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没事就好
“对,云姐,你说的没错,青姐已经没了。”
赵丰年看着赵小云,她惨白着一张脸,两人视线交错之间,却忽然笑了。
“人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是宝儿你曾告诉我的道理,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配叫做人,宝儿,你回去吧,赵来喜就是条疯狗,一闻到肉香就咬着不撒口,我们不怕跟他对上,但是你还要科举,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他将青姐的事推到了纺织厂头上?”
陈莲抹了把眼泪,“他算盘落空,自然是能抓一处是一处了,只不过,纺织厂的大家不是吃素的,我们陈家湾的宗族也不是吃素的,他就是想赖上,那也不能够!”
“大生爷爷已经知道了,赵家村那边的也不会放任他胡闹。”
赵丰年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助你们一臂之力,府城的大人已经查到何县令了,我会将状纸递上去。”
陈莲跟赵小云闻言当即便更放心了。
“太好了,如今大家不敢闹得太难看就是怕得罪了县衙里那位,有了宝儿你这句话,我们就敢放心去做了。”
赵丰年正要离开的时候,赵小云喊住人。
“宝儿,快入冬了,我听人说用三碗水
煎野板栗熬成一碗,喝下能养脾胃,你来回奔波辛苦,莫要忘了保重身体,青青跟我们都希望你能平安顺遂。”
赵丰年回头看了她一眼,“谢云姐关心,我会的。”
赵丰年去了一趟县城,在府城留了一天,第二天直接带着柳小尺回了府城,直奔去了府衙门。
他是府衙门的熟脸,直接畅通无阻地见到了徐钰跟顾子升。
“赵秀才?又见面了。”
“阿年,你怎么来了?”
“学生要状告一人。”
“状告何人?”
“状告临县县令何余搜刮民脂民膏,贪污受贿,逼死良家!”
县太爷被府城的钦差大人摘了官帽了。
这是临县百姓今年过年期间最大的话题。
“钦差大人英明啊,府城的官差从这何狗官家里搜出了一堆金银珠宝,他可是才来了一年不到啊。”
“听说还有人想把闺女送狗官做妾呢,那闺女刚烈吊死了。”
“可惜了,不过,有这样的父母,也是可怜。”
赵家村,赵老头张氏也加入到了村长父母骂儿子儿媳的行列。
整个年前,赵家没有一丝喜意。
赵丰年一家,也是这个时候回到了赵家村。
老四一家跟长孙回来了,赵老头张氏心里很是欣慰,只是一想到赵老二,想到两个孙女,一个死无全尸,一个被泥水泡的面目全非,两个老人瞬间又红了眼眶。
张氏抱着赵丰年赵大胖哭着心肝肉,像是要把所有对青青翠翠的爱都发泄到两个孙子身上。
怕老人家触景生情,陈莲来赵家村见巧娘赵丰年的时候,都没带两个女儿,然后提起了赵老头跟张氏去县城找三儿子赵来喜的事。
“娘也是怕了,经历了这么一遭,以前很多看不开的事也就看开了,人老了,可不就希望儿女都在身边,只可惜,他们不愿见到赵来喜王小红,赵来喜王小红如今人人喊骂也不敢回村,而赵来庆自打在县城娶了妻就再不愿回村了,只能叫他们白跑了一趟了。”
巧娘叹了口气,“赵来喜王三娘今后怕是不好过了,他们自作自受,我们不管,只是,赵来庆,他跟你和离,也是他自个儿没这个福气,你可要想开些。”
陈莲笑了,“可不是,是他没福气,我就是这般想的,我还得感激他,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了,当然,最应该感谢的自然是咱们宝儿。”
陈莲说完,又转向赵丰年,“说来,府城里,一切可好?”
赵丰年点点头,“放心吧,伯娘,一切安好。”
陈莲再次笑了,“好就好,纺织厂前面停工了好些日子,这些日子紧赶慢赶,倒是出了几匹新鲜的花样,我这次给你们拉了一车过来,你们送人也好,自己裁衣也罢,总归过年了,都换上新的,讨个好兆头。”
“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只是布料就算了,做什么给他做这么多袍子,他如今个头窜得厉害,做多了穿不下白废了你功夫。”
“可不是我做的,我只打了个样,是阿玉阿珠的手艺。”说起两个女儿,陈莲一脸的骄傲,“不是我说,我家阿珠阿玉女红这方面,可是比我这个做娘的强多了。”
巧娘也夸,“阿珠阿玉是能干,手巧着哩!”
“我本来还想这两年给阿珠阿玉留意好人家,如今经了这么一遭,我真是舍不得俩孩子,这些日子倒觉得小云爹娘说的不错,慢慢找,找不大就招赘,还能委屈了孩子不成?”
“是这个理!”
过完年,赵丰年一家就准备回府城了,赵大胖依旧跟着一起。
张氏这几日心里才恢复一些,见两个孙子都要离开,一时间拉着两人的手,就是不肯松手。
赵老头安抚了半天也不成。
赵丰年无奈,回抱着张氏,说了几句话,张氏这才擦擦眼泪,放他们离开了。
赵二胖在后头不满。
“都是孙子,就没瞧见我奶这样舍不得我的。”
却被王三娘拍了一巴掌,“你整天在村子里招猫逗狗,看见你都嫌烦,还舍不得呢!”
“反正你们都是偏心,哼!”
“嘿,你还反了天了!”
“也没在这里住多久,过个年的功夫,竟还有些惦记了。”到了府城,巧娘一边感叹,一边又急着去看后院种的菘菜。
赵丰年跟赵来贺赵大胖一起搬行李,村里如今富裕了,过年也舍得买点好的犒劳自己与家人,地里的菜就不新鲜了,得知府城吃口菜都要花钱,临走的时候送了他们不少,也就是冬日里除了菘菜萝卜没多少菜,不然一车是得装不下了。
“这条瞧着不行了,咱们晚上吃鱼汤面。”赵来贺将一个装满水的大木桶提了下来。
赵丰年看了眼,是上河村跟下河村送的鱼,秋天的时候上河村跟下河村的鱼卖到镇上跟县城,颇受欢迎,两村赚了不少,过年那会儿两村还特意上赵家送了一回鱼,到了临走的时候,又忙着送了一桶来。
都是懂感恩的人,只说想吃鱼了就来句口信,直接让运输队给捎到府城来。
“放水桶里养不了几日功夫,明天去傅府拜年,给你老师他们也带上几条。”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收拾完,带上给傅家的年礼,便出发了。
到了傅府,自然是收到了热情的款待。
傅老妇人将赵丰年引到了后院。
“宝儿!”
“青姐,翠翠。”
屋里的人正是赵青青跟赵翠翠。
赵丰年朝傅老夫人一拜,“多谢师母了。”
傅老夫人揶揄一笑,“你老师说的对,你就是个操心的命!你来看看,我可有亏待你两个姐妹?青青翠翠在我们这里再安全不过了,你就放心吧!”
赵丰年也笑,“师母可别打趣我了,人在师母这里,我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赵青青此时也走了过来,腼腆道:“这些日子辛苦麻烦老夫人收留我跟妹妹了,大夫人对我们之恩,我们铭记于心。”
“说这些话可就见外了,你们是阿年的姐妹,出了事我们肯定是要管的,再说,雪儿跟着我们回老家,一个人独孤,平日里又没什么玩伴,如今你们来了,倒是刚好了,你们先说话吧,我去找阿年娘去。”
傅老夫人将空间留给姐弟三人,便去寻巧娘去了。
赵丰年看着两人状态不错,松了口气,“前些日子接二连三发生了不少事,如今那何余狗官已经下狱,只等着钦差大人到了京城按律处置,他这官是做不成了,那边所有人都以为你们已经死了,眼下才过去了一个多月,还不是时候,只能委屈青姐你跟翠翠继续躲在傅府一段时日了。”
赵青青摇头,“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傅家人都很好,傅老夫人很慈祥,傅姑娘也没有架子,说起来,今年倒是难得过了个清静年,这些都多亏了你,谢谢你,宝儿。”
“谢谢弟弟。”翠翠冲赵丰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时间拨回一个月前。
赵丰年跟柳家兄弟从纺织厂出来,直接去了县城,搜集临县何余何县令的罪证,待了一天后,带着柳小尺回府城递罪证据。
“我这里也有了一些关于何余那厮为官不正的证据,正打算进一步查明,没想到你速度如此之快。”
见赵丰年脸色不对,顾子升猜到许是赵家村出了什么事了。
“阿年,可是出事了?”
“我青姐死了。”
赵青青之前总带着妹妹一起来赵家干活,他们还一起上山捡过野板栗,顾子升记得很深,在顾子升眼里,赵丰年这个堂姐是个非常温婉又善解人意的姑娘,跟她那对父母完全不同,却没想到听到了她的死讯。
“怎么会这样?”
“何县令何大人,临县
的父母官,缺了一房妾室,便有那猪狗不如的双亲为了前程强行将女儿推入火坑,逼得她自尽,曝尸荒野,被豺狼啃噬,连具全尸都没留下。”
赵丰年十分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徐钰跟顾子升这两个听的人却当即气愤不已。
“好一个何余,好一对猪狗不如的爹娘!”
“阿年,你放心,我们一定为你做主!为青青做主!”
徐钰是个急性子,当即领着人准备去临县了,顾子升本想跟上去,却被赵丰年拦了下来。
“子升,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赵丰年难得如此认真,顾子升忙问,“什么事,你只管说,我一定帮你!”
“违法犯纪的事。”
“啊?”顾子升懵了,旋即无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赵丰年看了他一样,“我没开玩笑。”
顾子升正了色。
“我需要一具女尸,十四五岁,身高三尺有余,身形瘦弱,死亡时间在三天之内。”
顾子升崩溃,“你想干嘛?杀人可是死罪!就算我在府城手眼通天,就算你是我好友,是,我说过会帮你,但是也不能去杀人啊!再说,再说,我连杀鸡都还没学会呢!”
赵丰年:“”
“有时候,我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一半面粉,一半是水。”
“啥意思?”
赵丰年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你是说,你要伪造出赵翠翠被山洪卷走,死在路上的假象?”
赵丰年点头,“青姐死了,依着我那个好二伯的性格,怕是不会为此就善待另外一个女儿,既然翠翠已经逃出来了,那就当她已经死在了逃跑的路上,我会安排好她不叫任何人发现,但是,”
“但是你需要一个死人来冒充是赵翠翠。”顾子升接上。
“没错,山洪泥石流能将尸体泡得不见本来面目,只要穿着同样的衣服,身形大致相似,没人会知道这是谁。”赵丰年看了顾子升一眼,“我知道,衙门里总会出现各种案子,城外也有处理的乱葬岗,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一具合适的。”
顾子升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我会马上派人去办的,不过,那个‘一半面粉一半水’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喜欢面食嘛?”
赵丰年:“对,你就这样理解。”
出了衙门,赵丰年又马上去了傅府,说明了缘由,并恳请傅老夫人收留人,傅老夫人刚听到一半已经火冒三丈了,闻言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阿年你只管放心,师母绝对替你把人照顾好!”
做好府城的安排,赵丰年这才乔装回到了临县,然后在柳大尺的陪伴下,连夜去了赵家村外的野板栗林。
“云姐,青姐。”
昨日在纺织厂跟赵小云对上目光的那一刻,赵丰年就知道赵青青没死,赵小云也知道赵丰年肯定了然,只是,她必须将赵青青已死的消息板上钉钉。
“一天后,半夜三更,野板栗林,云姐,我如约而至了。”
这就是赵丰年临走时赵小云传递给他的信息,而赵丰年也看到了赵青青,还有几个少女,赵丰年认出了是纺织厂的女工。
“什么都不要说了,带青青走吧。”
赵青青扑向了赵小云,无声落泪,几个少女一起抱了抱赵青青。
“走吧,青青。”
“对,赶紧走吧,副厂长。”
“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
赵青青擦了一把眼泪,进了马车车厢。
“我们一起走,这么晚了,不安全,你们得赶紧下山,下了山我让大尺哥送你们回去,我跟青姐在县城外等他。”
赵小云摇摇头,“你们只管走,我们纺织厂的姐妹马上就来接应我们。”
见她坚持,赵丰年只好先离开,走的时候,居高临下在火把的照映下,赵丰年看到了那些姑娘苍白的脸颊。
“她们都是为了帮我,我从家里逃出来,路上就碰到了云姐,知道了我的事后,本来想直接送我去府城找你们,想要四叔四婶帮着劝劝我爹娘,可是半道却听说我爹娘已经收了礼金,还放出了话去,我就知道我是逃不了了
云姐想用起初宝儿你帮她的法子,只是我们都知道,我爹娘跟她爹娘是不一样的,我便想到了你曾教过我的一个词,‘金蝉脱壳’,我就是那只金蝉,我想要彻底摆脱我爹娘的女儿这个身份,可是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人血跟动物的血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打算用我自己的血。”
赵丰年看着苦笑着的赵青青,“可是云姐不答应,说人流那么多血,都不用假装就真的要死了,然后她就说,她要分我一些血肉,再后来,纺织厂的姐妹们也知道了,也说要分我一点血,就这样,每个人都给一点,就汇聚了一大片的血,跟那些碎肉”
赵青青泣不成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是不想要了这身体发肤,她们却是为了帮我,生生从身上剜下一块血肉来!”
赵丰年闭了闭眼,听到了车厢外传来了一声响亮的抽泣声。
是柳大尺。
“青姐,你放心,一切都过去了,恶有恶报,接下来,只交给我。”
赵青青却摇摇头,“我得去找翠翠,我逃走之前,翠翠还在家里,我本来想着事成之后去接她,可是后面纺织厂的姐妹们暗中帮我找人,却找不到她了,她一个人在外里面,可怎么活啊。”
“翠翠在府城,如今就在我家。”
赵青青猛然抬头,得到赵丰年肯定的点头后,崩溃大哭。
“太好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第52章 第52章乡试
“纺织厂如何了,厂里的姐妹都没事吧?”
“放心吧,如今已经顺利再开张了,赵家村也一切安好,云姐让我给你带句话,‘带着翠翠好好活下去’,另外,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赵青青接过来一看,是一条发带,颜色鲜艳似火,瞬间又湿了眼角,“往后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何时了。”
“总归,你们先安心待在这里,其他的不用担心。”
赵青青点点头,又问了巧娘跟赵来贺。
赵丰年露出笑意,“他们都好,来之前还叫我问问你有什么需要的。”
赵青青一阵感动。
另一边,巧娘跟傅老夫人正闲聊着,傅轻雪一旁作陪。
“说来,阿年是不是今年要参加乡试了?”
巧娘笑,“是这样的。”
“秋天过了乡试,就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我们回怀江府都一年了。”傅老夫人看着孙女,感叹完便又笑了,“雪儿父亲打算今年年前接雪儿回京,届时你们倒是可以一起进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巧娘看了眼安安静静的少女,惊讶,“那您二位不打算一起了?”
“人老啦,走不动了!”
“祖母一点也不老,还要长命百岁呢。”
巧娘也笑,“可不是,我家阿年说了,人活一辈子,聚少离多,能跟家人在一起是莫大的福气,只要一家人一起,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你们去年就来了这里,今年再不一起过年,怕是家里人想念得紧。”
“阿年这孩子,平日里一本正经,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也是,这孩子重情。”
得知赵丰年打算参加今年的乡试,傅青云也开始对赵丰年严厉起来,赵丰年甘之如饴,每晚都要燃尽了灯油才睡,看得巧娘赵来贺心疼不已。
而另外一边,徐钰已经回到了京城复命。
“这赵丰年竟才十四岁?”天元帝惊讶不已,只是越看越心喜,“傅青云竟然横刀夺弟子,哈哈哈,江伯远那臭脾气,能给他好脸才怪了,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果然在青州书院被江伯远为难了吧,江伯远送了自己的文集给赵丰年?看来,他对此子是颇为欣赏了。”
太子在一旁听得十分好奇,冷不防天元帝点了他的名。
“泽儿啊,你看看,这怀江府上下,已然算是政治清明了,可依旧存在蛀虫,就这样欺上瞒下,像赵丰年这样的人都险些被埋没,你以为何?”
太子接过折子,正要开口,就听皇帝继续说了,“朕记得户部员外郎张谦此前在怀江府做过通判?”
一旁的公公上前,“正是,陛下,张大人先是在临县做县令,考评为优,后调任怀江府通判,任期做了不少实事,去年才调到了户部,不光如此,那怀江府的同知于广成于大人,两年前也调到了京城,如今在工部做事。”
天元帝点点头,“张谦不错,记得几年前奉上丰收油的就是他,那时候他似是提过赵丰年之才,于广成倒是没印象了。”
这话一出,底下人就懂了,张谦入了天子眼了,而
那于大人,怕是官职就到工部员外郎了。
“徐卿家,赵丰年何时乡试?”
徐钰拜,“回陛下,正是今年秋天。”
“好好好,我到要亲自看看这位怀江府神童何时走到朕面前。”
几日后,户部张谦忽然升任户部郎中,众人纷纷道喜。
张谦惊喜之余百思不得其解,托人问了才知道,竟然是因为赵丰年。
“赵学子可真是我的福星啊,既然如此,我也要助助他才是。”
京城忽然出现了一个叫做“赵丰年”的怀江府才子名号,据说此人乃是神童,自幼聪明绝顶,不过十来岁的年龄便已经在县试、府试、院试均为案首,更是做了不少实事,甚至被傅大儒收为弟子,连陛下都对此人十分重视,期待他入朝为官。
京城的学子自然不服,纷纷暗中较劲就等着此人来了京城一较高下了。
而怀江府这边,赵丰年读完已经是户部郎中的张谦来信,不禁好笑。
顾子升则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是傅先生的弟子,而傅先生此前担任过太子太傅,也就是太子的老师,如此一来,岂不是你跟太子事出同门?厉害了呀,你这是还没入朝为官就给自己找了个靠山啊!”
“你可真能想,不过,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王朝未来的继承人不行,赵丰年对入朝为官后的选择可是要重新规划了。
“太子殿下仁厚,人人夸赞。”
“一个人能得到每一个人的夸赞可非易事。”
顾子升想了想,“那倒也没有,徐钰就经常弹劾太子殿下,不过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要是见了太子殿下就知道了,他真的是一个很仁慈的太子,对待下面的弟弟妹妹也很友善。”
“我明白了。”
顾子升都觉得好的人,要么是真的好,要么就是伪装得太成功了。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八月,这一回,赵丰年要去岚州城了。
乡试一共三场,每一场要考三天,持续九天,也就是说,这九天里,考生吃喝拉撒都要在贡院里,这也是为何每年都有很多考生坚持不到最后就被抬了出去。
这几年赵丰年一直坚持锻炼身体,赵来贺巧娘也不留余力地给他补身体,赵丰年相信如今自己的身体应该吃得消,只是巧娘一听要在里面待九天就忧心忡忡。
傅青云让府医给赵丰年号了脉,又备了一只人参,让他到时候含在嘴里补充体力,赵来贺巧娘感激不尽,涉及儿子身体,也没推脱,傅府的人参都是上等的药材,也是他们外面想买都买不到的。
赵青青赵翠翠听说要在号舍里搭木板睡觉,给他做了一身厚袍子,好叫到时候垫在下面舒服一点。
“多穿点,到时候热了晚上还能当被子,我听说雪儿说,那号舍里还有可能漏雨水,可要带斗笠啊?”
赵丰年安抚她,“是有可能年久失修,之前参加过乡试的几位同窗说要自行准备油布,爹给我准备好了,到时候布置在头顶,不妨事。”
“那就好,你记得去了就布置,也要压好了,就怕下雨刮风,瞧我说的,呸呸呸,秋闱期间一定风和日丽!”
赵青青赵翠翠月前已经从傅家搬出来了,如今就住在赵家,这回去岚州城,赵来贺跟赵大胖陪赵丰年一起去,巧娘跟两个女孩子则留在家里。
这回赵丰年打算等乡试结果出来了之后再回府城,算起来前后要在岚州城待一个多月,顾子升让为了赵丰年放心考试,特意让巡逻队每天在赵家巷子那边多转几圈。
八月底的时候,还没等赵丰年赵来贺传回信,傅家先得了消息——
赵丰年榜上有名,中了!
