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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心肠再硬的陌生人,即便听到这番话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是与祝小蓟同床共枕几年的薛景元。


    薛景元闭了闭眼睛,唇微微颤动,片刻后手腕轻移,自上而下,掌心抚摸过祝小蓟的发尾和脊背。


    祝小蓟从始至终都安静地埋在他怀里,乖巧听话的就像是一只温热的白兔子,柔软可欺,仿佛无论薛景元蹂\躏抚摸,他都不会反抗一般。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的——唯一一次的反抗,还是拿着休书去了庶兄家里,可还没硬气多久,却被薛景元一句话就喊了回来


    没出息。


    没出息!


    祝小蓟一边在心里唾弃着自己,一边又因为薛景元主动施舍给他的拥抱而感到快乐,内心的雀跃都快溢出来了。


    他再度将脸埋进薛景元的怀里,随即悄悄伸出手,抱住了薛景元的腰,鼻尖动了动,像是在不动声色地闻薛景元身上的味道。


    男人不同于需要孕育子嗣的双儿,是没有天生的孕痣和体香的,薛景元经常能看到祝小蓟在闻他,但他也不知道祝小蓟一天天的在他身上闻什么,于是便将手指插入发丝之中,轻轻用了些力,迫使祝小蓟抬起头来看,带着些许笑意道:“小狗认主啊,一直在闻什么,嗯?”


    他凑近祝小蓟,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祝小蓟发红的脸颊,只觉祝小蓟一张脸宛若香雪春桃,一出汗就香汗淋漓的:“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啊,要一直这样闻?”


    祝小蓟脸红,伸出柔软纤细的双臂,圈住薛景元的脖颈,靠近他怀里,道:“就想闻夫君。”


    薛景元身上有什么味道,祝小蓟也说不出来。


    有时候是他在书房呆久了,衣袖染上的淡淡书墨香味,有时候是随身携带的香囊里透出来的四季花香味,有时候是有时候是刚沐浴完的皂香,有时候是新浣的衣裳上面带着的暖香,不过大多时候,他身上都是他常用的苏合香香味。


    但无论是什么味道,祝小蓟都很喜欢。


    那些在平常看来过于平常的气味,一旦染到了薛景元的身上,就好似带上了莫名的魔力,让祝小蓟莫名着迷,甚至想埋在薛景元的怀里,轻轻细嗅。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能问道薛景元身上的香味,祝小蓟总是会莫名安心。


    薛景元想笑他痴,可看着埋在他怀里的祝小蓟,却又说不出斥责的话,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双臂,将他抱在怀里。


    片刻后,他低下头,吻了吻祝小蓟的额头。


    既然拿到了小娘的遗物,祝小蓟就没有继续留在祝府的必要了。


    薛景元脸皮比较厚,又拉着祝小蓟,赖在祝府蹭了一顿午饭才走,临走之前还想起了被他和祝小蓟震塌的那张床——似乎预见到了祝博源和金雀灵看到满屋的狼藉时脸会何等的臭,想到这里薛景元心情大好,又莫名笑了起来。


    祝小蓟借着薛景元扶他的手,提着裙摆上了马车,余光里却一直在看身边的薛景元,见薛景元在笑,忍不住停下脚步,低声问:“夫君在笑什么?”


    “没什么,”薛景元说:“你走你的,进去吧。”


    “哦”祝小蓟只能松开他的手,乖乖掀起马车帘子,走了进去。


    薛景元紧了紧披风,扶着马车想要上去,却听身后传来祝仙蓉的声音:“景元哥哥。”


    薛景元下意识回过头,见祝仙蓉就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看着他,对他笑:“回见。”


    “”祝小蓟掀开马车窗帘,从缝隙里探出视线,盯着祝仙蓉和薛景元看。


    薛景元抬手行了一个臣子礼,敷衍道:“回见,二皇子妃。”


    言罢,他放下手,没再管祝仙蓉,直接上了马车。


    祝小蓟就坐在马车里看着他,等到薛景元坐在了他身边,他又扭过头,像是个向日葵对着太阳,用脸盘子对着薛景元,一言不发地看他。


    薛景元余光瞥了他一眼,只做不知祝小蓟为何看他:“怎么?要比谁眼睛大?”


    祝小蓟果然不满,慢慢噘起了嘴:“”薛景元被他这幅模样逗乐,伸出手,揽过祝小蓟的肩膀,低声笑道:“小傻瓜,这么不禁逗。”


    想吃醋,又没有立场,还期待薛景元能发现。


    可惜薛景元坏心眼子,明知祝小蓟如此还故意要逗他一下,等祝小蓟真的不高兴了,才揽过他,让祝小蓟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着他:“本来就笨,还老爱瞎琢磨一些没影的事情。”


    怪不得上辈子祝小蓟身体不好呢,天天想一些有的没的,身体能好到哪里去。


    祝小蓟蹭着薛景元,低声道:“夫君,你”他想说夫君还喜欢祝仙蓉吗,但想到上辈子他每次提到祝仙蓉,薛景元似乎都会不高兴,想了想去,还是不愿意在气氛这么好的时候再提起他。


    薛景元等了一会儿,见祝小蓟“你”了半天就没声了,下面半截话像是被他重新吃下去了似的消失了,于是便用指尖捏着祝小蓟的下巴,道:“我怎么了?”


    祝小蓟顺从地仰起头,对薛景元道:“夫君,你可不可以亲我一下呀?”


    薛景元闻言一愣,随即闷笑一声,凑过去,附耳在祝小蓟耳边道:“别说在这里亲你。”


    他的呼吸很烫,扑在祝小蓟的耳边,莫名有些痒,祝小蓟整个人蜷缩起来,听见薛景元道:“让爷在这里上你都行。”


    一片绯色从耳边一路蔓延到白玉般的脖颈,祝小蓟脸红的不行,偏生又不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应对薛景元突如其来的耍流氓,只能扭过身,张开双臂往薛景元怀里挤,惹得薛景元大笑起来,掌心扣着祝小蓟的后脑勺,捉着他的手臂,亲了几口。


    薛景元上辈子都不知道和祝小蓟行过几次云雨之欢了,含着祝小蓟的唇,不到片刻就能将祝小蓟吻的浑身发软。


    车厢很大,祝小蓟顺势躺下,由着薛景元的掌心从他的脚腕往上滑,探入了裙摆里。


    祝小蓟原本还有些意乱情迷,都准备开始放松自己了,岂料薛景元却忽然停了下来,抓着他的脚腕,问:“你的裙子怎么破了?”


    祝小蓟:“”他温言,只能微微直起身,看着薛景元手上的残破裙摆,这才想起他刚刚因为不小心听到了皇室的密辛,怕被祝仙蓉发现杀了灭口,于是撕了一截布料留了一封血书。


    但这话他不好意思说,怕被薛景元说自己胆小,于是只好含糊道:“今早路过花园的时候,衣裙不小心被灌木扯住,撕坏了。”


    “是么。”薛景元虽有怀疑,但没多想,只道:“晚些回去,我让人给你扯几匹布,多做几件裙子来。”


    “嗯嗯。”祝小蓟揽过薛景元的脖颈,双腿已经缠上了薛景元的腰,看起来简直比薛景元还急:“夫君,我们继续吧。”


    薛景元低头看着祝小蓟亮晶晶的眼睛,勾了勾唇,俯下身,亲了亲他:“马车外就是人你也不嫌害臊。”


    “我是小妾嘛,小妾就是要勾引主君的,我不害臊。”


    祝小蓟还记恨祝仙蓉和祝仙颢说他腰细不能遇喜的话,恨得咬牙切齿的,誓要早祝仙蓉一步怀孕,以雪今日之耻:“夫君,给我好不好?”


    薛景元:“”是个男人就忍不下去,何况薛景元压根就没有打算忍。


    原本就破的裙子这下更破了,肚兜被薛景元揉成一团塞进了祝小蓟的口中,用以堵住祝小蓟口中溢出的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呻吟。


    马车车轮每一次滚过石子,每一次意外的震动,每一次挥鞭疾跑,带给祝小蓟的刺激都是加倍的。


    祝小蓟坐在薛景元的大腿上,全身的支撑只有那一处,眼泪从他的眼角淌下来,他只觉自己好像快要从中间被剖成两半。


    太热,太烫了。


    等到了祝府门前,薛景元接下披风,将昏睡过去的祝小蓟严严实实包了起来,只露出脚腕处还带着鲜明指印的一截纤细小腿,在阳光下白皙细腻如像羊脂玉一般,折射出耀眼的光线。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然而祝小蓟并不知道别人已经将他想成了只会勾引主君胡混的狐媚子,自从那日从祝府回来之后,薛景元几乎每一日都会与他一起宿在凤霄阁,如果遇上休沐,薛景元和他要到几近正午才起床,把徐弱水气的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徐弱水真的很不喜欢祝小蓟。


    在她看来,祝小蓟一无当主母的大气端庄,二又无高贵的身世,连说话举动都透露出一副勾栏的妖媚派头,除了一张过分姝丽的脸之外别无太长,怎么就勾的他的大儿子日日夜夜流连他处呢!


    徐弱水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一日,等薛景元下了值,徐弱水便派人将他叫去了房间内。


    “母亲,你找我。”


    薛景元走到徐弱水的房间里,站直看着坐在圈椅上的徐弱水,并没有解开披风,也没有坐下道:“有何事?”


    徐弱水看他一眼,直到薛景元没打算久呆,于是便道:“你如今连茶也不愿和母亲喝一杯了么?”


    薛景元摸了摸鼻子,道:“我”“你那个小妾,天天就知道勾的你往他屋里跑”徐弱水越说越气,甚至想要哭:“过几年说不定你连我这个母亲都不认了!”


    薛景元走上前,掌心按在徐弱水肩上,哭笑不得道:“母亲,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徐弱水道:“不怪我这么想,实在是你最近行迹着实荒唐,让母亲不得不多想你原本又不是好色之人,那祝小蓟身上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在他身上流连忘返的?”


    徐弱水这话说的有些露骨了,薛景元就算在祝小蓟面前脸皮再厚,在母亲面前还是要维护一些仅存的体面的,于是便尴尬道:“母亲,我”“你长大了,母亲原也不应该多管,可是你都二十及冠了,京城里像你这么大的世家公子哥儿,你看,平安侯家的世子,连孩子都有两个了,你却还连个嫡子也没有。”


    徐弱水打断他,自顾自说完这一大串,话音刚落,又重重叹了一口气,瞅了一眼薛景元,随即又道:“景元,母亲真的很想抱孙子了。”


    薛景元:“”他他头皮都快炸了。


    第132章


    可能是上辈子亲眼看着两个孩子都夭折,所以薛景元对于子嗣没有特别强的念想。


    但他不想,不代表徐弱水会不想。


    在徐弱水的观念里,多子就代表多福,虽然因为之前幼子早夭的事情,徐弱水对薛景元还心有芥蒂,但薛景元毕竟是他的儿子,徐弱水总归还是会替他打算的,见薛景元迟迟未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子嗣,徐弱水心中也不免有些焦急,于是便道:“你房中空虚,唯有祝小蓟一人,母亲知道你心中还是记挂着那祝”她话音未落,薛景元的脸色就瞬间微变,呵道:“母亲慎言!”


