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夫君,多好听的两个字,可祝小蓟从这两个字上面得到的,除了上辈子栽的跟头,还有数不清的血和泪。
明明已经打定主意不要再相信他,不要再跟随他,可这辈子的薛景元对他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温柔了,让祝小蓟心尖一软,其中深藏的酸楚化作泪一样流淌下来,沾湿了薛元的衣襟。
不要相信他,不要再相信他。
祝小蓟下意识闭上眼,一遍遍提醒着自己,不愿意再让眼泪流出,可滚烫的液体还是流淌入了薛景元的脖颈,一点点落在了那皮肤之上。
感受到祝小蓟的眼泪,刚刚才把人哄好的薛景元忍不住有些震惊了。
他把祝小蓟搂进怀里,伸出手摸了一把他的脸,意识到祝小蓟又哭了之后,又是无语又是好笑又是诧异:“你怎么又哭了啊。”
他侧过头,动作生疏又轻柔地给祝小蓟擦眼泪,试图缓和语气一般取笑祝小蓟,道:“水做的大小姐似的,偏要爷哄你才成。”
祝小蓟闻言有些生气,哽了一下,哑着声音道:“那小郡王去哄主母去吧,妾不配。”
言罢,他侧过身,背对着薛景元。
薛矜元一噎,片刻后意识到祝小蓟又莫名在吃飞醋刺他,于是无奈地凑过去,腆着个脸又从后面抱祝祝小蓟,在祝小蓟使了点力气挣扎的时候,在他耳边低声道:“好了,爷房里拢共就你一个,哪有什么正妻主母你身子不好,平白又说这些气自己做什么。”
薛景元脑袋忽然灵光一现,道:“莫不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祝小蓟抿着唇,不语。
他总是这样,有什么心事总不说,埋在心里,偏生因为是庶子,常年需要看主母和主君的脸色过活,所以敏感又细心,经常想着想着就兀自神伤,空耗身体。
薛景元简直拿他没办法,也不管自己说的对不对,只瞎猫碰上死耗子道:“罢了罢了,我也不知旁人对你说了什么,只不过爷现今还没有娶郡王妃的心思即便日后会有,我也定不会让他为难你。”
祝小蓟呼吸逐渐轻缓起来,听起来似乎没有方才那般急促了。
薛景元将他翻过来,让祝小蓟趴在自己的胸膛上睡:“好了好了,睡吧。”
他说:“心上和多长了几个窟窿似的,想这么多来日掉眼泪又要人哄,你也不嫌麻烦。”
祝小蓟顶他一句:“我又没有求爷给我擦眼泪。”
薛景元:“我不给你擦,还有谁给你擦?若是爷不在,你眼睛哭瞎了也没人管。”
祝小蓟生气了,扭头又要背过身不理薛景元,薛景元早有准备,伸出手死死将他扣在怀里,掌心抓着祝小蓟的手臂,抓的很用力,不让祝小蓟动作:“又闹脾气,来来回回就这一招,也不腻。”
祝小蓟还未来得及回答,忽然听见薛景元又自顾自笑道:“罢了罢了,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又生气。”
薛景元凑到祝小蓟的耳边,低声开了口,呼吸声飘进祝小蓟的耳朵里,有些痒:“爷就喜欢给你擦眼泪还不成么。”
祝小蓟脸颊莫名一烫,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往薛景元怀里钻了钻,和泥鳅似的将脸埋进去,惹得薛景元大笑几声,顺势将他搂进怀里。
两人闹到半夜才双双睡下。
祝小蓟喝了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清醒过来。
抬眼见日光穿过窗幔,刺进他的眼睛里,祝小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慌里慌张地想要下床,一边穿鞋一边慌张道:“摇月,摇月!”
摇月一直候在外间,听到动静忙跑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道:“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天都已经大亮了,你为何还不叫醒我!”
祝小蓟急的下床,往铜镜前走了几步,“我今日还未去竹影居向大娘子请安呢,待会儿去晚了,她又得罚我”摇月被训的一愣,好半晌,才道:“夫人”祝小蓟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只自顾自急道:“快来,快给我梳头!”
“夫人。”见祝小蓟急的连手都在抖了,摇月方才赶紧上前几步,道:“夫人,今日早起时,小郡王说了,接下来半个月你就安心在青枫苑养身子,每日的晨昏定省,他会去找主母说,做主给你免去。”
祝小蓟闻言一愣,好半晌,才忆起薛景元昨日在床上和他说的话。
他没想到薛景元那句话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实打实的行动,不由得下意识放下手中的钗子,愣怔道:“果真么”“果真。”摇月笑说:“小郡王今日离开的时候,还叮嘱我别叫醒你,让你多睡一会儿呢。
祝小蓟:“”他呆滞地看着摇月,不敢相信这是薛景元会说出的话。
“夫人夫人?”
看着祝小蓟空白的脸庞,摇月小声轻唤他几句,将他的神志拉回:“夫人在想什么呢?”
“没事。”祝小蓟回过神,双手放在腿上,摇了摇头,声音放轻,喃喃道:“只是有些想不通罢了。”
薛景元为何对他这般上心到底是转性了还是被人夺舍了?
“夫人快别想了,方才小郡王房里的疏林姐姐放在送了一包血燕窝来,此刻正在小厨房煨着,我去给夫人端来,夫人梳妆完就快些吃下吧,那可是多少人求着吃都吃不到的好东西呢。”
言罢,摇月就唤了时晴进来,给祝小蓟梳头,随即出去给祝小蓟端血燕窝来。
这血燕窝是大补金贵之物,薛景元赐下给祝小蓟,从厨房端到青枫苑这一路,不知有多少人看去,旁人得知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猜测不提。
有猜测,便会有眼红,等祝小蓟连吃了三天的血燕窝之后,薛景元曾经的乳母林妈妈便有了微词。
“不过是一个小妾而已,其母还是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娼妓,身子都不清白,怎么配吃这种金贵之物?”
林妈妈抱怨道:“我在这府中呆了这十几年,也奶了几个哥儿,倒是从未吃过一次这血燕窝。”
丫鬟们闻言,倚在廊下的柱子边嗑瓜子,一边笑一边将瓜子皮丢到手帕里,道:“妈妈,那祝小娘子毕竟是郡王爱妾,身份不同。妈妈快别说了,若是给那祝小娘子听去了,保不齐在小郡王耳边吹吹枕边风,到时候”她们没再说话,只对视一眼,随即嘻嘻笑成一团。
林妈妈知道那些丫鬟是在取笑自己不配,不由得气闷。
她是郡王乳母,自视身份不同于别的嬷嬷和丫鬟,在府内趾高气昂久了,连带着祝小蓟也并不放在眼底,见祝小蓟都能吃上薛景元赐的血燕窝,她劳心劳力这么多年连白燕也不曾吃上,不免有些嫉妒。
黄昏时几个老妈子凑在一起打牌,林妈妈多吃了些酒,散场时来到小厨房,走进去原本只是想随便吃些主子们剩下的糕点填饱肚子,却不慎撞见灶台上正煨着一碗血燕窝。
那血燕窝是珍品中的上品,色红如朱砂,晶莹滑腻,上面还缀着桂圆红枣和枸杞,闻之香甜,隔着老远,都能想到它香甜柔滑的口感。
林妈妈咽了咽口水。
她驻足站在原地,没多久,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她一看见林妈妈,就皱紧了眉头。
她是专管厨房的,平日里听说过这林妈妈仗着乳母的身份,爱来厨房偷吃,怕小郡王的血燕窝被林妈妈给昧了,便忙开口道:“林妈妈,这血燕窝是紧供着青枫苑的,你可别吃了。”
林妈妈被她一说,登时老脸上有些挂不住,又急又气道:“原不过是祝家送过来赔罪的小妾,其母又是个下贱的娼妇,哪里就高贵了,连血燕窝都要紧着他吃小姐身子丫鬟命,哄的小郡王只听他的话,连带着连我也不理,好好的园子都让他一个人搅乱了,正经人不做,偏做那狐媚子妖精模样,这如何使得!”
言罢,她竟趁酒劲儿,赌气将那血燕窝吃了,随即拄着拐杖离去,一路上还唠唠叨叨个没完,好些人隔着老远都听见了。
丫鬟拦她不住,只无奈,等摇月来取血燕窝时,只能据实相告,连带着林妈妈方才在厨房里的话都说了。
什么“狐媚子”“妖精”这类难听的话,很快在府里传开,被祝小蓟知道了,委屈不已,但又不敢和薛景元的乳母撕破脸,只能气的在房间里直掉眼泪。
他病中本就胃口不好,又爱生闷气,堵得心口不舒服,连带着晚饭也没有吃成,一个人恹恹地倚在小塌上看书,饭菜摆在桌上都放凉了,也没见他动一口。
摇月见了心里着急,正站在门口不知道如何劝的时候,忽然见不远处遥遥走来一个人影。
摇月见状,眼睛一亮,忙上前去,行礼道:“小郡王。”
“嗯。”薛景元一抬手,示意他起来,随意问道:“你家主子今日饮食如何?进药了吗?”
摇月正愁没处告状,故意吞吞吐吐地说了几句,语焉不详,只说他家主子受了委屈,但又没说明白受了什么委屈,听的薛景元心头起火,推开他,大踏步往房里走去。
一进门,果然见饭菜都还一口未动地放在桌上,而祝小蓟则坐在贵妃榻上看书。
薛景元走到他身边,高大的影子在书面上投下阴影,沉声道:“祝小蓟。”
祝小蓟闻言,下意识抬起头,见薛景元来了,下榻就要行礼,被薛景元按住肩膀,问:“怎么又不吃饭。”
他语气不太好,但算不上差:“大夫不是让你好好养身子吗?”
祝小蓟又坐了回去,恹恹道:“不想吃。”
他说:“没胃口。”
薛景元解开披风丢给进来服侍的小侍,在祝小蓟身边坐下了,掌心包着祝小蓟的手,道:“谁又给你委屈受了?连带着对我也没有好脸色。”
祝小蓟撇他一眼,不说话。
薛景元最烦他这样,抬高了声音:“说话。”
他指尖按着祝小蓟的唇,耐心尽失,只恶狠狠道:“祝小蓟,你这张嘴是黏上了还是怎么的,要得你一句话怎么就那么难?”
祝小蓟本来还在委屈,被薛景元一凶,眼睛又开始泛红了:“我又没说我受委屈了,小郡王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他说:“难不成我连不用膳的权利都没有么?”
“我把你娶回来不是让你每天摆着个臭脸给我看的。”
薛景元说:“到底是为什么不高兴?”
祝小蓟看他一眼,又闭了嘴,就是不说话,像是成心要把薛景元气死。
薛景元一怒之下抬手将桌上的茶盏丢在地上,茶水泼了摇月一裙子,碎瓷片飞出去好远,瓷片碎裂的炸响割的人耳膜生疼。
薛景元一生气,满屋子的人都跟着跪下了,胆战心惊地不敢说话,唯有祝小蓟坐在贵妃榻上,闷着头看书。
薛景元胸膛起伏,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片刻后站起身来往门口走了几步,走到屋中又到头回来,重新坐回祝小蓟身边,从后面抱住了祝小蓟,努力放缓语气,道:“和我说说话吧,祝小蓟。”
他自己都快崩溃了,只问:“到底又是谁惹你了?”
祝小蓟看书的动作一顿,片刻后转过头来,看着薛景元,好半晌才道:“妾不敢说。”
“你说就是。”好不容易得祝小蓟一句话,薛景元赶紧接上:“和爷说说,谁让你不高兴了?”
祝小蓟生平最不齿别人告状,一向老实本分地安居后宅,不愿意得罪那些嬷嬷丫鬟们,但架不住总有人要走到他面前贴脸。
没做狐媚子的事情,却得了骂名,祝小蓟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心想既如此,不如他就做一回狐媚妖精。
上辈子他处处隐忍退让,都活的这样窝囊了,却未能换来一个好结果,这辈子,大胆一些又何妨?
思及此,祝小蓟计上心头。
他抽了抽鼻子,眼睛顺势泛红,他伸出手,搂住了薛景元的脖颈,像是菟丝花似的攀在薛景元身上,柔弱不能自理。
白藕似的一截玉臂,脆弱的似乎一折就断,配上他盈盈的一抹光灿泪光,简直要多妖媚有多妖媚,直让薛景元眼睛都看直了:“爷,”他一开口就是破碎的哭腔,落下来时凝在白皙无暇的脸颊上,更显无助脆弱:“我不敢说”薛景元都快急死了,只催促道:“你快说,有爷在,没人敢欺负你。”
祝小蓟可怜巴巴道:“果真吗?”
“果真。”薛景元握住他的手腕,“到底怎么了?”
祝小蓟动了动唇,用余光隐晦地看了一眼摇月,摇月顺势跪下来,将前情后果都说了一遍,又添油加醋道:“那林妈妈不仅偷吃了我们主子的血燕窝,还说我们主子是狐媚妖精,园内许多人都听见了,我们主子从下午开始就在哭了,血都呕出几回了!”
祝小蓟:“”倒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可薛景元却信以为真,还以为祝小蓟真的吐血了,用掌心捧起祝小蓟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紧张道:“吐血了?要不要我叫郎中来?”
祝小蓟看着薛景元脸上不似作假的关心,忽而不知道想到什么,伸出手攀在薛景元身上,一甩帕子,继续哭道:“夫君!”
他一边哭,一边打颤:“我,我”他“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反而一声“夫君”把薛景元说的心魂俱颤,恨不得把心捧给他。
“好了好了,别哭了。”薛景元一边手忙脚乱地哄他,一边一拍桌子,站起身怒气冲冲道:“这林妈妈不过仗着哥儿们吃过她几日的奶,在园里作威作福,平日里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却逞的他比祖宗还大!不如现在就让人撵了她出去,从此大家干净!”
第122章
祝小蓟虽然讨厌林妈妈,但也只是想借着薛景元狐假虎威一下,倒没有真的想把林妈妈给撵出去。
见薛景元这架势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倒像是有真的把林妈妈撵出去的趋势,祝小蓟忙从塌上下来,拉住了薛景元的手,忐忑道:“夫君不必为我如此,不过一碗血燕窝而已,林妈妈喝了也就喝了,倒也不打紧。”
薛景元却不依,只管凝眉道:“这些老妈子,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倒还真把自己当主子瞧了,今日若不借此敲打敲打她,来日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言罢,忙唤了人近前来,要撵林妈妈出去。
祝小蓟想要拦,却拦不住,门口的丫鬟们见势不对,和林妈妈交好的,忙去告诉林妈妈,林妈妈当即慌了神,趁薛景元的侍从还没来,急急去找徐弱水做主去了。
徐弱水正吃完饭准备午睡,刚褪完衣,就听见前厅闹将起来,没多久,她身边的心腹丫鬟锦和就走了进来,道:“大娘子,林妈妈求见。”
“哦,那老货来做什么。”徐弱水道:“告诉她,我要睡了,让她午后再来。”
锦和又道:“大娘子,林妈妈恐怕有急事,方才一边拄拐进来,一边喊救命呢。”
徐弱水:“”能把一个久经宅院的老妇人吓的喊救命,怕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徐弱水想了想,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命人取来衫子,披好后,才出了内屋。
一到前厅,就看见林妈妈拄着拐杖跪在地上哭泣,到底是奶过哥儿们的乳母,徐弱水即便不喜她,也扶着桌子,假笑着坐下了,只道:“林妈妈今日怎么来了?”
