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江绮白天要工作,所以天黑之前他们都可以自由行动。
最近没什么案子,作为编外人员,程述也不需要每天去警局报道。
车子从江绮的别墅往回开的路上,他忽然在一个市场门前停下,解开安全带,转头对祝好说:“你在车里等我,我下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先送你回家,我要去办点事。”
“去干什么?”
程述敷衍地答了句:“私事儿。”
说完开门下车,朝市场里走去。
小样儿,还有秘密了。祝好不屑地撇了撇嘴,掏出手机无意中扫了一眼日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从车窗向外看去,程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市场门口了。
市场外围有不少零食店,她从车上下来,买了两杯热乎乎的芋泥奶茶,又在甜点店里挑了两块草莓蛋糕。
等她走回停车的地方时,程述也刚好提着个黑袋子回来,看着她手里的奶茶和蛋糕,轻笑一声:“你一个人能吃得完吗?”
“不是我自己吃的。”她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对程述说:“你不是要去墓园吗?不用特地先送我回家了,我跟你一起去。”
程述愣住,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祝好说:“今天是蒋婷婷的忌日,不是吗?奶茶和蛋糕是给她买的。”
程述目光微颤,又飞快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辆。
车行驶在去往墓园的路上,公路两旁延绵不绝的柏树不断划过,最终消失在后视镜里。
墓园里碑影幢幢,寂静无声,冬日的阳光干燥刺眼,却无法驱逐萦绕在这儿的凄清和苦楚。
程述拂掉蒋婷婷墓碑上枯朽的枝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仔细擦拭上面“爱女蒋婷婷之墓”几个字,然后从黑袋子里掏出一把香,抽出三根在墓前点燃。
二十四年前的今天,指甲油杀手第一次作案,受害者正是时年18岁的蒋婷婷。
当时她跟朋友相约出去玩,回家的路上不知所踪。再被人发现时,曾经活泼开朗的女孩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后来她的母亲因为过度悲伤生了场大病,不久后就撒手人寰,父亲蒋涛也在许安宁的那起案子中锒铛入狱。
曾经平凡幸福的一家三口,因为指甲油杀手变态的一己私欲而灰飞烟灭。
等程述清理好墓碑后,祝好把其中一份奶茶和蛋糕放在墓前。
程述点燃几支香,无声地看着墓碑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起身:“走吧,回去了。”
祝好掂了掂手里的另一份奶茶和蛋糕:“来都来了,你不顺便去看看小霜吗?”
程述蓦地一愣,漆黑的眼眸神色平静,可最深处早已波澜乍起。
他没说话,带着祝好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排排墓碑,在其中一座前面停下。
墓碑上写着程霜的名字,前面摆放着一束粉紫色的干花,似乎是不久前刚有人来过。
“是勿忘我。”祝好拿起那束花递给程述:“是你放的吗?”
程述接过干花看了一眼,淡淡地摇头,把花放回原处:“不是我,可能是小霜的朋友吧。”
灰色的墓碑上,程霜的笑脸一如往昔鲜活明媚,她的眉眼跟程述有些相似,但不似他那么凌厉和冷淡,而是更柔和、更温煦。
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会有很多人乐意跟她成为朋友吧?
可她的时间,却永远停滞在五年前那个雨夜。
祝好把奶茶和蛋糕
摆在墓碑前,絮絮叨叨跟她说话:“小霜,你哥这个钢铁直男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给你带零食?今天来得仓促,就只买了蛋糕和奶茶,以后有机会再来,我一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
从墓园出来时,快要没入地平线的落日把天空染成了橙色。顺着来时的路往回开,车窗外柏树的影子摇曳,逐渐陷入一片混沌的暗色中。
一路缄默不语的程述忽然开口:“祝好。”
“嗯?”
“谢谢。”
“谢谢”这两个字在程述那儿的稀有程度不亚于“对不起”,认识那么久了,祝好也就听过第二回。
花了两秒钟确定自己耳朵没问题后,她错愕地转头看他:“谢什么?”
程述忽然笑了。
或许是往事令他深陷愧疚的囹圄,在墓园时,他的眉宇间一直仿佛压着千钧的阴霾,这时竟然笑了起来。
虽然只有短促的半秒钟,但那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些释然的笑。
过了会儿,他才说:“不知道,可能没有理由,也可能有很多理由。”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想到晚上又要回到江绮的别墅,祝好的脑海里就浮现昨晚的噩梦。
这个噩梦只是个巧合吗?还是因为江绮的表现,让她也受到了某些心理暗示?
又或者……那栋房子真的有什么问题?
车在静谧的山间公路上行驶,离别墅的距离越近,祝好的内心就越是惴惴不安。
一路上,她把看过的恐怖电影在脑海里筛了一遍,突然发觉有很多恐怖片,比如什么《招魂》《潜伏》等等,都跟神秘的大房子有关系。
虽然江绮说过,住酒店同样会做噩梦,但恐怖片里也不是没有过被恶灵缠身后,不论搬到哪儿都无法逃脱的剧情。
想到这儿,祝好不自觉打了个寒战,感觉自己好像走错了片场——这真的是乙游吗?
她转头看了程述好几眼,欲言又止。
程述把着方向盘,目光一直落在前方的路上,在她第五次看他时,终于开口:“就算我长得好看,你也不用一直盯着我吧?”
跟白天在墓园里的严肃和凝重不同,这时的他又变回了往常那副轻佻随性、吊儿郎当的模样。
祝好往驾驶座的方向靠了靠,低声问道:“老大,昨晚住在江绮那套别墅里,你真的没感觉到有什么古怪吗?”
“怎么,这才第二天,就找借口不想上工了?”程述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略带揶揄的笑意:“祝好同志,你这个工作态度不行啊,太怠惰了。”
祝好没料到他会用她说过的话来调侃自己,但也没心情跟他拌嘴,撇过脸去叹了口气。
“如果你现在不想接这单委托了,我们随时可以掉头。”
祝好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说了那么多,是想让我不要半途而废呢。”
“我只会让你随心所欲。钱可以再挣,但让你觉得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强迫自己去做了。”
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一句那么感性的话,祝好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她想了想,恐怖片里嘎得最快的一定是临阵退缩的炮灰,而坚定不移要查出真相的主角往往能活到最后。
于是她还是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不了,现在逃跑会给人留下笑柄的,对咱们侦探社的名声多不好。你不努力,我还想把侦探社做大做强呢。”
程述轻笑出声,过了会儿,又突然问:“你昨晚到底梦见什么了?”
“我梦到被指甲油杀手——”祝好顿住,换了个说法:“被许安宁追杀的那个晚上了。”
程述没应声,侧目看了她一眼。
祝好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他还跟我说话了,但不是许安宁的声音。”
梦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刚睡醒的时候明明记得很清楚,但随着时间推移,又会像潮汐一般迅速褪去,只留下一些碎片。
任凭祝好再怎么努力回忆,也想不起那个声音到底在哪儿听过了。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梦境是潜意识的反应,也是现实中你担忧、焦虑等负面情绪的极端反映。当然,也有可能受到外界的影响。”
车内幽暗的光线中,程述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进行什么科普讲座。
“外界的影响?”祝好来了兴趣。
程述点点头:“比如睡前的胡思乱想,过大的精神压力和某些药物影响。”
祝好恍然:“所以你才让江绮把她一天吃过的东西都记下来吗?”
程述嗯了一声:“既然她说她看过精神科,确定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祝好嘟囔了句:“可连阿姨看着也不像坏人啊。”
程述:“我也没说一定是她,只是不排除任何一种可能。”
有道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摁响江绮家的门铃时,是连阿姨开的门。
看到他们,连阿姨温和地笑笑,朝屋里喊道:“小绮,你的朋友回来了。”
又转头对程述和祝好说:“我刚好做完晚饭,你们跟小绮一起吃点儿吧。”
祝好看她提着包,问道:“连阿姨,你不吃了晚饭再走吗?”
连阿姨摇摇头:“我还有点事儿,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吃完饭把碗放在水槽里,明天我过来了再洗就行。”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江绮要保持身材,所以连阿姨准备的饭菜口味都相对清淡,但每一样菜都经过精心搭配,看得出来准备得十分用心。
祝好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想起程述的话,她正犹豫要不要动筷,就看到他毫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菜吃了起来。
祝好:“……”
既然这样,她也就放开胆子吃了——就算连阿姨真的在饭菜里下了毒,大不了一起死呗。
好在吃饱喝足后,祝好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看程述和江绮也一切正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一转眼就到了休息的时间,江绮挪到祝好旁边,扭扭捏捏地开口:“祝好,你今晚还能陪我睡吗?”
想到昨晚的梦,祝好下意识想婉拒,还没等她开口,江绮又抱住她的胳膊恳求道:“有你在身边,我特别有安全感,睡得可好了。”
果然面对这样一张脸,拒绝的话根本没办法说出口,祝好只得点头答应:“行吧。”
上楼之前,程述忽然叫住祝好:“你们睡觉时穿严实点,门也别反锁,有什么事大声叫我就行。”
祝好心说除了做噩梦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里,江绮和平时一样做了一套瑜伽,又慢悠悠地泡了个澡才爬上床,睡前还不忘点燃床头的香薰蜡烛。
明星就是不一样,就算被“灵异事件”折磨得精神萎靡,也依旧保持着精致又自律的生活。换做是祝好,黑眼圈估计也都要掉到腮边了。
随着烛光跃动,一股淡淡的花香在卧室里弥漫开。
今天的江绮看着似乎也没什么异常,祝好放下心来,安心地让自己陷进梦乡里。
……
“不是我……”
睡到半夜,一阵细微的呢喃声把祝好吵醒。
她缓缓睁眼,循声望去,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只见江绮双目圆睁,正死死盯着她看,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祝好禁不住头皮发麻,伸出发颤的手拍了拍江绮的肩膀,轻轻呼唤她的名字:“江绮,你还好吗?”
江绮没说话,瞪圆的双眼忽然流出两行血泪,那张俏丽的面孔逐渐扭曲变形,融成一团,缓缓向她靠近。
第152章
眼前这幅场景实在太过诡谲,祝好浑身僵住了,嗓子发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即将相触的瞬间,祝好再次猛然睁开双眼,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江绮——她的脸还是如之前一样完美无瑕,并没有扭曲或融化。
原来又是个噩梦。
还没等她缓过神,江绮的呢喃声又一次传来:“不是我,不是我……”
祝好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好痛,这回不是做梦了。
她起身摇了摇江绮的肩膀:“江绮,你还好吗——”
话还没说完,江绮突然睁开双眼,抬手掐住祝好的脖子,一个翻身把她压在床上,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祝好只觉全身血液都往脑门上涌,挣扎着想把江绮推开,但不知为什么,平时看着细胳膊细腿的江绮此刻力气格外大,不仅纹丝不动,手上的力道还在不断箍紧,嘴里的呢喃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斥责:“为什么缠着我,为什么是我!我说了不是我!”
窒息的感觉逐渐加重,沉闷的压迫感笼罩着胸腔,祝好胡乱挥舞着胳膊,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放开我……”
可江绮就好像没听到似的,目光里泛着令人胆寒的冷意,声音近乎嘶吼:“你想毁了我,对吧?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砰”的一
声巨响,房间门陡然之间被撞开。下一秒,脖颈的禁锢忽地消失,新鲜的空气重新涌进肺里。
“祝好!”
祝好剧烈地咳嗽起来,等模糊的视线逐渐恢复聚焦,才看清眼前程述焦急的面容。
他一手扶住祝好的肩膀,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祝好,你没事吧?”
祝好咳了好半天才终于缓过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被推到一旁的江绮这时才刚从梦中清醒过来,看到坐在床头大口喘气的祝好和满脸焦躁不安的程述,神色里满是茫然,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祝好,怎么了?”
