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左翌杰覆上祖喻帮他……
左翌杰覆上祖喻帮他擦眼泪的那只手,正要抽噎地开口,却听祖喻轻声道,“咱们也当朋友吧?像你和姚野那样。”泰然自若的语气,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左翌杰顿住了,茫然而错愕地盯着祖喻。像是刚被假释的人又被判了徒刑。
看他不说话,祖喻接着问,“你不愿意和我当朋友了吗?”眼睛如一潭平静幽暗的井水。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祖喻这个问题,他觉得祖喻这个问题暗藏玄机。
他不能回答愿意,因为他不想和祖喻成为像姚野那样的朋友
他也不能回答不愿意,因为这样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祖喻。
“咱们为什么要成为,像姚野那样的朋友?”左翌杰不明白地看着他,抽噎着,像是一个重感冒的人,带着浓重的鼻音。
祖喻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仿佛他问了一个再理所应当不过的问题,“那咱们还能成为哪种朋友?”
左翌杰通红的眼睛像是一下被抽走了灵魂,眼泪无意识的滚滚而下,怎么也擦不干净。
祖喻也不再说话,只是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用手指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反反复复,无穷无尽。
左翌杰呆呆地看着他,像个悲恸的木偶,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事儿让他这么伤心。
过了很久左翌杰才开口,“那咱们,要不要住一起?”不知道是询问还是祈求的语气。
像是没想到左翌杰会问这样的问题,祖喻帮他擦眼泪的动作顿了一下,说:“看你。”
“那咱们住一起吧。”左翌杰凄凉地看着他,“行不行?”
祖喻点头,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手上,努力忽视酸胀的喉咙,努力不去看左翌杰一塌糊涂的眼睛,“行。”
“谢谢”左翌杰微微仰起头,抬手遮住脸,用力喘了一口气,仍无法控制颤抖的肩膀和呼吸,“谢谢你”
大概自己也觉得不能就这么没有尽头的丢人现眼下去,他克制着颤抖和哽咽深深低下头,将脸埋在胸口努力调整着情绪,“祖喻我自己在这儿待会儿行吗?”他伸手轻轻推了推祖喻,“就一会儿你先出去一会儿就行”
祖喻依言起身,把书房留给了左翌杰一个人。关上门的瞬间他瞥到了衣帽间门边的试衣镜,才发现自己通红的眼睛比左翌杰也好不到哪儿去。
过了大概半小时,祖喻支起锅灶在水池边洗白菜的时候左翌杰终于出来了。挺不好意思地挡着绝对肿成核桃的眼睛蹭到祖喻旁边,瓮声瓮气儿地嘟囔,“洗菜吗?我来吧。”
祖喻看了他一眼,自然道:“刚在冰箱里放了一冰袋儿,你敷一下眼睛吧。”
左翌杰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不用,不碍事儿。”
祖喻熟稔地踢了他一下,“敷去,看着碍眼。”
“哦。”左翌杰应了一声,乖乖打开冰箱找冰袋儿去了。倒不是他真有多可怜,纯属现在这红鼻子红眼的打扮干什么都显得可怜。
左翌杰坐在客厅沙发上敷眼睛的工夫,祖喻已经利落地将白菜切片将大米下锅,原本冷清的屋子里升起氤氲蒸汽,顿时让人升起一股虚幻的安心。
冰袋刚放进冰箱不久,敷了没一会儿就不冰了。不过左翌杰觉得眼睛也没那么干涩了,就扔下冰袋,帮祖喻拆起地上的箱子来。
“你是刚搬来这里吗?”左翌杰问。
“嗯。”
“这些箱子我帮你拆了啊。”
祖喻白菜下锅的工夫回头看了一眼,不经意道,“拆吧。”
总算给自己找见点事儿做,左翌杰坐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拆起箱子来。拆开的第一箱,里面装着几样精致的摆件儿,还有成套的茶杯、餐盘和酒具。拆开的第二箱,是各种大牌服装。第三箱、第四箱都是祖喻的包和鞋,全都价格不菲。看得出分手之后祖喻确实达到了当初梦寐以求的生活境界。
在祖喻做饭的这段时间,左翌杰将箱子里的衣服挂进了衣帽间,同时在衣帽间邂逅了另外两大箱时装。
“一会儿整吧,先吃饭。”门外传来祖喻的声音。
祖喻简单做了道偷工减料版的金汤白菜煲,左翌杰吃得浑然忘我心满意足,并十分自觉地把碗洗了。
洗完碗,两人一起坐在地上继续整理那些一直没来得及整理的行李。
“你昨天问祖叶要我家地址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祖喻忽然道。
左翌杰眨巴着眼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祖叶就是Anny姐。
“哦,我说你刚来剧组找她,走的时候落了点儿东西。”左翌杰道。
祖喻笑了一下,“你倒是机灵。”
左翌杰点点头,“我知道你是深柜啊。”
祖喻没说话,空气陷入了一种短暂而怪异的寂静。
不过很快,左翌杰又打破了沉寂,“她是你亲姐吗?”
“嗯。”祖喻随意点头。
“长得不像。”左翌杰一边评价,一边专注地组装一个唱片架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要睡觉的时间,还是祖喻先想起来,问他:“你今天一天都没出门吗?”
“嗯。”左翌杰点头,仍旧专注地组装着祖喻带来的唱片架。
“不用工作吗?”祖喻擦拭着水晶杯子随口道。
左翌杰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有工作的人。
扔下组装一半的唱片架,左翌杰慌里慌张地飞奔进卧室,花了半天时间才从床底下找出不知何时关机的手机。开机后铺天盖地的简讯扑面而来,都是剧组的人和莎姐发来的。
好在今天没有他的戏份,也没有主持工作,只不过左翌杰从不会无故缺席,这会儿一整天联系不上人,大家都有些担心。看了看时间,左翌杰挨个给大家回了电话,说自己感冒了,在医院输液时不小心睡着了。
这十几通电话打了将近一小时,等打完时,祖喻已经躺进被窝开始睡前阅读了。
左翌杰火速钻进卫生间洗漱完毕,回来后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占了半个床角。
祖喻手里的书翻过一页,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道:“你困了就先睡。”那么自然的口吻,就好像每天都在说这句话,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
左翌杰趴在枕头上无声地看他。暖色的床头灯柔和了他的侧脸,安静无害得像永远不会忤逆老师的学生。
多熟悉的场景,像梦一样真实虚幻,让他不忍心出声。
其实左翌杰很想就这样整夜看下去,然而他毕竟无法阻止时间流逝,祖喻很快便合上了书,道:“我关灯了?”
“我以后不会见姚野了。”左翌杰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祖喻愣了一下,接着忽地皱起了眉,似乎这句话刺耳至极,“见吧,当时我亲手把他联系方式从你手机里删了也没拦住你俩联系,现在不见了算怎么回事儿?”