“大娘子大娘子!”徐弱水一来,林妈妈,好似见了救星似的,忙膝行上前几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大娘子,求您救救我!”
徐弱水习惯了午睡,这会子被打搅,头突突的疼,涂了红色丹寇的手指按着太阳穴,道:“怎么了?”
“小郡王,小郡王”林妈妈哽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小郡王说要撵我出去!”
“”徐弱水原本还闭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闻言豁然掀起眼皮,道:“他要撵你出去?”
徐弱水问:“他没事撵你做什么?”
林妈妈被问的一噎,支支吾吾了好半晌,说一句藏一句,将事情的大概经过说了出来,绝口不提她吃了血燕窝的事情,只说是薛景元听信了祝小蓟这个狐媚子的谗言,说要赶他出去。
徐弱水在内宅呆了四十年,倒还不至于如此天真,心知薛景元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发怒要撵人,但只做不知,让人去传了祝小蓟来,当面对证。
祝小蓟被徐弱水传唤,有些心慌,一急又想哭,薛景元看他实在害怕,便道:“慌什么。”
他说:“左右是我要撵他,没事叫你作甚,我去母亲那里一趟,当面和她说。”
言罢,他起身就要走,祝小蓟下意识抓住了他。
感受到衣袖处传来的重量,薛景元下意识转过头,看向祝小蓟,问:“怎么了?”
祝小蓟其实胆子不大,还有些小,上辈子最怕惹事,这辈子胆大妄为这一次,临了了又退缩了,仰头看了薛景元一眼,随即主动上前,抱住了薛景元。
薛景元被他抱的一愣,片刻后低下头,看着祝小蓟的头顶,下意识抬起手,轻抚过祝小蓟的后腰和背,感受到掌心的颤抖,这才意识到祝小蓟是在害怕
这小双儿,装狐媚都装不像,听到他说要把人撵出去,自己倒先心虚起来。
薛景元哪能看不透祝小蓟,心里只笑,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怎么了?难不成是心疼那婆子不成?”
祝小蓟脸颊埋在薛景元的怀里,闻言迟疑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思考了片刻,随即谨慎有又小心道:“夫君,可不可以不生气。”
薛景元简直想笑出声,但又强行压下,只板着脸道:“为何。”
“为那婆子生气不值得。”
其实是祝小蓟怕那婆子被撵出去之后,宅内人见状,会兔死狐悲,表面顺服但心中对他敌意更甚,为了保全自己,他只道:“那婆子毕竟奶过哥儿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一碗血燕窝罢了,便让他一碗吧。”
薛景元知道祝小蓟在想什么,闻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道:“你别怕。”
他说:“我不是那不知事的公子哥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一个婆子而已,我想撵就撵了。”
薛景元说:“你若怕日后有人还敢针对你,为难你,日后你就搬到我的凤霄阁来,那你都是我的人,没人敢欺负你。”
祝小蓟闻言心中一惊,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薛景元,想要说些什么,但薛景元已经俯下身来,捏着他的下巴轻吻了一下他的唇,随即转身出去了。
他甚至没带上祝小蓟,自己去见徐弱水了。
祝小蓟愣怔过后,忙追出去。
摇月“嗳”了一声,唤了一句“小娘子”,随即拿起外衫追过去,披在祝小蓟只着了一件襦裙的肩头上,道:“小娘子,外面冷。”
祝小蓟被冷风冻的一个哆嗦,忙在门槛内停住脚步,倚在门口,看着薛景元的背影,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好半晌,才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捏着袖子,直到指骨泛白,小声道:“摇月,怎么办?”
他慌忙摇了摇头:“我刚刚,我刚刚是不是做错事情了”他真的害怕,害怕林妈妈真的被撵出去,这样,他是不是就算坏人了?
他没想这样的他只是不想再被欺负,不想再任人鱼肉任人宰割被人践踏,他只是想在这后宅中有点尊严地活下去而已。
见祝小蓟慌了神,摇月忙上前一步,用眼神安抚着祝小蓟,忙道:“娘子莫慌。”
他说:“此事本就是那林妈妈不对,既然做错了事情,就合该由主子惩处。”
摇月是祝家的家生子,祝小蓟的陪嫁,在这腌臜的后院摸爬滚打,又不是没见过世面,便道:“小娘子只需要知道,在这后院里,所有人都靠不住,只有您的夫君,薛景元才靠的住。有他一日恩宠,您便有一日倚靠,才能在这后宅中过的舒心。”
摇月压低声音,继续道:“小娘子不用怕得罪那些婆婆丫鬟们在这后宅中,先得立威,才能收买,小郡王这是在帮您呢。”
祝小蓟恍然道:“只有薛景元才靠得住吗”“是的。”
摇月说:“宁为高门妾不为穷人妻,小娘子,虽然夫君的恩宠也不是时时都有的,但您总得先靠他,之后才有自己的一番说法。否则单凭你自己,无有娘家作靠山,手中又拮据,若是有一天,小郡王有了郡王妃,您一无母家二无子嗣三无钱财,究竟要如何立足呢?”
祝小蓟不说话了。
是啊。
他的娘家不会帮他,他手头有没有多少钱,哪一天薛景元把他扫地出门了,他还会像上辈子一样,凄惨度日。
不行,不行!
他好不容易才重来一世,怎么能容许自己再流落那样惨淡的境地?
思及此,祝小蓟用力握紧指尖,总算冷静下来了。
他闭了闭眼睛,重新走回房屋中坐好。
摇月说的对,薛景元的宠爱又不是时时都有的,何况他心里还有祝仙蓉,说不定哪一天,薛景元就把自己扫地出门了。
所以先不管他究竟为何会忽然对自己这样好,但总归不是件坏事,他总得在薛景元对他还未完全失去兴趣之前,拿到一笔钱,以便日后傍身用。
可钱从哪里来呢?
祝小蓟思来想去,忽然想到自己的母亲临逝前,曾经留给自己一个百宝箱的钥匙。
那时她在青楼多年攒下的梯己,原本是算作祝小蓟的嫁妆的,可在他母亲病逝的时候,那百宝箱被祝家人翻出,仗着他年纪小,便收起来了,祝小蓟嫁过来五六年了,都没见过那个百宝箱。
那里面的东西,虽然不算是珍奇异宝,但也难得一见,若是能换做钱财,也能够祝小蓟生活生活个几年了。
思及此,祝小蓟便打定主意要回祝家一趟,拿回他的嫁妆。
可他要出门,没有夫君的允许,是不行的,于是他在房内焦急地等了薛景元一会儿,直到薛景元的身影再度出现在苑外,他也顾不上外面冷,飞奔过去就抱住薛景元:“夫君!”
薛景元一愣,下意识伸出手抱住他,将他接在怀里。
明明前几天对他还是冷冰冰的生气模样,怎的今日忽然转性了?
薛景元有些奇,低下头,看着祝小蓟,道:“怎么了?”
祝小蓟仰起头,看着薛景元,抿着唇不说话。
薛景元见状啧了一声,托着祝小蓟的臀部将他抱了起来,随即走进房里,走到榻边,才将祝小蓟放下。
祝小蓟忽然变的黏人起来,或许他其实一开始就是很黏人,盯着薛景元看了一会儿,又爬过来要靠薛景元:“”薛景元扯下披风,丢给侍从,见祝小蓟眼巴巴地看着他,直到祝小蓟是有事要问,但故意不说,只引得祝小蓟自己开口:“怎么了,这样盯着我看?”
祝小蓟闻言犹豫了一阵,随即道:“夫君”他忐忑道:“那林妈妈”薛景元看了他一眼,知道祝小蓟心急,但是就是坏心眼地不说,故意慢慢呷了一口茶,直到祝小蓟着急了,他才慢声道:“给了她一百两银子,让她出府养老去了。”
祝小蓟:“”虽然知道薛景元向来说一不二,决定好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决定,但听到林妈妈的下场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心惊。
他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薛景元也会对他这样无情。
薛景元见他又不说话,忍不住又道:“怎么了?心软了?”
他说:“一百两银子也不少了且不说她自己在府中多年攒下的那些钱,光这一百两,就足够她衣食无忧地过上四五年。”
祝小蓟知道,林妈妈出府之后多半也不会过的很差,但他还是害怕。
他抿着唇,脸色有些白,薛景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祝小蓟脸色不好,纳闷道:“你又怎么了?”
他将枫露茶放在桌上,茶盏和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发火的前兆:“祝小蓟,你这有话不说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改?”
祝小蓟瑟缩了一下,片刻后伸出手,主动圈住了薛景元的脖颈。
“”温香暖玉入怀,薛景元心中那点芝麻大小的怒火又诡异地熄灭了。
他深吸一口气,闻着祝小蓟身上的体香,伸出双臂抱住小双儿纤细瘦弱的身躯,隔着一层襦裙抚摸他的蝴蝶骨:“说说吧,怎么又不开心了。”
“小郡王以后也会这样撵我出去吗?”
祝小蓟一句话,就让原本脸上还带着笑的薛景元彻底僵住了,放在他肩膀上的掌心也顿住,好半晌没有敢再动作:“哪一天,若是我也惹夫君不高兴了,夫君也会一纸休书再一次的,把我撵出薛府吗?”
第123章
上辈子薛景元将一纸休书丢到自己脸上,将自己彻底扫地出门时的音容笑貌还犹在耳畔,即便是重活一世,祝小蓟想到这个画面,还是不由得战栗,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此刻如坠冰天雪地。
纵然心有准备,但若要祝小蓟设身处地再一回忆回想,若要他再一次经历,祝小蓟觉得,他大约宁可吊死。
在东周,被休弃回家的双儿,是不能再回娘家的,娘家觉得丢人,也不会主动再接纳他们。
而那些双儿本就身娇体弱,被养在后宅,大多数都已经被养废了,失去了独立谋生的能力,被休弃之后,除了要忍受旁人的流言和指点,还只能仰仗娘家给的陪嫁嫁妆生存,而祝小蓟是妾,嫁进薛府时,祝家一顶花轿就直接把他从侧门抬进了薛府,根本就没有给他准备什么正经嫁妆。
可以说,如果现在祝小蓟真的被薛景元扫地出门,不到三天薛景元就能在街头巷尾发现他被冻死的尸体。
祝小蓟重活一世,暂时不想死,或者说,不想主动找死。
虽然薛府规矩多,虽然薛景元对他很凶,虽然婆母和主君不怎么待见他,虽然下人们也多半都看不起他,但在薛府内他起码是衣食无忧的,还有人伺候——一旦被赶出去,祝小蓟都不知道要怎么生活。
他身子日前坏成这样,离了薛景元,他要怎么活下去?
思及此,祝小蓟伸出手,用力圈住了薛景元的脖颈。
他是真的被薛景元吓到了。
薛景元倒真没想到祝小蓟的心思敏感成这样。
明明是在给他做主,反倒让祝小蓟想起了伤心事——这不是薛景元的本意。
思及此,薛景元将祝小蓟抱到自己的大腿上,用手圈住祝小蓟的背和腰,侧过头去,给了祝小蓟一个温柔又缠绵的吻:“别怕。”
他指尖摸进了祝小蓟的裙摆,在那柔嫩滑腻的腿上摸了一把,随即沉声道:“不会赶你。”
祝小蓟还是害怕,最后竟然抽抽搭搭地又哭了起来,把薛景元哭的很不耐烦,直接将他按在了贵妃榻上,手指灵活地解开了祝小蓟的腰带。
摇月和锦和见状,忙退下出去了,还顺带关上了房门。
“连吃了三天的血燕窝,把身子养好些没有?”薛景元把人娶回来又不是当花瓶摆了好看的,祝小蓟哭起来又可怜又可爱,他忍不住心头火起,下半身的火也一同燃了起来,埋在祝小蓟脖颈处哑声道:“爷忍不住了现在就想要你的身子。”
祝小蓟还在哭,但哭的时候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就是生怕薛景元哪一天因为自己做错事情,突然又翻脸不要他了,把他丢出薛府,因而没搭这腔,只自顾自问道:“爷,爷日后要是娶了主母,有了温柔贤良的郡王妃,还会来我的院子里吗?还会如今日这般对我好吗?会把我休掉吗?”
薛景元:“”他简直懒得回答。
没有哪个男人会想在床上回答这么多的问题,他们大多数时候也不会在床上思考,薛景元也一样,此刻除了想做那档子事没别的,闻言也不答,火急火燎,三下五除二剥掉了祝小蓟身上的襦裙,露出里面单薄的一件粉色杏花纹样肚兜。
祝小蓟的母亲当年是青楼的花魁,样貌名动京城,引得无数公子哥儿流连她处,二十多年前,京城的无数佳人,包括女子双儿在内,提起她都是咬牙切齿的,而她的血脉祝小蓟既然也是随了她的,一身白皮肉嫩生生的,身子也温软纤细,尤其是那处,又湿又滑,薛景元纵然当年厌恶祝小蓟,连新婚当夜都未曾碰过他,但在一次醉酒尝过祝小蓟的身子之后,就夜夜宿他处,最后连主母都顾不上娶。
潮热低哑的喘息自祝小蓟的身边响起,祝小蓟刚刚流产完没几天,又经情事,简直难受,可他又不可能把薛景元从他床上踹下去,只好忍着,由着薛景元从他身后抱住他,给予他痛苦和欢愉参半的快感:“祝小蓟祝小蓟”薛景元一遍一遍地叫他的名字,祝小蓟的身体不自觉向前倾去,头顶差点撞到榻扶手上,被薛景元及时地用掌心护住,拉了回来。
薛景元把祝小蓟翻过来,从上面覆上他,一边用手臂圈住祝小蓟的身体,一边胡乱吻他的眼睛、脸颊和唇。
祝小蓟的一头柔顺发亮的青丝散在榻上,清丽如雪夜明珠那般漂亮的莹白容颜混着汗液,脸颊桃红与情\欲一起蒸腾,娇艳粉嫩的唇微张着,露出糯白的贝齿,如烟似霞的胭脂已经被薛景元亲的不能看了,浅浅淡淡的一抹粉蔓延至唇角下方,而他此刻泪水蒙蒙,如七月西子湖上的水波潋滟,呼出的气息黏热,混着祝小蓟身上的体香味,简直可以称的上是雪肤媚骨,他此刻真如妖精一般,香汗淋漓,让人理智全无,真恨不得亲过他身上每一条优美弧线。
林妈妈没说错,祝小蓟可真是个狐媚子。
薛景元咬牙切齿地想。
他握着祝小蓟的小腿,就像是握住了纤弱莹白的海棠花枝,沉下身躯吻过丝丝黑发黏着的修长脖颈和精致锁骨,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只恨不得面前这一枝海棠花开的媚态只有他能看,只有他能占有享受,只有他能把玩拥吻:“祝小蓟,再给我生一个孩子”他握着美人如流云缎带的盈盈一抹细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胡乱道:“给爷生一个孩子,爷把你当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一样,供起来成不成”祝小蓟现在难能听清他的话,只能胡乱用双手圈攀住薛景元的脖颈,“嗯嗯”像是在回应,实则瞳仁涣散,根本不知道薛景元在说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天黑了。
摇月在门外等的腿都要麻了,仰起头看着天上点点的星子,正犹豫要不要蹲下来歇一会儿的时候,门忽然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摇月下意识转过头头去,见是薛景元,忙跪下道:“小郡王。”
“嗯。”薛景元将散下的青丝头梳到头顶,向来冷淡的眸子此刻分外明亮,但声音却是哑的,只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声,倒也不看摇月,任由身上的衣衫还敞着,露出里面线条分明的腹肌和劲瘦的一截细腰,上面还沾着薄汗,“去传膳。”
他说:“你家主子累着了,要进些食。”
摇月闻言心中一跳,随即点头,领命而去了。
薛景元关上门,走到小榻边,看着蜷缩着身体埋在他外衫里睡觉的祝小蓟,忍不住笑了笑。
他伸出指骨,轻抚着祝小蓟从他外衣里露出的带着些许春意的侬丽脸庞。
似乎是察觉到了薛景元的气息,祝小蓟鸦羽般的眼睫轻颤,悄然睁开了眼睛。
他眼睛微微迷蒙,看着薛景元,片刻后哑声道:“夫君”“在呢。”薛景元现在心情很好,祝小蓟听得出来,“要不要扶你起来,吃点东西?”
