阮玉雯毒死,也让这个秘密永远沉眠。


    那天晚上她请求程述和祝好到家中陪自己,确实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给祝好喝下的那杯水里掺了安眠药,在祝好沉沉睡去后,她通过房间里的暗道离开别墅,驱车前往阮玉雯的住址。


    阮玉雯在酒吧上班,作息时间并不固定,所以那天江绮突然上门时虽然已是凌晨,但她也没有入睡。


    秦聿风道:“江绮说那天其实没有下定决心要杀她,只是问她有什么困难,自己可以帮她解决,但阮玉雯不但没有接受她的‘好意’,还对她冷嘲热讽,说她现在的成就是踩着麦苗的命走出来的,并放言说总有一天会把这件事曝光,让所有人看清江绮的真面目。”


    这些话让江绮彻底起了杀心,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决不允许当年的秘密让事业毁于一旦,于是趁着阮玉雯上洗手间的功夫,戴上手套,把提前准备好的氰/化物倒进了她的牛奶里。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顾,正好阮玉雯的前夫早些时候也去找过她,不仅与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还好巧不巧地在牛奶盒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纹,这才误导了警方的调查方向,差点让真凶逍遥法外。


    秦聿风把玩着手里的笔,问道:“诶,话说回来,你们是不是早就怀疑江绮了?”


    程述不置可


    否地耸了耸肩,没说话。


    “可以啊你,都有秘密了。”秦聿风也没追问,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这几天可累死我了。”


    程述忽然露出一个揶揄的笑:“这就结束了,秦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秦聿风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一眯,问道:“你来真的?”


    程述身体往后靠在沙发上,朝他挑了挑眉:“忘了你没休息好,虚,要不要我让你两招?”


    “用不着。”秦聿风起身一勾手:“走。”


    祝好还沉浸在案子带来的慨叹中,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个人对暗号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愣是没搞懂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但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往外走,只得抬脚追了出去。


    警局大楼后面有一片停车场,大部分警车这个点都出去执勤了,秦聿风指挥几名警员把剩下的车都挪走,空出了一块地方。


    也不知消息是怎么传出去了,不一会儿,空地上就聚集了不少警员,纷纷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有的人甚至已经举起了手机准备录像,连清洁工大叔也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扫帚过来凑热闹。


    没多久,温珣也出现在了人群中,身上的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下,像是担心晚到一秒就要错过这场好戏了。


    祝好有些摸不着头脑,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温珣,你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吗?”


    温珣柔和地笑了笑,耐心解释道:“他们的意见有分歧,就用最原始的方式来争胜负。”


    旁边有人应和:“听说他们在警校时就这样。”


    祝好更是一头雾水:意见有分歧?案子都已经破了,还能有什么分歧?


    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祝好抽回神思,发现程述和秦聿风已经各自脱了外套,在众人围起来的那片空地上开始了热身。


    温珣不知从哪儿搬来两张椅子,示意祝好坐下,还给她递了一杯用一次性纸杯装着的热咖啡。


    若不是警局附近没有便利店,祝好甚至怀疑他恨不得再去买两包瓜子,才对得起今天要看的这场戏。


    看祝好面露担忧,温珣递上一个安慰的眼神:“别担心,他们顶多就是随便比划比划。”


    祝好点点头,捧着咖啡暖手,把目光转向空地上的两人。


    短暂的试探后,秦聿风率先发难,一个箭步猛地上前,朝程述砸出几记凌厉的直拳,紧接着又是一个高抬腿侧踢。


    程述抬手用前臂格挡住秦聿风的攻击,屈膝朝他的腹部顶去。秦聿风弓身用手臂护住自己的身体,顺势拦腰抱住他,头部顶住他的胸口,将他逼退了几步。


    后撤的同时,程述调整身体重心,沉腰下胯,拽住秦聿风的手臂,腰部发力,身子往后一仰,竟将他整个人重重掼倒在地。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祝好头皮发麻,手心捏了一把汗:看他们这架势,何止是“比划比划”那么简单?


    程述起身朝秦聿风伸出手,笑着问他:“认输了吗?”


    秦聿风握住他的手,借力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后背缓了片刻,松了松筋骨,继续摆出对阵的姿态,朝他一勾手:“谁认输了?这才刚开始呢,难不成你想跑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强硬和冷厉,程述也敛起一脸的促狭的笑,抬手应道:“来。”


    第166章


    第二轮比试开始时,两人的态度都明显认真起来,偌大的空地上,气氛焦灼得如同紧绷的弓弦。


    周围的人群也不自觉安静了些许,大家都屏息注视着空地中央对峙而立的两个人。


    这回换程述先出手,他一记快如闪电的直拳携风砸向秦聿风的面门,秦聿风飞快后仰闪避,顺势攥住他的胳膊,瞅准时机来了个后肘击,程述同样反应迅速,抬起另一条手臂格挡。


    拉开身距后,秦聿风调整姿势,腾空而起,一招高鞭腿扫向程述的头部。


    程述偏头闪躲,但秦聿风的鞋面还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殷红的印子。


    他后退几步,不满地啧了一声:“说好了不打脸。”


    “对不住。”秦聿风简短有力地回了一句,然后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着来。


    程述也没纠结,随手往脸颊上被他踢到的地方一抹,继续应战。


    他滑步上前,连续使出几记旋踢和侧踢,都被秦聿风灵活躲过,在他又一次抬腿横踢时,秦聿风一把抱住他凌空的右腿,同时将一只脚伸到他左脚后用力往回一勾,程述顷刻间失去重心,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秦聿风俯身钳住他的下颌,露出一个少见的、带着挑衅的笑,学着他的样子问道:“老程,认输了吗?”


    程述目光一凛,拍开他的手,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这才过了几招?继续。”


    祝好:“……”


    这两个家伙到底要打到什么程度才能分出胜负?


    她转头向温珣投去探寻的目光,却见他满脸兴奋和期待,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巴不得两个人打得再激烈一些。


    祝好抿了口咖啡,心里叹息:男人果然都一样幼稚。


    比试还在继续,空地上的两人如游龙般不停变换位置,拳脚纷飞,打得有来有回,围观的众人眼花缭乱,不时爆发出一阵阵起哄。


    几轮比试过后,两人的体力和耐力都已经消耗了大半,却没人主动开口喊停。


    没过多久,突然出现了转机,程述作势要挥出一记勾拳,秦聿风下意识地抬手防御,电光火石之间,程述却出其不意地改变了招式,身体下蹲,双手抱住秦聿风的双腿,猛地发力将其掀翻在地,来了一记凶狠的抱摔。


    秦聿风没料到他会虚晃一招,猝不及防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扬起一片迷眼的灰尘。秦聿风翻过身刚想起来,却被程述抢先一步用膝盖顶住脊背,胳膊也被反扣在身后。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秦聿风忍不住闷哼一声,挣扎了几下却被程述死死压制,无法动弹。片刻后,他终于拍了几下地面——这是认输的意思。


    程述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这才松开手,顺势把秦聿风从地上拉起来。


    围观的警察虽然没有明确表达立场,但明显是向着秦聿风的——毕竟怎么着也是队长,他们的胳膊肘还是得朝内拐嘛。


    程述的险胜让许多人都心怀愤懑,悻悻地散去了,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停车场逐渐安静下来。


    接了个电话突然离开的温珣提着个袋子赶回来,最终还是没赶上最精彩的一幕,脸上写满失望:“这就结束了?我外卖才刚到呢。”


    祝好:“……”


    他居然还真的买了两包瓜子。


    在看到程述和秦聿风除了身上满是灰尘,几乎没怎么挂彩之后,温珣脸上的失望更甚,摇头叹了口气,跟在人群后离开了。


    秦聿风抻了抻胳膊,恼火地朝程述骂道:“你大爷的,真想把我胳膊掰断啊?”