不是冷嘲热讽,不是阴阳怪气,是一种平静而认真的语气。
台灯熄灭,虚幻的暖光消失,房间归于黑暗宁静。左翌杰什么都没说,在黑暗中静静看着祖喻的背影。
他不知道如何为自己和姚野那段真实存在的荒唐过去开脱,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反驳祖喻的提议。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愿用任何方法困住祖喻,却在不知不觉间困住了自己。
他是自由忠实的信徒,却在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亲手交出了自由。
或许是因为被爱豢养过的人很难再拥有自由。
或许是过去几十年,他把自己困在了所谓的自由里
早上左翌杰起了个大早,因为他要从祖喻这里穿越大半个城市赶去录制《娱乐新播报》,然后再穿越大半个城市去横店拍摄。
昨天收到了剧务的消息,他饰演的病娇男三要从今天开始拍摄了。和小模特一起化妆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给祖喻发了消息:“我今天要拍夜戏,估计会很晚。”
发完后有些心虚地看了看正在给他粘假发的Anny姐。
早上他出门的时候祖喻还没醒,所以他还没来得及问祖喻门锁的密码。消息发出去很久,直到妆造完成祖喻仍然没有回复。
“男三女三准备好了吗?”备场导演推门进来。
“好了好了。”祖叶最后给左翌杰定了次妆,“去吧。”
左翌杰饰演的男三和小模特饰演的女三首次出场是在一处花柳巷,左翌杰扮演的角色在前期是个左拥右抱醉生梦死的废物点心,这非常符合左翌杰本人的真实的出厂设定,再加上莎姐安排的演技集训班也算是小有成效,所以前几个镜头不算坎坷便通过了。
小模特扮演的则是从小跟随在废物点心身边女扮男装英姿飒爽的贴身保镖,小模特作为模特,本身就身高出众眼神慑人,童年时代还有几年武术底子,更是一条就过了。
导演看着监视器里俩人最后定格的同框画面,心里突然有一种预感——这组配角没准儿会很出圈。
通过这段时间同甘共苦一起绣手绢烤暖炉的赤诚相处,左翌杰和小模特本身就已经很熟了,相处起来没有一点儿负担,再加上左翌杰中途还跟她出了个柜,俩人之间那种不可言说的默契也跟剧本里自小相依为命的羁绊不谋而合。
这种一系列意外因素导致的莫名的cp感让导演很上头,几乎一口气把前几集的夜戏场景都拍完了才散场。接近年关,拍摄任务紧,剧组在横店附近包了几间小宾馆,平时需要通宵拍戏的主演和工作人员都住在这儿,只有小部分轮班的人乘道具组的面包车回市里住。
拍摄结束的时候已经凌晨3点,小模特哈欠连天,憔悴不成型地嘟囔,“我不回了,我今天要跟Anny姐在宾馆挤一挤。你也别回了吧?在摄影大哥那屋打个地铺得了。”
左翌杰低头划拉着手机,里面有几条新消息,而祖喻的对话框始终沉寂。
虽然祖喻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但他发现祖喻罕见地发了一条朋友圈。祖喻从来不发朋友圈,以至于他和祖喻分开的这两年,他一直以为祖喻早就把他删除了。
那条朋友圈没有任何配文,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法院上空的蓝天,万里无云,蓝得深邃幽远。
“我要回去住。”左翌杰将手机揣回兜里。
第52章 “怎么?明早要录节……
“怎么?明早要录节目?”小模特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嗯。”其实他明早不录节目,《娱乐新播报》他一周只录两次,“走了。”他拍了拍小模特的肩。
起了个大早,又连轴转了一整天,左翌杰也累得魂不附体,刚看了眼剧务发在群里的明日拍摄流程,他们上午十点有戏份,也就是说最迟7点就要来化妆做造型,现在即便回去也睡不了1个小时。但他还是决定回去。
随乘车的小分队走到路边的停车场,左翌杰迷迷瞪瞪正要上车,突然听到有人念叨了一句:“这谁的车啊?”
“不知道,其他剧组的吧?”
“快过年了,最近没有其他剧组拍戏啊。”
左翌杰跟着回头瞥了一眼,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你们先走吧。”左翌杰将已经迈上车的腿撤了回来,转身向那辆车走去。
“来接你的?”其他人一边上车一边道。
“应该是。”左翌杰愉快道。
原本他以为祖喻没喊他是因为没有看到他,可走近了才发现车里的阅读灯亮着,于是俩人就这样隔着玻璃对上了视线。左翌杰愣住了,祖喻分明坐在车里看着他,可眼看着他走向剧组的车却完全没有喊他的意思。
左翌杰拉开车门,不确定道:“你是在等我吗?”
祖喻眼中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慌张,但下一刻却点着了车,十分平常地问他,“去我那儿吗?”
“怎么没喊我一声?”管他是不是来接自己的,左翌杰一屁股坐进车里,“打个喇叭也行啊,刚才我差点上剧组的车走了。”
祖喻没说话,因为他也没法解释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刚才确实希望左翌杰没看到自己,因为他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好端端地开着车却莫名其妙的开到了这里。难得无所事事的下午,他可以去图书馆,可以去咖啡店,甚至可以去商场花点儿钱,可他偏偏在横店的停车场里坐了一天。
他前脚刚跟左翌杰说完咱们当朋友吧,后脚就控制不住想来看看丫有没有跟别人眉来眼去。他一看到左翌杰就一脑门的糟心事儿,偏偏眼睛总往他那里去。
“都这么晚了,你明天不上班了吗?”左翌杰显然没想这么多,顾自系好安全带,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不上了。”祖喻说。
“嗯?”左翌杰诧异地看着他。
祖喻熟练地开着车,平静地看着前路,“我现在是无业游民。”
“怎么回事儿?又有人找你麻烦了?”左翌杰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他还记得两年前祖喻被当事人揍得鼻青脸肿的惨况。
“没有,我最近在休息。”祖喻耐心解释。
左翌杰看着他,忽然很久没说话。
祖喻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咱们要不要一起去郊游?”左翌杰很是突兀道。
“什么?”话题太跳跃,祖喻有些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左翌杰却没再说下去,转头看着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
其实他以前有很多想和祖喻一起做的事,比如去旅游,比如去野餐,又或者看场电影。可是以前的祖喻总是在赶路,从来不休息。
车开到楼下时,左翌杰似乎睡着了。
祖喻熄了火,扶着方向盘发呆。
左翌杰自己睁开了眼,“为什么不叫醒我?”
“为什么装睡?”
“看看你会不会偷亲我。”左翌杰嬉皮笑脸地说。
“干嘛要偷亲?”祖喻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偷亲很好啊。”左翌杰说得理所当然。
“要亲我会直接光明正大的亲的。”祖喻推门下车。
两人一起走进家门,左翌杰衣服都没脱,一头往沙发上倒去。
“干嘛不去床上睡?”祖喻脱下西装外套。
“我就躺一会儿,天一亮还要回去拍戏。”左翌杰闭着眼,声音满溢着困顿,
祖喻解领带的手停住了,而后不由皱起了眉,“那还回来干嘛?”
左翌杰掀起眼皮儿有些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回我消息啊。”
祖喻短暂的沉默了,然后扯下领带不轻不重地抽了他一下。
“去床上睡。”
“不脱衣服也可以吗?”左翌杰像是已经要睡着了。
祖喻有些无奈地叹气,“可以。”
“那能不能抱我过去?”左翌杰闭着眼持续耍赖,“要公主抱。”
旁边的人忽然没了声,左翌杰有些想笑,他知道祖喻此刻一定忍无可忍地瞪着他。就在他以为祖喻即将给他一脚或破口大骂时,身体却忽得腾空了。
“哎!”左翌杰吓得睁开了眼,祖喻真的把他抱了起来。
不过只持续了两秒,祖喻就两手一撒把他扔回了沙发上,“不行,抱不动,人公主才多少斤?”祖喻微微喘着气儿道。
空气安静了一秒,左翌杰忽然笑了起来,笑得从沙发滚到地上。祖喻也笑了。
这是他俩时隔两年以来头一次这样一起放声大笑。左翌杰笑出了眼泪,祖喻也笑得瘫软在地。至少在此刻,这些天所有不对劲,所有顾虑,所有想得清和想不清的过去和未来都被笑得粉碎。
左翌杰倏地翻起身,环住祖喻的腰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祖喻脚上的拖鞋在半路掉了下去,但也懒得去管了。
左翌杰抱着祖喻走进卧室,一起摔进了床里。身下的被单柔软,他将脸埋在祖喻颈边,因为困倦而声音沙哑,却十分愉快,“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一点烦心事儿都想不起来”
祖喻哼笑着叹息,“我看见你倒是一脑门的烦心事儿”说罢将手指伸进他的发间,随意摆弄着他不算柔软的头发。
裁量合体的衬衣和西裤绷在身上实在算不上舒服,祖喻推了推左翌杰压在他胸口的胳膊,“容我换身衣服成么?”
左翌杰却不放开,低声道:“马上天亮了,等我走了你好好睡吧,行吗?”