    徐弱水被迫打断话头,片刻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脸色几经变化,最后勉强将想要说的话咽下,又唤了一句说辞,声音低缓:“母亲知道你还未放下当初的事情,但过去已经成为过去,你也该学会放下,往前看。”


    薛景元这回没有再打断徐弱水的话,像是在认真听,徐弱水心道有戏,于是又道:“所以,母亲决定做主,再为你纳娶一名郡王妃。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徐弱水在心腹的搀扶下,站起身,走到薛景元的身边,轻轻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道:“景元不管你我之间发生过什么,你毕竟是我的儿子母亲还是希望你好的。”


    薛景元看了一眼徐弱水,半晌低声应了一声:“儿子知道。”


    “那长宁侯的嫡孙,柳知鸢,你还记得吗?就是小时候长的黑黑的矮矮的,并不漂亮的那个你先别嫌弃他,他长大后,母亲瞧他倒也是美人一个。母亲还知道他自小便属意你已久,只是无奈于你之前的婚约但他为了你,至今还未嫁。”


    徐弱水打定主意要让薛景元娶一个贤惠妻子,以远离祝小蓟,于是便继续说:“那个孩子母亲见过,性格沉稳持重,柳家家风也严谨,日后他嫁进来,定能更好地扶助你管理这个家有了柳家的关系,日后柳侯爷也能帮你在官场上更进一步,母亲思来想去,你若与柳知鸢成就一段姻缘,对于薛柳两家来说,都算是一门好亲事。”


    薛景元并不想娶郡王妃,毕竟有祝小蓟一个已经够能折腾的了,要是再来一个郡王妃,若是个和祝小蓟一样会拈酸吃醋的小双儿,薛景元估计能被烦死。


    于是他只好道:“母亲,孩儿现在并没有娶郡王妃的打算”“景元,你先别急着拒绝。”徐弱水马上道:“母亲已经为你约好了那柳知鸢,三日后正午时分,他会在碧玉酒楼等你。母亲也不逼你,你就去见一见,若是喜欢,就把他娶进门;若是不喜欢,母亲再为你寻一个合适,也就罢了。”


    薛景元:“母亲,孩儿真的不”“就算你不喜欢他,也该当面和他说清楚,人家一个小双儿,痴恋你多年,至今还未嫁,你若不与他当面谈一谈,他就始终心存幻想,倒不如你去见他一见,若是喜欢,皆大欢喜;若是不喜欢,也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日后婚丧嫁娶,再与你无关。”徐弱水道。


    薛景元:“”见徐弱水如此坚持,薛景元已经驳了她几次面子,不好再驳,免得把母子关系搞僵。


    他思来想去,心道不如就去见一面,当面拒绝那个柳知鸢——这样,不仅不会再让柳知鸢在自己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误了他下半生的姻缘,还能顺便拖延时间,省的母亲又给他介绍,瞎牵红线。


    左右也躲不过,没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反正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薛景元在心中默默叹气。


    他在徐弱水处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回到凤霄阁里,就迟了些。


    他方掀起帘子进里屋去,屋内的祝小蓟听到他回来的动静,还未穿好鞋,就忙下榻,蹦蹦跳跳地来到薛景元的身边,伸出手搂住了薛景元的脖颈,开心道:“夫君,回来啦!”


    “嗯。”薛景元调整好深呼吸,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换上一副平常脸色,不让祝小蓟看出不对劲,还顺带托住了祝小蓟的腰让他站好:“今天一个人在家做什么呢?”


    “我今天在家,看书、练字!”


    祝小蓟知道自己脑中空空,除了薛景元装不下别的,被主母主君嫌弃,于是决定开始读书写字,好让自己更得主母喜欢:“夫君,你看我字写的好吗?”


    祝小蓟把薛景元拉到书桌边,拿起桌上的宣纸,献宝一样端到薛景元面前。


    薛景元定睛一看,只见宣纸上的横撇竖折,倒像极了自己的字迹,情不自禁一愣:“你这字”“是我照着夫君的字练的!”祝小蓟说:“我写的可认真了,可还是不太像。”


    他说到这里又有些沮丧失落起来,连嘴角都垂下了,像是垂耳兔垂下了耳朵:“夫君,我是不是特别笨啊”薛景元的一手好字都是跟着书法大师学了十来年的成果,每一个笔锋和落点都是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之中细心体悟练就的,怎么可能随便就被祝小蓟这个初学者模仿到下笔的精髓,要是真能被祝小蓟学个十成十的像,那薛景元前十几年不都白练了。


    但薛景元不欲扫他的兴,于是只道:“很好了。”


    他说:“虽然力度稍欠火候,但还是学的挺像的。”


    “!”祝小蓟刚垂下去的眼睛,因为薛景元一句话,就蹭的亮了起来,瞳仁亮晶晶的,像是坠着星子:“真的吗真的吗夫君!我真的写的很好吗!”


    “真的真的。”薛景元被他逗笑,坐在小塌上,随即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招手让祝小蓟过来:“你来,我再教教你怎么写。”


    “好!”祝小蓟顺势坐到薛景元面前,由着薛景元提醒他握住毛笔,随即薛景元的掌心便覆了上来,抓住他的手,在他耳边道:“连笔在于意,善用笔意虚实之法,字才有神韵”薛景元一边很认真地教,一边握着祝小蓟纤细的手指,带着他的指尖手腕移动:“意在笔先,笔势流畅,连笔方能游刃有余”他第一次教人,教的很认真,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祝小蓟的反馈,有些疑惑,下意识偏过头去,想要问祝小蓟到底听进去没有,结果一转头,就看见祝小蓟眼睛眨也不眨、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


    薛景元:“”他一腔“真心”被辜负,几乎被气笑,忍不住伸出手指,弹了一下祝小蓟的脑门:“教你写字呢,发什么呆。”


    他说:“你再这样,我下次不教了。”


    “呜,不要!”祝小蓟这下反应过来了,都顾不上捂住被弹红的脑门,赶紧伸出手,圈住薛景元的脖颈,小声撒娇道:“夫君,夫君太好看了嘛,我看入了神,所以就”“好看能当饭吃?”薛景元并没有不高兴,只是在逗祝小蓟,故意板起脸道:“那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不好看了,你就不看我了?”


    “不,不是”祝小蓟傻了眼,不知道薛景元怎么会突然跳到这个话题,忙道:“夫君什么样我都喜欢的”上辈子薛景元手筋脚筋被挑断,成了半个废人,憔悴狼狈,早就不复当日的意气风发,就这样祝小蓟都还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毕竟在祝小蓟心里,薛景元无论什么样都好看,根本不存在薛景元“以后会不好看”这个假设:“我最喜欢夫君了”言罢,他又用手圈住薛景元的脖颈,将脸贴在薛景元的胸膛上,往里拱了拱:“夫君不要生气好不好”薛景元没忍住,终于被他逗乐,伸出手,圈住慌张的祝小蓟,轻轻用掌心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好了好了,我逗你的。”


    他下巴轻抵在祝小蓟的头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没生气。”


    祝小蓟闻言,这才从薛景元的怀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睁大瞳仁,用干净无辜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薛景元看:“真的吗?”


    “真的。”薛景元双手穿过祝小蓟的膝盖,猝不及防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走向床榻:“行了,别练字了,你就是个笨蛋,再练一百年也还是那个样。”


    祝小蓟被薛景元放在床上,闻言不开心地撅起了嘴:“那,那我就不可以努力吗!”


    他说:“我努力了,就有进步,有进步了,我就”薛景元解开腰带,丢到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中的动作不停:“有进步了,就怎么样?”


    祝小蓟仰头看着薛景元,昏黄的烛火透过合欢花床帏,落在薛景元脸上时,晕开一片朦胧,将他清俊无双的眉眼映衬的无端有些温柔,令祝小蓟的瞳仁里漫上了些许蒙昧,只能盯着薛景元,痴痴地吐露字句:“那样我就,我就更配得上夫君了”他脑子笨,在祝家时,主母又没有让他读多少书,以至于他嫁进薛家来,常常会有礼数不周的地方,甚至说的话也常常令人发笑。


    祝小蓟知道自己没有当主母的能力,想要被薛景元扶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可每一次薛景元睡在他身边,每一次云散雾歇后两人在温暖的锦被里小腿叠着小腿,薛景元用有力的右臂圈着他的肩膀,与他在耳边踽踽私语时,祝小蓟都会幻想,如果两个人此刻,真的是夫妻就好了——那样即便薛景元日后有了旁人,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吃醋,等薛景元来哄他。


    他生下的孩子,也会是嫡子,纵然有一天薛景元厌倦了他,有着孩子在,薛景元总能再来他房里的。


    祝小蓟这样幻想着,可现实却是残酷的。


    他没有良好的出身,也还未替薛景元生下孩子,凭什么就被薛景元扶正呢?


    祝小蓟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痴心妄想,一边又寄希望于能通过读书写字,知礼数、识大体,日后真的有一天,可以为薛景元管理内宅。


    他是真的很希望能与薛景元并肩而立。


    但薛景元不知道祝小蓟心中所想,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让祝小蓟自卑了。


    他沉下身来,双手撑在祝小蓟身边,看着祝小蓟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神情似痛苦似欢愉,额头也不禁冒出了汗珠。


    “夫君,夫君”祝小蓟胡乱抓住了薛景元的后背,指甲轻轻用力,在薛景元的后背上留下了几道细微的红痕,惹得薛景元轻嘶一声,后腰向前,猛地用力。


    “啊”祝小蓟嗓子里不受控地滚出一声喘息,双眼瞬间翻白,在那一刹那,他甚至第一次明白了魂飞天外是什么感觉。


    缓了很久之后,祝小蓟的双手才无力地压在汗津津的青丝上,耳边听到薛景元低哑的声音,由远及近,恍若天籁:“说你笨,你还真是不聪明。”


    薛景元低下头来,吻了吻双目失神的祝小蓟,喘息时性感沙哑的字句吐出,进入祝小蓟的耳朵里,令祝小蓟脊椎一麻,腰间发软:“你记住了,日后无论你是配的上我,还是配不上我哪一种可能在我这里都没有任何意义,反正到最后,你都只能是我薛景元的人。”


    第133章


    也不知道是祝小蓟压抑许久的本性忽然暴露了,还在因为薛景元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纵容和默认,祝小蓟最近越来越黏人了,甚至连薛景元沐浴过后坐在小榻上批阅公文的时候,他都要爬过去窝在薛景元的怀里。


    让他看公文,祝小蓟又看不懂,但他也没有打算插手薛景元在朝廷里的公务的意思,反正就是很乖巧又很任性地埋在薛景元的怀里,用一双纤细的手臂使劲儿勾着薛景元的脖颈和肩膀,攀在他的胸膛上,做完这些动作之后,才仰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薛景元看,看不腻似的。


    薛景元还以为他是偶尔犯病,纵了他一两次之后,也就懒得理他——但那没想到,他不阻止祝小蓟,祝小蓟黏人的毛病就愈演愈烈,到最后甚至薛景元让祝小蓟从自己身上下去,祝小蓟都不下去了,薛景元稍微凶他一下,祝小蓟就闭眼装睡没听到,把薛景元搞得没办法。


    他有些纳闷,但又不知道祝小蓟为什么会这样,只能随他去了。


    和柳知鸢约好的时间越来越临近,在徐弱水的强烈暗示之下,薛景元还是决定去赴约。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怕祝小蓟中午等不到他吃饭就跟着一起不吃了,于是特地道:“我中午有约,不回来吃饭了,你不必等我。”


    “哦”祝小蓟慢半拍地给他系好披风的带子,闻言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是与夫君同朝为官的大人吗?”


    薛景元本来想实话实说,但转念一想,又怕说了会让本来就敏感的祝小蓟多思多虑,毕竟薛景元本来就不打算娶郡王妃,只是去当面拒绝柳知鸢而已,都八字没一撇的事,如果告诉了祝小蓟,祝小蓟便怎么也不信,反而会估摸着他要娶郡王妃了,还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于是薛景元便道:“是。”


    他伸出手,摸了摸祝小蓟的脸颊,祝小蓟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手掌,低声道:“我等夫君回来。”


    薛景元笑了一下,掌心拍了拍祝小蓟的脸颊,力道不重,但足够祝小蓟短暂记住这轻微的痛感:“那你乖点。”


    祝小蓟用力点了点头。


    薛景元喜欢他乖巧无害的模样,见状心情不错,于是俯下身,掌心扣住祝小蓟的后脑勺,大发慈悲地赏了祝小蓟一个吻,这才起身离开。


    他走的时候,祝小蓟就倚在门边,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薛景元转出长廊角,再也看不到一根头发丝,祝小蓟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摇月站在他旁边,看着祝小蓟,随即道:“小娘子小娘子?”


    祝小蓟被叫了好几遍才回过神来:“怎么?”


    “小娘子,你有没有发现小郡王这几天都不太对劲儿啊。”


    祝小蓟被问的一愣:“有吗?”


    “有啊。”摇月说:“小郡王这几天晚上都回来的挺晚的,好像都在大夫人的房中陪她说话。”


    “哦,那也没什么吧。”祝小蓟没多想:“夫君多陪陪母亲,也是应该的。”


    “可是我听大夫人房间里的花青说,大夫人最近准备给小郡王纳郡王妃呢,人选都定了,好像是长宁侯家的嫡孙,柳知鸢。”


    “”祝小蓟只觉轰的一声,刹那间耳边嗡嗡作响,面前天旋地转,仿若连天都要塌下来了。


    他踉跄几步,被摇月箭步上前,扶住手臂:“小娘子”“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祝小蓟双腿无力,只能倚靠着门框,弯着腰,看着地面,掌心按着头发,指尖用力一扯,凭借着头皮的刺痛,来保持清醒:“我不信,我不信夫君会这么快娶郡王妃”他以为,他以为两个人的感情正好,薛景元就算要娶,也不可能这么快,也许明年,也许后年但怎么可能是现在呢!