她想上前查看祝好的情况,程述面色一凛,抬手把她挡在一臂之外:“别过来,你刚才差点把她掐死了。”
“我?我怎么会把她掐死?”江绮刚要辩解,又忽然想起什么,面露惊愕:“不可能,刚才我难道不是在做梦吗?”
程述懒得听她的辩辞,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支票扔在床头,语气森然:“抱歉,江小姐,这份委托我不接了,定金我们分文未动,还给你。”
说完他把祝好从床上扶起来,从衣帽架上取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走,我们回家。”
江绮还没完全从迷茫中转醒,一听他们要走,下意识拉住祝好的胳膊,急切地解释:“对不起,我刚才真的完全没有意识,等我醒来时就已经这样了,你们别走好吗?”
程述眉头一皱,轻而易举把她的手从祝好身上扒下来:“江小姐,不好意思,我帮不了你。我可不想真相没查出来,还要倒贴一个助手。”
江绮往前两步挡在房间门口,大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对不起,祝好,求求你们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儿,我保证不会再这样了。我刚才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是故意要掐你的……”
程述对她的哭诉置若罔闻,语气冷硬、一字一顿道:“麻烦你让开。”
江绮哭得梨花带雨,但似乎是笃定程述不敢对她动粗,还是死死扒着门框,拦住他们的去路。
祝好的思绪堪堪恢复了些许清明,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江绮刚才的梦呓,总觉得她这不寻常的举动背后有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等等,老大,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她。”她拍了拍程述的胳膊,给他递上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向江绮:“江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江绮一愣,目光躲闪,支支吾吾:“没、没有……”
“那我真的帮不了你,我们回去吧。”祝好拉上外套的拉链,扯了扯程述的袖子,作势要往外走。
“别走!”江绮浑身紧绷,下颌微微抽动,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出口:“我一直梦到的那个身影……我好像想起来她是谁了。”
祝好和程述对视了一眼,问道:“谁?”
“她以前跟我同一个高中,是一个……已经去世的女孩。”
*
凌晨两点。
江绮倒了两杯热水从厨房里出来,把其中一杯递给祝好。对于刚才的事祝好还心有余悸,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来。
看着她脖子上被自己掐出来的的红色手印,江绮低下头叹了口气,双手扭在一起。
偌大的别墅里,三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然相对。
程述率先开口:“你跟去世的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
沉默了好一会儿,江绮才说:“只是普通的同学。她跟我一样从小学习舞蹈,我们俩都属于比较有天赋的那种类型,所以经常被拿来对比,但其实我们私底下基本没什么交流。”
青春期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攀比心理,两个长得漂亮且实力不相上下的女孩子,不论面上再怎么装作不屑一顾,心里也会暗暗拿对方跟自己相比较,试图在某些方面胜对方一筹。
江绮和那个女生便是如此,不过她们的较劲儿也仅限于你这个动作比我做得好,我今天被老师夸奖了而你没有。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出格的行为。
那一年,淮江市戏剧学院为了抢先录取优秀生源,便对每所高中放出一部分优先录取名额。只要通过考试,就可以提前获得录取的机会。
戏剧学院是许多舞蹈生梦寐以求的大学,江绮自然也不例外,为了获得优先录取的名额,她那段时间一直废寝忘食地练习舞蹈,为了考试而做准备。
江绮说:“当时戏剧学院分到我们学校的优先录取名额一共有三个,我和那个女生都很有希望入选。可就在考试的前几天,她意外从舞台上跌落,把腿摔断了。”
最终,那个女生因为腿伤无法参加考试,而江绮和其他两位同学则通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成功被戏剧学院提前录取。
江绮回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天上下着大雨,她刚从教学楼里出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她闻声回头,看到那个女生仰面躺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暴雨中,身下枕着一滩被雨水稀释的鲜血。
片刻后,不知是谁先爆发出一声尖叫,接着四下一片嘈杂,可所有声响在江绮耳边都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她就这么愣怔地站在大雨中,与女生毫无神采的双目静静对视着。
后来江绮才知道,那次意外让女生的踝关节韧带断裂,很有可能终身都不能跳舞了。她因为经受不住打击,从教学楼的楼顶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在那之后,我就留下了心理阴影,经常会做噩梦。后来我家里人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做了几次催眠,我才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回忆到这里,江绮露出一个快要崩溃的表情,极其压抑地抽着气:“可是就在刚才,我在梦中突然看清了她的脸,她穿着校服,满脸都是血,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我看。”
祝好捧着水杯听得出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往程述身边靠近了些。
江绮颓靡地靠在沙发靠背上,看向祝好的眼里闪过一抹瑟缩:“在梦里我实在太害怕了,只能不停往前跑,可她却在我身后穷追不舍……后来我实在忍无可忍,转过身掐住她的脖子,问她到底想怎么样。可我没想到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你。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双腿,紧紧咬着嘴唇:“我之前其实一直不相信鬼神,总觉得是身边有人因为嫉妒我而在背后使阴招,可是从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动摇了。你们说,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
祝好隐晦地咽了口唾沫,问道:“如果她是自杀的,为什么会来找你?”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潜意识里已经相信鬼神真的存在了。
江绮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难道是因为我顺利考上大学、成为了演员,过上她梦寐以求的生活,而她的生命却永远停留在那个夏天 ,所以才会感到愤愤不平吗?”
她把脸埋在掌心里,深深地吁了口气。
程述并没有纠结她所言虚实,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耸了耸肩:“我的业务范畴不包括抓鬼,如果真是鬼神作祟,江小姐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说完又拍了拍祝好:“鬼故事听完了,你想现在回家,还是天亮再走?”
还没等祝好回答,江绮就扑到她身旁哀求道:“天亮再走吧,再陪我一会儿!定金也不用退,只要陪我到天亮就好!”
祝好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定金倒是无所谓,但从江绮的别墅回到家里也有一段距离,大半夜让程述开车也不太安全,反正离天亮也只有几个小时了,歇会儿再回去也不迟。
不过她宁愿在沙发上随意眯会儿,也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江绮的房间去了。
江绮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就丢下自己离开,也不敢再强求,悻悻地一个人上了楼进了房间,但没把门锁上,而是半敞着。
程述把毯子扔给祝好:“累了的话就睡一会儿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祝好确实累了,想了想,把一半毯子披在他身上,挨着他坐近了一些。
程述浑身明显僵了一下,犹豫片刻,试探性地扶住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祝好没有拒绝,惊吓过后,程述宽厚温暖的肩膀让她格外有安全感。倦意很快上涌,她闭上眼睛,任由思绪渐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忽然响起。
祝好不情愿地睁眼,发现天已经亮了,而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靠进了程述怀里。
程述也歪着脑袋睡着了,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另一条胳膊还搭在她肩上。
迟来的羞赧漫上脸颊,她轻手轻脚从程述身上爬起来,推了推他:“老大,有人来了。”
程述闻言懒洋洋掀开眼皮朝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把门打开了。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好,我们是——”
一句带着公事公办的客套话还没说完就陡然变了调:“卧槽,老程,你怎么会在这儿?”
祝好认出了那个声音,是秦聿风。
第153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聿风就跟死神差不多,每次不管是来电还是突然露面,总会带来某些人的死讯。
不过此时此刻,“死神”显然早已把自己的职责抛之脑后。
他后退两步看了眼门牌号,又把程述上下打量一遍,小心翼翼地确认:“这是江绮家吧?”
程述:“是。”
秦聿风再一次确认:“那个女演员,江绮。”
程述:“是。”
秦聿风仿佛无意间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你……”
程述打断他:“你想多了。”
没等他开口,程述又继续道:“我跟江绮没关系,不是她的秘密情人,也没被她包养,我只是来挣点窝囊费的。”
秦聿风想问的问题都被他预判了,连个标点符号也没剩下,索性闭上嘴摆了摆手,等他自己解释。
不过程述显然没打算给他答疑解惑,反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跟在秦聿风身后的警员眼看八卦没了着落,这才替他回答:“我们有个案子,要找江小姐了解一下情况。”
一听有案子,祝好来了精神,披着毯子走到门口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并把她和程述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二楼的江绮被楼下的动静吵醒,也披着外套下来了,一脸茫然地看着站在自家门口的两拨人,问道:“怎么了吗?”
秦聿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来的目的,换上一副亲和的笑容,出示证件后说道:“江小姐,我们是淮江市刑警队的,有个案子需要跟您了解一下情况,方便进屋聊聊吗?”
江绮一愣,把他们请进了屋里。
“请问您认识这位女士吗?”在沙发上坐下后,秦聿风递过一张照片。
祝好好奇地凑上去看了一眼,是一张蓝底证件照,照片上的女孩跟江绮年纪差不多,梳着高马尾,面容清秀。
江绮神色僵了一瞬,猛地皱起双眉:“这是孟洁吧?她、她怎么了吗?”
跟秦聿风一同前来的警员回答:“很遗憾,她前天去世了。”
江绮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去世了?怎么去世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秦聿风:“这个暂时不方便透露。我们查阅了她的通话记录,发现她去世那天下午曾经给你打过电话,请问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江绮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之中,顿了约莫一分钟才开口回答:“我们是高中同学。”
秦聿风又拿出一张用证物袋装着的皱巴巴的白纸,纸上用红色墨水打印着几个字——“我回来了”。
“我们在孟洁的办公室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江绮瞥了一眼,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秦聿风把证物袋交还到警员手里,又问:“昨天的电话里你们都说了什么?”
“只是单纯地叙叙旧而已。”
秦聿风又问:“前天晚上十一点钟左右,你在哪儿?”
“就在家里。”
祝好也对她的不在场证明进行了补充:“当时我们也在,她没出过门。”
例行公事地问完几个问题之后,秦聿风结束了询问,朝江绮微微颔首:“打扰了,感谢您的配合,我们就先回去了。”
也许是昨晚刚经历了恐怖的一幕,又听闻孟洁的死讯,江绮此时的反应比平时要慢半拍,注意力也有些散漫,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笑表示回应,但还是呆呆坐着,也没有起身送客的打算。
既然已经归还了定金,推掉了这份委托,祝好和程述也没有必要再在江绮家待下去了,便和秦聿风一起离开了别墅。
回程时,秦聿风吩咐警员先把警车开回警局,然后死皮赖脸地坐上程述的车,迫不及待地打探道:“老程,你们这几天在忙什么,给江绮当贴身保镖吗?”
程述无奈地冷笑了一声:“何止是贴身保镖,还是陪睡保姆兼捉鬼大师。”
“陪睡?”秦聿风敏锐地捕捉到重点。
“你怎么满脑子的废料,不是我陪,是她陪。”程述转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指了指祝好:“陪就算了,不知道那位江小姐大半夜发什么疯,差点把她给掐死。”
秦聿风闻言赶紧回头去看坐在后座的祝好,这才发现她脖子上的手印,眉头紧皱,问道:“祝好,你没事吧?”
“没事。”祝好扯了扯毛衣的领子遮住脖子,转移了话题:“对了,那个孟洁是怎么一回事?”
一般来说只要是出现了命案,警方都会把程述叫过去——毕竟工资都付了,肯定要物尽其用嘛,可这回他们却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秦聿风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资料递给她:“孟洁是一家舞蹈培训机构的老师,昨天一大早被清洁工发现死在培训机构的楼梯间里。”
祝好粗略地扫了那份资料一眼,发现孟洁果然跟江绮毕业于同一所高中,不仅如此,两人还同是戏剧学院的学生。
程述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死因是什么?”
秦聿风:“初步判断是踩空后摔下阶梯、头部着地导致的严重颅骨损伤,具体死因还要等尸检结果出来了才知道。”
听描述,孟洁的死是踩空楼梯跌落造成的意外事故,难怪警方并没有找程述帮忙。
可既然是意外,为什么还要找江绮询问呢?
