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祝好坐在秦聿风的办公桌前,闭上眼睛,打开了剧情回顾,试图从目光掠过那一张张面孔的瞬间找寻到蛛丝马迹。


    那天在酒吧里忙碌的有数十位员工,听说是要配合警方调查一起案子,大部分人都围上前,帮忙辨认隗泽和严睿的照片。


    凶手的同伙会不会也混在其中,给他们提供一些错误的线索、误导调查的方向呢?


    祝好首先看向酒吧的领班,毕竟他对酒吧的情况十分熟悉,而且完全有机会在值班表上做手脚。


    领班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只见他一脸殷勤,回答秦聿风的问题时虽然有些紧张,但目光并没有躲闪,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撒谎的迹象。


    会不会是那个说自己曾见过隗泽的红发女孩?虽然程述推断凶手的同伙可能是男性,但这也不是百分百肯定的。


    祝好的目光停留在红发女孩脸上,她对着隗泽的照片微微皱起眉,眼神向左上方移动——这意味着她正在回忆过去经历过的图像,说明她的确见过隗泽和那个凶手。


    那其他人呢?


    祝好的视线在几个人之间逡巡,只见他们或是疑惑,或是好奇,却始终没发现什么异常。


    到底谁最有可能是那个凶手的同伙?


    思忖片刻,她起身走到沙发前,推了推程述的肩膀:“老大,你醒醒。”


    程述懒洋洋地半睁开一只眼睛看她:“嗯?”


    祝好说:“别睡了,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程述慢悠悠从沙发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干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可以回顾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吗?就像放视频一样。”


    听到这儿,他懒散的目光微微闪烁:“放视频?”


    祝好点了点头——准确地说,比放视频还要更全面,毕竟视频只能眼看耳听,而剧情回顾能让当时的五感全部重现。


    不过她没解释太多,只说:“按照推断,凶手的同伙应该就


    在酒吧里,可我刚刚把上回我们去酒吧的那段剧情回顾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你有没有什么提议?比如说,应该重点观察哪些人?”


    程述稍稍坐直了身子,似乎是来了兴趣:“你都能看到什么,跟我说说看。”


    祝好重新打开了那段剧情回顾,摁下播放键的同时,也把每一个细节实时转达给他:“那天我们去到酒吧之后,秦聿风向领班亮出了自己的证件,随后酒吧里的员工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活儿凑上来,一起辨认隗泽和严睿的照片。”


    程述想了想:“除了像是指甲油杀手那样为了获得认可而杀人的变态会主动寻求关注之外,一般与案子有关的人都会尽量避免与警方接触,更别说主动提供线索了,我觉得那个同伙应该不在主动围上来的人当中,更有可能是躲在暗处窥察或是装作与他无关的样子。”


    所以是要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没有围过来的人身上吗?


    这样一来难度可就大了,毕竟剧情回顾只能看到当时目光所及的地方,如果那个同伙并没有出现在祝好的视线范围里,那就没办法探察他的一言一行。


    不过既然程述都这么说了,还是得试一试。


    祝好继续回顾那段剧情,但这回没把重点放在围过来的那些人身上,而是注意周围的动静。


    当时她面对的地方有一扇门,看着应该是酒吧的后厨,一个身影从里面走出来,在看到围在一起的人群时,脚步不自觉顿了顿。


    祝好很快认出,是那个叫做厉荣的调酒师。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他似乎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搬着一箱洗干净的酒杯往大厅里走。


    祝好把时间往回退了一下,摁下慢放键,仔细观察厉荣的表情。


    他步履匆匆,头一直低着,看似对这头发生的情况毫不在意,眼神却不自觉瞟来——人有好奇心是正常的,如果警察在调查的案子跟他无关,他大可以光明正大过来打听,而不是用眼角余光偷偷关注。


    祝好扯了扯程述的袖子:“老大,你还记得那个叫做厉荣的调酒师吗?”


    “记得。怎么?”


    祝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继续往下看。


    在听到领班喊自己名字时,厉荣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不得已放下手中的箱子走过来。


    看到秦聿风手机里隗泽的照片后,他说自己没有印象。


    尽管他一再控制自己的情绪,祝好还是通过慢放看到他喉结轻轻一滚,肩膀微微耸动,随后十分不自然地撇了撇嘴角——从微表情的角度来说,这都是对自己的话没有自信的表现。


    祝好心里有了几分笃定,退出剧情回顾,对程述说:“我觉得厉荣的行为很可疑。”


    程述没问原因,直接拿出手机给秦聿风打去电话:“喂,老秦,酒吧值班表拿到了吗?”


    “拿到了,怎么?”秦聿风似乎是在大街上,周围车来车往,声音嘈杂。


    “蒋俊驰遇害当晚,是那个叫作厉荣的调酒师值班吗?”


    “厉荣?”电话那头的杂音小了一些,看起来秦聿风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过了一会儿,他说:“查到了,他那天值班,不过八九点时突然说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去休息了。”


    顿了一下,又问:“你怀疑是他吗?”


    程述跟祝好对视一眼,没回答,只说了句:“其他人放一放,先重点调查一下他的背景。”


    秦聿风有些迟疑:“你确定?”


    程述说:“嗯,确定。”


    等他挂断电话,祝好忍不住问:“老大,万一我的判断失误了怎么办?”


    程述嗤笑一声:“这回你又不相信你的直觉了?”


    “相信是相信,我只是……”


    祝好踌躇着没把话说完,凶手已经加快了作案速度,意味着她很可能已经盯上下一位受害者了。如果她的同伙并非厉荣,而是另有其人,那不就等于耽误了警方调查的进度吗?


    毕竟在这种时候,时间就等于生命。


    “没事,你只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就行。”程述的语气十分认真,说话间,手拂过祝好的头顶,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这个意味不明的举动让祝好霎时浑身紧绷,慌乱地垂下目光,自言自语道:“这儿……这儿怎么那么闷呢,是不是暖气开太足了?”


    程述抽回手,抱着后脑靠在沙发上:“闷吗?我觉得挺暖和的。”


    “有点儿闷,我开窗透透气。”祝好借口离开沙发,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了一条缝。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程述的目光有如实质,寸步不离贴在她背后。可当她偷偷回头看时,却发现他只是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并没有朝自己看来。


    吹了会儿冷风,芜杂的思绪逐渐散去,脑袋终于清醒了些。


    祝好没由来地觉得刚才的想法未免太自作多情了,那个动作其实也没什么嘛,就跟安慰小孩似的,反倒是自己莫名其妙想那么多干什么,实在是有些可笑。


    她关上窗,回到沙发上坐下,说道:“老大,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


    祝好问:“你说,凶手是怎么知道隗泽是同性恋的?”


    从严睿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来看,那天他在酒吧时曾给妻子发过信息,称自己忙着应酬,让她早点休息,凶手或者她的同伙或许无意间看到了这条信息,知道他在向妻子撒谎,所以才选择他作为作案目标。


    蒋俊驰就更不用说了,他跟朋友在酒吧里喝酒聊天时,公然把手机里那些偷拍的视频作为谈资分享,这么高调的行为无疑会吸引凶手的注意。


    可隗泽呢?


    不停更换身边的女伴以掩饰自己的性取向,是凶手选择隗泽作为作案目标的原因。可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和许梓骁之外,甚至连他的舍友都不知道,可见他把这个秘密隐藏得很好。


    熟悉的人尚且不知情,那么凶手又是从何得知他真实的取向,并以此界定他的行为伤害了女性的感情?


    又或者,凶手也许是隗泽身边的人,她并不是在酒吧里才盯上隗泽,而是早就对他有所了解,才故意在酒吧里跟他偶遇,甚至他们有可能是一起去的酒吧。


    程述沉吟了一会儿,说:“可警方调查了所有跟他约会过的女性,证实了她们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祝好不死心:“或许不一定是那些跟他约会过的女性呢,也有可能是一直在暗处窥视他的人。”


    程述皱起眉,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下巴:“你说的有道理,但隗泽喜欢玩乐又善于交际,社交圈子十分复杂,如果有这样的人,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出来。”


    这倒是个问题,毕竟隗泽家境优越,交际圈不仅限于学校同学,还有许多社会上的人士。要在这么多人中寻找一个默默在暗处观察他的人,难度甚于大海捞针。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祝好上前把门打开,发现是警局的技术员,她把一份资料递给祝好,说道:“这是厉荣的资料,秦队让我给你们送过来。”


    祝好道了声谢,从她手里接过资料翻看起来。程述走到她身后,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跟她一同端详资料上的内容。


    资料上显示,厉荣今年刚满二十岁,他的父母在他15岁时就因故双亡,除了一屁股债务之外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父母离世不久后,厉荣就因为打架斗殴把一名同学打成重伤,进少管所呆了两年。离开少管所后,他去了一家培训机构学习调酒,半年前才进入禁果酒吧工作。


    乍一看只是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年靠自己的努力打拼,让人生重回正轨的励志故事,但祝好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程述也察觉到端倪,看向技术员:“小——”


    祝好提醒他:“小孙。”


    程述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小孙,你能不能查一下这家培训机构的学费是多少?”


    “没问题。”技术员答应着回到了电脑前。


    在键盘上敲击一阵后,屏幕上出现了那家培训机构的


    网页,祝好按照网页上留下的联系方式给培训机构的负责人打去电话,询问跟学费有关的问题,得知学习调酒的费用是三千元一学期。


    三千元对普通人来说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对没有家人、没有工作经验,又刚刚从少管所里出来的厉荣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那么他的学习调酒的这笔学费究竟是怎么来的?


    第142章


    为了隔绝社会上的不良影响,淮江市的少管所设在远离市区的郊外。


    穿过监控室和层层大门,祝好第一次进入少管所,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亦步亦趋跟在程述身后。


    少管所纪律严苛,跟成人监狱差别并不大,里面的犯人多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留着一样的寸头,穿着统一的制服和凉鞋。经过教室时,除了几个好事的少年会转头看过来,大部分人脸上都是一幅麻木的表情。


    接待他们的是里面一位负责给少年犯提供心理辅导的指导员,他用衣角擦了擦老花镜的镜片,叹息道:“这儿的孩子啊,除了小部分是骨子里带着坏之外,很多人其实底色都是好的,只是缺少正确的引导才误入歧途。”


    时间紧迫,程述绕开了寒暄的部分,递上一张厉荣的照片,开门见山问道:“您还记得厉荣吗?”


    指导员把老花镜往下扶了些,端详着手里的照片,点了点头:“有印象,这孩子是因为打架斗殴进来的,刚开始他看谁都带着一股狠劲,三天两头就跟别的孩子起争执,也不服管教,所以经常受罚。”


    祝好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问道:“刚开始?他后来出现了什么变化吗?”


    “没错。”指导员点点头:“后来他慢慢收敛了那些戾气,性格也变得平和许多,离开的时候,就跟彻底变了个人似的,当时我还挺感慨。”


    末了,又紧张地问道:“那孩子不会又犯什么事了吧?”