    “你不也踹了我好几脚吗?扯平了。”程述嬉皮笑脸地捏了捏他的肩膀:“怎么样,这回认输了吧。”


    秦聿风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好好好,你赢了,行了吧?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要不要跟我去医务室拿瓶药酒?”


    程述浑不在意地一耸肩:“我有那么脆弱吗?你要是想再打一场我也能奉陪。”


    秦聿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嗤笑了一声,拿起自己扔在车前盖的外套披上,刚要抬脚离开,又被程述叫住了。


    程述抱着双臂,认认真真地对他说了句:“老秦,愿赌服输。”


    秦聿风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才潦草地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回到家里,程述换掉一身满是尘土的衣服,先进了洗手间。


    片刻后,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祝好坐在沙发上给白眼狼梳毛,白眼狼闭着眼享受,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之前第一次听到它发出这种声音,祝好还以为它是生病了,着急忙慌地带着它跑到楼下宠物店,被那个长得像弥勒佛的医生一顿科普,才知道这是猫觉得舒服的表现。


    不知不觉间,梳下来的毛都积攒了一大坨,祝好才忽然发觉洗手间的水声已经停了好一阵了,程述还没从里面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放下梳子,走到洗手间门口敲了敲门:“老大,你还好吗?”


    “我没事。”


    程述打开洗手间的门,穿着宽松的长袖T恤和运动裤、裹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从洗手间里出来,往沙发上一趴,抱着抱枕哼唧了一声:“……祝好,要不今晚我们点外卖吧。”


    这话怎么没头没尾、莫名巧妙的。


    祝好问:“你怎么了?”


    他闷闷地回答:“没怎么,就是……我今晚不想做饭了。”


    “不是说了我做也行……”话说到一半,祝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话锋一转,问道:“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刚才跟秦聿风的比试不是闹着玩的,几乎拳拳到肉,就算表面上看着没什么明显的伤痕,但轻微的软组织挫伤肯定是少不了。


    程述嘴硬:“没有。”


    祝好没说话,伸出一只手指往他肩胛处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脊背立刻绷紧,嘶地吸了口凉气。


    果然。


    祝好扶额:“上回那瓶药酒放哪儿了?我帮你涂上。”


    “……在我房间床头柜。”


    “那你趴着吧,我去给你拿。”


    顿了顿,祝好又问:“你房间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程述摇头。


    祝好这才起身拧开他房间的门把手,径直走向床头柜,拉开抽屉一看,除了药酒之外,那副毛绒绒的粉红色手铐依旧静静地躺在里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留着这玩意儿。


    拿上药酒回到客厅,祝好小心翼翼地把程述身上的T恤下摆往上卷,才发现他背上、肋部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不少。


    她拧开瓶盖,用棉签蘸了些药酒涂了一小块,奈何棉签涂抹的范围实在太小、淤青的面积又太大,索性把药酒倒到掌心里搓热,再轻轻摁压到他背上的青紫处。


    温热的手心触碰到皮肤的瞬间,程述浑身的肌肉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他把脸埋在抱枕里一言不发,过了好半天才慢慢放松。


    祝好忍不住嘟囔:“秦聿风下手也太狠了,你肋骨的伤才好了没几个月,万一再断了怎么办?”


    程述不乐意地反驳:“这算什么,他身上的伤


    肯定比我严重多了,而且还没人给他涂药……嘶,轻点儿。”


    祝好无奈地放轻手上的动作,问道:“你们到底为什么打架?”


    “男人打架还需要什么理由?想打就打呗。”


    祝好想起温珣说过,每次他们的意见出现分歧、没办法分出胜负时就会这样,于是又问:“你们是不是意见出现什么分歧了?”


    程述答得含混:“没什么。再说了,这也不叫打架,这是我们交流的方式。”


    祝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幼稚”,问他:“除了后背,还有哪里疼?”


    程述艰难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指了指胸膛和肩膀上的几块淤青,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大腿。”


    祝好愣了一下,把药酒搁在茶几上:“这些地方你自己够得着就自己涂吧。”


    程述没什么意见,坐起身来直接把上衣脱了,拿起药酒就往身上倒,随意抹了抹,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句:“对了,老秦那房子你什么时候去看?”


    祝好白他一眼:“怎么,我刚帮你涂完药,你就想把我赶出去啊?”


    程述的语气漫不经心:“我这不是担心那么好的房子被人抢先一步嘛?”


    说得有道理,祝好进洗手间把手上的药酒洗掉,拿起手机给秦聿风打了个电话。手上还沾着水,她把电话放在茶几上,摁开免提。


    案子告一段落,秦聿风也没有前段时间那么忙碌了,电话很快接通。


    “喂,祝好。”


    祝好:“秦聿风,你这几天有时间吗?上回你说的那个房子,我想去看看。”


    “我……”


    电话那头的秦聿风话刚起了个头,一旁的程述忽然提高音调,突兀地干咳了一声,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事。


    秦聿风话音一顿,干笑道:“那个……不好意思啊,祝好,这几天我太忙了,没来得及跟我姑妈打招呼,刚才才知道那套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还真的被程述给说中了,这个乌鸦嘴!


    祝好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不满地转动眼珠子斜了程述一眼,他嘴里哼着小曲儿,若无其事地往手臂上涂抹药酒,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秦聿风这几天真的很忙,而且那套房子性价比那么高,肯定一大堆人抢着要呢,租出去了也不奇怪。


    祝好说:“没关系,租出去了就算了,麻烦你了。”


    想了想,又问:“对了,你今天没受伤吧?”


    秦聿风短促地笑了一下:“我吗?我还好,歇两天就没事了。老程呢,他怎么样了?”


    “老大他……”


    她刚要如实相告,手机忽然被程述一把夺了过去:“不劳秦队费心,我一点儿事都没有,跑个十公里再加套军体拳也没问题。你就好好养伤吧,拜拜。”


    说完挂断了电话,把手机还给祝好。


    祝好嫌弃地拎着沾满药酒的手机,心里无语,这家伙嘴怎么那么硬呢。


    *


    接下来的大概一个多星期时间,即没有新的案子发生,侦探社也没有接到什么委托。


    这天早上起来,窗外又开始飘起了雪,棉絮般从阴沉的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将整个城市都装点成一片苍茫的素白色。


    祝好一时有些恍惚,刚来到这个游戏的时候还是骄阳似火的炎炎夏日,一转眼,漫天就飘起了雪花。


    再过不久,春天就要来了吧。


    这段时间的日子虽然过得平静,她却无端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安静祥和的背后,有一场狂风暴雨正在酝酿之中,并且会在不久后的某一时刻,猝不及防地从虚空中当头落下。


    她看着窗外的落雪发了会儿呆,穿上外套,趿着棉拖鞋从阁楼下来时,程述刚好穿着一身运动服从门外进来,肩膀和头发上落了一层毛茸茸的雪花。


    连续涂了几天药酒,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恢复了晨跑的习惯。


    祝好洗漱完,坐在餐桌旁打开他买回来的早餐,发现白白胖胖的包子上有个用可食用色素印着的“福”字,小小的,很是可爱。


    她把包子捧在手心看了会儿,感慨了一句:“现在的商家还挺用心。”


    又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的程述:“老大,是不是快过年了?”