秦聿风看出了祝好的疑惑,解释道:“本来我们也觉得看着像是意外,但清洁工说,孟洁的办公室大门敞开着,背包也没带走,就好像是匆忙之中离开的。我们查看了楼道的监控,发现她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一直不停回头看,表现得很慌张。”
他拿出一台平板电脑,点开监控视频,
递给祝好。
当时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据培训机构的负责人介绍,最近市里有个舞蹈比赛,孟洁那几天都在加班处理准备参赛的学生名单,一直忙到了那个点。
监控录像显示,走廊里空无一人,孟洁办公室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不停回头往后看,可她的身后却空空如也。
随后,孟洁的身影拐进了楼道口,消失在监控画面里。
秦聿风解释:“走廊尽头就是楼道,培训机构租用是一栋三层小洋楼,没设电梯,她当时应该是想从楼道离开,不知怎么的就失足摔下去了。”
楼道里没有监控,所以孟洁到底是如何摔落的,还不得而知。
说到这里,秦聿风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摁下接听键:“喂,温主任……什么,孟洁不是摔死的?……好,知道了。”
等他挂断电话,程述忽然开口问:“尸检结果出来了?”
“嗯。”秦聿风面色有些凝重:“温珣说孟洁不是摔死的,而是心脏疾病引发的猝死。”
祝好闻言顺着他的话音一抬头,在后视镜里对上了程述的视线。
不论是失足跌落还是心脏病发作,孟洁的死似乎都可以归结为一场意外。但从监控录像的内容来看,她的死似乎又不止“意外”这么简单。
而她和江绮之间的关系,以及江绮最近的遭遇,更是给她的死增添了一丝诡异。
秦聿风低头摁手机,又拨出了一个电话:“查一下孟洁的医疗记录,再跟她的家属确认一下,看看她有没有先天性心脏病史。”
交代完毕后,他把手机塞回兜里,拍了拍程述的肩膀:“你们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
程述嗤笑:“别装模作样的,你死皮赖脸坐我的车,不就是想叫我跟你去加班吗?”
说完默不作声地调转方向盘,开向了去往警局的方向。
*
回到警局,他们首先去了解剖室。
孟洁的尸体覆盖着一层白布,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体内的脏器已经被全部取出,心脏被单独存放在一个装了福尔马林的罐子里。
温珣把拍摄的照片在屏幕上放大,解释道:“死者的眼眶四周有淤血、青紫和肿胀,所以我本来认为死者的死因是头部着地造成的颅骨损伤,但经过解剖,发现她的颅骨虽然受到外力冲击,却并没有引发内出血,严重程度也不致死。”
祝好问:“那怎么判断她是心脏病发作死的?”
温珣解释说,正常人的心脏应该跟自己的拳头差不多大,可孟洁的心脏却比她的拳头要大一些,而且肺动脉瓣狭窄,心室很厚。
进行过称重后,也发现她的心脏比正常女性的心脏要重50克左右。
种种迹象表明,孟洁是受到惊吓后诱发了心脏病,导致猝死,然后才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温珣摘下手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总结道:“简单来说,她是被吓死的。”
解剖室的温度本来就低,空气里满是福尔马林的味道。回想起这两天晚上的噩梦以及视频里孟洁诡异的举动,祝好只觉一股寒意窜上颅顶,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听完温珣的分析,秦聿风也为难地啧了一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沉吟道:“……吓死的?可从监控里看,走廊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啊……我靠!”
他话还没说完,就猝不及防骂出了一句国粹,原来是程述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出现他身后,恶作剧般朝他耳朵吹了口气。
“你有病吧程述?”秦聿风揉着耳朵狠狠骂了一句,对他的称呼都变成了直呼大名。
程述没脸没皮地笑了笑:“怎么,你不会怕鬼吧,秦警官?”
秦聿风没好气:“谁怕鬼了,我这不是……在思考吗?”
程述揽过他的肩膀:“在这儿思考有什么用?走吧,我们再去培训机构逛一圈。”
离开解剖室前,温珣突然叫住了祝好:“祝好,你今天傍晚有时间吗?”
“怎么了?”
温珣弯着眉眼,微微颔首跟她对视:“我妈妈过几天要离开淮江市了,她一直念叨着走之前想跟你一起吃个饭,你今晚不忙的话,我安排一下。”
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不自在,不去也没关系,我跟她说一声就好了。”
祝好记得温珣说过他母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美容整形医师,在国外拥有一家连锁的整形机构,平时工作很忙,很久才有时间回来一趟。
既然是长辈主动开口邀请,不答应就显得有些没礼貌了,况且祝好虽然只在视频通话里跟温珣的母亲见过一面,但无端感觉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略一思忖后,她点了点头:“没问题,那今晚见。”
第154章
孟洁任职的这家舞蹈培训机构在淮江市规模算是比较大的,直接把一整栋三层小楼都租了下来,一楼二楼是舞蹈室,三楼则是办公室和会议室,孟洁的办公室就位于三楼走廊中间段的位置。
从戏剧学院毕业后孟洁就一直在这儿工作,算是老员工了。除了教学之外,还担任教学总监的职务,负责制定教学计划和目标、指导舞蹈教师的教学工作,可以说是这家培训机构的台柱子。
办公室还维持着孟洁去世前的原样,乍一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墙上挂着几张锦旗、奖章,办公桌上除了电脑之外还有几张合照、一个小盆栽、几个玩偶和一个香薰蜡烛。
香薰蜡烛的烛芯周围凹进去一个小坑,是被点燃过的痕迹。
办公室虽然看着凌乱,但显然不是被人翻动的。带滚轮的椅子跟办公桌的距离很远,像是坐在这儿的人看到了什么之后猛然起身,导致椅子在惯性的作用下后移,散落一地的文件显然也是慌乱间被扫落到地上的。
祝好忽然想起秦聿风展示给江绮看的那张纸条,朝他问道:“对了,那张写着‘我回来了’的纸条是怎么一回事?”
秦聿风摇了摇头,告诉她当时那张纸条被揉成一团扔在垃圾桶里,警方询问过培训机构的其他工作人员和孟洁的学生,甚至是她的亲人和朋友,但没有人知道上面的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纸条是谁给她的。
所以现在暂时没办法判断那张纸条究竟指是某人的恶作剧,还是跟孟洁突然发作的心脏病有什么关系。
祝好在办公室里扫视了一圈,又跟着程述和秦聿风来到了走廊。
楼道口在走廊尽头的右侧,跟孟洁的办公室大约有十米的距离。
走廊上只装了一个监控,覆盖范围只有一条直线,而楼道口要在走廊尽头右拐,已经超出了监控画面的范围。
没有监控,也就没办法得知孟洁跑进楼道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沿着孟洁生前最后的路线往返几次后,程述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对楼道口的墙上的几块牌匾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目测了一下角度,朝秦聿风伸出手:“昨晚的监控再给我看看。”
秦聿风不明所以,还是打开平板电脑,点开监控递给他。
画面上,孟洁从办公室出来,一路仓皇失措地跑到了走廊尽头,频频回头往后看。
反复观看几次后,在孟洁即将跑到楼道口时,程述突然摁下暂停键,手指停留在那几块不锈钢牌匾的位置,把画面放到最大——只见在灯光的照射下,牌匾上反射出一个伫立在楼道口的身影。
那道身影虽然有些变形,但依稀能分辨出是一名女子,留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着绿色的运动校服,脑袋低低低垂着。
不过由于牌匾并不像镜子那般清晰,摄像头的像素也有限,没办法分辨出女子的外貌。
——“她以前跟我同一个高中,是一个……已经去世的女孩。”
——“我在梦中突然看清了她的脸,她穿着校服,满脸都是血,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我看。”
——“我
回来了。”
江绮说过的话和纸条上的内容交织着在祝好脑海里闪过,一股凉意从脚底板钻进身体,令她陡然之间遍体生寒。
孟洁是受到惊吓后心脏病发作去世的,江绮也总是莫名见到一些诡异的画面,并且频频做噩梦,她们两个人又曾经是同一所高中的学生,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呢?这个穿着校服的身影又该怎么解释,难道真的是鬼魂作祟吗?
程述把平板电脑还给秦聿风:“你让人查一下,七年前江绮和孟洁就读的高中有没有发生过一起学生跳楼自杀的案子。”
秦聿风“嘶”地吸了口气:“不会吧老程,真有鬼啊?怎么那么玄乎。”
程述沉吟片刻,也没办法给出答案,只是摇了摇头:“是人还是鬼……谁知道呢?”
*
离开舞蹈培训机构时,恰好已是傍晚,距离跟温珣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温珣打来电话说要来接祝好一起过去,但考虑到下班高峰期路上太堵,这一来一回会浪费不少时间,祝好还是拒绝了,说自己打个车过去就好。
挂了电话,她正要抬手拦车,胳膊刚举到半空就被程述一把攥住、压了下去。
他转头问秦聿风:“老秦,你待会儿还有事吗?”
秦聿风:“没,你说的那个女生已经让人去查了,怎么?”
程述:“那就先送她去见家长吧,这个时间不好打车。”
秦聿风一怔:“见家长?”
程述笑了笑:“跟温珣的妈妈一起吃饭,可不就是见家长么?上车吧。”
祝好犹豫了一下,没挪步,总觉得今天的程述贴心得有些可疑——上一回他那么贴心的时候,还是让她带秦聿风去坐云霄飞车。
见她在原地踟蹰不前,程述揿下车窗朝她勾了勾手:“上来啊,愣着干嘛,再不走就迟到了。”
尽管对他持怀疑态度,不过现在正值晚高峰期,路过的出租车几乎都亮起了“满客”的红灯,权衡一番后,祝好还是上了车。
所幸程述还算诚恳,径直开向了餐馆,中途为了避开拥堵路段还绕了段远路,终于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了餐馆楼下。
祝好远远就看到温珣站在餐馆门口跟一位女士聊天,那位女士盘着头发,穿着件绛紫色的大衣,十分有气质,应该就是温珣的妈妈。
车刚停稳,祝好就赶紧开门下车,一路小跑来到他们面前,莞尔一笑朝温母打了声招呼:“阿姨好,对不起,路上堵车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温珣脸上泛起笑意,介绍道:“妈,这位就是祝好。祝好,这是我妈妈。”
“你就是祝好呀,小姑娘长得可真是精神。”温母拉着祝好的手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得合不拢嘴,随后眼神又投向停在路边没开走的车:“车里的两位是?”
祝好回过头,发现程述正趴在车窗上跟他们招手。
奇怪,这家伙平时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热情了。
她随口解释道:“他们都是警局的同事,顺路送我过来的。”
温母面露欣喜:“那不就都是温珣的同事吗?”
温珣脸色微变,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温母就已经走到车旁,向程述和秦聿风发出了邀请:“小伙子,来都来了,一起进去吃个饭吧,阿姨请客。”
副驾驶上的秦聿风干巴巴地笑着挠了挠头:“不了不了,那怎么好意思。”
程述也附和:“就是,多不好意思啊,我们回警局吃外卖就行。”
秦聿风一脸窘迫,看得出来是真的不好意思,可程述那张纯良的笑脸让祝好心生不好的预感,难怪那么贴心要特地把她送过来,敢情是存心来气温珣的。
果不其然,温母一听就急了:“不给阿姨面子是吧?天天吃外卖多不健康,难得大家都在,走走走,一起吃!”
温珣的笑容僵在脸上:“妈,我只订了三个人的位置。”
温母面露不耐:“要个包厢。”
“包厢满了。”
“那就让他们加两张椅子。”
“桌子不够大怎么办?”