    “傻娘子,”摇月拉着祝小蓟的手,轻轻晃了晃,像是在提醒:“就算小郡王不想娶,可大夫人会想要抱小嫡孙的。”


    他说:“小郡王早已及冠,放在常人家里,早就做父亲了,可他如今膝下还未有子嗣,也不怪大夫人着急。”


    祝小蓟闻言,下意识低下头,掌心按在腹部上,只觉呼吸都要停滞了。


    孩子这里曾经,是有过一个薛景元的孩子的


    还是个男孩。


    祝小蓟刹那间觉得心如刀绞。


    如果如果这个孩子还在就好了如果这个孩子还在,薛景元会不会就不会这么快娶郡王妃?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孩子都已经没了。


    祝小蓟像是被摇月的话抽干了魂魄似的,一言不发地坐在小塌上发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没多久,薛景元身边的随侍薛鲤捧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祝小蓟眼见他走过去,将信放在了薛景元的书桌上,随即又退出门外去了。


    祝小蓟还以为这又是薛景元的公文书信,怕放在桌上会被窗外的风吹跑,于是便强撑着坐起来,走到薛景元的书桌边,将砚台拿起,准备压在书信上,但余光无意间落在书信封面上面的字迹时,登时如同被当头棒喝,浑身僵硬——这这不是祝仙蓉的字迹吗!


    祝小蓟登时慌了神,害怕薛景元与祝仙蓉旧情复燃,当即拿起桌面上的书信,想要拆开来看里面写了什么,但指尖还未将封口撕开,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薛景元是似笑非笑的那张脸。


    他登时浑身一哆嗦:“”他害怕薛景元惹薛景元生气,他同时也知道,如果他未经薛景元同意,私自拆了他的书信,薛景元一定会大发雷霆。


    祝小蓟不敢惹薛景元生气,虽然很想知道薛景元和祝仙蓉到底有没有暗通有无,很想知道薛景元这辈子是不是打算继续帮祝仙蓉,很想知道这封祝仙蓉送过来的信里到底写着什么——但他还是没有那个胆子,敢拆薛景元的信。


    祝小蓟浑身发抖,绝望和惊恐一道蔓延上来,瞬间充盈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只觉一颗心七上八下,无所落处,最后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只觉胃里骤然痉挛起来,冲到盂边,用手抓着边缘,大吐特吐起来。


    摇月端着茶进来,见状吓了一大跳,忙放下手中的茶盘,缓慢走到祝小蓟的身边,扶着他的手臂,道:“小娘子,你没事吧”祝小蓟摇了摇头。


    他早上没怎么吃,吐出的全是酸水,用清茶漱过口之后,祝小蓟仍旧浑浑噩噩,被摇月扶着躺下,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可他睡也睡不安稳,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都没能完全睡下。


    他脑子里还记着摇月说的大娘子近日相看适龄小双儿,准备为薛景元纳郡王妃的事情,睡了一会儿又惊醒过来,躺在床上,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门口那捧吊兰发了一会儿呆,片刻后便慢慢爬了起来,坐在床边。


    他一个人在床边恍惚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过了一刻还是半刻,总归没有多久,他的理智便缓缓回归,低声唤了一声“摇月”,等摇月推门进来之后,他才道:“替我梳妆吧。”


    他说:“我要出门一趟。”


    摇月诧异地看向他:“小娘子”“为我梳妆。”不等摇月问他要去哪里,祝小蓟就打断了他,再度重复了一遍:“现在。”


    “是。”摇月只能上前,扶着祝小蓟来到铜镜之前,随即拿起梳子和钗环,替祝小蓟挽起了脑后的青丝。


    祝小蓟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片刻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纵然不相信薛景元会在此时相看郡王妃,可祝小蓟还是怕薛景元会有这样的计划或者心思。


    于是他特地在薛景元下朝的路上蹲守着,等到薛景元上了马车之后,就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薛景元,直到亲眼看到薛景元进了碧玉酒楼,他才站在碧玉酒楼下,有了片刻的失神。


    夫君今日果真和人约好了不,夫君和他说过,是和朝廷里的大人约好了来此地谈论公事,一定不是来相看郡王妃的祝小蓟在碧玉酒楼不远处的茶摊坐下,闷头喝起了茶。


    他就在这里等,等薛景元和与他相约的人一道出来。


    他想要亲眼看一看薛景元今日到底约了谁,他才安心。


    茶就这样一遍一遍地喝着,直到一壶见底,直到骄阳移到头顶,炽热的光线照在祝小蓟白皙娇嫩的皮肤上,滚烫的热意从皮肤一路蔓延到脸颊,祝小蓟禁不住脸颊发红发烫,热的他恨不得用帕子遮住脸遮阳。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袖子里的帕子按在脸上,试图降温遮阳,可刚做完这个动作,余光里就看见薛景元和一个小双儿前后脚走了出来。


    他登时目光一凝。


    薛景元慢那个小双儿几步,陪着那小双儿走到了马车边。


    离得远,祝小蓟看不清那小双儿的神情,只能看见薛景元抬手,似乎礼节性地帮着扶了一下那个小双儿上马,那小双儿忽然转过身来,低下头看了一眼薛景元,片刻后忽然动了一下。


    他从马车上俯下身来,伸出双臂,用力抱住了薛景元。


    祝小蓟:“”他瞳仁震动,见状近乎失控地站了起来。


    手中的茶杯也掉落在地,茶水泼湿了地面,杯子碎成千万粉末碎片,在祝小蓟的耳边炸响。


    可此刻的祝小蓟什么也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用指尖用力攥紧成拳头,牙齿咬着唇瓣直到溢出血腥味,额头青筋暴起,他用了毕生的理智强压着心中的情绪,眼睛像是黏住了一样,死死地落在薛景元的背影上。


    他看到薛景元推开了那位小双儿,但那小双儿蹲在马车上,身形摇摇欲坠,被推开后仍旧勾着薛景元的的脖颈不松,甚至还低下头来,似乎想亲薛景元。


    薛景元应该是被柳知鸢大胆的动作惊到了,反应慢了半拍,两米秒后才侧过脸颊躲过柳知鸢的唇,随即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直到小侍将那小双儿拉开,他才后退几步,站定。


    他的后背挺得笔直,清俊挺拔宛如这世界最坚韧的一株白杨树,这背影曾经让祝小蓟痴痴相望了十几年,曾几何时祝小蓟甚至起了错觉,以为终于能得到薛景元的正眼相待,却没想到薛景元如今却还是用背影对着他,和另外一个小双儿相谈甚欢。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喜欢薛景元,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除了他祝小蓟之外就再也没有人愿意为薛景元付出一切,原来不是只有他才有资格与薛景元恩爱生子,原来不是没有了祝仙蓉薛景元身边就只会剩下他一个。


    这个世界上喜欢薛景元的人有很多、很多,而他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是他太天真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那一刻,祝小蓟已经没有力气再看了。


    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眩晕感一阵接着一阵,胃里再度翻江倒海起来,他几乎要站不稳,扶着桌子干呕片刻,踉跄几步,膝盖一软,直接在桌边跪下。


    茶摊的老板见他情况不对,小跑过来将他扶起,嘴唇张张合合地说着什么,但祝小蓟仿佛双儿失聪了一般,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只能用残存的神志,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僵硬着手指,从随身携带的囊中拿出一两银子,付过了茶钱和被他打破的杯子的钱。


    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迎着太阳往前走,片刻后脸颊上感觉到了些许湿润,他以为是下雨了,仰头看太阳却又不见乌云,疑惑地低下头,直到对上了路人惊讶的眼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脸上的水滴不是雨,是他自己的眼泪。


    他竟然哭了。


    第134章


    薛景元倒没想过柳知鸢会喜欢他。


    就像他没有注意到十几年前的祝小蓟一样,十几年前的藏在婆子的身后偷偷瞧他的柳知鸢,他也一样没有察觉过。


    对于薛景元来说,喜欢他的人太多,那些或隐晦打量或暗藏倾慕的视线究竟来源于谁,他不敢兴趣,同样没有必要一一去记在心底,所以当柳知鸢坐在他对面,红着脸对他说有多喜欢自己的时候,薛景元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百无聊赖。


    倒也不是他有多冷心冷情,而是他向来对情爱二字早就已经体悟参透太多。


    爱他的人太多,不废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薛景元只在祝仙蓉身上尝到过爱而不得的痛苦,但历经一世,他已然已经看开了。


    当初他与祝仙蓉定下婚约之时,就曾经对祝仙蓉说过,无论将来发生何事,他总会站在他那一边。


    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替祝仙蓉去闯一闯。


    事实上薛景元也确实做到了,所以如今重生一世,薛景元自认为没有哪一处对不起祝仙蓉的,此生此世他对祝仙蓉早就没有了亏欠,当日的承诺他也已经完成,他与祝仙蓉之间两无瓜葛。


    所谓无爱一身轻无债一身轻,重活一世,薛景元已经不打算再背负更多的情债。


    娶一个妻子,意味着要对他负一生的责任,薛景元当然可以把柳知鸢娶回家让他当贤内助,左右薛家也不缺他一双筷子,可薛景元如今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爱任何人,对于别人口中所说的爱,内心同样也毫无波动。


    毕竟,怎么样的爱才算是爱?


    为喜欢的人去死算不算爱?为心上人付出生命和血泪算不算是爱?


    薛景元自己也曾为了另一个人付出生命、血泪和一生,他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知道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所以更加不容易为谁口中的爱所感动。


    他也无意于再让另一个人为他如此的付出,毕竟有一个祝小蓟还不够吗,难不成非得让两个人都为他而心碎而死,他才能心满意足?


    薛景元不愿意再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不愿意让另一个无辜的小双儿为他重蹈祝小蓟的覆辙。


    他没有余力分出另外的心思,去心疼另一个“祝小蓟”。


    他有一个祝小蓟就够了。


    他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了柳知鸢,他希望柳知鸢能懂——可等他说完一堆话之后,柳知鸢却告诉他,我明白,可我还是喜欢你,怎么办?


    薛景元:“”薛景元薛景元还能怎么办?


    娶是不是可能娶的,要是真把柳知鸢娶回家了,祝小蓟非得哭瞎眼睛不可。


    他再怎么冷漠也不可能在祝小蓟刚流完产不到三个月后就娶正妻,即便他就算这样做祝小蓟也拿他没办法,薛景元也觉得自己没法狠下这个心。


    柳知鸢知道他的心结,于是便点了点头,体贴道:“没关系的,我可以等。”


    他说:“我都等你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再多等几年。”


    薛景元:“”天就此聊死,薛景元总不能说“那你再就等等吧”,只能三两句话又岔开,随即借口公事繁忙,要送柳知鸢回家。


    他实在没法在柳知鸢的身边待下去了,只因柳知鸢看他的眼神简直炽热的可怕,比祝小蓟还要更甚一筹,薛景元觉得有些难顶,只能强行中断这次他本就不想来的相亲。


    他还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日后他不再见柳知鸢,柳知鸢就能知道他的心思,却没想到送柳知鸢上马车时,柳知鸢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低下头来亲他。


    在东周,双儿的清白和名声比天还大,柳知鸢这一亲,即便没有亲上,但也简直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假设薛景元不娶他,他闹出这样的事情,日后还有谁敢娶?


    薛景元险之又险地躲过这个不合时宜的吻之后,心中暗自懊恼,心想果然不该听徐弱水的话,来碧玉酒楼。


    说是不想欠下情债,最后还是欠下了。


    薛景元不禁有些烦躁。


    让柳知鸢的仆役小侍把柳知鸢带走之后,薛景元下午回了一趟校场,忙到很晚,才回到家中。


    回到家中之后,他又匆匆去了一趟凤霄阁。


    此刻的薛景元只想抱着祝小蓟好好亲一亲,摸一摸,最好还能再做些什么别的,以此来开解他此刻心中的烦闷。


    然而,等门口的仆役们掀起帘子,将薛景元迎进来时,薛景元却没有看到惯常会蹦到他身上用力抱住他迎接他的祝小蓟。


    “”谢景元不由得纳闷,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一边扭头问薛鲤:“祝小娘子呢?”


    他猜测:“他今日睡的这么早吗?”


    “咳,这”薛鲤今天一直呆在府中没有出去,当然知道此刻凤霄阁发生了什么,但他不好说,只能轻咳一声,将视线移向室内,示意薛景元自己进去看,嘴上勉强答道:“郡王您还是自己进去看吧”“”薛景元从他支支吾吾的表情中察觉到不对,立刻转过身,将手中的披风丢给薛鲤,随即足尖轻点,几乎是用上了轻功,朝屋内冲去。


    里屋的丫鬟见他进来了,忙掀开水晶珠帘,让薛景元进去。


    薛景元大踏步走入里屋,心脏跳动的速率和心跳都变的急促起来,连声音也都是沉的,呼吸重重,抬声便道:“祝小蓟”屋里的人听到薛景元在唤他,下意识抬起了头。


    薛景元和祝小蓟对上眼神,片刻后,坐在塌上的祝小蓟率先移开视线,轻轻唤了他一声,“夫君。”


    “”见到祝小蓟还在,薛景元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


    他走过去,想拉起祝小蓟好好抱一下,但刚抓住祝小蓟的手,让他转过身来,视线就忽然触碰到了一堆柔软的衣物:“”薛景元忽又意识到什么,脸色又迅速冷了下来,松开抓着祝小蓟的手,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收拾东西?”