    “没事,只是有个案子需要他协助调查而已。”祝好岔开话题:“您还记得他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指导员面露难色,用食指挠了挠太阳穴:“这个……哎呀,我有些记不清了。”


    厉荣离开少管所已经快一年了,指导员每天面对那么多的少年犯,要回忆起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确实是强人所难。


    见祝好露出失望的神色,指导员安慰道:“不过我这儿好像还留有一些照片和资料,你们可以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说着起身打开书柜,在一摞摞文件中翻找起来。


    心理辅导室的一面墙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纸条,每一张都写着一两句简短的话语。


    见祝好好奇地张望,指导员笑了笑说:“这是孩子们的留言墙,我让他们把自己想感谢的人写下来,贴在上面。”


    祝好问:“那能找到厉荣的留言吗?”


    指导员说:“我记得他应该也写过,你可以找找。”


    祝好起身上前凑近了些,试图从那些笔迹各异的纸条中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如指导员所说,这些字条上多是一些感谢一类的话语,常见的是感谢父母,感谢指导员,感谢自己,感谢朋友等等。


    祝好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纸条,终于在其中一张字条的右下方找到了厉荣的名字。她扯了扯程述的衣袖:“老大,你看这里。”


    程述小心翼翼地把纸条从墙上撕下来,只见纸条上写着:“y,你的出现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谢谢你。”


    字写得不太好看,但一笔一画看着都十分郑重,落款的时间是去年的7月份,也就是厉荣离开少管所前的两个月。


    祝好不解:“y?这个‘y’是谁?”


    指导员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他也没跟我提过。”


    祝好又看向程述,程述也摇摇头表示没有头绪,又说:“不管是谁,但这个‘y’应该是一个对厉荣很重要的人……”


    说不定就是凶手。


    他看了指导员一眼,没把后面那句话说出来。


    “找到了,去年的合照和一些活动的文件都在这儿,你们随意看看。”指导员搬出一沓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文件是一些活动策划、课程安排。照片多是合照,前排是穿着统一制服的少年犯,后排看起来像来自社会各界的人士。


    祝好指着那些照片询问道:“这些人都是谁?”


    指导员接过照片看了一眼,回答道:“哦,我们这儿工作人员数量有限,所以不定期会有志愿者前来与孩子们进行交流,向他们传授一些新知识,教他们书法、绘画等,这些人都是志愿者,其中有退休的干部,有学校老师,还有一些大学生。”


    程述点点头:“这些照片和文件我们需要带回去,还有这儿的工作人员名单和值班表也给我们一份。”


    从少管所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厉荣的性格是在少管所里发生改变的,说明这期间有什么人或事对他产生了影响,而纸条上的的那个“y”,对他而言一定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开回市区需要四十分钟左右,祝好把少管所的值班表摊开在膝盖上,查阅每个人轮休和请假的情况,试图从里面找到那个神秘的“y”。


    然而一番核对后,都没有在其中找到符合条件的人选,也就是说,这位“y”并非少管所里的工作人员,那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志愿者其中的一个人。


    少管所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志愿者前去进行交流,每一批志愿者十至二十人不等,一年下来也有一两百人,要从里面找到那个“y”并不简单。


    车刚开进市区,程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摁下免提,秦聿风喘着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老程,厉荣的电话打不通,今天他也没去酒吧上班,你们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程述看向祝好,祝好举着工作人员的名单对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找到符合的人。


    “还没有,你现在在哪儿?”


    秦聿风:“我们刚查到厉荣的地址,现在正要过去。”


    程述简短回复:“定位发给我,一会儿见面说。”


    挂断电话,秦聿风很快把厉荣家的地址发了过来,程述看了一眼地图,调转了方向盘。


    厉荣的住处是一栋廉租公寓,秦聿风和几个警员到得比他们早,告诉他们屋里没人应门,已经通知房东过来开门了。


    十分钟后,房东赶到家门口,战战兢兢拿出钥匙开了门,忍不住问秦聿风:“警察同志,我只是租个房子,应该不会受什么牵连吧。”


    秦聿风笑了笑:“只要你的租房合同是合法的就没问题。”


    房东忙不迭从口袋里掏出租房合同,回答道:“合法,当然合法,他跟我签合同的时候已经成年了。”


    房


    子是单间,一眼就能看完全部,里面的布置也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之外就别无他物。


    秦聿风带着几个警员在出租屋里翻找有价值的线索,出租屋本就狭小,容不下太多人,祝好站在门口,接过房东手里的合同仔细阅览。


    签订合同的时间是去年的九月份,也就是厉荣离开少管所后的第一个月。合同上写着这儿的租金是800元一个月,押二付三。


    押二付三的话,押金也需要一千多钱,加上添置一些基础的日用品,也需要两千左右。


    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又能去学调酒,这一切会不会是有了“y”的帮助呢?


    祝好把合同还给房东,问道:“当时他是自己来跟你签的合同吗?”


    房东仔细想了想:“不是,有个姑娘跟他一起来的,说是他姐姐。”


    姐姐?


    祝好跟程述对视了一眼,赶紧拿出从少管所带回来的那一沓合照递到房东手里:“您能看看这些照片里有没有那个姑娘吗?”


    房东拿过照片,借着楼道的光仔细辨认,在翻到前年八月份的一张合影时,他看了其中一个身影好一会儿,说道:“好像是她。”


    祝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留着齐耳短发,穿着白色的衬衫和蓝色半身裙。


    而那张脸,无端让人觉得很熟悉。


    祝好还在思索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个面孔,程述就开口说道:“这是隗泽的辅导员。”


    他转头朝正在翻箱倒柜的秦聿风问道:“老秦,隗泽的辅导员叫什么名字?”


    “高……高什么来着,我看看。”秦聿风没问原因,摘下手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了翻:“高梦妍。”


    高梦妍,妍,y。


    对上了。


    一名警员把床板翻了起来,拿起一个盒子朝秦聿风扬了扬:“秦队,这儿有发现!”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信件,有二三十封。信件保存得很完好,纸张没有一点儿破损,看得出来厉荣对这些信很是珍惜。


    信件上的字迹工整隽秀,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分享着生活上的琐碎的小事,还附带了一些鼓励的话。


    这些信件的落款无一例外都是“y”。


    最早的一封信是从前年的九月份开始的,正是高梦妍去少管所当志愿者、拍下那张合照的第二个月,最后一封信则是厉荣离开少管所前的一个月。


    在厉荣自暴自弃、想要放任自己堕落的时候,遇到了作为志愿者前去少管所交流的高梦妍,两段原本毫无瓜葛的人生也从此有了交集。


    在少管所时,高梦妍几乎每个月都会给厉荣写信,跟他讲述生活中的小事,鼓励他要直面困难,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厉荣出狱后,高梦妍不仅替他支付了房租,还送他去学习调酒,让他有了养活自己的手艺。


    厉荣没有父母和家人,高梦妍的出现就像他生活中的一道光,照亮了他原本已经沉入深渊的人生。


    因此他把高梦妍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也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包括杀人。


    祝好的脑海中掠过高梦妍的清秀的面庞,那天在财经大学与她见面时,她穿着长至膝盖的红色棉服和雪地靴,留着齐耳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提起隗泽时还露出难过的表情。


    这样一个干净美好的女孩,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手段凶残的杀人犯呢?


    第143章


    眼看屋里几乎要被翻个底朝天,却仍旧一无所获,秦聿风掐着腰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问道:“老程,你们的判断确定没出错吗?”


    对于警察来说,每一种推测都需要侦查逻辑和现场证据来印证。


    然而除了那沓信件,警方并没有在厉荣家里找到任何能佐证他犯罪事实的证据。


    距离蒋俊驰遇害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时间,作案的凶器、他当时所穿的衣物,甚至是车子可能都已处理干净。


    虽然温珣在蒋俊驰的指甲里提取到一些皮屑,但在dna比对结果出来之前,他们确实没有证据证明蒋俊驰的死跟厉荣有关。


    没有这些物证的支撑,除非厉荣主动承认杀人,否则一切推测都只能算是猜想。


    程述笑了笑:“结果出来之前,谁能保证有没有出错?”


    秦聿风脸色不太好看:“按你的说法,凶手或许已经在物色下一名受害者了。我们在厉荣这儿花了那么多时间,万一最后查出他不是凶手怎么办?”


    程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了句:“那就让凶手再杀一个呗,反正他们都挺该死的。”


    “你——”


    见秦聿风面露愠怒,程述这才收起嬉皮笑脸,耸了耸肩:“现在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除非你还有别的头绪,不然就只能从可能性最大的方向调查。”


    秦聿风被他气得无言以对,捏着自己的眉心摇了摇头。


    祝好心头隐隐漫上不安,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


    剧情回顾里厉荣的反应的确可疑,但也有无数的理由可以解释。


    比如他可能是因为被警察问话太紧张,才会出现一些不自然的举动;而在蒋俊驰遇害那天晚上,他突然从酒吧请假离开也有可能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至于他跟高梦妍的关系,除了能确定他们是认识的之外,也不能说明什么。


    总之目前为止,没有一样可以直接证明他就是凶手。


    正当祝好胡思乱想时,秦聿风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掏出手机,“喂”了一声,眉宇间的焦虑逐渐转变成惊讶。


    挂掉电话,他转向程述和祝好:“厉荣去警局自首了,承认他杀了人。”


    *


    坐在审讯室里的果然是厉荣,他今天没穿酒吧的制服,而是穿了件黑色的棉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垂着头呆呆地看着手腕上冰冷的手铐发呆。


    审讯室隔壁的监控室里,警员拿来一条装在证物袋里的拖车绳递给秦聿风:“秦队,这是厉荣带来的凶器,经过温主任的对比,确认跟受害者脖子上的是同一条。”


    秦聿风点点头,捻灭手里的烟头,转身出了监控室,推开审讯室的门。


    “厉荣,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厉荣闻声抬起头,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你好,警察同志。”


    秦聿风提了提裤腿,在审讯桌前坐下,把手里的文件掼在桌上,直入主题:“你说,你杀了人?”


    厉荣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怎么杀的,说说看。”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厉荣缓缓开口:“那天我身体不舒服,提前跟领班请假回家休息,途中路过一个桥洞,听到有人喊救命,就跑过去看了。”


    “我看到有辆车停在那里,里面有个女孩又哭又叫,好像是被什么人欺负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从车上拿了一根拖车绳跑过去想帮忙。”


    他的语速很慢,几乎每句话之间都要停顿几秒钟。


    “等我靠近车子时,才发现有个男的想欺负副驾驶的女孩,就拉开车门,用绳子勒住了那个男人的脖子。他拼命反抗,嘴里还骂着很脏的话,问我是谁,还说绝不会放过我。”


    说到这儿,他话音一顿,干脆停了下来,又一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秦聿风等待片刻,有些不耐烦,屈指叩了叩桌面:“继续!”


    他像是忽然回过神似的,说道:“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我担心他挣扎开后会找我报复,手上的绳子不自觉越勒越紧,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就已经死了。”


    “那个女孩呢?”


    厉荣又不说话了,直到秦聿风扬起声调,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他才回答:“……那个男的刚松开手她就吓跑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秦聿风:“事情过去那么多天了,怎么现在才来自首?”


    这回他足足停顿了半分钟,才咬了咬嘴唇,说:“因为我害怕,所以在家躲了好几天,今天才鼓起勇气来。”


    近一个小时里,厉荣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每个问题都要思考很久。


    秦聿风的耐心几乎要耗尽,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拍在他面前:“那这个是怎么一回事?”


