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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江自流的话音刚落,橙橙的瞳仁就微微放大。


    片刻后,它微微挣扎起来,开始不断喵喵地叫,看起来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但奈何于物种不同,无法对话,但眼神明显就是焦急的。


    “咪喔咪喔”橙橙急的团团转,江自流见它这幅模样,又好笑,又心酸。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这个想法听起来是在像是疯了的人才会出现的想法,江自流便一直没有深入地去想。


    但细细想来,既然程青稍的身体能被一个穿越者所占,那现在他的妻子的灵魂寄居在一只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思及此,江自流按住焦躁的猫咪,摸了摸他的头,对它道:“别急。”


    他说:“如果你是我的橙橙我是说程青稍,你就点头,或者叫三声。”


    橙橙抬起头,盯着江自流,马上就喵喵叫了三声。


    言罢,他还像是怕江自流不相信似的,又猛地开始点头。


    看着橙橙这幅模样,江自流嘴角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些许笑意,片刻后,忽然又觉得眼眶发烫。


    他的妻子就这样以一只猫的身份陪在自己身边一年多,而他却一直没有察觉江自流伸出手,把橙橙抱起来,亲了亲它的脑袋,“别怕,橙橙。”


    他沉声道:“我会让那个人把你的身体还给你的。”


    橙橙伸出舌头,舔了舔江自流的脸。


    虽然他不能说话,但他能听懂江自流的话。


    他想问江自流能用什么样的办法,把自己的身体拿回来,但江自流似乎没有告诉他自己计划的打算,而是照常去了公司。


    不久之后,他向程青稍提出了离婚。


    因为程青稍有过错再先,按照两个人的婚前协议,婚后有过错者,财产的分割要更多地倾斜向无过错的一方。


    离婚之后,程青稍的事业爱情双双受创,没多久,他就开始沉迷于用酒精麻痹自己。


    很快,他竟然喜欢上了赌博。


    寄居在程青稍灵魂里的穿越者本来就是一个急功近利之人,当初选中程青稍,也是因为他姣好的容貌和美满的婚姻,如今两者都失去了,他自然难以接受,大受打击,终日想要通过赌博来翻盘,最高一天晚上赌输了几百万。


    他多年的财产很快就被赌的精光,连房子和车子也被一道抵押出去了,但并未收手,而是继续选择赌博,最后又欠了一屁股债。


    他本来想通过拍戏或者接广告赚钱,但经过出轨风波之后,他的公司用了各种名义和借口与他解约,名声也一落千丈,甚至连微博号都被封了。


    债主追上门,程青稍没有办法,只能求自己的父母。


    可最后,连他的父母也不想认他了。


    被家里人扫地出门的那一晚,程青稍又接到了债主的电话。


    债主威胁他,如果今天还不还钱,就剁了他的一只手指还债。


    程青稍被吓得一个哆嗦,最后无处可去,最后,只能去找江自流。


    江自流打开门,看见一身落魄狼狈的穿越者的那一刻,并不意外。


    他后退几步,抱着懒懒趴在他怀里的猫,指尖轻抚,抬头时似笑非笑地看着程青稍,等端详够了穿越者难堪的脸色之后,方慢条斯理道:“你来干什么?”


    “江自流”穿越者抬起头,露出巴掌大的一张小脸,看起来虚弱无比,脸色苍白:“看在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上,你能不能”他顿了顿,随即咽了咽口水,玻璃围栏外的冷雨泼进来,冻的他打了一个寒颤:“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借钱?”江自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离婚之前,你不是分到了不少钱吗?”


    他说:“那些钱,够你衣食无忧地过三辈子了。”


    前提是他不沾赌的话。


    穿越者似乎听出了江自流语气里若隐若现的嘲讽之意,猛然仰起头,死死地盯着江自流,片刻后,抬高声音道:“你那么有钱,才分我这么一点”他激动地上前一步,上前来想要揪住江自流的衣领,但江自流怀里的猫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登时从江自流的身上跳下来,竖起针尖兽瞳,张嘴发出嘶哑凄厉的声音,浑身的猫也炸起,弓起腰做出攻击的状态,并不断嚎叫,像是在警告穿越者要离江自流远一点。


    穿越者被抓伤了脸过,好不容易才恢复,见状吓的浑身一僵,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外,咬牙道:“江自流”他想起如果还不上钱,自己的手就要被剁掉,咬了咬牙,扑通一声,给江自流跪下了,抓着江自流的裤脚,低声哀求道:“借我一点钱吧”他的手臂都被雨水打湿了,在江自流的裤脚上留下深深的湿指痕,还企图骗人:“再怎么样,我也是,我也是你的前妻,你不能对我一点情分也没有的”“前妻?”江自流不仅对穿越者下跪这件事无动于衷,反而横眉冷然看着穿越者,勾起唇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毫不在意地戳破了他的谎言:“你真的是我的前妻吗?”


    他声音不紧不慢,只一句话,就让穿越者彻底怔在原地,吓的面如土色:“或许我该叫你穿越者,才更合适一些吧?”


    话音刚落,只听耳边轰隆一声,雪白的电光刹那间从穿越者的脸上划过,照出穿越者眼底清晰的恐惧和害怕。


    过了几秒钟,穿越者脸上才勉强恢复些许平静。


    他扶着墙站起来,看着江自流,纵然神情任有慌张,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但像是仍旧不肯低头似的,还要狡辩一番:“什么穿越者”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叫江自流“老公”了:“老公,你在说什么呢?”


    江自流缓缓眯起眼睛,脸上浮现出清晰的不屑和嘲讽:“谁是你老公。”


    他忽然沉下了脸色,连声音也抬高了,“滚!”


    恰在此时,雷声忽然变大,如同落地炮弹一般在穿越者的耳边倏然炸响!


    穿越者吓了一大跳,而面前的猫也一跃而起,露出锋利的爪子,朝穿越者的脸上用力一划。


    穿越者被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地上,躲过锋利的猫爪,随即想也不想,都顾不上要钱了,连滚带爬地朝电梯门跑去。


    他怕猫追出来继续划伤脸,赶紧按下电梯按键,好不容易盼到天地门打开,正准备进去,但没想到,刚抬起头,就看见几个肌肉虬结的男性站在他面前,而为首的人不仅面生横肉,三白眼透着凶狠,手里甚至还拿着一把沾血的菜刀。


    穿越者:“”他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原来你在这里。”


    为首的债主冷笑一声,随即厉声呵斥道:“程青稍,快点还钱!”


    穿越者被吓的一个哆嗦,好半晌,才提起气力,颤声道:“我没钱了,我真没钱了”“没钱了?”债主大踏步走出电梯门,像是拎一个破布袋似的,将他丢出楼梯间,随即抓起他的手,将他的手按在了地面上,高高地抬起了手中的菜刀:“那我就砍了你一只手指当还款吧!”


    他笑的很是凶恶,脸上的横肉抖动,清晰的能看见他瞳仁里数不清的恶意:“你一只手指一百万,你算算,你欠了我几千万,有几只手指可以还?”


    怕是连十根手指都被砍断了,也换不起他的债款。


    穿越者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砍断十只手指,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他就忍不住尝到钻心的疼。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了拿着菜刀的大汉,随即连滚带爬地来到江自流的脚边,都顾不上狡辩了,抓着江自流的衣袖,吓的涕泗横流道:“江自流,江自流求求你救救我”言罢,他又转过头,冲着大汉喊道:“他是我老公,你们,你们想要钱,就找他!”


    江自流蹲下身,看着穿越者面无血色的脸庞,随即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穿越者,慢声道:“不好意思。”


    他笑:“我不会替一个不是我老婆的人还钱。”


    江自流盯着穿越者,一字一句,像是在警告:“占用了别人的身体,享受了原本属于别的人生,就要想过总有一天,你终究会尝到不劳而获的代价。”


    言罢,他轻轻一推,径直把穿越者推开。


    穿越者吓的面如土色,膝行几步,就想再度抓住江自流,却被铁门死死地关在外面,无论如何也再也碰不到江自流的一根头发丝。


    “这下没人能护着你了吧。”


    那几个大汉粗暴地上前,将穿越者拖走。


    穿越者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个大汉的脚压下来,将他的手死死地按在了地上,而另一个人则高高地抬起手,被磨得锋利的刀刃猛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紧接着,冰凉的刀锋就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不——”心脏猝然停止了跳动,紧接着眼前一黑,穿越者手脚和眼皮发软,竟然是活活吓晕了过去。


    “真的晕了?”


    大汉见穿越者晕过去了,缓缓收回手,低下头看着脸色白的像纸一样的穿越者,一时间判断不了穿越者是真的晕还是假的晕,忍不住面面相觑。


    几秒钟之后,他们身后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大汉听到动静,下意识回过头去,见江自流站在门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马上站起来,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凶恶,毕恭毕敬道:“江总。”


    “嗯。”江自流看着地上躺着的穿越者,随即道:“没伤着他吧。”


    “没有。”大汉老实道:“好像就只是晕过去了。”


    “好。”江自流说:“这样就够了。”


    他说:“辛苦你们了,钱我会打到你们账上的。”


    大汉摆了摆手,道:“江总说哪里话。”


    他顿了顿,又试探道:“那我们”“你们先回去吧。”


    江自流说:“剩下的,我自己会处理。”


    “好的。”大汉点头,微微弯了弯腰,随即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江总。”


    江自流点了点头。


    等到大汉们都离去之后,江自流才走上前,来到了程青稍的身体身边。


    程琴稍的身体已经被雨淋了,身上的衣服还被人踩了,又脏又湿,江自流脱下他的衣服,丢到地面上,随即用自己的衣服将他包裹起来,抱进屋里。


    进了温暖的屋内之后,江自流将程青稍的身体放在了沙发上。


    没一会儿,橙橙踱步过来,跳上了沙发。


    它坐在程青稍的身体身上,舔了舔爪子,随即用尾巴将自己的四肢都圈起来,安静地坐下来了。


    江自流坐在一旁的小桌上,看着小猫闭上了眼睛。


    没多久,小猫的呼吸声就停止了。


    江自流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挂在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过去,咔哒咔哒,好像是有人的脚步声踩在了江自流的心上一般,每走一格,江自流的心就跟着沉一分。


    他期待着躺在沙发上的程青稍能醒过来,期待着这一次醒过来的人能是他的妻子,可过去了整整半个小时,躺在沙发上的程青稍依旧没有醒。


    连橙橙也没有睁开眼。


    江自流等的焦急,又紧张,又惶恐,头一次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乱窜,一瞬间竟然有一种想要上洗手间的冲动。


    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但在面对如此不确定的时刻,他还是忍不住察觉到了些许不安。


    如果这一次醒来的还是穿越者,江自流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将他驱逐出程青稍的身体和人生了。


    心思纷乱,江自流终于忍不住站起了身,准备去厨房里倒一杯冷水喝下,冷静冷静。


    然而,就在他站起身扭头的一瞬间,衣袖忽然被人拉住了。


    他只觉指尖一重,紧接着,掌心传来了一阵湿润。


    他心猛地一跳,像是不可置信般,一寸又一寸地转过头去,直到视线撞进了一双熟悉又干净的双眸里去。


    躺在沙发上的程青稍弯起了眉眼,是江自流最想念不过的笑容,里面藏着的爱意让他眼眶微湿,在那一瞬间,几乎要落下泪来——“老公。”


    他听见他说:“谢谢你我回来啦。”


    第112章


    江自流发誓,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听到某一句话的时候,眼眶一热到当场就想落泪的程度。


    可程青稍的话,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或许人的一生中,总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牵动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笑,让自己哭,从此悲伤是他,欢欣是他,所有的喜乐悲欢,皆因为他一个人而起。


    江自流猛地俯下身,用力抱住了程青稍,收紧双臂时力道之大,像是要把程青稍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程青稍甚至感觉到有些疼了。


    但他没有开口,而是努力舒展着四肢,像一朵花容纳着朝阳,将江自流拥入自己的怀里,随即伸出手掌,轻拍着江自流的后背,像是再安抚:“不难过了,不难过了,老公。”


    程青稍顿了顿,又道:“我有一直陪着老公的。”


    “我知道。”


    江自流的嗓子是哑的,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怎奈情绪不受自己控制,纷纷扬扬的眼泪像是有生命力似的,从他的眼眶里跳出,浸湿了程青稍的脖颈:“是我太蠢太迟钝了,竟然现在才发现如果我早点相信你,你就不会”程青稍闻言,微微一怔,片刻后摇了摇头,愈发用力地回抱住了江自流,头一次打断了江自流的话:“不怪老公的。”


    他重复道:“不怪你,老公。”


    他鼓起脸颊,小声道:“都怪那个穿越者他太坏啦。”


    江自流闻言,愈发用力抱住了他,还未来得及言语,就听见程青稍低下了语气,继续喃喃道:“我爱你。”


    他说:“是人也好,变成猫也好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就很开心,很开心,特别开心了。”


    江自流又是心酸又是无奈,心像是被剖开放进了柠檬水里一样,软的不像话,最后只能骂他:“笨蛋。”


    程青稍闻言笑了笑,愈发用力地拥紧了江自流。


    失而复得的情绪很快在两人的内心发酵,江自流盯着程青稍看了片刻,随即很自然地低下了头,吻上了程青稍的唇。


    这一吻,如同火点燃了引线,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很快就在两个人的胸膛涌动,情\欲似密密麻麻的丝线,操控着彼此的四经八脉,连带着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


    江自流浑身滚烫,眼睛也发红充血,明明淋雨的人是程青稍,但他也像是跟着淋雨发烧了似的,热的浑身都出汗,汗一滴一滴地落在程青稍的锁骨上。


    程青稍浑身都快要被这样的温度热化了。


    他躺在沙发上,长发散落,手指因为快感微微蜷缩起来,却又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指强有力地插入指缝握住,最后十指相扣。