    “嗯。”


    祝小蓟重新坐下来,没多回答,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情绪,低头继续整理自己的衣物。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屋内的摇月和薛鲤都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对视一眼,双双躬身退了下去,放下了珠帘,屋内一时只剩下薛景元的说话声和祝小蓟整理衣物的窸窸窣窣声:“去哪?”


    薛景元努力装作声音平静的样子:“和别的双儿出去游玩吗?”


    “不是。”祝小蓟头垂的很低,字句从他略显苍白的唇中露出来,一字一句,都带着沙哑的尾音:“我我想去我兄长家借住几天。”


    祝小蓟的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薛景元的怒点,薛景元猛地拔高音调,抬手就摔碎了小榻上的春水净瓶:“祝小蓟,你又犯病了,是不是?!”


    他一把抓住祝小蓟的手,恶狠狠地攥紧:“我说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随便离开薛家,你这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全都忘了?!”


    “”祝小蓟任由薛景元攥着他的手,没有甩开,头死死地低着,没有抬起,更不答话。


    他的半张脸埋在烛火的阴影里,神态看不明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薛景元从未见到他这幅模样,不由得下意识心慌。


    他用力拽着祝小蓟的手,将祝小蓟拽进他怀里,随即垂下头,厉声道:“祝小蓟,说话!”


    回答我!


    “你要我说什么!!!”


    一直在隐忍着、没有哭出声的祝小蓟被薛景元冷漠、事不关己的态度彻底击垮。


    他猛地抬起头来,烛火刹那间照亮他通红的眼睛,还有眼角的泪痕:“要我说我看到了你今日根本就没有和同僚一起出去吃饭全是骗我的,要我说我知道母亲要给你纳郡王妃,要我说我其实一直很害怕你抛弃我吗!”


    薛景元:“”他耳边全是祝小蓟略带质问与愤怒的话语,见惯了对方温柔乖巧面庞的他此刻错愕地看着祝小蓟,愣神间被祝小蓟用力推开,踉跄几步向后倒去,余光里只见祝小蓟发红的下唇,全是被他用力咬出来的血珠:“薛景元,我我其实真的很害怕”祝小蓟垂下头来,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垮了脊背,又像是被瞬间抽干了筋骨,整个人无力地垮塌下来,没有精神,只有一堆血肉还在支撑着他在说话:“我真的很害怕你有别人”祝小蓟感觉自己快要被自己逼疯了,事实上他也确实被逼疯过,只不过重生后薛景元对他太好,好到他几乎好了伤疤忘了疼,但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过往的那些回忆依旧在生生折磨着他,掀开还未好透的疤痕,露出里面腐烂的血肉内里,疼痛一朝爆发,再多的自我欺骗和谎言都无法止疼:“薛景元,我知道,我不该吃醋,我只是一个小妾,我不该”祝小蓟看着薛景元鞋边的一截流云纹衣角,只觉瞳仁逐渐漫上水雾,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模糊了:“我知道我不该可我还是没有办法去接受”薛景元凝眉:“祝小蓟,你跟踪我?”


    他顿了顿,又问:“你今日看到柳知鸢了?”


    “是,我”祝小蓟哽了一下,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还看到他亲你了”“没有亲到。”薛景元解释:“我躲开了,而且我和他说了,我不会娶他。”


    他走上前,掌心揽住祝小蓟的肩头,低声道:“祝小蓟,我不会娶郡王妃的。”


    “为什么?”祝小蓟抬起头,看着薛景元,泪水涟涟:“为什么不会娶?”


    薛景元看祝小蓟脸上的眼泪,轻“啧”一声,觉得麻烦,于是伸出手,用指腹拂去祝小蓟脸上的泪痕,随意道:“有你一个还不够麻烦么,还要再娶一个做什么?”


    “”祝小蓟瞳仁微震,片刻后再度低下头来,用力摇了摇头,眼泪失去重力的支撑,从他的脸颊上落在薛景元的手背上,有些烫人:“不”祝小蓟说:“这不是这不能是个理由”“祝小蓟!”薛景元见怎么都说不通,此刻也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他前脚在徐弱水那边刚抗住不娶柳知鸢的压力,后脚回到凤霄阁还要和预备离家出走的祝小蓟吵架,以后还要想办法解决柳知鸢的事情,心下烦躁的很,连带着说话也失了温柔,冷冷道:“你不要再惹我不高兴了,听话,像之前一样,乖乖的,不行么?”


    他揽住祝小蓟的腰,俯下身,给了祝小蓟一个安抚性的吻,连带着祝小蓟唇边的血珠和残留的胭脂也一同吮入口中,含糊道:“不会不要你,也不会抛弃你,你不要胡思乱想,嗯?”


    祝小蓟看着薛景元被烛光染的尤为温柔的眉眼,他第一次无比清楚地意识到那是假象,是他的错觉。


    但他最后,还是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问道:“那你喜欢我吗薛景元?”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都是他第一次直呼薛景元的名字。


    他第一次把自己和薛景元放在平等的位置,哪怕只是在感情上——他不求薛景元能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但他想要知道薛景元心里是否有他,哪怕只有一点点。


    薛景元听到他的话,不由得沉默了几秒钟。


    他盯着祝小蓟,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好半晌,才道:“祝小蓟,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祝小蓟的声音在发抖:“我想听你说你听你说喜欢我。”


    薛景元闻言,放在身侧的指尖轻捻,几秒钟之后破天荒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扬眉道:“好。”


    话音刚落,祝小蓟登时呼吸一顿。


    他像是不敢相信所求多年的愿望会被满足,连怎么眨眼都忘了,就这样抬起头,直直地看向薛景元,眼泪也挂在眼睫,安静地等着他的下半句话:“”而薛景元也不负他所望,再度开了口:“如果你是想听到这个答案,如果我这么说了,你会高兴,”薛景元盯着祝小蓟的眼睛,声音低低,轻柔缓慢,像极了情人之间的呢喃:“那我的回答是是,我喜欢你,祝小蓟。”


    “现在,你还要再走吗?”


    第135章


    如愿听到了想象中想要拥有的答案,可不知为何,祝小蓟并没有自己所幻想的那样高兴。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祝小蓟抿了抿唇,看向薛景元。


    可薛景元的神情还是如同往常那般平静、自然,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也没必要对祝小蓟撒谎。


    可祝小蓟总是觉得,薛景元口中所说的对自己的喜欢,或许和喜欢一朵花,一棵草,一只漂亮听话的狸奴差不多。


    他和那些花花草草、那些被人宠爱供养的狸奴一样,在薛景元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这样细微的差别,或许只有祝小蓟能感受的到。


    薛景元爱人是什么样子,祝小蓟看过,但他无法要求薛景元去证明自己,更他不能要求薛景元像爱祝仙蓉一样,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将薛景元曾经对祝仙蓉做过的事情,再对自己做一遍。


    正当祝小蓟愣神的时候,薛景元已经走上前来,揽住了祝小蓟的腰。


    他低下头来,用指腹擦去祝小蓟的眼泪,垂头吻了吻祝小蓟的额头:“高兴了吗?不哭了行不行?”


    祝小蓟闻言,吸了吸鼻子,听话地想要止住眼泪,可心中的委屈和不安还是无法止息,肩膀依旧一抽一抽的,晶莹的眼泪水一滴一滴淌过薛景元的指腹,连带着那一小截皮肤都沾染上了热意。


    薛景元的心也像是被泡在眼泪里,浸酸了浸软了,他盯着祝小蓟通红的眼眶和因为眼泪莹亮的瞳仁看了片刻,不知为何,忽然抬起手,将祝小蓟拉进了怀里。


    他的双手覆在祝小蓟的腰后,用力圈住了他。


    祝小蓟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被薛景元这个动作,搞得忽然眼眶一热,指尖颤抖着抬起,随即用力抓紧薛景元的衣领,放肆地大哭出声。


    他实在有太多的委屈想要诉说,可惜说了,薛景元也未必会懂。


    祝小蓟的眼泪像是流不尽似的,从薛景元的衣领往里淌,薛景元的脖子一片湿热,他似乎察觉到什么,低下头去,想要看一看祝小蓟,可祝小蓟早已将脸埋进了薛景元的怀里。


    他用力蜷缩起来,像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往薛景元的怀里钻,像是要融入进薛景元的骨血,与他再不分离。


    有时候祝小蓟也会想,如果他不是人,是薛景元的一个头发,一根手指,一支骨头,就好了。


    那他就可以一直一直和薛景元待在一起,永不分离。


    可这样的想法他不能对薛景元讲,薛景元只会笑他痴。


    “好了,不哭了。”


    男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在寂静的夜色中蔓延开无边的温柔,像是温暖的烛火,风一吹就稍纵即逝:“我喜欢你,祝小蓟。”


    他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照顾你。”


    祝小蓟将脸埋在他的怀里,闻言用力点了点头:“我信。”


    他重复道:“我相信夫君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薛景元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有些事情,薛景元不到破,他也不挑明,他只能自己骗自己,毕竟难不成他还能真的和薛景元闹翻不成?


    他嫁给了薛景元,就一辈子是他的人了,就算要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他不能想象踏出过离开薛景元生活的日子,即便上辈子曾经经历过,但那些回忆,他不愿意去回想,不愿意再经历一次。


    越想,只会越难过。


    夜晚,他钻进薛景元的怀里,抱住了薛景元的腰。


    薛景元有点困了,但还是仅凭着最后一丝清醒,揽住了祝小蓟的肩膀,垂头吻了吻他的眉心:“睡吧。”


    “夫君。”因为白天的事情,祝小蓟有些睡不着,思来想去,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今日,二皇子妃给你送了一封信”“是么。”


    薛景元眼皮已经垂下来了,显然已经困得要不行了,但仍旧揽着祝小蓟不放,“知道了。”


    祝小蓟往他怀里挪了挪,放轻声音道:“夫君难道不想现在拆开,看看信里写了什么吗?”


    “”薛景元看起来已经有点睡着了,闭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开了口:“不用。”


    他打了个哈欠,道:“是赏花会的请柬。”


    “”祝小蓟还以为是祝仙蓉写给薛景元的情书,闻言一愣:“赏花会?”


    “嗯。”薛景元的声音有些含糊,“每年春三月,皇家别苑内的桃花樱李花都会竞相开放,风景动人,霎是美丽。当今陛下圣仁,体恤臣下,于是每年春三月都会邀请臣子及其家属来皇家别苑赏花、游湖、烤肉、喝酒。”


    薛景元说:“几位皇子轮流坐庄举办,今年轮到二皇子牵头,祝仙蓉作为他的二皇子妃,当然要给我发赏花会的请柬了。”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薛景元,祝小蓟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惭,往薛景元怀里拱了拱,小声道:“原来如此”他说:“我还以为”“还以为什么?以为我和祝仙蓉旧情复燃?”


    薛景元闭眼,笑了一下:“我就说你容易想太多。”


    祝小蓟从小就有敏感多思的毛病,他自己也知道,改有改不掉,只能任由薛景元嘲笑他:“是我误会了”“好了好了,睡吧。”薛景元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不会旧情复燃,也不会娶什么郡王妃,我这辈子从生到死都只有你一人,满意了?”


    祝小蓟听不得一个“死”字,闻言嘀咕道:“夫君不会死。”


    他说:“我不会让夫君死的。”


    “”薛景元闭着眼睛,没有再吭声。


    祝小蓟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薛景元的话,还以为薛景元也睡着了,于是闭上眼睛,正准备入睡,耳边却冷不丁听到了薛景元的声音:“你能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就很好了。”


    他薛景元的命,他自己会负责。


    这辈子,他不会让他视线内所及的任何亲人都受到伤害,包括祝小蓟。


    祝小蓟就像是他身上的一条腿,一只手一样重要,他不会允许祝小蓟受到任何伤害。


    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祝小蓟。


    赏花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祝小蓟原本都已经准备好了薛景元出行的行装,但临到了出发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薛景元准备带他一起去。


    “我也去吗?”


    祝小蓟闻言,着实有些震惊了,僵立在薛景元面前,不知所措地揪着衣摆道:“我,我也能去吗?”


    “为什么不行?”薛景元反问道:“难道我薛景元的小妾,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人吗?”


    “不不是”祝小蓟条件反射地反驳,说完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磕磕巴巴道:“可我只是一个小妾”“妾怎么了,妾也是人,”薛景元下意识说完这句话后,自己都还愣了一下,对上祝小蓟震惊的眼神,微微一顿,随即道:“我意思是你能和我一起去。”


    祝小蓟道:“夫君想我一起去吗?”