“我就知道这孩子是没问题的,这种好消息,怕是赵家那边还不知道呢,得赶紧让人跑一趟,也好叫他家里高兴高兴!”
得知了赵丰年考上了举人的消息,巧娘跟赵青青姐妹高兴不已,送走傅家来报喜的下人,巧娘高兴得在院子里来回打转。
“宝儿他们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得去挑只鸡,这回遭了罪了,可要好好补补,不不不,宝儿不爱鸡汤呢,得买大骨头”
赵青青笑着拉着她坐下,“婶娘,你看你,都高兴得乱了头了,宝儿跟四叔胖哥他们还不知道如今到了哪里呢,现在就去买骨头留不住的,不如咱们把能收拾的东西捡了收归好了,等他们回来,又要回村祭祖,又要宴请大家吃酒,忙起来怕是没有空闲了。”
巧娘拍拍她的手,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可不是该收拾收拾东西了,前头说是跟着傅家的车队一起去京城的,咱们先收拾好东西,到时候随时可以走,也免得人家等咱们了。”
过了几日,便有上头的差人来家里报喜,巧娘笑着给了喜钱。
巷子里的其他人家听说赵家儿子中了举了,一时间纷纷羡慕不已,都嚷着明年也要在院子里种两颗桂花。
“蟾宫折桂,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人家本来就会读书,打小就聪明,不然能叫神童么?”
“你们都想岔了,去赵家问举人娘亲讨根桂花枝条才叫沾喜气呢!”
这话一处,众人一窝蜂呢都往赵家跑了。
赵青青赵翠翠虽然住在赵家,但是平日里不会出门,更不会叫人看到,巧娘让两人回房间去,这才应付起了外面道喜的客人。
只是听到大家都想要折一根桂花枝条油哭笑不得了。
而这边,赵家村也收到了消息。
村长赵大生直接就冲到了赵来金家里。
“这得开祠堂告诉列祖列宗啊!之前中秀才的时候就说要开祠堂,你们都说太高调了,如今宝儿中了举人,这可是咱们赵家村头一份!何止是赵家村,就是方圆几百里的村子底下,哪个村里出了举人?宝儿这回可是替咱们村争了口气了!”
赵老头也乐呵。
“开,开!等宝儿还有老四他们回来了就开祠堂祭祖!”
这时候赵来元从外头跑了过来。
“爹,大壮叔,县衙门来人了,人还不少!”
“啥?”赵来金猛地站了起来。
“哎呀,好事!敲锣打鼓的,说是要贺宝儿中举呢!”
去年的何县令被罢官了,开年朝廷又派了一位姓朱的县令,平头百姓不管县令是谁当,只要不妨碍自己的日子就成,过了一段时日,这位朱县令似乎并不像之前那个姓何的一样四处吃喝搜刮,众人就安心了,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朱县令竟然亲自来赵家村了。
“赵举人是朝廷陛下看中的人才,如今中了举,本官自是要亲自来贺一贺。”
“回老大爷的话,赵举人如今还未回家呢,这是他爷爷跟大伯一家。”赵大生如今也算是见过好几个县太爷,都不似第一次看见县太爷那般慌张了。
“无妨无妨,想必赵举人还在路上,本官今日只是来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罢了,也算是尽了将来同朝为官之谊,另外这里是本官送给赵举人的一些贺礼,你们代为收下便是了。”
赵老头激动又忐忑地收下东西,县太爷又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县衙的人走后,赵家村再一次轰动了。
消息更是传到了其他几个村,各村都或多或少受过赵丰年的恩,纷纷拿了贺礼上赵家村来了。
这一日,赵老头张氏还有赵来金夫妻脸都要笑烂了,只说后头通知各村各家过来吃酒。
送走了各村贺喜的人,赵家村几人这才有空坐下来。
“宝儿考上举人了啊!是不是以后就要当官去了?”
“宝儿本来就是要做官的,自然是了。”
赵来金笑得与有荣焉,王三娘则拉着一众妇人聊
着赵丰年的一些往事。
“前头县太爷说的朝廷和陛下看中咱们宝儿,没想到,宝儿的名声都传到了京城里去了,可不得了了。”赵大生笑眯眯感叹。
赵来元看了一遍那些贺礼,也感慨,“难怪人家说穷秀才,富举人,宝儿侄子这刚考完试,人都没回来,这礼就到了。”
“净瞎说,宝儿就是做秀才,做童生那会儿,也是有大本事的,有大本事的人,能穷一时,还能穷一辈子不成?”赵大生笑斥过儿子,转头又问赵老头,“来贺有说什么时候回村没?”
“说是等乡试结束后,约莫要到九月底了。”
“好好好,那还有些时候,这回村里给办酒宴,大家都好好乐一乐!”
赵来金却站了出来,“大生叔,这回不劳烦村里了,我家来办,说起来,我是家里的老大,一直也没帮上什么忙,以前不懂事,也做了许多错事,四弟一家大气不追究,反倒是处处帮扶我们,更是把大胖带在身边养。
这回侄子中举了,往后肯定是要去京城去其他地方做官了,我这个当大哥、当大伯的,也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就替他好好办一场酒宴吧。”
赵老头张氏十分欣慰,赵大生也体谅,正要说什么,却见赵来贵走了进来,“来金,算我家一个!”
“没有老四一家,我们家早就散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能都让了来金一个人占了去!”
赵来金笑了,“你想一起就一起!”
那头,有好事的妇人就问王三娘,“哎呦,这回是要大办特办的,得不少银子了,三娘你当真舍得?”
王三年啐了她一口,“怎么就不舍得了,我王三娘分得清好坏,先不说大胖在他四叔家吃得好穿得好,就是那三十亩地,随便几亩就够了!别说办酒席了,我还要去镇上请伙夫来烧灶呢!”
众人纷纷夸她大气。
府城这边,赵丰年一行人也终于回来了。
巧娘一看见儿子眼泪就下来了。
“瘦了!你爹也是,考试结束了就不知道带你吃点好的么,这几年好不容易养的肉,全掉没了。”
见巧娘抹着眼泪,赵来贺头疼,“我让大夫给看了,说了不碍事,养养就能回来了。”
巧娘没理他,只拉着赵丰年往里走,“不知道你们今天到家,娘一会儿就去买大骨头给你炖汤,多喝些!”
“娘,这些日子家里都还好吧?”
“好着呢,小顾派了人周围日日巡逻,昨天我还在跟青青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你不知道,你们还没回来前,衙门里就有人给我们报喜了,我们宝儿真是厉害,这就是举人了!”
“还是头名案首呢!说是叫解元!”大胖高兴补了一句。
巧娘疑惑,“又是案首?那这回还发米发银子不?”
青青笑着迎了上来,“婶娘,宝儿都要去京城了,往后是要做官的,您还惦记发米发银呢?”
“嗨,我这不是怕浪费了么!”
众人纷纷笑了。
晚上,大胖去县衙门接了顾子升,又带上了柳大尺柳小尺,一起去赵家吃饭。
“我就知道你肯定行,这回要去京城了吧?贺叔,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自打来了怀江府,顾子升是再不知道什么叫做“食不言寝不语”了。
“怕是要到十月底了,前面答应过村长,要回趟村里开祠堂祭祖,再说,宝儿中举了,也要回村摆饭,把事情办了。”
“会试是明年二月,赶在下雪前去京城,十月十一月初都成。”
“主要是得去找屋子。”说到这个巧娘有些发愁,“小顾啊,京城里的房子是不是都挺贵的?”
顾子升努力回忆了一番,不太确定,“应该是吧?”
赵丰年看了他一眼,给巧娘夹了一块肉,“娘,你问他算是问错人了,怕是咱们小顾少爷以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怎么会知道房价?”
顾子升不服,“这话说的,我名下也是有好几件铺子宅子的!”
其他人听了十分敬佩惊叹。
顾子升被这些目光看得有些飘飘然,活像是他自个儿本事赚的似的,
“咳咳,那什么,巧婶,你们不用担心这个,我反正宅子多,送你们一处住着就是了,左右我也住不过来。”
巧娘不赞同地看着他,“这孩子,说什么呢,那是你的宅子,我们住像什么话,还有,哪有人动不动就要送宅子的?你这孩子,就是心太软太诚了,可要留心别叫人给骗了!”
顾子升笑着收回了自己的话。
“不如这样,还是我跟大哥先去京城探探路,先找几家宅子,等你们来了定下来,我们再回来。”
赵丰年笑了,“舅母催着给两位尺哥相看呢,我要是让你们去京城了,回头她还不知怎么念叨我呢!”
但是,赵丰年确实想跟柳小尺兄弟谈谈。
饭后,赵丰年将柳小尺柳大尺带到了书房。
“小尺哥,大尺哥,不知道你们将来有什么打算。”
第53章 第53章抵达京城
赵丰年很早之前就曾想过对柳大尺柳小尺的安排,只是柳小尺柳大尺毕竟都是土生土长的古人,他不确定他们拒绝成家是一时的抗拒,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对自己将来做好打算才拒绝。
不可否认,他的确想要柳家兄弟继续帮他做事,对兄弟俩来说这是机遇也是挑战,可是,倘若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安排,他自然是要尊重他们的意愿的。
听了赵丰年的话,柳小尺先是看了眼哥哥,这次又问,“宝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新的主意了?”
“是有些想法,但是我想先听听两位兄长的意思。”
柳大尺挠挠头,“我们听你的啊,什么想法意思?”
柳小尺笑了,“大哥说的没错,我们都听你的。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如果继续留在怀江府,做运输队的事,我知道我们肯定能比大多数人能活得更好,宝儿你给了我们一份既安稳又叫人羡慕的活,凭着这个,这辈子我们能当富家翁,不愁吃穿,但是闲下来的时候,我总是在想,我能不能做得更好,我还能做点什么。
不瞒你说,自从听到宝儿你中举的消息,我是有些发愁的,总会有一种要被抛下的感觉,宝儿你的未来很宽广,你还有很多路要走,但是我们可能就这怀江府一片天地了,有时候我也想走出去,走到更远的地方瞧一瞧,只是又不知从何走起。”
柳小尺有些羞愧。
“小尺哥,那你想要离开吗?”
“那就要看你需要我们做什么了,如果你需要我们留在怀江府,那我跟大哥就留在这里,继续帮你办好这里的事,如果你需要我们离开,我们就离开。”
“对,没错,我们都听你的。”
柳小尺跟柳大尺都是一脸坚定。
赵丰年有些感动,柳家兄弟确实不愧是他一开始就看中的人。
“说来,我真的有些事需要小尺哥跟大尺哥去做,我有意成立一个商队。”
过了几日,赵丰年去傅府拜见傅青云,师徒俩聊一下午,等赵丰年离开傅家,赵家人也准备回赵家村了。
赵家府城这边没人,赵青青赵翠翠两个女孩子在家里赵丰年也不放心,便再次麻烦了傅老夫人。
“往后只管叫这两孩子跟雪儿一起叫我祖母,在我家住了小一年了,合该是我养的姑娘呢!”
傅老夫人调侃完,转头就派了马车来赵家接人了。
“你们放心回去吧,我跟翠翠正无聊呢,刚好去傅家找雪儿聊聊。”赵青青体贴跟众人道别。
“弟弟再见,婶娘再见,四叔再见,大胖再见。”
“嘿,这丫头,你得叫我哥哥!”大胖一脸不满。
赵翠翠只看了眼赵丰年,便笑着钻进车厢了。
留下大胖一头雾水,“她那是啥意思?”
巧娘笑嗔了赵丰年一眼,“都是宝儿带的好头,从来不叫翠翠姐姐,翠翠这不就有样学样了!”
大胖恍然大悟,“这丫头怎么这么奸诈!谁干的找谁去啊,还学会挑软柿子捏呢!”
众人都笑了。
这次赵丰年一家回到赵家村依旧收到了热烈的欢迎。
得知赵来金跟赵来贵两家要一起把他们家宴席包下来,赵来贺巧娘都十分感动。
“其实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买菜都没花什么银子,上河村下河村
送了不少鱼来,好家伙,那个头叫一个大,陈家湾、柳河村都送了不少肉菜米面,还有村里人,你家拿一把青菜,我家拎一框鸡蛋,这不是,还没买就全乎了,就是柴火,都有那顾家村的人送过来。”
“顾家村?”巧娘记得除了儿子在那边读过书,就没什么交集了。
王三娘继续,“可不是,说是要沾沾举人老爷的才气,往后好叫他们顾家村的私塾多出几个秀才举人呢!”
巧娘笑了,“倒是实诚的。”
“还不止呢,县太爷来过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可你们不晓得,前些日子镇上县城里,来了好几个穿绸子的员外老爷,拿的礼一个比一个厚呢,全都叫你们老爷子拦回去了,说是这些人目的不纯,不能连累了宝儿。”赵来贵媳妇吴菊香也插了一嘴。
巧娘连连点头,这事回来的路上赵丰年就跟他们分析过,他们这才知道有些人是瞧你显贵了来拜那什么,码头,今天你收了他的礼,明日他做了坏事,就是仗着你的身份,是要受个牵累包庇罪的。
“他爷做得对!”
“对了,你还不知道呢,你猜那员外老爷里头有个谁?”王三娘忽然神秘兮兮。
“谁?”
“赵来庆那东家!”
巧娘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赵家老三的消息了,上回只听说他在县城成了亲,于是巧娘便问了。
王三娘满脸鄙夷,“是成了亲,放着陈莲那么能干的不要,娶了个好吃懒做的寡妇!我是听说,那位员外老爷听说他跟你们家关系一般后,便没再重用他了,如今还不知道在县城里怎么谋生呢,再瞧瞧陈莲,立了女户,一个人当家作主,赚不完的钱,啧啧!”
王三年以前可是最看不上陈莲的人了,如今竟能夸陈莲能干,不过也是,如今谁不羡慕陈莲跟丈夫和离立女户当家做主。
巧娘唏嘘不已。
而另一头,赵小云也跟赵丰年问起了赵青青姐妹的情况。
“我知道她们一定会没事的,青青可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之前在纺织厂,她管着底下三四十号人,就没有不服的,后面莲婶谈生意都是她出面的。”
赵丰年自然知道赵青青的能干,也问了赵小云的近况。
“还是那样啰,不过最近我娘在给我留意能招赘的人,我看了一圈都没合适的,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们能在外面跑,倘若我是个男子,我肯定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云姐如今也可以啊。”
赵小云哈哈大笑,“对,你说的没错!我是女子也能!就是这世间的对女子的限制太多了,一不留神就被人骂‘抛头露面’啦、‘不守女德’啦,有时候我真希望能有这样一个地方,人们只会因为自身能力差被骂,而不是因为你是女子就否认你做的一切!”
“会有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
“对了,前些日子我才知道,富大伯想让赵有志跟着你,不过金花伯娘跟大爷爷他们都没同意,你留意一下这事,万一富大伯这回找你提这事,答应还是不答应,总归你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赵丰年还真不知道赵来富动过这样的心思,虽让他觉得赵有志是不可能同意,不过还是领了赵小云的情。
“我记着了,会留神的。”
赵家的这次宴席排场很大,不仅周围各个村子都来了人,就连县太爷都出现了,而顾子升也特意从府城赶了过来,本来傅青云也提过要来,却被赵丰年拦住了,一来一往舟车劳顿,傅青云毕竟年纪大了,没必要这样折腾。
赵家村还有记得顾子升的。
“哎呀,是黑脸县令呢!”
“啥县令的,人家如今可是府城的大官!”
“这都当了大官了,也不在日头底下晒着的,咋还这么黑呢?”
宴席结束后,赵丰年一家在村里住了几日,就准备回府城了。
临走前,王三娘找到了巧娘,提了大胖的婚事。
“这孩子犟得跟头牛似的,这几日让他相看的可都是家境殷实,又勤快能干的姑娘,还有一个纺织厂做活的呢,他倒好,见都不肯见一面,可把我气的,本来我是想着给他成了亲,再让他去京城找你们,只是如今怕是不能够了,他婶娘,往后这小子我也是管不上了,他的婚事怕是还要你后头辛苦辛苦为他做主了。”
于是,回府城的路上,巧娘就跟大胖提了这事。
“婶娘,可快别提了,我现在就想去京城瞧瞧!”
一路上欢声笑语到了府城。
十一月的头上,赵家一家跟傅家一起去京城。
傅家的人是十月底到的怀江府,本来的计划是只有傅轻雪一人回去,经过巧娘一番话,加上孙女的哀求,傅老夫人这才改变了主意。
来接人的是傅青云的孙子,傅轻雪兄长傅时瑾,赵丰年在傅家见到人的时候,险些以为徐钰又回来了。
无他,这位傅公子常常严肃着一张脸,一本正经,跟徐钰简直一摸一样。
“时瑾如今在大理寺任左寺丞。”
这就难怪整天肃着脸了,赵丰年心想。
傅青云显然跟京城家里提过赵丰年的事,傅时瑾刚见到赵丰年,便拿出了见面礼物,一块玉坠。
“不是什么上好的玉,难得雕工不俗。”
傅青云便笑了,“说来,阿年叫我老师,也就是师父,而你是我孙子,按辈分来讲,时瑾呐,阿年得算你小叔了。”
赵丰年挑眉,没想到傅青云还有逗孙子的爱好,看着傅时瑾一脸龟裂的表情,赵丰年笑了笑。
“那是丰年失礼了,未曾想过给侄儿准备见面礼,下回一定补上。”
傅时瑾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傅青云乐得大笑。
路上,傅青云告诉赵丰年,傅时瑾小时候原没如今这样天天冷着脸。
“也是我跟他爹的错,他爹,你兄长自幼聪明伶俐,跟你一样,拥有过目不忘之能,虽有些一根筋,到底读书科举之路十分顺畅,到了他读书那会儿,旁人自然少不得拿他跟他父亲甚至同我做比,稍有差错便被人指摘有堕乃父之风,渐渐他就习惯摆上这幅样子了。”
“原来如此,只是我看傅大人端正肃穆,一身正气,确实像是大理寺的人,不瞒老师,起初我还以为见到了徐钰徐大人。”
傅青云便笑了,“你还当真说对了,徐钰曾在大理寺任职过,他这脸这性子,可不就是跟徐钰学的!不过,不必叫‘傅大人’这样生分,你是当叔叔的,只管叫他名字就行。”
赵丰年哭笑不得,傅青云还真是恶趣味。
例行每日的功课后,赵丰年便从傅青云马车出来了。
傅时瑾在马上看了他一眼,立马又转过头正视前方,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君子端方。
赵丰年笑了笑,回到了自家的马车。
“阿年,你可算回来了,那位傅大人气势可真足,他一朝我们这边看,我缰绳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赵来贺一个人赶着拉行李的马车,闻言就笑他,“出息!论资排辈,他还是咱们阿年的侄子呢,也算你的侄子了!”
“啊?”赵大胖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当即就愣了,转头寻求赵丰年的肯定。
赵丰年就笑了,“爹你别误导胖哥,别听我爹的,说是这样说,可不能真这么论。”
“那也差不多了,嘿嘿,你这样一说,我再看他还真没啥了哈哈哈!”
赵丰年笑着摇摇头。
另一头傅时瑾听到了后面传来的笑
声,驱马绕到妹妹的马车旁。
“雪儿,这赵丰年一直这样?怎么他在爷爷那边,爷爷也笑的开心,他回了赵家,那边也笑。”
傅轻雪正犹豫着,傅老夫人却笑骂了一句,“亏你还是当哥哥的,你妹妹一个女孩子,如何知道外男的事?你这不是为难她么?”
傅时瑾连忙道歉,“是我的不是,冒犯了妹妹,等回到京城,一定给妹妹好好赔礼!”
傅老夫人调侃完孙子,便笑着拍拍孙女的手,“你哥哥这人啊,不禁逗!”
傅轻雪轻轻笑了笑,望了眼赵家的马车,又收回了目光。
“无聊了罢?等一会儿休整,你便去找青青她们,你们女孩子之间有自己的悄悄话,我一个老人家可不打搅你们。”
“祖母——”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十二月初,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
赵来贺巧娘本打算去住客栈,却被傅老夫人拦住了。
“阿年是老头子正经的弟子,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就是一家人了,哪有让你们去住客栈的道理,索性我们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好在房屋还是有的多的,只管跟我们一起回去,只等阿年过了会试殿试,倘若留作了京官,后面就再买下一座宅子也不迟!”