祝小蓟闻言一顿,趴在榻上,小声道:“爷太”他声音低了下去,脸上也飞出一抹绯色:“我起不来了”言罢,他逃避般把脸埋进了手臂里。
薛景元觉得他可爱,便将他整个人从小塌上抱了起来,像是在抱一个大号的人偶娃娃,不费吹灰之力:“那爷喂你吃。”
祝小蓟靠在薛景元的胸膛上,身上只有一件薛景元的外衫蔽体,他的裙子肚兜都被薛景元撕烂丢到床下去了:“夫君”薛景元爽过之后大脑也清醒不少,此刻倒是有问必答了,抱着他,问:“怎么了?”
祝小蓟双脚蜷缩起来,脚掌压在薛景元的大腿上,小声道:“夫君可否允我一个请求。”
薛景元现在心情不错,就算是祝小蓟让他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他估计也会应,于是便道:“什么请求?”
祝小蓟迟疑片刻,随即道:“我想回祝家。”
薛景元:“”他原本还带着笑、春风拂面的脸瞬间阴沉下来,难看的很:“你想回祝家?!”
薛景元心情立刻晴转雨,听到祝小蓟要回娘家,宛若火点燃了线,马上一点就炸,厉声道:“你想回祝家做什么?!休书已经被我寻出来撕了,你现在就是我薛景元的妾,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不许你离开薛家半步——”“不是。”祝小蓟看着在暴怒边缘的薛景元,道:“我母亲走之前,给了我一把百宝箱的钥匙,说是留给我的嫁妆,但我嫁来薛府之后,祝家并没有把百宝箱给我,所以我打算亲自回去取。”
薛景元:“”因为这一句话,薛景元和瞬间冷静下来:“哦。”
他说:“回去取你娘亲的遗物,取完就回来?”
祝小蓟点了点头:“对。”
他想了想,坐在薛景元的大腿上,又伸出手,勾住了薛景元的脖颈,低声道:“夫君对我这样好,我怎么舍得离开夫君呢?”
这句话好像温泉一样,把薛景元暴怒的心瞬间抚平了,薛景元揉着祝小蓟温软的身子,展眉道:“那就去。”
好似方才那句“不准祝小蓟离开薛家半步”不是他说的那样,薛景元捏着祝小蓟的下巴,肆意亲着那涂丹似的檀口,含含糊糊道:“等你取完你娘亲的遗物,我若是有空,就亲自来祝府,接你回薛家。”
祝小蓟闻言,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丝假笑:“夫君对我真好。”
“以后会对你更好。”薛景元低眸看着他,即便话音里带着慵懒的笑意,但烛火下他的眼睛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瞳仁,幽幽地闪着光,依旧让人不寒而栗:“但是我先和你约法三章,你取完遗物就马上回薛府,不许逗留。”
薛景元的手指往下滑,片刻后猝不及防地用力收紧,祝小蓟呼吸一窒,眼球微微翻白:“你要是敢中途跑了,被我发现祝小蓟,你看我回来之后,会不会把你艹死在床上。”
第124章
薛景元就是那样一个狗脾气,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高兴的时候怎么温柔怎么来,不高兴的时候,整座薛府都能给他拆了。
从来只有旁人顺他意的份,从来没有别人忤逆他的时候。
他是嫡长子,是郡王,日后清阳王府的新主人,还深得皇帝宠爱与信赖,是皇帝的心腹宠臣,有这样几个因素在,朝中没有什么人敢随便惹他,在清阳王府中就更不用说了,连徐大娘子都不敢随便训斥他。
清阳王年岁渐长,正是需要一个靠谱的长子来接班的时候,没事也不会去在薛景元面前找事,更何况是后宅的事情,他更懒得管了,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薛景元怎么折腾了。
有了主君的默许,薛景元和清阳王府的半个主人差不多,他自己房内的祝小蓟,更是被薛景元看的牢牢的,少了个头发丝都不行。
祝小蓟知道薛景元的控制欲很强,他想做的事情和决定,旁人基本就没有置喙的余地,于是便收了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只道:“妾知道了。”
他说:“妾会听话的。”
他这样乖巧的姿态极大地满足了薛景元的占有欲和掌控欲,薛景元放开了他,随即把他抱到大腿上,像是逗一只小猫小狗一样,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一会儿,很想再来一回,但怕祝小蓟顶不住,便没有再碰他,只是抱着他喂了一会儿饭,两个人一同沐浴之后,才双双睡下。
为了不让“血燕窝事件”再度发生,薛景元就让祝小蓟搬到了他的凤霄阁。
凤霄阁可比祝小蓟的青枫苑好多了,阁内终日烧着上好的银丝炭,阁内四季如春,还有成群的丫鬟小侍们伺候着,贵妃榻上放着狐皮等软垫,侧面围子上还放着隐枕,靠在上面,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凤霄阁内还有独立的小厨房,不比得青枫苑的伙食时常需要去厨房拿来,虽有食盒,但冬日寒冷,送到时大多也凉了一半了,而在凤霄阁,时时刻刻都能吃上新鲜的糕点和饭菜,简直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有时候薛景元会将政务公文带回凤霄阁看,祝小蓟就乖乖缩起小腿,倚靠在他怀里,像是个小老鼠一样,也不说话打扰他,就这样低头默默地啃食食物,白净的脸颊撑得鼓鼓的,有时候吃水果的时候,还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大户人家喜欢“食不言寝不语”,像吃会发出声音的脆响水果,那些大家小姐和高门小侍通常都会用长袖捂着嘴,挡住之后才细嚼慢咽,尽量不发出动静,但是祝小蓟是妾,从小未曾被教这些,也不晓得要少吃些练就纤细腰肢,来讨得夫君欢心,吃完一块核桃枣糕之后,还想伸手去拿。
薛景元的笔在公文纸上圈了一下,见祝小蓟光顾着吃不理他,动作一顿,指尖捏着毛笔,斜眼看了一眼祝小蓟一眼,随即道:“还吃。”
他说:“等会儿吃成个胖子,就把你打发出去。”
祝小蓟最怕薛景元说要把他打发出去,起码现在不行,闻言立刻呲溜一下收回手,扭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薛景元一眼,企图用眼神唤醒薛景元的良知,见薛景元仍旧面无表情无动无衷的模样,于是想了想,便一爬到薛景元身上,用双手圈住了薛景元的脖子。
他这半个月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又不需要去竹影居请安看徐弱水的脸色,心情要多舒畅有多舒畅,吃喝又精细,很快就涨了些肉,抱在怀里时,没有那样硌人了。
薛景元抱着怀里的祝小蓟,闻着他身上身上的体香,又不动声色地摸了摸祝小蓟的皮肤,确认祝小蓟真的胖了些,没有之前那样瘦的几乎皮包骨的时候,才轻轻勾起唇笑了笑,道:“在我这凤霄阁作威作福,眼见着便沉了不少,若我不是郡王,怕是整个清阳王府都会给你吃垮。”
祝小蓟闻言,知道薛景元是在故意取笑他逗乐,于是也不说话,用脸颊蹭着薛景元的脖颈,小声道:“那我少吃一点,夫君不要赶我出去,好不好?”
薛景元说:“我养你这半个月,你也吃了我不少血燕窝,我总得从你身上收点报酬吧。”
祝小蓟闻言,抬起头来,盯着薛景元看了一会儿,随即主动凑过来,在薛景元唇上亲了一下。
薛景元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猛然翻身,将祝小蓟按在了身下,指尖从祝小蓟的脚踝一路往上,伸进了他的裙摆。
屋内的小侍们见怪不怪,收拾好东西出去了,还放下了水晶珠帘,退至外间。
屋内闹腾了半小时,没多久,薛景元就又叫了水。
小侍们抬水进去的时候,只见薛景元正靠在小几上,白色的内衫随意的披在身上,低头执笔批阅公文,而他露出的肩头上还有淡淡的指甲指痕,像是被猫挠的一样。
祝小蓟除脸外的全身都蜷缩在薛景元的衣袍里,只露出白皙透粉的一双脚背,青丝散下,后脑勺枕在薛景元的大腿上,闭着眼,由着薛景元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头和脸,时不时转过头,用脸颊蹭一下薛景元的掌心。
倒真像是薛景元养的一只狸奴。
听话,乖巧,漂亮,好养活,偶尔会恃宠而骄一下,但绝对不会过度,开心时眉眼弯弯的,露出糯白的牙齿,讨好地冲着薛景元笑,看起来极其可爱——大约没有人不喜欢祝小蓟。
薛景元心想。
怎么上辈子没有发现祝小蓟这么可爱呢?
他心中一动,看着祝小蓟潮红未褪尽的清丽脸庞,只觉其眉宇间似有春风般的情意绵绵,目光盈盈的模样看得他心头发烫,只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的宝贝都捧到他手心里才好。
可他又怕祝小蓟太过恃宠而骄。
他要捏着祝小蓟的命门,要让祝小蓟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靠不住,只有自己的夫君薛景元靠得住。
只有这样,祝小蓟才不会离开他。
才不会想离开他。
薛景元要祝小蓟在他身上感到痛,感到疼,也要让他尝到甜,尝到欢欣,到那时,即便满身伤痛,祝小蓟都不会想着离开薛景元——这样,祝小蓟才真正变成了他薛景元的所有物。
祝小蓟究竟是爱他敬他还是怕他,薛景元都不在乎,他只要祝小蓟是他的。
这样就够了。
金贵地像坐月子养了半个多月后,整日燕窝人参枸杞雪莲子等温补着,小蓟身子好了大半,终于能出凤霄阁了。
他一能下床,就迫不及待地要出阁,呼吸新鲜空气。
此时雪停了,也出了几日的太阳,气温有所回温,薛景元见他心思蠢蠢欲动,倒也不至于去打压他,随他去了。
“你不是想回娘家拿东西吗,趁着今日天气好,我让人备马送你去。”
薛景元用兔毛披风围住祝小蓟的脖颈,系好带子,方松开手,道:“我今日军营里有要事,就不陪你去了,等午饭后,我再去祝府接你回来。”
祝小蓟闻言,点了点头,道:“多谢夫君。”
薛景元心里舍不得祝小蓟走,但又不好看着祝小蓟心里总惦记着事情,于是便只能强装大度,但又装不像,闻言冷哼了一声:“不谢。”
祝小蓟:“”没多久,马车来了。
薛景元站在马车边,看着祝小蓟上了马,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只抱着臂站在台阶上不说话,直到祝小蓟掀开车帘子,对他甜甜笑了笑:“夫君,妾走了。”
他想了想,怕自己离开久了薛景元会不高兴,于是又补了一句,道:“妾会想夫君,会早点回来的。”
薛景元闻言,轻“啧”一声,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那么难看了,只佯装不耐地摆手:“去吧去吧。”
他嫌弃说:“真黏人。”
祝小蓟:“”他鼓了鼓脸颊,像是有点不开心,但又不好发作,只能放下车帘子,不打算离薛景元了。
马车车轮滚动起来,碾过青石板,朝祝府而去。
离祝府越近,祝小蓟的心就莫名提了起来。
他已经四五年没有回祝家了,算上上辈子的时间,就更长。
回家之后,主君主母会如何对他呢?
他真的能顺利拿回他娘亲留下的遗物吗?
祝小蓟莫名心里没底。
最后,他甚至起了回薛府的心思,但马车就不如他所愿,很快就在祝府门口停了下来。
“小娘子,祝府到了。”马夫在车帘外唤他。
摇月率先下了马车,祝小蓟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钻出帘外,扶着摇月的手下马车。
他掀起裙摆,拾阶而上,盯着熟悉又陌生的朱门看了一会儿,直到门童见他眼熟,迟疑道:“你是祝五公子?”
“是我。”
祝小蓟嫁进薛家之后,已经很少有人会叫他“祝五公子了”,都是叫他“祝小娘子”或者“薛祝氏”,他莫名有些怀念起“祝五公子”这个称呼来,但也仅仅只是这一瞬,便应声道:“主君主母今日可在府中?”
“都在的,长公子和祝三小姐都在,祝二公子二皇子妃今日要回来省亲,所以他们都在。”门童老实道。
祝小蓟闻言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马蹄踏踏声。
他下意识回过头去,迎着清透的日光,眯了眯眼,直到视线尽头出现了一辆翟车。
马车用金饰诸末,朱轮画朱牙,其箱饰以翟羽,白红锦帏,黄色流苏至沿边垂下,又大又方正,远处看去飘飘欲仙,如同仙车,前面三匹赤色马踏踏而来,雍容华贵。
很快,那辆马车便在祝小蓟的面前停了下来。
祝小蓟毕竟是妾室,用不了太豪华的马车,被那马车一衬,更显寒酸,连带着他身上穿的衣裙也因此黯然失色、灰扑扑起来。
见状,祝小蓟原本就悬起的心中,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拔腿就想跑,但很快,马车的车帘就被掀开,一个穿着绫地折枝花纹绣衫子的小双儿就从里面抬起了头。
日光照在他面如银盘的脸颊上,相较于祝小蓟的柔媚似水,他的容貌显然要更大气些,一举一动也透着高门嫡妻才会有的端庄持正,眼睫抬起又落下,眸光冷淡。
片刻后,他被两个穿着宫装的仆从扶下了马车。
祝小蓟见他一举一动皆矜贵傲然,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他心里其实有些羡慕。
他是妾,他娘亲也是妾,他娘亲教会他的,都是如何隐忍,如何在这后宅院里生存下来,甚至不得已,他娘亲还会教他一些为人所不齿的,在床上勾引男人的法子。
因为他们都知道,以他们这样的出身,祝小蓟生来就是给人当妾的份。
所以他不需要去学高门大家娘子的端庄持重,只需要学习如何讨夫君欢心就好。
可凭什么呢?