    照片上是蒋俊驰被割下来后丢弃在案发现场草丛里的、血肉模糊的生殖器。


    厉荣瞥了照片一眼就迅速挪开目光,喉结轻轻滚动,低声说道:“我觉得他做了错事,应该受到惩罚,就……”


    秦聿风:“你的意思是,你是见义勇为,结果误杀了人,然后又因为愤怒,把他的生殖器割下来?”


    厉荣潦草地点点头:“是的。”


    “你杀了人,感到害怕,却没有立刻逃跑,而是去割下他的生殖器?”


    厉荣


    这回倒是想也不想,顺着他的话应道:“对。”


    秦聿风语气冷硬起来:“那我问你,你家跟那座桥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你说请假回家休息,为什么会路过那个桥洞?”


    厉荣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依旧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解释:“哦,回到半路上我觉得自己病好了,就想着去河边散散步。”


    祝好透过单向玻璃看着这个面容还稍显稚嫩的年轻男孩,总觉得他十分不对劲,却又一时没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他想替高梦妍顶罪,这么多天已经足够他们商量好,至少能拼凑出一个不那么明显的谎言。可他的话破绽百出,甚至不需要细究就能发现诸多漏洞。


    身旁的程述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微微蹙眉,却一言不发,只是凝神听着秦聿风和厉荣的谈话。


    过了一会儿,他用监控室里的麦克风对秦聿风说:“老秦,问问他关于高梦妍的事。”


    秦聿风抬眼朝这边递了个会意的眼神,转向厉荣:“高梦妍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问的不是“你认不认识高梦妍”,或者“高梦妍是谁”,而是直接问高梦妍跟他有什么关系,就是告诉厉荣警方已经掌握了这个重要证据。


    厉荣的下颌线不自觉绷紧了,嗫嚅着说:“她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是在少管所里跟她认识的,她对我很好,一直给我写信,鼓励我走出阴霾,找到属于自己人生的方向。我离开少管所之后,她替我支付了半年的房租和押金,还送我去学了调酒,让我能够养活自己。对我来说,她就像姐姐一样。”


    提起高梦妍,厉荣的语气变得更温和了,甚至不只简单地回答了高梦妍跟自己的关系,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有的没有。


    秦聿风笑了笑:“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她吗?”


    厉荣微微一怔,随后又干笑了一下:“警察同志这么问,一定有你的道理。”


    “她对你那么重要,你是不是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是。”


    “如果她让你杀人呢?”


    厉荣默然无语。


    见厉荣没有说话,秦聿风又换了个说法:“或者说,如果那天晚上,被那个男人压在副驾驶的人是高梦妍呢,你也会为了她杀人吗?”


    厉荣微不可察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能为了一个陌生人杀人,自然也会为了她杀人,前提是那个人该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原本毫无情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复仇般的快意。


    祝好心头一跳,终于明白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比起那天在酒吧里极力掩饰的慌张和无措,今天的厉荣显得格外淡定,表情没有一丝慌乱,就好像怀揣着一张不为人所知的底牌。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厉荣侧目往墙上看了一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挂在审讯室里的电子挂钟。


    他在看时间。


    他为什么要看时间?


    再回头一想,祝好心头的疑惑更甚:他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在这种时候来自首?那些模凌两可、真假难辨的话,又是为了什么?


    “他在拖延时间。”程述撂下一句话之后,突然转身离开监控室,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了技术员的办公桌:“小——”


    下班时间早就过了,被迫跟着加班的技术员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刚要喝水就被他硬生生打断,抬头看了他一眼,自觉接上了他的话:“小孙。顾问先生有什么事吗?”


    程述双手撑在桌上,朝着电脑屏幕抬了抬下巴:“帮我查一下高梦妍。”


    技术员指着桌上一沓文件说道:“高梦妍的资料都在这儿,秦队也拿了一份。”


    程述摇摇头:“不是个人资料,查一下她最近几年里有没有报案的记录。”


    技术员放下手里的保温杯,打开警局的系统,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操作片刻,说道:“有,上个月她报警称自己在学校组织的饭局上被人灌醉,遭到了性侵。”


    程述微微一眯眼:“嫌疑人叫什么?”


    技术员继续操作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蓝底证件照:“曾杭,36岁,是好几家上市公司的ceo,同时也是财经学院的荣誉校长。”


    第144章


    程述问:“这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技术员把页面往下拉,说道:“当时高梦妍报警后,警方立刻根据她的指认对曾杭实施了拘捕,并在收集证据后向检察院移交了起诉。不过检察院认为证据不足,不予起诉。最终曾杭只在拘留所呆了十几天,交了一些罚款就不了了之了……对了,这儿有一条高梦妍发布在网上的实名举报的视频。”


    点开视频,屏幕上出现了高梦妍那张清秀的娃娃脸。


    镜头前的她双眼通红,表情却无比坚毅,手里举着身份证,一字一句控诉曾杭的所作所为,并称自己已经搜集了不少证据,能证明遭到曾杭侵犯的女孩不止她一人。


    技术员补充了一句:“这段视频在大多数网站上都被删除了,只剩零星几个小网站上还能找到。”


    不用猜也知道,是有权有势的曾杭动用关系将这些事全都给压了下来,并把自己的刑罚降到了最低。


    大多数女孩迫于曾杭的权势,即使遭到侵害也只能忍气吞声,而高梦妍选择勇敢地站了出来,替自己、也替她们发声,最终却还是没能将他绳之以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


    检察院不予起诉的决定是大约一个星期前公布的,着也正是高梦妍开始杀戮的时间。


    这段经历让她的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也成为了她杀戮的诱因。正如程述之前推断的那样,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公正,于是开始憎恶那些伤害女性感情的渣男,并将他们当作曾杭的影射。


    锁定作案目标后,她会扮


    演审判者,旁观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她认为对方是有罪的,就会毫不犹豫将他们杀死,并将代表罪恶的男性生殖器割下来扔掉,以示对他们的鄙夷和愤怒。


    隗泽如此,严睿和蒋俊驰亦是如此。


    之前的几位受害者道德上虽然有瑕疵,但与曾杭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纵使他们有错在先,祝好也觉得他们死得有点儿冤了。


    她不解地提出疑问:“可高梦妍为什么不直接对曾杭下手,而是杀死其他人来代替他呢?”


    程述思索片刻,问技术员:“曾杭近期有没有离开过淮江市?”


    过了一会儿,技术员给出答复:“他的确有过出境记录,时间就在从拘留所出来的第二天,入境记录……是今天。”


    今天?


    程述似乎意识到什么,面色一凛,转身快步走到审讯室门前敲了敲门。秦聿风刚把门打开,就被他一把揪了出来:“别跟厉荣废话了,他在拖延时间。”


    秦聿风拧着眉把门关上,低声问道:“说清楚点,他拖延时间干什么?”


    程述迅速作出解释:“高梦妍之前曾遭到性侵,但对方利用职权洗脱了自己的罪名,最后也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高梦妍杀人的诱因。之前那些受害者都只是那个人的代替品。”


    曾杭回到了淮江市,高梦妍终于有了下手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而厉荣之所以主动自首,就是想为高梦妍拖延时间,让她在第一时间找到曾杭,并用同样的手法将他杀死。


    祝好补充道:“曾杭回来的航班是今天,下午三点刚到淮江市。”


    秦聿风闻言脸色一变,大步流星冲到办公室:“小孙!赶紧……”


    他话还没说完,技术员就未卜先知递过一份资料:“我刚查过曾杭信用卡的消费记录,他几个小时前刚刚在市中心一家酒吧消费过。”


    按照高梦妍的作案习惯,她会先在酒吧里跟曾杭搭讪,然后与他一同去往酒店或其他地方,用跟之前一样的作案手法将他杀死。


    秦聿风刚要派人赶去酒吧,却被程述抬起一只手拦住了:“等等,高梦妍如果成功搭讪了曾杭,一定不会在酒吧停留太久。根据厉荣前来自首的时间推算,她应该已经带着曾杭离开了。”


    秦聿风问:“你觉得他们离开酒吧之后会去哪里?”


    程述思索片刻,转头问技术员:“当初曾杭是在哪儿侵犯的高梦妍?”


    技术员打起十二分精神,快速敲击着键盘,回答道:“在他家里。”


    秦聿风当机立断回办公室拿了外套,朝着技术员吩咐道:“地址发我手机上,我们现在过去。”


    *


    三辆警车如同流星划破夜幕,飞也似的开向曾杭位于市中心的住宅——位于淮江市中心一栋高档公寓楼。


    当然他名下的房产远不止这一处,只是这里靠近都市的心脏地带,不仅吃喝住行都很方便,周围还有很多酒吧和高档饭店,方便他把看中的女孩儿带回家里。


    那天晚上,身为财经学院名誉校长的曾杭受邀参加学校组织的聚餐,席间他一眼相中了清纯可人的高梦妍,如法炮制地将她灌醉后带回自己的公寓,并对她实施了侵犯。


    这是高梦妍噩梦开始的地方,她一定也会选择在这儿结束这个梦魇,亲手将恶魔送回属于他的地狱。


    大堂里,秦聿风正低头查看公寓内部的户型图,一名警员拿着平板电脑匆匆走过来:“秦队,监控显示二十分钟前曾杭跟一位年轻女子一起进了电梯。”


    监控视频里的女孩虽然戴着大波浪假发,画着妖艳的浓妆,但祝好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就是高梦妍。而她身旁肥头大耳、满脸醉意的无疑就是曾杭了。


    或许是因为浓妆艳抹、穿着性感的高梦妍形象跟平时反差太大,又或许是因为曾杭喝醉了酒、意识不清醒,总之他居然没认出眼前的艳遇对象跟当初要把他送进监狱的是同一个人。电梯还在运行时,他就忍不住露出淫|笑,开始对高梦妍动手动脚。


    高梦妍脸上带笑、假意迎合,但看向摄像头的瞬间,目光却写满了令人森然的寒意。


    又有一名警员小跑过来汇报道:“秦队,我们在楼下看过了,曾杭的房间里亮着灯,但屋里没人应答,我从物业那里拿了备用钥匙。”


    秦聿风点点头,迅速跟几名警员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刚要带队上电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祝好说:“祝好,你在这儿等着吧,我跟老程带队上去就行。”


    祝好当然不想留守在楼下干等,但又不知怎么开口提出自己也想要一起上去。


    程述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说道:“让她一起吧,同为女孩儿,高梦妍对她可能不会那么戒备,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帮上忙。”


    似乎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秦聿风稍一思索后还是答应了,叮嘱道:“行,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擅自行动,知道吗?”


    祝好赶紧点头。


    电梯很快到达曾杭家所在的楼层,在秦聿风的示意下,警员用钥匙小心翼翼打开了公寓的大门。


    客厅一片漆黑,借着门外的光,可以看到地上掉落着一些散发着浓重酒味的衣物,一路延伸到房间。


    房间门缝底下透着亮光,里面隐隐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交谈,又像是呜咽。


    一名警员走到门边轻轻拧动门把手,却发现房间门已经被反锁。


    他回头看向秦聿风,秦聿风对他点了点头之后,朝其他人做了个手势,所有人都默契地向旁边退了几步。


    警员卯足力气,狠狠往门上踹了几脚,门轰然打开,其余警员举着枪鱼贯而入。


    只见曾杭浑身赤裸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牢牢捆住。他的嘴被胶带封住了,头上套着个透明的塑料袋。


    看到从天而降的警察,曾杭如同见到了救星,激动得涕泗横流,肥胖的身躯不停蠕动,嘴里“呜呜呜”喊着什么。


    高梦妍显然也被突然出现的警察吓了一跳,迅速操起起放在床边的匕首,架在曾杭的脖子上,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后退!全部后退!不然我马上就把他杀了。”


    秦聿风赶紧示意所有人收起配枪,原地待命,然后温声对她说道:“高梦妍,把刀放下。我们是警察,我们是来帮你的。”


    高梦妍的声音森冷:“帮我?你们知道他都对我做了什么吗?”