    他仰起头,痴痴的接受这一切掌控,被迫迎接着如同窗外大雨一样的瓢泼。


    …………


    江自流单手撑在床上,指尖缠绕着程青稍的发丝,看着程青稍昏昏欲睡的模样,眸光微动,随即俯下身,吻了吻程青稍的眉心,低声道:“睡吧。”


    “唔老公”程青稍其实已经有些困了,但他强撑着没有睡,眯着眼睛,转过身体,用手臂费力地揽住江自流的脖颈,含含糊糊道:“老公,你说”他眼皮沉重地往下坠,似乎马上就要和下眼睑阖上,但用仅剩残存的最后一丝清醒理智,勉力问道:“你说,那个穿越者,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江自流揽住他,将他困进自己的怀里,窗外雨声滴答,卧室里静谧又温暖,一丝风雨也透不进来,连带着江自流的怀抱也带着无上的安全感:“他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程青稍困得很,脑子和一团浆糊似的,只本能问:“老公,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因为他知道,我随时都能认出他不是你,也有一百种方法,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江自流抱住程青稍,低下头仔细吻着程青稍的脸,细细密密的吻和温热的呼吸落在程青稍的眉眼,令他不安颤抖的睫毛彻底闭上了眼睛,“宝贝,你是无可代替的。”


    “无论什么人变成你,或者你变成了谁,只要你存在再这个世界上,那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个程青稍。”


    “我的美丽妻子,程青稍。”


    【全文完】


    第113章


    【谁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程某人】


    【???谁啊?】


    【楼上是刚进组的吧】


    【是啊,求哥哥解答,楼主说的大明湖畔程某人素?】


    【两年前因为出轨传闻塌房的程青稍吧,他又怎么了?pc被抓了?】


    【医院产科偷拍照jpg.×3】


    【什么pc被抓啊,他现在美美在家怀孕中呢】


    【???怀孕??我没记错吧,程青稍两年前不是离婚了吗,哪里来的老公??又二婚了?】


    【没有,我朋友是圈内人,他老公还是之前那个……据他说两个人离婚之后程青稍染上了db,欠了一屁股债,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回去找金猪哥……然后两个人就又搞上了……】


    【??是我比金猪哥多了一段记忆还是?cqs不是出过轨吗,视频都流出了,铁板钉钉的事情】


    【是啊,谁知道呢,反正后面金猪哥又和cqs结婚了】


    【金猪哥真爱啊……】


    【我原来还以为cqs是娇妻恋爱脑,结果现在发现真正的恋爱脑另有其人】


    【金猪哥……图啥……】


    【图脸吧……cqs离婚后私下里烟酒都来,都三十了脸也没垮掉】


    【说不定是做了医美……】


    【得了吧, cqs离婚后欠了一屁股债,哪有时间和钱做医美,纯基因彩票而已】


    【羡慕……】


    【有些人真的命好,家世好,容貌好,嫁的又好,即便中间作大死,也有个忠犬老公无怨无悔地接盘……】


    【cqs和他老公大哥别说二哥好吗……cqs现在班都不上了,就在家安胎给老公生孩子,顶级娇妻也不过如此】


    【也没有不上班,我朋友说他现在转型到幕后做制片了,说不定过两年就可以看到他拍的电影上映了】


    【他还真是打定了主意要趟娱乐圈的浑水啊……】


    【毕竟有金猪哥在……再怎么做死也……不会怎么样……】


    【这就是有人兜底的实力吗……太羡慕了……】


    【话说从图上看cqs肚子挺大了吧,快要生了吗?】


    【看起来是快要生了欸……】


    【虽然我不喜欢cqs,但如果要生还是希望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1】


    【互联网的风向真快,生个孩子就能洗白,忘了几年前在剧组被他霸凌的小演员了吗?】


    【说到这个我还挺奇怪,三年前cqs掉进瀑布里是因为他没用替身演员,导演在采访里也说到cqs刚进组的时候挺有礼貌挺尊重其他演员的,按道理这么敬业的人应该不会搞霸凌才对吧?】


    【我几年前粉过cqs,当时去机场接机,冬天可冷了,我和其他姐妹等了一晚上,冻的瑟瑟发抖,他看见我之后,不仅答应我们拍照签名,还给我们买了热咖啡和他代言的香水,就是那种一瓶一千多的那种,还给我们打了车让我们回酒店,香水图片jpg.合照jpg.】


    【哇……】


    【看起来好真】


    【会不会是伪装的这么好……】


    【就是媚粉吧……】


    【在媚粉我也认了,这么多年他因为出轨的事情被骂的很惨,我也知道他不对,可因为之前的事情,我还是没有办法脱粉,哎……】


    【姐妹,我懂你,当年他被骂的时候我都不敢出来说话,怕被说是nc粉,他微博号被炸的时候,我还难过了好久……现在看见他不在大荧幕后还过的挺幸福,我也释然了……】


    【是啊,毕竟喜欢了那么多年……哎……】


    【出轨就别洗了吧……】


    【我知道出轨不对,我也没有给cqs洗白的意思,说实在的我粉他的时间不长,是在他得了最佳具有影响力奖后粉上他的,我真的觉得那段时间他特别好,我和着迷了似的喜欢他……后来他爆出出轨和霸凌的事情,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1,真的觉得莫名奇妙的,那段时间他无论是上台领奖还是接受采访,提到金猪哥的眼睛里都像是带着星星一样,每天微博除了营业就是写一些他老公日常发生的小故事,很甜很有趣啊,完全不敢相信他会出轨】


    【同意,那段时间他的微博真的很有活人气息,那些微博我现在还有截图,真的很有意思,看完感觉身体暖暖的,连尸斑都淡了……】


    【哥哥,求个截图……】


    【我私信你吧】


    【楼主,我来晚了,活动还有吗,我也想看】


    【等等我拉个群好了……】


    【我看完回来了,几年前金猪哥和cqs真的好恩爱啊……之前按衣服和配饰都是情侣款的欸,cqs为了早点回家见金猪哥还坐经济航班……】


    【在片场看备孕指南,这张真的绝了】


    【没人觉得他在直播时被cue到自己老公时脸红也很好品吗……完全是恋爱脑上头的状态……一边脸红一边夸自己老公特别帅特别温柔特别好,好像全世界的男人都比不过他老公似的……】


    【这集我也看了,cqs真的花式夸了十分钟他的老公……连他老公平时爱喝水也要夸】


    【不是,夸的点在?】


    【说是金猪哥生活习惯好,很健康……】


    【晕倒,这也能夸,感觉cqs像是会夸自己老公竟然会亲自吃饭的娇妻】


    【其实……这也夸过……cqs原话时觉得他老公吃饭的姿势特别优雅矜贵……说话的表情还挺回味的,感觉下一秒就会去舔他老公的手……】


    【哇靠……恋爱脑滚出去行不行……】


    【真的,cqs一提到金猪哥就完全停不下来,活像是金猪哥给他灌迷魂汤了一样……被迷得神魂颠倒的,简直了……】


    【金猪哥那张脸确实时男狐狸精一个……单从脸来看,我还以为金猪哥是会先出轨,没想到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纯爱战士】


    【老婆出轨了还能忍,还能二婚,还能生娃,还能支持老婆复出转幕后,金猪哥别太爱了我只能说】


    【别管了他超爱】


    【这颗过期血糖我磕了】


    【磕了+1,完全没想到金猪哥和cqs之前这么甜】


    【朋友们清醒一点,说不定cqs之前完全就装出来的啊】


    【装了我也认了,他天天在微博上写小故事记录他和他老公的日常秀恩爱,能装成这样我也佩服】


    【我感觉这cqs像是人格分裂一样,一下子爱一下子不爱的,该不会后面是被什么人附身了吧】


    【想啥呢,现实世界又不是小说世界……还附身,我宁可相信cqs可能是人格分裂】


    【cqs应该挂个精神科而不是产科】


    【哥哥,好油菜花……】


    【啊啊啊啊啊好黑色幽默,笑鼠我了哈哈哈哈哈】


    【哥哥们,快别笑了,快去看热搜】


    【咋了咋了?】


    【cqs生孩子了!】


    【我靠,这么迅速,男孩女孩啊】


    【好像是双胞胎,男女不知道,但母子三人都平安】


    【急得我团团转,cqs微博号不是封了吗,你们怎么知道的?趴人产房床底下了?】


    【不是,金猪哥用自己大号发的照片,哥哥请看链接——@天梓集团江自流:感谢老婆带给我的两个小天使,老婆辛苦了,图片jpg.】


    【啊啊啊啊看到了,小宝宝的手好小哦】


    【几年过去了,感觉cqs手上的钻戒又变大了……金猪哥……太有实力了……】


    【搜了一下,是里加德拍卖会上拍出的13.54克拉的粉钻,落槌价一亿三千万哈哈哈哈哈我不活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靠,我现在去整容成cqs的模样还来得及吗?】


    【金猪哥和cqs什么时候备战二胎?我找个时间准备跳了】


    【爸爸妈妈,我出生了……】


    【没人注意到金猪哥的文案好老年人吗哈哈哈哈哈哈】


    【毕竟都快三十五了,老来得子,让让他吧】


    【不敢想像他们的孩子生出来得多漂亮,爸妈都是顶级的美貌啊】


    【估计十几岁就能出道的程度吧】


    【我感觉金猪哥未必会让他的孩子进娱乐圈欸】


    【得了,别人的娃我们操心啥,看个乐子就够了】


    【点了,希望cqs以后能好好收心,让娃开开心心地长大】


    【好想知道宝宝长啥样啊……】


    【别想了,天梓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岂是我们这种屁民能看的】


    【那可不一定,我感觉金猪哥人挺好的,采访里看起来也没架子,网友调侃他他都不生气的】


    【谁敢问他宝宝的长相和性别】


    【我去问了,等我消息】


    【我去,楼主勇】


    【所以金猪哥是咋回的】


    【燥候……】


    【我回来了】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金猪哥回你了吗】


    【回了回了。】


    【咋说的?】


    【金猪哥说孩子太小了最好不要用闪光灯照射,等孩子长大点再拍给我们看】


    【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龙凤胎】


    【我靠,儿女双全啊,金猪哥……又幸福了】


    【顶级世家顶级容貌手握顶级资源和钱财,连妻子都是曾经的顶流大明星,退圈后给他生了一儿一女龙凤胎,下辈子求让我接一下金猪哥的爽文男主剧本好吗】


    【这夫妻俩都过得太爽了】


    【所以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备战二胎?我找个条件好的天台跳了】


    【楼主你再去问问金猪哥】


    【我不敢问了】


    【直接去金猪哥的微博下评论爸爸妈妈我出生了,说不定他心情一好就给网友打钱了】


    【笑死】


    【哈哈哈哈哈哈】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我去评论了】


    【我也去】


    “老公,你在看什么呢?


    产房里,程青稍看见江自流盯着手机在看,有些不满自己被忽略,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揪了揪江自流的衣领,“都不看我的。”


    他使小性子:“有了宝宝,就不爱我了,是不是?”


    “没有。”江自流回过神来,低下头,抚摸着程青稍的头发:“在看网友评论呢。”


    “啊。”程青稍仰头:“他们是不是都在骂我呢?”


    “没有。”江自流眼底笑意渐深:“他们问我们,什么时候生二胎。”


    程青稍闻言吓了一跳,咕哝道:“我才生完。”


    他扒拉江自流的手,要去看评论:“我看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不顾江自流的阻止,抢过手机,点开评论区,被评论区整整齐齐的“爸爸妈妈我出生了”惊了一下:“他们”“网友们开玩笑呢。”江自流随手在微博发了三个金额各五万的红包让网友去抢,随即俯下身,吻了吻程青稍的额头,道:“睡吧,宝贝。”


    程青稍点了点头,随即闭上了眼睛。


    【我靠,金猪哥真的在微博发钱了】


    【我在现场,抢了一百多块哈哈哈哈哈今天中午可以在食堂给自己加餐了】


    【我也,抢了三十多块,今天电瓶车的挡风被被偷了,刚好买个新的】


    【楼上又心酸又可怜是怎么回事】


    【全世界不会只有我没抢到金主哥的红包吧】


    【我也没抢到……网友手速太快了……】


    【金猪哥下一次发钱是什么时候?我提前定个闹钟了】


    【可能只有程青稍生二胎的时候会发了】


    【那我祈祷他们恩恩爱爱长长久久,多生几个,提高一下我们国家的生育率】


    【支持,金猪哥和cqs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啊,为了我的红包你们也别离了】


    【笑死,所以你们只在乎金猪哥发的红包】


    【我不是,我纯磕他俩】


    【什么时候能把cqs的微博号解封一下,我挺想看他继续发他和他老公的生活日常小段子】


    【+1】


    【说不定解封以后就开始变成写他老公和他孩子的小段子了】


    【支持,感觉cqs像是那种会问他孩子能不能当童模的子涵妈妈】


    【笑鼠,下辈子还要和你们这些人做网友!】


    ——The end


    第114章


    薛景元仰起头,看着鹅毛大的飞雪从屋檐下纷纷扬扬而落,缀在他的眼睫、肩膀、脚下。


    天地上下一白,连带着原本就灰败的清阳王府此时更是安静寂然,无有生息,一丝人气也没有。


    薛景元冷的双手藏在袖子里,眸光微动,片刻后视线落在了门外,看向被雪淹没的台阶。


    祝小蓟出门好几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如今他被人挑断手筋和脚筋困在这里,往常随侍身后的仆役和丫鬟不是被遣散回家就是被发卖,现在时时陪在他身侧的,竟然也只有一个曾经被他休弃出门的小妾。


    这个被他打心眼里分外嫌弃、厌恶的娼妓之子,生的一副祸国殃民的容貌,却对他再死心塌地不过,即便是被他休弃出门,在得知他造反失败,被幽禁在此之后,还是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幽禁他的王府,照顾他,为他缝衣梳洗,做饭喂养。


    “呼——”风又卷起,雪越下越大。


    早已过了祝小蓟往常会归家的时候。


    如今薛景元被挑断手筋脚筋幽禁在这里,已经失去了谋生的能力,余下人生不过等死而已,可祝小蓟来了之后,不仅照顾他起居,甚至还偷偷地缝制一些绢布手帕每七天都去集市上卖,随后又带一些米面回来,维持二人的日常生活。


    可以说,现在的薛景元全靠祝小蓟养活,没了祝小蓟,他被冻死饿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雪没有停,将薛景元的轮椅埋去了一些,薛景元费力地推动着轮椅,来到清阳王府的门后边,透过门缝,看向外面。


    王府两边有看守,他出不去。


    想他堂堂清阳王的长子,东周的小郡王,原本可以一辈子安享荣华富贵,呼风唤雨,却因为冲冠一怒为红颜,造反失败,被新帝困在此处。


    倘若倘若当初不造反就好了倘若当初听祝小蓟的话就好了薛景元闭上眼,心中的悔恨和愤怒如同被终日灼烧他心脏的火,让他辗转难眠。


    滔天的悔意几乎要将他淹没,可此时此刻,薛景元也只想见到祝小蓟。


    他如今什么也没有,只有祝小蓟了。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薛景元猛地睁开眼,心急如风地转动轮椅,来到了门外,等着看守打开门放祝小蓟进来:“祝小蓟!”


