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抵罪(三更合一) “你有那个命救么?……


    十二年前, 逃出瑞王府的三人来到长安,一路靠着乞讨过来,到了长安后, 陆清影靠着苏夫人给的几个钱租了杂里街的一个茅草房, 她年纪小, 干不了重活, 于是便去酒楼后厨给人洗碗赚钱。


    那时锦聿五岁,阿姊出去赚钱, 他就在家里学烧菜,人还没灶台高, 搬着一张小板凳站着切菜炒菜, 就那么几片菜叶子,只够炒一小盘。


    端着放到木桌上,陆小酒屁颠屁颠跑过来,伸手就要去抓, 锦聿抓住他的小手,“不行,等阿姊回来一起吃。”


    “哦………”陆小酒小脸一撅, 憋屈得不行。


    锦聿牵着他的手坐在门槛上, 等着陆清影回来。


    天边红霞似火, 陆小酒抱着锦聿靠在他身上, 两个小身板看起来格外孤独可怜, 三岁的陆小酒懂的还不多,即便知道死亡的意思,也意识不到意味着什么。


    但锦聿看着爹娘被熊熊烈火吞没,看着瑞王府上下百余人被杀,蜿蜒的血迹漫出院子, 那惨不忍睹的一幕幕常常浮现在眼前………


    他再也没有家、没有爹娘………


    那个活泼好动的乐陵小世子也一去不复返。


    天将黑未黑的时候,门口传来动静,陆小酒弹跳起身,他惊呼道:“阿姊回来啦!”


    锦聿也赶紧跑过去。


    稚嫩的小姑娘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她开心地晃了晃,“猜猜阿姊给你们带了什么?”


    “好吃的!”陆小酒率先抢答,奶声奶气的。


    “就你聪明!”陆清影点点他的鼻尖,又去问锦聿,“小聿猜猜是什么好吃的?”


    锦聿摇摇头,“我不知道。”


    陆清影眯着眼笑,“烤鸭哦~酒楼里一个来吃饭的小姐给我的,今天我们可以加餐咯~”


    “耶!有烤鸭吃咯~”陆小酒高兴地跳起来。


    姐弟三人有说有笑地朝屋里走去,陆清影见那破烂泛旧的木桌上孤零零的一盘青菜,忍不住鼻酸,她连忙拿烤鸭去剁了,装油纸里端上桌。


    “下次先吃,不用等阿姊。”陆清影给他俩碗里夹肉,自己夹了一筷青菜。


    锦聿见状,起身踮着脚给她夹肉,他固执道:“要等着阿姊一起吃。”


    陆小酒也学着他的模样,直接爬上桌给陆清影夹肉,重复锦聿的话,“等阿姊一起吃,我和小聿哥哥才不饿呢。”


    陆清影又觉得欣慰又觉得心酸,她怕惹两个小的一起哭,连忙岔开话题,“吃吧吃吧,这烤鸭冷了就不好吃了,你们两个赶紧吃,吃了就去睡觉。”


    “阿姊。”锦聿看着陆清影,一脸真挚,“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吧,我会烧菜,也会洗碗。”


    “一个人就够了,你就在家看着小酒,人家才不要你那么小的小孩。”陆清影一口回绝,催促着他俩赶紧吃。


    锦聿不再说话,阿姊只比他大三岁,阿姊可以,他也可以。


    最后锦聿还是磨着陆清影一起去了,陆小酒一个人心酸地在家看家,每天可怜巴巴地坐在门口等他小聿哥哥和阿姊回来。


    这天,日头正盛,陆清影难得清闲,准备给两个弟弟做个风筝玩,陆小酒拿着风筝在院子里撒丫子跑,嘴里呜哩哇啦的,锦聿给他牵着线,正是童心未泯的年纪,一时忘却伤痛,也咯咯笑起来。


    陆清影笑着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看他俩玩,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两个小不点顿时没了声音,纷纷看向门口,陆清影心一紧,生怕是那帮人。


    她悄声来到门外,看外面的人浑身穿着华贵,不像是闻声寻来的仇人,她还是警惕地问了一声,“谁啊?你们找谁?”


    “小姑娘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来同你谈笔生意。”门外那人笑得温和。


    陆清影却不信,觉得门外这些人莫名其妙,她一个小姑娘,和她谈生意?当她是白痴呢?


    “不谈,你们走吧。”陆清影驱客。


    “既然如此,那让你弟弟锦聿来谈如何?”门外那人道。


    陆清影震惊他知道锦聿的名字,顿时心慌得厉害,她连忙将陆小酒和锦聿拉进屋里,准备从后门逃走,然而门外的人忽然冲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陆清影将两人藏在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那为首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上前来,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气质儒雅随和,一身墨黑色锦袍,手中拿着一把水墨画折扇,他温和笑道:“小姑娘,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同小世子说几句话而已。”


    “我弟弟不认识你,请你离开。”陆清影一脸凶巴巴的,企图吓走对方。


    谢呈锋随即一笑,他看向锦聿,那小孩面白如玉,眉眼浓密如墨,两颊圆润下巴娇俏,低垂眉眼时有佛像之意,谢呈锋十分满意,上次酒楼匆匆一瞥,果然没看走眼。


    “难道小世子就不想为瑞王府报仇雪恨么?”谢呈锋见他眉眼有所松动,继续道:“只要你加入玄鹰阁,我会让人教你武功,成为玄鹰阁的杀手就可以杀光你的仇人………想么?”


    “小聿别听他的!”陆清影连忙道。


    锦聿愣住片刻,忽然猛地摇头,“不想。”


    他不能离开阿姊,他要照看小酒,要同阿姊洗碗赚钱………


    谢呈锋也不恼,他眼神扫了一圈穷到家徒四壁的住处,又道:“不如这样吧,既然是交易,你若是加入玄鹰阁,我每半年给你阿姊五十两如何?这样你阿姊就不用去洗碗赚钱,还能有钱添置家用,你觉得呢?”


    “不可以小聿。”陆清影抓住他的手,眼眶酸涩,“阿姊和小酒不需要你来养活,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也很好不是么?不苦的………”


    锦聿心动了,想着他在酒楼后厨看到阿姊需要洗很多很多碗,洗完一堆又来一堆,等到了冬天,碰那么久的冷水,手都冻皲裂了………


    “可以再加点么?”锦聿绞着手抬头问,“不能让我阿姊和小酒饿着,也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


    “小聿!”陆清影吼他,随即眼泪掉下来,“阿姊和小酒不需要,你听话。”


    “我可以先给你阿姊一百两,多的可就没有了,你要想清楚。”谢呈锋笑道。


    锦聿看向陆清影,他伸手抹掉她的眼泪,陆小酒抱住他,“小聿哥哥………”


    锦聿像是忽然间长大了似的,他板着一张小脸,“你要听阿姊的话。”


    锦聿不知道怎么走出杂里街的,他记得最后谢呈锋的手下给了阿姊一袋子钱,阿姊将它扔回去,他想着那是他赚来的,怎么能扔了呢。


    于是跑回去捡起来塞到他阿姊手中,之后把阿姊和小酒赶回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去到玄鹰阁,在那里遇到了很多同他这般年纪的小孩,男孩女孩都有,他们终日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训练,一日复一日,由撕心裂肺的痛苦到疲惫不堪,最后彻底麻木,通过互相残杀进阶,成为一名杀手…………


    ————


    锦聿昏睡了四天,太医说他入了梦魇,所以才迟迟不肯醒来,需要人把他叫醒,于是陆小酒就守在床边唤他。


    “哥………”陆小酒红着眼,他趴在床边,“该醒了,别睡了………”


    也不知锦聿是否听到了陆小酒的呼唤,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他轻喘了一口气,陆小酒见状,忽地一下哭出声,“呜………哥你吓死我了…………”


    锦聿面色苍白脆弱,眉眼恹恹欲睡,呼吸连带着胸口都在震痛,他浑身无力,握住陆小酒的手,示意他不要哭。


    陆小酒怕吵锦聿休息,便忍住不哭,他从小就依赖他阿姊和他哥,如今阿姊走了,他更加想黏着他哥,一刻也不想分开。


    锦聿问他,‘阿姊呢?’


    “太子殿下给阿姊葬在了杂里街我们家的院子里。”一提到陆清影,陆小酒又想哭,他死劲抿着唇憋住。


    锦聿往旁边一挪,轻轻拍了拍身旁。


    陆小酒立马躺上去埋在他哥怀里,呜咽的声音时不时溢出来,锦聿拍着他的后背抚慰,眼泪也情不自禁地从眼角滑落。


    萧折渊听闻锦聿醒来,匆匆从书房赶来,见两兄弟难过的心情尚未平复,又感受到锦聿对他视而不见,于是就只看了一眼没去打扰。


    “哥,你已经昏睡了好几天了,起来吃点东西吧。”陆小酒问他。


    锦聿点头。


    陆小酒连忙下去将他扶坐起来,从陈宝手中接过一碗绿豆百合粥,吹冷了喂给锦聿吃。


    “哥,你和太子殿下………”陆小酒不知道从何问起,他想起这几日太子殿下对他哥的紧张担忧,不像是对一个小侍那样的照顾,况且这是长乐殿,他听春樱姑娘说,这是殿下的寝殿,哥住在殿下的寝殿………


    “他这几日都让太医来给你诊脉施针,晚上也自己守在长乐殿照顾你,你和他………太子殿下是喜欢你么?”陆小酒问。


    锦聿神情恹恹,‘不是。’


    “那他为何………!”陆小酒忽然生起气来,他分明看到太子殿下坐在床边握住他哥的手,还亲上去,如果不是喜欢,那太子殿下为何要这般!这是把他哥当什么了?!


    “他是不是强迫你了?!”陆小酒怒气冲冲,一想到他哥受人胁迫桎梏,不得不委身于人,他就火气冲天,匆匆站起身,“我找他算账!”


    锦聿一把拽住他,他气息不稳,抬手不紧不慢地比划着,‘你再等等,哥一定带你回乡下,好么?’


    陆小酒一阵心酸,他忍住眼泪,“好………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东宫太子书房———


    蝶儿伏跪在地上,她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蝶儿一年前便潜伏在二皇子身边,虽不是贴身宫女,但跟紫金宫的宫女太监打成一片,各种小道消息都摸得一清二楚,谁曾想两个月前来了个叫袁福的小太监在二皇子身边伺候着,各处打点提防,对她们更是谨慎防备,这次还放出假消息让太子殿下的人没能及时去营救。


    萧折渊这几日守在锦聿床前,赵太医说他毒入骨髓,毒发时会全身如凿骨之痛,毒发后体弱虚无,那人还时常入梦魇,片刻离不得人,他也不敢合眼。


    没曾想一朝圣旨下,要让他远赴南陵受监职,若是从前,他去就去了,必将闹得个天翻地覆,他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然而现在他得斟酌,锦聿的身体不能受冻,更别提长途跋涉去南陵。


    可也不能让他留在东宫,萧立恒不会放过他。


    接二连三的事让萧折渊没了好脸色,他脸色阴沉,浑身戾气勃发,凶悍强势,他低声道了一句,“一群废物。”


    闻言,蝶儿屏息凝神,将头埋得更低些,尘钦也连忙跪下,又听见萧折渊道:“孤让你操练影卫,这就是你操练的结果?杀几个无名小卒你就觉得很厉害了是么?”


    “属下知罪,属下一定督促羽麟卫多加操练。”尘钦头埋低,语气紧张。


    萧折渊冷‘哼’一声,“操练羽麟卫一事让蝶儿去,她现在身份暴露,不适合再去潜伏打探,你去准备一下启程去南陵的具体事宜。”


    “是。”


    蝶儿和尘钦退下,萧折渊又唤来尘冥。


    “殿下。”


    萧折渊起身,他眼神凛然地看向尘冥,“陆清影的死得有个人来抵罪偿还,不然他会怪孤,你派人去杀了他,他必须死,明白么?”


    “是。”


    ————


    长乐殿中地龙暖和,还另外放置了六盆碳火,对格外怕冷以及身体虚弱的锦聿来说正好,然而对于身体康健体格好的萧折渊来说,实在是太过闷热,他一进殿中来,就跟身处火笼一般,只能先褪去外衣,才朝里面走进去。


    锦聿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靠坐在床头,他眉眼饧涩,余光瞥到萧折渊进来,垂眸没多看他一眼,只是在那人坐在床边准备握住他手时,他无声躲开了。


    萧折渊压着眉头,抬眸看着锦聿,见他脸上的冷漠恨意,他冷声质问,“你在恨孤?”


    锦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冷若寒霜的恨意让萧折渊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抓住锦聿的手腕,厉声道:“不是孤杀的你阿姊,是萧折瑾杀的你阿姊,你的仇人是他不是孤!”


    锦聿挣脱他的手,‘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萧折渊气笑了,他眼神疯狂,“确实没有区别,萧立恒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杀妻灭族,孤亦是如此,如果你认为孤刻意瞒着你,知晓萧折瑾要去杀你阿姊还阻止你去救你阿姊的话…………那也没错。”


    萧折瑾看着锦聿愠怒的神情,咬紧的牙关,他凑近道:“你有那个命救么?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啪’!


    萧折渊被打了一巴掌。


    锦聿眼眶湿红,觉得这人厚颜无耻,‘我是没有这个命,但你也是真恶心,对着一个丑八怪都能下得去口。’


    他就不应该相信萧折渊,更不应该将报仇雪恨寄托到仇人之子身上,萧家人一丘之貉,为了权力地位不惜一切残害亲朋手足,连无辜的人都不会放过。


    他恨自己一念之差的信任,更恨萧折渊蛮横不讲理地禁锢自己。


    凭什么、为什么………


    到底走哪一步才是对的,到底要怎样才能为瑞王府和阿姊报仇,到底怎样才能脱离萧折渊的掌控…………


    “是么?”萧折渊嘴角勾起一丝危险的笑意,“那孤就恶心给你看。”


    说着,他神情阴翳地盯着锦聿,起身伸手宽衣解带,单膝跪上床,一把将神色惊慌的人拽到怀里,单手握住他的腰肢,抬起他的下巴吻下去。


    即便在这样热气熏天的殿中,锦聿的身体才堪堪回暖,手中的触感温凉,嘴唇也柔软带着凉意,却又从中尝出一丝醴泉的甘甜来。


    锦聿大病未愈,身体的力气还没恢复几分,但他眼中愤恨交加,浑身发颤,见推拒使得这人变本加厉,他便在这人伸进来时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下去,一瞬间,口中漫着血腥味儿。


    没想到萧折渊吃痛了也不放开,更加同他纠缠在一起,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死死地禁锢在怀中。


    萧折渊被气疯后完全丧失理智,等他回过神来时,才想起这人的阿姊才刚去世,做这档子事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他看着身.下的人痛到红着眼,泛着星星点点的泪光,还未大病痊愈的脸色苍白病弱,可怜得让人止不住心颤。


    萧折渊的心中闪过一丝悔恨,但做错的事没有回旋的余地,锦聿从头到尾都在恨他,都在想着离开他,从未有过留在他身边的念头,那就由他恨好了,一辈子恨他也无所谓,反正这辈子都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孤确实恶心,但哪又如何?”萧折渊俯身看着他,那双含情的眼眸此刻尽是阴暗疯狂,“孤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要是敢逃,天涯海角孤都会找到你,但下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萧折渊放着狠话,但看到锦聿病弱的面孔无力挣扎时,他心脏跟被细针扎似的,又痛又泛着密密麻麻的瘙痒,他俯下身细细温柔地啄吻锦聿,似乎在给他安抚,每当锦聿抗拒躲开时,他又会一次又一次的让他服软………


    最后,萧折渊将人抱去沐浴清洗时,怀里的人已经昏睡过去了,等把人抱回床上,他给人抹了药才抱着人睡过去。


    晨光熹微,陆小酒吃过早饭后来到长乐殿,他知道他哥大病未愈所以时常在昏睡,但走到床头时,他看到他哥脖子上、手腕上的红痕时,忍不住一怒。


    陆小酒跑到正在用膳的萧折渊跟前,“你、你不准欺负我哥!”