“那就换一家店,又不是非得在这儿吃。”
温珣:“……”
他虽然一如既往地笑意盈盈,但镜片后的视线仿佛一把利刃,越过温母的肩膀,与车里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程述目光短兵相接,恨不得把他乱刀砍死在街头。
默了片刻,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妥协了:“行吧,我让他们给我找个包厢。”
这是一家中餐馆,里面的装修自然也以典雅的中式风格为主,随处可见雕刻精美的红木摆件和形态各异的瓷器。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坐进了包厢里,温母心情似乎很不错,拿起菜单递给祝好:“祝好,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祝好接过菜单看了一眼,不禁咋舌:这也太贵了吧。
她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又把菜单还给温母:“阿姨,还是你点吧,我不挑食。”
温母没说什么,点完菜后,让服务员先出去了,高兴地拉着祝好的手,笑眯眯地说:“祝好,我老听温珣提起你,说你漂亮又聪明,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祝好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地应了句谢谢。
温母又把目光投向乖巧地端坐着的程述和一脸“我为什么会在这儿”的秦聿风:“这两个小伙子也是,长得真精神,体格也棒。”
说完又拍了拍温珣的肩膀:“温珣,你也要多锻炼锻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温珣无奈地给自己正名:“妈,我也经常健身的。”
温母不满意:“你还是太瘦了,多吃点儿肉和蔬菜,别吃那么多甜食。”
“就是,都让你别老吃哈根达斯了,对身体多不好。”程述笑嘻嘻地接过温母的话,又认真地跟她保证:“阿姨,您放心,以后我们去打拳和晨跑一定带上温主任。”
温母点点头,交代道:“阿姨不经常回国,温珣就靠你们照顾了,你们帮我好好监督他。”
程述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胸口:“保证完成任务。”
温母被他逗得合不拢嘴,转头对温珣道:“温珣,你看看人家性格多开朗,你也别老端着,放开点儿。”
温珣笑了笑没说话,看似神色如常,眼底早已燃起滔天的野火,恨不得当场扒开程述的皮,让温母看清他那看似人畜无害的皮囊下是怎样一副虚伪的嘴脸。
第155章
好在菜很快上来了,温母热情地招呼他们多吃菜、不够再加,祝好也适时打了圆场,提议大家碰个杯,包厢里暗流涌动的气氛这才终于稍稍得以缓解,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饭局很快进入尾声,温母突然想起什么,对祝好道:“对了,祝好,阿姨有个礼物要给你。”
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只木质的小盒子递给她。
祝好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做工精美的手链。她对首饰没什么研究,但这串手链一看就价格不菲,连忙推辞:“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温母蹙眉,佯装不高兴:“怎么就不能收了!温珣都跟我说了,当时你们被绑架,他受了伤,是你把绑匪引开的。相比我儿子的命,一串手链算什么?赶紧收下,听话。”
温珣也说:“祝好,这是我妈妈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祝好推脱不过,只好说了声谢谢,应下了温母的好意。
温母这才喜笑颜开,拉过祝好的手替她把手链戴上,赞叹道:“阿姨眼光不错吧?还真是好看。”
从餐馆出来时,祝好扯了扯温珣的袖子,示意他放慢步伐,低声对他说:“温珣,不好意思啊,本来老大只是顺路送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温珣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不用跟我道歉,这又不是你的主意,再说了,我妈妈今天真的很开心。”
这话倒是没毛病,这一晚上温母被程述那张抹了蜜糖似的嘴逗得笑个不停,甚至已经约好了下次回国让温珣再带他来吃顿饭。
虽然程述平时嘴上总念叨“人际关系比尸体还要难处理”,但其实只要他愿意,就能游刃有余地跟所有人打交道。
*
一想到今晚就能回家睡觉,祝好安心不少。
跟江绮家的床相比,阁楼沙发床虽然显得寒酸,床品也没那么柔软亲肤,但至少今天晚上不会再做噩梦、也不会在梦中被人掐住脖子了。
只是有些可惜即将到手的二十万就这么飞了,看来有的财富,还是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不过就算钱没了,案子也还是要继续琢磨的,万一这真的是个剧情任务呢?
祝好靠在座椅上,就着车窗外流转的灯光开始梳理纷乱的思绪,试图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捋清楚。
先是江绮声称自己见鬼,紧接着曾跟她是高中同学的孟洁也有了类似的遭遇,而资料上显示,孟
洁当年也是通过考试拿到提前录取的名额,进入戏剧学院学习的。
江绮见到的所谓的“鬼”,以及监控里那个穿着校服的模糊身影,难道真的是那个跳楼自杀的女生因为不甘心,所以回来找她们吗?
不对。祝好再一次提醒自己,这不是个恐怖游戏,应该不会出现什么超自然力量,这一切诡异事件的背后一定有可以解释的缘由。
江绮去看过不少医生,首先可以排除她心理和精神方面的问题。
难道是饮食吗?也不对,那天她和程述也跟江绮吃了一样的东西,可为什么只有她和江绮一起做了噩梦,而程述却什么事也没有?
如果跟吃的东西没有关系的话,那会是什么呢?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块碎片,祝好灵光一闪,一把揪住了程述的袖子:“老大。”
程述侧目看她:“干什么一惊一乍的,我在开车呢。”
话虽如此,但他手中的方向盘却把得很稳,受到惊吓的反应甚至没有那天得知祝好差点跟李砚川接吻时明显。
祝好问:“你还记得孟洁办公室的桌子上有什么吗?”
程述想了想:“电脑、文件、一些小装饰品,怎么了?”
祝好刚要接话,手机突然响了,是江绮。
犹豫片刻,她还是接起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那头就传来江绮带着恳求的声音:“祝好,虽然这个请求有些唐突,不过……你们能再来陪我一个晚上吗?”
祝好转头看向程述,程述朝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见她不应声,江绮连忙补充道:“真的就一晚上,我保证今晚一定不会做噩梦了。”
祝好有些好笑,做不做噩梦还是能控制的?
不过她恰好也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便应了下来:“好吧。”
江绮惊喜:“真的吗?那太好了!”
祝好:“嗯,我们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她忽然感受到身侧传来一丝瘆人的寒意,转头就看到程述板着张脸,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写着“不爽”两个字。
祝好讨好地笑了笑:“老大……”
程述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掌心朝向她:“别,我可不是你老大,反正我说的话也不作数,不如你来当老大,我当你的助手吧。”
哟,还闹脾气呢。
祝好可不想惯着他,抱着双臂往座椅里一靠:“好啊,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小助手了,以后你睡阁楼,我睡房间。”
程述:“你——”
祝好学着他的样子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我什么我,难道你后悔了?”
程述气极反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祝好,你可以啊。”
“跟你学的。”祝好看出他并没有真的在生气,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助手,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江绮?”
程述没吭声。
祝好自顾自说道:“孟洁办公桌上那些小装饰里有一个香薰蜡烛,一个点燃过的香薰蜡烛。江绮睡前也有点香薰蜡烛的习惯。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导致江绮和孟洁,包括我做噩梦和出现幻觉的原因并不是药物或者鬼魂,而是蜡烛燃烧后释放的某种物质?”
程述还是没说话,但神色认真了不少,良久忽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服了你了。”
服了就好,祝好比划了个圆圈:“那我们可以掉头了吧?”
“你真是拿命在破案啊,警局每年的先进奖就应该发给你。”程述认命地轻叹一声。
祝好:“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在吗?别说江绮了,什么牛鬼蛇神我都不怕。”
程述对这句话似乎挺受用,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在路口打满方向盘,调转了方向。
*
见他们出现在门口,江绮像是松了口气,连忙侧身把他们请进屋里。
和之前一样,程述睡在客厅沙发,祝好还是跟江绮睡一间卧室。不过在程述的要求下,房间门只虚掩着,并没有锁上,这样无论晚上发生什么事,他都能第一时间赶到。
在餐馆呆了一晚上,祝好总觉得身上有股子菜味儿,带着这股味道睡在江绮香喷喷的被窝显然不太合适,便打算借用她房间的浴室冲洗一下。
洗澡前,她把温珣妈妈送的手链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旁边。
从浴室出来,江绮端着两杯茶进了房间,把其中一杯递给祝好:“这是薰衣草茶,助眠的。”
祝好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象征性地抿了几口。
江绮摇摇头:“是我该谢谢你们才对,本来我是让我的经纪人过来陪我的,但是她临时有事来不了。如果不是你们,我今晚真的不敢睡觉了。昨晚的事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今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祝好心里还惦记着香薰蜡烛的事,对她这番话只是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把杯子放在一旁,顺手拿起床头的香薰蜡烛看了一眼,看似随意地问了句:“江绮,这个香薰蜡烛是在哪儿买的?”
江绮回答:“商场的专卖店。”
商场的专卖店?不应该啊。如果里面真的有可以致幻的东西,应该早就被人投诉了吧?况且这个香薰蜡烛跟孟洁办公室的显然不是同一种。
难道她的推测是错的?
祝好又问:“这个蜡烛你每天晚上都会用吗?包括住酒店的时候?”
江绮:“对啊,买了好几个囤着,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去。”
祝好:“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我有点儿闻不习惯这个味道,今晚可以不点蜡烛吗?”
江绮虽然有些疑惑,但或许是怕她一不开心就跑路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又压低声音向她打探:“你们跟今天来的警察很熟吗?知不知道孟洁那件事是怎么一回事?”
祝好略一思忖,还是摇了摇头,没把孟洁的真正死因和监控里出现在楼道口的那道身影告诉她,当然也没提香薰蜡烛的事——她如果提前知道了这些,说不定会有心理暗示,那祝好的猜测就没办法得到最准确的验证了。
薰衣草茶助眠的功效十分明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祝好就感觉睡意来势汹汹,大脑变得一片混沌。
不过她没忘记自己来这儿的初衷,强撑着眼皮再次叮嘱道:“江绮,今晚记得先别点蜡烛。”
睡在身侧的江绮似乎没受到薰衣草茶的影响,只说了句:“知道了,你困了就赶紧睡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祝好总觉得今晚的江绮有点奇怪,看着心不在焉的,反应也比平时慢一些。
不过还没等她思考清楚,思绪就掉进一团浆糊里,随着席卷而来的困意不知所踪。
这一觉祝好睡到了大天亮,直到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才艰难地睁开眼睛,透过眼皮的缝隙,看到了程述的脸。
看她醒来,程述皱了皱眉:“怎么睡得那么沉,江绮说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醒。”
“可能是昨晚的薰衣草茶太有效了吧。”祝好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脑袋有些发沉发晕,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不过回想起来,她昨晚好像真的没做噩梦,江绮那头也没什么动静。
难道真的是因为香薰蜡烛的原因吗?
她问:“江绮呢?”
程述耸了耸肩:“在楼下。看来你的猜测可能是对的,昨晚没点蜡烛,她没做噩梦,也没有出现幻觉。”
“是吗?”祝好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不知怎么的,思绪总有些涣散,“可江绮说这个蜡烛是在专卖店买的,专卖店会卖这种能致幻的蜡烛吗?”
程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床头的香薰蜡烛把玩了一下,压低声音问她:“你说这栋房子里,除了江绮,还有谁能接触到这个?”
“还有……”祝好混沌的脑子里像是突然破开一道光:“连阿姨?”
楼下传来开门声和连阿姨爽朗的笑声,程述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先别声张,也别告诉江绮。现在我们没办法完全确定,得让老秦拿去化验一下里面的成分。”
第156章
连阿姨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水池旁边放了不少新鲜蔬菜。看到程述和祝好从楼上下来,她招呼道:“你们醒啦,早餐快好了,坐着等会儿。”
祝好朝着她笑,敷衍了一句:“我们还有事,就不一起吃了,你们吃吧。”
从江绮床头拿的那个香薰蜡烛还藏在包里,想到刚才的猜测,祝好总觉得连阿姨那看似和蔼的笑容里藏着什么秘密。
江绮对她很信任,把她当作家人看待,甚至在程述怀疑她的时候为她辩解;而连阿姨也对江绮很好,细心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帮她把别墅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果连阿姨真的对香薰蜡烛做了手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江绮在正对着花园的落地窗前接了个工作电话,挂断电话后,坐回沙发上,淡淡地对祝好笑了一下。
她今天素面朝天,头发随意挽着,那张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有难掩的疲倦,眼睛下面有一层隐隐的青灰色。
祝好关切问她:“江绮,你昨晚没做噩梦了吧?”