    “长公子,是我!”


    没有见到相见的人,反而意料之外地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薛景元隔着门缝看向外面,对上曾经的侍从的眼睛时,登时精神一震:“薛鲤?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鲤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手腕还在发抖,颤声回答:“长公子,我方才为我娘子拿药,经过一家医馆,看见有一个人倒在门外,我见他熟悉,走过去一看,竟是竟是”看着薛鲤惊慌失措的面容,薛景元似乎已经时猜到了什么,沉下了眉眼,厉声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虽然不再是那个能够在京城里呼风唤雨的小郡王,但举手投足间属于上位者的傲骨尚且未被磨灭干净,一句话就让曾经的家奴打了个哆嗦,随即道:“我看见,我看见祝小娘子倒在雪地里,身上都是血”“什么?!”薛景元难以置信地看着薛鲤,用力抓住了轮椅的扶手,手背爆出青筋:“他今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浑身是血地倒在雪地里?!”


    “我,我赶紧报了官,后来街对面卖包子的大娘对官老爷说,说是有几个游手好闲的乞丐见祝公子一个小双儿好欺负,就合起伙来要抢他的银子,小公子不依,他们,他们就用石头活活将他砸死了!”


    薛景元:“”他瞳仁震动,瞪大时倒映出薛鲤发白的脸庞。


    祝小蓟被乞丐用石头活活砸死了薛景元不敢想象这到底有多疼,总归不会比他被活活挑断手筋脚筋更轻松,他忽然感觉到胸膛一阵血气翻涌,嘴角不受控地呕出一口血来。


    “咳咳咳”“公子!”见薛景元吐了血,薛鲤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扶起他,但隔着一道朱门和虎视眈眈的守卫,他无法动作,半晌,只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一个染血的布包从门缝里给薛景元递过去:“这是,这是祝公子临死前,藏在胸口处的银两,他拜托,拜托包子铺的大娘转送给你”薛景元眼睁睁地看着那磨出毛边的布包上绣的纤丽的“蓟”字,就像是看到了那个纤瘦细弱的小双儿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站在雪地里一脸腼腆却又坚定地看向他的模样。


    那时的祝小蓟失去了他的孩子,身体还没有恢复,身形是那样单薄瘦弱,可明明是薛景元负了他,他却仍旧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对之前的事情绝口不提,第一次近乎强硬地留了下来,留在薛景元这个废人身边,留在了这个磋磨了他几年的清阳王府,几乎是寸步不离。


    薛景元还以为自己会先熬不过这个冬天,却没想到祝小蓟却先他一步而去。


    他还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祝小蓟十五岁替兄嫁给薛景元当妾,二十岁滑胎流产身体受创,二十五岁二度丧子被休弃出门,二十八岁被乱石砸死在冰天雪地里,胸口还紧紧护着要给薛景元买米面的银子。


    十三年,他的每一年,都在苦痛中度过。


    薛景元尝到一阵几乎窒息般的刺痛。


    鲜血大口大口地溢出唇角,薛景元两眼一黑,身体失去平衡和控制,从轮椅上栽下来,倒在雪地里。


    布包里的碎银子掉了出来,洒落在银白的雪地里,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那是祝小蓟没日没夜缝制手帕衣裳、替人洗衣挣的钱。


    他的血液里流淌着世人所不齿的娼妓的血液,但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忠贞不渝。


    旁人都觉得是他配不上薛景元,他嫁进薛府,是脏了薛府的门楣,只有薛景元知道,是他薛景元配不上祝小蓟。


    在他落魄的时候,只有祝小蓟陪着他。


    现在,连祝小蓟也不在了。


    他什么也没有了。


    带着铁锈腥味的鲜血凝落进苍白的雪中,薛景元眼前阵阵发黑。


    最后一丝求生的意识也几尽断绝了,肺部刺痛,大口呕血,薛景元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里比身体还更冷。


    耳边是薛鲤惊慌的声音,片刻后又逐渐远去。


    薛景元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睛,看着雪片纷纷扬扬而落,凝固在他的脸上。


    他忽然忆起是那样冷的一个雪天,他下定决心要帮祝仙蓉和他的丈夫争夺帝位,而祝小蓟就跪在他的书房外,求他不要和二皇子联手谋反。


    那时候的他尚且还不知道祝小蓟有孕,只以为祝小蓟多事,愤怒之下一脚将他踹开,命他回到自己的院中,却不知道这一脚就将怀胎四月的祝小蓟踹到呕血流产。


    是他亲手害死了他和他的孩子。


    后来,祝小蓟的身体落下了病根,为了能继续给他绵延子嗣,又用猛药保胎,可生下的男孩才刚满三岁,就感染天花而亡。


    葬礼上祝小蓟哭到近乎失声嘶哑,抱着孩子不肯放手,不让任何人接近,当时的薛景元担心天花在府内和京城中蔓延,只让人将祝小蓟关进院子里,随即将孩子的尸体彻底火化,连带着孩子曾经用过的襁褓和虎头鞋都未能幸免在那场火中。


    从那一天之后,连丧两子的祝小蓟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他总是呆呆的,眼神发直,但看到别人怀里的孩子,就会将其当作自己的孩子,立刻冲过去要抢,连仆役也拉不住他,薛景元最后忍无可忍,将他休弃出门。


    他被休弃出门的那一天,也是那样的一场大雪。


    那时候的祝小蓟,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拖着满身的病痛血泪,从薛府离开,踏进冰天雪地里的呢?


    薛景元去不敢想。


    他的眼皮沉重的落下,耳边风雪忽然寂静了下来,他的灵魂随着意识的消亡而不断下坠,下坠,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


    灵魂开始疼到战栗,连骨头也跟着哭泣起来。


    薛景元隐隐约约似乎又听到一阵风拍打窗棂的声音,他心声烦躁,用力攥紧拳头,随即猛地睁开眼。


    他坐了起来。


    □□的疼痛像是忽然消失了,如同桎梏住手脚的枷锁被粉碎,薛景元微微眯了眯眼睛,借着昏黄的烛火,看清了自己脚下的床榻。


    脚下是熟悉的花梨木嵌玉石栏杆罗汉床,不远处的小叶紫檀马蹄足八仙桌上正放着青瓷茶杯,老红木香几的瑞兽铜炉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烟,浅淡的沉香味溢出,落在这个房间的每一处,而即便是在隆冬时节,不远处的望鹤兰依旧盛放如春


    怎么回事?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府门外吗?


    是谁把他带回房间中了?


    不对这些东西,不是自他圈禁此处起,就一同被收缴归库了吗?


    薛景元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又猛地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己的手腕看。


    皮肤光滑,手腕处没有伤痕,握紧指尖时肌肉不再绵软无力。


    薛景元犹在梦中。


    正当他怀疑自己是临死前回光返照梦见了几年前的事情的时候,门忽然被人从门外打开。


    薛鲤身后冒着寒风雪片,但很快就被他关在门外。


    薛鲤小心地打量着薛景元的脸色,随即躬身走到他面前,低声道:“小郡王,您醒了。”


    “”薛景元盯着他年轻的脸庞,脚如同踩在云端,还有些不可置信:“薛鲤?”


    “奴才在。”薛鲤撩起眼皮,快速地看了薛景元一眼,随即又恭敬垂下:“您的休书,我已经送去给祝小娘子了。”


    “休书?什么休书?”薛景元还沉浸在回光返照的惊愕之中,没有反应过来,“给谁的休书?”


    “给祝娘子的呀。”薛鲤被反问的一愣,随即道:“祝娘子惹了您不开心,您说要休了他,刚才我才拿了休书,送过去给他。”


    “”薛景元头痛欲裂。


    他忽然想起来,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他确实因为要不要帮助祝仙蓉的丈夫夺位而和祝小蓟大吵一架过,那时候他不知道祝小蓟有身孕了,一怒之下还踹了他一脚,放下狠话要休了他,随即扬长而去。


    而祝小蓟被他一脚踹到流产,痛苦难忍之际拿到休书,那一刻,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他伤了身体,行动慢,因此没有马上离开,后来还是薛景元知道他流产了,心下愧疚,主动把休书撕碎了,让祝小蓟继续留在薛府养身体。


    他竟然重生了,重生回第一次把祝小蓟休弃出府的那一刻。


    一想到休书已经送到祝小蓟院子里去了,薛景元记得恨不得扇薛鲤一个大嘴巴,赶紧穿好鞋子下了床榻,直奔祝小蓟的青枫苑。


    他一边匆匆地走,一边安慰自己肯定还来得及,祝小蓟身体受了伤,这会子估摸还在青枫院内。


    他闯进青枫苑的那一刻,扫地的仆役像是很诧异他会来似的,瞪圆眼睛看着薛景元,好半晌才想起来要行礼:“小郡王。”


    “祝小蓟呢?!”薛景元抬手示意他起来,随即脚步不停地走进屋里去,“他现在身体怎么样?快去叫大夫来——”“祝小娘子半个时辰之前,已经拿了休书离开了。”


    洒扫的仆役道。


    “”薛景元走到门口,闻言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看着洒扫仆役,咬牙道:“你说他他走了?!”


    他刚刚流产,身子还伤着,这样天寒地冻,他一个人又能跑到哪里去?!


    “是的。”洒扫仆役说:“祝小娘子拿到休书,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了。”


    薛景元不相信,推开门闯进屋去,果然见四处都没有祝小蓟的影子。


    他指尖撑着冰凉的桌面,只觉头晕目眩。


    不对,不对!


    上辈子祝小蓟拿了休书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直到等到第二天薛景元发现他流产之后,赶到他的青枫院撕碎了休书,将他留了下来。


    怎么这一次,祝小蓟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第115章


    薛景元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幕。


    但即便将青枫院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祝小蓟的一根毛发,薛景元抬眼看见祝小蓟曾经还用过的脂粉头面放在铜镜前,就知道对方走的时候甚至连贴身的东西都没有带走,几乎是拿到休书的同一时间,就踏出了青枫院的门。


    是有人放狗在祝小蓟的屁股后面撵着他吗给老子跑的这么快!


    后槽牙几乎腰被薛景元咬碎,他脸色铁青,眸色漆黑,瞳仁里翻滚汹涌着愤怒的情绪,周身的气势也忽然变盛,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因为父亲清阳王手握重兵,加上薛景元是京城那些世家子弟里模样最俊俏周正的,小时候聪明嘴又甜,很讨人喜欢,长大以后入宫当了二皇子伴读,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皇太后遇见他后非常喜欢他,经常赐他一些珍奇珠宝之类的,连皇帝也由此高看他一眼,经常召他入宫谈心聊天,聊时局政事,无所不谈。


    既然受宠,所以薛景元在京城没人敢惹,是名副其实的小霸王,要不是他是个男子,早就被皇帝皇太后赐给哪位皇子当皇子妃了。


    所以,薛景元在京城中向来是横着走的,只有别人遂他意的份,而没有他去迁就别人的道理。


    他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有时候忽然甩给别人一个巴掌再,被打的人也只能诚惶诚恐地跪下来道歉,而不问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了薛景元。


    所以在此极端情况下,祝小蓟的突然离开,让薛景元无端生起了怒火。


    他刚重生,正是蒙昧恐惧的时候,需要迫切找到他上辈子安全感的根源——祝小蓟才行。


    看到祝小蓟,知道他没死,薛景元才能冷静下来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没有祝小蓟,他一个人要怎么活?


    思及此,薛景元抬脚就冲进了雪地里。


    薛鲤在他背后着急忙慌地拿起披风,准备给薛景元披上,却被薛景元不耐烦地推开:“走开。”


    他说:“去给本公子牵一匹马来。”


    薛鲤下意识问:“公子是要去找祝娘子么?”


    薛景元烦他罗里吧嗦的,脚步不停,直接横他一眼,声音比冬天的风还沉冷:“本公子想去哪里,还需要向你报备?”


    薛鲤:“”薛鲤不敢再说了。


    他家长公子什么都好,长得好家世好武功文采都好,就是脾气不大好,一点就着。


    唉。


    也是苦了祝小娘子了,这么温吞柔弱的美人儿,竟被薛家这个小霸王搓摩成这样。


    祝小蓟走的时候,薛鲤瞧他那张脸,白的和什么似的,一点血色也没有,身形也晃荡,好像下一秒就要随风驾鹤西去了似的。


    薛景元不知道薛鲤心中在想什么,他现在只想找到祝小蓟。


    可祝小蓟究竟去了哪里呢?