    “”薛景元闻言,斜他一眼,道:“赏花会一共要进行三天,我们要在皇家别苑住三天,难不成你想和我分别三天?”


    祝小蓟虽然不想和薛景元分开三天,但不见得不能,可薛景元是一刻也不愿意祝小蓟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毕竟祝小蓟长了腿,随时都能跑,万一又翻出之前休书的事情说要走,那三天也足够他跑远了。


    三天之后赏花会结束,薛景元回来都不知道上哪去找祝小蓟。


    还是要把祝小蓟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薛景元才能安心。


    思及此,薛景元拉过祝小蓟的手腕,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和我一起去吧。”


    祝小蓟就是个薛景元脑,薛景元一开口要求他,祝小蓟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下来了:“好。”


    他说:“我和夫君一起去。”


    “真乖。”薛景元拍了拍他的脸颊,声音低低道:“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祝小蓟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薛景元牵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走吧,马车在外面等着了。”


    “啊,我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呢!”


    祝小蓟一想到要住三天,就有些急,忙转身要收拾东西,却被薛景元一把拉了回来。


    他的右臂穿过祝小蓟的侧腰,轻巧地揽住,让祝小蓟回到他怀里,随即低下头,俯身在祝小蓟的耳边低声笑道:“我早就让摇月收拾好你的东西,现在估摸着,已经放到马车上去了。”


    “真的?!”祝小蓟没有想到薛景元竟然会事先计划好收拾自己的行礼,闻言转过头,一脸惊喜地看着薛景元,道:“夫君,你怎么”“一早就想好了要带上你,怎么可能忘记吩咐人收拾你的东西。”薛景元道:“是你自己笨,连那些衣服头面少了都没有发现。”


    他说:“我还等着你问,没想到你竟然一直都没有开口。”


    “”祝小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他双眸闪烁,半晌,缓缓伸出双手,慢慢圈住薛景元的脖颈,将脸埋进薛景元的怀里,随即低声道:“夫君,你对我真好。”


    要是能一直一直,对他一个人好,就好了。


    第136章


    对于祝小蓟来说,能去参见赏花宴其实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以他庶双的身份,其实是没有资格去参加这种场合的,之前在祝家,祝博源一般也只会带金雀灵和祝仙蓉去。


    他还从未参加过赏花宴,因此一路上都挺兴奋的,坐在马车上,时不时掀起马车帘子往外张望。


    薛景元觉得他这幅模样很有趣,在祝小蓟第四次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些许揶揄:“瞧你这副模样,和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祝小蓟一愣,片刻后收回手,看向薛景元:“刘姥姥是谁?”


    薛景元:“”他无语地看了祝小蓟一眼,片刻后一把捞过祝小蓟,指尖捏了捏他的脸颊,道:“之前你的夫子教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在课堂上打瞌睡了,嗯?”


    “”祝小蓟被捏的有些疼,微微皱了皱眉头,含糊道:“没有。”


    他说:“我没有夫子教我。”


    薛景元:“”他动作慢了半拍,片刻后低下头,看着祝小蓟不似作伪的疑惑眼神,好半晌才道:“没有?”


    他下意识问:“祝博源他”薛景元说完这三个字,才想到祝小蓟是庶双,虽然也可以接受夫子的教导,但如果金雀灵不为他请夫子来园内教学的话,祝小蓟一个人,也没有办法去学堂上学的。


    估计之前,都是自己偷偷捡祝仙蓉他们不要的书慢慢自学的。


    能识字已经很不错了,不必强求太多。


    思及此,薛景元松开捏着祝小蓟的指尖,将手掌覆在祝小蓟的肩膀上,凑过去,在祝小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随即低声道:“想读书吗?”


    祝小蓟仰起头,看着薛景元,不知何时,眼睛里已经染上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可以吗?”


    “嗯。”


    薛景元说:“只要你想学,我可以给你请夫子。”


    “我,我想学!”祝小蓟没有想到薛景元竟然会给自己请老师,登时兴奋的脸颊通红,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我要,我要读书!”


    祝小蓟不想一辈子当个傻瓜,他想读书,他想学写一手好字,他也想自己能有看透薛景元心里在想什么的能力。


    ——虽然最后一点实施起来有些艰难,但祝小蓟还是想试试。


    薛景元还不知道祝小蓟心里在想什么,搂过祝小蓟,摸了摸他的脸颊。


    祝小蓟顺势靠在了薛景元的胸膛上,兀自兴奋过后,才想起要感谢薛景元。


    他坐起身,张嘴想要说话,可还未吐露出一个字,马车就“吁”的一声,停下来了。


    薛景元率先掀开马车帘子,走了下去,祝小蓟于是便闭上了嘴,跟着薛景元下了马车。


    薛景元站在马车边,顺手扶了祝小蓟一把。


    皇家别苑很大,因为赏花会,所以门口停了不少马车,祝小蓟下马的时候,还看见柳知鸢也站在门口,似乎是在背对着他和谁说话。


    他登时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眼睛警惕地落在柳知鸢身上。


    薛景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祝小蓟挽自己的手臂,于是奇怪道:“你在看什么呢?”


    祝小蓟:“”祝小蓟没吭声,只是兀自瞪大眼睛,视线死死地落在柳知鸢身上,直到薛景元又奇怪地戳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没什么。”


    他伸出手,挽住薛景元的手臂,勉强扬起笑脸道:“夫君,我们走吧。”


    薛景元评价:“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祝小蓟:“”他生气地撅起了嘴。


    他不开心,薛景元就被逗笑,凑过去亲了亲祝小蓟的脸颊,低声道:“你总像小孩子似的。”


    会生气,要哄。


    薛景元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但祝小蓟生气的时候恰好也不再他会烦躁的点上,他比较有心思去哄一哄。


    薛景元这辈子会哄的人不多,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他的双弟,还有就是祝仙蓉。


    现在祝仙蓉已成人妻,不需要他哄了,需要哄的人就变成了祝小蓟。


    他总对祝小蓟多点纵容和允许,一是因为上辈子祝小蓟对他不离不弃的恩情;二是祝小蓟确实也可爱,每次看到他生气薛景元都觉得挺有意思的,因此也有耐心多哄一哄。


    但是祝小蓟不知道薛景元的想法,总觉得薛景元是拿他当小孩子看。


    他潜意识里不想薛景元拿他当孩子——他想能成长为和薛景元并肩而立的人,而不是薛景元高兴时哄一哄,不高兴时就冷落在一旁的宠物。


    他想成为薛景元生命里那个很重要的人,他希望自己对于薛景元来说,就像薛景元对自己一样,无可替代。


    正想着,薛景元已经带着祝小蓟,走到了皇家别苑门前。


    似乎是察觉到了薛景元的说话声,柳知鸢敏感地转过头来,见是薛景元,立刻转头对身边人说了,随即笑意盈盈地走到了薛景元身边,低声笑道:“薛”他话还未完全落下,忽然看见薛景元身边的祝小蓟,眼神瞬间一凝:“这是”“我家小妾,祝小蓟。”


    薛景元揽住祝小蓟的肩膀,道:“这是柳侯爷家的嫡孙柳如鸢。”


    祝小蓟听话行礼:“柳公子。”


    柳知鸢上下打量了祝小蓟一眼,随即道:“世人都说祝小娘子随其母一般花容月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话隐隐带着刺,是否有恶意,全看个人怎么理解。


    如果祝小蓟以其母的身份为耻,那这话就是羞辱;如果祝小蓟对其母成为娼妓却无所谓,这话就是夸奖。


    但无论是以为耻还是以为荣,对于祝小蓟来说,这话都并不好接。


    祝小蓟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色隐隐发青,正迟疑间,一旁的薛景元开了口,随意道:“他确实好看。”


    薛景元说:“虽说和他母亲一样花容月貌谈不上,但自有自己的一派天真烂漫的可爱在。”


    祝小蓟:“”他微微一愣,转过头看向薛景元,薛景元也正侧头看他,“看我做什么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祝小蓟眼眶微微一热,随即乖乖摇了摇头。


    柳知鸢见薛景元帮着祝小蓟说话,心中对于祝小蓟的警惕有多了几分,但并不愿意驳薛景元的面子,于是便也点了点头,只微笑称是,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见这一茬过了,薛景元便带着祝小蓟进入了皇家别苑。


    他们站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祝仙蓉和二皇子李绣章已经站在里面等着他们进来,准备开宴了。


    李绣章生的一副书生的模样,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但薛景元知道,他其实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不然,上一辈子李绣章也不会策划了一场逼宫。


    其实按照薛景元的计划,那场逼宫原本就该是天衣无缝的,是李绣章自己御下不严,导致心腹临时反叛,走漏风声,计划提前被太子李煦章知道,以至于逼宫失败,薛景元也惨遭连坐。


    站错队就要想好自己的下场,所以薛景元对于太子李煦章对他所做出的幽禁的决定,其实是并未记恨的——换做其他人,参与逼宫早就被诛九族了,但太子李煦章大抵真的是个仁德的明君,所以并未这样做,只是流放了他的全家,将他挑断手筋脚筋,幽禁在府中。


    能保住一条命也不错了,虽然生不如死,但好歹那时候还有祝小蓟在。


    思及此,薛景元坐在宴席上,看向太子李煦章。


    李煦章正低着头和太子妃说话,似乎是察觉到了薛景元的视线,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薛景元。


    薛景元双手捧酒,遥遥敬了太子一杯。


    太子见状有些诧异。


    薛景元不是向来和二弟交好吗,怎么会忽然


    李煦章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但最后礼节性地拿起杯子,回敬了薛景元一下。


    薛景元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


    宴会上薛景元喝的很醉,也许是想起了上辈子的伤心事,也许是觉得自己跟错了人站错了队很愚蠢,以至于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并未加以节制,最后喝的烂醉如泥,还是祝小蓟和薛鲤一同将他抬回房间的。


    帕巾在微凉的水里沾湿,祝小蓟将帕巾拧干,随即俯下身来,给薛景元擦脸。


    薛景元喝多了也绝对不会上头,只不过含糊的语句,还是暴露了他的思绪混乱,他仰躺在床上,眯着眼睛,胡乱地喊着名字:“祝仙蓉祝仙蓉”祝小蓟一开始还没有听清,直到他俯下身去,好奇地凑到薛景元的耳边,听见薛景元在喊祝仙蓉的名字,登时浑身一僵:“”夫君在喊祝仙蓉的名字?


    他还是忘不了祝仙蓉,对吗?


    思及此,祝小蓟不由得有些黯然。


    他默默垂下拿着帕巾的手,撇过头去,片刻后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伤心和委屈,站起来,冲出门去,因而忽略了薛景元的后半句话:“祝仙蓉”薛景元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是梦到了过去的事情,呼吸中带着酒气和热意,喃喃道:“你不许欺负我的祝小蓟。”


    第137章


    薛景元伸手往旁边一摸,没有触碰到熟悉的温热躯体,登时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立刻坐起来,掀开床帏,沉声唤道:“薛鲤。”


    门外似乎有人听到了他的声音,忙推门进来。


    门页开合,吱呀一声,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薛景元微微眯了眯眼睛,很快就看见薛鲤躬身从门缝里走进来,低声应道:“长公子。”


    “小娘子呢?”薛景元问:“他在哪?”