祖喻只好任由他继续抱着。
“祖喻。”半晌,他好像听见了一声漫长的叹息,环在他胸口和腰腹的胳膊一再收紧,“跟我说会儿话吧,现在睡着我肯定起不来了。”
“嗯。”祖喻调整了一下姿势,“那你起个头吧。”
“你今天都干什么了?”左翌杰缓慢地哑声道。
“去了趟法院。”祖喻说。
今天是馄饨妈妈的儿子开庭的日子。
原本他是有些担心的,因为原告这家公司最近进行了多起商标侵权诉讼,并且全都胜诉了,被告分别被判了30至50万不等的赔偿。这对馄饨妈妈这样的普通人家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她儿子的侵权事实确实存在,这是无法辩驳的。
旁听席上只有他和馄饨妈妈两个人,庭审期间,馄饨妈妈始终紧紧攥着他的手,那双布满风霜和烫伤印记的手曾在某个夏夜给予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青年一份母亲般的温暖和值得铭记一生的江湖情意,而多年后的如今,那个青年也正紧紧回握着这双手。
“被告承认上述侵权事实吗?”审判员问。
“承认,但我方对原告提出的赔偿金额有异议。”小胖不卑不亢地温和道。
和杀伐气浓重的刑事法庭不同,民庭的诉讼气氛整体来说还是很和谐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这里也并非全无用武之地。在这里祖喻意外地看到了小胖的另一面——冷静、温和、将心比心,知冷知热。
暂且不论他的辩护词是否可以打动审判员,但被他辩护的当事人一定会有这样一个感受——自己的无奈和悲喜正被这个人深刻的共情着。
这是一种天赋,也是祖喻没法做到的。比起理解当事人的处境和遭遇,大多时候他眼里能看到只有证据。
但小胖也并非那种只有感情没有技术的辩护人,当对方律师拿出此前申诉的几份高额判决书时,小胖十分冷静地表示:“在对方律师刚才提到的判例中,涉案店面都位于一线城市,常驻人口高达1000万以上,而本案被告人所在的县城前年才刚实现脱贫,据最新公布的人口调查数据,常驻人口不到10万人。按这样的比例来算,本案被告的给原告造成的损失达不到上述判例的百分之一。”
这个辩护理由得到了法院的充分认可,于是,尽管有重多高达数十万赔偿的成功判例在前,这起令人初闻时心惊胆战的百万侵权赔偿,最后按照小胖提出的人口比例,以被告赔偿5000元结案了。
听到宣判时祖喻很感慨,就是这样一起简单的案子,在没有被他偶遇时,馄饨妈妈经历了无数骇人听闻的漫天要价,以至于魂不守舍差点在过马路时出现意外。而他和小胖之所以插手,也并非为了维护正义,而完完全全是出于私情。
那一刻他忽然开始理解,蒋权当时对他说的:“这个世界需要的不是有能力的律师,而是有能力的好律师。”
凡事儿但凡加上一个“好”字就变得及其不易。做事不难,做好事很难;做人不难,做好人很难。
有捷径摆在面前,尽管脏点儿差点儿,你拿什么说服自己不走,非得九九八十一难去绕那远的?只是走过的路都会留下脚印,粘在鞋上的泥,你永远擦不干净。
“左翌杰,你信命吗?”祖喻轻声说,黑夜里显得缥缈而温柔。
“我不知道啊。”左翌杰昏昏欲睡,听着祖喻的声音,闻着他脖颈间淡淡的香水味,困意不断上涌。
“我以前也不信,但我现在好像信了。”摸着左翌杰的头发,祖喻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虚无的黑暗,“就好像冥冥中有一条线,把你这辈子要遇到的人和事都连在一起,兜兜转转、跋山涉水,最后遇到的,还是这条线上的人。”
“我以为我可以绕开这条线,但最后还是回到原点,就好像连我为绕过这条线而走的那些路,也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左翌杰没再说话,只剩绵长呼吸轻轻响在耳畔。
祖喻躺了一会儿,半支起身,低头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在黎明破晓之际,也闭上了眼睛。
而左翌杰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他。天边微亮,城市静谧空旷。
偷亲很好啊,偷亲显得你爱我。
因为我也经常偷亲你。
我不知道你是否窥到过,很多个无人知晓的时刻,那些束缚在物欲横流的世俗里,捉襟见肘的爱意。
第53章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祖喻醒来时已是正午,左翌杰早就走了。
祖喻简单洗漱了一下,叼着面包片走到窗边,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职业规划。他不想继续做刑事诉讼了,以前跟着蒋权做刑事诉讼是因为缺钱,而蒋权在这个领域很有名气,不愁案源。现在他手头暂时不缺钱了,于是找了一家小律所挂职,打算一边沉淀自己,一边往其他领域转型。
所以下午接到冀律师电话的时候,祖喻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冀律师就是两年前田卫东案的一审律师,当时为了了解案情祖喻特意去C县拜访过他,也顺道留了联系方式。时隔两年,祖喻没想到他会再次联系自己。
冀律师联系他是为了另一个案子,案子的当事人是当地很有威望的企业家,老先生苦出身,没什么文化,但很有老一辈的江湖气,为人豪爽仁慈,为了回报当年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故乡,发家后在C县建设了不少希望工程,故在当地很有威望。
这两年老先生在几个朋友的鼓动下转战房地产,在融资过程被起诉合同诈骗,目前案件已经经历了一审开庭,按照现在的涉案金额,最高可能要被判处无期徒刑。
对于C县这个地方祖喻没有什么好印象,再加上他现在本就无意继续做刑事诉讼,所以立马拒绝了。可冀律却一再请托,甚至说要来到A市亲自拜访他,这就让祖喻很没办法,最终还是无奈答应了下来。
那一刻他心想,他果然还是绕不出命运画的这个圈。
临近年关,祖喻打算在春节之前去会见一下当事人。
再次踏上C县这片荒凉的小城,祖喻心里很是有些感慨。还是那家偏僻到没边儿的看守所,还是那般坎坷的预约会见。
C县人喜爱面食,递交完会见申请后正好是中午,冀律带他在看守所附近的一家面馆吃面。
这家面馆不大,种类不多,但收拾得很干净整洁。祖喻四下打量了一下,“新开的?之前来的时候没见这附近有饭馆儿。”
“我来这儿吃过几次,他家牛肉拌面很不错。”冀律师道。
于是在冀律的推荐下,祖喻点了和他一样的牛肉拌面。等面的过程中两人一直在探讨案情,祖喻也确实饿了,面端上来后便埋头狼吞虎咽。
冀律嘿嘿一笑,“还可以吧?”
“嗯,好吃。”祖喻点点头,“这儿有家饭馆就方便多了,上次我来这儿会见,连啃了几天干面包。”
吃饱喝足,两人无可避免地展开了国人惯常的抢账环节。
“哪有让小辈请吃饭的?”冀律挣扎着要掏出钱包,无奈被祖喻死死按住。
“哪有让长辈付钱的?回头请吃海鲜的时候您再跟我抢成嘛?”最终祖喻仗着年轻,成功摆脱了冀律师,快步走到与后厨相连的收银窗口前,头也不抬道,“老板,结账!”
“不要钱。”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粗犷的男声。
“什么?”祖喻抬起头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身高体壮的光头大汉撩开后厨的门帘看着他,身上绑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祖喻愣了许久,认出人时差点惊叫出声,“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就是这儿的老板。”
这人正是两年前冲进律所将他打成猪头的田卫东。
祖喻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这时,冀律才嘿嘿地凑上前来,“他改好啦,现在也不胡混了。”
“吃得怎么样?”田卫东冷脸问他。
“啊,很很好。”祖喻惊得嘴巴都忘了合上。
“那下次再来。”田卫东一边说,一边老练地颠着勺,有些别扭地偏过脸不看祖喻。
直到祖喻和冀律走出面馆,他忽然又追出来,不由分说地往祖喻手里塞了一大包酱牛肉。
“哎?”祖喻愣了一下,“哎!别别,这是做什么”祖喻慌张地将肉推回去,却被田卫东不由分说地塞了回来。这个男人还是满脸横肉一身蛮力。
“拿着,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是我妈的。”眼前粗犷凶悍的男人粗声粗气道,“一直没跟你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谢谢你祖律,那时候愿意帮我家老太太,愿意帮我。我以前混账惯了,您别跟我一般见识。谢谢你,真的,要不是你,我见不到我妈最后一面。”男人说着,渐渐红了眼睛。
祖喻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酱牛肉,只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一个哑巴,怎么也说不出话。
“我没啥能报答你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来我这儿吃饭吧。你来我这儿吃饭,这辈子都不要钱。”
祖喻呆呆地捧着手里沉甸甸的酱牛肉,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
从C县回到A市,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剧组也终于在众人的请求下决定休息,年后继续拍摄。
祖叶和陈宝鑫已经在昨天飞回老家,祖喻不打算回去了,在超市买了些食物,独自留在A市过年。
随着汹涌的人潮挤在超市里,祖喻也被普罗大众采购年货的热闹气氛所感染,看到顺眼的东西就往购物车里扔,鲜虾、鲈鱼、排骨、红酒、火锅丸子和各色水果时蔬待转到速食区看到一排排方便意面和速冻饺子的时候他才蓦然冷静下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独自在A市过年,每年他都会煞有其事地买一堆鸡鸭鱼肉生鲜时蔬,但最后都是用一包速冻饺子或泡面就把年夜饭打发了。
拎着两大兜食物回到家,屋里灯暗着,祖喻将装满食物的购物袋放在流理台上,有些疲惫地松了松领带。
“你才回来啊。”
下一秒,客厅的灯亮了起来,祖喻吓了一跳,怔怔看着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左翌杰。
左翌杰揉着眼睛,俨然一副刚在这儿睡醒的样子。
“你怎么还在这儿?”祖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左翌杰却盯着桌上的两大包食物答非所问,“这是什么?你要在这里过年?”