    他一个已婚的双儿,在外没有田地宅院,如果要离家出走,唯一的去处只能是——回娘家!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在薛景元的脑海中闪过,刹那间他眼睛一亮,一甩马鞭,身下马蹄便踏碎雪块,朝祝府飞奔而去。


    祝家家主现是三公之一的祝司徒的长子,祝博源。


    祝博源今年刚靠自家嫡双提了门下省门下侍郎之职,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他胸无大志,还喜爱吃喝嫖赌,光是门内小妾就有四房。


    原本的妻子被他气丧故后,他又耐不住寂寞,纳了续弦金雀灵,可那续弦是个泼辣的,自进门之后就看管祝博源看的极严,祝博源之后便没有再纳妾。


    之后,他府中的小妾又无故亡了两个,要么病死要么胎大难产而亡,这中间有没有祝博源续弦的手笔,就不得而知了。


    当初让祝小蓟替兄嫁入薛家,也是她的建议,毕竟她向来恨祝小蓟的亡母,眼看着祝小蓟越长大越像其母,心中早就不满,只恨不能把祝小蓟早日嫁出去才好。


    祝小蓟的母亲也是个苦命人,原本是青楼的花魁,后被祝博源赎了身,养在外面当外室,可后来祝博源纳了新夫人金雀灵之后,就没有再来找过她。


    金雀灵刚开始嫁进祝家时尚且还不知道祝博源的本性,等发现祝博源是个花花肠子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一开始只能隐忍,装作良善,将祝小蓟的母亲迎进了门,后又任由闲言碎语将祝小蓟的母亲磋磨的没有人样。


    最后祝小蓟的母亲病倒,自服砒霜,受辱而死。


    下人进去收尸的时候,发现祝小蓟的手脚都因病溃烂了,头发散在脸上,脸上犹带扭曲的神色,显然是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所以自戕而亡。


    名动京城的一代美人就这样在祝府的后院谢幕,叫人好不唏嘘。


    而继承了她美貌的祝小蓟那时也才八岁。


    祝小蓟没有娘亲庇佑,老夫人又不待见他,生母的出身又是娼妓,并不清白,他一个人在祝府受尽了冷眼,金雀灵的孩子简直把他当仆役使唤,可以说,在祝府的那十五年里,他没有一天是好过的。


    被主母嫁给薛景元当小妾的时候,祝小蓟还庆幸自己终于可以逃离祝府这座吃人的魔窟,但却没有想到,嫁进薛家的那一刻开始,自又是一番人间炼狱。


    在祝府的门口停下,薛景元下了马,随即大踏步地上了祝府的台阶。


    祝家的门童见他来,忙迎上来行礼:“小郡王。”


    “半个时辰前,可有看到祝小蓟?”薛景元沉着脸看他:“我找他。”


    “祝五公子?”门童一愣,随即摇头道:“未曾见过。”


    “”薛景元怀疑自己听错了,微微一愣,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他没有回来?”


    “祝五公子已嫁进薛家多年,无故缘何会回来。”门童奇怪道:“他此刻难道不是在薛府吗?”


    看着门童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薛景元意识到祝小蓟可能真的没有回娘家。


    这天寒地冻的,他身子不好,该不会是晕倒在回娘家的路上了吧?!


    思及此,薛景元一咬牙,不等门童要进去通报祝家主,转身就离去。


    他沿途将祝小蓟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了一遍,可哪里都没有祝小蓟的声影。


    薛景元简直快要气炸了。


    他捏着马鞭,手指指骨捏的咯吱作响,脸上无端浮现出些许冷笑。


    祝小蓟,你最好别让我找到,否则我一定——他正兀自生着闷气,忽然看见雪地里藏着一个灰色的布包。


    布包被雪埋着,几乎要完全陷进地里去,要不是薛景元眼力好,几乎要看不到。


    他觉得那布包眼熟,于是用马鞭指着那布包的方向,命令身边的侍从去拾取:“把那个东西给本公子拿过来。”


    侍从听话,下马去取,随即双手呈上。


    薛景元拿过布包,翻过来一看,只见布包上缝着一个“蓟”字。


    这个绣工薛景元猛地抬起头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不远处。


    他差点忘了,祝小蓟上头还有个同样是妾室生的孩子祝沛珏,因为两个人都是庶出,都是从小没了娘,所以在祝府里的时候就相对要好。


    祝沛珏又比祝小蓟命要好些,是个男子不是双儿,人又争气,参加科举之后,便谋了一个七品芝麻小官的职位,靠着已故母亲留下来的梯己和他自己每月积攒的薪水,搬出薛府,在外租了一间小院生活。


    祝小蓟没有回娘家,估摸着就是去找自己的庶兄去了。


    思及此,薛景元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冷笑的时候模样有些凶恶阴狠,侍从们低下头来,不敢多看,怕看了晚间会做恶梦。


    薛景元才不管别人是怎么想,径直下了马,敲响了祝沛珏的屋门。


    他的耐心只允许他敲三下门,就改敲门为踹门。


    祝沛珏匆匆赶来,看见薛景元带着家仆站在他门口,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小郡王?!”


    “嗯。”薛景苑抬起下巴,问:“祝小蓟是不是在你家?”


    “”祝沛珏瞳仁微震,像是很吃惊薛景元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几秒钟之后,他就将那震惊很妥帖地藏好,道:“小蓟不在我家,小郡王去别处找吧。”


    “哼。”薛景元压下眉,大踏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就拎起祝沛珏的衣领,恶狠狠道:“若是不知情的旁人被我问起,定要奇怪祝小蓟为何不在薛府,你脸上没有惊讶反而要我去别的地方找,必定有鬼!”


    言罢,他径直丢开被他掐的脸颊涨红的祝沛珏,任由祝沛珏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倒在了雪地里,疯狂咳嗽:“咳咳咳”薛景元没有管他,四处环顾了一下狭小的宅院,随即抬手命令道:“给我一间间房搜,连床底也不要放过。”


    他高傲地扬起下巴:“找出我的小夫人,本郡王重重有赏!”


    “是!”


    重赏之下必用勇夫,身后的侍从从他身后鱼贯而出,粗暴地踹开房门,走了进去。


    薛景元身后的小侍拂开庭院中石凳上的雪,随即撑开伞,薛景元顺势坐下了,翘起二郎腿“监工”,那模样闲适的好像是在自家宅院里赏雪。


    祝沛珏见状,牙齿都要咬碎了。


    可他又不敢吭声,只能认命地从雪地里站起来。


    看着眼前一扇扇被踢坏的门,祝沛珏欲哭无泪。


    这修起来要多少银子啊!


    每个月都花光俸禄、根本没有钱修门的祝沛珏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正在他在和薛景元拼了或者用板砖把自己敲晕眼不见为净两种选择之中纠结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他心中一紧,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一个纤细瘦弱、身着绿衣的小双儿从西侧的一间门内走了出来。


    他穿的很素净也很单薄,头发只用两根绿玉钗束起,连耳环都没有,手腕上空空荡荡的,被风一吹,脚步就打晃。


    薛景元显然也看到他了。


    他豁然一下站起,目光灼灼地看向祝小蓟,眼中的炽热在冰天雪地里几乎能将祝小蓟灼伤。


    祝小蓟看起来脸色很差,眉目里透着憔悴和疲惫,慢步走出来,像是走这几步路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最后手撑在门边,轻轻喘着气休息。


    几秒钟之后,他才颤抖着掀起眼皮,看向庭院中站着的挺拔男人。


    这是他曾经的丈夫,是他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的人。


    他怎么来了?


    祝小蓟当然不会觉得是薛景元舍不得他,毕竟薛景元心里只有他青梅竹马的哥哥,祝府嫡双祝仙蓉。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无边的哀痛,连带着呼吸也发紧,不受控制地咳嗽几声后,祝小蓟才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低声道:“小郡王”他问:“您大驾光临此处,是有何要事么?”


    他这样生疏的态度令薛景元不爽地皱起了眉。


    他盯着祝小蓟看了半晌,才道:“祝小蓟”他说:“本郡王准许你离开薛府了么?”


    祝小蓟一噎:“休书在我手中,小郡王不是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么?”


    “只不过一张休书而已,算不得数。”薛景元说:“祝小蓟,我命令你过来。”


    祝小蓟摇头:“休书既然已经写就,白纸黑字,誓约订立,没有反悔的道理。小郡王请回吧。”


    薛景元冷哼一声:“白纸黑字?不能反悔?”


    他说:“不过是一张破纸,我撕了也就罢了。”


    “”祝小蓟还是摇头。


    他这番模样实在是把薛景元弄得有些恼火了。


    他抬高声音,雪忽然急急下了起来,雪花打着旋儿落在祝小蓟的肩膀上,冻的祝小蓟打了个哆嗦,脸比方才更白,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满脑子只听见薛景元说:“祝小蓟,难不成本郡王现在对你说的话还不如方才一张纸上的几个字来的有用么?”


    他敛眉呵道:“过来!”


    第116章


    祝小蓟站在门框边,闻言,依旧没有动作。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他嫁入薛家之后,就甚少出现忤逆夫君的时候。


    薛景元习惯了他的逆来顺受和予取予求,见祝小蓟果真把那封随时可以撕碎作废的休书当了回事,当即有些发怒。


    发怒过后,他又很快冷静下来,仅仅用了一秒钟,就决定屈尊降贵地亲自把祝小蓟带回去。


    他凝了眉,盯着祝小蓟,随即抬起脚,大踏步地上前。


    祝小蓟见他气势汹汹地上前,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还以为薛景元又要打骂他,登时悚然一惊。


    被踹了一脚的痛楚还犹能从腹部和胸腔的每一根骨头和每一寸血肉中隐隐传来,祝小蓟下意识回过头,当即就想往屋里逃去。


    可他尚且还伤着,哪里由薛景元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跑得快,他艰难地往前挪了几步,还未来得及走到屋中,就被一掌温热的手掌包住了手腕。


    铁箍一般。


    祝小蓟如同瞬间被钉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不敢回头,只能听见薛景元低沉浑厚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熟悉的命令式:“和我走!”


    话音刚落,薛景元不等祝小蓟回答,直接拽着祝小蓟往门外走。


    他没有刻意放慢身体,祝小蓟哪里跟得上他的步伐,踉跄几步跨出门槛之后,就已经有些头昏眼花。


    他方才流产完,正是身子虚弱的时候,如今又被强行拉着往门外走,很快就支撑不住,腹痛不止,最后失了力气,双膝软倒,直接跪在了雪地里。


    薛景元紧紧拉着他的手,没有回头,似乎是察觉到祝小蓟不走了,转过头正向怒斥,却对上了一个朝雪地往下扑的苍白人脸。


    薛景元微微一愣,见状赶紧单膝跪下来,捧着祝小蓟的脸,声音抬高喊他:“祝小蓟?祝小蓟!”


    雪片落在祝小蓟的眼皮上,沉重地往下坠,祝小蓟眼神逐渐迷离,似乎是仍旧没有反应过来,看起来已经失去没有力气回答他了。


    □□似有一阵温热涌出,染红了素绿色的单薄衣衫,在雪地里显地如此刺眼。


    薛景元再迟钝也不会觉得祝小蓟这是在装可怜,他打横将祝小蓟从雪地里,抱起来,往屋内冲去,一边跑还一边对身边的侍从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请郎中!”


    侍从这才听令而去。


    薛景元把祝小蓟放在床上,眼看着祝小蓟下身的血迹越扩越大,心急如焚。


    在那一瞬间,他都不是担心自己的孩子,而是担心祝小蓟就会这么死了。


    他不能再失去祝小蓟绝对不能。


    等待郎中上门的功夫,薛景元用手死死抓住祝小蓟的手,看着祝小蓟因为疼痛而遍布额头的细汗,心里惶恐不安大过于愤怒。


    他伸出手去,给祝小蓟擦汗,但却怎么擦也擦不完,偏偏被踢坏的门还在不断往里灌风,冷的祝小蓟在昏迷中也不断哆嗦颤抖。


    薛景元气的要命,环视一周,见房中连炭火盆都没有,忍不住又发怒道:“祝沛珏!”


    他把气都撒在了别人身上:“你好歹是个七品官,怎么活的如此窝囊,如此冰天雪地,你家连个炭火盆都没有!你是想冻死祝小蓟吗!”


    祝沛珏也冤得很:“小郡王,你也知道我是个七品官,我所在的地方又是个清水衙门,一个月能有多少俸禄?这个小院子还是我租的,京城寸土寸金,我每个月交完租金,俸禄就不剩多少了,还要吃饭,我”薛景元懒待听他废话,解开腰间的钱袋,隔空丢给他:“别废话了,快些去买些炭火来。”


    他怒瞪祝沛珏:“要是祝小蓟今天冻死在这,我要你好看!”


    祝沛珏:“”简直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他容易嘛他!


    欲哭无泪的祝沛珏只能任劳任怨地接过钱袋,出去买炭火了。


    出门的时候,薛景元的侍从刚好领着郎中进来。


    说是领,其实是扛,侍从们嫌郎中走的太慢了,直接将他架起来走,可怜郎中一把年纪,还要在雪地里遭受此折磨,谁看了不抹一把辛酸泪?


    祝沛珏撒了两滴泪给郎中,但还未流更多,身后的薛景元一句吼直接把他的眼泪给强行塞了回去,忙不迭出门了,生怕被这个暴脾气一点就炸的小炮仗无辜殃及——“怎么来的这么慢!”


    薛景元都快急死了:“大夫,他出了好多血,怎么办?!”