赵来贺巧娘还在犹豫,傅老夫人放出了杀手锏,“阿年还要会试,住在家里,这些日子也好静下心来读书,我们家老大的藏书还是很丰富的。”
这下赵丰年也没推辞了。
傅府在京城不算最繁华的地,但是绝对算是最清净,以及离皇城最近的地方。
这一带住的几乎都是三四品以上的大臣,赵大胖看到门口的两座石狮子,都惊呆了。
“我还以为这东西只有衙门门口有呢!”
不过他以后会知道,有些衙门门口都不一定会有。
傅家已经得到老爷子弟子一家借住的消息,是以,赵丰年一家刚进了傅府,傅家夫人就安排好了。
傅青云有一子一女,女儿已经嫁人,傅老夫人在儿媳妇进门后就放了权,如今傅家是儿媳妇管家,傅青云儿子在工部,今日在官署还没回来,傅夫人笑着接待了赵家人,没有多言便让管家带了他们去安排好的住处了。
“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待梳洗休息后,再为你们接风洗尘。”
赵家一行人自是不无不可。
傅夫人安排确实周到,知道他们恐不习惯丫鬟贴身伺候,只安排了人在院子里干活,有事只需吩咐一声,到了晚上去前厅吃饭的时候,巧娘不禁跟赵青青感慨。
“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连下人都是有理有节的,就是她们总叫我赵夫人,怪不太习惯的。”
“那婶娘你可要尽快习惯了,往后阿年请了一堆丫鬟来伺候你,你可不能抢着干活才是。”
巧娘也笑,“那我怕是真的要跟她们一起干活的。”
傅家吃饭有讲究,分了男桌跟女桌,一个在前厅,一个在后厅,傅夫人话说的好听。
“他们男的在一块定是要吃酒的,咱们不跟他们一块儿,省得酒气熏天,倒是闹的我们都不清净,我们只自己在一处亲近才好。”
巧娘暗中学习。
“赵夫人是有二子二女?”
巧娘笑,“我可没有那样的好福气,先前夫人看到的高高壮壮的乃是我夫君兄长家的孩子,我们侄子,青青跟翠翠姐妹是我母家那边的远房表亲,唤我一句姨母的。”
这也是赵丰年一开始就给青青翠翠安排好的身份,为了掩人耳目,不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如今赵青青赵翠翠是父母双亡投奔姨母的赵家表亲,赵丰年表姐,傅老夫人知道后也赞同不已,甚至认了两姐妹为干孙女,直把赵青青赵翠翠感动得眼泪汪汪。
听闻两姐妹父母双亡,傅夫人顿时心生同情,再听婆婆说已经认了两姐妹当干孙女,连忙点头,“如此也好,往后雪儿也有能作伴的姐妹了,赵夫人不知,我就一子一女,他们兄妹俩年龄差得有些大,雪儿这孩子是从小没什么玩伴。”
一家人在傅府过了年。
年后,赵丰年竟见到了太子殿下。
“你便是哪个发明了堆肥、丰收油,改良纺织机的怀江府赵丰年?”
赵丰年行李,“回太子殿下,学生正是。”
“下个月便是会试了,孤期待你走到殿试那天。”
太子是来见傅青云这位原太子太傅的,两人只是匆匆一面,却彼此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赵丰年想,虽看不出顾子升口中的太子殿下何等仁慈,但是确实举止投足之间一片皇家贵胄的气势。
不过,赵丰年眼下可没功夫思考这些,因为会试很快就到了。
第54章 第54章最佳人选(捉虫)
会试当天,赵来贺起了个大早,跟大胖一起送赵丰年去贡院。
本以为他们来得够早,不想等到的时候,贡院门口已然有不少人了。
出了会试的学子,甚至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小贩,或挑着蜡烛,或挑着干粮叫卖,赚的就是那些忘带齐全的学子们。
二月份的京城还冷着,加之要在里面待上九天,贡院也会发蜡烛跟炭火,只是品质如何,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次等的蜡烛跟碳火燃起来烟大,熏了眼睛难免受影到响,因此家境好的学子大多都会自行准备。
傅府也给赵丰年准备了上好的蜡烛跟炭火。
时辰还早,赵丰年就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却不想听到外头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知那怀江府赵丰年可也来了。”
“月前我听闻他在岚州乡试榜上有名,且乃头名解元,想必今次不会错过。”
“竟然又是头名,那这回会试头名岂非也是他囊中之物了?”
“这可未必,你把江南诸君还有京城学子放在哪里了,依我说,那岚州自从三十年前出了一位傅青云傅大儒,还没出现过其他人物,他能在岚州如鱼得水,那是岚州文风稍逊,到了这人杰地灵的京城怕是惊不起什么水花的。”
“可他毕竟师从傅大儒,不说会元,我猜此次会试前三应该有他一席之地。”
“这些日子都说傅大儒不过念及同乡之谊才收下了他,是否果有真才实学,又或沽名钓誉之辈还未可知,不过,这头名,应该就在我们江南的苏景章跟京城顾子昂之间了,至于青州齐晟,虽也有才名,却到底不如前两位。”
马车里,听了个全的赵来贺看了眼依旧闭目养神的儿子,不禁有些担心。
察觉到赵来贺的目光,赵丰年睁开眼睛,“安心吧,爹,我没受到影响,世人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向来会妄自猜测,只是几句流言蜚语罢,还动摇不了我的本心。”
赵来贺摸摸他的头,“爹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只是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厉害,能走到这里已经很了不起了!爹虽然见识少,却知道科举之难。”
赵丰年双目含笑,“我知道了,爹。”
“时辰差不多了,阿年,准备进考场了。”外头,大胖喊了一句。
赵来贺跟大胖眼看着赵丰年进了考场,又等了一炷香的时辰,这才回去,只等九天后来接人。
九天后,赵丰年出了贡院,接下来,就等着会试放榜了。
他自觉已经尽力了,最后一道题考的是农事,对与所有农家出生的学子而言,是个机遇,也是他的机遇。
殊不知,考院里,阅卷的考官正为了最后一道农事题发愁。
“农家寒门学子走到会试已然不易,圣上特意命诸位大人出一道农事题,便是鼓励扶持寒门,我等自当以此为重。”
“此言差矣,虽农为国之根本,但治理国家又岂是单单懂一个农事就可以的?我手上这份卷子,虽于农事上有所欠缺,但是其他堪称完美,所谓才华横溢,文采斐然,就是如此了。”
“治理国家也非文采出
众方可,我这篇不论在文采,抑或是农事上,皆为上上之品,更难得的是时事这篇,精彩绝伦,该为头名。”
“只是那篇词藻略显平淡,细看之下,少年意气过重,还是看看我这份,于时事上的看法跟如今朝廷诸位学士别无二致,农事篇也与如今朝廷推行的政令不谋而合。”
几位副考官争执不已,最后主考官开口了。
“我等蒙受皇恩,为朝廷选举人才,实不该倾注个人喜好,这第一份考卷虽词藻华丽,文采出众,只是陛下既钦点了农事一篇,就不能有缺,此篇不能为头名,第三份考卷,确实对时事分析条理清楚,引经据典,其他篇幅也尚精彩,但诸君可曾想过,陛下倘若想要朝廷上下都是一个声音,为何要今年要加上时事跟农事两篇?尤其是时事中重提北方之事?至于这第二份,”
主考官笑了笑,“此子应当写了一手好字。”
为了避免从字上认出学子,从中行舞弊之事,会试的考卷都是由专人誊抄、糊名,再送到这里阅卷,而如今主考官竟说了这么一句话,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他文章行云流水,字里行间书生意气,少年风流,时事篇有自己的主见,细想之下令人耳目一新,农事篇分析深入,切实可行,无一缺漏,虽没有第一份的词藻华丽,也无第三份的引经据典,却是真正的上上之作。诸位可要知道,这少年意气并非坏事,咱们的太子殿下,如今可也是正值意气风发之时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擦了一把汗。
“大人所言有理,那便定这第二份为会元,前三份立即封卷跟名单一起送至宫中吧。”
若是皇帝看过,御笔点过了,那会试的排名榜就出来了。
“是极。”
放榜当天,赵丰年一大早上就被大胖从床上拉了起来,演绎了一场什么叫做“皇帝不急太监急”。
“阿年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贡院外头的酒楼客栈都坐满了人了!”
“这么早你就去了一趟贡院又回来了?”
“可不是,听说今天人很多,我跟四叔一早就去了,四叔留在了那边,咱们特意花了大价钱定了一个包间,你都不知道,那酒楼今天发大财了,到处都是读书人,要不怎么说是京城的老板掌柜呢,人家那才叫会做生意,大早上的在那里发状元糕呢,我给你带了一个回来,一会儿你吃了,我们再去跟四叔汇合!”
赵丰年哭笑不得,只是用早食的时候,才发现傅府今日也给他准备了状元糕,甚至还有小粽子。
林管家笑咪咪解释,“虽是相信赵少爷一定能金榜题名,只是京城就时兴这个,咱们也讨个好意头不是?”
“状元糕我知道了,但是粽子是个什么意思?”大胖不解。
“取‘中’之意。”
果然是好意头。
赵丰年笑着谢过,用了一块傅府的状元糕,一块大胖带回来的状元糕,又剥了一个小粽子吃下才算结束,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赵来贺定的酒楼位置很好,二楼的包厢,刚好在贡院对面,打开包厢的窗户可以看到贡院的告示牌。
“得亏咱们来的早,后面来的人想要这边包间都没有了,刚才还有几个穿缎子的公子哥问我愿不愿转给他们,这要是往常,别说人家出十两银子,就是一两银子,我都直接立马走人,只是今天可不同。”赵来贺笑着跟儿子邀功。
赵丰年也很给面子,“爹如今是越来越有举人爹的气势了。”
“哈哈哈,林管家也是这样说的!”
大胖探出窗户左右看了看,又回到屋里,“待会儿放榜了,阿年你跟四叔先别下去,我下去看,我听小傅大人说了,今日会有一大堆人守在这里榜下捉婿呢,可不能被他们逮住了!等我看完榜,就上来跟你们讲,然后咱们再悄悄从后门出去!”
“胖哥,太夸张了。”似乎笃定他必榜上有名一般。
说是这么说,但是几人还是决定按照大胖的计划行事。
“放榜啦——放榜啦——”
外面一阵铜锣声伴着高喊,大胖猛地站起来,朝外头看了一眼,果然见贡院门大开,几个官差正抬着榜往外走,当即就是一个回身,拔腿就往外跑。
赵丰年听着外头人群的声音,本来还平静的心竟然也开始紧张起来。
一定是这种氛围闹的,嗯,一定是。
赵来贺也急得不行,扶着窗户围栏努力往外瞧,简直像是要直接跳下去似的。
“咋就这么多人呢?不是说中举很难么,瞧着来考试的还不少呢!”
这边,维持秩序的官差将激动的人群围在榜外,待另几人将榜贴上,官差撤到两旁,大胖刚挤到人群前面,就被推着往前,险些摔了一跤。
“快看名字快看名字!”
“少爷,已在看了!”
“从下往上找!”
这是带着仆从一起来的。
“啊啊啊,我中了我中了!”
“哎,我怎么没中?我怎么会没中!”
“又白跑一年,明年起早吧”
耳边传来各种各样,或欢呼雀跃或激动或悲痛欲绝的声音,大胖只觉得头晕眼花,连榜上的字都看不清了,这时——
“会试头名竟不是江南府苏景章,这赵丰年是谁?怎么他是会元?”
“怀江府赵丰年,嚯,还真是他成了头名!这下买其他几位的可要输惨了。”
大胖顿时耳目清明,直接抬头往最高的那个名字一看,不是赵丰年是谁!
“哈哈哈哈,中了中了!”
周围人看了,有羡慕有好奇。
“敢问兄台怎么称呼?中了第几?”
“第一,是第一哈哈哈哈!”
众人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你竟然就是赵丰年?”
“这,这,这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会元,会元在这里啊!快来人,抓住会元赵丰年——”
等被几个家丁服饰的人围住的时候,大胖这才反应过来。
“赵学子,我家老爷十分欣赏赵学子的文采,还望您跟我们走一趟。”
“呸,我家先来的,要走也是跟我们走,我们老爷可是礼部侍郎!”
大胖惊悚,连忙要挤开人群逃跑。
后面几家大臣的家丁连忙追上去。
“救命,救命啊,你们找错人了,我不是赵会元呐——”
“会元就别谦虚啦!”
酒楼这边,赵来贺第一个发现对面不对劲,赵丰年上前一看,只见一群人正追着大胖跑。
“这,咋还追大胖呢?这榜下捉婿,连看一眼的人都要被抓回去的吗?”赵来贺惊讶不已,一副“还好我没下去看”的表情。
赵丰年好笑不已,“爹,别瞎想,咱们赶紧下去。”
再不下去,怕大胖真要被人家抓回去做女婿了。
赵丰年下去的不巧,大胖正往这边跑,见他出来,连忙求救,“阿年,阿年救我——”
“阿年?这么说,那边的才是赵丰年赵会元了?”
赵丰年暗道不好,却为时已晚,那边已经有反应过来的人朝着他冲过来了。
“阿年,快快快,快跑!”
赵丰年也没耽误,拔腿就跑,正在这时,一股力量从胳膊上传来,赵丰年一个错眼,竟然上了马。
“小傅大人?”
“还敢出来看榜?”
赵丰年:“”
这一定是在报之前辈分的仇吧?
见有人骑马将人带走了,后面追不上的人面面相觑。
“那人哪家的?这么不讲武德,骑着马明抢啊!”
“我瞧着像是傅家的,大理寺寺丞傅时瑾。”
“什么?傅家为何跟我们争?”
“傅公子家中还有一妹妹,莫不是,也来一出榜下捉许,带回去做傅家女婿的?”
“那就说得通了,只是这也太不要脸了,我们家差一点就追上了!”
大胖跟赵来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四叔,小傅大人真的要将妹妹嫁给阿年?”
“不可不可,傅家对咱们恩重如山,宝儿怎么能忘恩负义对人家姑娘动心思呢!”
赵来贺震惊不已,一时间都忘记说好了来京城后都改口叫赵丰年“阿年”了。
大胖不理解,只下意识点点头。
而另一头的傅府。
得知今日会试放榜,傅老夫人跟傅夫人怕巧娘焦虑,便将人请
了过来。
“咱们一处说说话,如此以来,也免得你们自个儿在屋里胡思乱想。”
傅老夫人笑着宽慰巧娘,巧娘只笑了笑,青青见状便开口了,“还是老夫人跟夫人想的周到,我们一早正急着呢,可巧您就派人来请了。”
“珍娘也叫人去盯着了,只等有消息了,立马回来告诉我们。”
珍娘便是傅夫人的闺名了。
“有劳夫人了。”
傅夫人笑,“太客气了,唤我一声珍娘便是了,近些日子雪儿跟青青姐妹学做了几样新花样,我特意让她们带过来给咱们一起瞧瞧,雪儿?”
“是,母亲。”
“青青翠翠是手巧的。”傅老夫人夸了一句。
这时,丫鬟传话说傅府去看榜的下人回来了。
“快,让他院子里回话!”傅老夫人连忙吩咐。
不多时,那小斯立在了院中。
“回老夫人、夫人、赵夫人的话,赵公子榜上有名,得头名会元!”
“哎呦呦,中啦!巧娘妹妹,恭喜啦!”傅夫人说完,又开口,“府上有喜事,大家都赏一个月的月钱!”
巧娘忙想说什么,却被傅老夫人拦下了,“阿年是我们老爷的弟子,跟家里人一样,不过一点赏银,也是为了大家都沾沾喜气,对了,老太爷那边传话去了吗?”
小厮忙笑道,“老太爷已经知道了,还让人去衙门里告诉了老爷,说晚上家里好好庆祝一番,让早些下衙。”
“只去了工部?可也去大理寺了?”傅夫人也问了一句,却只见小厮面露难色。
“做什么吞吞吐吐?大爷那边没派人去传话不成?”
小厮连忙摇头,“老夫人,夫人有所不知,贡院那边都说大爷榜下捉婿,把赵大爷捉走了呢!许是甩掉那些人,绕了路,还未见大爷跟赵二爷回来。”
这话一出,傅老夫人,傅夫人,还有巧娘都震惊了。
偏偏赵翠翠此时问赵青青,“姐姐,什么叫,榜下捉婿?”
“这个,嗯,改天姐姐再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哦,也行。”
赵青青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却听赵翠翠又问了,“雪儿脸好红,发热了?”
沉默,还在蔓延。
傅时瑾带着赵丰年一路疾行,终于甩开了追着的人,等到了傅府,门房牵走马,赵丰年这才又空闲问他怎么今日不在大理寺衙门。
“今日放榜,很多官员都去榜下捉婿,或凑热闹,衙门里今日没什么人在。”‘
赵丰年心想,这还挺人性化的。
“想着爷爷让我有空去那边看一眼,就过去了。”
难怪他这么巧就碰到了,赵丰年长作一揖,“今日感谢小傅大人搭救了。”
赵丰年也算是发现了,傅时瑾就是个嘴硬心软,面冷心热的人,傅老师知道他上衙,如何会让他去瞧,结合他告诉大胖小心那些捉人的事,怕是知道他们今天去看,特意来帮他解围的。
“谢礼?”
赵丰年挑眉,“不知大人想要何谢礼?”
“辈分,各论个的。”
见傅时瑾当真一脸认真等着自己回答,全然不似在开玩笑,赵丰年这下真觉得傅时瑾是个有意思的人了。
“成,各论各的,你也不用叫我叔叔,我也不会将你当侄儿。”
傅时瑾张张嘴,到底没说什么,闷头就往里走了。
赵丰年对最后还要逗一下人完全没有负罪感,只笑着让傅府家丁带自己去见傅青云了。
抛开期间发生的一些小插曲,傅家这个替赵丰年庆祝的酒席还是其乐融融的。
晚上,巧娘跟赵来贺说起了白日里的事。
“我刚听到还没反应过来,等看到傅老夫人跟傅夫人,这才想到,这‘婿’可不就是说给人家姑娘捉的嘛,顿时就觉得对不住人家了。”
赵来贺无比赞同,“可不是,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多忙,可不能动这样的心思,要我说,等阿年参加完殿试,要是还在京城,咱们就赶紧搬出去,省得连累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是这个理!也别等殿试结束,左右也没几日的功夫了,不如你这两天先去看起来,等回头买还是不买,咱们也都有个底。”
“成,听你的!”
而傅夫人也在跟夫君说起这事。
傅大人在工部任侍郎,在他看来,父亲收的这个弟子十分不错,下午那会儿才听说赵丰年中了会元,顿时就跟周围同僚炫耀起来,不想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时瑾这孩子,亏还在大理寺做事呢,行事这般不着调,下回我定要好好说他几句。”
傅夫人瞪大眼睛,“不是,你就留意到了这个?”
傅大人想了想,“哦哦,还有阿年,这孩子真是没话说,才华出众,为人处事也落落大方,又文质彬彬,这回中了会元,殿试必然跌不出前三,还是爹有眼光!”
傅夫人无语了,“我是说你闺女啊!”
“啊?雪儿?这里头有她什么事?”傅大人很懵。
“你啊你,说是在朝为官,这女儿的大事也不知道关心一二。”
傅夫人无奈,“你就没想过,雪儿如今也有十五岁了,是时候操心终生大事了,时瑾之所以拖到现在,就是因为我们前头没有早些为孩子相看踅摸,兜兜转转去年才定下来,如今时瑾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也不用在操心他的事了,可这回说怎么也不能耽误了雪儿!”
“原来你说此事。”傅大人恍然大悟,“那你跟娘留意一二,我在朝廷里也会留意一番,看看有哪几家适龄的孩子,不过,家世且不论,还是要看人品。”
傅夫人彻底服气了,“你眼下就有适龄有合适的,还是你亲口夸过的,人家说你儿子替你‘榜下捉婿’呢,你就没一点想法?”
傅大人恍然大悟,“你看中了阿年?”
“那老爷觉得如何?”