    薛景元如今房里就只有祝小蓟一个人,就算薛景元没有连名带姓地问,薛鲤也知道薛景元在问祝小蓟,于是道:“长公子,小娘子外面活动呢。”


    “”听到祝小蓟还在,薛景元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了。


    他的神情瞬间又变回惯常的懒洋洋的模样,坐在床上,抬手让薛鲤过来,服侍他穿衣梳洗。


    他坐在铜镜前面,闭着眼养神,由着身后的仆役给他束发戴簪。


    正放空思绪期间,耳边忽然听见一阵笑声,薛景元觉得这笑声过于悦耳,像是在充满薄雾山岚的林地里,看着清澈的山泉缓缓流淌过脚边,洗去了全身的疲惫和慵懒。


    薛景元眼皮微颤,身体先于意识睁开眼睛,想看看是谁在笑。


    入目是祝小蓟和摇月在花丛里扑蝴蝶的模样。


    祝小蓟今日穿了一件浅紫色的对襟小袖衫子,半透明的衣袖随着他用团扇扑蝶的动作滑下来,露出手腕处叠戴的两只半山水细玉镯,玉镯晶莹,衬的他皮肤愈发透白滑腻;乳白色的齐胸曳地莲花纹长裙在地面上随风轻荡,阳光照射下来,透过他的衣裙,隐隐可见其中纤细笔直的小腿,欲要看个清楚,却被祝小蓟转身时的披帛挡去些许,朦朦胧胧,让人更加想要一探究竟。


    如今没有薛景元在身侧,祝小蓟反而更放松,没了小心与谨慎的他此刻如同行踪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脸上露出轻松恣意的笑脸,衬的脸色的金色花钿愈发光灿,浅浅的流光和飞扬的鹅黄色宽纱发带随风飞舞,落进薛景元的眼底,竟让薛景元开始疑心面前这个人是否真的就是他房中那个向来敏感多思的祝小蓟。


    祝小蓟似乎从未在他面前这般大笑过。


    “——小娘子,我捉住了。”


    摇月刚捉住一只彩蝶,正要交给祝小蓟邀功,忽然看见祝小蓟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挺拔高挑的声音,忙捂着蝴蝶跪下:“小郡王。”


    祝小蓟听到摇月的声音,忙转过头,见薛景元醒了,忙蹲下要行礼,被薛景元一把扶住:“不用行礼。”


    薛景元掌心扶着祝小蓟的手腕,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见到祝小蓟这样开心,所以想再看一看他的笑脸,于是道:“你们玩,我就在旁边看着。”


    可他站在旁边,祝小蓟怎么能心无旁骛地玩,稍微做一个动作都担心会不会不成体统,薛景元见他实在别扭,便出声道:“怎的我一来,你就玩的不开心了。”


    他说:“祝小蓟,你就当我不存在不行么?”


    祝小蓟:“”薛景元在场,他身上每一根骨头都透露着不自在和僵硬,连笑都快要放不开了。


    薛景元:“”他抬手招祝小蓟过来,在祝小蓟听话地提裙走到他面前时,他抬起手,捏了捏祝小蓟的脸颊:“我是会吃了你不成?为什么在我面前就这般谨小慎微?”


    祝小蓟忍着疼,没动,一脸无辜地看着薛景元,不知道要怎么回:“夫君”薛景元双手压在他腰后,低头看着祝小蓟被阳光照着如同泛着凌凌波光般干净清澈的眸子,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低下头来,与祝小蓟额头抵着额头:“祝小蓟”他视线里只有祝小蓟,祝小蓟的眸子里也全然倒映出薛景元的面容,在那一刻,薛景元忽然很想低下头来吻一吻祝小蓟。


    但无论身体贴的有多近,薛景元总觉得自己和祝小蓟之间隔着一层怎么跨越也无法突破的隔膜。


    他忽然意识到,祝小蓟在爱他,也在恨他,怕他,因而这爱,其实是不够纯粹的。


    这爱里掺杂了太多下位者对上位者的崇敬、惧怕、怨恨,只不过因为这些负面情绪无法完全表达,所以一同融入了爱里。


    放在薛景元手里的是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苹果,可苹果里已经逐渐发烂生疮,若是薛景元察觉不到它的变化,那苹果迟早会从内往外的腐烂坍塌,变成一瘫再无生机的物体。


    薛景元并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他从小到大拥有的都是最好的,即便是要爱,他也想要最好的那一份。


    祝小蓟给他的爱是最好的,他也希望那份爱一直是最好的。


    薛景元并非看不懂祝小蓟看他时眼底的快乐和忧伤,悲伤像是刺眼的瑕疵一样染在了祝小蓟过于艳丽的面孔上,好似苹果的表面印上了一个深深的指甲印,让人闻之不喜。


    他想把这苹果变成掌心里最漂亮的苹果,他想让祝小蓟一直像方才那样开心地笑。


    没有畏惧、没有忧愁、快乐开心地笑。


    思及此,薛景元心中一动,忽然俯下身来,吻了吻祝小蓟的唇。


    祝小蓟不知道薛景元为什么忽然亲他,愣怔过后,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他还以为薛景元蜻蜓点水地吻过就罢了,却没想到薛景元越吻越深,最后掌心都从他的腰后往下游移了,祝小蓟意识到不对,忙眨了眨眼睛,偏头躲开了薛景元的吻。


    薛景元的唇顺势从他的侧脸往下,落在了他戴着莹润珍珠耳坠的耳垂处,一点一点,最后在祝小蓟纤长白皙的脖颈处厮磨辗转。


    祝小蓟的身体对薛景元总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即便在床上已经尝过千万遍,可薛景元却总觉得还不够。


    不够,还不够。


    周围还有不少服侍的仆役,现在又还是在皇家别苑里,并不是在薛府,祝小蓟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抱着薛景元,小声问:“夫君,你怎么了?”


    薛景元亲吻他的动作一顿,片刻后缓缓睁开眼,入目是祝小计脖颈处的一颗鲜红小痣,又忍不住亲了亲,换来怀中人轻微的颤抖后,他才方哑声道:“祝小蓟。”


    他说:“你要一直喜欢我才行。”


    祝小蓟一愣,闻言,想也不想,便应了一声:“我一直喜欢夫君的。”


    “不够。”薛景元说:“我不是要你因为怕我而爱我,我要你是因为爱我而爱我。”


    祝小蓟:“?”


    他的脑容量显然还不足以支撑他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闻言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好。”


    薛景元说:“你这么快答应我,还说不是在怕我?”


    祝小蓟:“???”


    他有点蒙,不知道薛景元这是怎么了,只能仰起头,看着薛景元,委屈道:“那夫君到底要怎么样嘛。”


    薛景元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对我撒娇。”


    他说:“我要你对我撒娇,对我生气,最好多对我笑一些,但想哭的时候也不要在我面前忍着。”


    祝小蓟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薛景元不满意他这样的反应,指尖捏着祝小蓟的下巴,正想说他,忽然看见祝小蓟紧张的表情,忽然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眼神明灭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后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对祝小蓟道:“你想要什么?”


    “”祝小蓟真不知道薛景元今天是怎么了,总觉得他有些奇奇怪怪的,话题转变的也特别生硬不合理,但薛景元都这么问他了,他也老实回答:“妾没有什么想要的。”


    “衣服、钗饰、还是郡王妃的身份?”


    薛景元说:“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给你。”


    前两个还好,后一个祝小蓟简直不敢去多肖想,于是忙道:“妾不配”“你配。”薛景元抓着祝小蓟的手,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地将祝小蓟的两只手都包在掌心里:“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


    无功不受禄,祝小蓟有些不知所措,忙道:“爷是想我帮爷做些什么吗?”


    他说:“夫君你尽管开口,我都可以为夫君做的。”


    “”薛景元声音沉了下来,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强忍着道:“我不是要你为我做什么。”


    他强调道:“我只希望你高兴。”


    “我高兴?”祝小蓟很疑惑:“我没有不高兴。”


    “你有。”薛景元说:“眼睛骗不了人。”


    他道:“你怕我,怨我,我看的出来。”


    祝小蓟闻言心中一惊,忙要跪下,却被薛景元死死地抱在怀里:“我说中了?”


    他说:“你果然怕我也怨我。”


    祝小蓟低下头来,不敢再看薛景元。


    他知道这样薛景元会生气,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薛景元的话。


    他怕薛景元,他知道,但他怨恨薛景元吗?


    或许有吧。


    只不过这一丝怨恨夹杂在无边的恐惧里,实在太不起眼。


    面前的人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没有再开口,祝小蓟目光所及是薛景元衣襟上绣着的金丝兰花纹,再往上,就是男人明显的喉结。


    他凑过去,呼吸打在薛景元脖颈处的皮肤上,薛景元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像是在抚摸一只心爱的猫,但动作间又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意味,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祝小蓟,你不要怕我。”


    他说:“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所有只要你不离开我。”


    祝小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眼睫漆黑,脸颊色如春桃,让人想要凑近亲吻细嗅:“我只想要夫君爱我。”


    薛景元说:“我难道还不够爱你吗?”


    “不够。”祝小蓟说:“夫君什么时候能忘了祝仙蓉,什么时候才算是在爱我。”


    第138章


    忘了祝仙蓉?


    说实在的,要不是祝小蓟又忽然提醒他,薛景元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其实已经很少想起祝仙蓉了。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需要情感交流才能维系基本的感情,上辈子祝仙蓉已经为人妻,薛景元很少能见到他,即便见到,两个人在私下里的交谈也不过寥寥几句,很快就要因为避嫌分开。


    而上辈子薛景元和住仙蓉青梅竹马十六年,祝仙蓉之后嫁给二皇子,陪在薛景元身侧的人,就变成了祝小蓟。


    祝小蓟上辈子陪了薛景元整整十三年。


    十三年里,为了薛景元,祝小蓟孕育两子,自愿幽禁在清阳王府,甚至还在替薛景元奔波生计的过程中,死在了雪地里。


    但凡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不可能将祝小蓟的付出视作无物,何况薛景元和祝仙蓉当初即便真的爱的天崩地裂难舍难分,可感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但祝仙蓉为了二皇子妃的身份放弃薛景元的那一刻,两个人就已经悄然离心了。


    帮助二皇子逼宫造反,是薛景元答应祝仙蓉的事情,所以即便他知道或许有失败的可能,他也愿意为了承诺一试。


    可这辈子他并没有帮助祝仙蓉的意思,也还没有答应祝仙蓉。


    上辈子那些青梅竹马的回忆,随着幽禁的岁月一同消逝了,如同墙角风干的墙皮,随着时间的侵蚀,一点一点地从血液、生命里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株枝叶青绿,顶端吐露着紫色小花苞的小蓟草。


    这个世间独一无二,不会因为环境的恶劣而动摇,顽强扎根在某一处的小蓟草。


    是独属于薛景元的小蓟草。


    薛景元知道,总有一天,父母亲会因为老迈而先他一步离去,孩子也会组成自己的小家,唯有身边的祝小蓟,能不因贫穷或者富贵,衰老或者健康,都永远陪伴在他身边。


    世事无常,人这一辈子,或许一直在追求一个确定性,一个永远对自己不离不弃的爱人。


    遇到祝仙蓉,薛景元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但遇到祝小蓟,确实是他这辈子和上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他看着祝小蓟圆润漆黑的杏眼,片刻后低下头来,轻轻捧起祝小蓟的下巴,轻声道:“早就忘了。”


    他的心里,现在很空,亟待一个人走进去,占据他的心神。


    祝小蓟闻言,摇了摇头,道:“夫君才没有忘。”


    他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气音道:“昨天夜里里,我听见夫君睡着了,都还在唤二皇子妃的名字。”


    “”薛景元闻言有些诧异:“真的吗?”


    “嗯!”祝小蓟用力点头,耳边的步摇用力晃动:“我听得可清楚了!”


    薛景元思忖了半晌,随即坦率道:“昨天夜里,我梦见了你小时候。”


    他说:“我梦见你躲在大树底下看我,然后祝仙蓉发现了,就让你过去,等你走到近前,就用冷茶泼你的脸。”


    祝小蓟似乎没有料到薛景元会梦见自己,微微瞪大眼,下一秒,他就听到了让自己难忘一生的话:“然后我说,祝仙蓉,不许欺负祝小蓟。”


    言罢,薛景元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些许遗憾:“可惜是梦。”


    他说:“如果是现实,我就——”“就怎么样!”


    祝小蓟立刻地打断了薛景元的话,指尖下意识地抬起,抓住了薛景元的衣襟。


    他头一次不会因为担心忤逆薛景元而感到害怕,而是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视线死死地落在薛景元的身上:“如果是现实,你就怎么样?”