    郎中赶紧拿着药箱上前,掀开被子,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吓了一大跳。


    他忙道:“小郡王,烦请您出去,我需要为这位,呃,这位”“这是我家的小妾,你要干什么?”薛景元很霸道,说:“我不走,我就守在这,直到他睁眼醒过来看我为止。”


    郎中:“”他很无奈,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开了个方子,让人去熬药,随即又施针封住了祝小蓟的几个穴位,不让他继续流血。


    这么一折腾就折腾到下午,早过了午饭的时间。


    薛景元这个需要好吃好喝好玩伺候的小郡王竟然也没有要出去吃饭,屁股和眼睛跟黏在了床上似的,就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祝小蓟,直到血止住。


    “大夫,我家小妾怎么还没醒?血不是早就止住了吗?”薛景元心急如焚,忍不住怀疑面前这个大夫是庸医:“他怎么还不睁眼?”


    “小郡王,流产最是伤身,何况小夫人原本身体就不大好,流产后更添虚弱,不是马上就能醒的,你让他再休息一会儿吧。”


    大夫无奈道:“我还察觉到小夫人身上身上或许有内伤,今后需要小心将养,否则不仅下红之症不止,或可新添呕血之病。”


    薛景元被大夫的话吓了一大跳,忙点头:“行行行,我知道了,我让他休息。”


    送走大夫之后,都已经是晚上了。


    侍从进门,送来几个食盒,薛景元没什么心情吃,但胃中又饿的不舒服,便无精打采地吃了几口。


    他刚拿起筷子,还未吃完那碗面,床上的祝小蓟就再度睁开了眼睛。


    薛景元余光里瞄见,忙放下筷子,急匆匆地上前去,附身去看祝小蓟:“你醒了!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没有?”


    祝小蓟:“”他看见薛景元就浑身不舒服,清醒之后,忍不住脱口而去来了一句:“你怎么还在这?”


    “”薛景元闻言,肉眼可见地沉下脸来,不高兴简直写的清楚明白:“什么叫我怎么还在这里?”


    他说:“你是我家的小妾,我是你的夫君,我难道不能在这?”


    祝小蓟:“小郡王。”


    他深悉一口气:“你,已经给了休书予我了。”


    他说:“休书,知道休书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你我今后再无瓜葛,我祝小蓟是死是活,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薛景元盯着祝小蓟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忽然道:“那休书在哪里?”


    祝小蓟:“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不记得我写过休书了。”薛景元也不知道是脑子撞坏了还是别的什么,竟然道:“我什么时候写的休书?莫不是你故意说的,我竟不知。”


    祝小蓟:“”看着薛景元一副想要抵赖的模样,他气地浑身发抖,怒斥道:“你你无耻”他一边说话,一边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而剧烈咳嗽起来,薛景元怕他咳血,只不再说话气他,等祝小蓟平静下来之后,他才俯下身把祝小蓟抱起来,让他靠在床上,随即让人把熬好的药端进来。


    “喝药吧,医生说你身体不好,药小心调养。”


    薛景元拿过药碗,舀了一勺汤药,怕祝小蓟一直好不起来,竟将勺子直接怼到祝小蓟的唇边。


    药汁刚熬出来,烫得要命,祝小蓟被烫得差点蹦起来,还没来得及转过脸,眼泪就刷的一下流下来了:“”薛景元一愣:“就是给你喂一次药而已,不必这么感动吧。”


    祝小蓟:“”他恨不得掐死薛景元,伸手把凑到他唇边的勺子推开,哑声道:“不用你喂。”


    他说:“我不喝。”


    薛景元见祝小蓟一直偏头躲他,怎么喂祝小蓟也喂不下去,最后脾气也上来了,直接伸手掐住祝小蓟的脖子,砰的一声将他抵在了床边。


    祝小蓟的后脑勺抵在床头,疼的两眼发黑,听见薛景元沉声道:“祝小蓟。”


    他说:“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药喝完后,就和我回家。”


    言罢,汤汁就再度送到了祝小蓟的唇边。


    祝小蓟咬紧牙关,并不喝。


    “倔脾气。”一根手指伸了过来,压进祝小蓟的唇边,将他咬合紧密的牙齿打开,“来人,给我把药给他灌进去。”


    清苦的药汁很快从舌尖蔓延到喉咙,祝小蓟被掐着脖子和下巴,难以吞咽,可药汁又源源不断地从口中灌进来,痛苦的眼泪糊了满脸。


    最后他实在受不住,被呛的用力咳嗽起来,灌下去的药汁也尽数吐出,沾到了薛景元的锦衣之上。


    薛景元:“”他错愕地看着自己做工精细的衣服被弄脏,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的阴沉起来,瞳色如同墨一般黑。


    “祝、小、蓟!”


    薛景元气的刚要发怒,忽然听见祝小蓟哑声开了口,声音虚弱:“你既然恨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祝小蓟抬起头,眼眶已经被眼泪浸湿,悲伤化在里面,像是千丝万缕解不开的情绪,浓的似一汪死井之水,已经没有了翻涌的力气,只剩平静的绝望:“薛景元,为何要这般折磨我?”


    第117章


    这句话像一捧凉水一样,嗖的一下就把正准备出声的薛景元心里的熊熊怒火给浇灭了。


    自从上辈子祝小蓟连丧两子疯癫失声之后,他就很少和薛景元说话了,更别提这样尖锐的顶撞和反抗。


    上辈子的祝小蓟,是虚弱的、苍白的、透明的,走路的姿势都像是飘渺的魂魄,好似风一吹就倒了。


    薛景元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被圈禁的时候,只有祝小蓟陪着他,而他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无法轻易动作,大冬天里,祝小蓟从井里打出冷水,随后像是晃荡的幽魂一样,艰难地提着水桶去厨房里烧水,又用烧热的水浸湿毛巾,跪下来,一点一点地给他擦手擦身。


    薛景元坐在轮椅上,只需稍稍低下头,就能看到祝小蓟因为冻疮而发红破皮的手,露出烂皮里新鲜的血肉。


    薛景元怔怔地看着祝小蓟,忆起上辈子的事情,片刻后顾不上被弄脏的锦衣,忽然扑了过去,朝祝小蓟伸出了手。


    祝小蓟被他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薛景元又要打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下一秒,却感受到脸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捧起,听见薛景元低声开了口:“我没有想要折磨你。”


    他说:“我只是想要你喝药但你不喝药,你不听话,所以我才”祝小蓟:“”他微微睁开眼,正好对上了薛景元漆黑的眼睛。


    薛景元从小被众星捧月地长大,家世好容貌好,品貌气质均不俗,若不是喜欢上了祝仙蓉,他的后半生原本该是继续一帆风顺的。


    可他偏偏喜欢上了祝仙蓉。


    “”祝小蓟眼睫微颤,片刻后别过脸,躲开薛景元的触碰,低声道:“你走开。”


    他说:“我自己喝。”


    薛景元倔脾气又上来了,他总是这样,决定好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不。”


    他说:“你不让我喂,那我看着你喝总可以了吧。”


    言罢,他挥手,让侍从重新端了一碗药上来。


    侍从站在祝小蓟身边,端着药碗,吹凉勺子里的药,等到药汁不再烫了,才递到祝小蓟的唇边。


    祝小蓟张开嘴,将药吞了进去。


    薛景元接过仆役递过来的干净手帕,擦干净自己的衣服,见状还在旁边哼哼:“别人喂药你就喝,我喂药你就不喝。”


    祝小蓟:“”上辈子,若是薛景元这么说他,他估计也不敢顶嘴,含泪忍了,但这一辈子祝小蓟不想再惯着他,没忍住呛道:“这么烫我要怎么喝。”


    他指着自己唇上烫出的水泡,道:“你看看,这就是你烫出来的。”


    薛景元:“”他低下头,看着祝小蓟张合的水润红唇,眼睛微动,随即双手撑在祝小蓟的身体两侧,俯下身,轻轻凑了过去。


    祝小蓟下意识往后退,盯着薛景元:“干什么。”


    “我想亲你。”薛景元很直白:“你刚刚指着嘴巴,不就是在勾引我?”


    祝小蓟:“我刚刚是在指出你烫到我的地方!”


    薛景元哪里肯听他解释,他也不需要听人的解释,想来都是想作什么就作什么,当下就事随心动,当着满屋子侍从的面,低下头来就想亲祝小蓟,把祝小蓟臊的满脸通红。


    祝小蓟伸出手挡住薛景元的脸,怒道:“薛景元!”


    他慌张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方才滑胎了!你要亲,就不能,就不能等我身子好了再”薛景元从指缝里露出的视线落在祝小蓟脸上,半晌,才道:“那你身子什么时候好?”


    祝小蓟脸颊涨红:“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大夫。”


    薛景元:“那我现在就要亲。”


    言罢,他凑过来就要亲祝小蓟,祝小蓟情急之下只好装作腹痛,用手捂着腹部,皱着眉道:“别”薛景元见他脸色又刷的一下白了下去,还不知道祝小蓟是被自己吓的,以为祝小蓟又不舒服了,只能不情不愿地止住动作,转头道:“去叫大夫来。”


    祝小蓟怕被薛景元发现自己是装的不舒服,只能下意识抓住薛景元的手臂,道:“不用”薛景元:“”他转过身,低下头,看见祝小蓟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睛。


    祝小蓟见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如同被烫了一样,想要抽回手,却被薛景元抓住了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唇边。


    “不让爷亲嘴,亲手总行了吧。”


    薛景元用力在祝小蓟的手指骨上亲了一下,随即烦躁又霸道道:“快点好。”


    他说:“看见你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爷心里总是不舒坦。”


    祝小蓟:“”他呆滞地看着薛景元。


    没多久,薛景元又让人拿了些吃食来。


    这回他聪明了,喂食的时候还关注食物烫不烫,祝小蓟得了他亲自喂食,有些受宠若惊,可无奈身子太差,吃什么都吃不下,只勉强咽了几口粥,又吃了半块糕点,就再也吃不下了。


    “吃的什么猫食。”薛景元又皱眉。


    “吃不下了。”祝小蓟道:“方才还喝了药在肚子里呢。”


    “药是药饭是饭。”薛景元说:“罢了,你先躺下睡,我晚点再把你叫醒,进些食。”


    祝小蓟摇头:“你还是回去吧。”


    薛景元抬高声音:“小爷亲自服侍你,你还敢拒绝?!”


    祝小蓟简直懒得理他,但又怕薛景元闹起脾气来砸门或者打人,只能叹气道:“不是。”


    他说:“我裙子脏了,湿哒哒的不舒服,要换,麻烦小郡王出去,行不行?”


    他努嘴:“夜深了,小郡王该回府了。”


    “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只是换裙子。”


    薛景元脾气来的快也走得快,道:“你身上我哪处没有看过,没有亲过摸过?怎的你换个裙子我还要回避?”


    祝小蓟被他气的面红耳赤,忍无可忍:“薛景元!”


    薛景元掏了掏耳朵:“你出门出的匆忙,估摸着也没有收拾你那些细软,哪有裙子给你换。”


    祝小蓟说:“我可以先穿哥哥的。”


    薛景元登时又不满:“一个已婚双儿,穿庶兄的衣装,成何体统。”


    祝小蓟道:“这不是事急从权”“再急也不行,我家的娘子怎么能穿别的男人的衣服,我宁可你不穿。”薛景元说:“不过你这样也确实不方便,我让人先去府里取几件你的衣服过来,我帮你换。”


    祝小蓟:“不用!”


    “别废话了,你的身子除了我没人能看。”薛景元挥手让人去取祝小蓟的裙装,屁股和钉在祝小蓟床边了似的,动都不动:“你先躺下睡,等裙子取回来了我再叫你。”


    祝小蓟肺都快气炸了,但对薛景元的决定又无可奈何。


    不能反抗,无法抽离,这是上一辈子的祝小蓟。


    可这一事,祝小蓟想要有一些改变,想要做自己,可为什么薛景元却又要抓着他不放呢。


    祝小蓟不明白。


    药效上来,他的身体不再受的住强烈的情绪起伏,最后昏昏沉沉睡下。


    梦里似乎有人推门进来,没多久,炭火盆被移到了祝小蓟的身边,暖融融的如同温泉一般,是祝小蓟上辈子未曾真正心安理得尝过的温暖。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没有尝到过。


    早亡的母亲走之后,再没有人给过他温暖,除了在嫁进薛府的那些日子里,薛景元在深夜里给过他的夹杂着暴虐与痛苦、鲜血与汗水的拥抱。


    那些拥抱很疼,但是暖的。


    血是腥的,泪是咸的,附在耳边的喘息是粗重的,但都是暖的。


    是祝小蓟上辈子穷尽一生想要得到却始终无法真正得到的东西。


    身上的血污被一双大手认真地清理干净,祝小蓟勉力想要睁开眼,却不能做到。


    风雪愈大了,埋去了门前的三两台阶。


    一夜北风紧。


    等到祝小蓟睁开眼的时候,屋内的炭火还在烧着。


    下身的泥泞和湿热已经消失了,再也闻不到刺鼻的血味,祝小蓟微微一愣,随即坐起身来。


    但他还未用手撑着床面直起身体,腰间就一紧。


    祝小蓟吓了一大跳,下意识低下头去,只见一双大手揽在他的腰间,让他动弹不得。


    祝小蓟忙回过头去,入目便撞见了一张熟悉的睡颜。


    似乎是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薛景元眼皮微动,随即睁开了眼睛。


    他眯着眼睛,瞳仁里倒映出祝小蓟惊恐的脸色:“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废话。”薛景元还困着,不耐烦地闭眼,手臂用了点力,让祝小蓟重新倒回床上:“我是你的夫君,我不在你床上,难道还能有别的男人在你床上?”


    祝小蓟挣扎着想要踢开他:“我们已经和离了!我有休书!”


    “”闷闷的笑声忽然从祝小蓟的身后传来,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祝小蓟的后颈,让祝小蓟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休书?”