    萧折渊睨了他一眼,“小屁孩。”


    “我哥他不喜欢你!你强求他也不会喜欢你!”陆小酒怒道。


    萧折渊眼眸一凛,看得陆小酒心下一怂,却还是为他哥打抱不平,只听见他道:“这世上男人多得是,美人更是无数,你做什么非要缠着我哥,你还束缚他、夺走他的自由,你………””聒噪。”萧折渊眉眼不耐,“把人扔出去。”


    “是。”尘钦上前来,一把将陆小酒扛走了。


    “诶?!”陆小酒挣扎着,他大喊道:“放开我!放了我哥!殿下既然不喜欢他!又为何将他囚禁在深宫?!”


    萧折渊手一顿,他停箸,这世上之事哪有那么多明了的缘由,也大抵是他自己也琢磨不透,他随心所欲惯了,在某一刻,他强烈的想要这个人,非他不可,所以就想把人留在他身边,他想要的东西想方设法也会得到,无论成败。


    但萧折渊觉着,他待锦聿不错,他想要报仇,他允诺会给瑞王府一个清白公道,他不喜束缚,他也没将人禁锢着,这大雍、这天下,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为何偏偏想着离开他………


    这宫中雕栏玉砌、锦衣玉食,难道比不上外面的陋室粗粮?


    他若是想要一个名分,这太子妃的位置非他莫属,可那人弃之敝履,避他如洪水猛兽。


    里头咳嗽的声音将萧折渊的思绪拉回来,他起身进去。


    锦聿悠悠醒转,他轻喘一口气便连连咳嗽,萧折渊正要上前去扶他起身时,他躲开手,自己撑着爬起来靠坐在床头。


    萧折渊手一顿,看着这人脸色苍白几近透明,虚弱不堪,想着他的阿姊刚刚离世,昨晚确实是他不对,他收回手在床边坐下,接过春樱递过来的汤药搅了几下,抬眸道:“再怎么气孤你也得养好身子才有这个精气神………”


    ‘啪’!


    锦聿蓦地抬手掀飞了萧折渊手中的汤药,褐色的药汁洒了满地,一瞬间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萧折渊看着地上的药汁,想着还好是放着冷了片刻的,不然锦聿这手伸过来一掀,非烫伤他不可。


    萧折渊吩咐春樱再去盛几碗来,春樱不明所以,但还是让宫人端了几碗过来。


    他转眸看着锦聿,“实在是气孤你就撒出来,别闷在心里,不过这些汤药也就浪费了,不如你还是打孤几巴掌消消气?”


    “…………”锦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唇色惨白无血色。


    萧折渊见状,又重新端来汤药,吹冷之后喂给他喝。


    但锦聿没喝,两个人僵持着,一个不松手一个不张嘴。


    一向身居高位受人侍奉谄媚的太子殿下,此刻完全没有要哄人的那种意识,他眉眼一凛,厉声质问,“你到底要如何?”


    ‘是你要如何?’锦聿觉得这人蛮横无耻,‘你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关着你?”萧折渊觉得可笑,他勾唇,“难道孤对你不好么?你做什么非要离开?”


    “即便孤现在放你离开,你又能去哪里?回乡下?”萧折渊抓住他的手腕凑近他,“你觉得萧立恒会放过你么?你一旦出了东宫,他立马就会派人杀了你,即便你的身体能撑着离开,但你又如何护着你弟弟?”


    萧折渊在威胁他,可说的也是事实,即便他能逃脱萧立恒的追杀,可以他的身体状况根本护不住小酒。


    锦聿愤恨不已,他眼眶红润地瞪着萧折渊。


    他想报仇,不仅赔了自己,还赔了阿姊一条命。


    真是蠢………


    萧折渊摸着他的脸,他轻吻上去,“锦聿………孤知道你难过,但孤从来没有想过杀你阿姊,萧折瑾派人杀你阿姊那天晚上孤也不知道,可孤会杀了萧折瑾替你阿姊报仇………”


    锦聿心如绞痛,他撇过脸推开萧折渊,许久之后他道:‘送小酒回乡下………麓山村是他和阿姊的家乡…………’


    ————


    “不行。”


    陆小酒一听锦聿要送他回乡下去,连连摇头,又坐回床上抓住锦聿的手臂,“哥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陆小酒说着,免不了眼眶湿润,“爹娘走了,阿姊也走了………我就只剩下你了,你还赶我走………那我真的成没家的孤儿了………呜………”


    ‘胡说什么?’锦聿蹙眉,‘我哪里赶你走了?你在这里很危险,我不放心你。’


    “再危险能有哥的处境危险么?”陆小酒道:“哥,我不怕,我就跟你在一起,如果我回乡下了,我就不知道你的情况,你也不知道我的情况,我担心你………”


    锦聿无言,陆小酒一向依赖人,让他去了乡下肯定孤独可怜,况且一旦去了乡下,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了,估计他死前都会操着这份心,念着他的状况。


    但在长安城的处境也危险,元隆帝想除掉他,必然不会放过陆小酒。


    他就只剩这么一个亲人,不想看到他出事。


    “哥………”陆小酒抱着他的手臂,“别让我一个人回乡下,你在哪儿我家就在哪儿,我要陪在你身边。”


    锦聿还是不说话,最终他轻叹一口气,罢了,只要看着他,不离开他的视线就好,他也舍不得小酒一个人回乡下,只是想着乡下是安全的,即便见不着面了,只是他平安就好。


    “哥………”陆小酒看着锦聿苍白好像又消瘦几分的脸庞,“你别难过,别责怪自己,都是那些人的错,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一群坏人的行为去责怪自己选择的事情。”


    锦聿瞥了他一眼,‘知道了。’


    陆小酒一笑,“阿姊她说要我们好活下去,所以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辜负阿姊的嘱托。”


    锦聿颔首。


    前些日子,司徒悠已启程回京,今日抵达长安,他立了功凯旋,朝廷也没怠慢,命太子殿下亲自出城迎接,司徒悠上朝复命后,元隆帝一朝圣旨下,赐封他为镇北将军,从二品。


    “末将谢主隆恩。”司徒悠叩首。


    “镇北将军骁勇善战,且年轻有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要替朕守卫好这大好河山。”元隆帝的话看似夸赞,实则另有提点。


    司徒悠心中冷笑,回道:“末将等不辱使命,誓死效忠大雍江山。”


    元隆帝一笑,未语。


    从太和殿出来,太子殿下的马车等在门外,尘钦上前来,“镇北将军,殿下有请。”


    司徒悠哼笑一声,“你小子消息还挺灵通,这圣旨才刚下,你就知道我被赐封了。”


    尘钦笑笑不言,没点本事怎么跟随殿下。


    萧折渊挑开车帘,“别废话,赶紧上来。”


    “我有事,晚上再去你那儿。”说完,司徒悠拔腿正准备走,身后的萧折渊又道:“你想见的人在孤的东宫。”


    司徒悠一顿,他大惊失色,“你知道我想见谁?你都知道了?!”


    “白痴。”萧折渊没好气道,他放下帘子不再搭理他,司徒悠却急急忙忙上去了。


    去了北境三个月,司徒悠那浑身吊儿郎当的气质褪去了几分,那经过征战沙场的杀戮血腥洗礼过后的气质,更加凌厉凶悍,也不再是从前嬉皮笑脸的少年郎了,如今多了几分沉稳稳重。


    萧折渊给他讲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听闻陆清影被杀的消息,他一怔,想起往日陆小酒偷偷背着他阿姊和他见面,也没能正式拜访介绍一下自己,没想到就先出了这样的事………


    回到东宫时,锦聿正在喝药,陆小酒撑着脑袋百般聊赖,长乐殿的门入了秋后便一直紧闭着,殿中暖和舒适,除了锦聿,进里面的人都要褪去外衣才舒服自在。


    门被打开,陆小酒望过去,见是太子殿下,他起身站着,结果看到他后面跟着的人时,愣在原地傻眼了。


    “子卿哥?”陆小酒讶然出声,“你回来了?”


    锦聿原本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听到陆小酒的声音才抬头望去,他看向司徒悠,又看向陆小酒,对于两人的认识感到奇怪。


    陆小酒也反应过来,眼神怯怯地看向锦聿。


    场面顿时僵住,萧折渊无所谓,他落座在锦聿身边,这时司徒悠打着哈哈道:“好巧啊,原来大家都认识啊,那个锦聿………我和小酒老早就认识了,没想到他哥就是你啊,早说嘛,哈哈………”


    怎么那么像拐走人家弟弟,结果被发现了来解释的?


    锦聿没搭理他,只是看着陆小酒,陆小酒瞬间不敢说话了。


    萧折渊一副看好戏的神态,他撑着脑袋,见司徒悠给他使眼神,装作视而不见。


    又不是他勾搭人家弟弟。


    锦聿起身回寝殿中去,陆小酒连忙跟进去。


    见状,司徒悠立马坐在萧折渊身边,一脸八卦,“这是真的假的?专宠小侍从谣言变成真的了?你俩搞在一起了?”


    “你说话真的很粗俗。”萧折渊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我一介武夫你能指望我说出什么好话?反正就这么个意思,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不对不对,看刚才那样子他好像不喜欢你,不是吧,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也有强留一个人的时候?”司徒悠震惊。


    “你说话真难听。”萧折渊白了他一眼。


    司徒悠呛他,“你就是听不得实话,孤独终老的命格你是。”


    “滚。”萧折渊驱客。


    司徒悠闭嘴了。


    寝殿中,陆小酒顶着让人头皮发麻质问的视线,他乖乖道:“我之前给哥说过要留一封信的朋友就是他………司徒悠。”


    ‘阿姊知道么?’锦聿问。


    陆小酒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连忙道:“不过他人很好的,和那些人不一样,哥他不一样的………他不是坏人………”


    锦聿没有多说,‘出去。’


    “哥你生气了么?”陆小酒走近他,“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下次不会了,他真的是个好人,他是我的朋友。”


    ‘…………’锦聿沉默不言,倒也犯不着生陆小酒的气,有朋友很正常,只是他瞒着他跟阿姊交朋友也不说,万一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哥?”陆小酒小心翼翼叫他。


    锦聿抬眸,‘我没生气,去见你朋友吧。’


    陆小酒见锦聿真的没生气,一瞬间雀跃起来,他转身出去。


    不多时,萧折渊进来,他见靠坐在床头的锦聿盯着某处发呆,忽然想起来这人除了舞刀弄剑,好像没什么别的爱好,现如今外面天冷,也练不了剑,只能干坐着发呆无聊………


    萧折渊坐在床边,他握住锦聿的手,感受到那想要躲开又忍下来的动作,他道:“明日一早,你与孤出发去南陵,你弟弟也要跟着么?”


    锦聿抬眸看向他,眼中坚定,‘我在哪儿他就必须在哪儿。’


    “好。”萧折渊应声。


    晚间用膳,司徒悠也留下来一起,他看着往日那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太子殿下,给人盛汤夹菜剔鱼骨,简直体贴细致入微,然而没换来人家一个眼神,他还乐此不疲。


    受虐狂吧这是,还是他不懂得这其中的情趣?


    他转眼一看,见陆小酒也在给他哥夹菜,看着他哥吃下去了才放心。


    不是、多大人了还盯着吃饭?


    不过这殿中也太热了,萧折渊都虚成这样了?


    “这天气有那么冷么?你们都不热的?”司徒悠一瞧六盆碳火,这才深秋啊,到了冬天不得冻死?


    “爱吃不吃,不吃滚。”萧折渊眼帘没好气地一抬。


    “我不就问一句嘛。”司徒悠不服气道。


    陆小酒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解释道:“我哥他身体不好,不能受冻。”


    “哦哦。”司徒悠一瞬间反应过来,难怪他看锦聿脸色不太好,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原来如此,真是罪过罪过,他抱有歉意道:“不好意思啊,你多吃点,瞧你瘦的………”


    “……………”萧折渊&陆小酒。


    自觉说错话的司徒悠立马闭嘴。


    锦聿最不自在的一点就是别人把话题牵引到他身上,讨论他的问题,但他没什么情绪,只是没胃口,就想借此停箸起身离开。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感受到两人怨恨的目光,司徒悠试图解释,最终只能缩起来装鹌鹑。


    南风馆———


    长安唯一一所好男风的场子,里头千奇百怪,男子多样多姿,有以男子之身侍奉的,也有装扮成女人模样的那般恶趣味的,白幼瘦和高大威风的风格都有,断袖之风正盛,这里头的生意也如日中天。


    羽麟卫的影卫扮作客人的模样混在人群中,他看着萧折瑾左拥右抱,喝的酩酊大醉,如一滩烂泥,最后被两个小倌搀扶着回到厢房,不多时便听见里头吟哦的娇媚声,他朝不远处便衣隐身的影卫使了个眼神。


    影卫瞬间得令,他绕到窗子外头,站在屋檐上,朝里头吹了一口迷雾。


    不多时,影卫进了厢房,两个小倌衣衫不整,已昏睡过去,而萧折瑾迷迷糊糊半睁着眼睛,胸膛袒露着,一片荒淫无度的景象。


    “你、你是谁…………”萧折瑾察觉到危险,恢复了一丝清明,他顿时想爬起身,然而手脚发软,一个踉跄又倒下去。


    “来、来人………”萧折瑾只能恐惧地往后退,他看着这人忽然亮出一把匕首,色厉内荏道:“你你你、你敢杀我!我可是当朝二皇子!我让我父皇诛你全族!不信你试试!别、别过来………”


    蓦地,那影卫举着匕首飞身上前。


    “啊———!”


    浓郁黑夜下,阴风阵阵,尘冥立在南风馆的屋顶,他瞥了一眼从南风馆飞身而出的两个影卫,冷声问道:“死了?”