傅夫人本来还真没想到这里,只当赵丰年是公爹的亲传弟子,赵家一家也是良善知恩图报的人家,各个都有理有节的,相处起来还算舒服。
可今天那小厮说完,她忽然想到,对啊,怎么就不能是真的呢?
赵家虽出生寒门农家,却家风正派,教出来的几个孩子都不错,赵丰年本身是那种沉稳可靠的性格,学识出众,上孝顺父母,下爱护兄弟姐妹,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君子端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从容,关键是,他长相俊美,如今又有前途!
这样人家,闺女嫁过去她才叫放心。
傅大人听夫人这样一说,仔细想了想赵丰年的事,也忽然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最佳人选。
“既然老爷也这样想,那我改天探探赵家的口风!”
赵丰年还不知道这事,傅青云正为他分析介绍朝廷各部的官员分布及派系主张。
而赵来贺则出门去找牙人了解京城房价了。
很快就到了殿试这天。
在殿外听宣的时候,赵丰年一直觉得有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望过去,是一个穿着精致的学子,他想了想,并没有见过此人的印象,遂转头,跟另一边站着的人碰上了视线,便笑着点点头。
那人是青州书院的齐晟,此前他去青州书院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师兄,用赵丰年的话来讲,是会试夺冠的热门选手。
齐晟此次排名第四,算是不错的成绩了,第二名是京城顾子昂,第三名则是江南的才子苏景章。
说起这个顾子昂,赵丰年总觉得指不定他跟顾子升是本家,只是这肤色又对不上。
“宣,今科学子觐见——”
赵丰年收回思绪,跟众人一起,踏上了通向金銮殿的台阶。
第55章 第55章殿试后
殿试后,赵丰年带着一家人出门转一转。
“自从来到京城后,你们担心耽误我考试,也少出来,如今考试都结束了,明日就能出结果,不如我们一家人趁此机会好好逛一逛京城。”
巧娘有些
心疼儿子,“你昨日才回来,今天该好好休息的。”
“殿试一天就结束了,比起乡试会试来说,已经轻松多了。”
那怎么能一样,殿试可是要见皇帝的,巧娘心里想着,却没拂了儿子一片好心。
“那我索性瞧瞧买点什么送给傅家,虽然人家不缺这些,左右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青青也赞同,“婶娘说的没错,是该买一点礼物的。”
“你听,又说漏嘴了不是,得喊‘姨母’!”
青青笑着揽住巧娘的胳膊,“好姨母,不生我的气了。”
自打傅夫人说看中了赵丰年当女婿后,傅大人便对赵丰年的事更上心了,知道殿试结果第二天就能递给礼部,便从工部溜达到了礼部,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消息。
只是他刚走到礼部这里,礼部侍郎见了人就“哼”了一声。
“王大人,你我素日无冤无仇的,这是为何啊?”
礼部侍郎王大人气道,“都说你傅玉书是老实人,却不想仗着傅大儒的名头早早就将人收入囊中!”
傅大人更加疑惑了。
“你还装傻呢,羞与尔多言!”
礼部侍郎摔着袖子就离开了。
还是其他人为傅大人解的惑。
“王大人这是恼羞成怒呢,王大人家中姑娘正值芳华,前些日子会试放榜,王大人本想榜下捉婿,结果被贵公子抢先一步,本就气闷不已,今日殿试榜单发到礼部,王大人一看状元的名字,可不是要更气了?傅大人,看来府上今年要有两桩喜事了,在此先恭喜傅大人了!”
傅大人从礼部走出来,不禁感到好笑,不过也算是知道结果,赵丰年被点为了状元!
可以跟夫人说说,最好是赶紧问问赵家那边的意思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时候再来一个双喜临门岂不是更佳?
不过赵丰年是结结实实到了殿试第三天的清晨才知道自己中了状元。
众进士一清早到了宫中,行传胪大典。
殿前,从赵丰年开始,一直传唱到三甲,众人行过三拜九叩大礼,又有礼部的官员托着金榜出宫门张贴,赵丰年等学子跟着文武百官观过金榜,这才到了今日外面老百姓最爱看重头戏——打马游街。
“状元郎出来了,进士们出来游街了——”
今日,游街的两边酒楼商铺可是生意大好,上下都围满了人群。
傅家也提前订了两个包间,为的就是来看这出热闹。
男子一间,女眷一间,一听说仪仗队出来了,两边都直接站到了窗户边上。
赵青青本来想着人多,还有些不好意思,傅夫人却安抚了她。
“京城里的姑娘们就等着每年这一遭呢,好孩子,你且瞧着吧,一会儿那些花啊朵啊,手帕香包啊,就属那些平日里再矜持不过的姑娘们扔的多!”
赵青青便笑了,“那我做的怕是少了,早知多做几个,都给阿年扔下去。”
赵翠翠却从怀里又掏出了几条手帕,“不怕,多着呢,都给弟弟!”
傅夫人看到这一幕,心里却“突”了一下。
还是巧娘见她发呆,问了一句,她这才重新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却没之前那般明显了。
而赵青青已经拉着傅轻雪一起朝外看了。
傅夫人看着俩孩子亲密无间,暗自叹了口气。
“果然很多姑娘家。”
道路两边倒是站了不少人,只是大家闺秀们基本都是在二楼的包间里,个个神情激动,双眼放光。
不多时,之间队伍缓缓朝这边走过来,隔壁大胖激动大喊,“阿年是状元!啊啊啊,四叔,你快看,阿年骑大马带大红花呢!他是状元!”
这一喊,顿时楼上楼下,还有对面不少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得知他们是状元郎的家人,一时又是羡慕又是好奇。
“话说,这状元郎这么俊美,怎么不是探花?就是这脸嫩。”
“说是才十六岁,啧啧,瞧人家这本事!”
“十六岁?那岂不是还没定人家?”
周围的人听到了,更加热情地朝赵丰年扔手帕荷包了,鲜花也是不要钱似的砸向他。
赵丰年眼疾手快接住一朵险些砸到眼睛的花,只闻上方传来一个尖叫,他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却没看到人,这时才看到家里人就在旁边的窗户边上,赵翠翠捧着一大捧帕子荷包,赵青青拿着一个正想要扔下来。
赵丰年笑了,当即将手伸了出去。
赵青青莞尔一笑,朝他扔了下来,正好被赵丰年接接住。
人群顿时叫好声一片,而更多的是姑娘们的心碎声。
“那是谁?!为什么状元郎要接她的荷包!”
“凭什么,论姿色我不比她差!”
“啊啊啊,状元郎接住了我的花——”
“得了吧,那是快砸到人状元的眼睛了。”
赵丰年举着荷包冲赵青青还有其他家人摇了摇,旋即收进了怀里,惹得众人又是一片哄笑。
这时,赵丰年对上了另个眼神,他微愣,不知道傅家今天也来人了,便冲她也笑了笑。
傅轻雪红着脸收回目光。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傅夫人心中无比难过。
赵丰年明显是跟青青有情的,说是孤女投靠姨母的,只是如何投靠,这表姑娘跟表哥表弟成亲还少么,也就差个两岁,朝夕相处的,再正常不过了。
傅夫人如今只庆幸还没有跟赵家提过这事,至于少女心事,等赵家搬走,再过几年,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婿人选了,也是她家无福了。
游街后,赵丰年跟一众进士还要去参加琼林宴,是以,赵傅两家在酒楼用了些吃食,便先回去了。
对于赵家来说,殿试后最重要的事就是赵丰年被授了翰林院修撰,要留在京城了。
“一般而言,状元会被授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是翰林院编修,其他二甲头上会被分派到个个部去做事,不过剩下的大多数会再朝考后或留或被外派做官。”赵丰年跟大胖赵翠翠解释了一番。
“那弟弟最厉害!”
赵丰年就笑了,“步入官场只是第一步,起点高的人也不一定一直能走在前面,而后面的人也会有后来者居上,我只是暂时留在京城,说不定,某一天我就要外放做官了。”
比起在朝廷上,赵丰年其实更想外放到地方,从父母官做起。
赵翠翠若有所思。
“爹,听娘说你前些日子去看了宅子?”
赵来贺点头,“看了几家,这京城的房子就是贵!”
“那这样,明天我们一起去瞧瞧,我琢磨着,咱们先把宅子的事处理好了,然后你跟爹再回去,我们几个留在这里等你们安排好了家里的事回来。”
朝廷给了外地的进士探亲假,好让众人衣锦还乡,赵丰年没打算回去,但是赵来贺巧娘想回去一趟,赵丰年也理解,他中了状元,村里也好,县志也罢,都要记录他的生平,这是族谱开单开好几页的/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他爹娘到底是普通人,便是在意了几分实属再正常不过了。
赵来巧娘都没意见。
第二日,赵丰年就跟赵来
贺大胖一起出了门找房子了。
牙行的人一下就认出了新科状元,立马就热情了起来,再听他们说想要距离翰林院那边近一处的地方,当即就提出了建议。
“我看赵大人这般年轻,往后升官是迟早的事,靠翰林院的宅子有是有的,只是价格高,长远来看,不如靠近朝廷六部那边,虽然宅子簇拥了些,不似靠翰林院那边清净,但是上官署方便呐,就是到翰林院也只用多绕一炷香的功夫。”
这番话说得赵来贺大胖均是心动不已,赵丰年反应平平,只说先带他们去看看再说。
“得嘞,那咱门都瞧瞧,不知赵大人想先看哪边的?”
“靠近翰林院那边看看吧。”
靠翰林院附近确实清净,许是都住了钻研诗书的官员的缘故,只是这价格也居高不下。
“这再往前面走走就是国子监了,清净自在,您看,这院子宽敞干净着呢,后院还有一口井,能省不少买水钱,屋主前头也是翰林院的大人,去年到外地做官了,这可是风水宝地!”牙人张口就来,听得赵来贺心里一片火热。
“那这价格?”
“这个数!”
“啥?要六百俩银子?这屋子瞧着也不大啊。”
“老爷误会了,是六千两。”
“乖乖,这也太贵了,咱们府城三进的屋子也才四百两。”大胖惊讶。
“这位大爷说的是,只是这是京城,物价自然是旁出比不上的,再说了,这里位置好啊,您几位瞧,从这条巷子口往前走,拐一道弯走了一里就到了,这虽是二进的宅子,但是什么都齐全了,这屋里的家具也都是送给您几位的。”
赵丰年点点头,“再看看另外几家吧”。
“成嘞!”
一家人又看了几家,远一点的在两千左右,还是二进的宅子,近一点的都要五六千了,最后看中了一家稍微远些但是瞧上去比旁的二进宽敞一点的宅子,讲价后花了一千八百两。
“钱要花在刀刃上,二进的院子够了,我跟你娘一间屋,青青翠翠住西厢房,阿年东厢房,大胖委屈一点,住东耳房,前面的倒座还能待客。”
“这叫啥委屈的,青青翠翠两个女孩子,我做哥哥的合该住到耳房去,阿年还要读书,刚好我在他后边,有啥事喊我一声我立马就能过去了。”
赵丰年原来是想买个三进的,私密性更好,也能让家里人住得更舒服一点,奈何赵来贺跟大胖一听到那价格,顿时坚决不同意。
第二天,赵丰年又带了巧娘跟赵青青赵翠翠一起来看那宅子,几人看了也觉得好,赵丰年这才去定了下来。
又过了一天,牙人便带着两边的人上了衙门改房契。
宅子好了,赵家也准备从傅府搬走了。
走的时候,傅老夫人格外不舍,赵青青赵翠翠给傅老夫人跟傅夫人一人做了一身斗篷,傅老夫人十分感动。
傅夫人也不舍,“以后常回来玩,雪儿也念着你们呢!”
赵丰年没用上探亲假,安顿好了之后,便打算歇息几日就去了翰林院。
就在这几日,柳小尺兄弟竟找到了京城来。
“我们一路上就听说了,新科状元是怀江府的,姓赵,我们一听,这不就是宝儿嘛!正巧在平西,快马过来不过三五天,就找过来了。”
赵家人是知道赵丰年让柳小尺兄弟帮他做事的,至于具体什么事就没过问了。
“竟然这么近,怎么早些日子没来?这一路累了吧?我去给你们烧水做饭去!一会儿吃完了好好睡一觉!”巧娘说完就走了,青青跟着上去帮忙,翠翠捧着一些干果子,递到了柳大尺面前。
“你吃。”
柳大尺憨憨一笑,接了过来,赵翠翠这才游坐在了一边。
柳小尺就笑,“这丫头,当初还是我亲自给你送到宝儿身边呢,就记得大哥了。”
“谁叫她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大尺哥,你后面又追了她一路,没把你当作坏人依旧很不错了。”赵丰年调侃了一句,这才问起他们近况。
“生意还成,我们在那边建了个仓库,怀江府那边阿牛哥也说一切顺利,我们出来几个月了,年节那会儿也没回去,想着你们说不准要回去一趟,索性过来接上你们一起走。”
“我原本是打算雇人护送我爹娘一起,肯定不能留青青翠翠两个女孩子在京城,也不好总劳烦傅家,既然大尺小尺哥来了,我就省得去雇人了。”
柳小尺点头,几人商量好后,又过了几日,赵来贺跟巧娘就一起回临县了。
而赵来贺,则开始去翰林院了。
到了翰林院,赵来贺才发现齐晟已经在了,至于顾子昂,他本就是京城人士,自然也在。
会试之时,赵丰年为会元,顾子昂位于第二,苏景章第三,齐晟第四,一般而言,只要不是太大的差错,殿试前三跟会试前三基本不会变化,刚好苏景章长相俊美秀气,是个探花的人选,顾子昂榜眼,至于齐晟,依旧第四,二甲头名,也被安排进了翰林院,如今任检讨一职。
齐晟比赵丰年早来几日,便带着他熟悉环境。
“齐师兄此前在青州便对我多有照顾,如今到了翰林院,今日倒是有种回到书院的感觉了。”
齐晟便笑,“那时候你可把我们这帮人压的不轻,我记得离开书院之时,同窗们得知你今次也要参加会试,纷纷交代我好生发挥,给他们争口气,会试结果一出,我立马往青州送了信,怕是诸位同窗得知我如此不争气已然心痛不已了。”
“齐师兄还是这般风趣。”
“你来的晚了几日,没赶上好戏,前几日,咱们榜眼顾编修跟人别苗头,被刘学士瞧见了,当时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赵丰年惊讶,“那看来,我们这位同榜还是率性之人。”
“哈哈哈,赵师弟讲话还是这般有意思,确实,率性之人。”
旁人见他二人关系熟稔,好奇问之,这才得知两人曾为同窗,能一起考上,即是同榜,又是同窗,此时又是同僚,皆是羡慕不已。
毕竟,这都是以后能在官场上相互扶持的。
没等众人感概,午时休息之时,竟见户部侍郎张大人找了赵编撰。
“张大人,青州一别,如今果然应了丰年当年那句话,京城再见,张大人一向可好?”
户部侍郎就是张谦了,此时也笑,“都好都好,自从知道你乡试得了解元,我就猜你定是要来京城了,果然前不久他们告诉我说会元是怀江府之人,那时就想去拜访你,又恐扰了你读书,竟是拖到了今日。”
赵丰年连忙作揖,“张大人这话就让丰年惭愧了,我来了京城,本该去拜访才是,张大人不怪我失礼才是,等得了空,我定登门拜访。”
张谦衙门里还有事,只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齐晟便走了过来,“方才那位是户部的大人?”
“正是户部侍郎张谦张大人。”
“张大人模样倒是符合我对户部大人们的想象。”
赵丰年就乐了,他早就觉得张大人像个富家翁了。
“看来师兄是想之后去户部历练了。”
“也只是这样想想罢了,哪里是人人都能去户部的。”六部之中,也就户部跟吏部人人向往了,而又属户部最有钱。
翰林院的升迁模式无非两种,一种是通过每三年的考核,留馆,一步一步往上走,直到内阁,另一种就是选择前往六部或者外放为官,做出一番事业,再一步一步升上去。
前一种稳扎稳打,就是熬时间,且一个萝卜一个坑,并不是你熬到了时间就能上去的,还要看有没有你的位置。
后一种,风险大,但是升职快,属于只要你干得好,总有一天再回到京城,任职京官,从六部到尚书,再兼任大学士,入内阁。
赵丰年为自己规划的是外放,只等明年新一榜的进士入了翰林院,他就准备递请求外放的折子了。
休沐的时候,赵丰年果然去了一趟张府,与此同时,还拜访了国子监祭酒周立民,也就是顾子升的老师。
赵丰年早就有了拜访周立民之意,只是此前国子监同礼部一起主持会试,为了避嫌,他方才没有去,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自是要登门拜访的。
“子升跟我说了许多你的事情,可以说,我对你的事可不陌生。”
“子升兄也常跟我谈起您这位老师。”
周立民起了好奇心,“哦?他都说我什么了?”
赵丰年笑,“说您对他关怀备切,耐心教导。”
“就没说我喋喋不休,长篇大论?”
“子升兄的性子,就是您当真如此,他也只会在一边喊‘对对对’吧?如何会觉得是不妥呢?”
“哈哈哈哈哈,你说的没错,看来,你果然是了解他,不枉他视你为挚友。说来,我跟你也险些有一段师徒之缘,只是傅青云那厮,啧啧,为了躲我,以往三天两头寻我下棋的人,如今还缩在府上不肯出来呢,你得了空替我传句话给他,就说我不骂他,让他来陪我下棋。”
“既是周大人的意思,我定当带到。”
翰林院是个清闲的地儿,修撰的工作并不繁重,赵丰年每日跟齐晟看看书,讨论经典古籍,难得闲暇放松。
这日,他照常坐到坐到自己的书案前,正要取典籍,却见光线被人挡住,抬眼一看,竟是榜眼顾子昂。
“听闻赵大人乃是怀江府人士,不知赵大人对怀江府官员可有了解?”
赵丰年这下肯定了,此人定然是跟顾子升是本家,他此前给顾子升的信中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顾子昂的人,只是还未收到回信。
“顾大人可是想问怀江府同知顾大人?”
只见他面色一冷,“那等不思进取之徒,有何可问?赵大人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实在应该结交一些志同道合之人。”
赵丰年还笑着,眼里却没了笑意,“顾大人所言甚是,只是这何为志同道合,却是各人自知了。”
“我是念及同榜之谊好言相劝,也言尽于此了。”
顾子昂甩袖而去,赵丰年正要坐下,却见齐晟走了过来。
“你之前认识他?”
“今日第一次说话。”
齐晟惊讶,“那这位侯府公子也未免太高人一等了。”
赵丰年抬眸,“侯府?”
“太平侯府,他是二房嫡子,据说自小天资聪颖,对了,我听说他曾经想要拜傅大儒为老师却被拒绝了,这样说来,你们还险些成为了师兄弟呢。”
“竟还有这事。”
“不过,近来北方大旱又逢外族来犯之事,前朝旧事重提,议论起对外政策,太平侯主和,被圣上骂了一顿,也那怪他气不顺找你了。”
赵丰年也知道近几个月来朝廷最重视的大事,只是没想到已经有了定论了。
“圣上决定派兵了?”
“没那没容易,朝廷上主和的不少。”
齐晟叹了口气,都是少年意气,谁不想直接发兵打趴那般豺狼。
赵丰年以为这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管,怎料,第二天,翰林院掌院学士找到他,让他一同面圣。
第56章 第56章外放
翰林院掌院学士姓常,是个挺和气的上官,至少,赵丰年从未见过他冷着脸,而今天是头一次。
“掌院学士,可是又何要事?”
常学士看了他一眼,“今日陛下同内阁诸位大人在御书房议事,事关北地,你会试时事篇可是自己所想?”
赵丰年大概明白了,“不过是按照北地传闻推断之法,具体情况,还要看北地情形因地制宜。”
“记住,一会儿面圣,也要如实说来。”
赵丰年微讶,“是,学士。”
“陛下,那北方戎族屡犯我边疆,不出兵只会让蛮子越发猖狂!”
“此言差矣,北地刚回归我朝版图不过两年,自前朝起,过去五十年里,北地百姓深受外族压迫,如今正应该休养生息才是。”
“臣附议,连续两月来,滴雨未落,不管是北地,就是西南,也出现了大旱,这时候出兵,劳民伤财,届时北地必生灵涂炭呐!”