    这儿的节日基本跟现实差不多,时间久了,祝好都快要分不清到底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游戏了。


    程述也在餐桌旁坐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快了。”


    祝好又问:“去年春节你是怎么过的?”


    程述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回答:“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应该是喝了点啤酒在沙发上睡着了吧。”


    想来也是,他没有其他家人,也没什么仪式感,“过年”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虽然祝好也一个人过了好几年春节,但还是会按照惯例买套新衣服,给自己煮顿饺子,躺在沙发上看会儿春晚。


    这是她第一次在游戏里过年,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


    更何况,家里有程述,还有白眼狼,今年她也用不着一个人过了。


    她把包子塞进嘴里,兴致勃勃地提出建议:“老大,正好今天没什么事,要不我们来个大扫除吧,晚点还可以出门去采购!”


    既然短时间内也没法搬家了,那就好好打扫一番;江绮给的那笔定金还一分钱没花呢,正好可以用来添置一些新衣服和年货。


    程述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抬眼看着她兴义盎然的模样,不甚明显地笑了笑,说:“好。”


    第167章


    说干就干,吃完早餐,祝好开始分配任务。


    首先两个人各自负责自己的房间,等整理完毕后,再一起把客厅、厨房和卫生间打扫一遍。


    程述没什么异议,不过他房间里东西少,收拾起来也快,祝好正坐在床上整理衣柜里的衣服,就听到了他走上阁楼的脚步声。


    他站定在门帘前,敲了敲门框:“祝好,我能进去吗?”


    直到祝好说了句“可以”,他才掀开门帘走进来,手里还抱着个大箱子。


    祝好问:“怎么了?”


    程述蹲在书架前,拿起一本厚重的书朝她扬了一下:“我打算把这些书和书架都搬到我房间里,不然找起资料来太麻烦了。”


    祝好皱了下眉:“搬到你房间去……那我要看书怎么办?”


    书架上的书大多是一些专业书籍,比如什么《理论犯罪学》《犯罪人论》《论犯罪与刑罚》之类,里面的文词大多十分深奥且艰涩难懂,但耐心读下来,总能学到不少东西。


    程述不以为意:“进我房间拿不就行了。”


    祝好一愣:“这不太好吧。”


    他把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了上来、趁机钻进箱子里的白眼狼拎出来,将书架上的书一本一本摞好放进去,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不好的,以


    后我不在房间的时候你可以随便进去,不用先问我。”


    两个书架被搬走之后,原本逼仄的阁楼瞬间余出了不少空位。


    用扫帚把地上的灰尘扫干净后,他环视了阁楼一圈,问祝好:“这沙发床你睡得舒服吗?要不去买一张正儿八经的床吧。”


    没等祝好回答,他又自顾自说:“这个衣柜都快散架了,要不也换一个?还有床头柜、书桌,把书架搬走之后,这些都能放得下。”


    祝好把叠好的衣服、包括那件花巨额积分换回来的礼服放进摇摇欲坠的衣柜里,摆了摆手:“不用了,这要花好多钱,你还是攒着当老婆本吧。”


    这些家具对她来说不是必需品,她也没打算一辈子都住在阁楼里,不需要浪费钱来添置那么多。


    程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搬着装满书的箱子下楼去了。


    整理完各自的房间,接下来就是公用的区域。


    程述常年运动,干起活来风驰电掣,包揽了所有需要爬上爬下的脏活累活,包括擦窗、清洗洗手间和厨房,祝好只能做一些辅助类的工作,譬如收纳整理、清理家具上的浮尘和猫毛等,而白眼狼则肩负起了制造麻烦的重担,不是弄翻水桶就是追着拖把乱跑,最后程述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抱起,扔进自己房间去锁着了。


    打扫完客厅、厨房和洗手间,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整个家焕然一新,看着整洁不少,唯独剩下那个装满跟指甲油杀手有关的资料的房间还没收拾。


    祝好站在门口,犹豫片刻,转头问程述:“老大,这个房间……要打扫吗?”


    程述拖地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口答道:“你随便收拾一下吧。”


    上一次进这个房间还是半年多前,推开门时带起一阵风,沉积的粉尘和纸张发潮的味道一同扑面而来,祝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程述放下拖把,一言不发从抽屉里找了个口罩递给她。


    走进房间里,祝好用鸡毛掸子小心翼翼拂去那些资料表面的灰尘,视线在墙上贴着的那些照片之间逡巡,照片上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仿佛隔着时光与她相望。


    五年前——准确地说,是五年半以前,臭名昭著的指甲油杀手在连续杀害九名女性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程述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也许这一房间的资料根本没用,我甚至觉得,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祝好顺着他的话音回过头,他喉结轻滚,漆黑的双眸中翻涌着晦暗的情绪。


    对于指甲油杀手来说,这些受害者是功勋,是战利品,是炫耀的资本;对与此无关紧要的人来说,她们只是一个名字,是光怪陆离的传言,是饭后茶余的谈资,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就会被遗忘……


    可程述是当年负责办案的警察,这些受害者是压在肩头沉重的责任,日日夜夜在梦中向他讨要真相。


    同时他又是受害者家属,程霜的死对他来说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永远无法从生命中剥离。


    半年前许安宁为了将指甲油杀手引出来,模仿他的作案手法杀害了唐芸。


    按照程述对指甲油杀手的侧写,他性格骄傲自大,决不允许自己的名声被人夺走,一定会再度犯案、以证明自己。


    然而时至今日,他依旧没有现身。


    祝好摇摇头:“他还会出现的。”


    穿进游戏里那么久,她已经摸清了剧情任务的规律,既然这个游戏是以指甲油杀手的案子作为开场,那么一定也会以这个案子结束。


    只是她也不知道,指甲油杀手究竟什么时候会重新出现,又会以一种怎么样的方式出现。


    大扫除终于结束时已经到了傍晚,祝好筋疲力尽,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盏被程述擦得锃亮的吊灯发呆:“老大,我们还是改天再去采购吧。”


    程述把嗷嗷抗议的白眼狼从房间里放出来,笑道:“才干了这么点儿活就累了,要不以后每天早上起来跟我去跑步吧。”


    祝好想也不想就拒绝:“还是不了,那么冷的天,我宁愿在被窝里冬眠。”


    大扫除消耗了许多体力,中午吃进去的那碗面早就消化了,祝好的肚子咕咕叫唤起来。她转头问正在给白眼狼开罐头的程述:“老大,我们今晚吃什么?”