    祝小蓟听见薛景元声音懒散道:“那玩意顶什么用?”


    祝小蓟还未来得及反驳,腰间就传来微痛,冷不丁就被男人有力的双臂环绕,他的后背猛地撞上男人精壮的胸膛。


    他轻喘出声,想要挣扎却被手臂桎梏锁住,只觉像是被一只矫健的豹子环绕住,身后人的体温几乎要将他烫伤,连带着语气都烙印在了他的心头,让他动弹不得,像是被当作了某人的专属品一样牢牢占有:“只要我想,你随时都是我的。”


    第118章


    男人霸道不失压迫的声音似乎像是威胁,从祝小蓟的身后响起,祝小蓟忍不住一个哆嗦,下意识僵住了身形。


    他像是入了虎口的小白兔,被猛兽叼回了自己的巢穴,被圈在薛景元的怀里,无法动弹。


    “再陪爷睡一会儿。”薛景元搂紧祝小蓟不放,声音逐渐低下去,带上了些许睡意:“昨天又是替你擦身又是换床单的,你是被伺候的周周道道舒舒服服的,却把我累坏了,让我再睡会。”


    祝小蓟:“”虽然两个人什么都做过了,甚至连孩子都有了,但一想到昨天晚上是薛景元给自己换的衣服,祝小蓟还是忍不住下意识伸手揪住了自己的衣领


    脸颊发烫。


    薛景元这是怎么了?


    往常他不是最厌恶自己了吗,为何还会祝小蓟想不通。


    有了心事,祝小蓟怎么可能还睡得着,何况还有薛景元这头“猛兽”酣睡在侧,祝小蓟简直动都不敢动,心中暗暗叫苦。


    薛景元的睡眠质量属于天塌下来都不会醒的,就这样舒舒服服地睡到近日中,他才睁开眼睛。


    门早就被薛景元的那几个仆从踹坏了,风呼呼灌入,被子又冰冷单薄,祝小蓟身子不好,极其怕冷,当下蜷缩起四肢,躲在了薛景元的怀里。


    他很瘦,骨架又很小,安安静静睡着的侧颜,像是个小猫一样趴在薛景元的怀里。


    薛景元:“”他盯着祝小蓟苍白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片刻后伸出手,将祝小蓟鬓边的碎发拨弄开,随即凑过去,在祝小蓟的耳垂上亲了一下。


    祝小蓟没睡着,被亲的一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薛景元看,薛景元也盯着他。


    看着那双清澈圆润的瞳仁,薛景元被看的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低下头,想要亲祝小蓟一下,被祝小蓟刺溜一下藏进被子里躲开了。


    薛景元被气笑,咬牙道:“祝小蓟!”


    “我们和离了,不能再这样了。”祝小蓟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听不清晰,“小郡王,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要怎么放?”薛景元拽着祝小蓟的手臂把他从被子里拖出来,随即双手一伸径直将他锁在了自己怀里,强硬道:“你是你们祝家送过来给我赔罪的礼物,你说想走就想走,是把我当成善人菩萨了,嗯?”


    祝小蓟:“”祝小蓟简直想哭。


    祝家人没有把他当成人,薛景元也没有把他当成人,他可以是个礼物,也可以是薛景元的所有物,但唯独不能是个人。


    从生到死,他都没有选择权。


    看着祝小蓟眼睛里闪烁的泪光,薛景元先是一愣,最后是烦躁,绷着脸道:“又哭,又哭。”


    他抬起衣袖,粗暴地给祝小蓟擦掉脸上的眼泪,暴躁道:“好了好了”他抱住祝小蓟,道:“我不说了,说了你又不高兴。娇气。”


    祝小蓟哽咽了一下:“那你放过我”“不可能,”薛景元说:“你是我的妾,怎么可能离开我?”


    祝小蓟:“休”“我没写过那玩意。”薛景元打定主意要抵赖:“我不管,反正你不能离开我,你和我回薛家。”


    言罢,他起身穿好鞋,就要把祝小蓟抱下床。


    祝小蓟哪肯和他回家,薛家那个吃人不见骨头的地方,他才不回去呢:“我不要啊!”


    他话音还未落,就被薛景元抱了起来。


    “行了,别矫情了,我这又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薛景元单手抱着他,拿过侍从手里的披风,胡乱给祝小蓟裹上:“祝沛珏这个破院子怎么可能住人,你要是实在想过来住,我给他一笔钱让他把此处修缮了再来。”


    言罢,他扛起祝小蓟,风风火火地就往门外走。


    祝小蓟:“”没多久,他就被薛景元从肩膀上放在了马背上,薛景元双臂穿过他的腰侧,牵起马缰绳。


    祝小蓟怕冷,坐在马背上,忍不住一个哆嗦。


    他这个举动没有躲过薛景元的眼睛,只听薛景元轻哼一声,随即他脱下身上的外衫,里一层外一层地裹在了祝小蓟的身上,“身子弱成这样,把你带回去之后,必得好好养着,再给爷生十个八个孩子才行。”


    言罢,他一手揽着祝小蓟的后背,让祝小蓟的脸贴上他的胸膛,一边策马往薛府疾驰而去。


    祝小蓟的额头抵在薛景元的胸膛上,离的这样近,他甚至能听到薛景元沉稳的心跳声。


    他不是为何,竟有些想哭,可又不明白为什么哭,只能忍着眼泪,将脸埋进薛景元的胸膛。


    薛景元不解风情,此时竟也不说什么情话,只在心里嫌弃他怕冷,再度搂紧了他。


    到了薛府之后,薛景元率先下马,往府门走去。


    祝小蓟犹豫地坐在马上,见薛景元已经朝府门口走去了,便低下头来,看着地面,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艰难地从马上翻身下来。


    他不会骑马,被颠得手也抖脚也抖,下马的时候,甚至没有找好落脚点,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


    薛景元久不见他跟上来,回头一看,刚好见祝小蓟从马上翻下来,眼看就要坠向地面。


    他当即吓的魂飞魄散,想也不想便用了轻功,足尖轻点,从台阶上飞身而下,随即将坠马的祝小蓟接在怀里,稳稳落地。


    祝小蓟:“”他还以为自己要摔死了,心脏怦怦跳动,下意识搂住了薛景元的脖子,仰头看向薛景元。


    逆光而看,男人的脖颈修长白皙,侧脸秀致英挺,端的是一副公子世无双的清隽模样。


    祝小蓟的心脏不由得漏了半拍。


    他刚想张嘴说话,就见薛景元低下头来看他,道:“笨手笨脚的。”


    他说:“要不是我接着你,你早摔断腿了。”


    祝小蓟:“”突如其来的心动就这样莫名其貌的消失了,祝小蓟绷着脸,道:“又没有叫你接着我。”


    “你夫君救了你一命,你还这样和我说话。”


    薛景元“嘿”了一声,奇怪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没良心的小双儿。”


    “”祝小蓟用力蹬了一下腿,像是菜市场砧板的鱼,薛景元差点抓不住他:“放我下来!”


    “别动!”薛景元不得不抱紧了他,抬高声音道:“再乱动把你扔到地上去。”


    “你!”祝小蓟还未来得及呛他,薛景元就把他打横抱起,朝薛府门内走去,只奔青枫院。


    祝小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回到青枫院的那一天。


    薛景元在祝沛珏家踹门,在自己家也一样,一脚踹开房门,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但他把祝小蓟放下来的时候,动作却是轻的:“你身子不好,就在青枫院好好歇着。”


    薛景元蹲在祝小蓟身边,右手撑在膝盖上,仰头凶巴巴道:“别想着再跑出去,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祝小蓟:“”他沉默。


    奇怪,祝小蓟一旦开始不说话,薛景元就没有什么安全感。


    之前都是祝小蓟在薛景元身上找安全感,现在倒是反过来了,薛景元见祝小蓟不搭理他,火气又蹭的一下上来了,抓住祝小蓟的手指,用力道:“祝小蓟,我和你说话呢!”


    祝小蓟:“”他看着握着他手指的掌心越来越紧,怕自己被不知轻重的薛景元捏断手指,只能叹气道:“我知道了。”


    等找到机会,他再跑。


    尚且不知祝小蓟还未放弃逃跑计划的薛景元见状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捧起祝小蓟的脸颊看了一会儿,越看越喜欢,片刻后俯下身,在祝小蓟的眉心亲了一下,然后道:“我午后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在家好好休息,等我晚上再来找你。”


    祝小蓟眼睫微颤,随即点了点头。


    他不问薛景元是去干什么,他知道自己也没有资格问。


    但是他也不在乎了。


    祝小蓟看着薛景元离去的背影心想,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养好身体,然后回祝家拿回他娘亲的财产,等有钱之后,就彻底离开京城。


    京城这样的是非之地,重来一世,他已经不想再呆了。


    下午又小睡了一会儿,等到晚间,用过晚饭,差不多到了晨昏定省的时候,祝小蓟不想落人口实,只能拖着刚流产完疲惫的身子,来到薛景元母亲的房内。


    薛景元母亲徐弱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温柔美人儿,可惜不得婆母和丈夫喜欢,被活生生磋磨了五六年,流了不少眼泪,直到生下薛景元之后,才好些。


    薛家人口不多,除了薛景元之外,还有个嫡双薛景翊,以及庶出子薛景宁。


    其实薛景元下面还有个弟弟薛景哲,不过胎里不足,熬到九岁那年就去世了,薛景翊是嫡双不能袭王爵位,薛景宁一个庶出又不敢有什么心思,所以薛景元的郡王之位坐的还是挺稳的。


    但徐弱水生薛景元那年难产,落下了病根,身子不大好,以至于薛景哲胎里不足,早早离世。


    因此徐弱水对自己的大儿子薛景元算得上又爱又恨,感情复杂。


    可没有薛景元,她在这王府的主母位置又坐不稳,于是她便将憎恨的矛头对准了薛景元的枕边人,祝小蓟。


    毕竟祝小蓟没有背景,不是世家嫡双,好拿捏的很。


    “今儿怎么来的这样迟?”


    徐弱水从铜镜里看祝小蓟给他脱下簪子,美目流转间已经带上了些许厉色:“听说你昨晚一夜未归,连带着景元也没有回来可是仗着宠爱,带爷们出去厮混了?!”


    祝小蓟察觉到不对,立刻跪下,双手掌心撑在地面上,用额头抵在手背:“回大娘子,妾没有。”


    “娶你回来,是为了给薛家绵延子嗣的,不是为了让你白吃薛家饭却不出力的。”


    徐弱水说:“你十五岁嫁进来,如今也二十了,五年了,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也该好好反省。”


    祝小蓟:“”他头抵在地面上,听着婆母训斥的话,用力攥紧了地面,手腕颤抖,直到粗粝的沙石磨破他的指腹,疼痛从从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淬了毒一样的恨意再度翻涌起,他咬紧唇强忍着情绪,只恨不能现在就离开薛家。


    徐弱水坐在大果紫檀鼓凳上,看不到祝小蓟此刻的表情,自顾自卸妆,不经意摆了摆手道:“去外面跪着吧。”


    她说:“跪足半个时辰,好好想想这薛府里的规矩是什么,等反省够了,再走。”


    祝小蓟:“是。”


    他起身,低下头,推出了门外。


    身边的小侍摇月跟在祝小蓟身边跪下,膝盖触碰在冰凉的地面上,冻的一个哆嗦。


    夜深人静,屋外风雪渐大,几乎能把个三岁小孩埋进一半去。


    陪着跪了不到半炷香,摇月就有点顶不住了。


    他双手交叉环抱住自己,不住哆嗦道:“主子”祝小蓟已经跪的有些迷糊了,脸色煞白,眼睛也眯起来,这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倒下,听见摇月喊他,便低低应了:“怎么了?”


    “我们还要跪多久?”摇月的上牙齿和下牙齿不住地打架,白雪折射着月光落在他的肩头,仿佛又千斤重,压得他身体左摇右摆,好似下一秒就会扑通一下倒在地上:“主子,我好冷”祝小蓟也冷,但是他知道离他能回青枫院还不到时候,只能深吸一口气,直到冷气充盈肺部,逼他清醒:“再忍一忍。”


    他其实听见自己说:“等跪足半个时辰,就好了。”


    “主子”摇月有些欲哭无泪:“这么冷的天,你的身子怎么顶得住?”


    祝小蓟没说话。


    顶不住也要顶。


    他想,如果他今天就真的死在了薛府,又有谁会怜惜他呢?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罢了,死了也没有人在乎。


    思及此,祝小蓟深吸一口气,勉力睁开眼。


    可他才流产,身子虚弱至极,哪能在雪地里跪半个时辰,摇月话音刚落,他的身子便摇晃片刻,随即径直倒了下去。


    “主子!”摇月吓的魂飞魄散,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扶起面色惨白、透明如纸的祝小蓟,颤抖着手指去试祝小蓟微弱的鼻息,随即仰头看向主母房门口的几个丫鬟,涕泪横流:“姐姐,好姐姐们,我家主子晕了,能不能许我将他扶回房中”“主母说了,要跪满半个时辰才能走。”丫鬟花青面无表情道:“没跪满半个时辰前,谁也不能走。”


    真跪满半个时辰,祝小蓟说不定就没有命在了!