    秦聿风说:“知道,他把你灌醉,伤害了你——不止你,还有很多其他女孩。”


    眼泪顺着高梦妍的脸颊滑落,脸上的妆容也一点点晕开:“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他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出国旅游,夜夜笙歌,而我们这些受害者受到了伤害,每天晚上被噩梦惊醒,却连一个公道都得不到?”


    “你们警察口口声声说要惩恶扬善,所以对你们来说,他是善吗?如果不是的话,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


    秦聿风哑然,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劝慰道:“你别激动,把刀放下,我们可以好好谈。”


    高梦妍苦笑:“没什么好谈的,我杀了那么多人,已经回不了头了。”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胶着,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敢再开口说话,生怕高梦妍受到刺激后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程述突然轻咳一声,打破了令人焦灼的安静。他挤开围在床边的几名警员,双手插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在床尾坐下了。


    高梦妍仿佛一只紧张的刺猬,全身的刺立刻竖起来,架在曾杭颈间的匕首又加了几分力气:“别靠近,赶紧滚!我不想伤害其他人,只想杀了他!”


    程述露出一个稍显迷茫的表情,随即恍然大悟般笑了笑:“别紧张,我不是来阻止你的。说实话,就算我是个男的,也觉得他人渣。你杀他是应该的。”


    说完又狡黠地笑了一下,低声问道:“不过一刀割断他的喉咙,这样的死法,会不会太无趣了?”


    第145章


    高梦妍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程述耸了耸肩,一幅十分惋惜的模样:“如果你一刀就把他了结,他岂不是死得太痛快了?掐紧塑料袋的袋口,让空气一点点从他身体抽离,看着他痛苦地慢慢窒息,听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哀求你的原谅,不才是你想要的吗?”


    “或者我换个说法,跟之前那些男人相比,这头肥猪难道不值得痛苦百倍的死法吗?”


    曾杭闻言瞪大双眼,如临大敌般扭动着身体,似乎是担心高梦妍真的会听他的话。要不是他的嘴被封住、只能发出呜呜声,一定会跳起来指着程述的鼻子破口大骂。


    程述对他的举动置若罔闻,小心翼翼地朝高梦妍靠近


    了些,说道:“我也有憎恶到恨不得看着他死在我面前的人,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理解?”高梦妍一愣,接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你别过来,在过来我就一刀刺穿他的喉咙!你所谓‘理解’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你们这群男人真的能够设身处地理解我们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掉那几个人?”


    程述停住了动作,静静看着她。


    “隗泽换了无数个女朋友,可我亲眼看到他和另一个男孩在角落里接吻。用别人的真情实感来掩饰自己的性取向,亏他想得出来。况且我给过他机会了,那天我约他去酒吧时当面试探过他,如果他当时跟我说了实话,他就不会死。可他宁愿跟我去开房,也不愿承认自己的本性。”


    “那个银行职员,手上戴着婚戒,手机壁纸上是老婆的照片,表面上看起来是个顾家的好男人,背地里干的都是什么事?他在酒吧里勾搭其他女人的时候,有体谅过妻子十月怀胎的辛苦吗?”


    “那个主播就更不用说了,把偷拍的视频当成炫耀的资本,大肆分享给周围的人,丝毫不顾及那些女孩的感受。”


    高梦妍恶狠狠地看向曾杭:“还有一些人,总以为自己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不需要受到任何惩罚。这些男人简直死有余辜!”


    因为紧张和愤怒,她的全身止不住剧烈颤抖,手里的匕首也不受控制地划动,在曾杭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疼痛让曾杭又一次发出“呜呜”的惨哼,身下洇开一片尿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臊臭。


    “怎么这就害怕了?”看着床上的一大滩尿渍,高梦妍冷冷地笑了一声:“你们男人全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最擅长的事就是欺骗女性的感情、把女性当成玩物。当初我哭喊着求你不要那么做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趁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曾杭身上,程述又悄悄朝她靠近了一些。


    可她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抬起没有拿刀的那只手指着程述,目光和语气一样冰冷:“还有你,你不就是想刺激我、让我露出破绽,趁机抢下我手里的刀吗?你们男人就是自信得愚蠢,以为自己轻而易举就能掌控一切,我不会上当的!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他死了对我来说都是好事!你给我滚!退到那边去!”


    程述微微眯起眼,似乎也没料到她会那么快反应过来,但没有草率行事,只是隐晦地跟秦聿风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顺着她的话从床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一些。


    房间里的气氛又一次凝滞住了,空气中流动着危险的信号,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却不敢再移动半步。


    高梦妍手中的匕首紧贴着曾杭的皮肤,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浸湿了枕头。


    她用带刺的外壳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视线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眼神里充满了警惕,防备着任何她认为不怀好意的接近。


    但祝好却发现她看向自己时,眼中的温度并不似看其他人那般冰冷。


    或许如程述所说,她的敌意只针对男性,而对同为女性的祝好不会那么戒备。


    祝好吸了口气,把自己的声调拿捏得平稳又轻柔:“梦妍姐——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比我大几岁,介意我叫你姐姐吗?”


    高梦妍没有回答,但脸上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祝好试探性地朝她挪动了几步,始终跟她保持着眼神交流:“我很感谢你把那些人渣都杀了,他们都很该死,可是……我很心疼你。”


    高梦妍的目光微微闪烁着诧异,嘴唇剧烈地哆嗦了几下,但似乎并不抗拒她的靠近。


    秦聿风紧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祝好!”


    程述抬起胳膊摁住他的肩膀,用嘴型告诉他没事。


    祝好没有停下来,她能感觉到高梦妍身上那股戾气正在逐渐消失。


    直觉告诉她,高梦妍不会伤害她。


    她徐徐走到高梦妍面前蹲下,抬起头一瞬不瞬地凝视她的眼睛:“可你是在用自己余下的人生去惩罚他们,他们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高梦妍愣怔住了,睫毛轻轻一颤,眼泪哗地流了下来,但还是翘起唇角,露出一个半酸不苦的微笑:“没关系的,妹妹,只要我把他杀了,他就没办法再伤害其他女孩了。”


    祝好握住她没有拿刀的那只手,轻轻摇头:“如果我也是其中一名受到侵犯的女孩,我更愿意亲眼见证他受到法律的制裁,听到他发自内心的忏悔,看他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从此身败名裂,被万人唾弃,而不是让他就这么死去,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在新闻上。”


    高梦妍目光一颤,含泪的眼里似乎多了几分松动。


    “梦妍姐,请你相信我。屋子里的这些人在道德上不一定是十全十美的,但他们的职业素养绝对没得说。我还有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今晚过后,我们一定会把真相告诉所有人,这一回不会再有人能够逃脱,做错事的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祝好缓缓起身,坐在高梦妍身旁,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我希望你能和我、和其他受伤害的女孩一起见证这一切,好吗?”


    高梦妍垂下眼帘,似乎是在思索她的话。片刻后,她掀开眼皮,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神光,从胸臆深处轻轻吐了口气,点了点头:“好。”


    祝好松了口气,揽住她的脖子将她抱在怀里,右手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正要从她手中接过那把匕首,却听到她轻叹一声:“对不起,但有一个仇,我必须要亲手报。”


    说完她挣开祝好猛地朝前一扑,一把揪住了曾杭胯间的生殖器,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


    下一秒,一坨血肉模糊的物体和匕首一起掉落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的大脑都停转了,片刻后,迟滞的空气随着曾杭从鼻腔里迸发的一声沉闷的哭腔重新开始流动。


    被大脑屏蔽的痛感姗姗来迟,曾杭脸上的塑料袋随着他的呼吸猝然收紧。若不是嘴被胶带封住,他痛苦的哀嚎一定会掀翻天花板。


    被鲜血溅了一脸一身的高梦妍跪在床边,脸上露出复仇般的快意,难以自抑地又哭又笑。


    警员们猛然间反应过来,迅速上前将她铐住,七手八脚地解开了曾杭手脚上的绳索,把床单堆在他裆部试图止血,并及时拨打了120。


    虽然见过不少案发现场,但祝好还是第一次直面这样血腥的场景。愣神少顷,她堪堪反应过来,胃部突然拧紧,喉头一翻,扯过脚边的垃圾桶吐得稀里哗啦,周遭的嘈杂声在脑子里糊成一片。


    极度的疼痛和恐惧让曾杭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躺在床上一声接一声发出气若游丝的呻吟,还不忘提醒秦聿风:“赶紧帮、帮我冰起来……没有那玩意儿……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秦聿风刚要叫人去拿冰块,身后的程述突然“嘶”地吸了口气,懊恼地啧了一声:“太小了,没看清,不小心踩了一下,不好意思啊。”


    “……”秦聿风无奈地看着地上被他“不小心”狠狠碾了一脚的生殖器,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没好气地朝警员摆了摆手:“去厨房拿冰块,能不能接上就看他造化了。”


    救护车呼啸而至,将曾杭和被装在放满冰块的玻璃碗中的生殖器一同接走了,高梦妍也被押送回警局,接受进一步的调查审理,一片狼藉的房间内只剩下秦聿风和一两个警员收拾残局和拍照留证。


    祝好几乎要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胃酸带来的灼烧感在喉咙里留下难忍的辛辣,口腔内残存的味道刺激着眼泪不断流溢。她扶住床头柜大口喘气,被泪水模糊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鞋尖上沾了些许血迹的靴子。


    程述蹲下身,递给她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漱漱口。”


    她接过矿泉水猛灌几口,用袖子擦掉了眼泪  ,缓了好半天,才拉住程述朝她伸出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程述看了她一眼,从床头抽了几张纸巾,用剩下的矿泉水浸湿,仔仔细细地擦拭她的脸。


    祝好愣了一下,直到瞧见纸巾上的刺眼的殷红,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也被溅了一些血,嫌弃地脱下身上的外套,打算找个垃圾桶扔了。


    秦聿风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迹朝他们走来,轻轻拍了拍祝好的胳膊以示安慰:“祝好,刚才你的表现很好。不过下回还是要记住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好吗?”


    程述若无其事地把手上的血擦在他衣服上:“说这种马后炮的话,还不如给她申请个见义勇为奖来得实在呢。”


    “去你的!”