    程述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这个点再去买菜做饭,等能吃上时都要八九点了,于是起身从衣帽架上取下外套扔给她:“换身衣服,去外面吃。”


    楼下正好有一家新开的手工披萨店,祝好本来想用从系统商城兑换的钱请程述吃一顿,没想到刚走到门口,程述的手机就响了。


    在他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时,祝好瞥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秦聿风。


    这个点突然打电话来,是又有新的案子发生了吗?


    程述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嗯了一声,把电话挂断了,转头对祝好道:“有案子,老秦要我们马上过去。”


    祝好哀叹一声: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饿着肚子的时候来。


    秦聿风发来的地址是个商品房小区,单元楼下有警员正在给小区居民做笔录,他认出程述和祝好,往上指了指说:“十一楼1104,秦队已经在上面了。”


    程述点点头,走进电梯里,摁下十一楼的按键。


    1104的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祝好换上鞋套,跟在程述身后走进屋里,立刻闻见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煤炭味儿。


    这套房子是常见的三室两厅的户型,祝好一进门就被墙上一张黑白遗照吸引了注意力,照片上是个年轻男人,看样子还不到三十岁。


    秦聿风听到声响,从其中一个房间探出头来,朝他们招了招手:“这儿。”


    程述应了一声,往房间走去。


    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也没有打斗痕迹。床尾处放着一个铁盆,盆中有燃尽的木炭留下的灰烬,窗户被推开,呼呼的冷风正往里灌,吹得边上的黄色胶带哗啦啦作响。


    死者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身上穿着睡衣,面容安详地倚在床头,一封手写的遗书就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秦聿风向他们介绍情况:“报案的是死者的母亲,她今天一整天都没联系上死者,所以才过来看看。”


    按照死者母亲的描述,她进门之后就听到八个月大的孙女在房门紧闭的婴儿房里哇哇大哭,女儿却不见踪影。


    安抚完孙女后,她推开隔壁的房门,才发现屋内煤炭的气味很重,死者躺在床上已经不省人事了,赶紧开窗通风并拨打了120。救护车赶到以后,发现死者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这才通知了警方。


    程述拿起遗书,祝好也凑过去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大致是表达自己内心的痛苦,以及对丈夫的思念。


    祝好想到刚进屋时看到的那张遗照,好奇道:“她丈夫怎么了?”


    秦聿风回答:“三个月前因为车祸去世了。”


    床头除了那封遗书之外,还摆放着几张全家福,上面的一家三口看着很是幸福。


    此时正值晚高峰期,温珣和法医助理被堵在了路上,还没有赶到。程述粗略检查了一下尸体,得出结论:“尸体已经开始僵硬了,尸斑按压后会消失,死亡时间应该在四到五小时之前。尸斑呈鲜红色,符合一氧化碳中毒的特征。”


    烧炭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而一氧化碳极易与血红蛋白结合,形成碳氧血红蛋白,使死者的血液和尸斑呈现出鲜红色。


    秦聿风点头:“死者的母亲说她刚进房间时,发现窗户的缝隙被胶带贴住了,而且在丈夫去世后,死者也表现出消极的情绪,我们初步断定应该是自杀。”


    挚爱的丈夫刚刚离世,留下她和几个月大的孩子,经历丧夫之痛的死者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而选择自我了解——虽然令人唏嘘,但似乎并没什么


    值得怀疑的地方。


    程述皱了皱眉:“既然是自杀,还找我来干什么?”


    秦聿风叹了口气,解释道:“这已经是这个月以来,第三起烧炭自杀的案子了。”


    第一起自杀案发生在一个月之前,死者是一名不久前因为意外而失去双腿的年轻男人。


    第二起自杀案则是半个月前,死者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在去世的前几个月,她因为喂半岁大的孙子吃果冻,导致孙子窒息而死,为此一直感到十分愧疚。


    同今天这起案子一样,这两名死者都是在自己家中通过烧炭的方式自我了结,家中没有打斗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反抗留下的伤痕,并且都留下了遗书,所以警方在勘查过现场之后,都被断定他们是自杀。


    虽然他们的自我了结都有看似合理的原因,但短短一个月内连续发生三起类似的自杀案,的确很不寻常。


    祝好又在房子里转悠了一圈,温珣和法医助理这时才提着勘查箱匆匆赶来。


    在对尸体进行了初步检测后,他也证实了程述的看法:“从尸斑上看,的确符合一氧化碳中毒的特征,不过尸斑的颜色并不能作为鉴定死因的唯一依据,还需要把尸体带回去检测她血液里的血红蛋白浓度。”


    第168章


    祝好问现场的警员要来了死者的资料,得知死者名叫方晴,26岁,是一名家庭主妇。


    方晴跟她的丈夫是高中同学,一同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才开始恋爱,毕业后两人步入婚姻殿堂,并生下了女儿。


    根据方晴的母亲所描述,女儿和女婿十分恩爱,三个月前女婿不幸因车祸去世后,女儿的意志一直很消沉,每日以泪洗面,直到最近才逐渐有了笑容。


    本以为女儿会慢慢走出阴霾,没想到她却突然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了人世。


    程述在房间里找到了一本成长日记,里面用照片和文字记录了宝宝从出生到现在的点点滴滴,简单与遗书进行过比对后,基本能确认上面的笔迹属于同一个人。


    有警员过来向秦聿风汇报:“秦队,婴儿房里发现一个监控,应该是用来观察宝宝的情况的。”


    秦聿风点点头:“把里面的内容拷贝出来看看。”


    又转头问程述:“老程,有什么发现吗?”


    程述少见地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确定。


    虽然短时间内连续发生三起类似的自杀案实在可疑,但经过现场勘查,方晴家里门窗完整,屋内无打斗痕迹,死者死因明确,现场又留有遗书,的确怎么看都像是自杀。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先看看婴儿房里的监控有没有异常,小区里的监控也一起拷贝出来,我去跟方晴的母亲聊聊。”


    方晴的母亲和宝宝都被暂时安排在物业办公室休息,她的母亲五十岁出头,眼眶泛红,看起来刚刚哭过。宝宝正躺在她怀里,睡得十分安稳。


    祝好走上前,颔首跟她打了个招呼:“您好,我们是警局的工作人员,想再跟您聊一聊。”


    方母木然地点点头,把怀里的宝宝交给一直陪着她的女警员。


    面对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祝好只觉如鲠在喉,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是程述率先开口问道:“听说您女婿薛晓飞是车祸去世的。”


    方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才说:晓飞当时只是正常在路上走着,有一辆小轿车突然失控撞了过来,他当场就……”


    “出事之后,方晴的情绪怎么样?”


    “时好时坏。她和晓飞高中就在一起了,当时我还担心她早恋会影响学习成绩,但他们很争气,不仅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结婚后感情也一直很好。晓飞去世对她的影响很大。”


    祝好问:“她最近有没有表现出自杀的倾向?”


    复杂的情绪交织着,方母浑身微微颤抖,她把脸埋在掌心里缓了缓,半晌才说:“这段时间对她来说真的很艰难,晓飞走得太突然,她一定也很难接受这个打击……但是她从没有说过想要去死,反而说会为了茵茵坚持下去。”


    茵茵就是方晴的女儿,她只有八个月大,此时正躺在女警员的怀里熟睡。


    她的年纪还太小,并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更无法理解悲伤的含义。


    程述问:“方晴近期跟人有过矛盾吗?”