“那蛮子也缺水少粮,正是攻打的最佳时机,不打跑蛮子,如何休养生息?”
天元帝看着底下争论不休,一直未出声,这时,身边的公公回禀人到了。
“宣。”
底下有大臣留意到,不禁好奇,却只见翰林院常学士带着个年轻的后生走了进来。
“这不是新科状元赵丰年吗?”有人认了出来。
也有人想到了,这位当初的会试殿试均对北地有所见解,只是总不至于让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后生来决断。
“微臣参见陛下。”
赵丰年跟着长官一起行过礼,又见过诸内阁大臣,就听上方传来声音。
“赵丰年,想必你方才已经听到了诸位大臣的讨论,有何想法?别藏拙,把你殿试的文章都说给大家听听。”
赵丰年的后路直接被堵死了,心中暗叹这是一上来就当了靶子了。
“是陛下,臣以为,犯我边疆者,虽远必诛。”
当即主战的大人就站了出来,“看到没有,就是一个才入朝不过半年的人都知道这戎族要打!”
赵丰年继续,“没错,仗一定要打,但是,微臣愚见,眼下却并非最佳时机,方才有位大人说的没错,如今本是秋收在即,可接连数月未曾下过一场雨,无论南北,粮食减产已经是必然,微臣出生农家,知道这稻麦灌浆前需要大量水分,错过了灌浆期,粮食即便长出,也是空壳,这样一来,粮草便成了最大的问题,即便是从各地粮仓筹措,也只能解一时之困,后继乏力,此时贸然出兵,不仅北地生灵涂炭,怕是其他地方也有饥荒。”
“这些方才李大人已经提过,各地也早就统计预测过今年秋收,西南北方是有所减产,只是江南粮仓是不受影响的,即便需要赈济西南,也有江南顶着。”
赵丰年看了他一眼,“是,大人所言甚是,只是,倘若这天一直不下雨呢?”
那人皱了眉头。
“秋收后,南边的冬小麦就要播种了,可是倘若继续不下雨,秋播势必会受影响,不知各位大人是否发现了,三月前,不下雨的只有北地,两个月前,西南也开始不下雨,钦天监应该有记录,这一个月来,江南已经有多地半月余未曾下雨了。”
天元帝一个眼神,身边立马有人去取钦天监的记录了。
赵丰年也是前几日整理到江南的文卷,想起这事问了祖籍江南的苏景章才知道江南部分地方也旱了半个多月。
“再者,大旱总是伴着蝗灾”
这话一出,惊得人头皮发麻。
“臣近日整理近十年的卷宗,发现八年前,西北大旱五月,有蝗灾,粮食十不存一,六年前,江北府大旱六月,有蝗灾,致春播颗粒无收;次年,江南府大旱五月,有蝗灾,官府开仓放粮,几乎耗尽所有陈粮。”
天元帝闭了闭眼,赵丰年拿不住是不是该继续,而这时候,钦天监监正也被带到了,看着屋里的架势,顿时慌乱下跪。
待天元帝问起江南雨水情况。
“这,陛下,上一次消息是在一月前,那时还是正常下雨的。”
赵丰年也不知道竟然还没记到,察觉到上方的视线,连忙解释,“回陛下,翰林院编修苏大人乃是江南人士,近几日收到家中来信,说是江南多地已有半月未曾下雨。”
“从江南到京城,最快也要一月有余,信中的半月,岂不是已经一个半月了?”有大臣发现了盲点。
天元帝看了眼赵丰年,“赵丰年,你继续。”
“是,陛下,方才所说粮草一事只是其一,其二,是在北地百姓。”
“北地百姓因打仗生灵涂炭,这个方才已经说过了。”
一大臣插道。
赵丰年点点头,“起初,三分天下,外族霸占豫城三十余年,至太祖陛下攻下豫城,特留下人马建设豫州。”
“太祖不忍生灵涂炭,可恨那前朝逼人太甚,太祖这才不得已。”有大臣开口,但大多都若有所思。
“确实,只是,卷宗记载,太祖在豫州设学堂,量田地,分牛牲,令百姓与豫州百姓同吃住,同时鼓励通婚。”
“太祖是不忍豫州百姓此前被外族压迫,难以生计。”
两次打断自己的都是一人,赵丰年便多看了两眼,“是仁慈,也是计策,是被迫,也是同化。陛下,豫州当时已经被前朝割给外族三十年 ,生活方式依旧保留着中原的习惯,可是太祖依旧坚持要同化,因为三十年,足以让一些人习惯了外族,习惯当外族人,一旦动摇,则人心不稳,城邦不稳。而如今的北地,恰如当年的豫州,五十年,足够一代人长大,那么,这出生后就是外族的北地人,是否还承认自己就是大夏人呢?”
从御书房出来,回翰林院的路上,常学士一脸复杂地看着赵丰年。
“依你之才,即便在翰林院,也能平步青云,你又何必——你可知,北地那地方,两年前刚抢回来,朝廷便立了州府,派遣了官员前去,只是短短两年,已经没了五任知府,不是哭着回来,就是下落不明。”
“学士好意下官铭记于心,只是,学生曾听闻‘达则兼济天下’,下官在诸位大人面前自不算什么,就是提到的那些,诸位上官已经想到了,只是,倘若因为下官的些许言语,能为诸位上官提供一些思路,北地百姓生活能因此改善一二,下官以为,已经不愧于心了。”
常学士脸色越发复杂。
“你这样倒让我想起了两年前同样提出‘同化’之人。”
赵丰年抬眼,“不知是哪大人?”
常学士却笑了,“傅青云。”
两年前,傅青云辞去太子太傅一职位,去了怀江府,两年后,他的弟子出现在了朝堂,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引起了皇帝的关注,然后提出了傅青云一样的想法。
常学士不禁感慨。
而赵丰年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傅青云要辞去台太子太傅了。
有些路很艰难,注定要有人蹚过浑浊的河水,但是提出渡河的人又如何不知那些去蹚水的人面临何等的危险?
近来朝廷里的氛围确实比较沉重,赵丰年回到家里,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顾子升调至京城,任吏部郎中。
“这样好,往后你跟小顾都在朝廷里做事,彼此都有个照应。”赵来贺十分开心。
之前他跟巧娘回临县的时候,回来的时候经过怀江府,还给顾子升送了一些山上的干货。
巧娘跟赵来贺三月底回的临县,住了一个月,回来已经七月头上了,如今快十月了,傅家傅时瑾的婚礼就在十月底,因此,巧娘也一直没去傅家,生怕扰了人家筹办婚事,直到昨日收到了傅府的请帖。
这会儿正好回来,听到这话顿觉惊喜,“小顾要来京城啦?哎呦,还真好些时日没见了。”
“今日回来的这样早?”
“傅家还要忙着准备婚礼的事,总不好多打扰了人家。”
巧娘只笑了笑便止住了话茬。
只是到了晚上,才拉住了赵来贺。
“我总觉得,傅夫人好像是误会了咱们。”
“什么误会?”
“傅家今天不是请了不少官夫人嘛,又有人问起咱儿子的婚事,我本想把话岔开过去,谁知道傅夫人说我们家有了上好的选择,还能亲上加亲什么的……”
赵来贺一脸莫名其妙,“选谁了?”
巧娘嗔了他一眼,“谁选了?是你做了主还是我做的主?我的意思是,她好像误会,咱们想把青青跟宝儿配成一对儿了!”
“这哪成!他们可是是亲堂兄妹!”赵来贺大惊失色。
“我说你,是好日子过久了吃多了猪油蒙了心不成?怎么越发说糊涂话了?我们知道他们是亲兄妹,旁人不知道啊!这不是,都以为青青翠翠是我远房亲戚外甥女么!”
赵来贺思索片刻,“这也不对啊,傅家老夫人跟傅老先生是知道的。”
“傅老夫人跟傅先生都是知情人不假,只是他们也知道当时的事,所以替我们隐瞒也不是没可能。”
“这叫个什么事?”
“可不是,我还想替青青找个好人家呢,可不能叫外头的人都误会了,这些日子我劳烦傅老夫人替我留意几家好人家,咱们这样的家庭,也不要求哪些多富贵的,只要家里和睦,人肯上进,品行又好就够了。”
赵来贺想了想,“咱们就是农家出生,找那朴素的没错,左右我们都不会亏了孩子的嫁妆,主要是,成不成的,还是要青青看不看得中的。”
“那是肯定的,这不是我先替她把把关,等回头见见,成就成,不成再找就是了。只是傅夫人这一误会,我倒是不好意思去傅家了,不然回头人知道了青青是我们亲侄女,还以为刻意防着人家不告诉人家似的。”
“傅家人都识大体,应当不会,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事就成了。”
傅家这边,傅老夫人正忙着巧娘托的事。
“珍娘你来的正好,来,替我瞧瞧这几个人如何。”
傅夫人是来跟傅老夫人商量儿子婚礼的。
“这些你做主就好了。”
“母亲让我看什么?”傅夫人笑着接过傅老夫人手中的册子,打开一看,竟然是各家十六到二十岁之间的少年名册,还附着家世介绍。
这份名单是什么不言而喻了,傅夫人内心复杂。
“母亲,这几家都是清白的好人家,人也瞧上去有出息,只是就是这家世,会不会太低了些?”
“咱们选人家,可不能只盯着人家的富贵,也要多留意其他的,这几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公侯世家,但是家中人口简单,父母都是四邻口中的和善人,自个儿也踏实上进,小两口一起,将来日子定然过得和美。”
傅夫人眉心略松,“母亲说的也有道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无所谓对方有多富贵,只要孩子日子过得好比什么都强,左右我们给雪儿的嫁妆就是最大的底气。”
“雪儿?”傅老夫人惊讶。
“母亲不是替雪儿寻的么?”
傅老夫人失笑,“是我的错,事先没说清楚,这个呀,是巧娘托我给青青找的,瞧,这里还有一本,各家姑娘的册子,是给她大侄子有德找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雪儿也该相看起来了,是我没考虑周全,这样,我明日就让他们再多找几本来,一道看起来。”
傅夫人惊讶,“青青,不是跟阿年一对儿么?”
“怎么可能,他们——”傅老夫人忽然想起来,如今赵青青名义上是巧娘的远方表亲,不知道还真以为能成一对儿呢,不禁好笑。
“他们呀,那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比亲姐弟还要亲,哪里会凑一起,你是误会了,既然你也知道了,也该帮着孩子一起看看,好歹相处了小半年了,青青那孩子性格如何你也知道,落落大方,那是能做当家主母的。”
傅夫人却心念一动,“母亲觉得,阿年如何?”
“阿年自然是好孩子,怎么忽然说起了阿年?”
“适才母亲提了雪儿的婚事,那母亲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你是说?”傅老夫人忽然晃过神来,“这我还真没想过,不过,你说的是极!”
可不是,最好的人选就在眼前,何必舍近求远呢?
也算了一桩心事,傅老夫人就笑了,“你说你,这是惦记着这事多久了?”
傅夫人也笑,“没多久,只是我还奇怪呢,怎么母亲放着这么好的一人物,竟全然没想到自己孙女吗?”
“倒还怨上我了不成?罢了罢了,既然你有这样的打算,那我过两日就请了巧娘到家里,问问他们的意思,只是,雪儿那边?”
“您只管放心,我必不能叫她受委屈的。”
巧娘得知傅家有意跟他们家做亲家之时,先是吓了一跳。
心里只想着,傅家这样的人家如何是他们能高攀的,不能人家没架子对他们好就忘了身份了,因此,也没松口说行还是不行,只说回去问问家里人。
要是旁人,那傅老夫人定是觉得人家拿乔,只是她跟赵家人相处久了,也知道他们是实诚,如此也表示巧娘对这事上了心。
等巧娘走后,傅老夫人拉
着傅夫人的手,“这才叫实在人家,没有因此就高兴得一口应下,也没有摆谱,我没看错赵家!”
傅夫人也十分喜悦,只要赵家没有存了另攀高枝儿的心思,这时准能成。
傅轻雪这边得了消息,只微笑着低了头。
赵丰年还不知道这事,等他得知此事,又惊讶又不解,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张笑着的脸。
巧娘跟赵来贺都知道他对自己有规划,只说让他好好考虑,倘若不愿意,他们也好找个由头,不然真要成仇人了。
恰逢这时,顾子升回京了。
顾子升是接到了凋令回京的,他本家就在京城,因此也不必在驿馆等待召见,只休整几日直接去吏部就行。
这几日因着前朝的大事,翰林院都变得忙碌了起来,赵丰年埋头忙了两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正想下值去寻顾子升,没料到他先一步等在翰林院门口了。
还是一样的黑,笑起来的时候露着一口白牙。
“我早打听到你近来忙得不可开交,看来常学士很重视你嘛!我还担心你会被排挤呢!”
“吏部不忙?”
“怎么不忙,这不是我刚过去没几日,总不好都让我来。”
两人边走边聊,眼看着要出了宫门,却被一小黄门喊住了。
“赵大人留步——”
赵丰年跟顾子升停了下来。
“顾大人,赵大人,陛下宣赵大人觐见呢!”
顾子升担忧地看着赵丰年,赵丰年轻轻摇了摇头。
“你先回去吧,我们还日再聚。”
“还请公公带路。”
“陛下要派你去北地?!”
翰林院,赵丰年正在规整自己整理的卷宗好跟其他人交接,没成想一抬头看见了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顾子升。
“如果我没猜错,这会儿你应该在吏部?”
几个洒扫的仆从面露惊恐,显然被竟有人胆敢闯翰林院吓到了。
“你们先忙去吧,我同顾大人有事商谈。”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苏景章微笑道,“赵修撰还真是人缘好,户部吏部皆有认识的大人,你说呢,顾编修?”
“哼,不过装模作样。”
顾子升还在愤愤不平,“也不知道是谁,非要说什么攘外必先安内,言之凿凿北地建设好了能灭戎族,还提到什么五年十年计划!”
赵丰年微笑。
顾子升噎住。
“合着是你提出来的?!我说,你为啥啊,你知道哪里两年没了五个知府吗?知道多少人去了就回不来了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去?你以为朝廷里那些内阁首辅次辅他们没想到嘛?他们就是不愿意蹚这趟浑水啊,不然你以为傅太傅为什么要辞去太傅官职?运气好你能活着回来,一辈子耗在这里,运气不好命都没了!赵丰年,你是不是以为你真的很厉害啊?”
赵丰年还是头一回看到顾子升生气,也是头一回见他思路这么清晰。
“我记得你曾所过,当个父母官也挺好的,你怎知,这是不是也是我的理想呢,子升,你一定能做一个好官。”
顾子升气跑了。
赵丰年继续收拾东西,只见齐晟面露复杂地走了过来。
“赵师弟,我生平为曾敬佩什么人,但是你绝对是一个,往后有难处了,写信回来,我能帮的一定帮。”
“那这些卷宗留给齐师兄帮忙整理了?”
“倒也没必要现在就帮”
赵丰年笑了笑,才正色,“齐师兄,朝堂未必一片平静,今后多保重。”
赵丰年回到家里,将这事告诉了家里人。
“去北地?这是外放做官吗?”巧娘没有概念,但是赵来贺还是知道的,当即紧皱眉头,“怎么会去那里,那里原本是外族贼子的地方啊。”
“两年前,边疆军同北戎大战,北戎大败,将北地归还给大夏,是以,如今那边并不属于外族之地。”
赵丰年惊讶,因为这话竟然是出自赵青青之口。
“青青,你怎么知道?”大胖也很惊讶。
赵青青抿唇一笑,“以前纺织厂跟几个北方来的行商谈生意,提了几句,我听说,那边并不太平,尽管回到了大夏,当地两大势力长久盘踞,排除外来者,是以,哪怕那边物资匮乏,生意也很难做过去。”
屋里人都十分惊叹地看着赵青青。
“还是听阿年说下去吧。”
赵丰年阖首,“我去北地的事情已经定下了,再过几日就要出发,我的意思是,这回我一个人去。”
“不行,我不同意!”赵来贺第一个站了起来。
听说那边如此危险,他本来都想跟儿子说咱们不做这个官了,可也知道皇命难违,既然如此,他自然是要跟过去。
“这样,爹陪你去,你娘他们留在家里!”
巧娘抹了一把眼泪,“宝儿你说过,一家人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爹娘就你一个孩子,你要是一个人去那边,爹娘即便在家里,也是日夜忧心的,左右爹娘都从赵家村走到京城了,不如让爹娘再陪你走一段路。”
“婶娘,不哭了,我们都一起去。”赵翠翠替巧娘擦了擦脸。
赵青青也笑了,“说到对北地,指不定我比你们都了解呢。”
大胖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最后挠挠头,“那我肯定要去啊,不然谁给你赶车?”
赵丰年心里暖洋洋,“情形也未必如我们想象一般恶劣,北地情形特殊,北定府无人主持,陛下钦定我为知府,可带一百精兵护卫,有我在,就一定护你们周全。”
正当一家人沉浸在对未来的期待跟迷茫之时,巧娘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们要去了北地,那跟傅家那事咋弄?”
第57章 第57章北定府
自打跟傅夫人说回来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巧娘就日夜都惦记着这事。
“还有青青跟大胖的婚事,我都看中了几家了,就等找人探口风呢。”
赵青青先是愣了愣,赵大胖则是一脸茫然。
赵丰年沉默了,他不并没有想过自己会一辈子不娶妻生子,只是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一点,提到了也只说想着顺其自然,他娘跟他提起傅府的意思后,他起初是有些抗拒的。
傅家姑娘自然是大家闺秀,只是当真的可能会定下一门婚约,他才发现,对于自己的婚事,他是不想将就的,他对傅姑娘没有感情,两人贸然结合,是对彼此的不尊重,傅青云对他恩重如山,他不能这样对他的孙女。
再者,当旨意下来,他要去北地的那一瞬间,他们就更不可能,。
“娘,此事不成,我明日去傅府见老师的时候,会亲自赔罪。”
巧娘自然也想到了,毕竟总不能让人家好好的一闺女跟着他们去北地,就是成了亲后去,人家心里都要不舒服,更何况还没成呢。
倘若不去,他们这一去还不知道多久回来,人家能等一年两年,还能等五年十年不成?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嘛!
“哎,也是命,也许你的缘分就不在傅家姑娘身上。”
而傅府这边,傅大人下了值赶回府上,见着傅夫人的第一句话就是——
“跟赵家的事,不成了,雪儿,你放心,爹以后一定为你找一个比他赵丰年更好的。”这话说出来傅大人都有些不相信。
傅轻雪愣住了。
傅夫人懵了片刻,待回过神来,当即就坐不住了,“这话从何说起?他们已经跟你说了?不对,你在官衙里做事,那是阿年直接跟你拒婚?”
傅轻雪回过神来,看着父亲,并不作声。
“阿年被委任北定府知府,过几日就要前往北地,他在陛下面前说过什么五年十年计划,倘若可行,那就是五年,甚至要十年才能回来,倘若不行,你也知道北地什么情况,就算没把命搭在哪里,跑回来前途也没了,难道还要雪儿等着不成?”
是
啊,男子成婚晚点没什么,女子成婚晚可是要被说嘴的。
更何况,虽说这样说有些势利,当到底如今他前途不明,要是其他地方也就罢了,总归他们都能给他弄回来,可去的那是北地,那便实在是没办法了。
傅夫人使劲闭了闭眼。
“可是这事是我们先递出的话,如今我们自己反口”
傅大人叹了口气,“赵丰年是个识大体的人,赵家也不是那些攀龙附凤的人家,他们应当会主动提出来,就当,就当没说过这事吧。”
傅大人说完,又转向女儿,“雪儿,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本来两家就没定下来,只是提了一嘴,这原不算什么。”
傅轻雪垂眸,“是,父亲。”
傅大人猜的不错,第二天,赵丰年跟傅青云说完北地的局势,就开始请罪了。
傅青云也听说了这事,本来他也很看好两个孩子,只是谁知临了出了这么一桩事,便是他仍然愿意赵丰年成为自己孙女婿,儿子儿媳那边也定是不同意的。
“此事原本也不是能由得了你的,我猜,陛下刚开始留意到你,未免就没存了几分心思,徐钰去怀江府不为别的,也是为了你,陛下早就不满北地情形,迫切需要一个突破口,而你就是哪个突破口,此前你跟我讲起会试跟殿试的题,我便有所怀疑,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不到一年看来,这场大旱加剧了北地的混乱,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如此看来,你同我也只有师徒之缘了。”
告别傅青云,赵丰年又见到了傅大人。
“伯父伯母抬爱,是丰年无福了。”
傅大人满眼复杂,到底没说什么。
傅家这边解决了,赵丰年出了傅家,回头看了一眼匾额。
“胖哥,走吧。”
马车行驶到傅家街巷口,却被人拦下了。
“赵大人可方便,我家主子想见见赵大人。”
是傅轻雪身边的婢女。
赵丰年跟着来到了一处酒楼包厢,果然见到一袭红衣的傅轻雪。
婢女为二人斟茶后,退了出去。
赵丰年盯着杯中上下起伏的茶叶,问,“不知傅姑娘寻我何事?”