祝小蓟想,他也想像祝仙蓉一样,想学习如何算账,学习如何管家,如何与夫君并肩而立。
他不想一辈子卑躬屈膝,他不想一辈子被人当不入流的妾室,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薛景元和主母甜蜜恩爱生下嫡子,而他却连吃醋不高兴的资格都没有。
他想光明正大地跟随在薛景元身边,想多年后,能和薛景元同棺而葬。
祝小蓟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
正当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薛景元宠坏了,开始肖想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甚至觊觎郡王妃之位的时候,祝仙蓉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垂下眼睫,瞥了他一眼。
他没有说话,但祝小蓟缺懂,咬了咬下唇,屈膝行礼,低声道:“妾敬请二皇子妃金安。”
祝仙蓉看不上这个庶子,何况他是二皇子正妻,而祝小蓟只是一个妾室,和他身份天差地别,祝仙蓉就更没有理睬他的必要。
他一句话没说,只轻轻瞥了祝小蓟一眼,随即一阵香风飘过,他竟不理他,径直从祝小蓟面前离去了,只留下祝小蓟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祝博源和金雀灵穿着隆重的服装,后面跟着一群丫鬟和婆子,众人紧张又恭敬地笑着迎了出来:“臣\臣妇参见二皇子妃!”
祝仙蓉忙将父亲母亲扶了起来。
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围站在一处,仆从宫人如云将祝仙蓉团团围在其中,众人或笑或哭,说着话,竟如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还有个祝小蓟站在门外,半晌直接将他忽略在一旁,好似没有看见一般,热热闹闹、径直簇拥着众星捧月的祝仙蓉,进门去了。
第125章
被忽略,被无视,甚至是被冷眼,作为庶子的祝小蓟,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
拜高踩低是人的本性,一个人只有被利用的价值,才能被人正眼相待。
爱不是没条件的,起码在这座祝府,爱是有条件的。
而他一个不受宠不入流的妾室,回门一趟,连被主君和主母亲自问候的资格都没有。
祝小蓟心里明白,但心中还是忍不住空落落的难受。
他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可不知道是不是这半个月来被薛景元宠坏了,他一时间竟然调理不过来,在门口站了好半晌,才忍下眼眶里的眼泪,抬脚往门口走去。
他受点委屈没有关系,但要回母亲的遗物事大——那毕竟是母亲留给他傍身的东西,他可不能丢了。
思及此,祝小蓟硬着头皮,往前厅而去了。
而前厅里,祝仙蓉正坐在上首,手里捧着一盏茶,纤指捏着茶盖刮着茶水中的白色浮沫,低眉听着金雀灵讲话。
他已经是二皇子妃,是皇家的人了,因而坐在上首坐位,身后围着宫婢,举手投足间皆可睥睨着众人,他的父亲,都只能坐下下首左位,陪笑着和他讲话。
“蓉儿今日中午可需在府中用膳?”祝博源能作为二皇子的岳父,自然是很骄傲的,因此在朝中愈发挺得直腰板,也就更加疼爱自己的这位嫡双:“爹爹叫厨房做你最喜欢吃的玫瑰露。”
祝仙蓉似乎心情不太好,低头看着茶盏中浮动舒卷的绿色茶叶,并没有马上回答,直到祝博源有些奇怪,再问了一遍,祝仙蓉才像反应过来了一样,抬起头,看着祝博源,倦声道:“父亲安排吧。”
他话音刚落,余光里便见一人慢步走了进来。
那人浅绿色纹玉兰花纹样的齐胸衫裙,手臂上挂着白色的披帛,提着裙摆,从天井拾阶而上。
他梳着简单的单髻,左侧簪着一只浅粉色的绒头花,右边则戴着一只单侧玉双蝶钗,红宝石流苏金步摇垂下,显得他走路的身姿秀美弱弱,妆容简单素净,配上他那张清丽的脸,倒是越素净越美。
恍然间,竟然让祝仙蓉想起了曾经的祝小娘。
那时候的祝小娘,也是这样装扮,可无论她装饰的如何简单干净,还是难逃妖媚狐狸精的名号。
那时候的祝仙蓉不明白为何他的母亲总是会说祝小娘是狐媚子,今日见到祝小蓟,倒是有些明白他母亲的心情了。
有些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光是站着那里,连呼吸抬眼都带着媚意,像是在刻意勾引男人一样。
祝仙蓉莫名有些不爽起来,将茶盏放在了桌面,发出了一声轻响。
他母亲金雀灵见状似有所感,顺着他的方向,看向走过来的祝小蓟。
此时的祝小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老老实实地走到前厅中央,给坐在上面的祝仙蓉和主君主母请过安:“妾请二皇子妃,父亲,母亲金安。”
“你来干什么?”祝仙颢是祝府的嫡三小姐,向来也是被宠着的,很是看不起祝小蓟,快言快语道:“今日是二皇子回门的大日子,你怎也来了?没的晦气。”
听见祝仙颢说自己晦气,祝小蓟有些生气,但当着主君主母的面,他又不好发作,只能强忍道:“姐姐说笑了”他说:“我并不知二皇子妃今日来回门,我今日来,是为了拿回一样东西。”
“东西?”祝仙蓉开了口:“你已嫁进薛家多年,祝家该给的都已经给你了,并不欠你的,你还有什么东西在祝府?”
“”祝小蓟闻言,简直在心里冷笑连连。
他心想当初,莫不是祝仙蓉贪图二皇子妃的身份,撇下和薛景元青梅竹马自小的情分和婚约,悔诺嫁进了皇家,他也不会被祝家当做赔罪礼物,着急忙慌地用一顶小轿送进了薛家。
明明是祝仙蓉自己悔婚悔诺,可结果却需要他祝小蓟来承担。
如今祝仙蓉是正妻他是侍妾,这样的云泥之别,全是祝仙蓉造成的。
如今,祝仙蓉竟然还有脸说祝家不欠他的?
祝小蓟忍不住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指尖。
可以他的身份,根本没有发火的能力,只能含恨继续忍下,只道:“回二皇子妃话我小娘临终之前,曾经给我留下一箱遗物,许诺将作为嫁妆予我现在那箱遗物现还放在祝府之中,我今日来,是特来取走它的。”
言罢,他屈膝跪下,行了一礼:“望父亲母亲成全。”
话音刚落,满厅皆静。
大约没有人料到祝小蓟会在嫁出祝府五年之后,突然会杀个回马枪,回来要求拿回他小娘的遗物。
祝博源和金雀灵约莫是知道这个箱子的存在的,故而没有马上吭声;祝仙蓉并不清楚祝小娘生前是否攒下了一笔嫁妆留给祝小蓟,故而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祝小蓟:“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
他看向金雀灵:“母亲,祝小娘生前有留下一个箱子给祝小蓟吗?”
金雀灵深吸一口气,片刻后道:“祝小娘已经去世十一年了,她的遗物也是陈小娘帮忙收拾的,是否有这个箱子,我并不清楚,也不记得了。”
祝小蓟闻言一呆。
陈小娘是祝四公子祝沛珏的生母,几年前难产大出血去世了。
如今金雀灵又说他母亲的遗物不是她收拾的,是陈小娘收拾的,可陈小娘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死无对证,谁能证明祝小娘真的留了一个箱子给祝小蓟?
金雀灵,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这个箱子的存在,还是根本不打算还这个箱子?
要是换做别的东西,祝小蓟估计就不愿意与金雀灵掰扯,而是自认倒霉,直接不要了,但那是他母亲给他的遗物,祝小蓟惦记很久了,总觉得不能把那箱子白白留在祝府,于是便仍旧站在原地,强硬道:“母亲,我母亲去世之前,确实留下了一个箱子给我,我见过,现在也还认得出来。”
金雀灵见祝小蓟没打算离开,于是皱眉,也加重了语气:“那我现在确实是想不起来有没有这个东西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出来给你,你还要我怎么样?难不成,你想说是我保管不力吗?”
她一抬高声音,祝小蓟就莫名有些怂,双腿在打颤。
他很怕金雀灵,金雀灵的怒容也是他十多年以来的心理阴影——毕竟金雀灵是当家主母,要罚他一个庶子还是很容易的。
祝小蓟现在都还不敢看金雀灵,一想到金雀灵,就能想起幼时被她罚着受藤条、戒尺,甚至受棍棒的时候。
金雀灵从来不怜惜小妾生的孩子,祝小蓟稍有错处,轻则下跪用戒尺打手心、被扇耳光训斥,重则冷天穿着单衫跪在廊下,或者棍棒加身,在床上躺几天下不了床——常有的事情。
祝小蓟很怕金雀灵,因而被金雀灵一呵斥就忍不住手脚冰凉双腿打颤,深吸了一口气,才冷静下来,但心脏仍旧怦怦跳,血液也好似逆流一般朝头脑冲去,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凭着本能,强撑着一口气道:“母亲,我并非有责怪母亲的意思但我小娘留给我的东西乃是他的遗物,求母亲体恤我的孺慕之情,可否将库房的钥匙交予我,让我进库房去寻”祝小娘的那些遗物,在她死之后估计就放到库房里去了。
祝小蓟话音刚落,金雀灵忽然就怒了。
她一拍桌子,打断了祝小蓟的话,厉声道:“祝小蓟,你什么意思?!”
她怒呵道:“难不成,你还想说是我昧了你母亲的那箱子破烂不成?!”
祝小蓟脸颊发白,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母亲”“祝小蓟,你听好了。”金雀灵振振有词道:“你说你小娘临终之前留给你一个箱子,也是你的一面之词,谁都没有办法证明就是有这个箱子这个箱子里面有什么,也没有人知道。”
她顿了顿,又道:“若是你怨恨当初之事,想要从祝家拿一些东西回薛家,大可以直说,我与主君商量过后,可以赏你一些也用不着拐弯抹角地编一些谎话来欺骗我与主君。”
金雀灵说:“库房那个地方,是你配进的吗?”
羞辱和轻蔑接踵而至,如同当头一棒,将祝小蓟打的手脚冰凉,浑身颤抖。
明明是要回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被金雀灵说成是恬不知耻地想要从祝家拿东西回薛家祝小蓟抬起头,看着满堂人不屑与怀疑的眼神,片刻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参与的自尊心在作怪,他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们无耻!”
祝小蓟一瞬间竟然忘了面前两个人是他的父亲和母亲,忘了坐在上首的人是二皇子妃,只顾得愤怒道:“那是我小娘留给我的遗物,你们不还也就罢了,还说她留给的东西是一箱破烂”祝小蓟气的牙齿都在发抖,血液奔腾,他脸颊也发红发烫,将这一家人的遮羞布全部撕开:“我小娘当初早亡,都与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脱不了干系!”
祝博源没想到祝小蓟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当着祝仙蓉的面训斥他,他作为父亲的威严没有立住,当即恼羞成怒,脸色大变,随即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祝小蓟,你是不是翅膀硬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还是觉得自己嫁进了薛家,就可以在我面前摆架子了?”
他掀起衣袖,走到祝小蓟面前,抬手就给了祝小蓟一个耳光:“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不孝东西!”
清脆的巴掌声在这偌大的前厅内响起来,祝小蓟被打的偏过头去,踉跄的后退几步,火辣辣的疼痛从他的右脸上蔓延来来,如同刀一般,再度在他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上划了一下,最后剜出鲜血淋漓的肉来。
在这个祝家里,谁都可以欺负他,欺侮他,甚至连他的亲生父亲也不会护着他,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一个耳光。
虽然早知结果会是这样,但祝小蓟心中还是难免觉得有些绝望,残存的最后一丝对父母亲的依恋也消失了。
他下意识伸出手,捂着红肿的脸颊,默默抬起头,用无比憎恨的眼神看着祝博源。
那里面对父亲的依赖和孺慕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憎恨。
祝博源见状一愣,被看的恼羞成怒,片刻后抬起手,又打算给祝小蓟一个耳光:“你个贱”“侍郎留手!”
他耳光还未落下,一阵清亮的音调就响了起来,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清爽如山泉,一瞬间让前厅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下意识抬头往前看。
只见一个身形挺拔、长身玉立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长六尺余,迎面走来时将身后的太阳都挡去不少,身上披着白色鹤氅,其下穿着银色华服,流云纹的金线折出璀璨的华光,浅绿色绦带边缘垂挂着翡翠玉佩,随着动作轻摆,头顶的金冠束起泼墨般的青丝,摇曳在脑后,显得飒爽恣意,整个人如同里山间的青松,飒飒挺立。
他动作轻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祝小蓟身边,扫了一眼在座神色各异的众人,视线落在祝仙蓉身上,顿了顿,随即又很快移开,然后揽着祝小蓟的肩膀,一言不发地用指尖捏起祝小蓟的下巴,自顾自垂下头来,看着祝小蓟脸颊上的巴掌印。
祝小蓟原本还在虚张声势,忍着情绪,憋着一口气准备和祝博源吵架,仰头见薛景元来了,那情绪忽然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又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化作眼泪奔涌而出。
他眼底又惊又喜,神情戚戚然看着薛景元,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夫君你怎么来了”薛景元看着他,叹息一声,道:“又受委屈了?”
祝小蓟猛点头,靠着薛景元,指着祝博源和金雀灵,道:“他们拿了我娘亲的东西,不还给我。”
祝小蓟一边说,一边猛落泪,但很明显腿不抖了声音也不虚不颤了,只倚着薛景元不放,像是有了靠山一样,理直气壮道:“夫君,你说句话呀。”
第126章
薛景元不在的时候,祝小蓟就是人人皆可欺侮的小侍妾;薛景元若是出现,那祝小蓟就有了底气和倚仗,不仅腰板直了,连说话都硬气起来,丝毫不见一点方才唯唯诺诺的影子了。
他顺从地任由薛景元圈过他的身体,倚在薛景元的怀里,眼睛却在怒视着祝博源,就看祝博源的巴掌还敢不敢落在他脸上。
祝博源祝博源当然不敢当着薛景元的面打祝小蓟。
虽说祝小蓟是他的庶子不错,但祝小蓟现在已经嫁出去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理论上来说祝小蓟现在已经是薛祝氏,已经不归他管了——就算祝小蓟顽劣不堪,真要人好好管教管教,也得是薛景元先排在他前面。
薛景元站在这里,哪里还有祝博源说话的份?
祝小蓟知道,祝博源当然也不会不明白,他缓缓放下手,虽然有了忌惮,但依旧余怒未消:“小郡王。”
他刚想告状,薛景元便打断了他,直接道:“岳丈大人,不知我家小妾究竟做了什么惹怒了你,让你对他如此动手?”
他说:“这祝小蓟可是你们祝家送给我薛家赔罪的礼物,要是打坏了,你们该怎么赔偿我?”
祝博源闻言忙道:“非是我不分青红皂白,实在是这祝小蓟目无尊长,顶撞主母,我这才忍不下去,出手教训他而已。”
薛景元于是便低头看向他怀里的祝小蓟:“可有此事么?”