“嗯。”
“跟谁?Anny姐?”
“不是,她已经回家了。”
“那你自己吗?”
“嗯。”
左翌杰缓缓放下揉眼睛的手,犹豫着开口,“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家过年?”
祖喻愣怔地看着他。
“我家只有我跟我妈,不会不自在。”
于是第二天一早,祖喻和左翌杰拎着两大兜食物,一起去了左翌杰家里。
路上,祖喻开着车,左翌杰有些兴奋地捂着胸口左顾右盼,“我突然有些紧张怎么回事儿?”
“你紧张什么?”祖喻不解风情地看他一眼,“你也是第一次见你妈?”
左翌杰:“”
祖喻原本也以为自己会紧张,毕竟他从没有在别人家过过年,更别说是在左翌杰家。可真到了这会儿,他又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淡定得多,车子驶入小区,看着左翌杰从小生活的地方,只觉得新奇。
将车停在楼下的车位里,祖喻跟在左翌杰身后上楼,左翌杰显然已经和他妈打好招呼了,阿姨见到他的时候并没有丝毫惊讶,十分热情地招呼他。
“阿姨过年好,打扰您了。”祖喻站在左翌杰身后,斯文白净的精英模样。
左翌杰妈妈即便在家里也妆容精致,穿纯白的羊毛衫,看起来只有40岁的样子,“阿姨特别欢迎你,以后没事儿就来阿姨这儿住,阿姨就喜欢孩子在家,偏偏左翌杰这臭小子总不回来。”说罢看看他俩手里塞得满当当的购物袋儿,一时有些苦恼家里的冰箱容积不够大,“来就行了,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呀?家里都有。”
“这都从他家里薅来的,不带来都放坏了。”左翌杰不客气道。
晚上左翌杰妈妈下厨,虽然她一再推脱说不用帮忙,让祖喻和左翌杰去客厅看电视就行,但祖喻还是坚持要在一旁帮忙处理海鲜。
厨房不大,两个人就差不多占满了,偏偏还有个没有用武之地的左翌杰进进出出地添乱。
“你跟左翌杰大学就认识了呀?是同班同学?”阿姨一边洗菜一边跟祖喻聊天。
“不是,我是A大的,我跟左翌杰是校外活动认识的。”祖喻淡定的胡侃。
“A大呀?”阿姨有些羡慕地看看祖喻,“阿姨都不知道左翌杰还有你这样学习好的朋友,我以前也想让左翌杰考A大,但他实在不是那块儿料——”
这时左翌杰从他妈身后挤进厨房,“又编排我呐?”边说边溜到祖喻身后,拿走了祖喻手边的小刀。
“干嘛?”祖喻问他。
“削个苹果。”左翌杰道。
“放下,那刀是我挑虾线用的。”
“哦。”左翌杰只好左右四顾地寻找其他东西。
他妈洗了洗手,道:“拿来妈妈给你削,你哪儿会用刀啊,当心割手。”
左翌杰摆摆手,“没事儿不削了,我直接啃着吃就行。”说罢又一弯腰从厨房钻了出去。
左翌杰出去后,阿姨接着跟祖喻聊天,“那小祖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呀?”
“我是律师。”祖喻将处理好的虾放到一旁,开始处理从超市买的鲈鱼。
“瞧你,工作又好,又这么能干。左翌杰让阿姨惯坏啦,这么大了还是什么都不会”看似埋怨,却是满脸溺爱的笑意。话音刚落,左翌杰又费劲地从他妈身后挤进厨房,蹭到祖喻身后,问他:“你要不要一次性手套?当心扎手。”
“不用,这都处理好了,你帮我倒杯水吧。”祖喻只好又将他打发走。
左翌杰立马屁颠儿地去了,回来的时候一手拿着水,一手拿着一把樱桃。路过时给他妈喂了一颗,又蹭过来喂祖喻。
祖喻张嘴吃掉,左翌杰的手还支在他嘴边等着他吐核儿,祖喻却没有吐到他手里,转身吐进垃圾桶,自然道:“去冰箱帮我拿颗洋葱。”
左翌杰狗子似的去了,回来后手里拿着一个光溜溜的洋葱。
祖喻接过洋葱,递给他一颗蒜,“把这蒜剥了。”
左翌杰蹲在垃圾桶旁边剥得很认真,不一会儿,递来一把剥得干净的蒜瓣儿。
这头祖喻已经起锅烧油准备炸虾,一边将大蒜切片儿,一边应心得手地使唤左翌杰,“帮我穿一下围裙。”
左翌杰翻出围裙套在祖喻脖子上,祖喻转身,左翌杰麻利儿地帮他系好了腰后的蝴蝶结。
祖喻抄起锅铲,抬腿踢了踢左翌杰屁股,“行了你出去看电视吧,别在这儿挤我了。”
左翌杰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
当厨房里只剩他和阿姨两个人,祖喻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么不要钱似的使唤人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子,人家妈妈会不会不高兴啊?
祖喻偷瞄了一眼,没成想对上阿姨笑吟吟的视线。
阿姨一直好笑地看着他俩,见左翌杰出去,凑过来小声道:“左翌杰没什么兄弟姐妹,你看他,多黏着你。”
第54章 祖喻愣了一下,一时有些……
祖喻愣了一下,一时有些接不上话,只能笑笑,“滋啦”一声将虾下锅,用翻炒掩饰尴尬。
“你也是独生子女吗?”阿姨问。
“不是,我还有个姐姐。”祖喻说。
阿姨一边将切好的菜和排骨煲进汤里,一边叹了口气,“还是你父母有先见之明,要是我当时也给左翌杰生个弟弟或妹妹,他就不会这么孤单啦。”
祖喻添了些水将虾焖在锅里,来到水池边洗手,“左翌杰不孤单啊,他朋友很多。”
“是吗?他从来不跟我讲,也没带朋友回来过。”
“他随您,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连我爸妈都喜欢他。”
阿姨有些惊喜,“咦?他还见过你父母呀?听他说你父母都在南方。”
祖喻笑笑,“嗯,我对A市不太熟,前两年我爸来看病,他帮了不少忙。”
阿姨放下手里的活,欣慰地看着祖喻,“知道左翌杰有你关系这么好的朋友阿姨就放心了。他从小就一个人,我总担心他没个照应。小祖,以后你一定要常来家里,就把这儿当你家,你看你俩,多像亲兄弟,阿姨特别喜欢你。”
听到“亲兄弟”三个字儿的时候祖喻感觉像被扎了一下。明明左翌杰天生基佬,也不是被他掰弯的,但听着这番话,他还是莫名涌起一阵愧疚和难以言喻的心虚,只能嗯嗯啊啊地笑着应和。
年夜饭上桌,左翌杰提前开了瓶红酒醒着,电视里的春晚充当了背景音乐。这是左翌杰在家吃得最舒心的一顿饭,有祖喻在,尽管话不多,但他妈不会只围着他团团转,空气不会因为没话说而突然安静,他也不用因为费心找话聊而心力交瘁,
“小祖菜做得真好,”阿姨毫不吝啬夸赞,“我以后都不好意思露一手了。”接着突然话锋一转,“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祖喻笑笑。
“眼光高吧?左翌杰也是,谈过几个不知道,反正从来没带给我见过。”说罢嗔怪地看着左翌杰。
“想见吗?想见我现在让你见也行。”左翌杰笑得吊儿郎当,边说边拿眼尾不正经地瞥着祖喻。
“吹牛吧你。”他妈轻打了他一下,“我死前能看到你安定下来就不错了。”
左翌杰皱了皱眉,“过年呢,别胡说。”
祖喻举起红酒杯适时打断,“阿姨,我敬您一杯,谢谢您留我在家过年。”
“太客气了小祖,你能来阿姨也特别高兴。”阿姨举起酒杯和他碰了碰。
左翌杰的妈妈和大多数适婚青年的妈妈一样,格外关心当代年轻的人的情感问题,话题绕了一圈,最后又绕到了谈恋爱上,忍不住循循教诲,“其实父母也不是非得让你们多早结婚,但对象可以开始谈了呀,相处和了解也需要时间。”
祖喻点点头,附和说:“谈了,不过前段时间分手了。”
“为什么呀?”左翌杰妈妈有些八卦起来。
“可能因为”祖喻垂眸,剥了只虾塞进嘴里,“我太容易吃醋了。”
“主要是他对象的问题。”左翌杰忽然插进来一嘴,“他对象总是做让他吃醋的事儿。”
祖喻抬起头看着他,半晌没说出话。
吃完年夜饭,窗外已经传来零星的炮声。阿姨在左翌杰的卧室收拾出一个地铺,对祖喻道:“阿姨家只有两个卧室,只能委屈你和左翌杰在一间屋里挤一挤了。”
“别铺了妈,我俩睡一张床就行。”左翌杰大大咧咧道。
“这床小,你们俩大男生太挤了,你就睡地上吧儿子,妈妈给你铺得可厚了。”
左翌杰家没有熬年的习惯,不到十一点他妈便回卧室休息了。祖喻和左翌杰也无心看节目,关上电视进了左翌杰的卧室。
书架上除了书什么都有,遥控汽车、遥控直升机、拼图、变形金刚、篮球、拳击手套一个男生各年龄阶段会喜欢的东西都在这里,整齐地摆放着,被保存得很好。一幅幅照片里,左翌杰从小就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穿着印有各色logo的各色服装,站在科技馆、动物园、海边和山巅。
照片里没有父亲的身影,祖喻弯腰看着照片,问,“都是你和阿姨一起去的吗?”