    两个影卫颔首。


    “回去复命。”尘冥道。


    三人飞身没入黑夜中。


    第32章 南陵 “锦聿,总有一天孤会让你心甘情……


    翌日, 当朝二皇子惨死南风馆的消息瞬间惊动整个长安城,二皇子萧折渊,因得元隆帝和君后从小宠溺疼爱, 骄奢淫靡, 作风纨绔张狂, 欺男霸女是常事, 元隆帝对于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背后还有君后撑腰, 纵容无度,也使得他愈加猖狂, 也让一些被他欺压的人苦不堪言, 没曾想有朝一日以最不体面的法子死在南风馆。


    听说是被人贯穿心脏,死时受到剧烈惊吓,双目怒睁,死状极其惨烈, 生前作恶多端,死了也是活该。


    那尸体抬回宫里时,柳君彦当场晕厥, 元隆帝龙颜大怒, 命人彻查此事。


    “萧折渊!!”柳君彦清醒后怒不可遏, 砸了整个未央宫, 满地碎瓷碎玉, 他双目怒瞪,心中悲切,“一定是他干的!一定是他!我要杀了他!”


    “君后………”小太监和几位宫女都不敢上前。


    “杀我儿………”柳君彦双目噬泪,他一脸颓废,恍然间就没了精气神, “淮允死了………死了……”


    那这皇位怎么办………


    绝对、绝对不能让萧折渊得逞,必须杀了他!


    柳君彦不知道想些什么,忽然气极反笑,“以为杀了淮允,那皇位就唾手可得么?哼!做梦!”


    他不好过!萧折渊也别想好过!


    “让镇西将军来见本宫!”柳君彦厉声吩咐道。


    “是。”小太监得令赶紧下去了。


    这时袁福走进来,立马伏跪下去,柳君彦一怒,抓起桌几上的茶盏砸在他脑袋上,他目眦尽裂,吼道:“本宫不是让你看着他么?!为何让他去南风馆?还让他死在那里!”


    “君后恕罪,奴才千叮万嘱让二皇子听您的吩咐,但、但二皇子不听奴才的………奴才拦不住他、奴才罪该万死!”袁福言辞万般恳切。


    柳君彦闻言落下泪了,“蠢货………生了个蠢货………”


    他对萧折瑾是又爱又恨,恨他碌碌无为整日不学无术,还不听劝导,但那始终是自己的亲骨肉,他怎能不心痛。


    东宫————


    听了尘钦禀报抬回尸体到太和殿时,元隆帝以及百官的神色,可谓多彩缤纷,萧折渊心情尚佳,他放下茶盏,喜上眉梢,“死一个萧折瑾算什么,不成气候的废物,那些个老东西倒是眼瞎心盲,再碍着孤,除掉也无妨。”


    “属下担心君后恐怕会使绊子,殿下此番前往南陵,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君后往元隆帝那儿一吹枕边风,这朝中上下恐怕由他掌控了。”尘钦不安道。


    萧折渊却不以为然,“如今朝中偏向萧折瑾的党派已自乱阵脚,柳君彦即便想拉拢这些人,也需要一番功夫,不过萧折瑾已经死了,此人野心不小,即便自己当不上皇帝,也要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上位。”


    尘钦一惊,“殿下的意思是,君后会另择皇子扶持?五皇子?”


    萧折渊拧眉,“孤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孤如何知晓?你派人盯着便是。”


    “是。”尘钦道。


    “收拾东西启程吧。”萧折渊起身。


    尘钦这几日已然置办好前往南陵的一切事宜,但此番前往乃是受监职一事,意在除瘟疫,置办不宜招摇惹眼,除了太子的衣食住行得谨细些,其余的都以平常为主,不过还有一个人的,尘钦可谓是更加细致入微了。


    长乐殿院中,锦聿不明所以地看着陆小酒和司徒悠站在一处,见陆小酒支支吾吾的,锦聿蹙眉,‘你不想同我一起去?’


    “我、我………”陆小酒纠结不已,可怜巴巴地看着锦聿,他想跟着他哥,但、但也想同子卿哥在一块………


    锦聿神色不悦,他看向司徒悠,司徒悠立马保证道:“我一定会照顾好小酒的!你放心!”


    锦聿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陆小酒,见他还做不出选择,道:‘你长大了,有自己做主的权利。’


    说完,锦聿转身就走。


    “哥我………”陆小酒恋恋不舍,但锦聿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萧折渊扶着锦聿上了马车,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人,随即也上去。


    马车里尘钦布置得谨细,他特意选择形制宽大豪华的马车,里头放置了被褥安神香,四周密不透风,车窗那边用厚实的帘子遮住,还放了两盆碳火,就为了锦聿行路途中休息时舒服暖和。


    锦聿自然发现了这些细节,只觉得一进来铺天盖地的暖意,他坐在车窗边,掀起一点帘子,见陆小酒和司徒悠还在朝这里看。


    他放下帘子,脸上看不出情绪来。


    萧折渊坐在他身边,他道:“你阿姊的仇,孤替你报了一半。”


    锦聿不解地看着他。


    萧折渊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人往怀里带,“萧折瑾已经死了,虽然他只是其中一个,不过允诺你的事情孤做到了。”


    锦聿蓦地愣了一下,见萧折渊笑道:“难道孤没有奖励么?”


    锦聿瞥了他一眼,转过头视而不见。


    见状,萧折渊倒也不恼,他两指掐住锦聿的脸颊掰向自己,低头吻住冰凉的唇瓣。


    搭在腰上的手掌将人搂紧,萧折渊深吻过后,捧着锦聿的脸在唇上啄吻,渍渍水声,马车缓缓行驶着,除了车轱辘的声音,外面很是安静,所以显得马车里这暧昧旖旎的声音格外刺耳。


    锦聿眉头皱得更紧,他双手抵在萧折渊胸前,想要推开他,但萧折渊拽住他的手后,他就没再挣扎了。


    萧折渊顿时欣喜若狂,以为这是怀里人示好的意思,他不由地加深了这个吻,百般温柔、百般呵护…………


    前往南陵少说也得有个八九天,天色暗下来时,考虑到锦聿的身体不宜过度颠簸劳累,行至一家客栈便稍作休整,明日再出发。


    此次随行的除了医官外,还有守卫太子殿下安危的几百名士兵,行路中,锦聿体力不支已昏睡过去,萧折渊将人抱下来进到客栈里。


    锦聿醒来时,屋里安静,隐隐约约能听到楼下的谈笑声,他肚子‘咕噜’一叫,爬起来披上月白大氅就出去找吃的。


    这客栈雅致简朴,弥漫着一股芸香的气息,锦聿穿过走廊准备下去找点吃的,他脸上戴着一半面具,另一半暴露在微弱烛火下,看起来冷白病弱,又与阴郁交织着。


    这时一名喝得烂醉如泥的男子跌跌撞撞上楼来,一个不留神撞得锦聿身子一偏,他及时扶住阑干,冷冷地看过去,那男子见着锦聿后一脸痴相,浑浑噩噩的仿佛看见了仙子一般。


    “美、美人………嘿嘿………”那男子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伸手就要摸锦聿的脸,“嘿嘿………给小爷摸摸………啊!!”


    锦聿抓住他的手往后一折,随即将人踹下楼去。


    那男子鬼哭狼嚎,瞬间酒醒了,他指着锦聿,“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小爷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知好歹!”


    男子话音一落,随即便涌出十几个打手来,蜂拥而上,锦聿站在原地不动,‘嗖嗖’两声,身后的暗器击中前头的打手,暗处的影卫飞身下来,一时间,那帮人四处张望提防。


    “大胆!太子殿下的人你们也敢动?!”尘钦怒喝一声。


    那醉酒的男子懵了,其余人也瞬间胆颤惊心观望起来,“太、太子殿下………”


    门口的风吹进来,锦聿转身准备回去,这时,萧折渊从楼上下来,衣着华丽、面容俊美无俦,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众人,那尊贵又凌冽傲气的气质令人畏惧,他的目光继而落在锦聿身上,走下来与他站在同一处。


    “这下面不如屋里暖和,你要做什么吩咐下人去做就好了。”萧折渊温声道。


    锦聿闷不吭声。


    “陈宝呢?怎么伺候的?”萧折渊气质威严,目光却紧盯着锦聿。


    这时陈宝急急忙忙跑进来,跪下,“殿下恕罪,奴才本想到后厨来让人给公子做点吃食,一时忘了时辰………”


    “那还不快端上去。”萧折渊不悦道。


    “是。”陈宝战战兢兢地去了。


    萧折渊睨了跪在地上的男子一眼,拉着锦聿回到屋里。


    尘钦抬了抬下巴吩咐影卫,“把人带出去处理干净,莫要惊动殿下和锦公子。”


    “是。”


    “不、不要…………”那男子恍然回神,一时惊骇,“太子殿下饶命啊!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求呜………”


    影卫用抹布堵住了男子的嘴,将一行人都带了下去。


    用过膳食,陈宝又端上汤药,这汤药每日都要喝上一盅,先前锦聿每每不是喝了吐,就是倒给盆景,此后萧折渊不是自己盯着他喝,就是让人盯着,锦聿也连喝了一个月。


    “往后孤在你床头挂个铃铛,若是你醒来没人,你就摇铃。”萧折渊吹冷汤药,递过锦聿嘴边。


    ‘…………’锦聿沉默着喝下,谁知还没咽下去,萧折渊忽然掐着他的下巴抬起来,眼神晦暗不明,“聿儿倒是乖巧顺从,也不反抗孤了,就是这不情不愿的模样看得孤心烦。”


    锦聿眼神一暗,蓦地掀了他手中的瓷碗,‘啪’的一声在地上碎裂,满地碎片,他盯着萧折渊不说话。


    萧折渊看着地上褐色的汤药,气笑了,他咬着牙倾身上前,掐住锦聿的下巴狠狠吻上去,随即将人扑倒在床上。


    他抓住锦聿用劲击打他的双手,撬开牙关探进去纠缠…………


    片刻后他给锦聿喘气的机会,他摸着锦聿的脸,眼中疯狂强势,“锦聿,总有一天孤会让你心甘情愿的留在孤的身边。”


    话音刚落,锦聿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萧折渊一脸无所谓的态度,他伸手解开锦聿腰间的衣带…………


    将人狠狠地占.有………


    第33章 瘟疫 “不准想他,不准念着他。”……


    萧折渊顾着锦聿的身体, 没把人往死里折腾,但心中怒火难平,仅仅一次也做得狠了些。


    翌日他把人叫醒, 锦聿迷迷糊糊睁开眼, 缓缓清醒过来, 他忽然抓住萧折渊的手报复性地在他虎口处狠咬了一口, 手上立马见血,萧折渊眼神阴鸷地盯着人, 却由着他咬。


    他心想,兔子急了还咬人, 这句话形容锦聿再合适不过了。


    等锦聿松开口, 虎口已经猩红糜烂,萧折渊不以为然地勾唇笑道:“你打孤一巴掌,孤吻你一下,昨晚上你在孤的肩膀上也咬了一口, 现在算扯平了吧?”


    锦聿没见过萧折渊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一次又一次招惹他,不允许他反抗, 不仅需要逆来顺受乖乖就范, 还得表现出一副乐意的样子。


    锦聿瞪着他, 一巴掌差点就甩过去, 但想想这人无耻的程度, 他只能强忍着。


    萧折渊见状,怕给人气出好歹了,他只好退让一步,“只要你乖乖的不想着离开,你想要的, 孤都可以给你。”


    这人如风中残烛,他也怕把人逼急了适得其反,可他慢慢回神反应过来,这人富贵不淫贫贱不移,不贪婪不屈服,唯一想要的就是离开他。


    “聿儿。”萧折渊眉宇间透着一股厌世的情绪,一双含情眼看着锦聿,“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这样对你的身子不好,也惹得孤心烦,太医说你的毒病入骨髓,只有三年期限,你说你要是这期间有个好歹,你还能有命活着离开孤么?你弟弟可只有你了。”


    锦聿眼眶染上绯红,他怒视着萧折渊,最恨这人话里话外的威胁,他最终没忍住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萧折渊觉得自己受虐又犯贱,司徒悠那二货说的没错,他是受虐狂,见不得这人萎靡不振的模样,非要把人激怒了讨人厌了才舒服。


    ————


    早膳过后启程前往南陵,今日出了点太阳,路过景禹镇时,外面一阵喧嚣热闹,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萧折渊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随即叫道:“停车。”


    他抬手搂住锦聿的腰,见人淡漠地抬眸,他伸出另一只手掀开帘子,“外面有杂耍的戏人,看看?”


    锦聿缓缓看过去。


    口吞吐火、双手下油锅,胸口碎大石,锦聿都不是很感兴趣,看了几眼就挪开了,倒是那舞剑弄刀的壮汉他多看了几眼。


    表演结束,观众又一阵欢呼,萧折渊垂眸见怀里的人多看了几眼耍大刀的,便朝尘钦抬了抬下巴,“赏。”


    尘钦得令,拿了一袋子碎银放在那耍大刀的壮汉碗里,其余的也都赏了一些。


    放下车帘,马车又继续行驶着,萧折渊回过头见锦聿神情恹恹,脸庞洁白无瑕,墨黑的眉眼冷淡,天气暖和了,唇色有了几分血色,他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锦聿压着眉看他,萧折渊低头吻住他的唇,抓住放在他胸膛的手,搂住人细细啄吻,怀里人这副乖顺的模样让他很是受用。


    至于情不情愿的………只要人在他身边就好。


    南陵隶属于益州一座偏僻的地方,这里地势陡峭、峰回路转,天气状况入了秋便是湿冷,抵达南陵的那一天阴雨绵绵,益州刺史早早出城迎接。


    早些年前,萧太祖领兵征战,为巡游时方便,在各州都建立巍峨雄伟的宫殿,益州亦然,修筑桓阳宫位于坐北朝南的洪福街,据说宫殿里头有一个天然温泉,有温润养颜、调理脾胃的功效,本想入主桓阳宫后就拉着人去泡温泉,但想想此行的目的,只好先处理正事了。


    南陵突发瘟疫是在一个月前,如今感染人数由刚开始的几十人传染到几千人,全都被安置在犄角旮旯的苍生巷里,由官家派兵驻守,防止传染的人四处逃窜再祸及他人,南陵的大夫也都被叫去医治,然而至今未找到医治的法子,传染死亡人数一天比一天增多,就连医者也感染身亡。


    萧折渊和随行的太医一起去了苍生巷,所有人黑布覆面,看到苍生巷凄惨的景象时都不免一怔,这里一片灰暗蒙尘,染了瘟疫的人浑身发黑,脸上蔓延着黑色纹路,瘦得骨骼凸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那些大夫穿梭在躺得横七竖八的老百姓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喂人。


    萧折渊瞥见不远处的尸身,不知死了多久,脸颊消瘦凹陷,因着染了瘟疫的原因,已经开始腐烂,弥漫着一股腥臭味,他眉头一拧,语气不悦,“死了的人为何不抬出去?”