    秦聿风屈膝往程述屁股上来了一脚,被他灵活地闪开,顺势扶着祝好的肩膀往门外走去:“加班结束,回家睡觉。”


    第146章


    回家路上,系统提示音又一次响起,提示祝好这一阶段的任务已经完成。但祝好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高梦妍那张含着泪却带笑的脸。


    或许是因为同为女性,她总是不由自主对女性抱有更多的恻隐之心。


    不论是为了保护女儿而杀死丈夫的叶怡然、为了把身份“送”给双胞胎妹妹而设计让人杀死自己的韩瑾,亦或是受过伤害、想替自己和其他女性报仇的高梦妍,究其根本,她们犯罪的诱因都不完全出于自私。


    然而程述说的也没错,不管是基于何种原因,法律大多数时候是公正的,任何人都不能凌驾其上,不论是恩仇还是私情。


    翌日祝好一觉睡到了晌午,迷迷糊糊睁眼时,发现窗外是一片茫茫的白色。


    下雪了。


    她精神一振,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上就一路小跑来到客厅,推开窗子。


    漫长的冬天拉开了序幕,棉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倾洒,把天地连成一片难以分割的雪白。


    她拿出手机对着雪景拍了张照片,刚要一键发送给几个可攻略对象,就听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程述意味深长地嗤笑了一声。


    她怔了怔,下意识把手机屏幕往下扣:“你笑什么?”


    “笑你这个海王捕鱼技巧还不错,挺会省时省力的。窗子别开那么大,暖气都跑出去了。”他把窗子扣紧,转身走回沙发上躺下,后脑枕着手臂继续看手里的书。


    祝好瞪了他一眼,无端有些心虚,想了想,还是勾掉了温珣和秦聿风的名字,把那张照片单独发给了李砚川,然而过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他的回复。


    祝好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平时几乎是秒回信息的,这个时间他也应该起床了,怎么会半个小时都没有回应呢?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还答应他平安夜要一起出去玩,但前几天因为高梦妍的案子过得昼夜颠倒,连时间都不记得了。


    李砚川该不会是因为这个生她的气了吧?


    思来想去,她还是拿起手机给李砚川打了个电话。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接通。


    “李砚川?”


    “嗯,好好。”


    李砚川的声音沙哑,还带着闷闷的鼻音,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但明显没什么不满的情绪。


    “李砚川,你声音怎么了?”


    “没事,我……”话还没说完,对面就传来几声不受控制的咳嗽声,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祝好意识到什么:“李砚川,你是不是生病了?”


    电话那头的李砚川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有一点发烧,可能是受寒感冒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好好,你今天不忙吗?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这人都生病了怎么还想着出门呢?


    祝好说:“没有,你发烧了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


    他委屈地嘟囔:“可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我想见见你。”


    祝好耐心地哄他:“等你病好了再说,好吗?”


    李砚川缄口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应了声“好”,短短一个字仿佛带着无数的委屈和幽怨。


    挂了电话,祝好望着窗外的雪幕发了会儿呆,总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好像应该做些什么。


    她转头问躺在沙发上看书的程述:“老大,如果你生病的时候有人照顾你,你会觉得感动吗?”


    程述眼皮也不抬:“我从不生病。”


    祝好强调:“如果!”


    “没有如果,我从不生病。”


    真是一生要强的男人。


    祝好懒得跟他掰扯,简单洗漱后回阁楼换了衣服:“我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程述把书反扣在胸口,辨不出情绪的眼眸望向她:“去哪儿?”


    “去李砚川家,他生病了,我去看看他。”


    他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记得带伞。”


    猝不及防的大雪让淮江市的交通陷入了拥堵,出租车在市中心的路上堵了大半天,才终于艰难地开到了李砚川家的别墅区门口。


    祝好撑着伞踩着雪走进别墅区,来到李砚川家门前,摁响门铃,等待许久门才打开。


    李砚川头发凌乱,面容疲倦,额间被一层薄汗覆盖,身上只随意披了件睡袍,看着像是刚刚睡醒。


    看到站在门外的祝好,他一脸讶异:“好好?你怎么来了。”


    祝好笑了笑:“你不是说想见见我吗?”


    “是,不过……”李砚川靠在门边,迟迟没把门打开,看起来有些踌躇。


    祝好问:“不欢迎我进去?”


    “当然不是!”李砚川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解释道:“我今天没洗头,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也没让阿姨来收拾,家里乱糟糟的。”


    好家伙,敢情还有偶像包袱呢。


    “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个。”


    听她这么说,李砚川才把门打开,侧身请她进了屋里,然后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向餐厅,强撑着精神收拾堆在岛台上的外卖盒。


    祝好抬手拦住他:“别收拾了,赶紧去床上躺着。”


    李砚川看着不太情愿,但也许是因为身体确实不舒服,还是答应了。


    系统响起提示音:“跟李砚川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内心暗喜,脱下外套,抖落上面的雪花,跟李砚川一起回到楼上的房间,指了指有些凌乱的床榻,示意他赶紧上床休息。


    李砚川没有动身,面露为难:“好好,我想去洗个澡。”


    祝好摇头否决:“发烧的时候不能洗澡。”


    “可是……”李砚川理了理睡袍的领口,犹豫着开口:“我担心我身上会有奇怪的味道。”


    祝好举手薅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床上带,安慰道:“我生病的时候比你还狼狈,再说了,我也没闻到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虚弱,李砚川这么高的个子,轻轻松松就被她推到床边躺下。


    给他盖上被子后,祝好伸手覆上他光洁的额头。掌心传来一阵灼热,看来他的烧还没有退。


    “李砚川,你吃过药了吗?”


    李砚川乖乖点头:“刚才吃了。”


    看得出他已经很疲惫了,双眸仿佛蒙上一层潮湿的雾气,迷离的目光却始终跟随着祝好的动作游弋。


    祝好在床边坐下,拿起床头的感冒药看了一眼,发现说明书上写着的副作用包括了嗜睡。她放下药盒,给他掖紧被角:“那你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


    李砚川摇摇头:“我不想睡。好好,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我想多看看你。”


    “你放心吧,我不走,今天我就在你家陪你。”


    系统又一次响起提示音:“跟李砚川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心说李砚川作为可攻略对象,难度一定是d级的,这未免也太容易打发了吧。


    “真的吗?”得到肯定的回答,李砚川还是不肯闭上眼睛:“可我还是想跟你说说话。”


    他眼里的雾气还没散去,却好似徐徐泛起一层波纹。


    面对长得那么好看的人的撒娇,祝好实在没办法拒绝,于是败下阵来:“你想跟我聊什么?”


    李砚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外面下了那么大的雪,你还特地过来看我,谢谢你,好好。”


    祝好心虚地笑了笑没说话,毕竟自己也是夹带了私心的——生病的人往往身体和心理都很脆弱,最容易受感动了。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没错,来这儿的短短半个小时内,好感度就已经提升了10点。


    李砚川没察觉她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喃喃着:“好好,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很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


    “就好像我认识了你很久,没有来由地对你感到信任,不论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想第一时间跟你分享……”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越来越迷离。


    他已经疲倦到了极点。


    祝好轻声说:“李砚川,你该睡了。”


    李砚川听话地点点头,把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摩挲,闷闷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清浅的呼吸有意无意地拂过祝好的手心,酥酥痒痒。祝好想要抽回手,却发现就算在睡梦中,他也无意识握得很紧。


    明明刚才还那么虚弱,怎么现在力气那么大了?


    屋里暖气很足,就算不盖被子也不会觉得冷。祝好和衣靠着床边躺下,看着李砚川沉静的睡颜发呆,思绪无端有些混乱。


    也不知是不是烧得太厉害,他说的话比平时更直白了,但祝好一时没办法分辨他对自己那些没由来的熟悉和信任,究竟是不是因为在游戏的底层核心设定中,可攻略对象本就对她有着天然的好感。


    万千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桓,祝好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温热的触感在脸上轻轻摩挲,睁开眼时,发现李砚川的脸近在咫尺。


    她吓了一跳,差点儿没叫出声。


    李砚川半眯着的眼神迷蒙,像是还沉浸在半梦半醒中,嘴里呢喃着:“好好,你真好看。”


    祝好浑身僵硬,下意识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根本动弹不得。


    灼热的呼吸越来越近,祝好赶紧偏过脸,抬手挡在两人之间,轻声喊他的名字:“李砚川,醒醒……”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李砚川猛然回过神,眼里的迷茫散去,逐渐转变为清醒,连忙松开抱住她的手,目光猝然转向别处:“对、对不起,好好,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咳,没关系。”祝好努力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起身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发现他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便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李砚川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似乎是为自己刚刚无礼的举动懊恼,仍不敢看她的眼睛,答非所问:“没关系,叫个外卖就行。”


    “别吃外卖了,我去给你熬个粥吧。”


    祝好借口离开了他的房间,关上门后,靠在走廊的墙上平复心情,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啧,刚刚为什么要躲?


    李砚川这么好看,亲一下好像也不亏。再说了,没准一个吻还能提升不少好感度呢。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现在回去把他摁在床上再亲一顿好像也不太合适,算了,来日方长,下次有机会再亲吧。


    祝好收敛起乱七八糟的思绪,来到楼下的厨房淘米煮粥,熬粥的时候,顺手把到台上的外卖盒给收拾干净了。


    过了一会儿,李砚川换好一套干净的睡袍从楼上下来,头发也顺手打理了一下,显得没那么凌乱了。


    他踌躇着开口:“好好,刚才——”


    祝好抬手打断他未完的话:“刚刚你只是不太清醒而已,真的没关系。”


    “可是……”


    “没有可是,不说这个了。”


    ——再说下去她又要后悔了。


    李砚川点点头,在岛台边坐下,用力嗅了嗅:“好香啊,你熬了什么粥?”


    “牛肉粥,用你冰箱里的牛排做的。”祝好掀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看米粒都已经开花了,就给他盛了一碗。


    李砚川尝了一口,赞叹道:“真好吃,好好,你好厉害。”


    祝好谦虚地摆了摆手:“你冰箱里食材不多,我就随便做了。”


    系统第三次响起提示音:“跟李砚川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


    如果她是海王,那李砚川大概就是一条不需要鱼饵、只需要勾勾手指就会主动跳进锅里的鱼吧。


    李砚川不是跟她客气,埋头吃完了一整碗粥,精神好了不少,声音也没那么沙哑了。


    他放下碗,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好好,你认识江绮吗?”


    江绮?祝好在脑子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无端觉得有些熟悉,但又一时记不起来是谁,便摇了摇头。


    李砚川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把搜索到的照片给她看。


    照片上是一个美得十分明艳张扬的年轻女人,眉目间仿佛流转着勾人心魄的深情。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祝好才记起曾在街上不少广告牌上见过她的身影,难怪会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呢。


    不过李砚川突然提起她,是有什么事吗?


    李砚川洞察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江小姐是一名演员,也是我一个合作伙伴的朋友。前两天她托我要一下侦探先生的联系方式,说想让他帮忙调查一些事情。不过我这几天身体实在不舒服,差点给忘了,见到你才突然想起来。”


    一个知名女演员遇到了什么问题,想要找侦探帮忙调查?


    祝好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问道:“什么事?”


    李砚川顿了顿,左右看了一眼,仿佛担心有人偷窥似的,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她说,她见鬼了。”


    第147章


    “都说了,撞鬼了要么去找跳大神的驱鬼,要么就去精神科看脑子,找我干什么——让开,我要洗澡。”


    程述站在卫生间里,脖子上挂着毛巾,无奈地看着跟在他身后絮叨了一晚上的祝好。


    祝好一手撑住门,一手把手机伸到他面前:“你看,这是江绮的生图,没p过的,多美啊!你不是说你喜欢长得好看的吗?”