“没有,昨晚我睡得很好,你呢?”
睡得好的话黑眼圈怎么会那么重呢?难道是因为失眠的时间持续的太长,这一晚上的好睡眠根本补不回来?
祝好随口答:“我也睡得挺好的。”
回想起来,昨晚那一觉确实睡得很沉,但奇怪的是醒来之后却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觉得身体十分沉重。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脑子一片浆糊,一时抓取不到重点。
听到她们的对话,连阿姨切菜的手微不可察地停滞了半秒钟,又若无其事继续手里的动作,但这转瞬即止的举动还是被祝好用余光尽收眼底。
“对了,祝好,这张支票你收下。”
祝好收回目光,疑惑地看向江绮递过来的那张支票:“委托不是还没结束吗?”
不仅委托没结束,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他们甚至不能确定香薰蜡烛会不会就是江绮会做噩梦以及出现幻觉的原因。
江绮把支票塞进她手里:“没事,你们收下吧。这几天给你们添麻烦了,今晚你们就不用再过来了。还有……这件事希望你们不要外传,毕竟对我的影响不太好。”
她的语气诚恳,又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坚定。
祝好明白她的顾虑,她终归是个演员,这样的私事自然是不希望被外界所知的。
但祝好还是很疑惑,为什么不让他们调查清楚再结束呢?难道她已经察觉出谁才是幕后黑手,但出于某些原因不想告诉他们,所以才打发他们走吗?
既然金主都已经开口中止委托了,他们作为受委托方,自然也没有立场再继续探究下去。
况且孟洁的案子还没有水落石出,就算这边的委托中止了,警方也不会放弃调查她死亡的真相,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基于此,祝好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接过支票放进程述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再怎么说她也差点儿被江绮掐死,用命换来的钱不拿白不拿。
从江绮家出来,他们随便在路边解决了早餐,然后驱车赶往警局。
秦聿风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程述一进门就先问他:“怎么样?”
他说的是昨天晚上让秦聿风查的那个跳楼的女孩的事。
“我让人查过了,七年前那所高中确实有个跳楼自杀的女孩,名叫麦苗。据她当年的班主任说,自从意外从舞台摔落之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欢,甚至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
秦聿风从办公桌上拿了个文件袋递给他:“这是当年的卷宗。监控显示麦苗那天是一个人坐电梯上的顶楼,那个时段楼顶也没有其他人。尸检报告也让温主任看过了,麦苗身上的伤都是典型的高空坠落自杀造成的损伤,基本可以排除他杀。”
从现场拍摄的照片来看,当时的情况也跟江绮描述的差不多。麦苗从楼顶坠落时穿着绿色的运动校服,长发披散着,四肢均呈现不同程度的扭曲变形,清隽的脸庞上双目圆睁,似乎在泣诉自己的不甘。
程述把卷宗还给秦聿风,又从祝好的包里拿出那只香薰蜡烛放在桌上:“对了,警局里有设备能检测这个香薰蜡烛里面的成分吗?”
秦聿风把香薰蜡烛拿在手里掂了掂:“我们这儿哪有那么高级的设备?倒是有跟警局合作的第三方机构可以提供成分检测服务,不过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程述:“这是从江绮家带出来的,我怀疑里面被人为添加了某种燃烧后可以致幻的成分,孟洁办公室里也有香薰蜡烛,你派人去取了一起送过去检测一下。”
“致幻?”秦聿风皱眉:“如果孟洁是因为这玩意儿出现幻觉我还能理解,可楼道里那个人影又是怎么一回事?总不能我们也一起出现幻觉了吧。”
程述沉吟片刻,问道:“能不能查一下麦苗有什么亲属?”
“能是能,不过你们觉得孟洁的死跟江绮委托你们调查的那件事有关吗?”
程述没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祝好:“你觉得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祝好抬起头回视:“嗯?”
程述拧着眉问:“你怎么了,反应那么迟钝。”
祝好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感觉昏昏沉沉的。”
今天从早上起床她就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对劲,总是无法清晰地思考,就那刚才程述和秦聿风的那段对话来说,寥寥几句,她都要消化好久,就好像脑子里起了团雾似的。
“不会是发烧了吧?”“是不是生病了?”
程述和秦聿风同时抬手想要探一探她额头的温度,又不约而同在半空中顿住了,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仿佛利刃出鞘,裹挟着风声碰撞在一起。
祝好:“……”
她定了定神,往后挪了一些:“我没事,没发烧,也不难受。”
程述拍掉秦聿风的手,不由分说覆上她的额头,确认她是真的没发烧才放下心来。
秦聿风问:“祝好,你昨天晚上睡前吃了什么吗?”
“就喝了杯薰衣草茶。”祝好捏了捏眉心:“可能真的是薰衣草茶的助眠功效太强了吧。”
秦聿风还想说什么,但门外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一名警员急匆匆推开门,向他汇报:“秦队,接到通知,发生一起命案。”
“又来?”秦聿风头疼地扶着额角,简直想去庙里烧香拜佛算个卦问问为什么最近那么倒霉了,末了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地址发我,叫上温主任,一起过去看看。”
警员应了一声,转身刚要走,又被秦聿风叫住,把程述刚刚说的那几件事跟他交代了一遍。
去往案发现场的路上,祝好揿下车窗,冷冽的冬风呼呼灌进车里,她的头脑才清明了一些。
放眼望去,一片片连甍接栋的自建楼、错综勾连的乱巷、上了年纪的老旧商铺、蛛网似的电线……车窗外的景致越来越熟悉,祝好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魅享party附近那个城中村吗?
之前调查姚雨欣的案子时,他们也来过这儿。
发生命案的地方也是一栋由自建房改造成的公寓楼,跟姚雨欣之前住的那种差不多。房间门半敞开着,死者就俯卧在门口附近的地上,口吐白沫,睡衣上还粘着不少白色的呕吐物。
警员向他们介绍情况:“受害者名叫阮玉雯,26岁,是附近一家酒吧的领舞,这个房子是她半个月前刚租下的。”
温珣戴好手套,先仔细检查了死者的身体形态,给出了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4到5小时左右,身上没有明显外伤,面部、口唇绀紫,尸体表面可见鲜红色的
尸斑,耳廓耳垂呈樱桃红。”
“看着有点像氰/化物中毒。”程述摘下口罩,靠近阮玉雯的面部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秦聿风闻言也学着他的样子低头闻了一下,疑惑道:“我怎么闻不到?”
温珣笑了笑:“苦杏仁味只有少部分人能闻出来,程大侦探那张嘴天天泡在毒里,可能对这种气味比较熟悉。”
程述毫不在意地一耸肩,只当他是夸奖。
有警员发出质疑:“现在市场上很难买到氰/化物吧?”
程述答了句:“只是很难买到,不代表买不到。这年头只要有钱有渠道,人命都能买。”
温珣正色道:“不过是不是氰/化物中毒,还得把尸体带回去解剖过才知道。”
秦聿风问身边的警员:“是谁报的案?”
警员回答:“是死者的邻居。他路过时发现死者的房门半掩着,人就倒在门口。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喝醉了,摇了摇她才发现不对劲,就赶紧报了警。”
“这儿有监控吗?”
“没有。”警员又补充了一句:“这儿的自建房几乎都没有安装监控。”
秦聿风点点头,小心翼翼绕过尸体,走进屋里。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出租屋,屋内有些凌乱,客厅的茶几上放了半瓶牛奶,地上有一个打碎的玻璃杯,门口的鞋架倒了,鞋子散落一地。
除此之外,并没有打斗痕迹。
看起来阮玉雯应该是喝下了含有氰/化物的牛奶,察觉到身体出现不适,想起身开门求救。但**的中毒发展十分迅速,她才刚把门打开,就已经停止了呼吸,倒在地上。
在周围走访调查的警员很快带回消息:“秦队,有邻居反应,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曾经听到死者的房间里传出她和一个男人的争吵。”
秦聿风问:“吵的什么内容?”
“具体的没听清,只听到什么照片、钱之类的。”警员说:“哦,对了,死者上个月刚离婚,离婚前曾报警称她的前夫对她进行过家暴。”
秦聿风挥挥手:“把他带回局里问一下什么情况。”
祝好跟着程述走进了阮玉雯的房间。
房间里东西不多,只有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和一个简易的衣柜,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卫生间里也只有一套洗漱用品,说明阮玉雯离婚后就从家里搬出来了,一个人在这儿居住。
打开衣柜,里面除了几件常服外,就是一些演出服。这些演出服都不太正经,清一色是短到不能再短的裙子,不过结合她“酒吧领舞”的工作来看,倒也还正常。
不过……领舞?
祝好短路了一天的大脑似乎瞬间通上电,三两步走到客厅询问警员:“能不能帮我查一下,阮玉雯的高中和大学分别是在哪所学校就读的?”
第157章
警员很快查到了阮玉雯的资料,跟祝好推测的一样,她的确是舞蹈专业的学生,跟江绮、孟洁毕业于同一所高中,并且也就读与戏剧学院。只是她并没有从戏剧学院毕业,资料上显示,大二那年她就从学校退学了。
虽然两个案子看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孟洁和阮玉雯的职业大不相同,死因也没有任何共同点——孟洁是受到惊吓后心脏病发作而死,而阮玉雯则有可能是氰/化物中毒。
难道这只是个巧合?
有警员过来向秦聿风汇报:“秦队,已经找到了阮玉雯的前夫,现在正带回局里。”
现场情况勘察得差不多了,温珣也已经把尸体装进了裹尸袋。秦聿风跟警员交代了几句,让他们继续走访周围的邻居,顺便把周边的监控都调取出来,然后朝程述和祝好招了招手:“走,回去看看。”
警局的审讯室里坐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羽绒服,他就是阮玉雯的前夫,名叫陆正光。
虽然年纪刚过不惑,但长期混乱的作息和大量烟酒让陆正光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十分颓靡,脑袋上也已经秃了一大片。
负责审讯的警员问道:“陆正光,昨天晚上11点你在哪儿?”
陆正光不是第一次进局子了,坐在审讯椅上吊儿郎当地抖腿,显然没把警员放在眼里,懒洋洋地回答:“不记得了。”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村塘村佳家公寓三楼308,你去找谁了?”
陆正光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找我老婆。”
警员问:“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陆正光不耐烦:“我老婆叫什么名字需要告诉你吗?你自己没有老婆吗?诶不对,你们到底为什么抓我啊?抓错人了吧阿sir,我可是五好公民。”
监控室里的秦聿风翻看着他的资料,冷笑了一声:“寻衅滋事、故意伤害、聚众赌博……好一个五好公民。”
警员一拍桌子:“好好说话,别装傻!”
陆正光两手一摊:“我老婆叫阮玉雯。怎么,又是她报的警?我这回可没打她,只是找她聊了几句而已,你们警察到底分不分是非黑白啊,凭她几句话就把我抓进来?”
他这句话,就等于承认自己昨天晚上确实去找过阮玉雯。
警员:“只是聊了几句吗?”
“那不然呢?”陆正光小声嘀咕:“虽然语气重了点儿,但也不至于抓我吧。”
“你在阮玉雯家待了多久?”
“不记得了,半个多小时吧,那娘们脾气越来越大,我没坐多久她就喊我滚了。”
警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应该很生气吧?”