祝小蓟急的要哭,道:“我并非存心顶撞,只是主母不肯交出我母亲的遗物,我才”“好了。”薛景元打断他:“不要再说了。”
祝小蓟只能听话熄声,委屈地撅起嘴,偏生又不敢开口,只能低着头吸鼻子,眼尾早已红了一片。
“岳丈大人,我家小妾被我宠坏了,性格骄纵,有得罪之处,还请看在我的份上,稍加海涵。”
薛景元虽然这么说着,但依旧搂着祝小蓟,语气和动作都很随意,看不出抱歉的意思。
祝博源刚想说话,就听见薛景元紧接着又道:“可我侍妾小娘留下的遗物,还请物归原主比较好。”
祝博源一愣,见薛景元并没有放过刚才话题的意思,片刻后动了动唇,下巴的胡子微颤,勉强道:“小郡王有所不知,当日祝小娘的后事,是有陈小娘一手操办的,至于她的遗物,我也不太知晓放在何处了,或许根本没有那些遗物,小郡王莫要听信祝小蓟的一面之词”“哦。”薛景元老神在在地听着,但冷不丁提起了过往:“我听说,祝侍郎与这祝小娘,也曾恩爱数年,至今京中依然有着两个人相识一场的佳话。祝侍郎当日也曾对着祝小娘情深似海,甚至甘冒被父亲打断腿的风险,将祝小娘从青楼中赎回,还说娶了她之后,永不再纳妻妾。”
金雀灵此刻还站在祝博源身边,祝博源闻言竟然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登时慌了阵脚:“这……小军郡王忽然提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做什么……”
薛景元知道他心虚,似笑非笑地看着祝博源:“没什么。我只是想到,如今祝小娘尸骨已寒,情份也似滔滔江水东流去,不复存在,昔日枕边人亡故,岳丈大人不愿意收敛尸身也便罢了,连遗物也不愿清点果真是人走茶凉,让人心寒啊。”
祝博源被薛景元当着众人的面提起旧事,如同被当众撕破了遮羞布,又像是被小辈扇了一巴掌,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羞耻和恼怒忽然一同涌上来,祝博源不由得甩了袖子,惊怒道:“这祝小娘生前确实不曾留下什么遗物,小郡王若是真的要寻,就去别处寻吧!”
薛景元见他对自己发火,也迅速沉下了脸,冷笑道:“祝侍郎好大的威风。”
他厉声说:“祝博源,我仗着你是祝小蓟的父亲,故而敬你一尺,唤你一声岳丈,岂料你非但不识好歹,还在我面前逞威风。不过是三品上的侍郎官,朝堂上远居我之下,你还真当我怕你不成?!”
他话音刚落,便如同惊雷在平地炸响,令祝博源心中一颤,心中暗自懊恼。
他面色发白,冷汗涔涔,藏在袖中的手指发抖,许久,才勉强放软了口气道:“小郡王,我并非是那个意思。”
金雀灵见状也走了上来,屈膝行礼,随即道:“小郡王误会了。”
她声音慢慢,款款道:“祝小蓟要求进入祝家库房寻找遗物,可祝老太爷生前留下规矩,祝家库房只有嫡亲血脉才能进入,以祝小蓟的身份,实在是”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但话里话外,都在指祝小蓟身份不够格,不配进入祝家库房。
祝小蓟闻言,刹那脸都白了,身形也摇摇欲坠。
而薛景元这个人最为吃软不吃硬,也不至于对一个女子发火,于是便道:“既如此,祝小蓟就不要进去了。”
祝小蓟闻言,立刻抬起头来,抿紧水润的双唇,委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泛着泪光,似乎是在控诉着什么。
薛景元按住他的脑袋,掌心轻柔地抚摸他的头顶,像是在安抚:“既然不能进去,那不如祝侍郎让人将库房中的东西搬出来,让祝小蓟一件件确认吧。”
祝博源:“”金雀灵:“”他们到没有想到薛景元会如此语出惊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薛景元:“这”“怎么,不行?”薛景元横了他们一眼,冷冷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既然分辨不清那遗物是否真的在祝家库房之中,不如我上京都府报官去,就说我家小妾的财物遗失,到时候叫官府派兵,亲自来祝家库房搜一搜好了!”
祝博源一听,差点要吐血。
谁人不知道如今的京都府尹是薛景元弟弟薛景颢的夫君梁初清,薛景元去报官,梁初清不帮薛景元,难道还反过来帮祝家?
那时候要是真的从库房里找出祝小娘的那个百宝箱,就真的要有理说不清了。
见薛景元如此蛮横,祝博源心中叫苦不迭,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祝仙蓉。
祝仙蓉和薛景元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还有婚约,薛景元从前连父母的话有时候都不听,但却会听祝仙蓉的。
祝仙蓉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起身,走到薛景元面前,道:“景元。”
他的声音很温柔,不同于祝小蓟的乖巧和娇软,他的嗓音有些微微的哑,沉稳的就像是冬天林间的风,“我父亲母亲年事已高,若有遗忘之事,倒也是寻常,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薛景元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落在了祝仙蓉的身上,轻轻地挑起了眉头。
面对祝仙蓉,他没有了对祝博源的那般凶悍,视线落在祝仙蓉身上,目不转睛。
祝小蓟一见这模样,就知道要糟。
祝仙蓉可是薛景元的前未婚妻,若不是二皇子,他现在已经是郡王妃了。
薛景元上辈子也对祝仙蓉一往而深,祝仙蓉不在的时候,他尚且还能虚张声势一下,但祝仙蓉现在就站在这里,薛景元还能记得起他的存在吗?
思及此,祝小蓟大脑飞速地转动,最后一狠心,也不要他母亲的遗物了,直接转过身,抱住了薛景元的脖颈,试图引起薛景元的注意,闷闷道:“夫君,我们回薛府吧。”
薛景元被他整出的动静扯回了注意力,闻言低下头,看着祝小蓟,道:“你母亲的遗物?”
“不要了。”祝小蓟怕再待下去薛景元又会和祝仙蓉搭上,急的要哭:“夫君,我们走吧,好不好?”
他踮起脚尖,费力地攀上薛景元的脖颈,眼泪已经在瞳仁里打转了:“夫君,我们走,求你了。”
薛景元闹不明白祝小蓟这脸怎么和四月天一样变来变去的,于是只敷衍地拍了一下他的腰,道:“别撒娇。”
他看了一眼祝仙蓉,随即道:“不急着回。”
祝小蓟:“”他真的要哭出来了。
见薛景元的态度有放软的趋势,祝仙蓉轻蹙的秀眉也微微展开,嘴角已经带上了些许笑意:“既如此,不如小郡王坐下,喝一杯茶,消消气吧。”
薛景元看了他一眼,果真听话地坐下来,由着仆役端茶送至他手边。
祝小蓟已经傻眼了,站在薛景元的脚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像是一只受惊的仓鼠,除了瞪大眼睛,一点反应也做不出来。
薛景元坐下呷了一口茶,见祝小蓟站在原地没动,傻模傻样的,于是便大手一伸,将祝小蓟裹到他大腿上坐下:“傻站着干什么。”
他说:“又哑巴了?”
祝小蓟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坐在薛景元的大腿上,足足有半刻钟之后,他才反应了一下:“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一看见祝仙蓉就害怕,比看见金雀灵和祝博源都害怕,:“我想,我想回家。”
“不急,”薛景元莫名其妙:“你急着回家干什么?我不是在这呢吗?”
看着薛景元面无表情的脸,祝小蓟忍不住眼泪了,断线珠子似的眼泪从他脸庞滑下,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坐在薛景元的大腿上,用帕子捂着脸,吸着鼻子,抽抽搭搭道:“我,我想回去”“”薛景元真的被他逗乐了。
在家的时候总想着往外跑,如今跑到外边了,又想着回家了。
像是一个心很野但是却被娇惯坏了的狸奴,只能靠在主人的怀里撒娇来换取生存的食物,而一旦到了野外,就会受不了风吹和雨打,最终被残酷的大环境吃干抹净。
薛景元很满意祝小蓟的反应。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反应。
祝小蓟离开他活不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于是他伸出手,努力放轻声音,甚至有些温柔地用指缝擦干祝小蓟的眼泪,低声道:“哭什么。”
他说:“我又没有不要你。”
祝小蓟见薛景元对他的态度还如同在家一般,心中稍定,但总归还是不安的,只想早日逃离祝家,逃离祝仙蓉,于是又忐忑地尝试道:“可是,我”“你不是想要找回你娘亲的遗物吗。”薛景元拿起一杯茶,放在唇边饮了一口,盯着茶盏里沉浮的茶叶,不紧不慢道:“既然祝侍郎和祝夫人,年事已高,记不起那箱遗物现在何处。”
他抬起头,盯着祝博源和金雀灵,神情似笑非笑道:“那薛某也不介意今日就陪着我家爱妾回门,留在祝府歇着,等祝侍郎和祝夫人慢、慢、想、起、来。”
祝博源腿都软了:“这……这……”
薛景元看着悚然一惊的祝博源和金雀灵,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语气也慵懒闲散,像是逗老鼠的猫:“祝侍郎,祝夫人,你们应该不介意薛某陪着我家爱妾在此多叨扰几日吧?”
第127章
祝博源闻言,心中叫苦不迭。
薛景元这哪是陪他的爱妾回门,分明是祝博源自己误打误撞,请了一尊大佛在自家供着!
等等爱妾?!
祝小蓟什么时候成薛景元的爱妾了?
薛景元的心里,不是一直喜欢他的嫡双祝仙蓉吗?
思及此,祝博源不禁瞪大了瞳孔,眼睁睁地看着祝小蓟坐在薛景元的大腿上,一边哭,一边伸出手去,红着眼,像是一条柔弱无力的菟丝花似的,用两条藕臂圈攀着薛景元的脖颈。
祝小蓟是双儿,身材纤细柔弱,未出阁虽然眉眼像他的娘亲,但因为长期吃不好穿不暖,十五岁之前头发发尾发枯,眼神麻木不堪,身形也未完全长开,如同一颗还未成熟的小青果子,咬下去便发涩发酸。
但十五岁嫁给薛景元做妾,被养在薛府后宅后,此刻的祝小蓟似乎时真的被宠爱的有些过头,如同含苞的海棠在雨露的滋养灌溉下彻底绽放出它的鲜妍,锁骨玲珑,腰细似蛇,皮肤比上好的丝绸雪锻还要光滑细腻,衣袖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垂落下来,露出白皙到近乎发光的手腕处戴着的两条白玉绞丝玉镯和细串白珍珠软镯。
他的手腕纤细,叠戴的白玉绞丝玉镯往下滑一大截,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让人甚至担心两条手镯会将他的手腕压疼。
祝小蓟的小娘是青楼女子,容貌姝丽,腰肢细软,即便哭起来也如同梨花带雨,好不可怜,让男人禁不住疼惜。
祝小蓟也随了他的娘亲,此刻掉起眼泪来,羽睫洇红如同胭脂被水晕开,带着些许媚态,这副痴缠撒娇的模样,倒真有点像他已过世的小娘。
祝博源莫名有些恍惚起来,盯着祝小蓟,不说话,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
薛景元似乎是察觉到了祝博源的视线,不动神色地看了回去,随即大手一包,将祝小蓟的侧脸都拢在自己掌心里。
祝小蓟顺势将脸贴在了薛景元的脖颈处,轻轻地吸着气,并不说话,一副全凭夫君作主的模样。
他们二人这般旁若无人地恩爱,落在一些人眼底,倒显地无端刺眼起来。
祝仙蓉的指尖压着圈椅的扶手,用力攥紧,眼神微微冷了下来
贱人!
祝仙蓉是很看不上祝小蓟的。
在他看来,祝小蓟和他小娘一样,只会用容貌和身段勾引男人,一副狐媚模样。
但祝小蓟又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坐在薛景元的大腿上,给他擦完眼泪,侧脸贴在薛景元的脖颈,用手臂圈着薛景元的脖颈,轻轻吸着鼻子。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在那些高门主母嫡妻眼底算是狐媚子,他只知道自己害怕薛景元见了祝仙蓉就不要他了,因此只能紧紧地靠着薛景元,从薛景元的身上汲取些许安全感,完全没有注意到坐在一边的祝仙蓉和金雀灵不屑又厌恶的眼神。
其实,注意到了,那又如何呢?
祝小蓟知道自己现在倚仗着谁生活。
薛景元在他身边,那他好歹还有人所以依靠,要是薛景元不在他身边,那他就算今天饿死倒在路边,也没有人给他收尸。
思及此,祝小蓟抱着薛景元,哭的愈发哀切,听的祝仙蓉愈发咬牙切齿——不要脸天生的狐媚子!
而薛景元是男人,向来就是吃狐媚这一套的。
他又有些大男子主义,做决定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既然决定了要帮祝小蓟拿回他娘亲的遗物,那么在没有拿回那个百宝箱之前,他是不会走的。
祝博源心中叫苦不迭,但又不敢说些什么,更不可能把薛景元扫地出门,只能默许薛景元在祝府之中住了下来。
薛景元也不挑,反正他是跟着祝小蓟回门的,索性就跟着祝小蓟,住到了他原本住的小院子里。
即便薛景元在住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来到祝小蓟的小院子里时,还是吃了一惊。
院子极其狭小,除了一间被薄雪压着的小破屋之外,外面就是潮湿阴暗的井口,院子墙角杂草丛生,甚至到了人的膝盖上,一脚踩下去,还有不知名的黑色小虫子呼啦啦奔涌而出,把人吓一大跳。
薛景元从小被众星捧月地养大,金尊玉贵的小郡王,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见这座小破屋和乞丐窝差不多,走到院门前往里一看,当即脸就黑了。
他当即转身就想走,片刻后又想起祝小蓟的东西还没拿,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祝小蓟见薛景元脸色不太好,见状有些忐忑,犹豫许久,才道:“夫君。”
他走到薛景元身边,掌心按在薛景元轻轻起伏的胸膛,靠着他小声道:“要不还是算了。”
他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薛景元闻言低下头,看着祝小蓟,半晌道:“答应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薛景元笃定道:“不会住很久的。”
多两个人就多两张嘴,虽然祝府还不终于被两人吃垮,但金雀灵作为当家主母,肯定是希望他们俩赶紧走的。
她知道,薛景元肯定不是好伺候的主儿,果不其然,到了晚间,薛景元就派了人过来,要金雀灵准备好蚕丝被和银丝炭火,还有兽形香炉和沉香片等等,这些东西满满地列了一张长单子,看的金雀灵脸色铁青,甚至还失手打了一个青瓷茶盏。
但薛景元才不管金雀灵是怎么想的,如果金雀灵不给,他就扬言要亲自去祝家库房拿,金雀灵敌不过他的蛮横,就只能给了。
晚间,薛景元看着祝小蓟跪在狭小的拔步床上铺床单和被子,抱臂站在一边。
他不会伺候人,也习惯了别人伺候他,对于这些活,他肯定不会伸手的。
当然,他也不会。
铺好床以后,祝小蓟又让人抬了热水进来。
房屋狭小,塞下床和桌子之后,就不够人活动了,再加一个水桶,简直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但薛景元每天都要洗澡,祝小蓟只能让人先把桌子搬出去,抬屏风进来,随即关上门,伺候薛景元入热水洗澡。
柔软的双手压在自己的肩上,拿着巾帕,擦过薛景元的肩头和胸膛。
热水蒸腾,白烟弥漫,薛景元双手搭在水桶边,眯着眼睛,看着祝小蓟穿着襻膊,低下头认真地给他擦身体。
薛景元盯着祝小蓟的眉眼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忽然伸出手,抓住了祝小蓟的手腕。
“”祝小蓟见状一顿,被迫停住,下意识抬起头来,看着薛景元,疑惑地问:“怎么啦,夫君?”