左翌杰凑上前来,叠罗汉似的将下巴搭在祖喻头顶上,“不是,就我自己,我妈哪有时间?”
“自己一个人出门?”祖喻有些吃惊,照片里的左翌杰最大的看起来十五、六岁,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七、八岁。
左翌杰笑了,“不是真的一个人,小时候我妈没时间陪我,所以会给我报各种夏令营。”
祖喻愣了愣,“什么是夏令营?”这三个字甚至不存于他的字典里。
“就是儿童旅行团吧。”左翌杰随意道。
祖喻再度看向那些照片,不由感叹,“你真的什么都有。”
“嗯?什么?”左翌杰似乎没太明白。
“我17岁之前哪里都没去过。”祖喻淡淡道。
左翌杰低头看着他,眼里莫名的情绪大概只能称之为心疼,不过很快便又调换了一副欢快的语气,玩笑说:“我要怎么才能补偿17岁之前的你?”
祖喻不在意地哼笑,“跟我一起参加变形记吧。”
左翌杰也笑,笑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认真道:“你觉不觉得我妈对我太好了?”
“对你好还不好吗?”祖喻瞥他一眼。
“不好。”左翌杰摇头,“我希望她能对自己好一点。”
怕吵着阿姨休息,没过多久,祖喻和左翌杰也都准备睡了。狭小的房间,而且是左翌杰熟悉的地方,祖喻以为左翌杰怎么着也会蹭上床和他腻歪一会儿,但左翌杰没有,他洗漱完回来后看到左翌杰已经蒙头躺在了地铺上,老实得像吃了斋念了佛。于是祖喻也没说什么,跨过左翌杰上床就寝。
十二点时,窗外炮声沸腾,祖喻被吵醒了,睁开眼,看到左翌杰也醒着,沉默地坐在地上看着窗外,漫天烟花映照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色彩变换,忽明忽暗,节日的喜庆和喧嚣落在他眼里,全都染成了异样的黯淡。
祖喻坐起身来,左翌杰回过头,脸上的漠然转瞬被没心没肺的笑意替代,轻声道:“被吵醒啦?”
“嗯。”祖喻看着窗外漫天烟花眯了眯眼睛。
现在全A市大概只有这样的老旧小区里可以肆无忌惮地放炮,连绵不断震耳欲聋的炮声里,他听到左翌杰轻声说,“我总觉得这个节日很荒凉。”
祖喻不由转过头看着他。
左翌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过年和烟花的,那些曾经让他幸福的东西,后来都让他都觉得荒凉。
可能因为他们家没有什么亲戚,每年过年都只有他和他妈两个人,什么团圆啊、热闹啊都与他们无关,只有一顿原本寻常的晚饭被漫天烟火衬托得莫名凄然。
祖喻看着灯火辉煌下左翌杰望向窗外的侧脸,问:“这个节日曾经让你觉得幸福过吗?”
左翌杰看着祖喻,差点以为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心电感应。
“嗯,幸福过。”左翌杰笑眯眯道,“小时候每次过年我妈都会给我买很多花炮,那时候我很喜欢过年。”
“后来你妈不给你买炮了吗?”祖喻沿着床边滑下来,挨着左翌杰和他并肩坐到地铺上。
“她还是会给我买炮,但她不会牵着我和我一起放了,也不怎么笑了。”说完有些回味似的歪了歪头,“但我妈今天好像很开心。”
“是吗,可能因为你今天看起来很幸福。”祖喻说。
左翌杰怔怔看着他。
“你们都太爱对方了。”祖喻平静道,“你没发现吗?你一笑,你妈就会笑。”
“你们都觉得,只有对方幸福了自己才能幸福。”
炮声后的硝烟味儿顺着窗户缝溢了进来,让人胸口发闷。
“什么幸福不幸福。”左翌杰不喜欢这样沉重的话题,于是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那你说我明天拉着你的手去跟她出柜她会觉得幸福吗?”
祖喻也笑了一下,懒散道:“你拉着姚野的手跟她出柜吧,我不想出柜。”
空气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窗外的烟花爆竹经久不息,过了很久,左翌杰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祖喻看着窗外,“有什么对不起的。”
左翌杰又说:“如果当时没有那件事,咱们会分手吗?”
祖喻想了想,“哪件事?当时好像发生了很多事。”
“就是郭柯林半夜给我发消息,我怕你看见,然后咱们吵架那事儿。”
祖喻嗤笑,“哦,你出轨那事儿?”
左翌杰说:“我没出轨。”
祖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会的。”
“会什么?”
“会分手的。”
“为什么?”
祖喻慢慢将脑袋靠在床边,视线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因为我当时觉得,只要有钱,我一定会幸福的。”
“哦,”左翌杰点了点头,“夏锐之让你觉得幸福了吗?”
祖喻想了想,实话实说,“没有。”
“他很抠门儿?”
祖喻哼笑,“他大方极了。”
“那为什么?”
“因为很多事儿不是我以为。”
话说到这儿,他们都没有再说下去。
左翌杰突然起身轻轻推开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回来,拿着两只雪糕和晚上没喝完的半瓶红酒。
祖喻无奈地看着他,“你妈像在家里养了只耗子似的。”
“睡不着。”左翌杰将酒瓶放在地上,“喝点儿酒睡一觉,赶紧让这个年过去吧。”他看起来是真的不喜欢过年。
两人坐在地上吃着雪糕喝着红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像很久没见的朋友。
祖喻问:“那姚野让你觉得幸福吗?你俩一起玩儿了那么久。”
左翌杰原本百无聊赖地咬着雪糕棍儿上下乱晃,听到这个问题顿了一下,缓慢地思考了很久,“幸福?如果他让我觉得幸福,我俩可能就不会一起玩儿这么久了。”
祖喻看他一眼,“这话怎么说?”
“我还挺怕幸福这词儿的。”左翌杰皱着眉认真道,“你不觉得的吗?幸福这词儿和开心不一样。”
“有吗?”
左翌杰平静地注视着着窗外的烟花,“曾经让我觉得幸福的东西,后来都让我觉得荒凉。”而后平淡的语气中忽然带了些许抱怨,“你知道吗,有段时间你和春节一样。”
祖喻侧目看着他,很久没说话。
第55章 已经凌晨一点,……
已经凌晨一点,窗外沸腾的烟花炮声渐渐归于平静,只剩零星几个睡不着的家伙还在不知疲倦地扰民。
左翌杰也感觉到祖喻在看他,仰头将大半杯红酒都倒进嘴里,问:“我好看吗?”