    程述兴致缺缺,连眼皮都懒得抬:“在广告上见过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到底出不出去?不出去我就开着门洗了。”


    祝好不相信他会真的开着门洗澡,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撅着嘴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皱了皱眉:这都不喜欢?口味还挺挑。


    她换了个策略:“我上网查过了,江绮是近几年风头正盛的女演员之一,拍过不少知名的电影电视剧,手里有好几部电影的合约呢,所以……”


    程述利索地脱掉T恤,露出了上半身流畅的肌肉线条,掐着腰玩味儿地朝着她挑了挑眉:“所以什么,接着说啊。”


    祝好:“……”


    她强迫自己原地镇定,抬头看着天花板:“所以她肯定很有钱,委托费绝对不会少的,你不是说想换车吗?还要攒点老婆本……”


    程述打断她:“这是你的剧情任务吗?”


    祝好一怔,实话实说:“不知道。”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毕竟每个阶段的剧情开始之前系统都不会有提示,这回究竟是触发了剧情任务,还是只是个单纯的委托,祝好心里也没个准。


    至于为什么想接下这个委托,是因为恐怖惊悚类的电影她看了不少,“见鬼”这两个字一登场就成功引起了她的兴趣,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


    能听故事、能见到活的大明星、能挣到委托费,没准还能顺便完成一个剧情任务、拿到奖励积分,怎么想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要不是对方指定要程大侦探亲自调查,她恨不得单枪匹马接下这个委托。


    程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你想接就接吧。”


    祝好没想到他突然松了口,打好的腹稿失去用武之地,一时反应不及,下意识地顺着话音看向他。


    目光触及他光裸的上半身,又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你答应了?”


    程述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耳朵:“再不答应我耳朵都要长茧了。”


    祝好喜不自禁:“那我给李砚川打个电话,让他把你的联系方式给那个江绮,你们好好聊聊?”


    “不用,你自己看着办吧。”程述朝着门外扬了扬下巴:“出去,再不出去我真脱裤子了。”


    “得令,谢主隆恩!”祝好双手合十朝他鞠个了躬,往后退了几步,顺手帮他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坐回客厅的沙发上,祝好给李砚川发了条信息,让他向江绮转达接受委托的决定。


    没多久,那个用来跟客户沟通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祝好好整以暇地端坐着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专业点儿:“喂,您好?”


    那头传来一个悦耳但略显疲惫的女声:“您好,请问是程先生的侦探事务所吗?”


    祝好:“是的。”


    “我是江绮,之前托李先生要了你们的联系方式,请问方便找个时间见面聊吗?”


    程述正好裹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从卫生间里出来,祝好捂住听筒,用口型向他复述了“见面聊”三个字。


    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敷衍地朝她挥了挥手,那意思就是决定权都交给她了,爱怎么回复都行。


    祝好暗喜,给了江绮答复:“没问题,我们在哪儿见?”


    江绮:“那我给你们发个地址,明天早上十点钟见。”


    挂断电话,一个地址和一串六位数的数字很快发送到手机上。祝好打开手机查了下那个地址,发现是一座高尔夫球场,位置就在森林公园的边上。


    *


    第二天,祝好和程述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高尔夫球场的门口。车刚停好,就有穿着制服的球童走过来礼貌颔首,问道:“请问是江小姐约的客人吗?”


    祝好点点头。


    “请您出示一下六位数的邀请码。”


    原来那串数字是邀请码?


    怎么见个面跟特工对暗号似的,祝好心里嘀咕着,还是拿出手机,把江绮发给她的那串数字出示给球童。


    球童认真核对完信息,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他们带到球场里,坐上提前准备好的高尔夫球车,穿过一望无际的草坪,来到了一栋三层楼高的会所前。


    会所是整个高尔夫球场的运营中心,集接待、休闲、商务、办公等功能于一体,因为其独有的私密性,也成为很多商务人士进行商谈的理想地点。


    在这种地方会面,看得出来,江绮对约见他们这件事十分谨慎。


    从高尔夫车上下来,祝好抬手帮程述把被风吹乱的额发往后捋:“嗯,这样看起来精神点儿。”


    程述双手插在口袋里,不以为意:“要那么精神干什么,我又不是来相亲的。”


    话虽如此,还是难掩唇角的笑意,微微欠身垂着头方便她整理。


    祝好替他捋顺头发,又顺手把他的衣领整理好,欣赏了一阵自己努力的成果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话不能这么说,对方好歹也是个大客户,你待会儿说话客气点,可别把生意给谈崩了。”


    程述难得没反驳,只是自言自语地抱怨:“我是没想到当个侦探还要陪你抓鬼,还不如抓小三呢。”


    球童领着他们穿过接待厅和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的一间接待室,轻轻敲了敲门:“江小姐,您的客人到了。”


    不多时门就打开了一条缝,江绮探出半张脸先是朝他们笑了笑,然后问球童:“没有狗仔盯着吧?”


    球童:“没有,路上特地看过了。”


    她这才放心地打开门,把祝好和程述请进去。


    祝好第一次见到活的大明星,从进门那一刻一直到坐在沙发上,目光一刻都没从江绮脸上挪开,情不自禁感叹:“江小姐,你长得好漂亮!”


    江绮显然对这样的话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淡淡一笑,应下了她的夸奖:“谢谢。这位就是程先生吧?”


    祝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来谈正事的,敛起了花痴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哦……嗯,这是程述,我是他的助手,你叫我祝好就行。”


    江绮朝程述笑了笑:“之前听李老板说起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呢,没想到您那么年轻帅气。”


    面对她这番不知是出于客套还是真心实意的夸奖,程述脸上的神色并没什么变换:“江小姐的时间应该挺宝贵的,就不用寒暄了,需要我们做什么就直说吧。”


    江绮微微一怔,同意了他的提议,进入了正题:“我听李老板说,他之前被一个患有精神病的人跟踪,还差点被误会成杀人凶手。你们不仅查出真相,还救了他的命,是十分了不起的侦探,所以我才找到了你们。”


    还没等他们回答,她又接着问:“我找你们的原因,你们应该也知道吧?”


    祝好小心翼翼开口:“李砚川说你……撞鬼了?”


    江绮的目光颤了颤,嘴唇阖动了一下:“是的。”


    “可以具体说说看是怎么个事吗?”


    江绮低头看着手里冒着白雾的水杯,因为过度用力,她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大概一个星期前,我开始每天晚上做噩梦,梦里总是看到一个女孩站在我的床前静静地看着我,而我却动弹不了。”


    说到这里,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每到晚上,我总是觉得那个身影无处不在,有时候在浴室,有时候在厨房,有时候在客厅……不管我去哪儿,她都会跟着我。”


    联想到一些恐怖片的经典桥段,祝好忍不住问:“听你的描述,这些事情都是在你家发生的,会不会是你家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江绮苦笑一下:“不瞒你说,淮江市和周边地区看事儿的我基本上都找过了。”


    “有什么结果吗?”


    她叹息一声:“除了留下一些故弄玄虚的话,骗走不少钱之外,没什么用处。”


    “那……”祝好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气:“你去看过精神科吗?”


    江绮喝了口温水,点点头:“去过,医生也检查不出原因,只是给我开了点安神的药,但是吃了也没效果。”


    程述一直没说话,听到这儿,他向后倚在沙发靠背上,突然开口问:“冒昧问一句,江小姐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祝好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前对她还是直接冒昧,现在面对大美女,冒昧之前还学会提醒一句了,


    还说江绮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呢。


    呵,男人。


    江绮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程先生觉得呢?”


    程述似笑非笑:“世上有没有鬼我不知道,但人心里的鬼一定不少。”


    江绮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他的看法:“这就是我请你们来的目的,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我的正常生活,所以无论是人还是鬼,我只希望你们能帮我把他揪出来,剩下的我可以自己解决。”


    祝好看向程述,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程述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让她自己决定就好。


    思索片刻,祝好转头问江绮:“方便先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吗?”


    第148章


    留下家里的地址后江绮就先行回去了,请他们过半个小时再出发,还特地叮嘱了注意路上有没有被人偷拍或跟踪。


    这个要求让程述面露不耐,祝好倒是很能理解,毕竟演员这一行很容易被狗仔盯上,更何况是江绮这样名气不小的演员,一点点寻常的小事都会被八卦报刊无限放大拿来做文章,自然会谨慎些。


    江绮的住处是一个独栋别墅区,坐落在山环水抱的半山腰,远离闹市的喧嚣,尽享大自然的宁静,而且别墅区每栋楼之间相隔很远,保证了每户人家的隐私,十分适合像江绮这样对个人空间有高要求的人群。


    江绮先她们一步到家,已经提前在门口候着了。


    走进院子,看着眼前这栋有些陈旧、爬满枯萎藤蔓的欧式风格小别墅,祝好心里禁不住嘀咕,这不是恐怖片里最常见的房子吗?光是它的外观,就给人一种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会觉得奇怪的刻板印象。


    江绮仿佛察觉了她的疑惑,笑了笑解释道:“这个别墅区有几十年历史了,但我一直很喜欢这种复古的外观,当时一眼就看上了。别看这里位置偏,安保措施还是很到位的。”


    前院的花园有许多植物,不过在这个季节,除了一株被打理得很好的梅花外,其他的花都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


    进屋后,江绮把热水壶搁在底座上,问道:“程先生祝小姐,喝茶还是咖啡?”


    祝好客套回应:“喝水就行。”


    接过她递来的杯子,祝好抿了一口温水,环视着别墅内部。


    与破败的外表不同,别墅经过重新装修,是以红黑色为主的法式复古风格,热情洋溢的红色与神秘庄重的黑色大胆碰撞,彰显了屋主人独特的审美。


    跟大多数别墅的构造一样,一楼分别是餐厅、厨房、书房和挑空的客厅,二楼则是主卧、客房和江绮的衣帽间。


    这栋别墅虽然外部看起来阴森,但其实采光很好。雪后初晴,晌午的阳光穿过摇曳的花枝漫进来,给屋里的一切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祝好问:“江小姐,平时你都是一个人住吗?”


    江绮点点头:“是的,有个阿姨每天都会来替我打理家务,我休息在家时她也会来给我做饭,不过她晚上不住这儿。”


    “方便我们上二楼看看吗?”


    “当然可以。”


    江绮的主卧十分宽敞,与客厅大胆的红黑撞色不同,房间以优雅素净的黑白灰为主,缀以少量复古的绿色装饰。


    主卧还有个卫生间,里面也被打扫得很干净,浴缸旁边还特地放置了香薰蜡烛。


    依次看完一楼和二楼的所有房间,以及别墅前院的花园和后院的休闲区后,除了不自觉地感慨有钱人的生活过得太好了,祝好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寻常之处。


    她向程述投去询问的目光,程述也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发现。


    他开口问江绮:“你一般什么时候会看到那个人影?”


    “晚上。”江绮回答:“特别是睡前和睡着的时候,总能感觉她在暗处看着我。”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摩擦自己的手臂,以缓解这件事给她带来的惊悸。


    程述:“只有在家住的时候会这样吗?”


    江绮摇了摇头,抬手扶住自己的额角:“不止是在家里,就算住酒店我也还是一样会做噩梦。”


    程述话锋一转,突然问:“你看过几个精神科的医生?”