    摇月见状,狠了狠心,当即背起祝小蓟就想往门外走。


    可丫鬟们哪能容许他就这么走了,当即就将他拖拽回来,拉扯间,摇月背上的祝小蓟失去平衡,跌倒在雪地里,漆黑的睫毛上沾上了雪花,连白皙细嫩的手背也冻的发红。


    “主子!”摇月一把推开桎梏住他的丫鬟们,扑过去看昏迷的祝小蓟,见祝小蓟已经冻的不省人事了,片刻后一咬牙,想也不想,含泪就往门外冲去。


    在这偌大的薛府,如今能救他主子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可身后的丫鬟们怎能允许他离开,忙追了上来,摇月慌不择路地朝薛景元惯常所会在的书房跑去。


    他跑的慌张,在穿过花园的时候,冷不丁被地面上的石头搬倒,摔了一跤。


    他从雪地里抬起头,两眼昏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后背却一重,被丫鬟们压倒按在了地上。


    “跑的还挺快。”花青气喘吁吁地将他拖起来,抬手给了摇月一耳光,响亮清脆,道:“大娘子的话都敢不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摇月被这一耳光甩的眼泪都要淌下来了,疼的皱紧鼻子,还想挣扎,却直接被拖了起来,往竹影居走。


    摇月奋力挣扎,可只能徒劳地在假山上留下几个血指痕,再被赏几个响亮耳光。


    就在他近乎绝望时,不远处却走来一个笔直挺拔的身影。


    那人穿着靛蓝色绣暗纹的长领交衫,用深色腰带束起一截劲瘦腰肢,垂下两截绦带随风轻摆,两边的翡翠玉佩则压着他的衣角,垂落的双手手腕上还带着黑色护腕,外披一件绣金流云纹披风,随着他大踏步走路的动作折起笔直的弧度,远远看去那人身形如同冬日里一杆笔直的长枪,闪烁着尖锐的锋芒,而天地之间莫有其他兵器能撼动他的神威,也没有人能将他折断,他就这样站在风里,连纷扬残酷的冷雪也不能将他彻底镇住。


    摇月一见他,就仿佛见到了救世主,竟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使出吃奶的劲儿,一把推开拉着他双手的几个丫鬟,连滚带爬地来到薛景元身边,扑通一声跪下:“小郡王!”


    薛景元被他吓了一跳,被迫站住,低下头看着摇月,好半晌才认出他是祝小蓟身边服侍的那个小侍:“你是”“奴是摇月!”摇月也顾不上这那了,豁出一口气,死死抓住薛景元的一脚,哭喊道:“小郡王,求你救救我家主子吧!”


    薛景元说:“起来说话,你家主子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几个丫鬟就匆匆赶到,对着薛景元行了一礼之后,道:“长公子,主母说了,祝小娘子主仆犯下错误,要在竹影居好好反省,奴婢便将此奴带回去了。”


    言罢,她们就想将摇月拖走,却被薛景元一句话呵在原地:“站住。反省什么?”


    薛景元凝眉:“祝小蓟生性谨慎隐忍,入府多年为曾犯下大错,怎得要受罚?快快说清楚来!”


    几个丫鬟们面面相觑,摇月得了喘息空间,忙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再度开口道:“大娘子说,说我们主子今日晨昏定省去晚了,还说他入府多年为曾诞下子嗣,要我们主子跪在外面,好好学习规矩。”


    摇月哭喊道:“我们主子,我们主子跪了一炷香,身子已经受不住,晕倒在雪地里了,求小郡王,求小郡王救救他吧!”


    “”薛景元闻言,脸色瞬间难看起来,面沉如水。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转身朝竹影居走去,最后甚至觉得走路慢,用上了轻功,足尖轻点踩在树枝上,飞掠过墙头,无声无息地落进竹影居,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蜷缩在雪地里,登时神情大变,大脑空白,等明白到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已经先于意识,飞速朝祝小蓟冲去了。


    第119章


    鞋重重踏在地面上,飞起些许雪沫。


    薛景元奔至祝小蓟身边,向来没有为谁弯过几次的膝盖此刻噗通一声栽进雪里,此刻也顾不上狼狈,俯下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腕此刻在颤抖,喉结滚动,花了些许力气,才将祝小蓟从雪里翻过来。


    祝小蓟此时眼角眉梢均挂着雪,双眼紧闭,纤长漆黑如同脸颊已经冻红了,唇色也发白起皮,像是个没有人气的木偶娃娃一般,连呼吸都微弱到感受不到。


    薛景元怕他真死了,拍了拍他的脸,急的大叫了几声祝小蓟的名字,但都没有得到祝小蓟的回应。


    薛景元只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他快速地脱下自己的披风,将祝小蓟裹了起来,打横将其抱起,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开门声,一阵妇人音调便一同传了过来:“景元?”


    薛景元听到有人在叫他,抱着祝小蓟,下意识回过头来,只见自己的母亲徐弱水正背着微黄的烛火站在门边,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她身上披着柔软的狐皮大氅,半张脸埋在雪白的狐毛中,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冰凉的月色和雪色折射过她雍容白皙的脸颊,落进薛景元瞳仁里,似乎连眼角和脸颊上的细纹也一道隐去了,恍惚间让薛景元响起自家弟弟还在世时,徐弱水也未曾对他歇斯底里过,端的一副慈母模样:“你怎么会在这里?”


    纷纷扬扬的白雪落了下来,几乎要将薛景元的鞋埋去大半,薛景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耐和焦急,只道:“儿来带祝小娘子回去。”


    听到祝小蓟,徐弱水眼睛变冷,片刻后方勾起唇露出一个冷笑,只道:“一个贱妾,也值得你深更半夜来此?”


    薛景元之父薛凌河昔年就有一爱妾阮焉,只不过因为家世低微,而无法抬为正妻。


    这些年,徐弱水一直在和阮焉较劲,以至于当初徐弱水和阮焉同时怀孕时,徐弱水也要因为抢先生下嫡长子,所以用了猛药催生,导致难产。


    徐弱水一直讨厌妾室,连带着阮焉在内的所有妾都憎恨,时不时就用点手段磋磨她们。


    薛景元其实一直知道,但是因为上一辈子不在意,所以没管,也没放在心上。


    但他没想过徐弱水会丧心病狂到让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人跪在雪地里,闻言脸色也不太好,只道:“母亲,祝小蓟身子不好,儿先带他回去了。”


    “他莫不是装的。”徐弱水说:“阿元,内宅之事,自有母亲替你盯着。这祝小蓟生性浪荡,身为人妾竟一夜未归,连带你也未曾回家,母亲怕是他带坏了你,今日若不狠狠罚他,怕是不会长记性。”


    薛景元道:“母亲也说了他是妾,总归只有他听我话的份,没有我听他话的道理,他祝小蓟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都不能能左右我的选择和决定。若儿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也必定是我一人之过。母亲大可以罚我,何必迁怒于他?”


    徐弱水听出薛景元语气里的埋怨之意,秀眉不自觉拧了起来。


    她看起来有些不高兴,放在门边上的指尖也微微收紧,力道大的几乎能折断新做好的蔻丹,轻轻颤抖:“你是在怪母亲多管闲事,擅自罚了你房里的人?”


    “儿不敢。”薛景元低眉说:“只是这祝小蓟是儿的妾,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日后去了,墓碑上写的也是薛祝氏。所以以后他是生是死,是赏是罚,都该由儿一人做决定。母亲操持内宅,主持中馈,多年辛苦,这祝小蓟顽劣不堪,就不劳母亲日后继续费心管教了。”


    言罢,他竟然不去看徐弱水此刻是什么样的脸色,起身,径直带着祝小蓟离去,背影隐入了一片墨色之中。


    徐弱水被薛景元绵里藏针又格外强硬的态度气的脸色发红,肩膀微颤,指甲抠在门框边,竟然平白按断了一根。


    而薛景元却不再去管徐弱水的心情几何,几乎是一路飞奔,将祝小蓟带回了青枫苑。


    “快,快去叫郎中来!”


    薛景元一边着急忙慌地给祝小蓟盖上被子,又忙叫人将炭火盆移过来给祝小蓟取暖,却被粗劣的炭火呛的直咳嗽。


    一旁的侍从在旁忐忑不安道:“长公子,如今夜已经深了,怕是药堂医馆都关门了”“关门了就敲门,不出诊就直接把他们背过来出诊,还要我教你们吗?!”薛景元转头厉声道:“左右多给些银子就是了!若是再拖延不去,今日祝小娘子交代在这,你们这些废物也随他一同去罢!”


    侍从唯唯诺诺地应下,转身时又火急火燎地出去了。


    等人出去请郎中之后,有小侍上前端上铜盆,还有帕巾。


    薛景元将帕巾浸入铜盆里,慢慢用温水给祝小蓟擦去脸颊上的雪片。


    没多久,祝小蓟就发起了烧,薛景元急的很上火,就差要骂人的时候,从梦中被打搅醒来的大夫方姗姗来迟。


    大夫的惺忪睡眼早就被风雪吹清醒了,此刻面对面沉如水的薛景元,紧张的腿都在抖。


    他心中暗暗叫苦,心想京中大夫怎么多,怎么每一次都抓他给祝小娘子看诊。


    他一把骨头了,哪遭得住这罪。


    但这话他不敢对薛景元说,怕薛景元一巴掌下来能直接把他拍昏迷,忙提着医箱小跑上前,用看诊巾搭着,给祝小蓟看诊。


    “怎么样,大夫?我家小妾没事吧?”薛景元紧紧盯着大夫,像是一旦从大夫身上看到或者捕捉到一丝“此人不行了埋了吧”就能当即跳起来发怒:“他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收回手,随即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小娘子方才滑胎流产,正是需要好好修养的时候,在雪地里跪了这些时候,更添虚弱,如今又敢风寒,怕是不休养个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床,不能再沾冷水。”


    “”听到祝小蓟还有救,薛景元暗暗松了一口气,忙道:“不过是十天半个月罢了,我养得起。敢问大夫,他是否还需要什么药物,或者饮食上可有需要注意的?”


    大夫点头:“小娘子新添下红之症,除了寻常的补血药物之外,最好连吃半个月的血燕窝养生,以及用人参枸杞雪莲叶等做成的药丸。”


    血燕窝稀少价贵,徐弱水身为徐家主母,也只有半月吃一次血燕窝,若是要祝小蓟连续半个月三餐都吃血燕窝,虽然吃不空薛家,但也得费不少银子,再加上用人参做药丸入药,又更贵,靠祝小蓟那点份例,是决计吃不起的,这也就是他为何上辈子流产之后,身体便差了一些的缘故——便是添下红之症的时候,没有用药调养好。


    但这些对薛景元来说不算什么,他只道:“大夫,他还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单写来,我自会想办法去寻。今日别说只是血燕窝人参而已,就算是遍寻不得的奇药,我也会砸重金将它得来。”


    大夫心中一惊,隔着昏黄的烛火,看着薛景元俊俏冷凝的眉眼,心中暗叹小郡王竟对祝小蓟如此上心,连这样珍奇的药材和膳食也舍得砸在一个家世并不清白的小妾身上。


    他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随即被侍从带下去开药领银子了。


    等人都退下去之后,候在外间之后,内屋里只剩下薛景元和祝小蓟。


    薛景元看着昏迷中的祝小蓟,片刻后伸出手,轻抚着祝小蓟在睡梦中仍然蹙起的两缕黛青眉。


    可怜,又可爱。


    祝小蓟上辈子性格沉闷,不爱言语开口,在外人看来甚是无趣,薛景元上辈子只将他当做一个泄欲的工具,从未正眼瞧过他,如今重生一回看祝小蓟,发现其竟然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


    薛景元不知为何,竟然看祝小蓟看入了神,片刻后心尖微动,不自觉地凑过去,俯下身来,在祝小蓟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祝小蓟眼睫微颤,竟然在这一吻中,悄然睁开了眼睛。


    “”感受到眉心的温热,还有视线内近在咫尺的男人喉结,祝小蓟还未清醒便浑身紧绷起来,像是个被猛兽叼主脖颈的小动物,浑身僵硬不敢动。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下的动静,薛景元下意识俯下身来,看向祝小蓟。


    在彼此的视线即将对上的一瞬间,祝小蓟不敢去看薛景元,马上又闭上了眼睛。


    他想装睡,但薛景元亲他的模样又反复在他的大脑里回荡,他没法忽视,只能紧张的眼睫乱颤,最后听见薛景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怕什么?”


    薛景元说:“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祝小蓟:“”他知道自己装睡失败,被发现了,只能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对上薛景元漆黑的眼睛。


    薛景元抓着他的手,只觉冰凉,道:“手这样凉。”


    祝小蓟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薛景元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里,片刻后尝试着把自己的手从薛景元的掌心里抽出来:“小郡王”薛景元不喜欢祝小蓟叫他小郡王,于是道:“为何不叫我夫君?”


    祝小蓟的手被男人牢牢握着,抽不出来,只能放弃,被问道为何不叫薛景元夫君时,双唇紧抿,保持沉默,片刻后竟然转过头去,脖颈绷出弧度。


    薛景元:“”见祝小蓟又是这样一幅非暴力不肯合作的模样,薛景元几乎要被气笑了。


    他伸出手,恰着祝小蓟的下巴,强行命他转过头来,直视自己:“祝小蓟,你男人和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嗯?”


    他的语气并不凶,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可祝小蓟不知为何,忽然眼眶一热。


    他无端有些委屈。


    是他心里有别人并不爱他,是他踢了他一脚让他没有了孩子,是他写了休书让他滚,于情于理,如今坐在此处质问他为何不叫夫君的人,都不该是薛景元。


    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质问他的人,就是薛景元。


    可他偏偏就是一副在自己面前理直气壮的样子祝小蓟有一肚子埋怨的话想要说,可一张嘴,成串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薛景元当即怔住了,错愕地看着祝小蓟,心想自己方才并没有用力啊,难不成又弄疼祝小蓟了?!