    方母摇摇头:“应该没有,小晴性格温和,很少与人结怨。”


    “她住的那套房子,除了你和她之外,还有其他人有钥匙吗?”


    “没有了,只有我们俩。”


    “行,我知道了。”程述起身微微颔首,示意谈话结束,顿了一下,朝她说了句:“阿姨,节哀顺变。”


    祝好有些讶异:面对死者家属时,程述永远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只当对方是个陌生人、或是案件中的某个环节,向来不会投入太多的感情和心力。


    此时此刻,“节哀顺变”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不像是单纯的客套话,而是某种感同身受的安慰。


    现场勘查很快结束——毕竟现场确实也没找到太多有用的线索,方晴的尸体也被带回警局,等待进一步的尸检。


    从方晴家的小区离开时,已经接近凌晨了。


    秦聿风和警员们还要赶回局里连夜对小区的监控录像进行排查,他在小区门口的空旷处点了根烟,摆摆手让程述先回去休息。


    程述本就是编外人员,自然不用跟着他们熬夜,他连象征性的推脱都没有,毫不客气地拉着祝好回到车里。


    鹅毛大雪在寒风中纷飞不停,被框在车窗里的城市依旧灯火阑珊。


    祝好出神地看着不断从眼前闪过的霓虹灯,问道:“老大,你觉得方晴是自杀吗?”


    程述面无表情地反问:“你觉得呢?”


    祝好说:“我觉得她不会自杀。”


    她用的词是“不会”。


    城市的灯光倒映在程述眼底,映得他双眸忽明忽暗,像是黑暗中不断被风拖曳的烛火。


    过了许久,他才沉声说:“失去亲人确实是一件很难释怀的事情。或许对方晴来说,自杀更像是一种解脱。”


    祝好明白他的意思——失去亲人固然是痛苦的,不论是她还是程述,都有过同样的体会,也能理解方晴的感受。


    每个人应对悲伤的方式不同,不论平时多冷静客观、条分缕析的人,在面对沉重的打击时,也会出现不理智的想法和行为。


    可是刚才在方晴家里,祝好进过隔壁的婴儿房。


    那里被布置得很温馨,小小的婴儿床上堆满各式各样的玩具,成长日记上也详细记录了宝宝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件小事。


    方晴的母亲也说了,虽然丈夫的死让方晴痛苦万分,可她从没表现出自杀倾向,反而还说会为了宝宝变得坚强。


    这样一位称职的年轻妈妈,真的会把嗷嗷待哺的孩子扔在隔壁房间,独自走上不归路吗?


    *


    警局会议室里充斥着劣质咖啡和香烟味——熬了一整个大夜,警员们疲惫不堪,只能靠咖啡因和尼古丁来帮助自己提神。


    “方晴,女,26岁。昨天晚上被她的母亲发现在家中烧炭自尽,死亡时间大约是下午的四点到五点。我们对方晴所居住那个单元的电梯监控进行了排查,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祝好很快捕捉到重点,举手问道:“只有电梯有监控吗?”


    负责案情讲解的警员点点头:“对,大厅的监控坏了,还没来得及修,走廊里也没有监控。”


    这么说来,如果有人走楼梯的话,就不会被监控拍下身影。


    不过祝好没有马上提出疑问,而是听他们继续讲下去。


    警员接着道:“方晴的丈夫在三个月前遭遇车祸身亡,她这段时间情绪一直不太稳定。经过辨认,遗书确实为方晴亲手所写。结合遗书的内容,我们初步断定她是自杀。”


    会议室的门被


    敲响,进来的是温珣的助手:“秦队,昨晚那名死者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温主任让我来告诉您。”


    秦聿风点点头,招呼他进来。


    法医助理把一份报告放在桌上:“死者身上无明显外伤,我们对她进行了动脉穿刺,检测到她血液里的碳氧血红蛋白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值,能确定她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又是自杀。”秦聿风叹了口气,捏紧自己的眉心:“但是一个月之内连续三个人烧炭自杀,是不是太巧合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问,会议室里的警员们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一直一言不发的程述突然开口问:“婴儿房里的监控有没有拍到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秦聿风答,但还是示意警员在大屏幕上把监控拍到的内容放出来。


    监控回放显示,昨天下午大约三点钟,方晴把宝宝哄睡之后,用床头的小音箱放起了摇篮曲,随后就关上门离开了。


    孩子于四点十分左右醒来,自己玩了一阵后,开始嚎啕大哭,但方晴并没有及时进去安抚,结合温珣对死亡时间的推断,她当时很有可能已经陷入昏迷甚至是死亡了。


    小音箱离监控太近,摇篮曲掩盖了门外其他声音,因此没有人知道在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晚上八点半方晴的母亲前去探望,才再次打开了婴儿房的门。


    不过至少从这段视频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方晴母亲的行踪调查过了吗?”


    “查了,她昨天去走亲戚了,一直呆在亲戚家里,方晴死亡的时间她有不在场证明。”


    程述沉吟片刻,又问:“之前那两起自杀案的死者呢?有他们的资料吗?”


    秦聿风点点头,示意警员去把资料找来。


    第一位烧炭自杀的死者名叫刘玉珍,57岁。孙子出生后,她就搬到儿子家居住,顺便照顾孙子。


    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孙子闹着要吃果冻,她就随手喂了一个,没想到果冻卡在了孙子的气管中。虽然她当时及时采取了海姆立克急救法并及时拨打了120,但由于窒息时间太长,孙子最后还是无力回天。


    为此刘玉珍感到十分愧疚和自责,不久后就从儿子家搬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老房子独自居住,于一个月前被人发现死在房间里,床尾同样有一盆燃尽的煤炭,床头也有她亲手写下的遗书。


    孙子出事之后,儿子一直无法原谅母亲,所以在刘玉珍死后并没有进行解剖,只是草草举办了葬礼,将她的尸体火化了。


    第二名烧炭自杀的是个24岁的年轻男人,名叫柯盛,不久前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双腿。他本是一名登山爱好者,热外户外运动,自从失去双腿后就只能呆在家里,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可想而知。


    半个月前的一天早晨,他们的父母前去探望他,却发现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烧炭自杀,床边也留着他手写的遗书。


    不过柯盛的父母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自杀,因此并没有将他火化,而是把尸体存放在殡仪馆里。


    那两封遗书经过对比,都确认与两名死者的笔迹一致。也就是说,遗书都是他们亲笔写下的。


    程述闻言双眉拧紧,许久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熬夜排查监控的警员们开始躁动起来,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哈欠,秦聿风也伸了个懒腰,问道:“老程,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没有的话,就以自杀结案了。”


    程述没答话,而是把问题抛给了祝好:“祝好,你说呢?”


    祝好捻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问道:“能不能把刚才那段婴儿房的监控再放一次?”