祖喻没说话,嫌他自恋似的,扬手将被单罩在了他脑袋上。
左翌杰:“”
他只是忽然无法直视左翌杰的眼睛。可能因为他忽然发现原来左翌杰从来不是一个没心没肺只知道傻乐的蠢货,敏感怯懦,你永远不知道他笑的时候在想什么。
左翌杰想把蒙在头上的被单拉下来,刚一抬起手,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我们要不要重新谈一次?”
眼前一片黑暗,祖喻声音很低,蒙在头上的被单隔绝了大部分声音。
左翌杰眼睫轻颤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也不确定祖喻说的是不是那个意思,也没有勇气再确定一次。
“不过你知道,我认真谈恋爱的时候会变成疯子。”祖喻平淡地说。
过了很久,他感觉到祖喻放开了他的手,隔着被单拍了拍他的头,窸窸窣窣地上床睡觉了。
祖喻刚才的问题他还没回答。
左翌杰缓缓摘下头上的被子,茫然地看着祖喻的背影。
那还算数吗?
初一早晨,在左翌杰家吃过早饭,祖喻便跟阿姨告辞,回自己的住处了。他想趁这段时间处理那个合同诈骗的案子。
没过两天,左翌杰也来了。
祖喻诧异地看着他,“年还没过完呢,怎么不多陪陪你妈?”
左翌杰将大包小包拎进玄关,大有一副在这儿定居的架势,“再陪下去我妈就要过劳晕倒了。”
“嗯?”祖喻茫然地看着他。
左翌杰咧嘴一笑,“你不懂,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祖喻:“”
虽然年还没过完,但年前谈好的生意却已经需要打理了。如果左翌杰在家,他妈即便手头的事堆积如山也要抽出空来陪他,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所以眼看他妈的电话越来越多,他就随便找了个借口从家里出来了。果然,他前脚刚出家门,他妈后脚就拎着小箱直奔机场了。
尽管什么都没说,但他们好像确实重新在一起了,或者更准确的说,重新住在一起了。白天祖喻在书房看卷宗,左翌杰在客厅背剧本。偶尔一起去超市,晚上一起看电影。
很多个瞬间让左翌杰以为他们已经回到从前,但也有很多个瞬间,让他意识到,他们不过是假装什么都没变。
比如前天中午,他躺在沙发上看剧本,祖喻啃着苹果路过,好奇地凑过来问:“你演什么角色?”
左翌杰把剧本递给他看。
祖喻在沙发上坐下来,左翌杰立马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他腿上,手臂习惯性地环上他的腰。
祖喻任由他抱着,翻了两页剧本,随口道:“有吻戏吗?”
左翌杰即将睡着,听到这话闭着眼笑了,懒声道:“有的话可以拍吗?”
“可以。”祖喻说,全然不在意的语气。
也不知怎么,左翌杰忽然就睡不着了。
再比如这天晚上,两人洗完澡正在床上亲亲热热,左翌杰的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Colin,不用说,肯定是约他去喝酒的。但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左翌杰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紧张,本能地挂了。挂完他立马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没误会也创造误会了吗?
而祖喻似乎也不在意,甚至没有多问一句,看他挂了电话,接着仰头亲他的嘴。左翌杰却心事重重无法投入了,直起身解释道:“刚那是郭柯林,就那谁总之就是一朋友,肯定是约我出去喝酒的,我跟他真没什么。”
祖喻顿了顿,接着倏地皱起了眉,“我不是什么都没问吗?”
左翌杰愣住了。
祖喻放下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有些不耐烦道,“想去吗?想去就去吧。”
左翌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抓起他的手重新搭回自己脖子上,低下头继续吻他。
他们吻得热烈,做得尽兴,心却好像空了一块。
左翌杰觉得他和祖喻现在的相处模式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但他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更不知道怎么打破这种不对劲。有时候他很想说祖喻你不然还是像以前那样大嘴巴子抽我吧?或者揪着领子骂我也行,怎么着都行。
可是祖喻没理由骂他。其实祖喻这两天也别扭,他已经决心以后看开一点儿,尽量别去在意左翌杰忠不忠心、贞不贞洁、有没有跟人眉来眼去、会不会跟人乱搞,只要事儿没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都能当做不知道。
但左翌杰这段时间过于安分,连看开一点儿的机会都没给他。酒吧是根本不去了,连朋友们的电话都没接过,从前恨不得趁他出差住在夜店的人,现在不是看电影就是背剧本,连游戏都不怎么打。
虽然左翌杰大有一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架势,但与生俱来的多疑和控制欲总让祖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表面儿上一副“你以后爱干嘛干嘛”的无所谓模样,但左翌杰睡着后他还是没忍住翻了左翌杰的手机,甚至连夜翻完了左翌杰的剧本以确认到底有没有吻戏。
假期结束的前一天,祖喻开车去机场接祖叶和陈宝鑫。陈宝鑫宿醉未醒上车就睡,祖叶则一路都在跟朋友打电话,说给他们带了家乡的特产,约他们出来吃饭。
看到祖叶在这里渐渐有了自己的朋友圈,祖喻很欣慰,将祖叶和陈宝鑫分别送到住处后,祖喻开车回家,路上给左翌杰打电话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自己顺路去买菜。
“啊,有朋友约我晚上出去吃。”左翌杰道。
祖喻正在超市附近的地下停车场停车,车屁股刚倒进车位里,听到这话,不由猛地踩下了刹车。
车子一半卡在车位里,以一个诡异的状态停滞在原地。
祖喻将电话拿远了些,闭上眼长长呼了口气,才重新将手机放回耳边,不紧不慢道:“行,那我知道了。”
“你怎么不问我是哪个朋友?”左翌杰却不依不饶起来。
祖喻忍着火气,冷哼道:“问了我也不认识。”
“你认识。”
“谁?”
“你姐。”
祖喻:“”
“再说你以前不也总问么”左翌杰突然小声嘟囔了一句。
“”祖喻松开刹车,将车倒进车位里,然后按了熄火,“你跟我姐关系很好吗?”
“对啊。”左翌杰道,“你忘了咱俩怎么遇见的?”
祖喻犹豫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左翌杰却先他一步道:“放心吧,我不会跟你姐说咱们的事儿。”
“我又不是要说这个。”祖喻皱起了眉。
“那是什么?”
“吃完早点儿回来。”祖喻硬邦邦道。
像是忽然一阵小风刮来,吹散了笼罩在头顶的那团阴云,电话那头,左翌杰低落的心情立马肉眼可见的明朗了,连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知道啦。”
年一过完,剧组便开工了。随着剧情发展,左翌杰和小模特的戏份终于多了起来。
左翌杰饰演的男三是个出生时天地色变,国师将其寓之为不祥的小皇子。自小被幽禁在建于城郊深山的冷宫。宫中奴仆不多,只有森森守卫,唯一的同龄人是和他一同被送进冷宫的某位武将之子,说是贴身侍卫兼陪读书童,其实不过是监视他的眼线。
位于深山的冷宫是国师亲自选址营建的,在冷宫建造期间,武将偶然听到国师身边的心腹与旁人低语:那座位于深山的冷宫既是封印妖物的天牢,也是皇子的墓葬。根据国师的演算,十九年之后天上会同时出现三个太阳,此时将小皇子处死,方可保江山万年太平。
旁人问:那冷宫中的其他人?
心腹叹息:都是镇妖所用的陪葬。
于是武将动摇了,自己的儿子送去竟然只是为了给这个妖物陪葬?反正冷宫位于深山不见天日,且重兵在列守卫森严,那自己送进去的究竟是谁,又有谁知道呢?