“不用你做些这些。”薛景元说:“去换个人来。”
“没关系,我来可以的。”祝小蓟不是很在意:“祝家的下人你不一定用的习惯,还是我来吧。”
薛景元:“”他没有说话,任由祝小蓟伺候他沐浴完,随即给他擦身穿衣。
等穿好内衫之后,祝小蓟还想去给薛景元拿来擦头发的巾帕,但还未抬脚,就被薛景元搂住了。
祝小蓟的身体被锁在薛景元的臂弯里,动弹不得,见状疑惑地抬起头,看着薛景元被昏黄的烛火渲染的明灭不定的眉眼。
祝小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脑子笨,读书少,思考的空间也有余,除了吃饭和梳洗打扮自己之外,大部分时候都在琢磨薛景元,可惜也没琢磨明白。
但他琢磨明白也没关系,他有一招屡试不爽,那就是对着薛景元笑:“夫君,怎么啦?”
他仰起头,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露出糯白的牙齿,声音也很甜,像是刚蒸好的桂花糕一样,软软的甜丝丝的:“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
薛景元搂着他的腰,大手落在祝小蓟的臀部,很轻地揉捏了一把:“你没嫁进薛府的时候,就是在这个鬼地方长大的?”
在薛景元看来,他家的马棚都比这破院子大:“你母亲真是”他口中说的母亲就是金雀灵,祝小蓟闻言,眼睫微颤,片刻后主动抱住了薛景元的腰,将脸埋进了薛景元的胸膛,闷声道:“嗯。”
他说:“我自记事起,我和我小娘就住在这里了。”
或许是薛景元此时的声音太过于温柔,也许是屋内只剩下两个人,祝小蓟闻着薛景元身上淡淡的沉香香味,不知道为什么,竟莫名安心,连带着心中压抑已久的委屈和不愿意提起尘封在记忆里的过往,也一同被他吐露出来:“我和我小娘,不受主母喜欢,我记得我小娘有孕的时候,是冬天,屋里没有炭火,我想去求主母,还没进门,就被婆子们赶到了门外。那时候我跪在廊下,苦苦哀求,雪下的很大,我冻的浑身发颤,却听见哥哥和姐姐们在门里和主母玩闹时的笑声。”
“我听见他们一边笑一边提起我,说我跪在外面,像是一条可怜的狗,还有人打赌说,如果现在用一盆冷水泼我,我会不会走。”
祝小蓟一边说着,一边发起了抖,好像再度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回到了被人当作狗一样肆意嘲笑践踏的时候:“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不是庶子就好了,如果我不是庶子,我就不会”如果他不是庶子,他就不会被如此嬉笑玩弄,如此卑微地跪在雪里,只为了为自家的小娘求来炭火。
祝小蓟抽了抽鼻子,努力压抑着哭腔,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掌压在他的头顶,对他低声道:“然后呢?他们用冷水泼你了吗?”
祝小蓟犹豫了片刻,随即很轻地点了点头:“嗯。”
他说:“因为祝仙颢说,如果我让她泼一下,她就让母亲给我炭火取暖。”
薛景元呼吸微顿:“你”“然后我就,我就答应了。”祝小蓟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回忆起这件旧事时,他觉得难堪又羞耻:“我抱着炭火回到小院时,我小娘见了,便问我身上为何会这样湿,我当时为了不让她担心,没有说实话,但那件事还是被我小娘知道了她心中郁郁,没多久就滑胎流产,后来落下病根,几年后就去世了。”
祝小蓟很想哭,但又强忍着,纤弱的身子抖得像是急雨中的海棠花:“我,我我是不是很丢人”他觉得他自己对不起他小娘,不该让自己的小娘如此担心,可在那个情况下,他实在不知道,要去哪里再寻来炭火给他有身孕的娘亲。
他只能笨拙地去讨好主母和嫡子,却不知道,这样任由尊严被践踏的生存方式并不能长久,最终他还是成为了第一个被祝家舍弃的妻子,被当作祝家给薛家的赔罪礼物,一顶小轿就趁着月色抬进了薛家,成为了薛家妾。
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就像那天祝小蓟答应被别人用茶水泼脸,用狼狈的姿态供别人取乐换来救命的炭火时,也没有人问他是否出自真心。
他像是一张被肆意揉皱、还可以放在地上踩几脚的纸,所有人都可以欺侮他。
他们嫉妒他的美丽,厌恶他骨子里带着的娼妓的血脉,贬低他,嘲笑他,戏弄他,以为能毁掉他,但祝小蓟却像是一株小蓟草,虽然被戏称为“贱草”,仍旧生机勃勃,迎风野蛮生长。
即便是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即便是连薛景元都被幽禁,即便是失去了依靠,祝小蓟仍旧能想办法去赚钱,去养活他和半残废的薛景元。
其实,他从来都不是柔弱无力、任风雨敲打的菟丝花,他是一株随处可见但坚韧顽强的小蓟草,即便被人踩在了脚底下,来年春三月,依旧能挺直枝干,努力伸展枝叶,吐露淡紫色的小花苞。
想到这里,薛景元呼吸微窒。
他低下头,看着埋在他怀里喃喃自语的祝小蓟,心中微动,片刻后低下头来,吻了吻祝小蓟眉心的孕痣。
“不丢人。”
良久之后,祝小蓟听到了薛景元低哑的声音:“你很坚强。”
祝小蓟微微一顿,片刻后仰起头来,用婆娑的泪眼注视着薛景元,第一次对薛景元没有用带着恶意的语言嘲笑他而感到惊讶:“真真的吗?”
“真的。”薛景元说:“他们欺负你,他们不是好人。”
滚烫的眼泪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祝小蓟很想就这样毫无形象地趴在薛景元怀里哭,但又只能强忍着,抽抽嗒嗒道:“夫君”薛景元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顺势圈紧了他的身体,吻了吻他的侧脸,道:“如果我当初能注意到你就好了。”
如果他当时注意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庶子,如果他当初愿意对祝小蓟伸出援手,祝小蓟或许就不会被欺负的这样惨又或许,他可以早一点把祝小蓟带回薛家,当作童养媳一样养大。
他当初怎么就没有注意道祝小蓟呢?
听到薛景元的话,祝小蓟不知为何,哽了一下,随即哭的更厉害了。
薛景元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垂头亲了亲他的唇,低声笑道:“水做的似的,这么多眼泪。”
他说:“哭的夫君都心疼了。”
祝小蓟说:“那我再哭一哭,夫君多心疼我一些,好不好?”
薛景元闻言,眸色渐深,随即咬紧牙关,双手掐着祝小蓟一截柳腰,反手将祝小蓟压在床上,指尖灵活地探进祝小蓟的裙摆,一边亲他,一边反问道:“你还要爷怎么疼你,嗯?”
他说:“爷还不够疼你?日日宿在你处,你还要我怎么疼你?”
祝小蓟一双眼睛氤氲着泪,羞意和情意织在他微微蹙起的秀眉,水润泛红的唇微微张开,露出荷色的舌尖,柔柔多情的瞳仁盯着薛景元,随即缓缓分开了双腿,顺从地仰起头,让薛景元吻他的脸和脖颈,生理性的泪水淌了下来,落在白皙潋滟生光。
不够,还不够。
祝小蓟心想。
他不仅要薛景元日日流连留宿他处,他还想让薛景元彻底忘了祝仙蓉。
他想要把薛景元的身和心,都彻彻底底地系在自己的身上。
于是他便抬手,搂住了薛景元的脖颈,纤细白皙的小腿顺势抬起,交叠圈住了薛景元的一截劲瘦腰肢,而他透粉的脚尖抵在薛景元的后腰上,有技巧地轻轻转着圈。
那是他小娘教他的,讨好男人的手段。
薛景元浑身紧绷,垂下头去看祝小蓟,而此刻的祝小蓟躺在枕头上,青丝散开,黏在修长的鹤颈上,纯真又带着妖冶的脸透着绯红,像是落入红尘中耽于人间情爱的妖,而他双眸迷离,慢慢启了唇,对着薛景元吐出柔软带怯的字句。
他说:“我要爷进来。”
他说:“我要爷再多疼爱我一些。”
第128章
眼见着祝小蓟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薛景元又不是柳下惠,可以坐怀不乱,当下就遂了祝小蓟的愿。
祝小蓟话虽然说出口了,但依旧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刹那间差点被顶出去,头和枕头一起往前移了几厘米,很快就被压下来的男人沉重的体温熏的目光迷蒙,泪水涟涟,最后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薛景元眯着眼睛,用力喘了一口气,滚烫的呼吸喷洒垂下头来,掌心压在祝小蓟的枕边,手指尖缓缓缠着祝小蓟的发丝,见他皮肤如同雪中月,盈盈泛着光泽,唇如朝霞艳彩,一点朱砂红盛放期间,即便未施胭脂,也美不胜收。
偏偏祝小蓟还不老实,柔软水润的唇接连吐出黏热潮湿的字句,一遍一遍地唤着:“夫君,夫君”薛景元直觉浑身的血都向下用去,他再也忍不住,恶狠狠地吻上了祝小蓟。
那一截露出的荷色的舌尖被强势含住,香甜的津液不知何时已经被吮入口中,祝小蓟直觉自己像是一捧即将融解的雪,逐渐化在了薛景元的身下。
薛景元让他张嘴,他就张嘴,让他抬腿,他就抬腿,甚至让他吐出那些在他看来有些yin浪的字句,他也忍着羞耻,一一说了。
混乱中,他直觉自己像是一池平静从未泛起涟漪的死水,但忽然有一天,有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进了他的这汪池水里,让他瞬间心神俱震,搅乱春心。
呼啦啦的水往上漫着,淹没了巨石,也淹没了祝小蓟,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青丝胡乱贴在后背和脖颈上,汗水和泪水一同蒸腾,黏、热、腥、咸,所有的感觉如同大浪一样拍打而来,祝小蓟有些受不住,轻喘一声,不自觉双目翻白,胡乱蹬了蹬双腿,脚背不自觉绷起,脚尖在被单上用力划了一下,最后重重垂下,脚掌无力地支撑在床面上,晃晃悠悠,像是被疾风骤雨反复敲打的海棠花枝。
但很快,他的小腿又被一双大手包着,架在了薛景元的肩膀上。
他仰起头,直觉头顶的合欢花床幔在疯狂晃动,在那一瞬间他都不知道是自己在动还是床在动,片刻后忽然听见一阵极其细微的咔嚓声,他微微眯起眼睛,正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要起身查看声源,岂料下一秒就重心一失,紧接着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身体一晃,迅速往下坠。
混乱间他只顾的上抓住了身上的薛景元,随着薛景元也跟着他往下坠,他不由得轻呼一声,像是有些受不住似的,两眼翻白,指尖重重掐进了薛景元的后背中,几欲昏死过去。
薛景元死死地咬紧牙关,喉咙发紧,忍着肩背上的刺痛,半晌重重喘息了一声,紧绷的后背也随即松弛下来。
祝小蓟躺在床上,皮肤似雪面如春桃,香汗淋漓,漆黑潮湿的眼睫轻轻颤动,眼皮阖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晕过去了。
薛景元直起身子,轻轻平复着呼吸,汗珠从他下巴上滑落,被他不甚在意地用手背抹去。
修长有力的五指插入发中,被他梳到脑后,露出俊美到带着些许攻击力的五官,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青筋和弧度优美的肌肉弧度让他整个人像是敏捷有力的猎豹,瞳仁在烛火下折射出璀璨的金光。
他的余光往旁边看去,只见地面上灰尘飞扬,两人的衣服和鞋子都被震到了一边,滚落在地面上,目之所及,还能看见木屑残渣。
薛景元:“”他默了默,被快感浸泡过的大脑迟来的恢复了理智,很快就意识到——床,似乎被他和祝小蓟搞出的动静震塌了。
祝小蓟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慢慢披衣坐起来,依偎上薛景元的胸口,低头看着一床的凌乱,下意识咬着发红的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因而一句话都不说,只攀着薛景元的身体,将脸埋进了薛景元的脖颈。
薛景元倒还好,镇定自若地伸出手,裹住了祝小蓟的身体,用被子随意地将祝小蓟包起来,走向小榻。
床塌了,睡不了了,但好在小榻上也能睡人,随便对付一晚,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薛景元将包成粽子的祝小蓟放在小塌上,随即与他一同躺下。
祝小蓟像是个小动物一样,蛄蛹蛄蛹钻进薛景元的胸膛,与薛景元紧紧相贴。
历经情事过后的他通常很黏人,这一回也不例外。
他仰起头,用崇拜中又透露着些许敬畏的柔软眼神看着薛景元,经常让薛景元感觉有些毛毛的,好像他刚才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很让祝小蓟感动的事情一样。
他只能胡乱地伸出手,将掌心压在了祝小蓟的脸上,轻而易举就包住了祝小蓟半张脸,随即催促道:“睡吧。”
他说:“你不累吗?”
祝小蓟:“不累呀。”
他说:“我想看着夫君睡。”
薛景元闻言闷笑出声,胸膛也微微震动起来:“看我作什么?”
他难得心情还不错,“我脸上有花啊?”
祝小蓟由着薛景元按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夫君比花好看。”
薛景元:“”虽然不知道这话是祝小蓟真心实意的这么想还是纯粹的想要讨好吹捧薛景元,但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薛景元也不例外,薛景元勾了勾唇角,随即转过头,轻轻在祝小蓟的唇上亲了一下,随即又很快离开:“那可真是便宜你了。”
祝小蓟被遮着眼睛,看不见,下意识抬起头,追着薛景元的唇讨着要继续亲,“夫君”“不亲了,要睡了。”薛景元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腰,振振有词道:“床都被你震塌了,你还想把小榻给震塌?那我晚上睡哪?”