    警员因为过度疲劳而有些不耐烦:“不是都已经看过了吗?从方晴离开到她母亲进来,中间根本没人出现过……”


    秦聿风打断他的话:“再放一次。”


    “秦队……”


    秦聿风皱着眉啧了一声:“让你放你就放。”


    第169章


    警员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打开大屏幕,把那段监控重新放了一遍。


    祝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尽量不错过视频里的任何一个细节。


    婴儿房里的监控摄像头一般是为了方便家长第一时间观测孩子的动态,所以正对的都是婴儿床。


    不过祝好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而是紧盯着画面角落里恰好拍到的婴儿房的门口。


    视频播放到一半,她突然出声:“等等,在这儿停一下。”


    警员不情不愿地摁下暂停键,会议室里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屏幕,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秦聿风问:“祝好,怎么了吗?”


    祝好没回答,而是走到屏幕前,在婴儿房门下面的缝隙处比划了个圈:“能不能再退回去半分钟,放大这一块?”


    警员依言把视频往后退,并将那部分画面放大。


    为了保证宝宝的睡眠质量,当时婴儿房的窗帘被拉上了,房间里十分昏暗,只有门缝下面透着一线光。


    三点四十分左右,那一线光倏然变得忽明忽暗,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遮挡住了。约莫过了一分钟左右,光线才重新亮起。


    方晴家一共有三个房间,发现她尸体的房间是位于走廊尽头的主卧,也就是说,要到达主卧,就必须先经过婴儿房。


    光被遮住,是不是就意味着那个时间点有人曾经从婴儿房经过?


    会议室里所有人精神一振,都不自觉坐直了身体,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呀,可能是方晴自己走过去了呢。”


    “走过去的话也就一两秒的事情,这里的光线被遮挡了那么久,不像是单纯路过吧。”


    程述若有所思转动手上的笔,说道:“这还不简单,做个实验就知道了。”


    秦聿风点点头同意了他的看法,他熄灭会议室的灯,把所有窗帘拉起来,关上门后,让两名警员在外面按照猜测还原现场,其他人留在会议室里观察。


    经过几轮试验后,他们终于确定,应该是拖着什么重物从门前经过,才会需要花上半分钟之久。


    警员找来昨晚在现场拍的照片和视频,并没有在方晴的房间里发现需要费力挪动或拖动的东西。


    那么这个重物,有没有可能是一个成年人?


    比如说,陷入昏迷的方晴。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方晴身上并没有明显外伤,如果想要让她陷入昏迷,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使用药物了。”


    祝好转过头,看到温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便跟他打了个招呼:“温主任?”


    他朝祝好笑了笑:“早上好,祝好。我刚忙完,听我的助理说你们怀疑方晴不是自杀的,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当然有了,温主任,你来得正好。”秦聿风摆手示意他进来,问道:“毒物检测的结果一般多久能出来?”


    祝好想往旁边挪一挪给温珣腾个位置,却发现自己的椅子纹丝不动,低头一看,瞅见程述的一只脚正踩在她椅子中间的横条上。


    她不满地斜了程述一眼,程述只当没看到,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移向别处。


    温珣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在另一名警员给他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了:“加急做的话,24小时内。”


    秦聿风又问:“你觉得死者是不是被注射了什么麻醉药,才导致她昏迷并失去意识?”


    温珣说:“首先我们并没有在死者身上找到任何针眼,其次,能快速起效的麻醉药,如丙泊酚、依托咪酯和**等,虽然起效时间很快,但同时持续的时间很短,一般只有5到15分钟的作用。”


    烧炭导致的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三十分钟到一小时,如果麻醉剂的效果太短,那么方晴恢复意识后一定会自行逃脱。


    温珣继续说:“长效的注射麻醉剂,如维库溴铵、利多/卡因等,虽然持续时间长,但是需要三到五分钟才能起效,如果受害者被注射了麻醉剂,一就会药效发作前奋起反抗。”


    程述接过话茬:“如果不是注射的麻醉剂,那就只能是口服药物了,比如羟基丁酸。”


    温珣点了点头:“这种药物无色无味且透明,放进饮料里也不易察觉,而且能快速致人昏迷。”


    方晴身上没有外伤,家里门窗完好、屋内没有打斗痕迹,如果当时家里真的有第二个人,那他一定跟方晴认识。方晴对他并没有戒备,才给了他偷偷在饮料里下药的机会。


    也就是说,方晴虽然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但这很有可能不是一起自杀案,而是被伪装成自杀的谋杀案。


    这一发现让所有人原地打了管鸡血,一室的萎靡不振一扫而空。


    不过很快他们又面临着新的问题,如果方晴不是自杀,那么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那封遗书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会议室里的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秦聿风,等待他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秦聿风思考良久,说道:“方晴是家庭主妇,交际面很窄,查一下她的通话记录和上网


    记录,走访调查周围的邻居和她的家人、朋友,逐一排查这几天跟她有过联系的人。哦,对了,小区的监控也要再捋一遍。”


    祝好举起手,得到秦聿风的应允后补充了一句:“如果凶手是预谋作案,那应该会准备好足量的煤炭,我觉得可以排查监控里提着重物走进小区里的人。”


    毕竟现在大多数家庭靠暖气或空调取暖,不会有人特地把煤炭存放在家里,凶手如果要保证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一定会带着煤炭前来——就算不带进方晴家,也会放在附近,如楼道里,方便取用。


    秦聿风朝祝好弯了弯眉眼:“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下次要发言直接说就行,不用举手。”


    系统传出提示音:“与秦聿风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突然发觉跟秦聿风的好感度有很大一部分是在破案过程中提升的,她暗自腹诽,其实秦聿风的恋爱对象应该是工作才对吧。


    秦聿风当然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他转向温珣:“温主任,那就麻烦你回去先对死者做个毒物检测,再把昨天在现场采集到的指纹放进数据库里比对一下。”


    说完又问扶着额角不知在思考什么的程述:“老程,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程述的目光扫过白板上的信息,又把手中的资料翻了一遍,问道:“之前的两名死者留下的遗书做过笔迹鉴定了吗?”


    有警员回答:“做过了,确认遗书都是他们亲笔写的。”


    程述屈起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稍一沉思,说道:“我想去之前的两位死者家里看看。”


    *


    淮江市有一家橡胶厂,二十多年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许多老员工为了另谋出路纷纷搬离,曾经热闹的工厂家属楼也逐渐变得冷清。


    刘玉珍的住址就在这儿。


    这里跟许多老旧居民区差不多,楼与楼之间紧紧相依,灰黄色的墙皮斑驳地脱落,露出深浅不一的水泥底色,上面还贴着层层叠叠的小广告,在日晒雨淋之下逐渐褪了色。


    刘玉珍的儿子接到秦聿风的电话时表现得十分不耐烦,但碍于警察的面子又不得不好声好气说话,最后还是让妻子利用午休时间抽空过来给他们开个门。


    这时雪已经停了,几个调皮的孩子嘻嘻哈哈地在楼前坑洼不平的雪地上追逐打闹,时不时偷偷打量着站在楼下等待的几张陌生面孔。


    刚才出来时祝好忘了把围巾戴上,冷冽的寒风从领子往里钻,激得她打了个寒颤,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秦聿风到无人的角落里抽了支烟,慢悠悠地踱步回来时,看到祝好正往手心里哈气取暖,便把自己的围巾从脖子上拆下来递给她:“祝好,戴上我的围巾吧。”


    祝好本想婉拒,又突然想到系统曾经说过接受可攻略对象的好意可能会提升好感度,刚要伸手接过来,程述却从秦聿风手里把围巾夺了过去,放在鼻端下嗅了嗅,嫌弃道:“啧,一股烟味儿。”


    秦聿风把围巾抢回去:“哪有烟味儿,我刚闻过。”


    话虽如此,他还是用力闻了闻,重新确认了一下,余光看到程述一脸坏笑,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没安好心。


    他面露愠怒:“老程,你是不是还想再打一架?”