于是武将铤而走险,将自己与家奴所生的女儿扮成男儿送进了冷宫。多年来一直以其地位低下的生母相威胁——只有她不暴露身份,扮演好皇子陪读的角色,她的母亲便可在武将府内以夫人的身份享一生荣华富贵。
小皇子五岁时,冷宫建好了。自此,两个被凡世抛弃的孩子开始了在冷宫中相依为命的生活。十几年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人们几乎忘了深山中还有一处冷宫,看守冷宫的卫兵和术士也在漫长的时间中变得懒散,整日赌钱吃酒,疏于把守。于是两人时常趁着夜色翻墙出逃,来到京城一睹人世繁华。
虽自小身在冷宫,吃穿用度却是和宫中一样的规格,所以两人时常偷宫里的玉杯瓷器去当铺换钱。因两人只能趁着夜色出门,晚上唯一热闹的地方只有烟花巷,于是二人便成了烟花之地的常客。他们自称是外地的富商之子和其随从,路过京城,游玩几日。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剧中的男主,也就是小皇子素未谋面的二哥,和他一样喜好微服出巡的当今太子,未来的天子。两个被血缘吸引的人成了至交知己,他们都认为彼此之间有说不清的相似,却不知彼此就像当空的日月,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升起,一个就要落下去。
烟花巷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每日往来过客,能打探到不少江湖消息。
一来二去,小皇子偶然得知了国师蓄谋已久的除妖计划,方才得知原来自己常年孤身居于深宫并非单单因为不受宠,而是自出生便被视作一个祸国殃民的妖物,而他在凡尘之地唯一挚友也并非什么江湖异士,而是当今太子,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二哥,除妖计划中最大的受益者。叫他怎能不咬牙切齿?
自小生在冷宫看人眼色,小皇子最擅长伪装情绪,表面上装作无事发生,照旧一派今朝有酒今朝醉,恨不能牡丹花下死的风流德行,暗中却已开始谋划设计,誓要报复男主和世间所有人。
可在和男主的相处中,小皇子还是被情谊打动,起了恻隐之心,于是决定放弃复仇,只带着女三即自己唯一的侍卫暗中逃走,去一个远离京城的地方,过隐姓埋名闲云野鹤的田园生活。可谁料中途计划败露,武将派人围剿,女三拼死带他杀出一条血路,身受重伤,两人只能暂且躲进一处建在悬崖峭壁上荒废已久的庙宇之中。
女三说:“翻过这座山,便是南象国,离开这里,永远别再回来。”
小皇子却不肯扔下她离开。
女三冷眼看着他,笑说:“你真傻,你以为一直以来,是谁在给朝廷传递消息?”
小皇子也笑,将她抱在怀中,脸颊熨帖着她冰凉的脸颊,眼中一片化不开的幽幽寒意,“你才是真傻,十七年,那么大的冷宫,只有你我形影不离,我怎么可能不知你的身份?”
弥留之际,女三茫然地看着他,明明从来形影不离,她却好像今天才真正认识他。
小皇子解开她一直高高束起的长发,轻抚她被血污沾染的苍白面颊,唇边扬起顽劣的笑,“我若不掩护,你早就不知暴露多少回了。”
“你不恨我?”女三望着他,眼泪滑落进他满是鲜血的掌心。
“我要怎么恨你?”他满眼荒芜,“人世间与我有关的,只有一个你。”眼泪漫过始终弯起的嘴角,滴落在她脸上,与她的血和眼泪相融在一起,从此他的眼中再没有任何东西。
女三死去后,小皇子彻底黑化,他利用主角们对他的信任,颠倒黑白,构陷忠良,内外勾结,使得朝堂动荡民心不稳,南象之国百万精兵兵临城下。最终,便有了左翌杰进组时试戏的那个片段。
当时网剧审核并没有那么严格,剧本拍到中途的时候,前几集已在网上开播了。导演想过左翌杰和小模特饰演的男三女三可能会比较受欢迎,但没想到会这么受欢迎。
第56章 这剧……
这剧虽是一部小成本网剧,但好在演员们演技都还说得过去,扮相也算上乘,重要的是导演审美在线,分镜流畅配乐动人,知道简陋的五毛特效能不用就尽量不用,于是随着播出,这部制作粗糙名不见经传的网剧热度节节攀升,制片人抓住时机狠心买了几个推广,播出两周后竟上了几次热搜。左翌杰和小模特的微博也突然多了几万活粉,最终造成了除了男女主没吃着什么红利,连扮演邪恶国师的演员都有了自己的超话的诡异局面。
不过想想也理解,剧本嘛,总是要过审的,主角必须三观端正、人美心善最好是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儿阴暗面,这样的角色,不刻画成平面人物就不错了,能带感到哪儿去呢?
因为剧是边拍边播的,为了保持热度,导演脚一跺,心一横,决定临时改剧本给配角们加戏!心疼配角的呼声很高,导演刷微博刷的头脑发热,甚至想给左翌杰和小模特饰演的人物改个Happy ending,但被制片人拦住了。
“过审!过审你要不要啊!”
于是最终只能给他们加了些gay里gay气点到为止的“卖腐”镜头。
这个操作点醒了小模特和左翌杰的经纪人,卧龙凤雏一拍即合,打算让两人趁热度在微博上营营业炒一波cp。小模特那边没意见,左翌杰有点不乐意。
“线上BE了线下撒糖效果更好!”公司里,莎姐乐得合不拢嘴,“我就说你有狗屎运,你看,第一部戏就爆了!”
明明是天大的好事儿一件,隔壁小模特都上庙里烧高香了,左翌杰却蔫儿了吧唧一副忧心忡忡的怂样,“我对象看见估计会不高兴。”左翌杰臊眉耷眼地坐在莎姐办公室的沙发里,要多没出息有多没出息。
莎姐瞪大了眼睛,看这眼前这个傻x恋爱脑恨不得把杯子里的咖啡全泼他脸上,“这是工作呀!再说就合体拍拍照录录视频又没真让你们做什么,这都接受不了你还怎么在这行混?你事业刚起步,怎么就想着谈恋爱呢?谈恋爱能当饭吃吗?再说你一年倒头天天换对象没准儿过两天就分了,但这么好的热度这次错过了下次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了!”
左翌杰还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莎姐知道他不愿受束缚又没啥事业心,激将法是不管用了,于是迅速调整话术,站在一个恋爱脑的立场上规劝道:“你想的还是太浅了,你怎么知道你火了你对象就不高兴呢?你现在一个月才赚几个钱?等你火了,随便接个通告啦代言啦都是这个数,物质上能给他更好的,谁还能跟钱过不去?而且谁不想跟大明星谈恋爱呀?那心里的满足感能是一个层次吗?听姐的,赚了钱,给他买包,大家都是成年人,成年人很现实的,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是有情饮水饱的恋爱脑,不信你试试,看他爱你还是爱包。”
“他爱包。”这一次左翌杰毫不犹豫地答道。
莎姐刚才那长篇大论的一堆加起来,都不如最后这一句有冲击力。左翌杰想到祖喻那满屋子LV、爱马仕、普拉达、古驰、劳力士,瞬间觉得一切都亮堂了。他激动地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目光炯炯地拉起莎姐的手大力握了握。
“姐你真是”左翌杰想了半天,最后只蹦出贫瘠的两个字儿,“天才!”
他上一次这么有干劲,还是多年前的某个夏天,在旧小区的楼底下被某位土大款的车尾气喷了一脸的时候。
“这不就对了么!”莎姐满意地竖起了大拇指。
可事实证明,于莎并不是天才,祖喻也不是从前的祖喻。
当左翌杰靠网剧红利扒下一个饮料代言一个综艺通告和某网络平台节目主持的位子,然后虔诚地将包包香水捧到祖喻面前的时候,发现祖喻并没有开心地原地起跳。
祖喻只是很平常地笑着跟他说谢谢,然后将包包收了起来。
左翌杰看着祖喻平淡的反应,忽然觉得无所适从。从前他给祖喻买了件几万块的羽绒服,那时候祖喻高兴得流光溢彩的眼睛他现在还记得。
网剧拍到了尾声,小模特杀青那天,左翌杰和Anny姐都喝多了。祖喻等到半夜还不见左翌杰回来,便给左翌杰打电话,结果发现丫舌头大得厉害,话都说不利索。
“你在哪儿?”祖喻扔下卷宗,声音冷了下来。
“你先别过来,那谁”电话那边左翌杰放低了声音叽里咕噜道。
“我他妈问你在哪儿?”祖喻没听他说完,一脚踹飞了腿边的垃圾桶,装了这么久贤良淑德落落大方,最终还是破功了。
左翌杰被吼得一激灵,立马报出了地址,祖喻眼镜都没摘就开车杀去了。
祖喻到的时候,剧组的人已经走的三三两两,只剩他们三个酒鬼在横店附近的大排档里一边抱头痛哭一边讲义气,说什么江湖何处不相逢。
祖喻冷着脸走到桌边,不客气地踢了踢左翌杰的凳子,结果率先抬起头的却是祖叶。
看到祖叶的时候祖喻慌了一瞬。其实左翌杰跟他说过今天剧组聚餐,但他火气上头,忽略了既然是剧组聚餐,那他姐可能也在这一点
不过祖叶醉地很彻底,看到祖喻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把他叫来的,一抹眼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说:“咱们走吧,呜呜呜我弟弟,我弟弟来接我了”临走不忘拿上自己的包包,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祖喻连忙扶住祖叶,而后不知所措地看了眼左翌杰。
左翌杰和小模特也都看着他。
小模特看着还好些,左翌杰已经彻底醉了。但尽管醉眼朦胧,还是竖起一只手指放在嘴边,冲他比了个嘘的动作,接着摆摆手,大概是[没事儿,不用管我]的意思。
懂事儿得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醉着还是醒着。
祖喻莫名心揪了一下,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扶着祖叶走了。
祖喻走后,左翌杰苦苦支撑的脑袋终于砸在了桌子上。
小模特凑到他耳边,认真道:“左翌杰,你跟我说实话,你跟他是不是认识?”