“听闻赵大人即将前往北地,特来相送。”
“多谢傅姑娘了。”
“其实,我祖父乃是赵大人老师,傅赵两家又相处和睦,甚至,险些成为一家人,赵大人何必这样客气?”
赵丰年敛眸,“傅姑娘冰雪聪明,应该知道,此事已不可能。”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赵丰年看着她,“傅姑娘,你犹如天上雪,你的归属在王公贵族,而不是黄土地。”
“你是说我吃不了苦?还是觉得自己无能,要让妻子吃苦?”
太直白了,赵丰年没想到看似恬静的外表下竟是这样的性格。
“如果这才是傅姑娘的性格,傅姑娘应该多做自己。”
傅轻雪晃神。
“世人皆爱女子文静淑雅,你却不一样,在怀江府,我听了许多许多关于你的事,我也很羡慕青姐姐翠姐姐,羡慕纺织厂的女工,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会跟所有贵女一般,到了年纪,家里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嫁过去做当家主母,然后在后院里消磨着一生,儿孙满堂。
可是,上天偏偏叫我看到了其他女子,看到了女子也可以有其他选择。”
赵丰年沉默。
“女子跟男子,本就没什么不同。”
“我承认,我对赵大人有好感,我以为是男女之情,直至昨日得知我们不可能后,我忽然意识到,我待赵大人,并未男女之爱,我欢喜赵大人创造的那个可能,那个女子也可以自己的可能,青姐姐说,你给了他一笔钱,让她想想自己想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什么,如果我跟你走,你会这样待我同样宽容吗?”
赵丰年摇头,“傅姑娘,这不是宽容,也许这叫包容,又或者,我只是告诉了青姐一个人本该有的权利。”
“权利,你说的真好。”傅轻雪呢喃。
忽然,又正色道,“赵大人,我有钱,有很多很多钱,我知道你去北地做什么,也知道你需要什么,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我给你钱财,你给我一种可能,如何?”
赵丰年也定定地看着她,一个倔强的傅轻雪,“傅姑娘,拐带人口是犯法的。”
“自愿的就不算拐带了。”
“怎么个自愿呢?”
傅轻雪微笑,“譬如,一纸婚约。”
就在赵丰年跟傅轻雪谈交易的时候,赵青青也找到了巧娘,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婶娘就别替我操心了,婶娘对我好我知道,只是我不甘嫁做人妇,往后围着丈夫孩子灶台,忙了一辈子,也不知道忙了什么,人活一生,忙忙碌里到底为了什么,我始终想不明白,婶娘再多疼疼我一些,再多留我几年,等我想明白了,或许我会找个人嫁了,又或者我就不嫁人自立女户了,到时候就不烦婶娘了。”
巧娘叹息,摸了摸她发丝,“你不愿意,婶娘还能逼着你不成?罢了罢了。”
赵青青靠在巧娘肩膀上,眼眶微红。
就在赵家上下收拾东西准备跟赵丰年一起赴任之时,顾子升来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
自从上回两人不欢而散,顾子升见到赵丰年正脸都没有一个,好在平日里他们一个在吏部,一个在翰林院,轻易见不着,这才没让赵丰年觉得像是小孩子在闹别扭。
“你是吏部郎中,去北地?”赵丰年看傻子一般的目光投向了他。
“我可以去跟陛下求情。”
赵丰年看了他一眼,“仗着你母亲是皇上表妹?”
“你知道了?”顾子升惊讶。
“太平侯府自然不是无名之辈。”
顾子升泄气,“是啊,全京城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太平侯府呢,难怪你问顾子昂的事,他一定跟你说了我很多坏话吧?不过,就是他不说,你肯定都知道了,外面有那么多传言呢,也确实,我就是没他聪明会读书。”
“如果这能让你高兴一点的话,其实他不大搭理我。”
“真的?”
赵丰年眯眼,“你这个雀跃的表情是认真的吗?”
顾子升“嘿嘿”一笑。
“他就是那样子,眼高于顶,算了,不说扫兴的事了,我说真的,我可以去请求皇上准许,我跟你一起赴任,定北府说是目前由通判顶着,但是底下的各个县城的县令要么没有要么早就倒戈了,这回我给你当师爷跑腿!再说了,我如今做同知可是得心应手的。”
赵丰年笑了,“谢谢你,子升,但是我更情愿你留在京城,也更需要你在京城。”
顾子升当即正了色。
离开京城的时候,傅赵丰年以为顾子升动了气不会来了。
当他看到那个骑在马上的身影,便笑了。
“这是我搜集到的关于北地的一些文书,路上抽空看看吧。”
赵丰年接过包袱,“多谢。”
“阿年,北地真的很危险,但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如果是你的话那真的可以改变什么,只是实在不行,保命为重,有什么事随时写信告诉我!旁的没有,太平侯府可是很有钱的,也省得便宜了旁人。”
“我知道了,你也是,斗不过人家就退一步,适当的时候示示弱没什么关系。”
由精兵护卫的赵家就这样离开了京城。
路上,赵丰年探出头。
“李将军,我们从京城到北定府需要多久?”
李将军名叫李旭东,是这次护卫队的头领。
“倘若是走官道,约莫一个多月。”
“听闻李将军是漠州人,不知可有其他路可到北定府?”
李将军顿了顿,“倘若不走官道,绕过平西,可提前十余天。”
赵丰年扬唇,“也够了。”
“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东西呢,这走的时候倒是堆了一车又一车的。”巧娘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京城,不禁感慨。
“也不知道那北定府到底是个啥样,听说那里冬天特别冷,马上就冬天了,咱们冬天的衣物是不是带少了些?”
赵来贺丝毫不在意,“到时候到了地方再买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赵来贺没想到,定北府连布庄都少见。
半个月前,进入北定府开始,
土地逐渐荒芜,人烟罕至,偶尔几个村落,遥遥目光相对,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便缩回了屋子里,只有从窗户后露出的眼神充满了渴望。
到了北定府城门,只看到破旧的土城墙被风沙腐蚀脱落呈现一众灰黄。
城门口没有设岗哨,他们这一行人进城的时候,引起了诸多目光。
又好奇的,羡慕的,也有贪婪的。
“好心的老爷,给口吃的吧!”
“给口吃的吧。”
车队被人群挡住了去路。
赵丰年挑开车帘,“李将军,继续走,去府衙门。”
李旭东当场拔出佩剑,人群见状,当即吓得四散。
巧娘在后面马车瞧见了,“正是怪可怜的,这地方穷啊。”
到了府衙门,众人看着破旧不堪的地方,心情都十分复杂。
“这衙门口,连座石狮子都没有啊。”大胖感慨。
这时候,一个挺着大肚腩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人从另一侧快步走了过来。
“可是京城来的知府大人?”
李旭东让开了一小步,却呈一个护卫的姿势。
“本官正是,这位是李将军,尔等何人?”
“哎呦,下官可把赵大人盼来了,下官北定府通判盛富贵携底下官员见过赵知府,见过李将军!”
赵丰年看了几人,点点头,“盛大人客气了,我们刚到,风尘仆仆,倒是失礼了。”
“北地就这样,风沙大,您诸位先安顿下来,等晚上我再为大人接风洗尘。”
客套完,赵丰年就准备进府衙,那位盛通判也忙是带路。
“上一任知府宋大人惹了民怒,百姓们闹到府衙来,砸坏了不少地方,这些日子来,下官忙着安抚乡民,都没来记得好好修缮一二,后院怕是有些简陋了,下官全当先带大人看看,随后给大人安排别的住处就是了!”
赵丰年却拒绝了。
“这里虽然简陋,但是地方宽敞,收拾收拾便可,也省的我等来回奔波了。”
盛富贵忙堆起笑脸,“大人简朴,实在我等楷模。”
送走盛富贵后,赵丰年让李旭东带着他的人马去吏房,好好休整一番,李旭东也没推辞。
“这里边倒是大着呢,好好收拾收拾差不到哪里去!”巧娘上下打量着,“他爹,一会儿你把这些凳子桌子的修一修,怎么还缺胳膊少腿的。”
“知道了,屋顶的瓦也碎了不少,明日我去外头拉点瓦补一补。”
赵青青却走到了赵丰年身边,“阿年,那位盛大人,看着不大像什么好人,今晚你记得多加小心。”
“青姐放心,我刚来,他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了路子,不会轻举妄动,我会带上李将军。”
“李将军可信吗?圣上让他来,除了保护,是不是还有监督你的意思?”
赵丰年看着赵青青,忽然笑了,“青姐,让你只待在家里实在是屈才了,你看得很透彻,说的也都没错,不过放心,他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见她不解,赵丰年解释了一句,“李将军出自漠州,母亲乃是北地人士,被戎族所杀。”
赵青青恍然大悟。
“如此,我便放心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比我更知道这些。”
“我记下了。”
当晚,盛富贵果然布置了接风宴,同桌的还有几个当地的望族。
酒过三巡,赵丰年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回去的时候,李旭东破天荒主动跟赵丰年起了话头。
“赵大人,那姓盛的不是什么好的,你要是应下了他们,恐怕是要辜负了陛下的期望了。”
“看来,李将军对北地的了解比我想象的更多,那么,对于王李两家,李将军此前可有了解?”
李旭东定定地看着赵丰年,“为富不仁之徒,为了一己私利,勾结戎族,把控北地。”
赵丰年却没继续说王李两家,“其实,李将军既然自愿跟随我来到北地,就该明白,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伙伴,接下来,我会有一些举措,我希望李将军能看清自己的立场。”
李旭东沉默了。
赵丰年就是逼他站队,不是京城,是他赵丰年。
“要李旭东现在就完全站在我这边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至少我知道,他跟戎族有血海深仇,目前就够了。”
第二天,赵丰年跟赵青青说完这话,就去了前衙,召集衙役及府衙各部的官吏。
只是他发出指示后,直到一炷香后,才稀稀拉拉地来了五六个人。
一个知事,四个各房的典吏,一个洒扫的仆役。
“哎呀,我昨日就跟他们说过,今日大人要召见他们,让他们早些准备着,这不是让大人久等了嘛!”
盛富贵一脸惭愧,“大人,念及他们都是初犯,就饶过他们吧!以前府衙里没个主事人,兄弟们都不知做什么,如今您来了,以后大家就有了方向,一定齐心协力辅助大人。”
赵丰年却笑了,只让底下人报上名来。
四个典吏三个姓王,一个姓李,只有一个不是王李两家的。
“下官杨菱,任经历司知事。”
“杨菱?哪个‘菱’?”
“‘白马湖平秋日光,紫菱如锦彩鸾翔’*的菱。”
“这是写江南之景,菱也是南方多见,杨知事可是江南人氏?”
杨知事唇角微扬,“正是,下官乃天元十年的进士,不过,杨某不才,只侥幸三甲末尾,不似赵大人,少年英才,状元及第。”
赵丰年笑了,“杨知事客气,本官昨日下午便看了府衙的文书,依杨知事的才能,做个知事实在是屈才了。”
杨知事忙说不敢。
而一旁的盛富贵,脸都黑了。
“府衙三司六房人手不足,同知一职更是空悬,我欲张贴榜单扩招人手充六房典吏,杨知事,此事就交由你来办,如何?”
杨菱吃了一惊,回过神来连忙应声。
“是,定不负大人所托!”
而盛富贵脸色更难看了。
赵丰年将这件事安排下去,便带着李将军,出了府衙。
而赵来贺,跟巧娘说了一句后,也带着大胖就上街去找卖瓦的去了。
赵丰年一去,到了傍晚才回来,刚走进后院跨门,就听赵来贺说起了外头的事。
“那街上统共没几间开着的铺子,一半是姓李的,一半是姓王的,碰到个小贩卖葫芦瓢,我本想买一个,刚过去就被一群人轰走了,连带摊子都掀了,我一打听才知道,寻常人在街上摆摊子,不光要交摊位费,还有保护费,一个比一个贵!”
第58章 第58章盘火炕
“可怜见的,就是以前临县哪个何狗官还在的时候,也没有这样霸道的!”巧娘跟着一起愤愤不平。
“可不是!好在是碰到了我们,帮他一起收拾了东西,不然东西都要被抢了毁了。”
赵丰年听到这里走了过去,“爹,你们今天出去了?”
“阿年,你回来了?这不是,想着拉车瓦来修屋顶,谁知道碰到了这样的事。”
赵丰年想了想,“市集摆摊收税之事理应归由府衙户房管理,只是目前户房空无一人,倒是给了人可乘之机,这两日我也听了不少不平事,如今府衙无人可用,爹,这些日子辛苦您,多去外头走走,帮我打听打听这王李两家。”
大胖自告奋勇也一起去,却被赵丰年拦住了
,“胖哥,我需要你替我跑一趟城里各家粮铺,我要知道真实的粮价,另外,我有一封信,你明日帮我送去驿站。”
“好,只管交给我!”
赵青青看了他们一眼,“那我们呢,我们能做点什么?”
赵丰年便笑了,“虽说如今衙门各房已经在招人了,但是户房重之又重,我想要青姐你担任户房典吏一职。”
几人都惊讶,赵青青犹豫了片刻才玩笑般说道,“你喊我帮忙,我是定然会帮你做好,只是,女子为吏,怕是旁人要说你的。”
“如今我是北定府知府,自是由我说的算,要不是我刚来这里,同知又需至少举人功名,我其实更属意青姐当我的副手。而且,我也是有要求的,我要青姐你三日内理出近两年的税收,以及人口信息。”
赵青青双眼闪过泪花,却目光坚定,“好,我一定好好做!你放心!”
“我也会帮忙!弟弟放心。”
赵青青笑着摸了摸妹妹脑袋。
“那,我管好后勤,你们忙完了饿了累了,只管回家来!”巧娘也放了话。
“娘,我还真有另外一件事想要拜托您,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咱们家一开始孵小鸡的炕?”
说起孵小鸡,巧娘一脸自得,“那肯定,娘吃饭的手艺,这还能忘?”
“北地苦寒,入了冬很快就要下雪,能一直下到开春,我想要让百姓们盘火炕过冬,好歹熬过这个冬天。”
“那成,这样,明日我在这里先弄一个出来,你回头看看成不成!”
分配好了任务,第二天,赵家人就开始行动了。
而杨菱这边的招人计划却遇到了一些阻碍。
“北地没有私塾,戎族不识汉文,自然也不会准许北地建私塾学堂,去年第一任知府官员来到北地,也曾先过设立私塾,却没想到,无一人将孩子送至私塾,除了一些大家族也许有藏书,其他人能听懂官话便是难得了。”
赵丰年点点手指,“人还是要招的,既然不识字,那就招懂官话又愿意识字的。”
又过了几日,才终于招到了三个人,其中有一个叫王文的王家人,赵丰年只看了一眼,也录用了。
这些吏人上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前往各县通知各个县城的知县三日后来府衙开会。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那个叫王文的先问了。
“大人,不知,我们各自去哪个县城?”
“你们三个,加上原来的四位典吏,一共七人,北定府下面一共五个县,你们各自分配即可,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我要在三天后看到五个县的县令或主事人。”
“是,大人。”
三日后,府衙大堂侧堂,赵丰年坐在上首,李将军大胖各立一侧,赵青青在左侧案前坐下,面前放着笔墨纸砚,杨菱则在右侧。
北定府底下五个县城,分别是牧县,犁丘县,小河县,五树县,还有沙沙县,如今五个县城只来了三个。
“牧县跟五树县无人前来,这两县是谁负责通知?”
当即便有两个李姓的新人被喊了进来。
“本官说过,要在三天后看到五个县的县令或主事人,你二人未完成任务,看来衙门也用不上你们了。”
那二人先是一愣,随即忙求情。
“小人确实跟五树县冷县令说过了,只是那冷县令不来,小人也没法子啊。”
“是啊是啊,小人也跟牧县那边讲清楚了,人家毕竟是县令,就算不来,小人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们所言有道理,是本官过于武断了,不过其他人都做到了,就你二人做不到,本官不罚难以服众,这样,就罚你二人打扫府衙一月,再扣一月月俸,事不宜迟,你们这便去做吧。”
待那二人被请出去,几个县城的人瞬间有些坐立不安。
赵丰年则喝了口水,笑道,“说来,本官初到北定府,还不认识诸位大人,不知各位怎么称呼?都是哪个县城的?”
下首第一位的人连忙站了起来,“大,大人,我,不不不,下官,下官是沙沙县的县令,小的叫沙不、不多。”
沙县令个头有点小,人也干瘦,此时光是说完这一句话便仿佛用尽了勇气,两条腿都在打哆嗦,活像是落入了狼口的羊崽子。
“沙不不多?还是个外族名?”大胖嘟囔了一句。
沙县令抖动得更厉害了,赵丰年很怀疑他再抖下去还能不能站稳。
“不不不,是是沙不多。”
“沙县令不必拘礼,坐下便是,只当是闲聊了。”赵丰年放过了可怜的沙县令。
第二个人倒是个圆润些的老头,“下官是犁丘县县令,莫东西。”
“咋还说方言骂人呢?”大胖瞬间怒目而视,却对上了犁丘县令茫然的眼神。
赵丰年无奈,“冷静,胖哥,不知您如何称呼?”后面一句是度犁丘县县令说的。
之间他更茫然了,“大人,下官就叫莫东西啊。”
赵丰年:“”
这叫淳朴!
赵丰年保持微笑,让他也坐下了,随即用鼓励的目光看像了最后一个人。
“大人,小的是小河县的县丞,我们县上一任县令非要在汛期钓鱼,全县衙的人都劝不住,被河水冲走找不着了,后面就没有县令再来了,哦哦,我叫何玉。”
真的就是每一个字都懂,但是连起来就格外荒诞了。
“小河县的河流可是玉带子河的分支?本官没来北地之前,总听说北地土地荒凉,沙地多,没曾想前几日却发现竟然有这么一条大河在北地的土地上流淌。”
小河县何县丞立马就自豪了,“就是玉带子河的分支!咱们的玉带子河是最大的母亲河,就是要是没有那么多汛期就好了。”
提到汛期,小河县县丞又忽然失落了起来,随即又小心翼翼问赵丰年,“大人,您要是想要财宝,咱们小河县是真没有了,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能先回去吗?近来枯水期,好多皮孩子下河淘鱼,我得回去看着呢。”
是个负责的。
赵丰年笑了笑,没回他这句话,“今日召集大家过来,一来是为了认识认识大家,毕竟以后要一起做事的地方多着,二来是为了让各县百姓能平稳度过这个冬天,再有半个月就开始下雪了,大家往年冬日里靠什么取暖?”
几个县令相互看了看,还是犁丘县的莫县令先开了口,“还能靠什么,百姓们一下雪就缩在屋子里,不过就是秋日犁多备些干草枯枝,我们县不像小河村,草多茂盛,柴火都是不够的。”说着,一边朝何县丞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何县丞连忙开口,您别再盯着我们县了,牧县草最多,你去盯那边吧。”
“我们,就是弄些枯枝条,就,就是不、不经烧,要留做饭食,不舍得烧足了的,半夜里人都硬了。”沙沙县县令也低声说了一句。
赵丰年点点头,“府衙有一种法子,不但能不浪费做饭的柴火,还能让整个屋子温暖起来,衙门有意成立施工队,从明日起就去各个村子里教授大家做起来,不过,这东西做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总归是要耗费人力,你们需传话下去,让各家有意的自行备好泥砖。”
一整安静。
“不知要多少钱呢?”还是犁丘县莫县令先开的口。
赵丰年看了他一样,“不要钱,但是等年后,化雪后,我要盘土炕的人家每家人出一个人力,挖坑堆肥。”
“啥叫堆肥?”