    江绮苦笑:“淮江市有名没名的几乎都看过了。”


    程述露出沉吟不决的神色,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那看来我们帮不了你。”


    听这意思,是要推掉这份委托了。


    祝好虽然不太情愿,却也有些无可奈何。毕竟“见鬼”这种事实在是太主观了,除了身为当事人的江绮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经历过,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如果贸然接下这个委托,不仅浪费时间精力,最后还不一定能查出什么结果。


    江绮闻言脸色微变,语气也急促起来:“我真的很需要你们的帮助,报酬什么的都好说,不然你们开个价吧,我可以先付定金。”


    “不是报酬的问题,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就不浪费江小姐的时间了。”程述难得说话客套,但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要不这样吧,你们……你们搬来我这儿住几天,我这儿的客房很多,随便你们挑。”看程述拉着祝好就要走,江绮急得一把扯住祝好的胳膊,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哀求:“我真的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实在不行才找到你们的,请你们一定要帮帮我。”


    看着她因为着急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祝好心生不忍:能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大明星放低姿态请求他们帮忙,可见这件事带给她的困扰不小。


    “江小姐,你稍等,我们商量一下。”祝好顿住脚步,扯着程述的袖子把他拉到角落里,低声说道:“老大,要不我们就帮她一回吧。”


    程述抱着双臂往墙上一靠:“怎么帮?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


    “那不就行了?她这情况要么是心理问题,要么是精神问题,无论是哪种我都无能为力。”


    祝好不死心:“万一有其他可能呢?”


    程述轻笑一声:“其他什么可能,你还真觉得世界上有鬼啊?”


    祝好反问:“你怎么就确定没有?而且你昨晚都答应我接下这单委托了,不许反悔。”


    虽然她暂时没有任何头绪,不过既然江绮的诉求是请他们留下来陪陪自己,不如就顺水推舟先答应下来,万一到了晚上她又一次看到那个奇怪的身影,说不定还能及时发现些端倪。


    程述看向天花板,无奈地吁了口气:“那随你吧。”


    祝好抬手搭在他肩上,严肃地说:“程述同志,你这工作态度不行,太怠惰了。我们要迎难而上,突破自我,勇于创新,才能把侦探社做大做强,知道吗?”


    程述:“……滚。”


    祝好麻溜儿地滚回江绮面前,朝她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江小姐,我们商量过了,决定接下这笔委托。至于报酬……”


    她本想说对这份委托没什么把握,暂时先不收取费用,没想到话还没说完,江绮立刻接上:“你们随便开价。”


    祝好想了想,不论调查的结果如何,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思及此,也就没再推脱,并迅速在心里算了笔账。


    程述这个侦探事务所平时收入最高的活儿就是抓小三,一般按难易程度收费几千到几万元不等。对于解决江绮这件事她没什么把握,底价就按最低的五千元算吧。


    如果要在江绮家呆五天,她跟程述两个人每人每天五百,那五天就是五千。交通费总要有吧,算一千就好。这几天白眼狼晚上要一个猫在家,多可怜,要给他买点进口罐头补补身子……


    一番计算后,祝好抬起手朝江绮笔划了个“耶”的手势,小心翼翼地问:“这个价格合适吗?”


    江绮没有任何迟疑,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支票,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唰”地撕下来递给她:“这是定金,等查出真相之后,我会把尾款补上。你们从今晚开始住进来,可以吗?”


    两万块钱……至于用支票吗?


    疑惑归疑惑,祝好还是接过支票,礼貌地回答:“当然可……”


    她目光掠过支票上的数字,说到一半的话登时卡在喉咙里。


    等等,这是一、二、三……五个零?


    光定金就付了十万,也就是说,江绮以为她开的价格是二十万?


    看着支票上那一串零,祝好差点流下没见过世面的口水,然而在天降横财和良心之间纠结许久,她还是咬了咬牙选择了后者:“江小姐,不是二十万,是两万。”


    江绮一愣,随即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李老板推荐的人我绝对信得过,我愿意付你们这个价格。”


    看来这委托没有不接的道理了。


    祝好拼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保持着专业的姿态,微笑道:“那就谢谢江小姐了,我们回去收拾收拾,从今晚开始搬过来。”


    车子驶离别墅区后,祝好迫不及待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支票,小心翼翼地把那串零又数了一遍,果然是十万块钱。


    十万块,要用一万积分才能换到!难道是这个游戏看她实在太惨了,良心发


    现,给她设置了一个隐藏的特别惊喜?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她转过头去,对上程述要笑不笑的目光,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啊,有一脸没出息的笑。”程述问:“真有那么高兴吗?”


    “赚到钱能不高兴吗?”祝好朝他翻了个白眼,喜滋滋地把支票举到眼前:“没想到当侦探还挺吃香的。”


    她寻思着以后回到现实世界如果还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干脆也开一家侦探事务所得了。


    程述嗤笑:“你以为这种人傻钱多的客户天天都能碰上吗?”


    祝好抬手在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诶,这种话你可不能当着客户的面说。”


    程述轻轻挑眉,适时闭了嘴,过了会儿又问:“既然收了钱,祝侦探对这次的委托有什么头绪了吗?”


    一句话如同冷水当头泼下,浇灭了祝好的满心欢喜。


    她悻悻地把支票对折,放进程述的上衣口袋里,说道:“没有头绪……不过你不是说了吗,走一步,看一步。支票先放你那儿,免得我忍不住全花光了,实在不行……到时就把钱还给她呗。”


    她敛起喜悦的心情,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惊喜是有了,但接下委托只是第一步,今天晚上、以及接下来的几天,又会不会有什么惊吓呢?


    第149章


    回家简单吃了个晚饭,收拾几件衣服之后,就该按照约定去江绮家陪她了。


    出门前,祝好依依不舍地把白眼狼抱在怀里一顿狂rua:“白眼狼,这几天晚上我要出门打猎,你一个猫在家要乖乖的,知道吗?”


    白眼狼对她的话爱搭不理,瞅准时机从她怀里跳出来,扭动着肥硕的身躯眼巴巴地跟在程述身后,期待他会在自己的眼神攻击下奉上一个罐头。


    程述对谁都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唯独对白眼狼没有任何抵抗力,刚要打开放罐头的柜子,就看到祝好贴在柜门上那张“禁止心软”的纸条。想了想,还是把柜子关上了,弯下身拍了拍白眼狼的脑袋:“有人说你太胖了,不让你吃那么多罐头,要怪就怪她吧。”


    白眼狼像是听懂了,哀怨地朝祝好“喵”了一声。


    祝好无语,一唱一和演给谁看呢。


    按照江绮的要求,他们只有晚上需要在她家呆着,白天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这么一看,这钱好赚到祝好都有些心虚了。


    去江绮家的路上,祝好收到了李砚川分享的视频,打开一看,是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猫,正互相给对方舔毛。


    李砚川经常给她发这样的视频,之前她从来没多想,不过自从那天差点跟他亲上之后,祝好总觉得他给自己发这个视频有些其他的意味,又担心是自己多想了,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只得随意回了个笑脸。


    男人好难懂,为什么这个游戏一定要有恋爱元素呢?祝好叹了口气,用一句优美的语言问候了一下系统。


    “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后悔了,怕今晚真见鬼?”


    程述的话让祝好从混乱的思绪中抽会神思,摇摇头解释道:“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想李砚川。”祝好往后倚在座椅上,手指敲着下巴:“你知道吗,那天我差点就跟他接吻了。”


    话刚落音,一直笔直往前开的车突然抖动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回正。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还是把祝好惊出一身冷汗:“老大,你干嘛呢?车技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差了。”


    程述没回答,只是侧目看了她一眼,干咳一声,漫不经心地问:“……差点?”


    祝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应,茫然地点点头:“他那天应该是吃了药,意识有些迷糊,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做梦?”程述忽然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他说做梦你就真的相信他是在做梦?”


    祝好愣了一下,把这句话来回咂摸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啊,难道他是故意的?”


    话刚问出口,她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不可能,你不了解李砚川。”


    在她的印象里,李砚川一直都很有分寸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程述的笑容里有不加掩饰的促狭:“是你不了解男人。别把他想得太好了,男人本性都是卑劣的。”


    祝好一时无言以对,顿了顿,问他:“那你呢?”


    “我什么?”


    “你不是说男人的本性都是卑劣的吗?那你会不会假装自己喝醉了或者意识不清醒,借机亲吻自己喜欢的女孩儿?”


    程述回答得斩钉截铁:“不会。”


    祝好:“懂了,你不是男人。”


    “……”程述无奈地斜睨她一眼:“……大部分男人本性都是卑劣的。”


    生怕祝好没听出这句话的重点,他又强调了一次:“大部分。”


    祝好撇了撇嘴没接茬,心想高梦妍说的果然没错,男人总是有一种盲目的自信。


    *


    江绮吩咐阿姨提前收拾了两间客房,让程述和祝好一人一间。


    但程述拒绝了,让祝好睡在主卧隔壁的房间,自己在客厅的沙发上应付几晚就行,这样即便晚上发生什么事,他也能第一时间听到动静。


    下楼之前,程述先是仔细检查了楼上所有房间的窗户,确认都已经锁上之后,才回到楼下客厅。


    征得江绮的同意后,祝好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先在江绮房间里陪着她——既然收了报酬,就算最后查不到什么结果,表面功夫也要做到位。


    江绮被这件事困扰许久,睡眠质量受到极大影响,但作为演员,她依旧保持着自律的生活习惯,洗澡前换上瑜伽服,放起轻柔的音乐,开始在房间的地毯上做起瑜伽来。


    祝好在一旁偷偷观察着她,不禁好奇长得那么好看的人真的会有烦恼吗——哦,还是有的,毕竟她被所谓的女鬼折磨了一个多星期,卸下妆容后,虽然容貌依旧俏丽,但还是能从她脸上看出掩饰不住的疲倦。


    做完瑜伽后,江绮稍作休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祝好闲聊起来。


    祝好好奇:“江小姐,当演员是什么感觉?”


    江绮笑了笑:“其实跟普通的工作也没什么区别。”


    她答得敷衍,显然是不想就这个话题深究下去,祝好也就不再追问,斟酌着语气,开口问道:“如果‘见鬼’这件事是人为的,你有什么怀疑的对象吗?”


    江绮摇摇头,思忖片刻又点点头:“我们这个圈子很复杂,大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和和气气的,但私下对彼此做了什么,也只有自己才知道。你要问我有没有怀疑的对象,那肯定有很多,但如果你问我是谁,那我还真不知道。”


    祝好不怎么追星,但或多或少也对娱乐圈的事儿有所耳闻。


    这个圈子看似光彩夺目,实际上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染缸,只要一只脚踏进去,就没几个人能清清白白地全身而退。


    即便如此,还是不停有人为了获得名气和利益,争先恐后往里跳。


    江绮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身边妒忌或觊觎的视线一定不少,想要知道是谁想对她做了什么,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挺难调查清楚。


    不过如果是“人为”,那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祝好的脑海里闪过一帧帧恐怖电影的片段:下咒?巫术?还是……


    在她晃神的空当儿,江绮已经休息好了,从衣柜里拿了件浴袍要进浴室洗澡。


    就算同为女性,祝好也不好意思在别人**时盯着人家看,目送她走进浴室后,便随手从书柜上拿了本书,坐在椅子上翻看起来。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水流声停下之后,江绮并没有出来,应该是还要在浴缸里泡会儿澡。


    祝好拿出手机,给程述发了条语音:“小程保镖,一楼情况如何?over。”


    程述先是回复了一串省略号以示无语,接着又简短


    地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表示一切正常。


    过了会儿,又发来一条信息:“小祝保姆,女鬼出现了吗?”