    刺史林大人心下一惊,连忙道:“回禀殿下,这瘟疫名叫骨莲疫,唯有火化才能将这人身上的瘟疫去除,一些家眷不舍亲人尸骨无存,不愿火化,再者抬出去会传染其他老百姓,所以………”


    萧折渊蓦地一脚踹上去,见林大人倒下后又连忙爬起来跪着,他语气冷硬,“是怕传染他人,还是怕传染自己?不火化难道等着传染全城的人么?林大人,朝廷授予你这个官职是管辖他人,莫非林大人勤政爱民,百姓小小的意愿也照听不误?”


    “微臣知错!请太子恕罪,微臣立马让人将尸体抬出去烧了。”林大人战战兢兢道。


    萧折渊冷哼一声,“在这附近建一个火葬场,开辟一条通道,避开人群,所有因传染死亡的人通通火化。”


    “是、是。”林大人连忙下去。


    随行的太医正在诊脉探查,萧折渊问道:“如何?”


    “回殿下,这骨莲疫一旦感染唯有解药才能医治,现如今,微臣与几位大人只有试一试能否研制出解药来。”太医道。


    “那现在可有预防的法子?”萧折渊又问。


    “这骨莲疫畏热忌寒,有一种草药叫回响,有驱寒之效,晒干之后磨成粉齑混水服下,只要不接触感染人群,方能起到预防的作用。”太医道。


    “传令下去,大量购买一种名为回响的草药,按照太医的法子磨成齑粉,撒在各地井水中。”萧折渊吩咐道。


    “是。”尘钦道了一声。


    回到桓阳宫,进门前宫人给萧折渊撒上药汁驱邪,他沐了浴换上一身衣裳才去找锦聿。


    “往后除了孤,不准任何人踏入寝殿,每日的膳食由陈宝送到门口。”萧折渊走到门口时叮嘱尘钦。


    尘钦得令后下去。


    萧折渊还惦记着宫里的温泉,等人睡醒了之后就拉着锦聿去泡温泉了。


    清澈纯净的温热泉水漫过胸膛,雾气朦胧宛如人间仙境一般,锦聿一动不动地靠着石壁坐着,见萧折渊只穿着亵裤走过来,他抬眸看着他。


    萧折渊坐在他的身边,将人搂在怀里,感受到掌心下的柔韧细腻,他不免心猿意马,垂眸看着怀里的人,锦聿右脸的疤痕时常被他忽略,就像那天那低贱的男子见着了他半张脸就痴迷了一般。


    如果没有这个疤痕,锦聿应该长得极美,萧折渊想着,看着锦聿淡然的脸色,他突生一股戏谑之意,勾唇一笑,手不由地往下,“聿儿想不想试一试在这池子里与孤来一场巫山云雨………”


    锦聿冷漠地抬眸,当萧折渊低下头来时,他还未躲开就被萧折渊掐住脸颊吻住,他也并未挣扎,如同一块硬邦邦的木头,却被萧折渊密密麻麻的吻和抚.摸逐渐软化。


    萧折渊为怀里的人疯魔,啄吻他温凉的唇,感受他的柔软,但没有真的来一场巫山云雨,只是抱着人亲了个够,因为他看着怀里的人趴在他的胸口喘息,只觉得这人身子骨太差了,接个吻就气喘吁吁的。


    “聿儿知晓骨莲疫么?”萧折渊亲吻他的嘴唇同他闲聊,谁知锦聿忽然眼神清明,抬眸看他,他讶然道:“你知道这个瘟疫?”


    锦聿迟钝了片刻,他想退开,萧折渊却搂着他不放,他只好道:‘南陵传染的是骨莲疫?’


    萧折渊颔首,“听太医说骨莲疫的毒气会使经脉瘀血堵塞,从而形成纹路导致蔓延,人也跟着发黑,至今没有解药可医治。”


    锦聿沉默着,片刻后他看着萧折渊,‘谢承云擅长制毒,或许他可以医治。’


    从怀里人的嘴巴里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萧折渊心中极其不爽,他抬起锦聿的脸,“聿儿很想见他?”


    ‘…………’锦聿漠视着他,若不是瘟疫害人不浅,他真的多余跟这人搭话。


    “他擅长制毒,为何不可以解你的透骨寒?”萧折渊又问他。


    锦聿转身就想离开,萧折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石壁上,一只手垫在他的后背,他厉声命令道:“不准想他,不准念着他。”


    说着,吻就落下来,锦聿愤怒不已,猛地一把推开他,反手扇了他一巴掌,他没觉得这人是吃味了,反而是寻个理由戏弄他。


    萧折渊眼神冷冽,他抓住锦聿的肩膀,不顾人的意愿强行吻上去,来了一场真的巫山云雨。


    锦聿细长苍白的手攀上石壁,想爬上去逃离,却被一只大手覆上来十指相扣,缠.绵.悱.恻中,温泉随之波动.荡.漾………


    事后,萧折渊抱着被折腾得不轻的人回到寝殿,虽然最后那人恼怒地朝他摔碗扔枕头,但他依旧不悔。


    第34章 伺候 “孤的手语学得八九不离十。”……


    朝廷派下来的御医连续诊治了几天也依旧不见起效, 但好在传染速度抑制下来,之前天高皇帝远,林大人自己当起了土皇帝, 虽不至于腐败到贪污腐化的程度, 但一人高枕无忧, 对于百姓的死活敷衍了事, 若不是太子殿下的到来,恐怕这益州早晚沦陷。


    萧折渊等了几天也不见御医的结果, 苍生巷的老百姓生不如死,夜夜痛哼, 勉强压制的药物一口一口灌下去也不见好到哪里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吩咐尘冥去把谢承云抓来。


    而此时此刻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谢承云正悠哉在酒楼里大吃大喝,忽然看到如同鬼魅一般的羽麟卫,吓得饭也不吃酒也不喝了, 拔腿就跑。


    他心中怒骂,萧折渊这个死人!真他娘的小气!他要是活着!绝对不会让他如意!!!


    桓阳宫的寝殿比不上东宫大,但同样的华丽奢侈, 沉香木大床铺了几层褥子, 柔软暖和, 罩着飘渺薄绡若隐若现能看见床上的人, 殿中放置了火红的碳火, 温暖得让人忍不住畅快酣睡,又有云顶檀木做梁,轱辘钱样式的窗棂,尽显尊贵奢华。


    锦聿悠悠醒转,目光被床头晃动的东西吸引, 他定睛一看,那里挂着一个铃铛。


    锦聿一愣,过后他爬起身,盯着铃铛发呆,片刻后他忽然伸手拨了一下,清脆的一声铃响,屏风外传来脚步声,锦聿以为是陈宝,结果一看。


    萧折渊从屏风外绕进来,他见锦聿撑着一只手起身,一只手正在拨动铃铛,身上的被子滑落,和人一样白润的里衣敞开了一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萧折渊心情舒畅无比,他勾唇一笑,“没有想到进来的是孤吧?”


    锦聿靠坐在床头无言。


    萧折渊端进来膳食和汤药,喂他吃下。


    “南陵不比长安,这里瘟疫肆虐,又湿冷,你若是嫌无聊,可以在宫里转转,但不能去人多的地方。”萧折渊叮嘱他。


    锦聿摇头。


    好声好气说话时,锦聿也能好好回答他,但通常两个人不太对付,萧折渊的性子蛮横,我行我素惯了,见不得锦聿忤逆他,更见不得他如此低声下气讨好一个人,锦聿却还弃之如敝履,他执拗地用错了方法,直到再次寻回这人时才醒悟过来。


    而锦聿前十二年为玄鹰阁卖命,性子冷漠毫无温情可言,更谈不上欢喜这件事,尤其是萧折渊这般强制性地禁锢他,他心中只会厌恶,在他看来,不过是从替玄鹰阁卖命后,又为了自己做了一场交易。


    晌午,萧折渊去书房议事,锦聿闲来无事便在想陆小酒现在在干嘛,也不知道是在东宫还是去了将军府,应该不会,小酒虽然贪玩,但是有分寸,断然不会贸然去人家家里。


    可是那人是司徒悠,小酒似乎对他有情谊,三番五次念着他的好,只是锦聿不知道小酒的情谊是喜欢还是只是朋友。


    胡思乱想中,锦聿靠在窗边的榻上睡过去,等再次清醒过来时是在床上。


    未央宫———


    柳君彦被册封后,他的兄长柳钧明也因镇国公府反叛一事平乱有功,被封为镇西将军,手握西南骑兵兵符,西南一带任他调遣,他被柳君彦召回宫里,进到未央宫就看到柳君彦迎上来。


    果然富贵养人啊,从前风尘气息的小倌到如今珠光宝气的君后。


    “与兄长多日未见,兄长怎同我生疏了?”柳君彦笑不达意,眼底的阴霾藏不住。


    “君后有话不妨直说,何必同我来这出兄弟情深。”柳钧明直言道。


    柳君彦脸色一变,也不同他虚与委蛇了,他冷笑一声,“兄长忘性可真大,端上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兄长一点也不记好。”


    “你什么意思?!”柳钧明像是被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道:“今日君后召我前来,莫非是要探讨前尘往事了。”


    “前尘往事?”柳君彦觉得可笑,“错了,不是探讨,而是让你谨记,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天,兄长应该感恩戴德。”


    “你到底要如何?”柳钧明从来就看不起他这个小弟,仗着一副好面孔好身段,干着那等见不得人的肮脏龌龊的事情来谋生,即便当了君后又如何,谁见了倌人不唾一口。


    “我想要兄长手里的兵符。”柳君彦道。


    “你想要造反?”柳钧明一惊。


    “我可没这个胆量,我不过是为了防身罢了。”柳君彦说。


    “哼,你天天待在宫里,谁敢行刺你,调遣几万士兵的兵符岂是轻易就能交出去!”柳钧明怒斥他。


    “柳钧明!”柳君彦一怒,“你不必在本宫面前阴阳怪气,你倒是能文能武过得潇洒,可你能走到今天全靠我!是我靠着这张脸委身于他人!给你凑足了读书的钱!给你谋了一条财路!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批评我!爹娘倒是疼你!说我长得不男不女像个妖精,可你呢?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柳钧明被他说得脸面全无,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我儿子死在萧折渊手里,他一旦登上皇位,你我都得给先皇后陪葬!”柳君彦目眦尽裂,眼里疯狂,“本宫能让你走到今天当上镇西将军,也能让你滚回家去当个乡野村夫!”


    萧折瑾死了,如今朝中局势混乱,各党派纷纷观望,谁要是有点苗头,谁就是被拥护的主,三皇子母家势微,必定斗不过其他几位,但胜在好拿捏,五皇子年幼,萧折瑾死后,元隆帝重新将目光放在小儿子身上,他的母妃是东方家族的嫡女,朝中交好的人不少,而太子殿下,拥有一支龙骑军,无人不畏惧。


    他要扶持一位皇子上位,最好的人选只有三皇子………


    柳钧明敢怒不敢言,只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


    晚间用膳,萧折渊给人剔鱼骨,这鱼汤纯白鲜美,他又盛出一碗冷着,因怕宫人不甚感染传染给锦聿,萧折渊遣散了寝殿的宫人,没了人伺候,事事都是他亲力亲为,照顾起人来倒是熟稔。


    萧折渊自嘲一笑,“孤这辈子可就伺候过聿儿一个人。”


    锦聿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赵太医开的药方有治嗓子的功效,这都喝了一月有余了,怎的不见有所好转?”萧折渊疑惑,他一把掐住锦聿的脸颊,“张开嘴孤看看。”


    锦聿紧抿着唇不悦地看着他。


    他脸颊肉少,可是被萧折渊这样捏着,挤出一些脸颊肉来,倒是有几分清秀可爱,萧折渊觉得手感尚佳,又捏了捏。


    锦聿冷着脸躲开他的手,这人忽然凑上前来,道:“你难道没发现么?”


    锦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见他眼中的希冀闪烁,他还是不懂。


    “孤能看懂你的手语。”萧折渊笑道:“前些日子在尘钦那里学了几句,不过后来孤让他禀报时也带着手语,到现在看来,孤的手语学得八九不离十。”


    萧折渊以为会从他脸上看到触动,看,为了你,孤连手语都愿意学,感动吧?不会想着离开吧?


    可是锦聿只是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似乎眼中还带着一丝不解。


    萧折渊脸上的喜悦逐渐褪去,眼神一下子变得倦怠起来,这时门外尘钦禀报,“殿下,那人已经抓到了。”


    “知道了。”萧折渊应了一声,将盛出来的鱼汤推到锦聿碗边,“把汤喝了。”


    说着,他走出去。


    锦聿看着碗里鲜白的鱼汤,尝了一口。


    谢承云被关在柴房,他随地一坐,支着一条腿,知道抓他的人是太子殿下也无所畏惧,正放空思绪准备放松放松时,柴房的门被人打开,萧折渊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谢承云一笑,“不知太子殿下抓我前来所为何事啊?”


    “当然是要杀你。”萧折渊淡然道。


    谢承云不信,“太子殿下是有事求我吧?要不然何必把我绑到南陵来,若是想杀我,恐怕你的羽麟卫早在抓到我的那一刻就杀了,还留到现在?太子殿下可不像心慈手软的人。”


    “看来你挺了解孤。”萧折渊眼中闪过一丝阴戾。


    “那可不,当初玄鹰阁的刺杀任务可是以太子殿下一党为目标,若不是你端了玄鹰阁,司徒悠早就死了。”谢承云一脸得逞,他笑得随性,“你猜猜下一个小七的目标是谁?就是我们的太子殿下………唔!”


    萧折渊忽然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他垂眸勾唇,“那真是可惜了,聿儿如今是孤的人,谢阁主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不如到阴曹地府去求求阎王爷,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


    你大爷的………醋劲那么大。


    谢承云捂着胸口,心中阴霾肆意疯长,他抬头笑道:“在下怕是死不了了,那骨莲疫可只有我能研制解药。”


    “你既然能研制骨莲疫的解药,为何解不了聿儿的透骨寒?”萧折渊问他。


    “他的毒是老头子下的,他只管制毒不管解药,所以透骨寒无药可解,我也没办法。”谢承云耸肩。


    萧折渊无言,他背过身去,冷声威胁道:“想活命,那就交出骨莲疫的解药。”


    第35章 交易 “你不喜欢孤,就因为孤姓萧,是……


    来到南陵没过几天就进入孟冬了, 锦聿站在窗前听到外面呼啸的冷风,只觉得寒气从地下钻入,他往后退一步, 撞到身后人的怀里, 他下意识就要退开, 萧折渊从后拥住他, 握住他的双手。


    “南陵的冬天似乎比长安还要寒冷。”萧折渊自顾自地说着,“等谢承云研制出解药, 南陵瘟疫退散,孤就带你回长安。”


    锦聿垂眸不语。


    “谢承云说, 若是孤没清剿玄鹰阁, 你的刺杀任务还有孤。”萧折渊喃喃道:“若是你来刺杀孤,孤或许真会败在你手里。”


    …………


    “聿儿。”萧折渊看着冷淡没有情绪的人,好像从来没见他笑过,也没有任何能让他感兴趣的人和物, 他询问,“到底什么事才能激起你的兴致?留在孤的身边就让你这么难受?”