明明床是两个人一起搞坏的,薛景元却偏偏只将责任转移到了祝小蓟身上,活像是祝小蓟故意勾引他,让他把床震塌的一般。
事实上祝小蓟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没有来由地羞耻起来,咬着下唇不说话,片刻后伸出手搂住薛景元,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他确实也是累着了,靠着薛景元,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薛景元搂着他的肩膀,借着跳动的烛火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片刻后双臂微微用力将他圈紧,揽入了自己怀里。
他将熟睡中的祝小蓟黏在脸侧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对方过分昳丽的目五官,随即凑过去,珍而重之地在祝小蓟的鲜红的孕痣上落下了一吻。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做这样一个动作,明明两个人方才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亲吻这个动作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可薛景元现在就是很想再给祝小蓟一个吻。
不含多少情\欲,怜惜大过于温存。
睡梦中的祝小蓟似有所感,勉力想要睁开眼,但因为睡意太过于沉重,压着他的眼皮抬不起来,他挣扎半晌,最终还是不甘地沉沉睡去。
梦里,祝小蓟似乎又梦见了自己的小时候。
那时候的他约莫只有七八岁,藏在树后,手指攀着树干,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隔着一群丫鬟和小侍,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的嫡兄祝仙蓉正坐在秋千的晃椅上荡秋千。
祝仙蓉嘴角勾起的弧度如春花一般耀眼,此刻笑声清朗,而他身后则站着一个比他年长了一些的漂亮小少年,正伸手推着他的后背,让他飞的高高的。
随着薛景元的动作,祝仙蓉的裙摆扬起又落下,在晨光中折出一条优美的曲线,像是林间中自由自在的鹤,而站在一旁的薛景元就像是托举他的风一般,正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盯着看着祝仙蓉看。
薛景元的视线始终落在祝仙蓉的身上,未有移开的时候,因而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一个小双儿正悄悄藏在树后,也如同他看祝仙蓉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薛景元可真好看啊。
那时候的祝小蓟知道薛景元的名字,知道是薛家的小郡王,知道他是嫡兄的未婚夫,而薛景元却从来没有注意过祝小蓟,更没有将他的存在放在心上,只因为即便是两人擦身而过时,也总是祝小蓟低着头,恭敬地给薛景元行礼,直到薛景元离开了,祝小蓟才敢抬起头,视线追过去,盯着他的背影看一会儿,直到看到薛景元走到祝仙蓉身边,才仓皇移开。
薛景元从来不知道那隐晦而暗含倾慕的视线是祝小蓟的,或许他也从未去深想,因为那时候的他只喜欢他的未婚妻祝仙蓉,只一心一意地对着祝仙蓉,直到祝仙蓉和二皇子的事情败露,他都还天真以为是二皇子强迫了祝仙蓉。
二皇子和祝仙蓉成亲的那一天晚上,薛景元一个人在酒楼喝的酩酊大醉,那是祝小蓟第一次违抗主母的命令私逃出门。
他花了自己所有的银子,终于打听到了薛景元所在的酒楼,一间一间地找,忍着被醉酒的嫖客调戏,才终于找到了把自己关起来,独自一人喝闷酒的薛景元。
薛景元那时候已经喝到了人事不知,倒在桌面上,酒杯翻倒倾洒,扑鼻的酒液从桌面一路流淌至地面上,成了一条晶亮的水线。
祝小蓟摘下披风兜帽,走到薛景元身边,扫了一眼成堆的酒瓶,犹豫片刻,随即伸出手去,将薛景元扶了起来。
他把薛景元扶到一旁的床上好好休息,还抬手,慢慢脱去了薛景元的鞋袜。
他本来还想脱掉薛景元的外衫,让他睡得更舒服,孰料解开腰带的时候,却被忽然惊醒的薛景元抓住了手腕。
“”祝小蓟悚然一惊,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薛景元警觉的眼睛。
薛景元的眼睛很漂亮,像是墨玉一般温润漆黑,他对着祝仙蓉的时候,像来是弯起带着笑意的,但此刻对着祝小蓟,瞳仁里却是一片陌生的漆黑和冰冷。
他认不出祝小蓟,醉酒中只当祝小蓟是酒楼掌柜派来的陪酒小侍,心绪不佳的他此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脸色,何况是一个卖身的男妓,因而粗暴地甩开了祝小蓟,薄唇轻吐出字句,只以一句就让被推到在地的祝小蓟瞬间凉了血液,浑身发抖:“滚,别碰我。”
薛景元躺在床上,闭眼,声音低沉却清晰,一字一句地落进了祝小蓟的心底:“你脏死了。”
第129章
窗外鸟雀吱啾。
眼睫被湿润的眼泪打的几乎抬不起来,祝小蓟费了些许力气,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塌边空荡荡的,没有人在。
祝小蓟见状,眼皮轻颤,几乎瞬间就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
他猛地坐起身,想要起床,但隐秘的腰疼却潜伏已久,刹那间剧痛从他的腰间一路蔓延往上至脊椎,一瞬间祝小蓟疼的头皮发麻面色扭曲,攥着拳头趴在塌上,闭着眼睛将这阵疼强忍过去后,才缓慢地爬下塌穿鞋。
他头发都没有梳,身上随意裹了昨日穿的衣服就跑下了塌,冲到门边,张开嘴,正准备唤薛景元的名字,抬眼看去时,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侧对着他,似乎低着头正在和祝仙蓉说话。
那个人是他的夫君薛景元。
只因背对着祝小蓟的那人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银丝流云纹外衫,祝小蓟不会认错。
祝小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浑身僵硬,不敢动作,指尖抵在门边,只痴痴地看着薛景元的侧脸,抿着唇没有说话。
祝仙蓉比薛景元矮一些,仰着头张嘴说了一句话,薛景元没一会儿就勾唇笑了起来。
隔得远,祝小蓟不知道薛景元和祝仙蓉在说些什么,只知道祝仙蓉靠薛景元靠的很近,眼睛里似乎含着什么祝小蓟看不懂的情意,没多久,祝仙蓉就听见薛景元点头道:“好,我答应。”
祝仙蓉脸上似乎也有了笑意,纤细白皙的指尖握着帕子,闻言抬起手,用帕子遮住唇,“那我等你。”
薛景元点了点头。
祝小蓟隐隐约约听见这两句话,心都快要凉成了半截。
他担心薛景元又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更怕薛景元会和祝仙蓉旧情复燃,记得想要哭,却又不敢在此刻冲出去质问薛景元,只能局促又焦虑地站在原地,直到薛景元似乎感受到了他身后那股极其强烈的视线,下意识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祝小蓟的含泪眼睛。
薛景元一愣,站在原地看了祝小蓟一会儿,没有说话。
在薛景元沉默的时候,祝小蓟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到了谷底。
在那漫长的几秒钟时间里,祝小蓟甚至连薛景元日后要是又被幽禁,他要他提前为他准备好多少件过冬的冬衣都想到了。
可就在祝小蓟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浑身血液冰凉,无法自拔之时,薛景元却冲他招了招手:“祝小蓟,过来。”
这句话落地的刹那间,好似冰天雪地里有一缕暖光照射进来,入目即是灿烂的迎春花向阳而开,祝小蓟整个世界又再度跌入了温暖的红尘之中,被薛景元轻巧接住,令他混身的血液再度流淌起来。
祝小蓟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破涕为笑,提起裙摆朝薛景元小跑过去。
他小跑到薛景元的身边,还未说话就被薛景元张开双臂搂入怀中:“这么快就醒了。”
薛景元见祝小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襦裙就出来了,眉头微皱,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祝小蓟的肩头,将他浑身裹了起来:“也不怕冷。”
祝小蓟此刻哪顾得上这些,只紧紧搂着薛景元的腰不放,还将脸埋进了薛景元的脖颈处,轻轻地吸着鼻子。
“?”
薛景元不明白祝小蓟怎么忽然变的这样粘人,单手将他搂紧,下巴微抵在祝小蓟的头顶,摸了摸他的头发。
听见祝小蓟的吸气声,薛景元知道祝小蓟又在撒娇,于是敷衍地低头,亲了亲祝小蓟眉心的孕痣:“怎么了?”
祝小蓟知道祝仙蓉此刻就在看自己,嗓音发抖:“想夫君了。”
“?”薛景元被他逗笑:“我不就在这呢吗。”
祝小蓟不说话了,只将身体往薛景元怀里又挤了挤,像是要把自己塞进薛景元的骨血中一般。
薛景元怕他冷着,也顾不上训斥他的无礼和任性,只单手搂着他,扬眉对祝仙蓉道:“他胆子小,又被我宠坏了,此刻失了礼数,烦二皇子妃不要怪罪于他。”
听着耳边疏离的“二皇子妃”四个字,祝仙蓉心下微酸,但面上只能做出得体端庄的笑意:“无事。”
他牙齿都要咬碎了,但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道:“那”他顿了顿,见薛景元没有再留他说句话的意思,只能后退几步,道:“那我先走了。”
薛景元颔首,搂着祝小蓟行了臣子礼
就连行礼的时候都不松手。
祝仙蓉竟不知薛景元和祝小蓟的感情何时这般好了,走出去许久,在一拐角处装作不经意地侧脸看过去,见薛景元正低下头来,用宽大的掌心包着祝小蓟的半张脸,两个人脸离得极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见状,牙齿抵着下唇,用力咬破了唇角,直到血腥味冲入他的舌尖,他才如梦初醒,匆匆抬脚离去了。
“一大早就撒娇啊。”
薛景元低下头,看着祝小蓟发红的眼尾,伸手用掌心拍了拍祝小蓟的脸颊,力度介于调情和教训之间:“离我一刻都不行,嗯?”
祝小蓟仰起头,看着薛景元,眼尾下垂,很可怜的样子,像是个小狗。
他并不回答薛景元的问题,只单刀直入问:“夫君和二皇子妃方才在说些什么?”
薛景元觉得不对劲,脸上的笑意也降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祝小蓟:“二皇子妃已经成人妻,夫君还是应该避嫌为好,即便夫君心里还有二皇子妃,也不该叫人看出来。”
薛景元:“”他那一瞬间的表情突然变的很丰富,盯着祝小蓟,荒谬中透露着些许不可思议,还有无语:“你”他想说些什么,忽然苑外有丫鬟小跑来,跪地道:“郡王,主君请你去陶然轩一趟。”
薛景元见有人来了,不好再继续刚才这个话题,只低头,警告地看着祝小蓟一眼,示意他不要乱想,随即松开了搂着祝小蓟的手臂,嘴上道:“就来。”
他伸出手,拍了拍祝小蓟的脸,力道比刚才重了一些,却不疼,低声道:“回屋呆着,等我回来。”
祝小蓟没说话,只裹着薛景元的披风,站在原地,眼看着薛景元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这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屋内。
他满脑子乱糟糟的,闭上眼就会想起方才薛景元低头对祝仙蓉笑的场面,牙齿不由得哆嗦起来,费尽气力咬着下唇才停止颤抖,但唇上却留下了牙印,几乎要沁出血来。
片刻后,祝小蓟忽然睁开眼,猛地抬手掀翻了塌上的小几。
小几翻下塌,上面的玉净小瓶顺势掉落在底,摔成千万片,瓶中的假绒花也掉落下来,花瓣破碎零落。
门外进来给他送衣服的小侍见状吓了一大跳,忙拿着托盘跪下,胆战心惊地等着祝小蓟把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的差不多了,才低声道:“小娘子,该换衣服了。”
祝小蓟抬起头,阴着脸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用力攥紧指尖,走到了跪着的小侍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着的小侍,并没有马上拿起衣服,而是用指尖勾住衣裙的衣领,缓缓往上抬起。
绣纹精致的衣服里,赫然藏着几只黑色的臭虫。
那两只几虫似乎还活着,随着衣服被抬起,光亮照射进来,它们仓惶地迈动着脚,在衣服里爬动,没一会儿,就钻进衣服里,再度不见了。
虽然早有准备,祝小蓟还是被恶心地后退几步。
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穿了这件衣服,在薛景元面前表现的会有多丢人,于是猛地掀翻了衣服,扬手又给了小侍一耳光,恶狠狠道:“滚出去!”
他眼睛赤红:“滚!”
小侍顶着脸上红色的巴掌印,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等小侍走之后,祝小蓟才一屁股在小榻上坐了下来。
愤怒、惊慌和担忧的情绪一齐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压垮,祝小蓟坐在小榻上哭了一会儿,等到哭累了,才没精打采地起来梳妆。
梳妆完后,薛景元还是没有回来,祝小蓟怕薛景元把他丢在祝家不要他了,于是便出门去寻。
去陶然轩的路上还需要经过祝府的后花园,祝小蓟经过假山,直奔陶然轩。
可走到湖心亭边时,祝小蓟站在假山后,无意间听到了祝仙颢和祝仙蓉的声音:“仙蓉,这祝小蓟看起来与小郡王感情颇好,他们该不会”“不会。”
祝仙蓉清清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了解景元哥哥,他说过这辈子只会喜欢我一个人,就一定不会变心的。”
话音刚落,祝仙蓉又顿了顿,随即又状若无意道:“那祝小蓟,不过是他闲来无事的玩物罢了等景元哥哥腻了之后,祝小蓟自然会被景元哥哥丢弃在一旁。”
“说的也是。”
茶盏落在桌上,发出极其细微的响声:“那祝小蓟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用那点狐媚子手段勾引男人,但大脑空空,随他娘亲一般,一股小家子风尘气,必定不会长久得宠。”
言罢,祝仙颢又笑了起来:“你看他嫁进薛家五年,竟连一个孩子也未替小郡王生下,可见是个腰细难遇喜的。”
“”话音刚落,祝仙蓉沉默的声音比方才还要长。
祝仙颢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又道:“仙蓉,姐姐的意思是”“我知道,姐姐,我没放在心上。”
祝仙蓉的声音低了下去,“可姐姐,我自从嫁给二皇子之后,二皇子殿下便甚少来我处,我这肚子总也不见动静,该如何是好?”
祝仙颢奇道:“你这美貌,倒是不应该二皇子房中可有姬妾?”
祝仙蓉摇头:“我夫君忙于朝事,尚未有姬妾。”
“那就怪了。”祝仙颢道:“既无姬妾,又不常来你房里,难不成这二皇子不行?”
祝仙蓉的声音又再度低了下去,似乎是在和祝仙颢贴耳说些什么,祝小蓟听不清。
他又不好现在出去,这不明摆着他刚才就是在偷听,只能忍着酸疼的腿,没一会儿,就听见祝仙颢嘀咕道:“没想到二皇子竟然还有这方面的隐疾可你身为皇子妃,无有子嗣,日后可如何在府中立足?”
祝仙蓉道:“所以我想”他接下来那段话,祝小蓟没有听清,但偷听到的皇室秘辛,已经足够他胆战心惊。
他双腿发软,扶着假山蹲下来,歇了一会儿之后,才趁祝仙蓉和祝仙颢不注意,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回到小院之后,祝小蓟还把门关上了,生怕祝仙蓉发现自己偷听到了不该听的,会抓他来杀人灭口。
就这样躲在房间里,没到半刻钟,屋外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祝小蓟怕的要命,蜷缩在小榻上,用掌心捂着耳朵,不敢去开门。
见屋内没回应,门外的敲门声愈来愈急,几乎到了祝小蓟没法忽视的地步。
祝小蓟咬了咬牙,撕下裙摆胡乱写了几个字,藏进胸口的衣襟里,心想若是他今天真的交代在这里,那也要给薛景元留下提示,自己是被祝仙蓉害死的。
他爬下小榻,穿好鞋,定了定心神,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深吸一口气,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打开了房间门。
一缕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祝小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来人身影高挑,逆光而来,将身上的阴影尽数投在了祝小蓟的身上:“祝小蓟,你又犯什么病了?”