    他慢半拍地收回手,看见祝小蓟从被子里伸出手,胡乱地抹去眼角的眼泪。


    眼泪在某种时刻也是一种武器,可那只对爱他的人有用,祝小蓟虽然难受落泪,但他知道即便此刻自己哭瞎在这里,薛景元也不会心疼他,反而还会厌恶他。


    他慌忙用手背擦去眼泪,可越是擦,眼泪便越是止不住一样涌出,他根本克制不住,最后甚至哽咽起来。


    他真的太委屈了。


    明明昨晚未曾回家又不是他的错,可徐弱水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将错误归咎在了他头上,连薛景元也祝小蓟越想越难受,最后不受控制地哽咽抽动,哭声从嗓子里溢出来,源源不断,像是努力压抑隐忍到极致,最后又终于忍不住,变成了哀嚎。


    薛景元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用力攥住,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祝小蓟的床边,片刻后俯下身去,将祝小蓟抱在了怀里。


    他不会哄人,但他不想看见祝小蓟哭,只能伸出手,轻轻拍着祝小蓟的背,像是在哄小孩一般,努力缓下语气,道:“罢了罢了,我刚才说笑的,并没有逼你的意思。”


    他说:“你不愿意叫,就算了。我日后再想法子让你叫便是好了,你别哭了,哭的我心碎。”


    祝小蓟闻言,哽了一下,红着眼睛不说话,只是哭腔弱了些,浸满了眼泪的瞳仁就这样哀哀地看着薛景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简直是可怜的要命。


    薛景元替他擦掉脸上的眼泪,片刻后又亲了亲祝小蓟的眉心,在祝小蓟拧身要躲开的一瞬间,薛景元捉住了他,将他圈紧怀里,随即低声道:“还冷不冷?”


    他凑过来,盯着祝小蓟看,说:“身子这样冰爷晚上就歇在青枫苑,为你暖暖手脚,如何?”


    “”祝小蓟的脸贴着他的脖颈,窗外透进的风雪都被薛景元尽数挡去,祝小蓟双手按在薛景元的胸膛处,整个人蜷缩在薛景元的怀里。


    此刻不冷,甚至还有些热。


    可祝小蓟不敢说。


    他甚至也不敢对薛景元说出一个“滚”字。


    他怕薛景元要他,更怕薛景元不要他,左右摇摆,终究还是贪恋那一丝温暖。


    他想,真的也好,假的也好,薛景元把他当成哥哥的替身也好,别的什么都好,他只要这一刻。


    倘若那一天薛景元不要他,他再走不迟。


    他想,就这一刻,我就呆在他怀里这一刻。


    天长地久也没有这一刻长,没有这一刻让祝小蓟恋恋不舍。


    祝小蓟脸上的眼泪被一一吻去,祝小蓟低下头,不去看薛景元的脸,只是坐在薛景元的大腿上,任由薛景元将他抱住,附在他耳边对他说:“祝小蓟,想我留下来就吱一声,不愿意,爷马上就走。”


    祝小蓟脚尖蜷缩在冰凉的被面,微微扣紧,门外的风雪很大,他甚至能听见雪沉重压在树枝上,随即倒塌摔碎在地面的声音。


    他心中一颤,片刻后偏过头,咬紧牙关,随即双手抱着身体,用力缩起来,用脸蹭过薛景元温热的脖颈,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嗯什么嗯?”薛景元:“说话,愿意还是不愿意。”


    祝小蓟抿紧双唇,左手指尖抠着右手指尖,直到亲眼看见一只大手压过来,将他的手包住,警告性地轻捏了一下,才缓缓眨了眨眼,低声道:“爷想留,就留下来吧。”


    第120章


    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明明很简单的几个字,可搁祝小蓟身上,就和烫嘴似的,死活都说不出口,非得说如果是薛景元想留下来,就留下来——显得他薛景元十分大男子主义,连睡觉这件事都要强迫祝小蓟一样。


    薛景元被祝小蓟气笑,片刻后用掌心抱住祝小蓟的下巴,用指尖捏住他的脸颊肉,轻轻捏了捏,道:“语气听起来这么委屈做什么?爷留在你房里,是委屈你了?”


    顺着他的动作,祝小蓟被迫仰起头来,因为感染了风寒,脸颊烧的红红的,眼神还有些迷糊,呼出的气也有些烫,被迫撅着鲜红的唇,含含糊糊道:“妾唔敢。”


    “不敢,我看你胆子是大得很。”薛景元伸手拍了一下坐在他大腿上的祝小蓟的臀部,在祝小蓟因为受惊而浑身紧绷的功夫,道:“罢了,看你病倒如此的份上,爷也不和你计较了。”


    他略显粗暴地掀开被子,将祝小蓟推进去,塞好,又用被子把祝小蓟团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随即拍了拍鼓起的被子,难得放柔了语气,道:“睡吧。”


    他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祝小蓟:“”他没说话,只抿唇盯着薛景元看了一会儿,看到薛景元都快不自在了:“老盯着我看做什么。”


    祝小蓟闻言,别过头,轻声道:“小郡王别对我这样好。”


    他怕他习惯了,又会忍不住喜欢上他,爱上他,那样,他就又有了牵绊,会不愿意离开京城的。


    薛景元不懂双儿的细腻心思,闻言只有些无语,又有些奇,问道:“这府里府外,想让我对他们好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偏生到你这里,你就这么不领情?”


    薛景元说:“小白眼儿狼。”


    祝小蓟:“”他气的咬牙,想说又和薛景元说不通,只觉鸡同鸭讲,片刻后气的用被子蒙住脸,懒得和薛景元讲话了。


    薛景元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祝小蓟打定主意不理他,薛景元得了没趣,估摸着是怕祝小蓟憋死,于是乎没多会儿就走了。


    祝小蓟等了一会儿,等到身边没动静了,他才缓缓从被子里探出半颗头来


    薛景元真的不在了。


    祝小蓟心中不知道是该失落还是该觉得是意料之外,盯着门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摇月端着要进了门,见祝小蓟发呆的模样,想了想,方好心开口,提醒他道:“小郡王去隔壁偏房沐浴了,走之前让你先睡下,等他沐浴完就过来陪主子。”


    祝小蓟心中那点失落又消失了,但面上还是没显露出来,一副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只道:“谁在乎了。”


    言罢,他转过头去,闭上眼就要睡下,却被摇月拉起来喝药:“主子,快别和小郡王闹脾气了。”


    摇月端着药,蹲在床边,轻声道:“身子是自己的。”


    他说:“小郡王的恩宠,能得一日是一日,主子莫要多想,先要将身子快快养好才行。如今小郡王房中只有你一人,来日你若先诞下长子,也算扎稳脚跟,日后小郡王即便纳了主母正妻,可您还有着孩子傍身,料想也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祝小蓟:“”他温言眼睫微颤,心中又莫名伤感起来。


    他下意识伸出手,用掌心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


    这里原本是有一个孩子的,可是祝小蓟忽而又恨起来。


    恨薛景元,也恨自己。


    他不说话,摇月以为祝小蓟还在自己和自己置气,于是又急起来,小声道:“主子。”


    “我喝。”祝小蓟忽然想开了。


    他想,薛景元的恩宠不重要,生不生儿子不重要,能不能在薛家立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要养好自己的身体。


    上辈子他的身体差到极致,走几步路都喘,这样的日子着实不好受,祝小蓟不愿再重来一回。


    因此,即便心里再不愿意接受回薛家的事实,但既然已经回来了,祝小蓟就不能白白地回来。


    思及此,他低下头,颤抖着手,一口一口地喝起药来,大有要将薛家喝穷喝垮的雄心壮志。


    可他这里方燃起熊熊的“战火”,那里的薛景元已经沐浴完,擦着头发走了进来。


    他还年轻,又习武,身体强健,洗完澡后身上的热气还未散开,他便穿着一件单衣单裤进来了,胸膛还大敞着,露出里头线条分明的腹肌。


    他一进门,就见祝小蓟和小猫舔水似的,趴在床边小口小口地喝药,情不自禁一愣,在门口占了几秒钟,直到被风吹的一个激灵,才继续往屋内走去。


    祝小蓟是妾,住的青枫苑格局不大,薛景元随便走了几步,就到头了,随即一屁股在祝小蓟的身边坐下。


    祝小蓟刚好喝完药,闻言抬起头看了薛景元一眼,不理他,把勺子放下,勺子碰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即翻身滚进床里面睡了。


    他这个动作有些孩子气,摇月见状轻笑一声,端着药碗退下去了,关上门,不再打扰祝小蓟和薛景元两个人,留给他们安静独立的空间。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窗户开了一个小口,灌入一点风雪,垂落在炭火盆内,发出哔啵的声响,零星的火光蹦跳着,像是在应和昏黄的烛火。


    薛景元用内力快速将头发烘干,随即指尖轻弹,一阵劲风裹挟着雪粒击中烛火,蜡烛被吹灭,黑暗笼罩了狭小的居所,薛景元才脱下鞋子,上了床。


    床不大,如果只是睡祝小蓟一个小双儿就绰绰有余,但加上薛景元一个大男人就有点拥挤了。


    薛景元翻过身,从后面抱住了祝小蓟,将鼻尖抵在了祝小蓟的后颈处。


    小双儿身上清甜的体香传了出来,像是刚吐露沾水的小米桂花,薛景元恍然记起,在自己上辈子最绝望黑暗、辗转反侧的幽禁时光里,到最后只有闻着祝小蓟身上的香味,感受着祝小蓟身上的温度,才能睡得着。


    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到最后没有祝小蓟在自己的身边,薛景元都会睡不着。


    思及此,薛景元手臂微微用力,将祝小蓟锁在自己的怀里,不让祝小蓟逃脱。


    他力气太大了,祝小蓟又刚流产,被按得小腹微痛,忍不住轻哼一声。


    这一声和猫爪子在薛景元心尖挠了一下似的,薛景元喉结滚动,随即凑过去,借着月光在祝小蓟的脖颈上深吸了一口气,闻着祝小蓟身上的香味,随即哑声道:“又勾引我。”


    祝小蓟忍着疼,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回答:“妾可没这么大的本事勾引小郡王。”


    他说:“小郡王身边美人何其多,我算什么,要是哪一天娶了个貌美贤惠的主母正妻,哪里记得您的青枫苑里还住着一个妾?”


    薛景元闻言闷笑出声:“好大的酸味。”


    他说:“明日早上吃饺子,我也不必蘸醋了,就看着你吃。”


    祝小蓟:“”他怀疑自己脑子被门夹了,或者是被摇月方才的话影响到了,竟然真的开始想象薛景元以后娶正妻纳郡王妃的模样了。


    他一想到心里就闷闷的,就难受,于是转过头去,不和薛景元讲话了。


    薛景元最讨厌他有话不说,见祝小蓟又沉默,便将他翻过来,不满道:“祝小蓟,你这又是和我闹什么脾气?”


    他说:“我又没有找别人。”


    祝小蓟不想在薛景元表现的很会嫉妒的样子,于是只好道:“我,我没有闹脾气。”


    他随便编了一个谎话:“我,我心口疼,不舒服,不想说话。”


    “怎么又心口疼了。”薛景元信以为真,头疼道:“你靠过来,让我听听。”


    祝小蓟还未来得及应声,一双手臂就圈过他的腰,强行让他靠近薛景元,随即一个温热的头就压在了祝小蓟的胸膛上。


    咚——咚——咚——听着祝小蓟急促的心跳声,薛景元心想莫不是祝小蓟又有什么他上辈子没发现的心疾之类的。


    于是他搂住祝小蓟,将脸贴在祝小蓟的锁骨上,低声道:“祝小蓟,你可真是个大小姐身子。”


    祝小蓟双手按在薛景元的肩头,闻言恼羞成怒地想要推开他,却听见薛景元道:“既然身子不好,日后竹影居的晨昏定省,你就不要去了。”


    祝小蓟闻言心尖一跳,难以置信道:“这这怎么可以”薛景元说:“怎么不行?难道说你很想去?”


    祝小蓟当然不想去了,但作为儿媳妇不去对主母晨昏定省,反而在自己房里睡懒觉,这不和规矩,在后宅院内室要被戳脊梁骨的:“我,我不想”他说完,又赶紧闭嘴,懊恼自己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赶紧用手捂住嘴巴,不可能再说。


    薛景元被他这幅纠结的样子逗乐了。


    他揽过祝小蓟,隔着柔顺的青丝,轻抚着祝小蓟光\裸的肩头,因为长期耍长枪而导致掌心带着薄茧,摸在祝小蓟的肩头时,甚至还有些刺痛,但声音确实温柔的:“不想去,就不去了。”


    祝小蓟:“这,这不合规矩而且,而且主母会怪罪我的”“你是我房里的人,我不让你去,难不成她还能绑着你去不成。”薛景元懒散一笑:“放心吧,母亲那里我自有法子去说,你这半个月,就好好待在屋里养身体,没养好身体,不许出门。”


    薛景元指尖抬起祝小蓟的下巴,盯着祝小蓟湿润的眼睛看了片刻,随即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一触即分:“记住了,你是我的人。”


    他说:“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给你脸色瞧,更不能伤你。”


    祝小蓟看着薛景元,片刻后伸出手。


    薛景元顺势揽他入怀,让祝小蓟趴在他的胸膛上搂住他的脖颈,随即下巴轻抵在祝小蓟的头顶,掌心顺势捏住祝小蓟纤细的好像一折就能断的手腕,一边用指腹摩挲,一边叹息道:“知道你委屈。”


    他顿了顿,随即道:“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祝小蓟眼睛忍不住发烫。


    他侧过脸,将眼泪蹭到了薛景元的衣裳上,肩膀不自觉微颤,随即轻轻抽了抽鼻子。


    薛景元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忍不住道:“哭了?”


    “没。”有夜色做遮掩,祝小蓟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于是便强撑着道:“冷。”


    “”几秒钟之后,窸窸窣窣的动静从身侧传来,紧接着一双大手包了过来,把祝小蓟的手严严实实地握在掌心里。


    源源不断的热意从薛景元的身上传来,祝小蓟感觉到热,感觉到烫,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再度朝薛景元义无反顾地撞去——“冷就靠着我。”


    他听见他说:“夫君抱着你,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