    锦聿抬眸,他转过身, 墨黑的眸子冷若寒霜, ‘你我本身就是一场交易。’


    “不, 不是交易。”萧折渊的目光流连在锦聿脸上, “孤会给你报仇, 这是孤对你的承诺,但是孤不会放你走。”


    锦聿平静地望着他,听到这人又道:“不如你我成亲,你做孤的太子妃,可好。”


    ‘不好。’锦聿坚定道。


    “为何?”萧折渊眼神受伤, “你不喜欢孤,就因为孤姓萧,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


    ‘难道凭这个还不够?’锦聿反问他。


    萧折渊一怔,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很快便消逝,他依旧那般霸王蛮横,“那就没办法了,怪就怪………孤生来就姓萧。”


    锦聿本以为这会是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但看着这人还是这般不讲理,顿时没了谈下去的欲望,他瞪了他一眼想走开,萧折渊却搂住他的腰不让人离开,他低下头强势地吻住他的唇。


    萧折渊扶住锦聿的后脑勺,抓住他的手握在手中,缠.绵的亲吻逐渐往下,落在锦聿耳后、颈侧,他伸手解开锦聿的腰间衣带,抚.摸着纤.细的腰.肢………


    “殿下。”


    烛光摇曳,绡纱如薄雾,沉香木大床上被.翻.红.浪,萧折渊正压.着人亲吻,被尘钦在外唤了一声打断了,他瞬间烦躁不已,抬头的那一刻怒火中烧,他看着身.下的人衣.衫.半.解,眼中有抗拒却又有不得已沦陷的情.欲,骨如雕玉,肤如凝脂,他低头轻吻他的唇,最后不得不起身给人盖上被子,“你先睡,孤去去就来。”


    萧折渊走出寝殿,目光凌人,“你最好有事。”


    尘钦不敢吭声,看来这是打搅到殿下的好事了,但是真有急事禀报啊!


    寝殿中重归于静,殿外呼呼风声,锦聿坐起身来,旖.旎.氤.氲的气氛散去,可他看着身.下隐隐约约的情.动,猛地一怔,浑身如坠冰窖般冰凉,脑海中似乎被狠狠一击,一瞬间头疼欲裂。


    锦聿盖上被子躺下,像一层被梦魇缠身后的无力疲惫,他不由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自建起了火葬场焚烧尸体,将染了瘟疫的老百姓彻底隔离后,骨莲疫的传染速度得到有效抑制,再加上回响草药的作用,明显是有好转的迹象,然而尘钦方才禀报,距离苍生巷一条街的南市街坊邻里无缘无故尽数染上瘟疫。


    “把林守符给孤叫来。”萧折渊压抑着一股躁郁,脸色阴冷骇人。


    “是。”


    不多时,林守符被侍卫提到萧折渊跟前跪下,他吓得哆哆嗦嗦的,萧折渊一看他这怂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林大人,你慌什么?孤问你,为何在苍生巷隔离的老百姓会突然跑到南市去?”


    “殿、殿下………微臣不知啊!”林守符连连摇头,“那人趁着看守的士兵轮值便偷摸出去………微臣什么都不知道!”


    “林大人的意思是,一个染上瘟疫的人,爬都爬不起来,却能自己跑到南市传染他人是么?”萧折渊眼神危险夹着胁迫。


    林守符一个劲地摇头,满脸痛苦,“微臣不知啊!微臣、微臣受、受人指使…………我………”


    林守符生平谋财,但不害命,那南市染了瘟疫,不知要死多少人,他夜不能寐,想起来都能被噩梦吓醒,萧折渊再一逼迫,就吓得顺嘴说出口了。


    这时,尘钦匆匆进来,“殿下,陛下圣旨到。”


    萧折渊下颚线紧绷,他咬着后槽牙,低声道:“宣。”


    元隆帝派来宣旨的是个小太监,他恭敬地双手持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亦知,太子淮之勤政恤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故,朕允太子坐镇南陵,驱疫殆尽,当归,钦此。


    尘钦跪下接过圣旨,小太监行礼,“奴才这就回禀陛下。”


    待元隆帝派来宣旨的一行人退下后,尘钦将圣旨呈上来,萧折渊盯着那明黄绫锦,冷嗤一声,“说得冠冕堂皇,为了把孤留在南陵,置老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也不顾,他这皇帝当得是越来越糊涂了。”


    林守符埋着头不敢吭声,听到萧折渊叫了他一声,他吓得弯下腰去,“臣在………”


    “林大人这刺史是当得厌烦了,不如早日请辞归乡,回去陪陪妻儿老小。”萧折渊道:“林大人觉得呢?”


    “是、是!”林守符连连道:“微臣明日一早就递交辞呈,家中父母年迈、稚子无辜,还请殿下恕罪!微臣愿开府库散财救济城中百姓!”


    萧折渊冷‘哼’一声,“下去吧。”


    待书房的人退去只留下尘钦后,尘钦禀报道:“殿下,宫中探子来报,近些日时君后与三皇子走得近,属下又让人打听了一番,发现德妃身边的宫女换成了君后的人,难道他是要扶持三皇子继位?”


    萧折渊轻叹一口气,“柳君彦这人精明,要不然也不会从一个小倌坐到君后的位置,再多打探打探,宫中的消息很有可能是他故意放出来引人视线。”


    “是。”尘钦下去了。


    翌日,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打入殿中,锦聿喝完药就盯着那束光线发呆,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口哨声,见锦聿没动静,又吹响了第二声。


    锦聿一脸茫然,他走到窗前,想着今日出了太阳,就打开了一丝缝隙,只见谢承云跟守株待兔似的,出现在他眼前。


    谢承云又朝他吹了一声流氓哨,“看到我有没有感到很惊喜?”


    ‘…………’锦聿转身就走,谢承云连忙道:“诶诶诶!别走别走!我逗你玩呢!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我有话跟你说!”


    见人又折身回来,谢承云又道:“萧折渊的人守我跟守罪大恶极的囚犯似的,要不是我以解药的事跟他谈了一场交易,我现在还呆在那柴房里呢。”


    ‘骨莲疫的解药你研制出来了?’锦聿问他。


    “你以为。”谢承云嘚瑟地挑眉,一脸邪魅,“我是谁?能制毒也能解毒,不过那解药我得走的那天才能给他,否则我现在给他,他立马就反水杀了我!”


    ‘那你还不走?’锦聿透着一丝缝隙看他,谢承云道:“我得带着你一起走啊。”


    谢承云说得诚恳,“小七,之前你逃不掉是因为和他也做了交易,先不说他能不能扳倒元隆帝登上皇位,你呢?你阿姊…………”


    锦聿眼眸一凛。


    谢承云深吸一口气,“我本来以为羽麟卫追杀我,我死定了,结果发现他们半道又返回去了杂里街,后来才知道你阿姊被刺鹰所杀,小七,萧折渊一无所有,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所以为了皇位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但你不一样,你还有小酒,小酒现在还在东宫,元隆帝想杀的人是你,如果你还想着报仇,你不怕………”


    谢承云话说一半,却如矛戳在锦聿的心上,他攥紧手心,痛苦又纠结。


    “小七,如果萧折渊也无法撼动元隆帝,这大雍迟早是要覆灭,那你与他的交易就形同摆设。”谢承云明亮的双眼透过缝隙盯着他,“小七,同小酒离开长安,好好生活吧。”


    锦聿沉闷片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忽然抬眸,‘你派人监视我?’


    谢承云一顿,立马嬉皮笑脸的,“萧折渊都派人追杀我了,我肯定得派人监视他的动向,他可真够阴险的,抢了我的人不说,还让你做他的太子妃?他想得美!”


    锦聿没心情听他耍嘴皮子,就要关上窗,谢承云忽然伸手抵住,他一脸深情道:“小七,若是我带你走,你跟我好吧,我肯定好好待你,绝不让你………嗷!”


    ‘砰’的一声。


    锦聿面无表情地关上窗,夹住了谢承云的手指,谢承云连忙抽出来,疼得跳脚,他放在嘴边吹气,指着紧闭的窗子,“你你你、心也太狠了………疼死我了……”


    入夜,锦聿靠坐在床头,明亮的烛火映出一道瘦长的身影。


    ‘锦聿………孤知道你难过,但孤从来没有想过杀你阿姊,萧折瑾派人杀你阿姊那天晚上孤也不知道,可孤会杀了萧折瑾替你阿姊报仇………’


    谢承云说羽麟卫追杀他到一半就放弃去了杂里街,那日是羽麟卫护着阿姊和小酒往东宫的方向跑………


    “想什么呢?”萧折渊进来得悄无声息,他坐在床边,将锦聿鬓边的发顺在耳后。


    锦聿摇头,躺下睡了。


    身后的人搂住他,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在那只手掀开他衣襟时,锦聿一把抓住他的手,他道:‘我不想………’


    “好。”萧折渊见人没之前那般厌恶抗拒,便痛快答应了,他将人拥在怀里,亲吻他的额间,“睡吧。”


    锦聿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36章 出逃 “往长安的方向追,抓到就杀了………


    因染了瘟疫的百姓一时之间陡增, 萧折渊连着几日都不见踪影,只有晚间歇息时才见着人,锦聿本想图个清闲, 结果谢承云三番五次来打搅他, 同他东拉西扯, 锦聿躺在榻上, 听他在窗外叽叽歪歪。


    等他回过神来时,谢承云没了声音, 只听到残留的脚步声,没过多久, 萧折渊进入寝殿中, 同锦聿躺下,他似乎很是疲惫,一只手搭在锦聿的腰间,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处, 不一会儿,便听到耳边沉稳的呼吸。


    这榻窄,两个人不免拥挤, 锦聿正想起身让他睡时, 腰间的手一紧, “别动, 孤要抱着你睡。”


    锦聿没再动, 他盯着屋顶悬梁,直到眼睛干涩难耐,最终闭上眼也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申时,萧折渊率先睁开眼,怀里人还在沉睡, 他轻手轻脚起身,给人掩好被角后才出去。


    晚间用膳也不见萧折渊,锦聿吃了几口就停箸,他早早歇下,醒来时是身边人宽衣上床,那只手抚在他的腰间,温厚的手掌透过轻.薄的里衣能感受到腰.肢的细.韧………


    萧折渊吻住他的唇,看着身.下的人从睡眼惺忪到逐渐清醒,他心间如山火滚烫,蠢.蠢.欲.动,一股强烈的欲.望在无声叫嚣狂啸,撕碎他、掌控他、占.有他。


    这辈子只要这个人,做他的太子妃、做他的君后………


    萧折渊的亲吻几分粗.暴,锦聿吃痛推开他,见他的手往下游.走,他连忙摇头。


    “不可以?”萧折渊危险挑眉,“为何?聿儿明明也情.动。”


    锦聿小口喘着气,面色红润,如桃花初开,他坐起身,‘我今日有些累………’


    “聿儿是在示弱么?”萧折渊似乎感到新奇,他盯着锦聿的眼睛,勾唇笑道:“聿儿身体不适,孤也不强求,那就用手帮孤吧。”


    轻纱帐内,那高大的人影跪起身,旖.旎.氤.氲的气氛似乎要溢出来,红唇吐着沉重的喘.息.声,萧折渊如.狼.似.虎般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片刻后他忽然俯首强.势地吻住面前的人………


    …………


    锦聿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影,陈宝小心翼翼地端着膳食进来,见他要折身出去,锦聿忽然拨了一下铃铛,陈宝又转过身来,“公子有何吩咐?”


    ‘你是谢承云的人?’锦聿问他。


    陈宝立马跪下来,“公子饶命,还请公子能替奴才保密,否则殿下会杀了奴才。”


    锦聿沉默良久,他抬眸道:‘待回了长安,你便寻个理由离开。’


    “是………”陈宝不敢多言,应下后退了。


    暮色渐浓,锦聿翻来覆去睡不着,殿外一片寂静,却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心里莫名慌乱,正盯着门口发呆时,忽然听到谢承云的声音。


    “小七?”谢承云跟做贼似的,声音压得很低,见锦聿没动静,又小声叫了一次,“小七!”


    锦聿起身穿上衣裳来到窗前,他开了一半的窗,外面的冷风灌进来,谢承云急忙递给他一个药瓶,并道:“吃了这个,跟我走。”


    锦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谢承云又匆匆道:“这是凝结丸,可以压制你体内的透骨寒一个晚上,要不然逃到一半你要是毒发了,不是前功尽弃了!”


    锦聿盯着手中的药丸,没犹豫片刻便倒出来服下,他立即转身扯下衣架上的大氅披在身上,开门出了寝殿。


    桓阳宫内风平浪静,不禁没有巡逻的侍卫,提灯的宫人也见不着一个,锦聿跟着谢承云出了桓阳宫大门,才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何逃出来如此顺利………他回头看向宏伟幽深的宫殿,抓住谢承云问,“他人呢?”


    “染了骨莲疫,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追上来,我们赶紧走。”谢承云说得随意,锦聿却莫名听得心一紧,他几番想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欲言又止。


    谢承云看向他,调侃道:“放心,他死不了,解药我已经给了尘钦,不过小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心软了?”


    从前那杀人不眨眼的玄鹰阁玄鬼阶级的小七,刀下亡魂无数,血雨腥风历练出来的煞气如今似乎被搓去了几分,倒是多了几分优柔寡断。


    锦聿睨了他一眼,先他一步走了。


    谢承云在身后满意地勾唇。


    桓阳宫书房————


    萧折渊无故染上骨莲疫,但他心中猜测定是谢承云搞的鬼,染了骨莲疫浑身疲软使不上劲,他躺在榻上,五官立体如妖孽一般的脸上蔓着黑色的纹路,更加妖冶无比。


    “殿下。”尘钦站在书房外,他吞吞吐吐的,“锦公子他、他不见了………”


    萧折渊睁开眼,眼底藏着嗜血的杀意,凌厉可怖,他轻声言,却令人惊骇得如厉鬼索命,“追………”


    “往长安的方向追,抓到就杀了…………”


    “是。”


    才入冬就冷得人瑟瑟发抖,锦聿浑身冰冷,但有凝结丸压制体内的透骨寒,他并未毒发,谢承云本想带着他偏离长安的方向跑,但锦聿念着小酒,往长安的方向去。


    谢承云一把拽住他,“你现在往长安的方向去就是送死!”