    薛景元:“”他定定地看着祝小蓟,片刻后笑道:“如果是现实,我就立刻把你从祝府带回薛家,让你做我的小童养媳。”


    祝小蓟:“”他盯着薛景元,片刻后忽然伸出了手,圈住了薛景元的脖颈,用力投进了薛景元的怀里。


    他想,够了,这就够了。


    即便薛景元现在还不爱他,可他现在,心里早已经没有祝仙蓉了。


    薛景元在祝仙蓉和他之间,选了他。


    祝小蓟莫名觉得开心起来,那种感觉像是踩在云朵上,晕乎乎的,连带着下午赏花的时候,都有些晕晕乎乎的,小腿不慎踩在一个小石子上,差点崴到脚。


    “小心点。”薛景元站在他身边,顺手扶了他一把,搂着他的腰训斥道:“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路都不当心。”


    “我,我在想夫君!”祝小蓟闻言,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一句,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薛景元已经缓缓挑起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围还有不少赏花的双儿和臣妇,听到祝小蓟这一嗓子叫唤,都纷纷转过头来,看向祝小蓟。


    不其然迎接上众人调侃眼神的祝小蓟,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将脸埋进薛景元的怀里,以躲避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


    有和薛景元交好的大臣都笑着道:“小郡王和祝小娘子的关系真好啊。”


    薛景元面对同僚的也不害臊,掌心抚摸着祝小蓟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随即抬头朗声道:“我家小妾尚且年少,胆子小,脸皮又薄,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还请陈大人宽容一二,莫要取笑他了。”


    陈大人摸了摸胡子,和自家夫人对视一样,双双都笑了。


    大部分人都善意地笑出了声,为这感情甚好的小两口,唯有柳知鸢和祝仙蓉没笑,两个人站在花丛里,都面无表情,既没有笑也没有生气,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薛景元在一片笑声里,偏过头,不动声色地吻了吻祝小蓟的脸侧,道:“陈御史身边站着的那个人是他的夫人,性格是出了名的宽容良善,与京城中很多夫人都交好你去和她说说话,她会教你很多东西的。”


    祝小蓟心中一动,仰头看向薛景元,不其然对上了薛景元难得有些温柔、鼓励的眼神:“去吧。”


    既然当着祝小蓟的面下了承诺,让他当上郡王妃,薛景元就希望祝小蓟能多学一点东西。


    他当然能把祝小蓟揽入自己的羽翼底下,一辈子不受伤害,可他也从祝小蓟一次一次想要离开他的意外“反叛”中,不得不明白祝小蓟终究是人。


    是人,就会伤心,会痛苦。


    祝小蓟终究不是一只娇弱的金丝雀,或者是金贵的一只猫,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是人,不是宠物。


    没有人想要做宠物,人总归要成长,既然逃不开,薛景元愿意亲眼去见证祝小蓟的成长。


    他倒是想看看,祝小蓟最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祝小蓟也不复他的期望,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舍不得离开薛景元,但他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陈夫人真的是个好人,并不会嫌弃祝小蓟的出身,还对他细细介绍很多了花的种类,祝小蓟听的津津有味,甚至还乖巧地任由陈夫人将一朵鹅黄色的小花别在他的鬓角。


    薛景元就站在一旁看着,见祝小蓟能适应,便笑着踱步离开了。


    他本来想自己随意地逛一逛,没成想遇到平安侯的世子在亭中观花饮酒。


    那平安侯世子倒也是个心思坦荡之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薛景元并不讨厌他,于是就坐下来陪他喝了几杯。


    没多久,柳知鸢就从亭外经过。


    平安侯世子是柳知鸢的表哥,见状就让柳知鸢进来一起喝一杯,薛景元现在看到柳知鸢就有点尴尬,坐不住,又怕祝小蓟知道了多心,于是吃完了盘中的半块茶点,就起身告辞了。


    匆忙间他都不知道柳知鸢是否有叫住他或者跟上来,就走出了凉亭外。


    皇家别苑很大,有时候也会翻新路面,或者移种一些新的花进来,薛景元虽然来过几次,但距离他上次来已经隔了一年,他有些记不住方位,加上喝了酒,本来就有些头晕,故而在假山里兜兜转转了好久,直到天黑下来了,他也没有转出去。


    正当他心情不佳,正准备实在绕不出去就用轻功跳上假山出去时,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粉红色的衣角。


    薛景元喝了酒,反应有些慢,愣愣地看着那一截粉红色衣角的主人面孔出现在他面前,随着脚步的移近,拥有这幅面孔的主人五官也愈发清晰,在月色和蝉鸣的笼罩下,漂亮的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妃仙子。


    但薛景元知道,这可不是什么神妃仙子,而是他的前未婚妻,祝仙蓉。


    于是薛景元后退了几步,忍着头疼,心道就不该多贪杯,否则就不会在这里迷路遇上祝仙蓉。


    他心里这么想着,但面上仍旧不显,对着祝仙蓉行了一个臣子礼:“臣参见二皇子妃。”


    “景元哥哥,你我二人,何至于到如此生疏的地步。”


    祝仙蓉缓缓开了口,说话间已经移至薛景元的身前。


    他藏在薄透春衫下的一双纤纤素手,趁着月色,悄然搭上了薛景元的手背,香风从两个人相接的皮肤传来,陌生又甜腻,一瞬间让薛景元竟然有些反胃:“景元哥哥,蓉儿想你了。”


    薛景元瞳孔骤缩,身体先于意识,猛地抽回了手,随即后退几步。


    他始终垂着头,并不正眼看祝仙蓉,因而眉眼看不清喜怒,但再度开口时,声音已经沉了下去,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二皇子妃,请您,自重。”


    第139章


    薛景元还从未对祝仙蓉这般冷漠过。


    或许是念着过往青梅竹马的旧情,所以无论祝仙蓉对薛景元说什么,薛景元总是十分耐心的倾听。


    而现今,当薛景元换了一副态度对待自己,甚至将对自己的温柔全部转移到了祝小蓟身上的时候,祝仙蓉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接受不了。


    祝小蓟凭什么?


    除了长了一副能勾引男人的容貌之外,还有什么值得薛景元对他好的?


    祝小蓟他配吗?


    绝对不肯承认自己在嫉妒的祝仙蓉深吸了一口气,换上惯常的微笑,慢声道:“景元哥哥。”


    薛景元不吃他这套:“二皇子妃叫我薛景元就好。”


    祝仙蓉被这句硬邦邦的话顶了回去,登时有些不知所措,很快就眼眶发红:“景元哥哥是还在怪我当日”他忽而哽咽了一声,说不下去了。


    薛景元:“”虽然不知道祝仙蓉这是装的还是真的为他伤心,但要薛景元说不怪,是假的。


    可历经两世,薛景元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开看淡了,对于祝仙蓉的选择和背叛,薛景元懒得再和他计较算账。


    不过他也不再想重来一回,继续也再当冤大头,于是便开了口:“二皇子妃,从你嫁给二皇子的那一天开始,我们的婚约就不作数了。”


    祝仙蓉说:“可是你说你会一辈子喜欢我的。”


    薛景元心平气和地问:“那你想怎么样?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或者说,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祝仙蓉被问的一噎。


    他想从薛景元身上得到的东西很多。


    他想让薛景元帮他在二皇子府立足脚跟,想薛景元帮他名义上的夫君在朝中树立威信,最好能帮他夫君拿下皇位。


    夺嫡之路凶险非常,若无旁人助益,以李绣章的出身,不知何时才能坐上那天下共主的位置。


    李绣章有野心,祝仙蓉同样也有,两人初见面时便从彼此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所以一拍即合。


    可直到成了亲,祝仙蓉才知道,婚姻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简单。


    婚姻不能仅仅只有利益,还需要有爱,有丈夫的疼爱。


    没有夫君的爱,长夜漫漫,孤枕难眠;皇家之中波诡云谲,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祝仙蓉成亲五年,没有一天不在恐惧、害怕,直觉皇权的铡刀好似时时悬在他的头顶,随时都能落下。


    权力,既能帮人,也能伤人,李绣章现在就是一只用来试炼储君的磨刀石,倘若有一天太子李煦章荣登大宝,李绣章作为最直接威胁他权力的人,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祝仙蓉要提前为自己打算。


    他之前只想要借助薛家的兵马和权势,可现在,他还想要薛景元这个人。


    思及此,祝仙蓉走到了薛景元的面前。


    薛景元本想后退,可下一秒,祝仙蓉就抬起了手。


    他素手一挥,袖中便隐隐有白色的飞粉扑到薛景元的脸上,薛景元借着月色看清,不由得面色大变。


    他终于知道祝仙蓉身上的那完全陌生且过于甜腻的味道是从何而来的。


    原来祝仙蓉早有所准备!


    薛景元猛地闭上眼睛,屏住了呼吸,同时回过身去,踉跄着往外走。


    可祝仙蓉不知道是从哪里拿来的药粉,薛景元刚刚吸入,就觉得浑身发热,脚步虚软,连脑袋也开始变的昏涨起来。


    身体的血液都一股脑往下涌,薛景元是男人,而且是开过荤的男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气血翻涌,呼吸粗重,可恨祝仙蓉应该是铁了心要和薛景元发生些什么,连带着下药的量都是十足十的,薛景元很快就被催情的药粉迷得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双腿,摔倒在地。


    祝仙蓉不知道何时,已经从他身后走了过来。


    温软的素手抚摸上了薛景元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探进了薛景元的腰间,似乎是想要解开薛景元的腰带。


    这里早就被祝仙蓉下了命令,没了他的允许,不许人和仆役进来,因而周遭一片安静,唯有假山里能听到薛景元用力喘息的声音:“祝仙蓉”他靠在假山上,满头是汗,眯着眼睛,勉力想要抬起眼皮,可入目却是祝仙蓉精致白皙的锁骨:“你真的是疯了”“对不起了,景元哥哥。”


    祝仙蓉跨坐在薛景元的身上,低声道:“二皇子他患有不举之症,我需要个孩子帮我站稳脚跟”他伸出手,用微凉的指尖抚摸着薛景元过于俊俏的脸庞,低声道:“等今夜过后,我们就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就算你不想帮我,也得帮我了。”


    薛景元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用血腥味和疼痛换取自己的清醒,等祝仙蓉动手去脱他的外衫的时候,薛景元用内力强行压下在体内翻滚作祟的□□,随即蓄起力气,猛地推开了祝仙蓉。


    他顾不上穿好自己凌乱的衣服,扶着假山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面走去。


    他走的很匆忙,脚步微乱,几乎是走几步就要扶着假山,而祝仙蓉则从后面跟了上来,似乎是想要拉住他,被薛景元一把拉开。


    两人拉扯间,祝仙蓉和薛景元的外袍都掉在了地上,祝仙蓉头上的珠钗还不慎掉落在地,不知道跌进哪个假山的犄角旮旯里去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薛景元用力晃了晃脑袋,抓起地面上的石头,用力在自己的掌心划了一下,随即蜷缩起指尖刺进血肉里,以此来保持清醒。


    呼哧——呼哧——格外沉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薛景元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知道要远离祝仙蓉。


    重叠的假山很快就到了尽头,薛景元抬起头,面前一片水池泛着凌凌波光,刺的他眼睛疼。


    他闭了闭眼睛,正想往外走,忽然额头却撞到了一个温软的身体。


    “哎呀——”正在赏月的太子妃程熙雨转过头,见薛景元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不由得有些诧异:“小郡王?”


    他话音还未落,余光里就见到了假山尽头站着的衣衫不整的祝仙蓉,忍不住瞳孔骤缩:“仙蓉?!”


    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祝仙蓉和薛景元,而且还是两人衣衫不整的不得体模样。


    祝仙蓉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程熙雨。


    明明他已经打点好周围了估计是守在外面的人见来的人是太子妃,不好意思拦,更怕拦了程熙雨会追问为何不让进来,所以才让程熙雨意外撞见了这副模样。


    薛景元终于见到了一个大活人,但还未来得及笑,就因为催情的药下的太猛,而他用内力压制至今,一旦放松,药效就瞬间反扑,薛景元的身体受不了,当即踉跄几步,跪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知觉。


    程熙雨见状,也顾不得什么,忙俯下身去扶了薛景元一把,随即转过头,唤还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和人说话的太子李煦章:“夫君!夫君你快来!”


    李煦章听到程熙雨叫他,下意识抬起头,见自己的太子妃跪在地上,手里还扶着一个男人,情不自禁地凝起眉,随即走了过去:“怎么了?”


    “小郡王不知为何,忽然晕倒了。”


    程熙雨道:“夫君,你来搭把手呀。”


    李煦章闻言垂下头,顺手将薛景元扶了起来。


    薛景元已经昏过去了,浑身发烫,隔着衣服,都像是有火在烧一般。


    李煦章微微挑起了眉头,顺着程熙雨的视线,看向了不远处的祝仙蓉,疑惑道:“仙蓉?”


    他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李煦章的视线就触碰到了祝仙蓉光\裸的肩膀和手臂上,他瞳孔微缩,下意识转过头去,不再看祝仙蓉。


    这里的动静显然也吸引了很多人看过来,没多久,假山周围就有人陆陆续续围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问:“太子殿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祝仙蓉见越来越多人出现在视线内,还都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心中既心虚,又焦急。


    他担心事情败露,一旦败露,别说二皇子妃,就算是个平民都做不成了。


    思及此,祝仙蓉一咬牙,竟然没有想着要逃,而是往前走了几步,跪倒在了程熙雨的面前,顺势挤出眼泪,看起来一副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嫂嫂,你要替蓉儿作主啊!”


    程熙雨闻言和李煦章对视一眼,随即俯下身体将祝仙蓉扶了起来,低声安慰道:“嫂嫂在蓉儿,你和小郡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忽然晕倒,你们的衣服也”“嫂嫂,”祝仙蓉低着头,哭泣道:“我原本在假山里散步,忽然看见小郡王”他虽然带着哭腔,但声音却不弱,一字一句地钻进了围观者的耳朵里:“小郡王他喝了酒,见到我便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依,便用石头划伤了他的掌心,还打晕了他”李煦章闻言,立刻低下头去,在薛景元的掌心里看见了一道很深的伤口:“果真有一道伤口。”


    祝仙蓉见李煦章和程熙雨已经有些信了,于是便没有再往下编谎话,而是再度跪下来,泣道:“求皇兄和嫂嫂为我作主!”