    程述朝他挑眉:“看来秦队这是没输够啊。”


    “那是因为你耍阴招!”


    “我向来光明磊落,你可别污蔑我。”


    听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拌嘴,祝好叹了口气,刚想悄悄往旁边挪几步远离这两个幼稚的男人,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长款羽绒服大衣、背着挎包的年轻女人往这边走来,赶紧轻咳一声,提醒道:“别吵了,刘玉珍的儿媳来了。”


    秦聿风一秒转换回靠谱的刑警队长形象,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您好,我们是淮江市刑警队的警察。”


    刘玉珍的儿媳没理会秦聿风的招呼,径直往楼上走,边走边抱怨:“人都已经火化了,到底还有什么好查的?我好不容易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还要特地跑过来一趟,你当我们老百姓很闲吗?”


    类似的埋怨秦聿风不是第一次听了,他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叫上祝好和程述,踩着楼道台阶上厚厚的污垢,跟上刘玉珍儿媳的脚步来到了三楼。


    这栋楼一层有两间房,刘玉珍的儿媳站定在左边那间房的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了油漆剥落了大半的铁门。


    屋里的家具基本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个多月无人居住,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


    当时最先发现刘玉珍尸体的是附近的邻居,那天本来约好来跟她聊天,但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应答,打电话却听到手机铃声在屋里响起。


    这位邻居是跟刘玉珍相识几十年的工友了,察觉情况不对,赶紧给刘玉珍的儿子打了电话。


    自从那件事之后,儿子几乎没再跟刘玉珍有过联系,接到邻居的电话后也是下了班才不紧不慢过来。结果一打开门,就发现刘玉珍已经在房门紧闭的卧室里烧炭“自尽”,手边还放着一封遗书,里面通篇都是内心的煎熬和懊悔。


    程述在屋里转了一圈,转头问刘玉珍的儿媳:“这间房子出事之后动过吗?”


    刘玉珍的儿媳一脸不耐:“打扫过一次,本来想卖掉的,但是房子本来就老旧,还死过人,还有谁会买啊?”


    既然打扫过,那很多有价值的线索也都不复存在,而且当初这个案子是以自杀结案,对现场的勘察自然没有那么仔细。


    程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张全家福,淡淡地问:“你心里一直


    在责怪她?”


    刘玉珍的儿媳倏地一愣,眼眶突然红了,压抑的情绪一时没绷住,声调也微微拔高了些:“我怎么能不怪她?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如果是你,你能说服自己原谅她吗?”


    祝好如鲠在喉,她能理解刘玉珍儿媳失去儿子的痛苦,但刘玉珍不是故意为之,她也没想过顺手喂的一个果冻会要了孙子的命。


    那件事之后,她一直深陷愧疚和自责中无法自拔,床头柜的抽屉里医生开的证明和几粒安眠药也述说着一个个夜不成寐的晚上。


    房间正对床的墙上挂着一枚精致的十字架,秦聿风戴上手套,将十字架取下来,转头问道:“刘玉珍信基督教?”


    刘玉珍的儿媳平复了一下情绪,答道:“我对这个也不太了解,不过她信这个几十年了,每周日都会去教堂做礼拜,睡前还会念什么祷告词。”


    程述从秦聿风手里拿过十字架看了一眼,说:“不是基督教,这是天主教。基督教的十字架一般比较简洁,天主教的十字架才会像这样有耶稣基督的雕像,四角端头有三叶草型的装饰……”


    他话音顿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朝秦聿风问道:“上回你说,柯盛的尸体还没有火化?”


    秦聿风被他跳跃的思维整得略一愣证,点了点头:“应该是,柯盛的父母不相信他是自杀的,所以一直把他的尸体存放在殡仪馆里。”


    程述对着十字架沉思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刘玉珍也不是自杀,这很有可能是一起连环杀人案。马上联系柯盛的父母,把他的尸体带回局里让温珣做个尸检。”


    第170章


    刘玉珍的儿媳还要赶着回去上班,仓促拍下几张照片之后,他们离开了刘玉珍家。


    站在楼下,秦聿风先给柯盛的父母打了个电话,没说明具体原因,只是委婉地询问是否能去柯盛出事的那间房子看看。本以为会遭到拒绝,没想到他们几乎立刻就答应了,言语之间有按捺不住的激动。


    柯盛家在一栋青年公寓里,距离刘玉珍居住的橡胶厂家属区也就两公里左右,开车过去大约只需要五分钟。


    路上,祝好忍不住问程述:“老大,你为什么肯定刘玉珍不是自杀?”


    程述简短地回答:“自杀在天主教中被视为严重的罪过,自杀的人是无法上天堂的。”


    祝好恍然:刘玉珍坚持每个周都去做礼拜,是非常虔诚的教徒,而“自杀”在天主教中被视作对生命的亵渎,因此即便她对孙子的死感到愧疚自责,也不会选择自我了结。


    “如果这真的是一起连环杀人案,那凶手的目的是什么?”秦聿风挂掉电话,提出了疑问:“还有那些遗书又怎么解释?”


    经过比对和专家鉴定,那几封遗书都是受害者亲手所写,如果他们并没有自杀的想法,又为什么要写下遗书?


    难道说是被凶手逼着写下的吗?


    也不对,虽然三名受害者都不是身强力壮的人,柯盛甚至双腿残疾,但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总是会爆发出无限潜能,就算不能奋起反抗也会大声呼救。


    可根据现场勘查,几名受害者身上都没有任何反抗伤,屋里没有打斗痕迹,周围的邻居也表示没有听到过争吵。


    程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头绪:“总之这几名死者之间一定有关联,一步一步来吧。”


    等他们把车停好,来到青年公寓楼下的大堂时,柯盛的父母已经互相搀扶着在等待了。


    秦聿风走上前,向他们亮出证件后,他们难掩面上的激动,紧紧握住秦聿风的手:“警察同志,你好,我们就住在附近,一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你们要对现场重新调查,说明我家小盛不是自杀的,对吗?”


    当时这起案子并不是秦聿风负责,但面对失去爱子后几乎一夜白头的夫妻俩,他还是诚挚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抱歉,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确定,不过我们一定会尽力还原真相。”


    柯母用袖口抹了把眼泪,哽咽道:“不怪你们,小盛他留了遗书,任谁都觉得他是自杀的,只有我跟他爸固执地认为他不会这么做。”


    祝好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柯母,问道:“冒昧问一句,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柯盛不是自杀?”


    柯父回答:“小盛从小就是个很乐观的孩子,虽然失去双腿对他的打击很大,但他一直很努力地进行复健。”


    祝好问:“他从来没有表露出轻生的念头吗?”