陆正光一脸的“你这不是废话么”,说道:“阿sir,你老婆这样跟你说话你不生气吗?但我这回真没打她,
上回她报警害我在拘留所蹲了十天,我哪儿还敢再动手啊?”
秦聿风通过监控室的话筒吩咐警员:“别跟他说废话了,问重点。”
警员意会,把案发现场的照片摆在桌上:“今天早上,阮玉雯被人发现死在家中,死因是氰/化物中毒。”
陆正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半天才缓缓将目光挪到照片上,随即露出惊恐的神色,错愕道:“不是,她死了?怎么可能,你开玩笑吧阿sir?”
警员死死盯着他:“陆正光,这是警局,我们从不开玩笑。你刚才说,昨天晚上十一点钟你确实去了阮玉雯家,还跟她发生过争吵,是吗?”
“是、是啊。”陆正光一愣,意识到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磕磕巴巴地解释:“但我真没有……我没杀人。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我发誓!”
他举起手本想作发誓状,因为太紧张,变成了一个敬礼的手势。
警员厉声问道:“昨天晚上你去找她干什么?为什么吵起来了?”
“我找她问点事情,她怎么也不愿告诉我,我、我就……”陆正光一脸局促,出了一脑门子汗,话都说不利索了:“但我没有杀她啊阿sir,我我我真的只是去找她问、问点事,没杀人,你们抓、抓错人了。”
秦聿风用监控室的话筒给警员传话:“给他倒杯水,问他跟阮玉雯聊了什么,从头到尾说一遍。”
一口气喝光两杯水后,陆正光又问警员要了支烟,花了半个多小时才缓过来。
警员:“好了,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据陆正光所说,他是在阮玉雯上大学时跟她认识的。阮玉雯家庭条件不太好,所以晚上会偷偷去酒吧兼职跳舞赚点生活费,一来二去的,也就跟当时在酒吧当领班的陆正光熟识了,并在他的花言巧语下成为了他的女友。
大二时,阮玉雯意外怀孕,她父母知道后气急败坏让她赶紧把孩子打掉,并跟陆正光分手。可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的阮玉雯根本听不进去,不仅偷偷办理了退学手续,还从家里偷走户口本,跟陆正光领了结婚证。
然而他们的孩子最后却没保住,婚后的陆正光也逐渐露出了真面目,不仅沉迷赌博、屡教不改,最后干脆辞去了工作,只靠阮玉雯在酒吧跳舞挣钱养家。
一个月前,在一次争吵中,他动手打了阮玉雯。阮玉雯终于忍无可忍,报警把他送进了拘留所,并向他提出了离婚。
陆正光不安地搅动自己的手指,说道:“前几天我想在家里找点东西出去卖钱,忽然翻到了我老婆忘在衣柜里的一本日记本,里面还有一张她和几个女孩的合照,我一看,其中有个人居然是最近很火的那个女演员,叫江、江什么来着……”
警员问:“江绮?”
陆正光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是她!我看了那本日记,才知道她们之前是高中同学。”
“那本日记呢?”
“还在家里。”
秦聿风转头交待身旁的警员:“通知在陆正光家搜查的人,让他们找到那本日记带回来。”
审讯室里,对陆正光的讯问还在继续。
“日记里的内容跟你昨晚去找阮玉雯有什么关系?”
知道自己有可能背上谋杀的罪名,陆正光早已敛起又横又冲的态度,讪笑着回答:“那本日记上说,她们要一直保守一个什么秘密,所以将来都不会再联系了。我一想,秘密?那不就是黑历史吗?明星最怕的就是这个!”
顿了的,他继续说:“所以我就去找了我老婆,想问问她到底是什么秘密,如果真的是那种黑历史,我就能跟那个江绮友好协商一下,换点儿这个……”
说到这里,他搓了搓自己的拇指和食指。
祝好觉得好笑,还“友好协商”呢,敲诈勒索还差不多。
不过那个所谓的“秘密”,会跟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有关吗?
警员问:“所以阮玉雯告诉你了吗?”
陆正光:“没有,她死活不肯说,还让我赶紧滚,我就跟她吵了几句。但我真的没杀她,我没杀人啊,阿sir,你们要相信我。”
负责去陆正光家搜查的警员很快把他说的那本日记带了回来,此外还在他们家单元楼下的信箱里找到了一封信。
秦聿风首先把那封信打开,里面是一张对折起来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四个红色的大字——“我回来了”。
祝好心里一咯噔:这张纸条跟在孟洁办公室垃圾桶里找到的一模一样。
秦聿风敲开审讯室的门,把那张纸条递给负责审讯的警员,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警员走回陆正光面前,把纸条放在桌上,问道:“这张纸条是怎么一回事?”
陆正光皱了皱眉,一脸茫然:“不知道啊,我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
这句话倒不像是撒谎,这年头有什么事要么就是打电话,要么就是发信息,写信的人少了,信箱自然也成了摆设,更不会有人注意到叠在一大堆传单里的信封。
这张纸条显然是写给阮玉雯的,但那个“我”指的到底是谁?是给她们寄信的人吗?
程述翻开了那本封面已经掉皮的日记本,里面夹着的那张照片确实是江绮、孟洁和阮玉雯三个人的合照,照片里她们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统一的舞蹈服。
日记本里的日期是七年前,也就是高中时期,内容多是些青春时期的碎碎念。
除了跟舞蹈有关的内容之外,孟洁和江绮的名字出现的频率也很高,看得出来,她们三个人关系曾经十分要好。
跳过前面一些鸡零狗碎的内容,程述直接把日记翻到了最后几页。
【2018年3月14日
我和孟洁、江绮约定好了要一起上戏剧学院,可提前批录取的名额只有三个,我们三个人实力都不差,如果没有那个人在就好了,好担心她会把我们其中一个人挤下去。我要继续努力练习才行。】
【2018年3月27日
江绮的提议让我有些犹豫,可这次机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据说还会有奖学金,如果我被提前录取,就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了。
怎么办,我要答应她吗?】
【2018年4月2日
还有几天时间考试就要开始了,我紧张得连续几天都没睡好。
工厂最近的效益不太好,爸爸的工资已经好几个月没发了,我一定要顺利通过考试,拿到奖学金才行。
江绮今天又提起了那件事,她说孟洁已经同意了,我让她再给我两天时间考虑。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2018年4月6日
心情很糟糕,我好像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今天就写那么多吧。】
【2018年4月9日
今天的考试很顺利,我所有的动作都完成得很好,孟洁和江绮也说她们自我感觉很不错。
可是一想到那件事,我总觉得内心有些不安。】
……
【2018年7月13日
提前批录取结果出来了,果然我们三个人都被录取了!过两天就可以去拿录取通知书了,爸爸妈妈都很开心,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2018年7月16日
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好后悔,但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2018年7月18日
今天江绮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以后也不要再联系了。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只要我们不说,它就一直是个秘密。
我这几天晚上一直在做噩梦,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第158章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但祝好还是有很多疑问。
结合日记的内容和那张合影可以知道,江绮、孟洁和阮玉雯曾是很好的朋友,并且都通过考试拿到了戏剧学院提前录取的名额。
但因为某件事,几个昔日好友为了保守秘密而分道扬镳,甚至在进入同一所大学读书后,也互相避嫌,装作不认识对方。
那么多年没再联系,孟洁死之前却突然给江绮打去电话,难道真的如江绮说的那样,只是为了跟老同学叙旧吗?
祝好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刚合上日记本,就听到审讯室里的警员问陆正光:“你最近还有没有收到其他东西?”
陆正光想了想,一拍大腿:“对了,前几天我还收到了一个包裹,写的是我老婆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她网购忘了改地址,结果拆开发现是两个带点儿香味的破蜡烛,看起来没什么用,我就给扔了。”
又是蜡烛?
江绮的卧室里有香薰蜡烛,孟洁的办公室里有香薰蜡烛,阮玉雯同样也收到了香薰蜡烛——只不过给她寄蜡烛的人或许并不知道她已经搬走了,把东西寄到了她的原
住址,恰好被陆正光收到,当成垃圾扔掉了。
巧合多了就不再是巧合,这其中一定有着必然的联系。
江绮用的香薰蜡烛是在专卖店买的,本身应该不会出问题,如果她的噩梦和幻觉真的是因为连阿姨对蜡烛做了手脚,那孟洁和阮玉雯收到的蜡烛会不会也是连阿姨所为?
可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聿风转头问身旁的警员:“那个香薰蜡烛的检测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警员:“机构那边说三到五天出报告。”
秦聿风摆了摆手:“不用出报告,让他们加急,把结果告诉我们就行。”
警员应了一声,拿着手机打电话去了。
对陆正光的审讯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不管负责审讯的警员怎么问,他都一口咬定自己没杀过人。不过他具备了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只要找到他作案的证据,就算没有口供,也可以给他定罪。
昨天晚上在江绮家虽然一觉睡到天亮,但醒来后祝好一直感觉全身乏力,在外奔波了一天后更是疲惫,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在监控室里一个接一个不停打着哈欠。
程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对秦聿风说道:“老秦,我的下班时间到了。”
警局里这会儿也没什么他们能帮上忙的事,秦聿风嗯了一声,在翻看资料的间隙里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走到家门口,隔着门就听到了白眼狼不满的嚎叫。门一打开,它立刻高高弓起身子,竖着大毛尾巴,扯着嗓门大声控诉两脚兽让自己挨饿的罪行。
虽然昨天拜托了房东大妈帮忙进屋放点猫粮,但房东大妈显然低估了这只体型比她养的小狗还要大一倍的庞然巨物的食量,放的那一点粮还不够白眼狼塞牙缝的,这时猫碗早已经空空如也,一颗猫粮也不剩,就连碗底都被舔得锃亮。
程述啧了一声,径直走到放罐头的柜子前,无视了祝好贴在门上那张“禁止心软”的字条,打开一整个罐头倒进碗里。
白眼狼嗷一声饿虎扑食般冲上前,哼哧哼哧埋头吃个不停。吃饱喝足后,又开始了饭后运动,叼着那只沾满口水的玩具老鼠来到祝好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祝好弯腰捡起玩具老鼠往远处扔去,白眼狼立刻扭动着肥硕的身躯飞奔过去把老鼠叼回来。
来回几趟后终于玩累了,给自己舔了舔毛后,打着咕噜来到程述身旁,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示意他给自己来个大保健。
程述拍了拍它的脑袋,偏头看到祝好靠在沙发上发呆,问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整天蔫了吧唧的。”
祝好搓着下巴,答非所问:“老大,我总觉得这几件事好像有关联,但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虽然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但她还是不自觉去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事。
阮玉雯的死无意中牵扯出她和孟洁、江绮之间的关系,以及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张写着“我回来了”的纸条,会不会跟当年那个所谓的“秘密”有关?
还有就是,孟洁和阮玉雯都收到了纸条,为什么江绮没收到?
程述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白眼狼的脑袋,突然开口:“也许江绮也收到了。还记得我们在江绮家住的时候,连阿姨给过她一个信封吗?”