“现在说
还为时过早,你只需知道,是对庄稼好的东西,这样,我只说火炕,你们怕是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胖哥,你带他们去一趟。”
“好嘞!”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一起去了,只是那背影看着要多不情愿就有多不情愿。
“瞧上去,他们把你当作费尽心思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员了。”李将军看了赵丰年一眼,眼中有幸灾乐祸。
而一侧的杨菱则万分激动,“等他们看了火炕之后,定然求着大人去!这东西就是为了北地存在的!烧一顿饭的功夫能暖一整夜,还不费多少柴火!”
赵青青只笑了笑,没说火炕起初其实是为了孵小鸡存在的。
而半个时辰不到,只见几个县的人冲了回来。
“大大人,我们沙沙县愿意的!”
“我们犁丘县也愿意的,这是好东西啊——”
“你又想要抢先,大人,咱们小河县虽说没有县令,但我可以做主的,我们都愿意。”
赵丰年十分欣慰。
告诉他们赶紧回去跟村里人商量,并准备好土砖,三日后府衙官吏会带着两队施工队前往两村子。
回去的路上,小河县的何县丞都在为抓阄没有抓到前二而懊恼,不过,一想到两队同时施工,等结束后,两队都来他们小河县,那他们也慢不到哪里去,何县丞当即心里又舒坦了。
等回了小河县,何县丞连忙让衙役挨个通知底下的村长乡户来县城开会。
等何县丞把在府衙听到的消息告诉大家,却没得到想象中的热切。
“何大人,我们是相信您才过来的,你别拿这些捉弄我们啊。”
“对啊,那知府还能有好的,不来咱们这里收粮食就不错了,去年我们村一家省了一斗粮才满足了府衙门的胃口,今年本就雨水不多,再拿出来,大家伙就都别想活了。”
“是啊,回回来了新知府,回回就要收一次,这是个人都吃不消了。”
“以前要粮要钱,如今都要人了?怕不是要人命嘞?”
见众人不情愿,何县丞无奈,只说确实是好东西,这回的知府瞧上去也不一样。
“咋就不一样了?”
“长得特好看?”何县丞也是着急了,“哎,我何玉的为人各位还不清楚吗?就是不相信知府大人,也该相信我啊,我难道能叫你们吃亏?这样,施工队先去的是沙沙县跟犁丘县,等他们学会了才到我们这里,到时候我领着大家伙们去瞧一瞧就知道了!”
这回众人没意见了。
沙沙县县令回到县里,也是废了好一番唇舌才安抚住了百姓。
而犁丘县这边就简单得多了。
“大家伙们不知道,那火炕可真是个好东西啊,真好啊。”
众人就知道了,那铁定是个好东西,好到让他们莫大人嘴里一遍接着一遍地念叨。
三日后,赵丰年便让大胖带着几个卫兵,跟府衙组织的匠人从府衙出发了。
盛富贵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赵丰年动作。
上回府衙的会议盛富贵没有出席,赵丰年本来邀请过他,只是他拿乔,说自己身体不适,偶感风寒,赵丰年索性成全了他,让他好生修养,不着急来府衙,直接给他放了假,时间不定。
盛富贵本因为赵丰年重用杨菱而不高兴,见他想召集底下县令,便想着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想做好知府还要靠他这个通判,又让人散布谣言,就是让赵丰年做不下去来请他。
谁知道等了好些天,没见人来请,反而听说了知府大人要在各县推行什么火炕。
盛富贵当即就怒了,连忙喊来了府衙的眼线。
“小的不过是个典吏,而且赵大人除了让我们传话,也不叫我们参与重事,上回那什么会议,我们都在外头,不让进去,就这样,还罚了李家分支的两个小辈呢,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赵大人说了,您上了岁数,毕竟身体不好,既然病了,就不用去府衙了,让您好生在家里休息。”
盛富贵拍桌而起,“好个黄口小儿!真当自己是知府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要让他好好看看,这北定府到底谁当家做主的!”
第59章 第59章剩下两个县
这边,沙沙县第一个火炕也盘好了,因好奇围过来的百姓们看着那平平无奇的土炕,面面相觑。
第一个站出来当示范的这户人家是沙沙县县令的侄子沙大头家,沙大头本来心里也慌张害怕,就怕赔了土砖不算还要搭补粮食银子进去,只不过为了支持县令大伯,才鼓起勇气站了出来,府衙里的人在他家屋子里捣腾的时候,他吓得都不敢靠近,此时看着好好的土砖块被用在了屋里,床都没了,还垒了个土砖台子出来,当即就觉得委屈伤心。
“这还是打算留着开春补屋后墙的土砖呢”沙大头看着东西心里都在滴血。
他媳妇见了他这模样,连忙提醒他注意一下,人都还在呢。
沙大头努力挤出笑来,“各,各位大人,这样就好了是吧?那是不是没咱什么事了?”
刚才工匠们已经烧过了两次,确认过了没有漏烟才跟大胖禀告,此时大胖听了沙大头的话,知道他是不相信他们,只怕烧灶的时候不在,不过方才其他人也都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这炕再过两三天就能用了,接下来去哪家?”
周围凑热闹的人忍住先跑路的冲动,都不敢说话了,还是县令沙不多站了出来苦心劝说,这才又有几家表示愿意。
大胖看了又是一阵若有所思。
等到了第二家,抹过第一遍泥巴,准备第二次测试烧火的时候,大胖便叫了几个人进来,让他们摸一摸这半成品的火炕。
“到时候你们外头灶台烧饭,里头的热气都会通过管道进到这个炕里,吃饭的时候,往炕桌上一坐,不知道多舒坦,就是晚上临睡前,添一把柴火的事,一整个晚上都是暖的,到了早上,外头烧热水,里面便又热了,别管外头怎样的冰天雪地,这屋子里都是暖的,你们仔细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自己感受到的自然比听到的更真实,当即明白了个中诀窍的百姓顿时就兴奋了,尤其是刚才上手摸的。
“诶呀,还真是,我说刚才怎么好像是暖的!”
“那这么说,还真是好东西呢!”
大胖再接再厉,“这还只是试验一下是不是漏了烟,等后面泥巴都干透了,再烧上炕,那才叫暖和,不过,你们也得留意着,要是炕里漏了烟了,晚上睡觉没留意是要害死人的,一定要及时告诉村里县里,补上后确定不漏烟才能继续用!”
消息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后面赶过来瞧热闹的没瞧上,七嘴八舌问了一遍遍。
“哎呀,是真的,当时我的手就觉得不对劲,怎么手底下的砖就暖了呢,这回府衙的大人们可没骗我们!”
“不收钱,那些大人们先给咱们做个叫那啥示范的,就是挨个教,教会了,村里组织人去各家盘呢!”
“什么拉人去做苦力,我听胖大人说了,那是要一家出一个人学堆肥,说是对庄稼地好的东西!”
“你们就别问了,总归是府衙的大人还在呢,你们自己瞧去不就行了?”
可不是这个理。
于是,大胖发现跟着凑热闹的百姓队伍是越来越庞大了。
每做好一家,都一定会有人想方设法摸一手,然后大叫“我摸到了,真的是热的!”,紧随着人群就会传来惊呼赞叹声,乐此不疲。
沙不多担心府城来的大人不开心,忙跟大胖解释。
“大人莫要怪罪,大家也是是在高兴,高兴的过头了,北地严寒,一到冬天就冰天雪地,每年冬天过去,前头还一起干活说笑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了,家里人也好,邻居也好,除了默默给他们寻张草席埋了,也做不了什么,如今有了这火炕,今年一定不会有人再冻死了,感谢老天爷,感谢他送来了赵大人,送来了你们。”
大胖方才还觉得这些人好笑,听了沙县令的话,心里忽然就变得沉重了,也明白了,为何赵丰年一定要自己掏钱也要把火炕推行下去。
而另一边的犁丘县也差不多如此,这边是赵青青带人前来,杨菱为辅。
起初杨菱对赵青青区区一女子担任典吏还颇有微词,只是在看到赵青青不过短短三日便将北地近两年来的税收跟人口变化都整理清楚交给赵丰年,便觉得她确实是有些能干,等这回来了犁丘县推行火炕,看她不过三言两语便让犁丘县上下对新任知府大人感激不已,顿时不敢小瞧了她去。
“赵大人心疼北地百姓,也知道以往大家过的什么日子,这才想到了火炕,不惜自己掏钱,唯一的要求也不过是开春后能让大家准许他帮大家把地种好,你们犁丘县、沙沙县,还
有小河县几位大人都是爱民如子的,身体力行一起帮助百姓,今日看着百姓们这样高兴,我也高兴,知府大人知道了,定然也十分开心,
只是,也不怕莫大人笑话,看到这里的百姓开心,我这心里就格外心疼牧县跟五树县的百姓,知府大人请两县的县令商议推行火炕之事,他们推辞不过来,大人想去两个县吧,却又怕被拒之门外,可是,到底百姓无辜,不光是知府大人,就是我这心里,也常常感叹,都是一个北地的,怎么您几位这般明事理,为百姓着想,而那两县的县令却哎,百姓无辜啊,莫大人以为呢?”
莫东西还没说话,一旁的小河县何县丞就眼眶湿润了,“大人说的有道理,百姓何其无辜啊,难为赵大人记挂五树县跟牧县,这冷存真跟拓九实在是太不像话了,那些错事是以前的知府做的,跟如今的知府大人又有什么关系,何必硬咬着旧时的事不放!”
赵青青也一脸赞同,“可不是,只是他们如今认定了,我们大人毕竟才来不久,又知晓他们是为了百姓,总不好真的将二人抓起来。”
“还,还要抓人啊?”何县丞惊讶又害怕。
赵青青安抚一笑,“倘若真因为他二人,误了两县百姓性命,赵大人也不能不罚呀,否则如何跟朝廷交代?如何跟百姓交代?您二位说是也不是?罢了,我们先紧着这头,便不说那扫兴伤心的事了。”
赵青青往前走了几步。
后头的莫东西瞪了一眼何县丞,“你眼睛里是也有条何不成?说着就哭了,啧啧。”
何县丞今日带了人来就是来看盘火炕到底怎么个流程以及劝说县民的,闻言也不乐意了,“那是府衙的大人说的有道理,其实我们谁不知道,贸然轻信府衙是个什么下场,只是,我觉着这回的赵大人是真的不一样,你整日这个不得罪,哪个讨好的,就真看不出来,他这是为了百姓?”
“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了?日久见人心,只是这一事,还不足以让我服气,而且,冷存真那个性子,谁说的通?至于拓九,牧县可是戎族人血脉最多的,你怎么知道知府大人就能一视同仁?”
“你不去就算了,反正我们县还要等两天,我明天就去劝他们,都是一起熬过来的,熬过了戎贼的欺压,还怕熬不过这回了?”
莫县令留在原地,长叹了一口气。
而杨菱看着赵青青的目光显得越发复杂。
“杨知事为何这般看着我?”
“赵姑娘若为男子,定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赵青青却笑了,“竟不知杨知事这样想,只是,我私以为,我等如今就是在干一番大事业呢。”
杨菱微愣。
“杨知事,知府大人要做的事,这些日子你应该也有所察觉,成了也许能记入史册,输了则粉身碎骨,杨知事如今退出还来得及。”
杨菱没出声,赵青青便继续,“我知北地有王李两家,府衙有盛富贵,一直压着杨大人不得不委曲求全,只是如今天要变了,风浪渐起,杨大人是否要登上我们这艘船一起航行,踏破风浪,全看杨大人自己了。”
这时候,那头百姓又传来了一阵欢呼声,赵青青笑道,“你看,这是民心。”
杨菱浑身一惊,顿时觉得有什么破土而出,直接冲到了自己的头顶,还要冲上云霄。
“此前是我说错了,赵典吏冰雪聪明,即便身为女子,也能做出一番大事。”
一连数日,几个县都在议论这知府大人的火炕,而这股风也终于刮到了牧县跟五树县。
五树县,县令冷存真正听底下人说起近来的消息。
“说是不过做顿饭的功夫,那火炕就暖和起来了,连带着整个屋里都暖洋洋的,大人,何县丞想来没骗咱们,这回的知府大人倒是做了件好事,如今,全县的百姓都在问咱们县什么时候开始盘火炕呢!”
“这事我知道了。”
人走后,只见从后面走出了一位身量纤细的妇人,“夫君可要去趟府衙?虽说盛通判传话来让夫君不得给知府大人面子,只是毕竟事关百姓”
“北地姓李,不姓赵,那姓赵的不过刚来,这番动作也未见李家的参与,怕是得罪了人还不知,我会让他们传话下去,让百姓不要抱有期待。”
妇人叹了口气。
而另一边的牧县。
“我还当何玉那老家伙骗我,既然这样,我立马就去府城找那知府去!”
“可是大人,盛通判跟李家主都让大人这些日子不要接触府衙那边。”
“呸,盛富贵跟李均算什么东西,真当把我推上县令的位置我就要对他们言听计从了?大不了不做这个县令了,小爷我照样带着乡亲们活得逍遥自在,我可不是冷假脸那种道貌岸然的家伙,学不来他们那套,叫什么来着,虚什么蛇的!”
“大人,是‘虚与委蛇’。”
“知道了知道了,这汉文就是麻烦!”
赵丰年还不知道牧县县令就要找上门来了,此事正在听大胖几人汇报目前各县火炕普及情况,结束后,赵青青将一本册子递给他。
“据这些日子实地考察,沙沙县有二千九百户,人口约两万,犁丘县三千五百户,人口两万六,小河县三千八百户,人口三万,都跟两年前差不不多持平。”
赵大胖很惊讶,“你啥时候统计的?我才知道统计这个词,你就做完啦?”
赵青青笑了笑,“阿年给我的任务,我让匠人问各村的村长统计来的,没有声张,你不知道也正常。”
赵大胖一脸钦佩。
赵丰年笑了,“你们都做得很好,胖哥,粮价我拿到手了,接下来,你去全力宣传火炕,怎么好怎么夸。”
“你是想要牧县跟五树县找上门来?”赵青青问。
“不错。”
“可是,李将军的人都看到过李家跟盛富强的人去找过两村的县令,那两个县令是他们的人,怕是不好说动啊。”大胖一脸气闷。
“所以,阿年是想要鼓动百姓?让他们不得不服输?”
赵丰年扬唇,“青姐,果然你应该做的是我的副手。”
赵青青笑,“我这不是已经做着了吗,既然如此,我去准备东西,将剩下两县的人口户数拿到手。”
赵大胖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更加气闷了。
“你们这脑子都咋长得?”
不过几日,北地的百姓都听说了一个叫做“火炕”的东西,据说有了这个,再也不惧风雪天气了,能叫屋里温暖似春,是新来的知府大人不忍百姓冬日里挨冻,特意想出来的法子。
已经盘上了火炕享受到了火炕好处的几个县百姓听到了都与有荣焉,不住地点头赞同,甚至大夸特夸,而五树县跟牧县这边的百姓羡慕不已地等了几日,却发现府衙的大人们做完了小河县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去了,完全没有来自己县的样子,顿时就着急了,当即催着村长一起去了县衙门。
“衙门外围了不少百姓,都说要一个说法,怎么还没轮到咱们盘火炕,甚至有说愿意自掏腰包的,大人,您快想想办法啊,不然百姓要闹事的!”
冷存真咬牙骂了一句赵丰年用计毒焉,又问,“牧县百姓也闹了?”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拓大人一早就去了府衙。”
“这个拓九!”
牧县县令确实来了府衙,赵丰年正让人送帖子给王李两家家主,听到说牧县县令来了,便笑了。
“来得还挺快,请人到偏堂去,我马上到 。”
赵丰年走到偏堂,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郎坐在那里,他五官立体俊朗,不似中原人的流畅,一脸连桀骜不驯,像草原上飞驰的野马,又像山林里凶猛的野狼,就是不像一县之主。
“你就是新知府赵大人?看起来也太小了吧,大夏叫你一个少年来北地做官不怕被人生吞活吞了吗?”
“大人,是‘生吞活剥’。”
“”
赵丰年忽然就笑了。
“想必你便是牧县县令了?”
“叫我拓九就行,别整那什么文皱皱巴巴的东西,我这回就是为了火炕来的。”
“大人,是‘文绉绉’”
“你闭嘴!”拓九恼羞成怒,随即直勾勾盯着赵丰年,仿佛是在观察他有没有笑话自己。
赵丰年保持微笑,“拓九,我看你也是率性之人,倘若不是眼下这种情形,我倒觉得,你是个将军英雄人物。”
拓九往椅子上一靠,“别以为说点好听的就能牢笼,笼牢,笼络!笼络我,我见过的知府有三根指头了,你就说给不给我们牧县盘火炕吧。”
“我听闻,拓县令的父亲是戎族人?”
只见拓九瞬间冷了脸,“是又如何?怎么,你也要驱逐我吗?你们这些当官的,就知道搞这些,你们高高在上习惯了,哪里知道我们底下人怎么活?这里以前是戎族的地盘,被戎族抢了去,有多少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凭什么你们一来就要驱逐我们?戎族把我们当异类,你们大夏嘴上说的好听,其实也打心眼里瞧不上我们,既然这样,还干嘛要假惺惺过来!一边推举我当县令,一边又要压迫我们,本来见你长得人模狗样,结果,哼,依我看,你就跟李均,还有那个盛富贵一样,不是什么好种。”
他腰背崩得笔直,仿佛赵丰年说一个不好就要跳起来攻击了。
赵丰年还是头一回被人指着鼻子骂,但是少年的反应却让他气不起来。
“不要误会,只是想问问,既然你父亲是戎族人,那你是否懂戎地语?”
“啊?”
“北地戎地语跟汉语交杂,我跟府衙里的其他几位大人都想学一学戎地语,好跟百姓沟通交流,正巧缺个会讲戎地语的师傅。”
拓九更懵了,“你,你是说,你们要让我给你们当师傅?”
“倘若你不嫌弃,至于火炕,既然你都是衙门请的师傅了,自然一切好说。”
“那你要先给我们牧县做,不能先去姓冷的那边。”
姓冷的怕指的就是五树县了,赵丰年笑了笑,“自然,事实上,五树县的县令至今未来府衙,我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毕竟像你一样有胆识又有魄力直接找上我的人,可没几个。”
拓五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那倒也是,不过,你别想等冷假面了,他就是李均跟盛富贵的一条狗,两个主子不发话,他怎么会来呢?”
“哦?我方才听你言语中,你跟那李均、盛富贵似乎有什么恩怨?”
“什么恩怨不恩怨的,他们也配?不过就是他们想利用我把之前的知府拉下去,推了我做牧县县令,以为我从此就感恩戴帽子了,呸,我可不是冷假面那种人,北地百姓生活这样贫苦,那李家要占一半!”
赵丰年眼中闪过一丝流光,“我听闻,这北地有王、李两家,怎么你口中只说那李家?”
拓九却纠结了,“王家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粮食卖得也一样贵,不过,仔细想想,兼并我们土地草场的,都是李家做的,对吧?”
最后一句是问他身边师爷的。
赵丰年仿佛这才想起来,“这位先生看起来文质彬彬,不知怎么称呼?”
那人连忙行礼,“回知府大人的话,小人牧县师爷,王进才。”
赵丰年挑眉,拓九忙解释,“他可不是王家人,不对,也算王家人,不过他是分支,很远很远的支了,对吧,王文之?”
“是的,大人。”
赵丰年微笑,“王先生是个读书人?果然北地也是藏龙卧虎之地,既然这样,那一会儿我就让施工队跟你们一起回去,火炕早一日盘好,百姓就早一天安全,我也早一天安心。”
拓九十分感动,“赵大人,你果然跟以前的那些狗官不一样,你就那什么,爱民如儿子!”