    ‘小酒在长安,我必须去找他。’锦聿见谢承云意向不同,便甩开他打算一个人独往。


    “等等等等!”谢承云连忙拉住他,无奈妥协道:“要去长安也得走偏僻一点的路,不然萧折渊派人追上来,我们不是自投罗网么?跟我走。”


    锦聿犹豫片刻,最终跟上他。


    天高路远,又是大晚上的不好赶路,谢承云便找了家隐蔽的客栈歇下,他让小二端了两盆碳火放入锦聿的客房,又打了热水上去。


    “你先泡个脚暖暖身子。”谢承云道。


    说完他就站着,锦聿坐在床边,抬头,‘多谢。’


    “跟我你还客气。”谢承云邀功笑道:“我对你好吧?要不考虑考虑?虽然我已经不是阁主了,也没有家缠万贯,但是跟着我保证不会让你吃苦,养你一个还是可以的。”


    听着谢承云满口胡言乱语,锦聿面无表情驱客,‘出去。’


    “切,还是这么没良心。”谢承云嘀咕一句,他转身边走边道:“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还叫承云哥哥来着,啧啧,如今长大了,不叫承云哥哥也就算了,还不领承云哥哥的情,老是让承云哥哥滚。”


    听着谢承云一口一个承云哥哥试图唤起他的良心,锦聿满脸黑线。


    谢承云确实比他大三岁,同陆清影一般大,他刚到玄鹰阁时,一帮五六岁的小孩站在阁楼一层,四处东张西望,满是好奇羡艳,唯有锦聿安安静静地走在后面,脸上有几分胆怯。


    他样貌出奇,在一帮稚嫩的孩童中格外耀眼,身上有着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的贵气,但是不娇纵也不跋扈,反而温润文雅,十分讨喜。


    那时谢承云站在二楼阑干前,他抱着手臂俯视着下面,“哟!今儿个来了一群小弟弟,一个小妹妹也没有啊。”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瞬间定格在最后面的锦聿,脸上蓦地闪过一丝惊艳,他匆匆从二楼下来走到他面前,盯着锦聿白嫩清润的小脸,他下巴尖俏,谢承云忍不住上手捏了捏,“真软,这小弟弟长得还挺好看,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锦聿。”锦聿小声说,眼巴巴地看着他。


    虽然那时谢承云也不过八岁,但却被锦聿萌得一脸笑意,他道:“名字也好听,我叫谢承云,以后你就叫我承云哥哥,知道么?”


    锦聿抿着唇不说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谢承云看,谢承云逗他,“叫承云哥哥来听听。”


    “承云哥哥。”锦聿声音软糯,听得谢承云激动不已,“好好好,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这是谁带来的?”


    谢承云看向一旁的属下,那属下打着手势,‘回少主,是阁主带回来的。’


    谢承云脸色蓦地一变,心中‘咯噔’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他看向锦聿单纯无辜的双眼和白嫩姣好的脸颊,一时手脚发凉………


    谢承云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他问谢呈锋,那人只说了一句死了便不再告诉他多的,问多了他会厌烦拿谢承云撒气,后面谢承云也不敢再问了。


    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目睹父亲的怪癖,他滥杀无辜、买卖小孩培养杀手谋利生财,还喜欢玩娈童,自那时起,谢承云就不相信他的生母只是死那么简单,但他一生都追寻不到结果,因为那个人已经被他杀了,也不会有人再告诉他真相。


    知道锦聿是谢呈锋领回来的,谢承云就对他更加上心,除了必要的训练外,他还格外传授锦聿一些致命的阴招,美名其曰是为了防身,而锦聿的天赋也在练武这件事上展现得淋淋尽致,只不过玄鹰阁的训练太过残酷,同门互相残杀才能苟活,而他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同他一起来的小孩。


    就在这样残酷肆虐的环境下,锦聿不仅得时时防备谢呈锋,还要专心训练进阶,性子麻木外也越来越冷硬死板了。


    待谢承云关上门后,锦聿泡了脚就躺下休息了,客栈的被褥单薄,屋里也出奇的冷,不如寝殿里那般暖和,但好在有两盆炭火,锦聿将被子裹着自己,浑浑噩噩睡过去了。


    第37章 威胁 “你用你的命换他的命来威胁孤?……


    锦聿这一夜睡得甚是疲惫, 梦魇不断,早上起来时人无精打采的,脸色惨白阴郁, 谢承云向客栈老板假赁两匹马, 吃了早饭两个人就再度赶路了。


    “没事吧?”谢承云见他一脸病弱不堪的模样, 他忧心道:“到了驿站我还是给你换辆马车吧。”


    锦聿摇头, ‘无碍。’


    说着,他上了马, 跟着谢承云朝一条小路去。


    晌午时分,出了点太阳, 天气暖和了些, 两个人赶了一早上的路,难免饥饿疲惫,路过驿站便停下来稍作休整。


    谢承云率先下了马,大喇喇往那儿一坐, 他招手,“小二,来壶热茶, 再上一碟小吃、两道家常菜。”


    “好嘞, 客官您稍等。”那小二的搭膊往肩上一甩, 立马提着一壶茶过来。


    锦聿身上披着大氅, 脸上蒙着黑布, 手中拿着一把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谢承云见他身上手工针线紧密、色彩正宗且华丽的锦绸大氅,与那脸上粗制滥造的黑布极其不搭,他道:“怕吓着人你就把你那疤去了呗。”


    锦聿脸上那占据半张脸的疤痕是谢承云所制的毒药造成的, 当初谢呈锋让他去顶楼,让他看到了那一幕,从此整日提心吊胆,便想用烙铁毁了自己的脸,是谢承云撞见了,连忙阻止他,才给他想了用毒药毁容这一出。


    毒药毁容,自然也有解药消除,但自从谢呈锋死后,锦聿也未曾去掉脸上的疤痕,似乎习惯了,也不在意自己相貌丑陋与否。


    ‘这样挺好的。’锦聿道。


    “你是不是怕再遇到像老头子那样的人?你放心,谁敢这么对你,我削不死他!”谢承云拍着胸脯道,片刻后他又说:“不过萧折渊倒是个重口味的奇葩,在不知道你这疤是假的前提下都要缠着你,简直疯子一个。”


    锦聿不言,当没听见谢承云的话,待饭菜上了,他便拾起筷子吃饭。


    谢承云也不多说了,吃着小菜,原本还想来点小酒,但想想要赶路,还是算了。


    晌午的阳光退去,霎时间寂静无声,山雨欲来风满楼,冷风吹落锦聿头上大氅的兜帽,他看着被风卷起的枯黄残叶,耳朵忽然一动,听到不远处的异响,他蓦地抽出桌上的一根筷子扔出去。


    那根筷子如利刃一般将飞驰而来的箭矢打偏,定在谢承云身后的木桩上。


    谢承云一惊,“我去!追来了?那么快?”


    驿站的客人一哄而散,谢承云立马起身,“快走!”


    两个人同时奔向不远处的马,这时,‘咻’的一声,锦聿眼前掷来一把利刃,拦截了两人的去路,锦聿不得不拽着谢承云退后一步。


    霎时间,羽麟卫飞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包围,尘冥上前来,他抬手挥下,冷声道:“杀。”


    锦聿从未与羽麟卫交手过,但与尘钦切磋过一次,他的武功在尘钦之上,尘冥的武功也在尘钦之上,所以两人的武功大抵是差不多的。


    羽麟卫的目标是谢承云,尘冥的目标是锦聿,形成两派交手,锦聿拔出剑,与尘冥正式交锋,他的身手矫健,即便脱离玄鹰阁已久,招式也依旧狠厉,自从上次杀了刺鹰后,他的武功似乎突破瓶颈又更上一层楼。


    刀刃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锦聿出招致命,尘冥只能以防守为主。


    谢承云无力招架七八个影卫的追杀,他大喊道:“我去你大爷!有完没完了!萧折渊这个死王八!一天天尽想着要小爷我的命!”


    见谢承云辱骂殿下,羽麟卫的杀招更加凶悍了,锦聿见他落了下风,一时分了心不慎被尘冥的剑柄击中胸口,锦聿捂着胸口后退几步,转身便去救谢承云。


    ‘刺啦’一声。


    锦聿提剑挡住了劈向谢承云的剑,两人二话不说就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追。”尘冥下令。


    身后羽麟卫穷追不舍,谢承云带着锦聿兜圈子抄了小路才甩开人。


    等身后不见踪影,锦聿才放松下来,他拽着缰绳,蓦地吐了一口血。


    “小七!”谢承云一惊,随即调转马头过来,“你受伤了?严重么?”


    锦聿揩掉嘴角的血迹,摇头,‘无碍,走吧。’


    “前面应当有客栈,我们先去那里休息一下。”谢承云紧张道,随后又想想否决道:“不行,萧折渊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我还是假赁一辆马车带你走。”


    锦聿颔首,两人便一同朝前方去。


    谢承云最终花钱买了一辆马车,客栈里头不假赁,只买卖,但客栈老板好心送了一床被褥,谢承云拿来在车厢里铺上。


    见谢承云任劳任怨的,锦聿不太自在,他道:‘算我欠你的。’


    “得了吧,我要是让你欠我,我就不带你跑了。”谢承云出了马车,他眼里闪过一丝戏谑,“不过小七若是以身相许,我也是乐意至极的。”


    ‘…………’锦聿没搭理他吊儿郎当的玩笑话。


    谢承云笑笑也不甚在意,等锦聿上了马车,他自己当车夫往郦城的方向赶,等到了郦城时天色已晚,只能找家客栈先住下。


    但等他叫人时,不见里面的动静,谢承云猛地一惊,掀开车帘,就见锦聿躺在车厢里,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小七!”谢承云匆匆把人抱下马车,随便找了家客栈冲进去开了一间客房,将人放在床上时,他立马摸上锦聿的手腕给他把脉。


    锦聿呼吸轻浅,脸色苍白病弱,再加上畏寒肢冷,若不是亲眼所见,完全感知不到这人的存在,他身体冰凉,脉弱气虚,血性不畅,是受了内伤才导致的晕厥。


    谢承云眉头一紧,这身体怎么越来越差了,经不起一点折腾。


    他连忙下去托店小二去开几副药,之后煎熬给他喝。


    锦聿醒来时谢承云正端着药进来。


    “你可算醒了。”谢承云松了一口气,他坐到床上,“这药已经放凉了,赶紧喝了。”


    锦聿接过,端着碗一口气喝了,‘没什么大碍,我们走吧。’


    “不行。”谢承云拦住他,他无奈叹了口气道:“你五脏虚弱、内里亏损,就如同一副腐朽的躯壳,根本不宜劳累奔波,要是再不好生休养调理,哪用什么三年,再过几天我就得给你送葬了。”


    ‘没那么严重。’锦聿不以为然。


    “小七。”谢承云一脸严肃斥了一声,他起身叉腰看着床上的人,“不要把你的命不当回事,即便你只有三年时间,你也得好好活下去,你如今脱离了玄鹰阁,不需要为谁卖命,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顾好你自己的身体。”


    ‘…………’锦聿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胸口一阵一阵的发疼,他没了争辩的力气,躺下休息了。


    谢承云复又叹气,他无力道:“虽然透骨寒无药可解,但是压制你体内的毒一年半载我还是能行的。”


    锦聿沉默片刻后颔首,不想再听谢承云唠叨,他翻过身背对着他。


    谢承云也不吵他休息,转身出去了。


    厢房内放置了一盆碳火,锦聿裹着被子入睡。


    深夜,寒气入侵,锦聿睡得不安稳,眼前时不时闪过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窗外的风声呼啸,他裹紧被子,半梦半醒,手脚冰凉得没有一点温度。


    ‘咳!’


    天微微亮的时候锦聿就清醒过来,他心里头慌乱不安,起身就坐在床前‘咳’了几声,正想去倒点温水时,房门突然被大力打开。


    谢承云几乎是闯起来的,他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拉着锦聿的手腕,急声道:“快走!”


    锦聿一时之间便知晓了缘由,两个人正要跑出去,房门口忽然出现尘钦和尘冥两个人,谢承云又带着锦聿准备从窗口逃出去,刚打开一扇,一把利刃就横在眼前,锦聿及时拉着谢承云的后领撤了一步堪堪躲过一劫。


    出口都被羽麟卫包围,两个人无路可逃,锦聿听到一阵不紧不慢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人心尖上的脚步声,那威严且强悍的气场,瞬间让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蓦地看过去,一眼就看到萧折渊出现在门口。


    天色微弱,阴蒙蒙地笼罩着,萧折渊的身后更是一片暗沉,他眼神阴鸷地盯着锦聿,冷声开口,“杀。”


    窗外的影卫瞬间破窗进来,锦聿倏忽抽出剑,却发现影卫都朝着谢承云去,他的剑瞬间刺向门口的人。


    尘钦尘冥两人迎上来,挡开锦聿的剑,客房不宽敞,打斗放不开,锦聿不想与他二人纠缠,直冲着萧折渊去,他一个箭步就退到萧折渊身后,剑刃抵在他的脖子上。


    “殿下!”尘钦和尘冥正想上前,被萧折渊抬手制止,他斜乜着眼看锦聿,“你欲如何?”


    ‘让他走。’锦聿抬眸,用口型告诉萧折渊。


    萧折渊的目光回到谢承云身上,眼里透着阴狠,“杀了他。”


    影卫得了令便动手。


    若是在外谢承云还能逃跑,他轻功了得,但这狭窄的客房里施展不开,又被影卫包围,一个不慎被影卫划破手臂,影卫的剑就要刺向他的胸膛。


    锦聿一惊,慌不择路,他推开萧折渊将剑抵在自己脖子上。萧折渊转过身一看,立马大喊,“住手!”


    “小七!”谢承云一脚踹开身前的影卫,想上前时被尘冥刀架颈侧。


    ‘让他走。’锦聿再次道,他眼神坚定地看着萧折渊。


    “你用你的命换他的命来威胁孤?”萧折渊不可置信地看着锦聿。


    锦聿不欲同他多说,剑刃立马划开一个小口,刺眼的鲜血流淌下来,萧折渊心一慌,急忙道:“慢着!”


    他咬紧牙关,眼神恨恨地盯着锦聿,挥手道:“让他走。”


    “小七………”谢承云欲要上前去,锦聿一个眼神扫过去,示意他快走。


    谢承云无奈之下只好先走,萧折渊不会伤害小七,但小七在他打造的牢笼里心不甘情不愿,迟早要出事,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锦聿,离开了。


    他娘的!早知道就下毒毒死得了!下什么骨莲疫!


    “把剑放下。”萧折渊见他还架着剑,便想上前,谁知锦聿退后一步依旧抵着脖子,萧折渊沉声道:“孤已经放他走了,你还要如何?”