    祝好刚要回复,就听到浴室里传来一阵水声,应该是江绮从浴缸里出来了,赶紧收起手机正襟危坐,好让自己看起来敬业一些。


    片刻后,穿着浴袍的江绮打开浴室门走出来,白皙的脸被浴室里的水蒸气熏得微微泛红。


    祝好赶紧问:“江小姐,你有什么感觉到异常吗?”


    江绮注意到端坐在浴室门前的祝好,忍不住轻笑出声:“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江小姐,称呼我名字就好,也不用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多好的甲方啊,祝好都要感动哭了,如果程述敢再说江绮人傻钱多,她一定要帮江绮还他两个耳光。


    她点点头,回到了隔壁客房。


    客房里的床品是刚换上的,质地柔软亲肤,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光是摸着就能感觉出价格不菲。


    祝好躺在上面开心地打了个滚,终于能理解为什么白眼狼当初能在李砚川的床上睡得那么舒服了。


    如果这次的委托费能顺利到手,她也要买一套这样的床品犒劳自己。


    困意不知不觉来袭,祝好竖起耳朵凝神静听:跟想象中不同,隔壁房间十分安静,并没有什么响动。


    难道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所以“鬼”都不敢出现了?


    她虽然看过很多恐怖电影,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还不错,也禁不住会在夜里起床上厕所时莫名想起某些电影里的桥段,然后把自己吓一哆嗦。


    但今天晚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程述在,她对所谓的“见鬼”居然还抱有一丝好奇心,甚至期待着会发生点什么不寻常的事。


    现在一切风平浪静,说实话她还有些失望。


    胡思乱想中,眼皮越来越沉,她盖好被子,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惊叫突然穿透墙壁冲击着耳膜。


    祝好猛地睁眼,下意识掀开被子跳下床冲出房间,正好在江绮的房间门口碰到了刚从楼下上来的程述。


    她跟程述对视一眼,敲了敲房间门试探着问了句:“江绮,你还好吗?”


    片刻后,房间门被打开。


    因为恐惧和紧张,江绮脸色煞白,额头上覆盖着一层薄汗,一看到祝好就忍不住往她身上扑:“我又看到她了。”


    程述问:“在哪儿?”


    江绮靠在祝好怀里,浑身止不住颤抖:“她、她就站在床边,看着我。”


    程述皱了皱眉,走进房间里转了一圈,把所有的柜门都打开查看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门窗也都是完好的,而且都从里面锁上了,也就排除了有人从外面进来的可能。


    他对祝好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


    祝好也疑惑了,江绮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是她精神错乱、出现了幻觉,还是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第150章


    受到惊吓的江绮仿佛一只易碎的瓷花瓶,眼圈泛红,紧紧攥着祝好的手不肯放开,央求道:“祝好,你、你可以留在房间里陪我吗?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


    既然金主都已经提出了要求,祝好自然不好拒绝,更何况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她没多想,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吧。”


    江绮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在祝好的搀扶下回到了床上。程述跟祝好交代了句有事喊他之后,也回到了楼下客厅。


    祝好从客房搬来一张被子,在江绮身边躺下了。


    或许是连续太多天没睡好,江绮的精神疲惫到极点。身边多了个人,她安心不少,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一番折腾后,反而是祝好睡不着了。回想起江绮说过的话,她打开手机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江绮的名字。


    江绮今年26岁,从小学习舞蹈,因为身材高挑、长相出众,还没高考就被淮江市一所艺术学校提前录取,进入了表演系学习。


    毕业后,她陆续出演了几部电影、电视剧,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也因为演技流畅自然而大受好评,受到不少观众的喜爱。


    除了这些资料,网上关于她的花边新闻和小道消息也不少,大部分是以“听我一个朋友说”“据某位圈内人士透露”“江绮聊天记录曝光”之类的话术作为开场白,点进去一看,其实都是些胡编乱造的假新闻。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享受着名气带来的光鲜亮丽的同时,自然也要承受一些负面影响,比如隐私的泄漏、过度的关注等等。


    祝好扪心自问肯定做不到拥有那么强大的内心,还是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好了。


    江绮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看起来应该是进入深睡眠了。困意再度袭来,祝好也放下手机,钻进被窝里。


    ……


    “祝好……”


    迷蒙中,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祝好艰难地睁眼,想起身寻找声音的来源,浑身却没有一丝力气,完全动弹不得。


    她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珠子往四周看了一眼,不禁头皮发麻——奇怪,自己明明是在江绮的房间里睡着的,为什么这时却躺在一个铺满塑料薄膜的黑色房间?


    她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她差点被许安宁杀死的地方。


    “祝好。”


    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祝好努力让视线聚焦,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正一步一步朝她靠近,雨衣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裹挟着凉意缓缓钻进她的耳膜,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黑色雨衣在她面前蹲下,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红色的指甲油,轻声说道:“祝好,我一直在看着你,你感受到了吗?”


    ——不是许安宁,而是一个她似乎在哪里听过,却一时记不起来的声音。


    纷繁复杂的思绪如同湍急的河流席卷而来,祝好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黑色雨衣歪着头凝视她许久,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刀,猝不及防朝她刺下——


    祝好蓦地睁眼,才发觉自己仍旧躺在江绮的房间里,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梦。


    她松了口气,想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手心已经被汗水濡湿了。


    早上八点钟。


    身旁的江绮还在熟睡,被噩梦惊醒的祝好睡意全无,蹑手蹑脚离开房间,走到了楼下客厅。


    沙发上的程述也不知是早就醒了还是压根儿没睡,听到动静,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怎么了?醒那么早。”


    祝好走到他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问:“老大,你说这间房子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古怪?”


    程述把沙发上的毯子挪开,给她腾出更多位置,闻言皱了皱眉,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祝好想了想,还是没把梦到指甲油杀手的事告诉他,只是敷衍答了一句:“没什么,做了个噩梦而已。你呢,昨晚睡得好吗?”


    程述还没回答,大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密码锁的声音,他们不约而同望过去,就见一个中年女人推开门,手中提着两个袋子往屋里走。


    看到程述和祝好,女人微微一愣,然后笑着打了声招呼:“你们就是小绮的客人吧?我姓连,你们跟小绮一样叫我连阿姨就好。”


    祝好反应过来,她应该就是江绮口中那个替她打理家务的阿姨,应了句“阿姨好”后,顺便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不过没说他们住在这儿的目的,只说自己是江绮以前的朋友。


    连阿姨往楼上看了一眼:“小绮还没起床吗?”


    祝好:“没呢,她昨晚没睡好。”


    连阿姨蹙眉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写满担忧:“这孩子最近总时神神叨叨的,一会儿我给她熬个小米红枣粥吧,可以改善睡眠。”


    说完提着袋子进了厨房,一样一样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祝好好奇地凑上前看了一眼,都是一些新鲜食材,肉类鲜嫩,蔬菜上还沾着水珠,一看就时经过精心挑选的  。


    她客套地问了句:“连阿姨,需要我们帮忙吗?”


    “你们是客人,怎么能让你们帮忙呢?”连阿姨和善地笑了笑:“对了,你们也没吃早饭吧?待会儿一起吃点儿。”


    祝好应了声“好”,但还是觉得让长辈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不太礼貌,便卷起袖子跟她一起处理食材,顺便把一筐菜放到餐桌上,示意程述也帮忙择菜,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连阿姨聊了起来,试图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连阿姨,您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快三年了,小绮工作忙,没时间打理家务,我就不一样了,什么都没有,最多的就是时间,所以这间房子一直都是我在帮她打理的。”


    “您之前工作时,有没有发现这间房子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连阿姨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了,转头看向祝好:“奇怪的事儿……你指的是小绮见到的那些吗?”


    祝好点点头。


    “没发现过,我也不相信那些东西,俗话不是说了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绮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才会胡思乱想的。”


    没等祝好接茬,她又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你们跟小绮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高中还是大学?”


    祝好没多想,顺着她的话随口胡诌:“大学。”


    连阿姨笑:“我就说嘛,你们长得都那么好看,一看就是戏剧学院毕业的。”


    闲谈间,江绮也睡醒了,她从二楼下来,走进厨房给自己打了杯水。大概是昨晚睡得不错,她今天的气色好了不少。


    连阿姨关切地问她:“小绮,昨晚睡得怎么样?”


    “有我朋友陪着,睡得好多了。”江绮放下水杯,凑到灶台边掀开锅盖嗅了嗅:“好香啊,连阿姨,你煮了什么?”


    连阿姨放下手中的活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盛了几碗煮好的小米红枣粥放在餐桌上:“听说这个吃了可以助眠,小祝,你们也别忙了,先吃早餐。”


    祝好应了一声,跟江绮和程述一起在餐桌旁坐下。


    连阿姨准备的早餐很丰盛,除了小米粥外,还有热腾腾的玉米、软乎乎的鸡蛋饼和新鲜饱满的草莓。


    早餐吃得差不多时,程述忽然开口:“江小姐,你昨天……”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转头朝连阿姨在客厅收拾家务的背影看了一眼。


    江绮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没事,连阿姨跟我已经很熟了,不用避着她,有什么直说就行。”


    程述点点头,却还是把声音压低了一些:“我想请你把你每天的饮食都记录下来。”


    江绮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语气笃定:“我的饮食都是连阿姨准备的,连阿姨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她做的饭菜不会有问题。”


    程述没变换太多神色,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江小姐请我们来,到底是要我们当你的保镖和保姆,还是为了调查真相?”


    怎么跟金主说话的呢!祝好不动声色地从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江绮愣怔片刻,还是答应了:“知道了,我会记下来的。”


    连阿姨不知是没听到他们的对话,还是根本不在意,忙碌的身影在客厅里穿梭不停。看到沙发上整齐叠放的枕头和毯子,她不解地问了句:“不是收拾了两间客房吗,怎么还睡沙发呢?”


    祝好指了指程述,随意敷衍:“他皮糙肉厚,睡不惯太高级的床。这大概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吧。”


    程述:“……”


    今天阳光甚好,连阿姨用吸尘器清理完客厅后,又把程述放在沙发上的毯子抖开晒在院子里,问道:“今晚还要继续在这儿住吗?”


    江绮应道:“嗯,客房的床褥也暂时不用收起来,简单打扫一下卫生就好。”


    连阿姨点点头,正要上楼忙活,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了一封信递给她:“对了,刚才我在院子里捡到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你哪个粉丝放的。”


    “粉丝?”江绮放下手里的匙羹,把信拆开看了一眼,脸色忽然一变,几不可察地咽了口唾沫。


    祝好察觉到她的表情不太自然,问道:“怎么了吗?”


    江绮随便勾了下嘴角,应付道:“没事,是粉丝寄来的信,我就是奇怪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


    从她惊疑不定的神色变换中,祝好意识到这只是个借口。


    不过信件毕竟是江绮的隐私,作为外人她自然不好打探太多,便笑了笑,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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