祝好猛地回忆起来,当时江绮拆开那封信后脸色变得很难看,可当祝好询问她时,她却只是随口应付了两句,似乎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他们。
江绮一定在隐瞒着什么。
很好,非常好,这案子愈发错综复杂了。
而他们缺少的,是一条能把整件事串联起来的线。
祝好几乎能确定,这么难搞的案子,一定是系统剧情任务无疑。
程述叹了口气:“赶紧去洗洗睡吧,天天这么高速运转,你这cpu早晚有一天会烧坏。”
祝好撇了撇嘴,回阁楼里拿了浴巾和换洗的衣服,走进了卫生间。
*
翌日清晨,警局会议室。
祝好和程述推开门时,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温珣正端坐在会议桌旁贴满照片的白板前面,拿着红外线笔对阮玉雯的尸检结果进行讲解。
“死者阮玉雯,26岁,身高一米六五,死亡时间在昨天,也就是1月16号的清晨。全身无明显外伤,尸斑呈现鲜红色,消化道、胃黏膜、十二指肠糜烂,另外普鲁士蓝法也检测出死者的胃液中的确含有氰|化物,可以确定死因为氰|化物中毒。”
“在桌上开封过的牛奶以及地上摔碎的玻璃杯中,也检测出了氰|化物。另外我们从牛奶盒上提取了几枚指纹,对比后确认属于陆正光。推测是陆正光趁阮玉雯不备,提前在牛奶中加入了氰|化物。”
他把红外线移到案发现场的照片上:“清晨阮玉雯喝牛奶时发觉不对劲,试图开门向外界求救。虽然从茶几到门口只有两米距离,但氰|化物中毒发作十分迅速,因此她才刚打开门就已经断气了。”
“辛苦了,温主任。”秦聿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问昨天负责审讯的警员:“陆正光怎么说?”
警员在审讯室里耗了一整个晚上,疲惫不堪,打了个哈欠回答道:“老样子,死都不承认人是他杀的,刚才还在哭天喊地说自己冤枉呢。”
秦聿风笑了一声:“审讯室里有几个人不喊冤的?”
又问:“牛奶盒上的指纹他怎么解释?”
“他说是当时跟阮玉雯吵到一半口渴了,拿起牛奶喝了几口。”
会议室里发出稀稀拉拉的笑声,在所有人看来,这个借口实在太过拙劣了。
陆正光完全具备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连放了氰/化物的牛奶盒上都有他的指纹,证据确凿,不论他再怎么喊冤,这起案子的侦破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过就算阮玉雯的案子解决了,孟洁的死还是一起悬案。
虽然她是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的,但不锈钢牌匾上映出来的那个站在楼道里的人影显然是诱因,哪怕对方并不知道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只是恶作剧想要吓吓她,那也是过失致人死亡,同样需要调查出真相。
秦聿风问:“香薰蜡烛的成分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警员回答:“出来了,检测机构说,除了制作蜡烛的必要成分外,从两个香薰蜡烛里都检测出了少量的莨菪碱、东莨菪碱及阿托品。”
几个陌生的词汇听得祝好一头雾水,秦聿风皱了皱眉,发出了同样的疑问:“什么玩意儿?”
温珣接过话茬,解释道:“莨菪碱、东莨菪碱、阿托品都属于生物碱,会对人体中枢神经系统产生影响,引起头晕、幻觉、精神错乱等症状。”
也就是说,导致江绮不断做噩梦和出现幻觉,以及孟洁在监控视频里种种怪异行为的罪魁祸首,的确就是这些香薰蜡烛。
祝好在江绮卧室陪她的那几天晚上,想必也是无意间吸入了蜡烛的烟雾,才会跟她一样被梦魇困扰。
秦聿风沉吟片刻,问道:“你说的那些什么碱,从哪儿可以弄到?”
温珣回答:“市面上有很多药品都含有这几种生物碱,比如晕车药里就含有莨菪碱,东莨菪碱是消化系统常用药物,阿托品则用来治疗内脏绞痛,不过混合在香薰蜡烛里,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程述往座椅里一靠,懒洋洋地接过话:“哪儿需要那么麻烦,曼陀罗知道吧?它的种子、果实、花和叶子中都含有这几种生物碱,燃烧后产生的烟雾会使人出现幻觉,而且这种植物常被用作盆栽观赏,普通人也能很容易弄到手。”
秦聿风抚着下巴点了点头。
另一名警员举手示意:“秦队,之前你让我查麦苗的家属,结果已经出来了。”
说着,他把一份资料递到秦聿风手里:“麦苗的父亲在她三岁那年就去世了,是她母亲独自把她拉扯大的。至于当年那场意外,是她独自在礼堂练习时,
舞台上方的架子突然掉落,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避开时踩空了,从舞台边缘摔了下去,导致脚踝韧带严重断裂。这是她母亲的资料。”
祝好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能把所有零零散散、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串联起来的那根线,马上就要出现了。
她探头去看秦聿风手里的资料,果然在上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连阿姨。
第159章
没错,连阿姨就是那根线,将迷雾之后隐隐绰绰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江绮“见鬼”的真相,孟洁心脏病发作而死的原因,都随着香薰蜡烛中检测出来的生物碱以及连阿姨的出现而浮出水面——当年那场“意外”或许根本不是意外。
江绮、孟洁和阮玉雯三个人曾是很好的朋友,而且都有很大希望通过戏剧学院的考试,获得提前录取的名额以及丰厚的奖学金。
麦苗不是三人小组的成员,跟她们关系一般,却同样有着卓越的舞蹈天赋,只要她在考试中正常发挥,就很有可能拿到三个名额的其中一个。
换句话说,只要麦苗被录取,江绮、孟洁和阮玉雯其中一个人,就很有可能被挤掉。
所以她们想到了一个办法——趁麦苗独自在礼堂的舞台上练习跳舞时,对舞台上方的架子做了手脚,导致麦苗受到惊吓后从舞台上跌落,脚踝受到了严重损伤。
也许她们本来只是想通过制造一个“意外”让麦苗失去参加考试的机会,没想到麦苗的伤比她们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舞蹈对麦苗来说等同于生命,得知自己的未来很有可能无法再继续跳舞,心灰意冷的她选择从教学楼的天台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个结果显然超出了孟洁、江绮和阮玉雯三人的预想,她们惊恐万分,生怕这件事被人知道后不仅要承担责任,还会失去好不容于争取到的录取名额,于是约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从此之后再也不联系。
技术员调出了连阿姨的住址,发现她家就在孟洁家附近,而且她搬家的时间跟开始为江绮工作的时间都同样是三年前。
丈夫去世后,连阿姨与麦苗相依为命,独自将她抚养成人,可麦苗却因为受不了打击选择了自杀,只剩下连阿姨一个人留在世上。
或许三年前发生了什么,让她突然得知导致女儿自杀的原因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悲痛欲绝之时,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替女儿报仇。
警方很快就在孟洁死亡当晚舞蹈培训中心附近的交通监控中,发现了连阿姨匆匆从画面中掠过的身影,她的肩上还背着一个帆布包。
祝好回想起那天他们去江绮家时正好碰见连阿姨说自己有事要离开,当时她身上背的就是这个包。现在想来,她所谓的“有事”应该就是去找孟洁。
监控中不锈钢牌匾上映出的那道穿着校服的模糊身影,应该也是连阿姨假扮的。孟洁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
而阮玉雯的死,则是一个案中案——她的前夫陆正光无意间翻出她当年的日记和照片,猜到阮玉雯与江绮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便想要以此来威胁已经成为知名演员的江绮。
于是他找到已经搬出去的阮玉雯,想要从她口中套出那个秘密,可阮玉雯怎么也不愿告诉他。恼羞成怒之下,他趁阮玉雯不备,在她的牛奶中放入事先准备好的氰/化物,将她毒死。
迷雾逐渐散去,真相浮出水面。
警车呼啸着穿过寂静宽敞的山路,停在了江绮的别墅门口。这个时间点,连阿姨应该还同往常一样,在给江绮准备午饭。
摁响门铃时,开门的是捧着一杯咖啡的江绮。
看到门外一众警员,江绮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讶异,脸色陡然之间变得煞白:“警察同志,有、有什么事吗?”
“他们应该是来找我的。”连阿姨自厨房里走出,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
江绮抿成一条线的双唇微微张开,过了好一会儿才愕然道:“找你的?连阿姨,你怎么了?”
连阿姨不语,缓缓解开身上的围裙,兀自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转头对门口的秦聿风礼貌地笑了笑:“警察同志,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不过有些事,我还是想先在这儿……在你们的见证下说清楚。”
警员们纷纷转头看向秦聿风,秦聿风眯了眯眼,一时拿不定主意。
程述捏了捏他的肩膀,闲散道:“让她说呗,有那么多警察在,你还担心制服不了一个阿姨?”
秦聿风略一思忖,还是点头应允了。
他示意江绮坐在连阿姨对面、隔着一个茶几的位置,自己则在她们中间坐下。
在场那么多人里,只有江绮面露茫然,似乎是想不明白最近接二连三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究竟是为何。
她把探究的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连阿姨。
连阿姨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江绮,我希望你能当着警察同志的面,说出七年前的学校礼堂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绮神情一滞,半晌才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连阿姨,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连阿姨抬起眼皮看她,一字一顿道:“麦苗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
听到麦苗的名字,江绮瞪大双眼,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却没有应声。
连阿姨说:“我一直觉得当年的事情是个意外,虽然难过,但我告诉自己,这一切或许都是命中注定,麦苗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直到有一年我去探望她时,看到了阮玉雯正坐在她坟前痛哭。起初我以为只是麦苗的朋友来找她叙旧,就躲在树后面没有上前打扰,却无意间听到了她的忏悔。”
说到这儿,连阿姨顿住了,转头看向愣怔的江绮:“麦苗摔下舞台并不是单纯的意外,舞台上方的架子也不是年久失修掉下来的,是你们三个人对架子做了手脚,对吗?”
连阿姨对江绮并没有歇斯底里的控诉,也没有切齿痛心的责问,她强压着心底的悲伤和愤怒,静静地等待一个答案。
江绮沉默许久,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所以我接连不断的噩梦和幻觉,还有收到的那张纸条,都是你做的吗?”
复杂的情绪交织着,让连阿姨浑身止不住颤抖:“是,是我做的,是我在你的香薰蜡烛里混进了曼陀罗种子的粉末。我给过你们很多次机会,这三年来,我时不时会跟你和孟洁提起高中的事,试图从你们那里听到一句真心的道歉,可你们从来闭口不谈,更别提表现出哪怕一点点愧疚和不安。”
江绮又问:“那孟洁的死跟你有关吗?”
连阿姨有了一瞬间的失神,双唇翕动,通红的眼中噙着泪:“我没想要杀她,我真的不知道她有心脏病,也……没想过要伤害你。让你们做噩梦、出现幻觉,给你们寄纸条,只是想让你们的良心受到折磨。”
江绮忽然冷笑了一声,声音凛冽:“你口口声声说当年是我对舞台上方的架子做了手脚,你有什么证据吗?”
连阿姨愣住了。
不止连阿姨,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
这个秘密只有江绮、孟洁和阮玉雯三个人知道,现在孟洁和阮玉雯都已经离世,就连那本日记都没有明确写出事情的经过。
虽然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光凭连阿姨的说辞,也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江绮对架子做了手脚。
连阿姨下颌不断抖动,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愤怒:“江绮,你还有良心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果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会那么害怕?”