    锦聿没想如何,只是想等谢承云跑远,他不能看着谢承云死,那人曾经救过他一命。


    然而在萧折渊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他勾唇冷笑道:“好,好得很。”


    不仅用自己的命护着他,还千方百计为他着想,他倒成了棒打鸳鸯横刀夺爱之人了。


    第38章 成婚(大修) “你死也得死在孤的身边……


    半盏茶的功夫, 锦聿放下手中的剑扔在地上,脖子上的血顺着往下流,染红了衣襟, 尘钦连忙拿出手帕上前去给他止住。


    萧折渊眼底的冷意似乎要将人冻穿, 他转身离去。


    “锦公子, 你没事吧?”尘钦担忧地看着他。


    ‘无碍。’锦聿摇头, 伸手按住手帕,‘多谢。’


    锦聿从客栈出来, 见萧折渊立在门口,他上前去。


    萧折渊睨了他一眼, 见身旁的人虚弱不堪, 那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不深但是长,他勾唇冷嗤一声,“孤以为谢承云那废物能带你跑个十天半个月, 结果三天不到就被找到了,还成了这个鬼样子,他真是个废物。”


    锦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确实不如太子殿下厉害, 跟只疯狗一样闻着味就找来了。’


    萧折渊勾唇, 神色冷冽地拽住锦聿的手腕, “那孤这只疯狗………就是要死咬着你不放。”


    说着, 他生拉硬拽着锦聿上了马车,马车里依旧放置了两盆碳火和干净柔软的被褥,锦聿奔波了三天,大氅下摆沾了泥尘,再加上脸色苍白, 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一个踉跄差点摔进去,坐在铺上时,萧折渊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逃一次,孤就抓你一次。”


    萧折渊随即解开他大氅的衣带,将人推倒在铺上,不顾锦聿惊慌强烈的挣扎,摸向他的腰间,衣带散乱,他迅速撩开衣物,一只手握住他的腰肢,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随即便吻住他的唇。


    以往萧折渊强迫行那档子事,他都不情愿,更何况是这青天白日的马车里,锦聿狠厉的一口咬下去,血腥味瞬间充斥在口中,萧折渊不得不退开,他掐着锦聿的下巴,凶狠道:“愿意跟谢承云跑,不愿意跟孤亲近,那聿儿是不是也愿意同谢承云亲近………”


    ‘啪’———


    萧折渊话音未落,锦聿就干脆利落地甩了他一巴掌,这巴掌用尽全力,萧折渊嘴角很快渗血,他懵了一瞬,看着身下愤怒不堪的人。


    他说话伤人,知晓锦聿的脾性,却非要逮着戳两个人心窝的话说。


    萧折渊喉结滚动,他将人抱起来,锦聿立马退到角落里,死死地拽紧自己的衣服,凶狠地瞪着他。


    萧折渊一阵恼怒,那种强烈想要施虐摧毁眼前人的欲望一直在叫嚣,但锦聿脸色实在是惨白至极,就像一张薄纸,受不住一点风吹草动。


    他冷声道:“有本事,你就继续逃,看是孤的命硬,还是你的命硬。”


    说完,他转过头吩咐启程回南陵。


    锦聿缩在车厢角落里,见萧折渊不再强迫他,他蓦地松了一口气,体内如同泄去了全部力气,身子一歪便倒下去。


    萧折渊余光时刻注视着角落的人,见人要倒下,他眼疾手快先一步接住人。


    怀里的人浑身冰凉,感受不到一丝气息,萧折渊掀开车帘大喊,“来人!去找大夫!”


    萧折渊把人抱到客栈的厢房里,一时之间,客栈人仰马翻,尘钦匆匆忙忙领着大夫上去,一番诊脉后,锦聿的身体状况就如谢承云所说的那般,体内五脏亏损厉害,忌躁忌怒,心平气和,应好生调养。


    下人又连忙下去煎药,可病着的人沉睡着,药喂不进去,强行喂下去恐怕会呛着,但这药不喝,这人也就………


    萧折渊让下人退开,他坐在床边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随后喝了一口药,嘴对嘴渡给他服下,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锦聿的下巴,以免他呛着,直到将一整碗药全部喂完。


    人依旧没见醒,萧折渊轻轻把人放下躺着。


    夜半三更,萧折渊守在床边,眉间生戾,他握住锦聿的手,盯着人看,心中怨气冲天。


    谢承云这个蠢货!连个人都照顾不好么?!


    锦聿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他醒来时客房内空无一人,床头的铃铛他也没摇响,就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某处发呆,直到房门被打开,他看过去。


    萧折渊进来,见人已经醒来,他心中蓦地松了一口气,只是面上不显,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想扶着锦聿起身,然而锦聿先他一步靠坐在床头,他也不在意,从陈宝手中接过汤药,吹冷了喂他。


    锦聿脸色看起来虚弱无比,没有一丝血气,他颈脖处的伤口包扎了,连呼吸都轻浅,他伸手想自己喝,结果手一颤,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人喂。


    两个人沉默不言,直到锦聿喝完药。


    歇下时,萧折渊宽衣解带躺在锦聿身旁,他伸手想搂住人入睡,锦聿却往后挪了一步。


    萧折渊抓住他的手,他冷声道:“太医说你身子需心平气和安心静养,孤不惹你生气,但是你也别惹孤气恼。”


    话毕,见锦聿没再挣扎,萧折渊将人拥在怀里,他抚着锦聿单薄的后背,能摸到凸出的肩胛骨,没几两肉,病态瘦弱,他垂眸,怀里的人还睁着眼。


    “你在南陵的身子都没那么不堪。”萧折渊看着怀里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跑只会让你体内的毒愈演愈烈,你护着谢承云、用你的命来威胁孤,孤在想,是否对你太纵容………”


    “锦聿。”萧折渊唤了一声,嗓音生硬强势,“你死也得死在孤的身边。”


    锦聿眼睫轻颤,他冷漠地抬眸,萧折渊低头在他额上一吻,拥着人睡过去。


    郦城离南陵不远,但因着锦聿的身体原因,回南陵用了六七天的时间。


    回到南陵后,锦聿陷入短暂的昏迷,醒来后已经是到达南陵的第二天。


    而尘冥因着那次伤了锦聿,被太子殿下知晓后罚了二十大板,说他是榆木脑袋,主子的真话假话分不清,厢房内,尘钦在给他上药,也忍不住念叨。


    “殿下说抓到就杀了只是在气头上,他若是想杀了锦公子,还费尽心思给人广寻名医解毒么?”尘钦瞧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一时焦心,“锦公子身子不好,你下手又重,你那一招给人打成了内伤,殿下能不罚你嘛。”


    尘冥性子一贯沉闷,听着尘钦念他,没有不耐烦,只是脸上几分委屈。


    被殿下罚就算了,殿下怒发冲冠为蓝颜,但他受伤了还要被心上人念叨,怎么想怎么不高兴。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尘钦见状也不忍心说他了,他倾身上前,在他嘴角吻了一下,“你好好休息,别乱动了。”


    他转身就要走,尘冥忽然拉住他的手腕拽回来,扶住人的后脑勺吻上去…………


    ————


    南陵的骨莲疫有了谢承云研制的解药,百姓陆续痊愈,益州官员大换血,林守符交出兵符给萧折渊后,他立马举荐可信的人上位,新官上任三把火,蔓延到一众官员上,那些贪污霸权的蛀虫一一被清剿,一时间,益州如三月春风拂面,静待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骨莲疫一事解决后,萧折渊并未立即启程回长安,从书房议事回来后,想着后山的温泉有调养脾肺滋养血气的作用,他就带着锦聿去泡温泉了。


    朦胧水雾中,萧折渊从后拥着锦聿,怀里人这副病态的体质似乎比他这养尊处优的皮囊还要白上几分,他低头亲吻他的肩头,清透的水珠在肩头上显得格外氤·氲旖·旎。


    萧折渊顺着他的肩膀吻上去,吻过修长脆弱的颈脖、有着褐色疤痕的脸庞、被水汽蒸得殷红的嘴唇………


    锦聿任由他吻着,一副乖顺的模样,但在萧折渊往下时,他立马抓住他的手腕,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他。


    “还是不可以?”萧折渊搂着他细韧的腰肢,“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聿儿。”


    锦聿仍然摇头,他一脸防备,生怕萧折渊强来,然而萧折渊只是轻笑一声,那笑不达意,十分敷衍,他抱着锦聿,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晦暗,“再给几日,便是你我的大喜日子。”


    锦聿似乎没听懂他的话,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萧折渊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你我成婚的大喜日子。”


    锦聿听着这令人匪夷所思的话竟没有太大的波动,他面无表情地推开萧折渊,问他,‘你是疯了么?’


    “孤没疯,孤很清醒。”萧折渊搂着他,“再过几日,你便是孤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这下………谢承云那废物再来打扰你,那就是以下犯上。”


    ‘…………’锦聿一脸冷漠,‘你若是只想找谢承云的不痛快,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做这一场戏。’


    萧折渊垂眸看着他,他语气透着无奈纵容,“聿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孤对你不是做戏。”


    锦聿怔怔地看着他,却不想思考这其中的缘由,不管是什么,这人都荒唐至极。


    锦聿没再搭理他,萧折渊也不在意,他摩挲着怀里人的腕骨,喃喃道:“真瘦………每日的膳食都吃到哪里去了?”


    ‘…………’锦聿无言。


    锦聿没把两人成婚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翌日时,院里几个宫人拿着绫罗红绸忙着布置,他愣了片刻。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成婚,一是觉得命不久矣,不想耽误了谁,二是没那心思,对谁都没那个念头,在他眼里,这世间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阿姊和小酒,一种是别人。


    成婚那日,晨光熹微,他被宫人叫起来梳妆,落座在铜镜前时,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铜镜前的那张脸有道疤,锦聿是男人,胭脂粉黛用不上,所以只用木梳梳了头,戴上发冠金钗,穿上大红凤舞喜袍………


    大雍娶男妻并不稀奇,除了梳妆要简洁一些,其余的步骤大差不差,三媒六聘不可少,锦聿除了远在长安的小酒外没有其他亲人,无送嫁和迎亲这一步骤,但该有的仪式萧折渊都让人精心准备了。


    宫人为他盖上红盖头,顿时红光满面,锦聿木讷地盯着地面看,直到被陈宝唤了一声‘太子妃’,他才回神。


    “太子妃,吉时已到,殿下已经在外等候了。”陈宝说着就要去扶着他起身,然而锦聿避开他的手,自己起身出去了。


    萧折渊特意让人算好的日子,凶吉与否他并未在意,反而让人算了今日是个好天气,出了太阳,殿外不是很冷,锦聿走出来,到了萧折渊跟前。


    殿外一片火红张扬,喜气冲天。


    萧折渊大红四爪龙袍,他身量奇高,气质出类拔萃,尊贵无比,这鲜艳的颜色更加衬得他俊气妖孽,瞧见锦聿出来,他脸上浮现着淡淡笑意,等人到了跟前,他伸出手。


    锦聿并未握上去,他盯着看了片刻,见萧折渊一副他不伸手就不挪开的气势,他才慢慢伸手握上去了。


    桓阳宫内喜气绵绵,到处都是大红绸缎,太子殿下成婚并未宴请宾客,除了尘钦和尘冥,还有跟过来的羽麟卫,再就是桓阳宫的宫人了。


    尘钦尘冥看着两人手握红绸的一段,跨过火盆,朝着大殿缓缓走去,这喜庆的日子应当是开心的,然而除了宫人,没人欢呼。


    礼生长唤:“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萧折渊在话音落的那一刻,眼里晦暗不明地盯着面前的人。


    第39章 红烛 “你是怕情·动………还是怕动情……


    红烛帐暖, 春宵一刻。


    铺着红布的桌上摆着花生、桂圆、红枣,分别贴着‘囍’字,锦聿坐在床边, 早已掀开了红盖头, 朱红的婚服衬着苍白的脸, 犹如水墨丹青, 多了几分血色。


    萧折渊推开门进来,一眼就被那抹如绯霞璀璨一般的人吸引, 他端起桌上的合卺酒走过去,盯着那张淡极生艳的脸, 他坐在他身旁, 把酒递过去。


    锦聿瞥了他一眼,没接。


    萧折渊神情淡淡,他道,“孤知你酒量不好, 但这大喜的日子,合卺酒是一定要喝的。”


    说完也不催促他,举着酒杯等着, 锦聿最终接过, 同他喝了这杯合卺酒, 萧折渊的目光在盯着人喝下后, 眼眸闪过一丝阴暗, 他抽出手接过锦聿的酒杯放下,之后就盯着人。


    一杯下肚,锦聿一阵脑热,喉咙里跟火烧似的,还是不习惯饮酒, 他醉酒的酡颜像是染了胭脂,眼眶晕染了一圈绯红。


    “聿儿?”萧折渊扶住他的手臂,轻唤了一声,他见一杯就倒的人摇摇晃晃的,睁着一双不甚清明的眼睛看着他,那股强横摧毁的欲·望愈演愈烈。


    萧折渊抚上他的腰间,解下大红凤舞喜袍的腰带,抚摸着细·韧的腰·肢,他情难自禁地俯身上去吻住他的唇………


    锦聿脑袋晕晕乎乎的,在萧折渊吻上来的那一刻他清醒过来,感受到身上那只手将他身上的喜袍退下,他蓦地推开他,拢上衣袍。


    “你我成婚………洞房花烛夜,你依旧在抗拒孤。”萧折渊似是料想到了这结果,神色大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你我不是夫妻,不必有夫妻之实。’锦聿警惕地看着他,却发现身体逐渐发·热·滚·烫,一股无名火在身体里燃烧,忽然奔涌而来的情·欲让他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平静的萧折渊。


    这人居然在合卺酒中下·药………


    锦聿匆匆起身逃离,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他连忙爬起身不断地后退,惊慌地看着站起身的人。


    萧折渊缓步朝他走来,盯着人不断后退,直到抵着门墙无路可退,他道:“孤也不想如此,但你学不乖啊聿儿。”


    ‘不要………’锦聿抬头,眼中惊恐地看着居高临下的人,犹如阴间罗刹,他浑身惊悚颤抖。


    萧折渊被缩在门墙瑟瑟发抖、强忍着情·欲不外泄的人刺激到了,他心中那残暴疯狂的欲·望似乎得到了宣泄一般,他蹲下身,手伸过去时,那人就猛地一颤,害怕地看着他。


    “之前还好好的,为何又不愿了?”萧折渊的手摸上他的脸,眼中疯狂,“你是怕情·动………还是怕动情?”


    锦聿死死咬着牙强忍着,眼眸湿润氤氲,他摇头,‘萧折渊………不可以这样………’


    萧折渊一愣,心中无比怜惜,他抓住锦聿的手掀开他的衣袖,见人没摔着,又温声安抚道:“孤问过太医,不会有事的,这就是一种抒发情·欲的药而已………别怕聿儿。”


    说着,他将毫无挣扎之力的人抱起来,走向薄纱红帐大床。


    红浪铺满床,香气馥郁,身·下的人染了情·欲,眼波流转如水,潋滟生辉,萧折渊低头吻住那水润柔软的唇,碾·转·蹂·躏,他亲吻着锦聿的嘴角,吻下去,那修长的脖颈散发着阵阵诱·人的清香,他不断地在上面落·下·痕·迹………


    十指相扣、缱·绻·缠·绵。


    红帐内,人影·幢·幢。


    …………


    事后,锦聿昏睡在萧折渊怀中,萧折渊拥着人一副餍·足的神情,他盯着怀里的人一刻也舍不得睡,看着怀里人身上斑·驳的痕·迹,他忍不住用手背抚摸着他光滑的脸,眸中情意绵绵………


    翌日,萧折渊从书房议事回来,就听到寝殿内‘啪’地一声响,那碎片碎裂的声音能感受到人的怒气。


    尘钦跟在身后,听得不由地打冷颤,“殿下………”


    这还是头一次听见锦公子发怒,看来殿下真是把人惹毛了。


    “待会儿让人把里头收拾了,再尽快送膳食和汤药进去。”说着,萧折渊正准备进去,又道:“对了,收拾收拾明日启程回长安。”


    “那陛下那边………”尘钦请示。


    “孤要回去,他能如何。”萧折渊说完。推门进去了。


    “是。”尘钦退下。


    寝殿内,锦聿撑着手臂坐起身,掀了陈宝端起来的汤药,满地药汁,陈宝跪在床边,他满脸厌恶地看着萧折渊走进去。


    “下去吧。”萧折渊吩咐陈宝,陈宝道了一声‘是’就退下了。


    “东西砸了气也出了,该消消气了吧。”萧折渊坐在床边,锦聿蓦地反手打了他一巴掌,‘你真是无耻。’


    萧折渊偏过头,一脸无所畏惧,“太子妃说的对,孤下流、无耻,可聿儿昨晚也情动了,孤伺候得可舒服?”