来人的声音很熟悉,低沉好听:“大早上的关什么门?”
祝小蓟:“”他一愣,片刻后意识到来人是薛景元,瞬间激动起来,猛的蹦到薛景元身上,双腿圈着薛景元的腰,伸手抱住薛景元的脖颈:“夫君!”
薛景元猝不及防地被扑了个满怀,后退几步,方站定。
虽说差点被祝小蓟带倒,但他也没有生气,反而下意识抬手托住祝小蓟的臀部,原本分开时心里的那点子恼火随着祝小蓟粘人的语调,也逐渐烟消云散:“怎么了,才不过分开片刻,就这么想我?”
祝小蓟怕被祝仙蓉发现自己偷听,总觉得自己会被杀了灭口,只有在薛景元身边才有安全感,于是猛猛点头:“我可想夫君了。”
薛景元走到小榻上,要把祝小蓟放下来,祝小蓟还紧紧搂着薛景元不松。
薛景元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腰,低声道:“松手。”
他说:“你不想瞧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祝小蓟听见薛景元的话,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张嘴道:“夫君你给我带什么好——”话音刚落,一个造型古朴的雕花木盒就出现在了祝小蓟的面前。
木盒是用上好的檀木做的,油润带香,边角还用金纹包裹,正面则雕着栩栩如生的鹤与青松。
祝小蓟见状,登时呼吸一窒,好半晌,才又惊又喜:“这是”“你小娘留给你的箱子,你瞧瞧,是不是这个。”薛景元按了按他的头顶,低声笑道:“若不是这个,我再找祝博源闹去。”
“是,是这个。”祝小蓟开心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抱着箱子,开心地直点头,“谢谢谢谢夫君!”
薛景元捏了捏他的脸颊,道:“说什么谢呢。”
祝小蓟盯着薛景元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又想哭了,低声道:“夫君对我真好”“停,不许哭。”薛景元说:“祝小蓟,你哭没完了是吧?”
祝小蓟只好吸了吸鼻子,嘟嘟囔囔道:“可我就想哭”“对你不好你哭,对你好你也哭,”薛景元把祝小蓟抱到自己大腿上,一边嫌弃一边给他擦眼泪:“祝小蓟,你可真难伺候。”
祝小蓟忙说:“那我不哭了,夫君你别不要我。”
薛景元说:“真不哭了?”
“真不哭了。”祝小蓟努力憋住:“我就是,就是太”“太感动了?”薛景元故意逗他:“就这样,你就感动了?”
祝小蓟低低应了一声:“嗯”他抱着箱子坐在薛景元大腿上,语气认真道:“夫君是小娘走了之后,对我最最最好之人。”
薛景元:“”他愣了愣,没料到祝小蓟竟会缺爱缺成这样,难得有些无措,擦泪的动作慢了半拍,才道:“是么?”
“嗯嗯。”祝小蓟用力点头,随即依偎进薛景元的怀里,道:“夫君,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话音刚落,他忽然想到祝仙颢说自己腰细不能遇喜的话,灵光一现,竟然冷不丁道:“夫君,我”他犹豫片刻,对上薛景元疑惑的眼神,还是忍着羞耻,磕磕绊绊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薛景元:“”他听到这句话当即噎住了,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转变的这样快,因而错愕地坐在原地没有回答,第一次对祝小蓟无比跳跃的脑回路感到震惊。
但祝小蓟见他不回答,还以为薛景元不相信他流产后能再怀孕,忙从他怀里下来,跪坐在薛景元身边,握紧薛景元的手腕,让薛景元的掌心贴向他的腹部,急切道:“夫君,我还能生的,我真的能生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是,是个儿子!”
第130章
习惯了祝小蓟时不时语出惊人的薛景元还以为这一次是又突然犯病撒娇犯痴,还在思考他究竟能整出什么动静来,岂料祝小蓟一经开口,直到最后一句话一字不落地从薛景元的耳边穿入,流经脑内,等到薛景元反应过来祝小蓟在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薛景元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不是诧异祝小蓟说的他能为他生儿子的话,他当然知道上辈子他和祝小蓟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儿子——准确来说,祝小蓟上辈子无论肚子里怀的还未出生的,还是已经出生的孩子,都是男孩。
可惜第一子还只是个已成型男胎的时候,就被不知情的薛景元不小心踹没了;而他的第二子三岁时不幸感染了天花,才刚会说几句完整的长句,还未完全长大,就夭折在了祝小蓟的怀里。
亲眼看见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就这么没了,祝小蓟简直要疯了,跪在床上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甚至连孩子被钉进棺材里的时候,祝小蓟都不顾仆役的阻拦,冲上前去要把孩子抢回来。
薛景元一把把他拽回来锁在怀里,因为担心天花会在府里传染,只能狠心让人把孩子常穿的衣物和棺材一起,放在柴木上放火烧了,祝小蓟当时整个人都崩溃了,就这样跪在薛景元脚边哭,最后甚至还给薛景元磕头,求薛景元不要烧。
薛景元按着祝小蓟的头,不让他动,以防祝小蓟冲进火里,最后祝小蓟磕头磕得眉心出血,嗓音也哭的沙哑,最后呕出一大口血来,脱力地倒在他的脚边,彻底昏死过去。
二子接连亡故之后,祝小蓟日夜流泪,嗓子哭坏,沙哑难听,此后就不常说话了。
他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经常抱着孩子用过的襁褓喃喃自语,假装襁褓里有他和薛景元的孩子,有时候看到别人的小孩,还会恍惚,甚至还会趁仆役没看住,跑到大街上来,伸出手去抢别人的小孩。
不久之后,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所有人都在传,说清阳王府出了一个疯了的小妾。
薛景元觉得有些丢人,只能让人把祝小蓟看管起来,不让他出青枫院。
后来他要反叛,事前就知道胜算不大,但最后还是决定去。
发兵之前,薛景元给了祝小蓟一封休书,与祝小蓟断绝关系,甚至还放狠话让祝小蓟走的越远越好,只因为一旦他事败,就可以将祝小蓟摘出去。
可当他兵败被新帝圈禁的时候,祝小蓟这个傻瓜,还是来了。
在看到祝小蓟的那一刻,薛景元心中百感交集。
他此时此刻,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和神态去面对祝小蓟。
这个他辜负了半辈子的小妾,竟然是他一无所有之时,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人。
他这一生,可以拥有很多妻妾,祝小蓟从来都不是唯一的;可对于祝小蓟来说,薛景元却是他唯一的夫君。
薛景元是祝小蓟春心萌动时,目光所及处的第一人。
所以心动是真的,喜欢是真的,怨恨是真的,不离不弃也是真的。
所有的爱恨都与薛景元有关,纵然恨意刻入了骨血,可爱也随之扎根,像是血液一样流经全身的每一寸经脉,只要还活着,还在呼吸,只要目之所及还能看见薛景元,祝小蓟就不可能不爱薛景元。
他那时候甚至会想,薛景元现在不爱他没关系,倘若有一天他能生下薛景元的骨血,薛景元会不会多爱他一点,会不会将对祝仙蓉的爱,转移给他一点点。
他不贪心,他只要薛景元的一点点关注就好,即便那些关注是对着孩子的,但他是孩子的生母,只要薛景元的余光能稍微落在他身上,他也觉得很满足。
可这样的美梦随着二子的接连离开而被全然打破,最后一张休书,让祝小蓟精神彻底崩溃。
他最难过的时候,甚至想要一杯毒酒了结自己,可他还是放不下薛景元——要是死了,他就再也看不到薛景元了。
其实祝小蓟一直也觉得自己挺贱的。
爱一个人就是犯贱的过程,越爱就越贱,越贱就越爱,彻底卑微到尘土里,跪俯下身子来,脑子里想的却是这样如果也能看见那人的衣角,倒也不算太坏。
祝小蓟一直很清楚地眼睁睁看自己沉沦下去,薛景元对他再坏,只要稍微给一点甜头,他就像狗一样又跟在薛景元的身边,绕着薛景元打转。
哪怕像现在这样,薛景元和祝仙蓉还有旧情复燃的趋势,他也还想给薛景元生孩子。
他还是喜欢薛景元。
故而他便将心中想说的话全然说出口了,完全没有注意道薛景元骤然变化的眼神:“夫君,我真的还能生”“你说什么,什么第二个儿子?”薛景元猛然抓住他的肩膀,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甚至是咬着牙关道:“你怎么知道你的第二个孩子是儿子?”
祝小蓟:“”在薛景元的逼问下,祝小蓟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反应过来。
他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薛景元还不知道他上辈子发生的事情,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忙道:“我,我”“说话!”
薛景元厉声开了口,两个字就像是惊雷一样在祝小蓟耳边炸响,丝毫没有给祝小蓟反应编瞎话的余地:“祝小蓟,你怎么知道你和我的第二个孩子是儿子!”
“我,我”祝小蓟吓呆在原地,张着嘴,眼睛也直直地看着薛景元,脑海一片空白:“因为,因为我上辈子死过一次”他喃喃道:“我,我还知道你会帮祝仙蓉,我知道你会被新帝幽禁,我知道我会在我二十八岁那年会死”“”随着祝小蓟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薛景元的指尖微微收紧,像是铁箍一样,逐渐焊死在祝小蓟的肩膀上。
祝小蓟还在说话,但薛景元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盯着祝小蓟看了半晌,几秒钟后,哑着声开了口:“祝小蓟”一瞬间,他看着祝小蓟抬起的双眼,深深望着祝小蓟忐忑不安的眼神,深吸一口气,敛下心中所有的情绪,方道:“过来。”
他说:“让我抱一下。”
祝小蓟犹豫了片刻,在薛景元黑沉的眼神里,像是个小动物一样,缓缓爬过去,扑进了薛景元的怀里。
薛景元顺势将他用力搂住,随即偏过头,轻轻吻了祝小蓟的耳朵。
祝小蓟还在被他方才的表情和语气吓的发抖,被亲的偏过头,往他怀里又埋了埋,一副很不安的受惊模样。
“好了,别抖了,是我的错,我方才不该吓你。”
薛景元给了一巴掌又给了一个甜枣,缓下语气来,低声对祝小蓟缓声:“害怕我?”
祝小蓟脸埋在薛景元的怀里,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闻薛景元身上的味道,停顿几秒之后,才道:“夫君方才好吓人。”
他说:“是我说错话了吗?”
薛景元把他抱到大腿上,低声道:“没有。”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在发颤:“祝小蓟,你恨我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祝小蓟闷闷的声音从薛景元的怀里传出来,道:“夫君为什么这么问?”
薛景元搂紧他:“如果你我真的有上辈子,如果你还有上辈子的记忆,你你还会爱我吗?”
“”窗外的风沙沙奏响竹林,薛景元不知何时,已经屏住了呼吸,任由冰凉的风从他的衣袖里吹进,流经四肢百骸,直到血液几近冻结的时候,埋在他怀里的祝小蓟才低低开了口,小声道:“嗯。”
他听见他说:“从七岁那年看见你开始,我就喜欢你到现在,也一直没有变过。”
薛景元深吸一口气,但此刻内心的情绪已经压不住,他的手掌反复在祝小蓟的身上揉着,像是恨不得把祝小蓟塞进他的怀里,彻底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那我上辈子,对你好吗?”
祝小蓟答的很快:“很不好。”
薛景元低头看他的眼睛:“那你还喜欢我?”
祝小蓟沉默片刻,随即又“嗯”了一声:“还喜欢。”
他攀住了薛景元的肩膀和脖颈,道:“其实我一生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为你孕育子嗣的时候因为那时候你会每天来我房里,会问我今日身体如何,还会用手掌抚摸我的肚子,有时候还会对我笑。”
祝小蓟说:“我当时真的觉得特别特别幸福后来孩子出生了,你来我房里的时间也少了我知道你在忙什么,但我不敢问,我怕问了你会生气”薛景元闭了闭眼睛,忍下心中的酸涩,许久,才睁开眼,低下头,吻了吻祝小蓟的唇:“祝小蓟”“我知道我很笨,没有当主母的样子”祝小蓟由着薛景元亲他,小声道:“我也很小气,如果夫君以后有了郡王妃的话,我还会吃醋”祝小蓟说着说着嘴巴就又撅了起来,仿佛已经预见了薛景元娶郡王妃的模样,于是语速忽然变快,一副强装无事但实际上眼神和动作都暴露了他的不安:“所以,所以夫君可以不可以在娶郡王妃之前,给我一个孩子?”
薛景元:“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有了孩子就有了念想日后如果夫君忘了我,不再来我房里,可我还有夫君的孩子那今后漫漫长夜,我就再也不会孤单了。”
薛景元呼吸微停。
他没想到祝小蓟会这么悲观。
他其实暂时还没有娶郡王妃的打算,在行为举止中也没有表露出任何要娶正妻的信号,但在后院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祝小蓟心中却一直压着这块悬而未落的大石头,不得不要要考虑这个问题。
在祝小蓟心里,夫君的宠爱是一时的,薛景元对他的好是一时兴起,但如果他有个薛景元的孩子,那他在后院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薛景元也会多在意他一些。
祝小蓟你可真是记吃不记打。
明明上辈子都为了他伤心成这样了,这一世,却还是想再给他一个孩子。
这个傻瓜。
薛景元用力抱紧了祝小蓟,张嘴想要骂他,但听见祝小蓟小声的呢喃,想要说的话却又堵在了喉咙,再也吐露不出半分。
就这么爱吗。
薛景元忽然觉得有些惶恐起来。
他很少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惶恐,即便上辈子祝小蓟对他付出那样多,直到临死的那一刻,他也是愧疚感动大于爱。
可意识到祝小蓟也重生的那一刻,祝小蓟的爱此刻变的如此具象化,让人无法忽视,就像是沉甸甸苹果一样,坠在薛景元的掌心里,薛景元觉得沉,想要松手,却又怕那苹果会因为他的放弃,砸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祝小蓟的爱就像是火,初看只是火星,近看却成了燎原的大火,稍不注意,就会将他自己吞噬,烧的只剩灰烬。
薛景元忽然意识到,上辈子毁了祝小蓟的人,正是那个没有托住祝小蓟的自己。
他以为给一封休书给祝小蓟,就能将他排除出危险之外,可他没想过,祝小蓟是会奋不顾身,同他共坠深渊的人。
他推开了祝小蓟,那等待祝小蓟的,只有毁灭。
“祝小蓟”薛景元嗓子发紧,最后甚至有些疼了,他偏过头,手掌抚摸过祝小蓟的后背,感受着掌心下的温热,通过这个动作,一遍遍地去确认祝小蓟的存在:“都那么疼了,为什么不放弃?”
为什么不彻底放弃我?
祝小蓟埋在薛景元的怀里,闻言轻轻拱了拱,随即探出个头来,盯着薛景元看了片刻,轻轻开了口:“我想过的我真的想过离开你”祝小蓟将脸靠在薛景元的肩膀上,喃喃道:“可是你一喊我的名字,我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赶快回到你的身边。”
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可远离你就远离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