“怕鬼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还是说,警察同志认为我怕鬼就能证明那些事是我做的?”江绮漠然道:“对于你和麦苗的遭遇,我很同情,也很理解。看在你为我工作了那么多年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你的所作所为对我造成的精神损失。但我没办法容忍任何形式的污蔑,如果你再继续胡编乱造,我会让我的律师团队搜集证据,依法对你进行起诉。”
“你、你……”连阿姨颓然地靠在沙发上,眼底泛起一抹悲凉,摇着头喃喃自语:“当年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的麦苗应该会在舞台上熠熠生辉,你毁了她的人生,逃避了那么多年,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
方才还局促不安的江绮,此时却挺直了脊梁,面带几分不屑:“不过分,如果你有证据证明事情是我做的,我随时可以向你道歉。如果没有证据的话,那不好意思,我没办法对我没做过的事情做出回应。”
看着面色倨傲的江绮,祝好忽然觉得那副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不知是何等的肮脏和破败。
或许连阿姨并不是真的想要报仇,她想要的,只是一个真相、一个解释、一个道歉。
即便如此,江绮也
还是不愿说出当年的事。
她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前途、名誉和职业生涯。
连阿姨已经承认了孟洁的死跟她有关,不论如何,警方都必须把她带回警局里进行讯问。
离开之前,江绮还不忘提醒秦聿风:“警察同志,今天在这里所谈的事情都是我的个人隐私,希望你们不要对外界透露,否则我会动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权益。”
秦聿风冷眼扫量着她,没应声,只是朝警员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把连阿姨带回去。
车行驶在回程的路上,看着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的别墅,祝好深深叹了口气——为连阿姨和麦苗的遭遇感到难过,更为江绮的冷漠和自私感慨。
麦苗因为她们一己之私的举动失去了生命,孟洁和阮玉雯也因此受到了惩罚,可身为主谋的江绮却偏偏能全身而退,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一想到这样的人或许将来还会披着那张伪善的面具出现在领奖台、广告牌和电视荧幕上,祝好更是愤愤不平:“老大,我之前怎么就那么轻易相信江绮的话呢?真是瞎了眼了。”
程述偏头看了她一眼:“不怪你,我也没看出来,怪就怪她演技实在太好了吧。话说,你这个剧情任务完成了吗?”
祝好这才反应过来,系统还没有弹出完成剧情任务的提示。难道她猜错了,这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委托,根本不是剧情任务?
她摇了摇头,抬手撑住额头,目光掠过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忽然想起什么:“老大,你能不能调个头,回江绮的别墅一趟?”
“怎么了?”
祝好懊恼:“温珣妈妈送我的手链,我那天忘在江绮家的床上了。”
虽然她现在很不情愿跟江绮打交道,甚至一看到江绮就觉得难受,但那串手链是温煦妈妈送的礼物,她不可能因为这样就不去取回来。
程述没说什么,默默调转了车头。
看到祝好再次出现在门口,江绮已经不再伪装成当初那副小白花的模样,冷声问道:“我们的委托已经结束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祝好指了指二楼:“我有一串手链不小心忘在你房间了,你能不能帮我取一下?”
江绮不耐烦地扬了扬手里的电话:“我有事要跟我的经纪人谈,你自己上去拿吧。”
祝好压住心底百般情绪,应了一声,上了二楼房间,在枕头底下找到了那串险些被自己遗忘手链。
她刚要转身离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放大镜图标,同时系统弹出提示:“发现隐藏线索。”
隐藏线索?原来这真的是个剧情任务。
祝好有些疑惑:虽然江绮没有亲口承认,但七年前的迷雾已经被风吹散,导致孟洁心脏病发作的连阿姨被带回警局,杀害阮玉雯的凶手也已经捉拿归案,一切尘埃落定,这个剧情任务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来不及多想,她顺着放大镜指引的方向转过身,目光停留在卧室里书架上的几只花瓶上。
这花瓶里藏着什么吗?她小心翼翼走上前刚要查看,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找到你的手链了吗?”江绮推开房间门问道,语气中透露着不悦。
祝好从床头起身,朝她亮了亮手里的手链:“找到了,掉在床头的缝隙里,难怪我说怎么找不着呢。那我就先走了。”
江绮淡淡地“嗯”了一声,在门口擦身而过时,她又叫住祝好:“对了,委托这件事你们也一定不能说出去,否则……”
祝好打断她:“我知道,我们侦探社向来尊重客户隐私,不会透露出去的,江小姐放心。”
江绮点点头,目送祝好下了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闹剧落幕,一切糟心的事也归于平静,生活也将回到正轨上。她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双眸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第160章
祝好从别墅里出来,径直走向程述停在门口的车。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示意程述可以离开了。
等车驶出一段距离,她才往驾驶座靠了一些:“老大,江绮有问题。”
程述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问题?”
“说不准,刚才我在她房间里触发了隐藏线索,但还没来得及查看她就过来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隐藏线索往往是破案的关键。
祝好想了想,问道:“你用发夹能打开她家的门吗?”
“你说呢?”
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给了祝好希望,她迫不及待拍起了彩虹屁:“你那么厉害,当然——”
程述打断她:“当然不能了,如果用发夹就能开她家的指纹锁,全世界的锁匠怕是都要拜我为师了。”
祝好耸了耸肩:“开不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趁她不在家时从窗户翻进去。”
“怎么翻?”
她得意洋洋地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说道:“刚才在她进来之前,我把她房间窗户的锁给打开了。”
程述略带诧异地转头看她,忽然没忍住笑出声。
祝好不满:“笑什么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程述反驳她:“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
祝好嘟囔:“你是没教,我只是近墨者黑,耳濡目染就学会了。”
她打开手机,给李砚川发了条信息,问他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江绮最近的行程。
李砚川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没过多久就回复了信息,说明天晚上江绮会出戏一个颁奖典礼,加上化妆、采访和参加晚宴的时间,估计要忙到半夜。
这样一来,就有足够的时间潜进她家去寻找那个隐藏证据了。
放下手机,祝好暗暗祈祷没有了连阿姨帮
忙打理房子,江绮不会那么快发现她房间里的窗锁被打开,这样他们明天晚上才能想办法顺利翻进去。
想到这里她还有些激动,总感觉自己跟个特工似的。
*
他们在路上的面馆随便解决了午饭,回到警局时,警方对连阿姨的讯问已经结束了。
事情的起因和发展跟他们推测的差不多,连阿姨先是把家搬到孟洁家附近,时不时制造一些“偶遇”,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识了。
三年前江绮已经开始进入演艺圈,想要接近她并不容易,所以连阿姨又通过应聘到她家里当上了保姆,并一步一步获取她的信任,得到了自由进出她家里所有房间的机会。
她接近孟洁和江绮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替麦苗报仇,而是希望能从她们口中得知真相,最好能让她们公开道歉。
然而这三年间,她看着导致女儿自杀的罪魁祸首过得风生水起,却从未对当年的事产生任何愧疚,于是才逐渐生出了报复的心理,想让她们也尝一尝当初麦苗所经历的恐惧和绝望。
她偶然间在书里看到曼陀罗燃烧后产生的烟雾能致幻,就收集了一些曼陀罗的种子,研磨之后混进香薰蜡烛里。
由于她平时经常给孟洁送一些自己做的甜品和手工艺品,所以孟洁在收到她送的那个混合着曼陀罗粉末的香薰蜡烛时,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江绮则好办得多,她本身就有点燃香薰蜡烛入睡的习惯,而连阿姨又对她家里的所有东西了如指掌,轻易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替换掉那些蜡烛。
在她们开始因为蜡烛而出现幻觉之后,连阿姨又给她们寄去了那张写着“我回来了”的纸条。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在幻境和强烈的心理暗示下,孟洁和江绮才纷纷“看见”了当年被自己的私欲害死的麦苗。
不过连阿姨没想到的是,孟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那天她的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主动道歉并说出真相,没想到她心脏病突然发作,不受控制地摔下楼梯。
连阿姨吓坏了,本想打电话叫急救,却发现她已经停止了呼吸,于是仓皇逃离了现场。
至于阮玉雯,连阿姨本来并不想伤害她,但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所以给她寄去了一样的信和蜡烛。
如果她点燃了蜡烛、出现幻觉,那也是她应有的报应,如果她没用到也就罢了——毕竟她的道歉,三年前连阿姨已经亲耳听到了。
虽然连阿姨的遭遇令人唏嘘,但不论如何,她都需要为孟洁的死负责。
走回办公室的路上,祝好问秦聿风:“那陆正光呢?他认罪了吗?”
秦聿风:“还没呢,那家伙倔得很,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渠道弄到的氰/化物。不过没关系,目前所有证据已经能够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了,就算零口供也能给他定罪。”
他漫不经心地转头四下张望,话锋一转,突然问道:“老程呢?”
祝好摇摇头:“刚回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要给他打个电话吗?”
秦聿风赶紧抬手制止她:“不用不用,我就随便问问。”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示意祝好先进去,把门关上后,轻咳了一声:“对了,祝好,我有事跟你说。”
祝好:“怎么了?”
秦聿风从饮水机接了杯温水递给她,倚在办公桌前又一次清了清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在老程那儿住得习惯吗?”
祝好一头雾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她在程述家住了半年多,再不习惯也早就习惯了,现在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迟了点儿。
秦聿风神色有些复杂,视线四处乱飘:“没事,就是……当初让你住老程那儿是没办法的办法,后来想想,总觉得是我考虑不周了。跟个大男人共处一室,你多少会有点不自在吧。”
祝好捧着水杯抿了一口,实话实说:“还好,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说是共处一室,但好歹隔着一层楼板,程述基本也不会上阁楼去,连叫她起床都是用扫帚捅天花板。
她洗澡的时候程述基本会主动避嫌,先回自己房间里呆着,等她换好衣服再出来,就连两个人衣服都是分开洗、分开晒的。
至于家务活,都是谁看到了就顺手收拾一下,时间长了,这样的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生活倒也还算默契。
秦聿风干笑了一下:“是吗?那就行。”
祝好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问:“秦聿风,是有什么事吗?”
秦聿风斟酌了一下语言,又说:“其实是这样,我姑妈有套房子,之前一直租给别人,最近那个人退租了,房子就空了出来。”
他掏出手机,划拉着相册里那套房子的照片:“一室一厅,坐北朝南,日晒充足,家具电器齐全,拎包入住,楼下就是地铁,方圆两公里内超市、医院、菜市全都有。”
祝好茫然地看着他跟个房产中介似的滔滔不绝介绍着房子的情况,一时没搞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了半天,他终于说到了重点:“……如果你觉得住老程那儿不方便的话,可以考虑搬过去,一个月房租只要800块钱。”
祝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愕然道:“多少?!”
照片里的房子干净整洁,家具电器都还很新,在淮江市要租下这个条件的房子至少也是两三千块钱起步。
才租800块钱,跟钱从天上掉下来、砸到脑袋上有什么区别。
秦聿风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她是嫌贵:“那什么……我跟我姑妈说一下,500块钱也行。”
又补充了一句:“包水电物业。”
祝好更惊讶了:“500块钱包水电物业?你姑妈是做慈善的吗?”
秦聿风挠了挠脑袋,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那倒也不是,不过你是我的朋友,她一定会答应的。”
祝好心说有这么一个败家侄子,姑妈应该也够闹心的。不过她还是不免有些心动,又问道:“能养猫吗?”
秦聿风想也不想就回答:“能,当然能。”
那么便宜的价格能租到那么好的房子是件好事啊,祝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表现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眼神还时不时往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往外瞟,像在提防什么似的。
虽然在警方这边看来案子已经结束了,但不知为什么祝好的剧情任务还是没完成,就算要搬家,也得等剧情告一段落才有时间考虑。
她朝秦聿风笑了笑:“谢谢你啊,这两天我再想想。”
秦聿风还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程述径直走进来往沙发上一躺,长舒了一口气。
祝好问:“老大,你刚刚去哪儿了?”
“去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碰到局长,被他拉到办公室聊了一个多小时的人生。”程述无奈地往额头上抹了一把,拿起茶几上祝好喝剩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秦聿风提醒他:“那是祝好的杯子。”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浑不在意地说:“你这儿又不缺一次性杯子,再给她拿一个不就行了。”
秦聿风啧了一声,语气听着有些不爽:“这是杯子的事吗?”
程述嗤笑着反问:“不然呢?”
两人的目光在方寸大的办公室里猝然相撞,转瞬又错开。
片刻后,程述起身,宽大的手掌在祝好的脑袋上摁了一下:“下班时间到,走了,回家。”
祝好哦了一声,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却被秦聿风喊住了:“祝好,那件事……你考虑好了随时跟我说。”
祝好点了点头,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小跑两步追上了程述的步伐。【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