赵丰年嘴角一抽。
王师爷忍不住了,“大人,是‘爱民如子’,还有,前面那个,是‘感恩戴德’”
赵丰年失笑,让人请赵青青过来。
“大人唤我?”不多时,赵青青就过来了,在外人面前,她称呼赵丰年‘大人’。
“赵典吏,这两位是牧县的县令拓大人,跟师爷王先生,一会儿你带着施工队跟他们去一趟牧县。”
“是,大人,下官见过拓大人,见过王师爷了。”
“拓大人,这位是我府衙户房典吏赵大人,也是我之副手,一会儿由她带着人陪你们去牧县,拓县令?拓九?”
“啊?”
只见拓九回过神来,满脸通红,眼神躲闪。
赵丰年挑眉,“拓县令可是身体不适?”
“不不不,我身体很好,真的,非常好,我能一只手举起一只羊!你相信我!”说完,他眼睛盯着赵青青。
赵青青一愣,忽的又笑了,“拓大人看上去便威猛有力,下官自然是信的。”
只见他脸色更红了,眼睛也不敢往赵青青那边瞟。
赵丰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看了眼赵青青,两人视线交错,赵青青眼里露出疑问,赵丰年便又笑了,没说什么,只是又加了几个护卫兵一同前往。
拓九是少年春心萌动,但是怕是他青姐还不明所以没开窍呢。
解决了牧县的事,五树县的就不远了,果不其然,第二天,五树县的人就来了,只不过来的不是县令,是县衙的主簿。
“我家大人本来几日前就想来拜见府台大人了,只是近日里受了凉,身体不适,怕冲撞了府台大人,这不是,人还在病床上,就着急麻慌地让小的过来给大人请安了。”
赵丰年自然不会信,但是他也没指望一下就让几个县城的人都低头,如今过冬才是最要紧的,只说了一句让他们大人保重身体,听到他说他们也想为百姓盘火炕,又命杨菱带人前去。
如此一来,北定府底下五个县都解决了,赵丰年这才打起精神,准备跟王李两家见一面。
第60章 第60章粮食
赵丰年跟王李两家约在了北定府唯一的一家酒楼,也是赵丰年刚来之时,盛富贵摆下接风宴的地方,名叫吉祥楼。
“知府大人要买粮?”二楼包厢中,李家主看了赵丰年一眼,随即老神在在,“须知如今的粮价可是居高不下啊,不知大人买来何用?”
赵丰年笑,“自然是吃用,不瞒二位,圣上关心北地,我来也得匆忙,本就是农家出生,又没带多少细软,到了这北地才知道,粮价竟跟京城有得一拼,这不是,听闻王李两家乃是北地一等一的豪绅人家,便想问问两位家主,是否有那陈年旧粮,价格稍稍便宜些的,我好买上几石糊口。”
李家主哈哈一笑,“赵大人可真能开玩笑,我都听盛通判说了,赵大人是状元出身,那是文曲星下凡,得了皇帝陛下看重才来北地,如何缺了粮吃,再说,大人最近的动作可不小啊,就是如今这府城里,谁家不想盘火炕。”
“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见笑见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近些日子怎么不见盛通判?”
这个老狐狸,赵丰年不信他真不知道盛富贵怎么回事,只是仍然笑着,“盛通判叫人传话到府衙门,说是偶感风寒,如今在家休息呢,这北地确实苦寒,也难为盛通判一把年纪还要这般操劳了。”
李家主笑了笑,又接着说粮食的事。
“赵大人真缺粮,我那库房里还剩下几石,全当送给大人就是了,谈
买卖实在伤了和气,王家主,你说呢?”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家主这才点头附和,“李家主所言极是,我王家也愿意献米粮支持府衙。”
赵丰年笑了笑,旋即正了色,“其实,今日我本意是想劝说两位家主降低粮价而来。”
此言一出,王李两位家主脸色均不大好看。
“近来,北地旱了也数月,庄稼收成不好,即便是免除了这季的粮税,百姓依旧揭不开锅,只能依赖买粮,只是这粮价居高不下,并非人人能负担得,所以,我想恳求两位家主,降低粮价,好叫百姓买得起粮食度过眼下的难关。”
一阵沉默后,李家主率先开口了,“赵大人可真么会说笑,只是我两家是做生意的,放粮救灾那是官府的活,粮价上涨,也是因为粮食难得才上涨的,我们也是有成本在里头的,这会儿您叫我们降低粮价,那回头我们可是要亏了本了,届时一家老小还有铺子里的那些伙计,岂不是都要喝西北风去了,赵大人可怜那些百姓,只是我们这些百姓又怎么就不管了呢?”
王家主则是问道,“不知我们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赵丰年点头,“让两家降粮价,自然是损害了两家的利益,必不能叫你们白做,等年后,我会禀告朝廷,让朝廷给予两家嘉奖,除了朝廷的嘉奖,府衙也会出面为两家宣传,并且本官承诺,会在北地开立官学,届时你们两家若有意,都许三个名额。”
本朝不禁商贾后人科举,但没有功名的商贾后人,是进不了官学的。
王家主不发一言,李家主却又笑了,“赵大人可真是好大的口气,不过您想必还不知道吧,以前也不是没有知府立下豪情壮志,要在此地设官学或是私塾,可如今赵大人可在北地见到一家私塾了吗?自是没有的,因为啊,这北地,都是能活一天算一天的主儿,谁还想着读什么书,做什么官呢,就是那些县令,能识得几个字就算不错了,至于朝廷的嘉奖,老夫活了一辈子了,如今有了这么一份家产,还想什么朝廷嘉奖呢,衙门的宣传,这倒是个新鲜词,不过想来就是夸夸我们,倒不是老夫自夸,只是我李家在北地的生意,托各位父老乡亲的关照,还算不错,便不劳衙门费心了。”
不投机半句多,赵丰年知道此事大概是不成了,却还是问了问王家主。
王家主垂眸,面上没什么表情,“赵大人,便是有了官学,也没有先生,就是有先生来,也未必能科举致仕,北地早就被放弃了。”
赵丰年看了他一眼,慢慢收回目光。
“既是如此,本官也不必强求了。”
赵丰年从二楼下来,大胖跟李将军连忙迎了上去。
“阿年,方才我看见李家主跟王家主先离开了,他们是不是不答应?”
李将军一脸不出所料,“这种为富不仁的,能答应就奇了。”
赵丰年却抬头,“倘若他们其中有一人答应了,那李将军待如何?”
“那之前那事,我便答应你。”
赵丰年勾唇,“那李将军可要准备好了,瞧,人这不是就回来了。”
几人朝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酒楼门口,竟是王家主。
“赵大人,不知可否再移步聊几句?”
赵丰年微笑,“自无不可。”
一直回到府衙,大胖都不知道,怎么那王家家主就答应了下来。
“你仔细想想,王家人的名字,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赵丰年走了,大胖就看着李将军。
李将军回忆了一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什么就如此了?”
李将军看着他,一脸嫌弃,“你这样的头脑,赵丰年为何还如此重用你?”
大胖不乐意了,“这话说的,我可是阿年的亲哥哥,对阿年的忠心哪里是你能比得上的,你一个后来的,呵呵!”
李将军不肯告诉大胖,还对大胖发起了嘲讽,大胖只能追上去想继续问赵丰年,恰好这时赵来贺听到了便问了一嘴。
“名字?哦哦,那我知道了。”
“四叔,你也知道了?你这些日子不是在府城带队盘火炕吗?”
“早就盘完了,你这孩子,整日里在外面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怎么瞧着像是瘦了。”巧娘一脸心疼。
“没呢,阿年说了,我这是肌肉,健壮着呢!四叔你快告诉我!”
“王有才,王进才,王文,王举文。”赵翠翠一边写着字,一边念道。
赵来贺笑道,“翠翠说的没错,你看,王家人的名字里面,不是从文,就是从才,我前些日子打听王李两家,发现王家的
人似乎都能认识几个字,举止行为更文气些,两家虽然都是商贾之家,但王家做派也没李家那般不管不顾,对比李家抢占良田,横行霸道,王家算是厚道人家,据说在戎族占领这地的时候,王家收留了很多平民当佃户,护住了不少人百姓,百姓对王家也是认可的。”
大胖恍然大悟,“看来,这王家还真是不错的。”
“听说他们家祖上是当过官的,只不过后面没落了,才开始经商,以前没办法,读书也无用,如今回到了大夏,自然是想要重现祖辈荣光的,也是难为了王家主这样为后人谋算了。”
一家人都叹气。
赵翠翠抬头看了眼,又继续写自己的东西去了。
第二天一早,去粮铺买粮的百姓惊喜地发现,粮价竟然跌了。
“糙米真的是十文钱一斤?昨天还是三十五呢,不会是什么毒粮吧。”
那伙计照样赔着笑脸,“客人说笑了,自然是真的,虽是陈粮,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好粮,我们王家粮铺响应知府大人号召,立志做利国利民好商家,为百姓服务,哪怕自己亏了本,也要跟大家伙们一起度过难关!”
“王家实在是大气!”
“原来是知府大人号召的,知府大人是个好官,王家也是良心商家!”
“知府大人是不是就是前不久来的,一来就给咱们盘火炕的那个?”
“可不就是,长得就可靠,上回我家盘火炕,我都瞧见了,知府大人长得高高壮壮的,那脸方的,一看就是好官!”
“你怕是认错了,那是府衙的其他大人,可不是知府大人。”
“我亲耳听见他们喊赵大人,这还能认错,你就说知府大人姓不姓赵吧?”
“知府大人是姓赵,但是——”
“哎呀,你们还买不买米了,不买让我先!伙计,先给我来上十斤!”
众人一听有道理,当即加入了抢购的行列,伙计连忙维持秩序。
“各位各位,劳烦听我一言,这米确实十文钱一斤,但是咱们是限量的,五口以上一家一天只能购买一斤,五口以下一天半斤。”
毕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能吃饱,再说真缺粮的人家也不可能煮干饭尺,半斤米,人口少的人家省省还能有所结余,而人多的,虽吃不饱,却也饿不死。
只是这话一出,众人又开始吵起来了。
伙计只能继续解释,“我们王家是良心商家,既然降了价,肯定不会再涨上去,只是正因为如此,我们要满足的是整个北地的百姓,倘若人人都买许多,那便有人买不到便宜的米粮而挨饿,这有违知府大人跟我王家为了百姓的初衷,还望大家理解才是。”
虽然仍然有不少人担心明天粮价就要涨起来,但是这话听起来也有道理,因此,尽管还有不少嘟囔不满的,大多人还是接受了。
伙计也是如实登记了过后再称粮。
而王家的这一番举动顿时引起了其他粮铺,尤其是李家的注意。
起因是有些不明所以,只听说今日粮食降价了的百姓直接冲到了李家的粮铺,要买十文钱一斤的粮,却被李家粮铺的伙计当作来找茬儿的。
“我看你们是饿疯了吧,往年糙米杂粮都要八文钱,更何况今年老天不落雨,粮食都收不回来,哪来的十文钱的粮?”
“可是我刚听我家邻居回来,说的就是十文钱,你们怎么又涨价了不成?”
“老天爷呀,我听到声就跑出来了,涨得这样快可怎么活啊!”
那伙计不耐烦了,“要哭要吵都去别处,什么涨价,这几日没涨价都是我们李家讲良心,最便宜的,糙米四十文,爱买不买。”
这时候,有明白事的人就喊了。
“哎呀,你们来错了 ,便宜的是王家粮铺,那边糙米十文钱就能买一斤了,精米也才三十文,赶紧去!”
几人一听,呼啦啦地连忙跑了,看方向就知道是王家粮铺。
伙计本来没当回事,觉得不可能,后来看着人喜笑颜开捧着粮袋打门前经过,便好奇跑去王家粮铺那边一瞧,只见队伍都从街头排到了街尾,顿时就知道出事了。
而李家主得知这个消息,气的摔了最心爱的一只茶壶。
“这个王有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来我们两家都不松口,谅那小知府也没办法,只能妥协求我们了,那才叫压人家一头,如今好了,他一妥协,我这连带着都没法做了!”
“爹,他卖他的,我们卖我们的就是了,我打听过了,他们那边搞什么限购,一家一天只能买一斤,那些想要囤粮的只能回过头来做我们的生意,再说了,我们还能派人偷偷去排队,他王家不是粮多吗,那我们就都低价买进来,看他们能撑到什么时候!”
“糊涂!他那是糙米限价,精米还不是照样卖?不过后头说到点子上了,我们就派人去买他家的米,等卖完了,我看他们怎么收场!到时候,全北地只有我手里有粮,我就是卖他一百文他都得给我受着!”
“爹英明!”
可是很快,李家派去的人都被认了出来,百姓们纷纷谴责李家为富不仁,不但抬高粮价,还要断他们的口粮。
而李家,李家主大发雷霆。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实在是知府跟王家奸诈阴险,不知什么时候给各家发了户号牌,一家一个,还要登记后才能买,这样一来,咱们的人没有户号牌就没法行动了。”
“那你们就不会跟那些贱民买下来吗?再不济,还能仿制!”
“不成啊,老爷,那些人就指着号牌买粮了,都不愿意的,真花了大价钱,我们也是亏的,再有,那户号牌还有什么防伪的,我们的人模仿着做了好几个,都被认出来了。”
“废物!废物!”
李家主看着底下人就气不打一处来,“看来,是我小瞧了那小知府,去,把盛通判请来,就说有事相商。”
李家这里谋算着,王家主却来到了府衙找赵丰年。
“如今,按照赵大人的吩咐,我王家在府城以及各个县城的粮铺都推出了便宜的粮米供百姓购买,只是,依眼下的情形,大人,只怕是我王家的粮库支撑不了许久了。”
“王家主能鼎力相助,已经是帮了大忙了,您只需撑过这一个月,我便有其他的法子解决粮食问题,届时,北地的粮价也该降下来了,等到明年,北地将不会再缺粮。”
王家主听着最后那句话,心中也期盼着,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赵大人,有一言还想跟大人坦白,其实,府衙典吏里面,有几个我王家的小辈,起初府衙招人,我也是怕又出了什么岔子,毕竟之前总之,如今我再,便是不敬大人了,不知大人可能允我带着小辈离开?”
“里头是不是有个叫王文的?”
王家主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赵丰年笑了,“府衙如今正缺忍受人手,王文机灵,我正想让他去户房帮赵典吏,只是不知王家主愿不愿意忍痛割爱了?”
王家主当即就激动起来,“那是他小子的福气!谢大人提拔,我替他谢过大人了!”
就在大家热火朝天盘火炕之时,北地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落了雪,土壤都冻板实了,便不好再继续挖坑池了,昨日我跟小河县何县丞提过此事,百姓们很是热情,说只是挖池子的事,左右冬日里闲着也没事做,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人。”
赵丰年点头,“这事青姐你做的对,天寒地冻的,回头冻伤了生了病便得不偿失了。”
赵青青便笑,“其实,很多百姓都还不知道为何让他们挖坑,只一听说是知府大人让做的,便没多问就去做了,还说什么要报答府衙教他们盘火炕跟降粮价。”
“百姓们淳朴,能让他们不饿肚子,勉强活下去,就对官员感恩戴德了,可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有人想要破坏。”
赵青青几人也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候赵家还穷,就没有吃饱的时候,可是,只要有口吃的,他们就觉得很幸福了。
“沙沙县、犁丘县已经已经挖了八成,小河县六成,牧县九成,五树县目前只有一两家挖。”
“五树县的冷县令实在是太顽固了,我去了这么多个县,上百个村子,就五树县的人最排外,而且他们也只听县衙门的,那冷县令不松口,我们好说歹说,才劝了那两家挖堆肥坑池。”大胖气结,“不过,沙沙县、犁丘县都是一开始就动工的,挖的人家也多才有八成,怎么牧县一个只比五树县早一天的居然有九成?”
面对大胖的惊讶,赵丰年只是含笑地看了眼赵青青。
“毕竟拓九十分支持府衙工作。”
大胖气闷不已,“要不后头青青你去五树村吧,我实在是跟冷县令那种一板一眼的读书人说不上话,他这个姓还真是姓对了。”
赵青青笑,“我也听说了,既然这样,那后面我们换一下试试。”
“北地的冬季长,前面阿年你提过开春后再堆肥怕是来不及,我便让已经挖好的都开始留意往里放东西了,百姓们不是很能理解,不过大部分还是能照做的。”
“这事青姐你安排就行,李将军,最近要辛苦你带着兄弟们多加巡逻了,有闹事的,屋顶积雪厚不扫的,都带回衙门。”
“大人放心,我那帮兄弟都不是吃素的。”
“这些日子能这么安稳,多亏了李将军,等这阵子忙完,我让大家好好松泛松泛,过个好年。”
李将军笑着抱拳,“那我就替那帮兄弟谢过大人了。”
几人这里正说着话,就听外头有人禀告——
“启禀大人,府衙外来了一队人马,说是姓柳,来给大人送粮的。”
赵丰年猛地站了起来。
“终于来了,走,我们一起去瞧瞧。”
李将军、杨菱还不明所以,赵青青跟大胖却猜到了。
“是柳家两个大哥?阿年,原来你说的后手是柳家?真有你的!这下可好了!”
等几人行至门口,果然见柳家兄弟带着一众人马车队候在府衙门口的广场上,周围还围了一不少百姓,都是一脸兴奋。
“大尺哥,小尺哥!”赵丰年快步上前,跟柳小尺来了个男人间的熊抱。
“阿年!”
柳小尺笑着打量他,“长高了,也黑了不少,但是壮了,好事!”又看向了赵青青大胖,赵青青大胖忙喊人。
“有你们在阿年身边,我们也放心了。”
赵丰年给替两边引荐,一番寒暄后,柳小尺才又笑道,“这回我带了八百石粮食,按你的要求,豆麦为主。”
其他人听说竟有八百石,顿时喜笑颜开。
“好好好,太棒了,小尺哥,大尺哥,赶紧进屋,青姐,你带人将这些粮食入库登记,杨知事,喊人去吉祥楼定几桌酒宴,这些兄弟们一路辛苦了,让他们吃个热乎饭!”
赵青青、杨菱各自笑着领命去了。
外头的百姓看着那一车车满满当当的粮食,脸上都笑开了花。
“都是粮食呢,知府大人真是好样的,这回咱们是不缺粮了!”
见到两个外
甥,巧娘也开心不已,要不是知道他们一路上舟车劳顿,定是要拉着他们不松手。
等柳家兄弟休息好,晚上,一家人凑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家才有机会好好聊一聊。
“怀江府跟周围的几个州府今年粮食没有减产,起初价格也只比去年上浮了几文钱,只是听说江南那边是好几个月不曾下雨了,别说秋播,怕是春耕也是要收影响,再这样下去,怀江府的粮价估计也要涨了,不过我让阿牛哥帮我留意,紧着这些日子多收一些,又照你的吩咐跟乡亲们提了提别把粮食都卖了,得留些家里,以防出事。”
“辛苦你们了,等开了春,北地这个地方也该动起来了,届时,便是粮价上去了,也不打紧。”
“看来阿年来了北地,这边也要起来了,那我可要好好跟商会里的商户们说道说道,也好叫他们后面多来北地走走了。”
赵丰年也笑,“那就全靠小尺哥了。”
巧娘见他们聊完,忙问起了临县。
“家里一切都好,我们还特意去一趟赵家村,你们家里人也都好,舅舅舅妈你们此前回去不是买了一百亩地吗,如今都是请了人耕种,赵爷爷赵奶奶天天要去那边溜达一圈,闲暇的时候跟村里其他老人聊聊天,身体还健壮着,一顿能吃两碗饭;
大胖,你家新起了屋子了,盖了有五间青砖大瓦房,你们村里没有不羡慕的,油厂如今在临县也是遍地生花了,不过赵家村还是最大的,你弟弟也去了油厂干活了,说是挺勤快的,不出意外,马上就能当上小管事了;
陈家村那边,纺织厂也做大了,开了好几个分厂,如今我们在临县设了货点,专门跟纺织厂对接,在江南也卖得紧俏,上河村下河村合并成一个村了,最近还打算弄了一个叫什么渔场的,如今日子都过的红火。”
巧娘跟赵来贺就爱听大家都好的消息,听完只觉得心里再满足不过了。
饭后,赵丰年单独找到柳小尺,问起了赵家二房的情况。【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