    柯母缓缓摇头:“没有,我跟他爸爸难过的时候他还安慰我们,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装上假肢后他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本来我们要他搬回家住,方便照顾他,可他拒绝了,说要学会自己独立生活,将来争取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能详细说说那天发生的事情吗?”


    当时报警和拨打急救电话的是柯父,他闭上眼睛,紧拧着双眉回想片刻,沉重地摇了摇头:“当时现场太混乱,我……我好像什么也记不起来,感觉脑子被一团迷雾笼罩着。”


    “你也许不是不记得,只是当时的画面对你的冲击太大,大脑下意识屏蔽了那些痛苦的记忆。如果你能记起来,对我们弄清柯盛的真正死因有很大帮助。”程述说:“如果我有办法帮你回忆,你愿意配合我吗?”


    柯父跟妻子对视了一眼,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那样的画面每回忆一次,就如同用刀在他们心口划出一道口子、再撒上一把盐,但他还是抿着唇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要怎么做?”


    程述摁下电梯的上行键,说道:“我们先去柯盛家。”


    秦聿风说:“那我们分头行动,我先去问问物业还能不能找到那天的监控录像。”


    柯盛家在八楼,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小居室,门口还贴着去年过年没揭掉的“福”字。


    当时不论是场勘查还是尸检结果上看柯盛都是自杀,加之救护车赶来后医生对柯盛实施过抢救,屋里人多且杂乱,所以现场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保护。


    因此,柯父的回忆就至关重要,说不定能在其中获得跟凶手有关的线索。


    站在柯盛家门口,程述对柯父道:“放轻松,闭上眼睛,现在我们要回到那天傍晚,我需要你跟着我的提示在大脑里回想当时的情景——气味、声音、画面,并把你感受到的一切都告诉我。”


    柯父依言闭上双眼,长吁了一口气:“好。”


    程述徐徐引导:“当时天气怎么样?你穿着什么衣服,身上带着什么东西?”


    柯父逐渐放松身体,陷入了回忆中:“当时下着小雪,外面很冷。我手里提着一壶海带排骨汤。孩子他妈炖了一个早上,让我给小盛送过来。出门之前我给他打了电话,但是他没接。”


    “你们有他家的钥匙,对吗?”


    “对,我敲了敲门,里面没声音,就用钥匙打开了门。”


    程述握住他的手,引领他把钥匙插紧锁眼里,打开了柯盛家的门,带着他往里走:“进屋之后,你感受到了什么?”


    柯父站定在门口的地垫上,微微蹙眉:“当时房间里很安静,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煤炭的气味,但我并没有太在意。”


    一般来说,家里出现不寻常的气味,应该会第一时间寻找气味的来源,他为什么没在意?


    程述试探性地问:“你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吗?”


    柯父扶着门框点了点头:“进门后我被门口地垫上的一双拖鞋绊了一下,手里的汤差点泼出来。我叫小盛的名字,但他没有回应。我想着他应该是出去了,就把那双拖鞋收了起来。”


    程述很快捕捉到重点:“你进屋应该要换拖鞋,为什么不直接穿上那双,而是要把它收进鞋柜里?”


    柯父回答:“那双拖鞋平时是给他妈妈准备的,码数不适合我,把那双鞋收进去后,我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了。”


    祝好闻言蹲下身打开鞋柜,里面果然有两双拖鞋,其中有一双是蓝色的男款拖鞋,另一双则是38码的女款拖鞋。


    她把拖鞋举起来,向柯母投去探寻的目光,柯母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表示这双鞋的确是她的。


    这两双鞋平时都收在鞋柜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地垫上?


    是因为当天柯盛家里来了什么客人,所以才把拖鞋拿出来给对方换上吗?


    程述没就这个问题纠结太久,说道:“好,我们继续。走进屋里后,你最先做了什么?”


    “我……”柯父没睁眼,只是按记忆往屋里走:“我把汤壶拿进厨房里,放在橱柜上,打开厨房的窗子通风。”


    程述引导他走到厨房里,问道:“厨房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回柯父思索了约莫一分钟才回答:“小盛不经常在家做饭,厨房里东西不多,台面上空空荡荡,只有水槽边放着两只杯子。”


    顿了顿,他又补充:“两个陶瓷杯,是去年我跟他妈妈去除旅游时带回来的纪念品。”


    “杯子里装有什么吗?”


    “没


    有,杯子是空的,不过上面沾了水,像是刚洗过。”


    “好的,你把汤壶放好之后,做了什么?”


    “我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想打电话问问小盛去了哪里,却发现他的手机放在茶几上。”


    程述扶着他,按他的描述把他带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之后,发生了什么?”


    柯父坐下后,呼吸突然变得局促起来,双膝并拢,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我又闻到了那股煤炭的气味,大概是出于直觉,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就起身去敲了敲小盛房间的门,但是没人回答……”


    “好,现在我们要走进柯盛的房间了,你准备好了吗?”


    站在柯盛的房间门前,柯父的下颌不断抽动,浑身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站在一旁的柯母也露出担忧的神色。


    程述把手搭在柯父肩上,放缓声线:“没关系,慢慢调整呼吸的节奏,准备好了再告诉我。”


    柯父深深地吸了口气,调整好呼吸的频率之后,终于朝程述点了点头:“可以了。”


    程述打开了柯盛的房间门,领着他走了进去:“房间里有什么气味?”


    柯父重新进入回忆里:“有煤炭的气味,比在外面闻到的更浓烈,熏得我有些头晕。”


    “你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


    “看到……床尾有个铁盆,里面的炭有一部分还在燃烧,有一部分已经变成了灰色。”柯父紧紧攥着拳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柯盛在哪儿?”


    “小盛……小盛就趴在床边的地上……我冲过去叫他的名字,想扶着他坐起来,但是他……他没有反应。”柯父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变得语无伦次:“我吓坏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全身都在发抖……我……然后我打开窗,不对,我先打了电话……”


    他靠着墙缓缓蹲下,把脸埋在掌心里,痛苦地呜咽起来:“我如果再早来二十分钟……或者十分钟,小盛就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开车过来,如果……如果我直接进了他的房间……他就不会死了……”


    柯母再也抑制不住,跪在地上抱着他抽泣起来。


    当时救护车赶来时,柯盛已经没有了心跳,虽然医生全力进行抢救,但也无力回天。


    饶是如此,柯盛的父母还是陷入了由无数个“如果”带来的遗憾中,无时无刻不在苛责自己。


    程述垂眼看着他们,睫尖微颤,眉宇间仿佛有千钧重,似乎是努力在压服心头白般翻涌的情绪。


    或许柯父那一连串的“如果”,也让他想起了压抑在潜意识里的某些回忆。


    祝好挪到他身边,轻轻推了推他,低声问道:“老大,你还好吗?”


    前后不过半分钟的功夫,他已经把方才外露的心绪收敛干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良久后,发泄完情绪的柯父柯母终于平复了些许,互相依偎在墙边发呆。祝好把纸巾送到他们手里,轻声安慰:“叔叔阿姨,错的不是你们,别责怪自己。”


    柯父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片刻后抬眼看向程述:“我们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