    ‘…………’锦聿被一声太子妃叫得气结,所有怒火都哽在喉咙,他愠怒地看着萧折渊。


    萧折渊见状收敛了些,怕给人又气病了,他挑着好听的话道:“明日孤便带你回长安,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你弟弟了,聿儿可想他了?”


    锦聿冷漠地挪过眼,并未搭理他的话。


    不多时,陈宝又重新送起来膳食和汤药摆上,萧折渊想把人抱到食桌前用膳,锦聿避开他的手下床去。


    萧折渊只好收回,不以为然,只要不闹绝食就行。


    未央宫———


    袁福将查探到的情况一一禀报给柳君彦听,“益州刺史如今是太子殿下选人擢用,兵符已然交接到太子殿下手中,拢共九万精兵,明日一早,太子殿下一干人等就要启程回长安。”


    柳君彦呷一口茶,他冷笑道:“擅权妄为,太子殿下的野心可是昭然若知啊。”


    “父皇忌惮龙骑兵,故而纵容太子多次擅权,这益州兵符交到太子手中,可谓是如虎添翼,日后想要围剿,可就难了。”萧折钰轻声道,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道:“这镇北将军又与太子交好,自然是站在他那一边,虽说他手中的兵马不足,但蝼蚁虽小,蚍蜉撼树,也未尝不可。”


    “淮宁倒是看得很清,这些年来,陛下殚精竭虑匡扶国危,作为人父,倒是忽视了你。”柳君彦轻笑道。


    “父皇自然是以江山社稷为重。”萧折渊笑笑不以为然。


    柳君彦心中冷笑,这时又听袁福道:“据桓阳宫的宫人所说,太子殿下昨日已成婚,那太子妃便是乐陵瑞王独子锦聿。”


    “娶了乐陵世子?”柳君彦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他狐疑道:“这瑞王曾经上奏弹劾镇国公府,太子居然还娶人家儿子为妻?不会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奴才打听到,太子殿下十分宝贝这乐陵世子,南陵瘟疫肆虐,太子怕人染上,便吩咐桓阳宫的宫人不准靠近寝殿,那世子身子病弱,每日膳食都是名贵药膳,由贴身太监亲自着手,紧张得不行。”袁福道。


    柳君彦闻言,觉得可笑至极,他眼中盛着阴戾,“再宝贝又有什么用,死了不就是一副冷冰冰的尸身,他难不成还想娶妻和乐,过太平日子?”


    “淮允死了,他也别想安生。”柳君彦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桌上,他看向萧折钰,“不过在此之前,得一一除掉他的左膀右臂,淮宁,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萧折钰立马起身,“是。”


    “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柳君彦若有若无地威胁道。


    萧折钰不敢多言,只得退下。


    柳君彦朝袁福使了个眼神,袁福得令便下去了。


    浩浩荡荡的回宫队伍壮大,即将要出城时,南陵的老百姓纷纷出来送行,太子殿下此番亲临这偏远之地,治理有方,使得瘟疫退散,城中百姓有目共睹,感恩涕零。


    “恭送太子殿下!”其中一人扬声喊道,其余百姓纷纷附和。


    “恭送太子殿下!”


    萧折渊听着外面的呼声勾唇,身居其位谋其职,所谓的赞颂美德非他所求,不过若是这功德能为身边的人祈福安康,也算一桩美事。


    萧折渊偏过头看锦聿,见他病殃殃的神色,他伸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将他鬓边的发别到耳后,“这马车颠簸,你要是坐着不舒服,就躺下休息。”


    锦聿抬眸瞥了他一眼,撇过头未搭理他。


    “还在气孤?”萧折渊低声道。


    锦聿觉得这人厚颜无耻,并不想同他多说。


    片刻后,萧折渊掀开车帘给尘钦吩咐些什么,锦聿没注意听,也没想去听。


    行至官道时,锦聿疲惫不已,昏昏欲睡,萧折渊见状将人搂在怀里抱着,蓦地,外面一阵异动,锦聿作为杀手的敏感警惕瞬间让他睁开眼,就想掀开车帘去看,萧折渊抓住他的手,“外面有刺客,别动,乖乖呆着。”


    刀刃碰撞的声响在马车旁响起,锦聿看向他,见这人不慌不忙,似乎早有预料会有刺客一般。


    “睡吧。”萧折渊重新把人搂在怀中,扶着他的脑袋按在胸口。


    锦聿蹙眉,但马车外喊打喊杀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他最终承受不住这路程颠簸的疲惫,在萧折渊怀里沉沉地睡过去。


    第40章 欢喜 “孤说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准…………


    锦聿迷迷糊糊醒来时, 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他听到一阵嬉笑打闹,由远到近, 睁开眼一看, 是在营帐里头, 他记得睡过去之前遭遇了刺客, 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


    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营帐里头放置了几盆碳火, 锦聿起身走到门口,掀开帘帷一看, 这里的场地宽阔无比, 外头摆置了许多兵器,不远处是正在操练的士兵,呐喊震天、气势如虹。


    蓦地,一个小孩忽然窜到他眼前, 锦聿被他突然的出现吓得心一惊,神情呆滞地看着他,而那个小孩也被锦聿脸上的疤痕吓得哇哇大叫。


    锦聿随即放下帘帷, 这时听到尘钦的声音斥道:“萝卜头!你叫鬼啊叫!吓着太子妃了你!”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说着, 萝卜头跑开了。


    萧折渊进来, 见锦聿魂不守舍的模样, 以为是被那小孩吓着了, 他上前去握住他的手,“没事吧?”


    锦聿抽出手,“这是何处?”


    “这是明雍军的校场,一直想找个机会过来看看,但人多眼杂, 今早趁着柳君彦派来的刺客,倒是混淆了视线得以过来看看。”萧折渊朝他解释。


    昨日便收到柳君彦要派人刺杀的消息,就来了这么一出金蝉脱壳,故而在锦聿想掀开车帘一探究竟时,他只好让人睡下,毕竟这人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一觉睡到目的地正好。


    锦聿不再多言,他坐回床边,陈宝端着药膳进来。


    “先在这里住一晚,明早再出发。”萧折渊吹冷了药喂给他喝下,“韩阳将军听闻孤娶了太子妃,晚上在鹿鸣台设宴为孤贺喜,你同孤一起去?”


    锦聿没同意也没拒绝,他默不吭声喝着药。


    戌时,锦聿喝了药直接歇下了,外头寒风凛冽,萧折渊盯着他单薄的背影想了想,也未强求,独自去了鹿鸣台。


    篝火美酒,一帮武将落座两旁,谈笑声尽兴豪放,见着了太子殿下,纷纷起身拜见。


    “各位将军不必多礼,今日这酒宴是韩阳将军筹置,大家喝得尽兴就好。”萧折渊落座在前头主座,尘钦给他斟酒。


    “这不听闻殿下新婚,特意为殿下贺新婚之喜,也让末将等见一见太子妃。”韩阳将军坐萧折渊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他举着酒杯道:“祝殿下与太子妃琴瑟和鸣、情比金坚!”


    “祝殿下与太子妃琴瑟和鸣、情比金坚!”其余人也跟着举杯附和,喊得豪情壮志。


    萧折渊笑笑不言,饮一口酒。


    “殿下,太子妃呢?您不是说让末将我等见一见?”韩阳将军巡视一圈,就见太子殿下一人前来,想来太子妃必定是个闭月羞花的大美人。


    萧折渊端着酒杯,手肘撑在桌几上,姿态随性慵懒,他道:“太子妃性子怕生,不愿过来,此刻已经歇下了。”


    “原来如此。”韩阳将军是萧折渊招兵组建明雍军的第一位将军,誓死效忠太子殿下,见提起太子妃殿下语气的纵容和笑意,一时酒兴起,不由地多说了两句好话,“殿下如此宠溺太子妃,又是年少夫妻,想必是欢喜太子妃已久,要是早日诞下贵子,定是同殿下一般丰神俊朗、有勇有谋!将来这江山社稷也是不愁了!”


    这话说得大胆妄为,若是皇帝跟前,恐怕就抄家诛九族了,但如今到了太子殿下面前便是畅所欲言,明雍军因何而存在,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韩阳将军这话一出,其余人也纷纷附和,尽挑些好听的话奉承。


    这时尘钦猛‘咳’了一声,他道:“太子妃是男子。”


    刹那间鸦雀无声,韩阳将军醒过酒来,他拍拍脸,“那个………明雍军如今有十五万,假以时日,必定踏破长安城门!取那狗皇帝的首级!”


    “对!没错!”


    想必是欢喜太子妃已久………


    萧折渊听了这话一愣,他喝着酒出神,他对锦聿强烈到无可救药的控制欲与占有欲,到底是因为喜欢所以想把人留在身边,还是有其他的缘由。


    他这个人总是冷着一张脸,所以他总想着去招惹,每次的调侃戏谑,见那人恼羞成怒后,他就会感到无比的愉悦与满足,但是真怕人气出病来,他又慌了。


    萧折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清下面的话,他想得头疼欲裂,心中烦躁不已,只一个劲地喝闷酒。


    实在是被一帮大老爷们吵得烦了,萧折渊觉得聒噪,便早早回去。


    营帐里头,锦聿已然入睡,萧折渊进来的那一刻就看到人恬静病弱的睡颜,他轻声走过去,喝了酒身体跟着发热,他眼神偏执又阴鸷地盯着人看,直到灼热的目光将人盯醒。


    锦聿悠悠睁开眼,见萧折渊不知何时坐在床头,他想起这人疯狂无耻的所作所为,不免警惕。


    萧折渊嗤笑一声,“孤又不是洪水猛兽,难不成会吃了你。”


    随即,他上了床将人拥入怀中,低声道:“可是床·笫·之事孤明明伺候得聿儿很舒服,何必如此排斥这档子事?你在怕什么?”


    “怕与孤沉沦·情·欲、怕会上·瘾?”萧折渊凑近他的耳边,“还是你怕喜欢孤?”


    萧折渊说完,只觉得心中蓦地一慌,生怕听到他不想听的否认。


    果然,锦聿退后一点,他盯着萧折渊坚定道:‘我未从见过像你这般狂妄自大的人,厚颜无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


    萧折渊的心脏像是被抡大锤锤得稀巴烂,痛到喉咙像被鱼刺卡在喉咙,他心中愤然,暗自咬紧牙,脱口而出,“可是孤喜欢你。”


    锦聿爬起身,‘不是。’


    萧折渊也坐起身,同他争论,“为何不是?孤对你这般好,怕你冷、怕你生病,你一受伤孤就很着急,喜欢不就是这样?尘冥也怕尘钦受伤,他还很听尘钦的话,他的喜欢不也是这样?”


    这根本不能混为一谈,锦聿冷漠地看着他,‘不是。’


    尘钦尘冥自幼一起长大,是互生情愫的喜欢,这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喜欢,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


    锦聿虽然未曾心悦过谁,但他爹娘恩爱两不疑,自幼耳濡目染,何为喜欢他还是能分得清。


    这人口中的喜欢不过是对玩物的占有欲作祟,要他乖顺听话不准忤逆,看他垂死挣扎、一次又一次逃跑无果来满足他暴·虐疯狂的内心,看他受伤也只不过是怕他死了找不到令他欢愉解闷讨他欢心的,他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他与谢呈锋是同一种人,只不过谢呈锋更畜生,那人喜欢玩·娈·童,看着那些稚嫩的孩子害怕得尖叫挣扎时,会更加兴奋到肆无忌惮,这种毫无人性的畜生就应该下地狱受酷刑………


    萧折渊看着他眼中的厌恶,一阵恼怒,他抓住锦聿的手腕,凶狠道:“孤说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准………”


    ‘忤逆’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萧折渊连忙收住,他看向锦聿眼中的淡然,那人似乎猜到了他会这样说一般。


    萧折渊目光凛然,他狠狠一把将人拽进怀里,不顾锦聿的意愿吻住他的唇。


    锦聿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奈何萧折渊用了蛮力,他依旧挣扎不过。


    萧折渊喝了不少酒,那醇香辛辣的味道灌入他的口鼻,他厌烦这味道,尤其是这人成婚那日还在合卺酒中下·药,更加让他厌恶。


    萧折渊看着怀里人逐渐放弃挣扎,却并未感到舒心畅快,只觉得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亟·需宣·泄,于是从一开始的亲吻·吸·吮变成啃·咬,血腥的味道蔓延………


    锦聿吃痛蹙眉。


    萧折渊松开他,喘着气沉声问他,“你到底要如何才信?”


    锦聿抬眸,‘你问的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有意义。”萧折渊咬着牙,见锦聿久久沉默,他忽然冷笑一声,“你所说的没意义,是因为你不会喜欢上孤,待孤报了仇,你依旧会离开是么?”


    这是必然,但想来萧折渊不会放他走,所以两个人之间也未曾说清,锦聿倔强地盯着他看。


    萧折渊松开他,他淡漠的眼底盛着阴暗,居高临下地看着锦聿,“孤知道你如今留在孤的身边,是因为你弟弟还在东宫,但是从今往后,没有孤的允许,你哪儿也不准去,若是你踏出房门一步…………”


    锦聿心惊,抓住他的手臂,‘不准动小酒,否则我会杀了你。’


    “你若是想杀孤,易如反掌,你弟弟无辜,又是子卿喜欢的人,孤不会动他,但人总要有个筹码。”萧折渊冷漠无情地说道。


    说完,他躺在床上,抻开手臂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锦聿到他怀里。


    锦聿跪坐在床上冷漠地盯着他看,片刻后,他忽然一拳砸在萧折渊的胸口,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后,不顾身旁人痛到直起身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的模样,他躺下去,拉过棉被睡了。


    锦聿常年习武,身子好些时,身姿矫健力大如牛,萧折渊被这一拳砸懵了,胸口痛到许久未缓过来,他咬着牙看着人背对着他睡过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碎牙了忘肚子里咽。


    翌日,萧折渊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尘钦不明所以,“殿下你怎么了?”


    锦聿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兜帽遮住冷风,他闻言看了一眼还在捂着胸口的萧折渊,冷冷地瞥了一眼就上马车去了。


    尘钦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地龇牙,太子妃武功了得,下手更是阴狠。


    萧折渊瞧尘钦一脸‘还好不是我挨打’的神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尘钦一脸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