    周围讨论的声音已经传来,可薛景元尚且还在昏迷,无法与祝仙蓉对峙,李煦章也不好听信祝仙蓉的一面之词,正凝眉间,忽然听见人群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周围的人群被人从外面撕开一个口子,很快,祝小蓟的脸就出现在了人群之外。


    他似乎来的有些着急,额头上挂着晶亮亮的细汗,步摇松松垮垮地插在如云的鬓边,几乎要往下垂坠。


    他一看见薛景元,眼睛就一亮,冲过去,几乎是顾不上行礼,就从李煦章的手里抢过了薛景元。


    薛景元的身体很烫,因为失去了支撑而往下倒,祝小蓟几乎要接不住他,只能顺势也蹲下来。


    祝小蓟的双手圈过薛景元的上半身,颤抖的掌心缓缓抚摸着薛景元发烫发红的脸,有些焦急,不由得将薛景元的头贴向自己的胸膛,呈一种保护的姿态,仰头质问:“我夫君怎么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周围有人闻言便开了口:“祝小娘子,你夫君欲趁酒醉逼\奸二皇子妃,被二皇子妃打晕了。”


    “逼\奸?!”祝小蓟闻言,登时发怒,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向唯唯诺诺的他当即毫不留情面地顶了回去:“我夫君为人清白端方,怎么可能会做出逼\奸这样的事情?!谁敢平白污蔑我夫君,我必不放过他!”


    有人道:“二皇子妃亲口所述,难不成还有假不成?”


    祝小蓟闻言,登时抬起头,下意识看向祝仙蓉。


    他的眼睛失了往日的乖巧和柔顺,褪去金丝雀皮的祝小蓟此刻眼神里唯有彻骨的冷意,直勾勾的眼神宛如一把利剑,几乎要刺穿祝仙蓉身上虚伪的皮,让祝仙蓉难以直视他。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刻,也许只有几秒钟,祝小蓟才再度开了口,声音发哑,宛若杜鹃啼血,一字一句道:“我夫君不是这样卑劣的人我不是要你们相信,而是我说的话就是事实。”


    他用力将薛景元揽进自己怀里,随即掷地有声道:“你们若要怀疑,那我反倒要问一句你们凭什么觉得祝仙蓉没有说谎?!”


    第140章


    那人倒没想到祝小蓟一个小小妾室,竟然敢当众顶撞自己,当即变了脸色,就要发怒。


    可还未开口说话,一旁的太子李煦章就开了口,道:“好了,到此为止,不必起争执,都各自散了吧。”


    他负手站在人群中间,声音淡淡:“今日之事,在未查清楚前因后果之前,不许胡乱声张,更不许说出去,添油加醋。”


    李煦章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眼神里带着些许警告:“今日之事,待本宫禀告陛下之后,再行定夺,任何人不许私自相传。若被本宫发现有人善自走漏今日之事,别怪本宫查出后,不留情面!”


    在场的人都被李煦章分外严肃的神情和音色吓的一哆嗦,纷纷低头:“是。”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等薛景元醒来后,与祝仙蓉对峙,但祝仙蓉应该是为了保证此事能成,所以给薛景元下了十足十的量。


    而薛景元为了抵抗药性,强行催动内力压制,昏迷前死死压制的药性忽然反弹,在经脉间流窜游走,薛景元差点筋脉爆裂而亡。


    好不容易送到太医院捡回一条命,可至今未醒。


    好好的赏花宴被这场意外给搅和了,李煦章见事情事关皇家的脸面和威严,思来想去,还是将此事详细写尽,上报到了皇帝的案头。


    但在纸张的最后,李煦章又添了一句,说这些事情都是从祝仙蓉的角度来描述的,具体的真相,还是要等薛景元醒来后才能复原。


    可李煦章不知道,这件事,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真相都应该是“薛景元逼\奸祝仙蓉。”


    难不成,真的要等薛景元醒来之后,给出一个截然不同的说法?


    无论他和祝仙蓉是真的旧情复燃两情相悦情难自禁,在皇家别苑的假山内就干柴烈火;还是实际上是祝仙蓉欲从薛景元身上借种生子,这两个版本,都不如是“薛景元逼\奸祝仙蓉”更适合维护皇家的颜面。


    毕竟,如果这件事,祝仙蓉是全然被动的,那他被发现的时候身上的衣衫还是完整的,应该不至于失身,如此,倒也还能让人接受;但如果祝仙蓉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是完全主动的一方,那不仅李绣章的脸上挂不住,整个皇家的颜面都会也因此蒙羞。


    因此,还未等薛景元醒来,思明帝就直接将此事归结为薛景元的问题,将薛景元下了大狱。


    这一招直接打了清阳王一个措手不及。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大儿子怎么出去玩了几天,回来就背上了“调\戏逼\奸皇子妃”的罪名,甚至思明帝还不给人任何辩解的机会,就将尚且还在昏迷之中的薛景元下了大狱。


    帝王的宠爱如风一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但其实说来说去,帝王的宠爱,在实实在在的皇家的利益面前,都得让路。


    清阳王和徐弱水不得不为了给薛景元脱罪而到处奔波。


    他们现在寄希望于能找到一个有足够身份、深得皇帝信任的大臣做目击证人,可一连奔波了几天,往日里交好的朋友,不是因为不想沾染上麻烦而称病委婉推脱,就是见风使舵,换了一副面孔,冷冰冰地夫妻二人拒之门外。


    清阳王和徐弱水这边焦头烂额,祝小蓟也并没有闲着。


    薛景元被下了大狱之后,祝小蓟都快急疯了,被徐弱水关在家里也并不老实,竟然偷偷逃出去,胆大包天地敲了登闻鼓,要求求见思明帝。


    思明帝即便听到了鼓声,也当然不肯见他,就这样将他晾在了宫门之外,任由祝小蓟将登闻鼓敲破也不理。


    祝小蓟敲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登闻鼓,这一天一夜里,他水米未尽,只知道机械地挥动着双手,将登闻鼓敲得咚咚作响。


    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祝小蓟已经全无力气,脸色发白,双腿发颤,跪在鼓边,轻轻喘气,全身上下唯一的力气都用来支撑身体不倒下,而锤则被他抵在地面上,因为手腕发颤而轻轻抖动。


    徐弱水都看不下去了,俯下身来劝祝小蓟回去,却被祝小蓟摇着头拒绝了:“我不,不回去”祝小蓟额间的青丝凌乱地垂落下来几缕,被汗水打湿,狼狈地黏在苍白的脸上,声音虚弱无力,如同游丝:“我夫君是冤枉的”他双唇毫无血色,因为一直没有喝水而干裂起皮,因为开口说话,还渗出了淡淡的血。


    而他往常明亮干净的瞳仁此刻已经失了神,瞳仁里失去任何光彩,双唇一张一合,断断续续,只会重复着这几个字:“他是冤枉的”徐弱水:“”此时此刻,就算徐弱水再讨厌祝小蓟,也不禁要被祝小蓟的固执所打动了。


    她原本以为祝小蓟是个只会以色侍人、无礼无节的卑贱小妾,却没想到,在薛景元意外蒙难的时候,祝小蓟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躲避藏起来,而是直接去敲了登闻鼓,想要思明帝,为他丈夫辩解脱罪。


    难不成真的是她看错祝小蓟了?


    徐弱水看着浑身汗湿、虚弱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祝小蓟,忍不住有些心疼了。


    她终究也没有狠心,在一家人都莫名受难的时候,她对祝小蓟竟然也起了怜惜的心思:“好孩子”徐弱水说完这三个字,莫名哽了一下,片刻后,她抬起双手,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祝小蓟的额头,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她掌心轻轻搭在祝小蓟的肩头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有母亲在,一定不会让景元出事的。”


    祝小蓟盯着徐弱水,失了光芒与神采的瞳仁里倒映出徐弱水怜惜的脸颊。


    他想说话,想摇头,想告诉徐弱水,他不想离开,他就想等到思明帝允许他进去为他夫君辩解脱罪为止。


    可他说不出话。


    一天一夜未尽水米,加上几乎一刻不停地敲击登闻鼓,哭泣嘶喊,已经让他虚弱到了极致,而最糟糕的是,他腹中忽然隐隐作痛起来,并不像是胃疼,可祝小蓟此刻已经无心分辨这样的痛楚究竟来源于何处,他只能用手按着肚子,强行忍耐,默不作声。


    徐弱水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同意了,便示意摇月和花青上前,欲将他扶起来,可祝小蓟还未完全站起,虚弱的身体就已经撑不住,他踉跄几步,要不是摇月死死地扶着他的手臂,他几乎就要再度脱力跪倒在地,磕伤膝盖。


    他已经完全站不住了,头昏眼花,耳边嗡鸣,两眼也发黑,几乎要看不清前路。


    唯有呼吸声很重,被祝小蓟自己听清。


    就在祝小蓟站在原地,兀自积蓄力气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青绿色的裙摆


    是谁?


    是谁还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薛家人面前?


    微微一怔过后,祝小蓟便勉力抬起眼皮,视线从那蹁跹的裙摆往上移,直到对上了一个熟悉的脸庞。


    是柳知鸢。


    他今日了一件黄罗大袖衫,内着青绿色的杏花纹抹胸和柳花裙,头发用金钗和掩鬓束起,整整齐齐,华贵端庄,没有多余的碎发,是祝小蓟最想成为的模样。


    可如今,祝小蓟已经顾不上羡慕柳知鸢,只因为他听见柳知鸢对自己说:“怎么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柳知鸢问:“你觉得,你这样的身份去敲登闻鼓,陛下会愿意见你吗?”


    祝小蓟用力吸了一口气,不愿意在情敌面前落下风,只能强撑着腹中的疼痛,勾唇道:“起码比什么都不做好。”


    “可你敲了一夜的鼓,陛下依旧不愿意见你,你也没有在现场,不知道真相,即便真的到了御前,又怎么替景元脱罪?”


    柳知鸢缓步走到祝小蓟身边,即将与他擦肩而过时,侧身回头看他,附在祝小蓟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可当日的事情我看到了,我是证人。”


    祝小蓟闻言,失去神采的瞳仁骤缩,片刻后他猛地回过头来,鬓边青丝松松垮垮插着的的玉簪终于飞出,掉落在地,却没有人注意到它的断裂:“你看到了?!那你可有,你有当日祝仙蓉说谎的证据?!”


    “对,”柳知鸢点头,语气平静:“我有证据。”


    “那你快点带我进宫面前陛下!”


    祝小蓟闻言心急如焚,当即就想要拉着柳知鸢走,可下一秒,就被柳知鸢的一句话定在原地:“可我为什么要说出真相?”


    祝小蓟闻言,浑身一僵,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的他好似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整个人情绪几乎要失控,要不是他没力气,此刻可能会抓着柳知鸢愤怒地质问:“你你不愿意帮我夫君”“我当然想帮景元,但是我有条件。”


    柳知鸢很明显就是有备而来,说话时,视线已经转向了徐弱水:“我愿意去御前作证,洗脱景元的罪名,但事成之后,我要当景元的郡王妃。”


    徐弱水闻言一愣:“”她看了看祝小蓟,又看了柳知鸢,脸上很明显就出现了纠结和犹豫的情绪,“这”祝小蓟显然也没有想到柳知鸢会在这个时候,用真相来作为成为“薛景元正妻”的交换条件,一时气急攻心,几欲呕出血来。


    腹中的剧痛愈演愈烈,几乎要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偏偏这个时候柳知鸢还不嫌事大,又多问了一句:“祝小蓟,你也不想景元哥哥无辜蒙冤吧?”


    祝小蓟祝小蓟当然不想薛景元受冤枉。


    可他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薛景元娶正妻主母。


    爱和自私在心里打着架,因为情绪不佳,加上一天一夜未尽水米,祝小蓟身体受不住,小腹疼的厉害,几乎像是内脏绞在了一起一样,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最后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掌心捂着小腹,跪倒在地,引得摇月和徐弱水下意识扶助了他。


    而站在一旁的柳知鸢还以为是祝小蓟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装出这副模样,直到听到摇月惊叫一声,他下意识低下头去,看见祝小蓟裙摆处淋淋沥沥滴出的暗色血迹,才微不可察地止住了口,下意识愣住了。


    “出血娘子他怎么会忽然出血了”摇月急得要哭,下意识想要张嘴求助周围的人,而刚刚抬起头,就看见薛鲤匆匆忙忙赶来,一见到祝小蓟和徐弱水就跪下了,满脸喜色道:“大夫人,娘子,长公子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