“嗯?不认识啊”左翌杰头埋在桌子上,醉得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也没忘了替祖喻保守秘密。
小模特不屑地切了一声,扶着摇摇欲坠的左翌杰站起身来,“走吧,姐姐送你回家。”
谁料没走出几步,远远便看到刚才扶着祖叶离开的那人又回来了。
男生穿着裁量合身的大衣,眼镜擦得一尘不染透亮干净,有种冷淡自持的绅士气质。可他的行为一点儿都不绅士,冷冰冰地来到她面前,有些粗暴地一把将左翌杰从她身边扯了过去。
小模特傻了,呆呆地看着他。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小模特还是感受到了他眼中显而易见的敌意。尽管这人此刻正一面架起烂醉的左翌杰,一面彬彬有礼地跟她客套:“不介意的话一起走吧?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啊,谢谢谢。”
他、俩、肯、定、认、识!小模特在心里呐喊道。
左翌杰醒来的时候有些恍惚,看到身边祖喻的睡脸才瞬间踏实下来。宿醉让他头晕目眩,摸过手机想看一眼时间,结果迷迷糊糊地错拿成了祖喻的。
指纹不小心解开屏锁的瞬间左翌杰愣了一下,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祖喻的手机还是几年前他送祖喻的那支12pro。
手机页面停留在他和小模特一起录的那条视频微博上。
这是一条为了营业而录制的土哄哄的变装视频,开头他和小模特都是剧里的古装扮相,小模特武将打扮伤痕累累地倒在左翌杰怀里,左翌杰满眼深情地抽出她束发的木簪,一头乌丝披散而下被鼓风机吹得哗哗啦啦。
小模特虚弱又凄凉一笑,说:“若有来世”
左翌杰接道:“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得出你。”
接着白光闪现画面翻转,他和小模特一个礼服长裙一个皮鞋西装的牵着手向镜头走来。
左翌杰放下手机捂上了眼,不知道祖喻看这玩意儿的时候作何感想,反正他大清早被尬得七荤八素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但最终他还是顽强地起来了,因为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去录制《娱乐新播报》。莎姐说了,剧里的角色火了,继续主持娱乐新闻容易让人出戏。
确实,坐在地铁里回看前几期的节目,已经有观众认出了他,弹幕里的评价有褒有贬:
“哈哈哈哈哈看剧的时候完全没发现疯批珮安居然是《娱乐新播报》的主持人”
“我说怎么觉得眼熟原来是你”
“不行我要出戏了”
“一直是小左的颜粉没想到他居然会演戏”
“好尬,不如好好主持节目呢”
“还会继续主持节目吗?《娱乐新播报》的几个主持人里最有意思的就是左翌杰了”
合上平板,左翌杰也有些感慨。这是他主持的第一档网络节目,无数个早上他乘坐最早的一班地铁横穿整个城市去录音棚拍摄,虽然赚得不多,但也收获了一些粉丝,而现在这个节目即将成为过去,永远变成他身后走过的一段路。
眼前忽然明亮,地铁驶出隧道,窗外朝阳自河流上方升起,万点灿金波光粼粼,左翌杰眯了眯眼,靠在一侧扶手上,忽然感到被安慰。
真是个好天气。
圆满录完《娱乐新播报》的最后一期,一一和导演、摄影师、化妆老师打了招呼。
“祝星途璀璨。”大家都这样说。
好陌生的词儿,至今听来仍觉得不安。
但左翌杰还是笑着说,“谢谢。”
独自回到化妆间收拾东西,推开门,却看见了一张意料之外、许久没见、本该漂亮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左翌杰稀奇地看着姚野,罢了上下打量一番他怪异的打扮,“看着也不像来上节目的。”
姚野今天难得没穿那些奇奇怪怪的花哨衣服,只穿了一身普通到没什么风格的白色卫衣卫裤,似乎还大了几号。也没化妆,大概是因为颧骨上一片擦伤,衬在素面朝天的脸上显得非常突兀。
姚野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冷冷看着他,接着掏出手机“哐当”一声扔在桌上,劈头第一句就是,“你又拉黑我?”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他和左翌杰的对话页面。除夕那天他给左翌杰发了一句:“春节快乐。”后面紧跟着一个扎眼的红叹号。
犹记那天在酒吧看见这个刺目的红叹号,酒精的作用下红叹号全是重影,一会儿两个,一会儿三个,姚野愣怔了许久,将满桌酒水全都扫到了地上。
“你丫疯啦?”乐队的贝斯手惊悚地看着被溅湿的裤脚,不乐意地看着他。
姚野不说话,起身冷着脸往卫生间走,结果在卫生间门口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什么人身上。那个人一动没动,自己先被撞了个踉跄。
“当心点儿。”被撞的那人扶稳了他,不起波澜的含笑声音,抬头,对上一双看似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怎么这副模样?”他听到那人真的笑了一声。
他实在很讨厌这人虚伪的笑,再加上此刻他只想蓄意挑事儿跟谁打上一架,于是他想都没想一拳就往那人脸上挥了过去。那人没闪躲,被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结果在他要打第二下的时候,却猛地被人扯住头发狠狠按在了墙上。
“你这样比平时扭腰走路的时候带劲多了。”那人毫不费力地俯在他耳边,还是在笑。
第57章 左翌杰认识姚野……
左翌杰认识姚野快十年了,高中毕业后那个最为漫长的假期,他和几个要好的哥们儿第一次溜进gay吧,缭乱炫目的灯光下,台上那个不伦不类、打扮怪异的男生在演奏到高潮时将手里的电吉他弹断了弦,鼓手不知所措戛然而止,在一片起哄的嘘声中那人笑嘻嘻地向台下抛了个飞吻,然后轻轻一跃跳上音箱,用那把卷曲着一根断弦的琴演奏了升调后极为刺耳的新高潮,无所顾忌,满眼鄙夷。
一个朋友说那是音乐附中的姚野,著名疯子。
白纸一样的少年时代,左翌杰觉得第一次在什么人身上看到了自由的具象。
化妆室外有人走过,左翌杰回过神来,在身后关上了门。若无其事地指了指姚野的脸,说:“脸怎么了?看着像喝多了蹭马路牙子上了。”
“左翌杰!”姚野怒目而视。
左翌杰终于不贫了,不自在地转了一圈,慢吞吞地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认真道:“姚野,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过日子了。”
姚野阴沉地盯着他,半晌,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以前你没爽过?”
“爽过。”左翌杰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儿。
“那是怎么?”姚野冷声逼问。
“但我忽然发现,所有爱里,性是最廉价的。”左翌杰斟酌了一下,接着道,“因为它太容易得到了。”
姚野气得眼圈都红了,“合着我在你这儿就只是个廉价的*友?”
“我也真的拿你当过朋友。”左翌杰终于肯抬起头来看着他,“这话是真心的。”
“那你他妈的就继续拿我当朋友啊!”姚野崩溃地吼道。
“但咱们做了太多朋友不该做的。”左翌杰说,“现在我失去你这个朋友了,接下来我还会失去很多朋友。你也知道我是个烂人,我总不能一点儿报应都没有。”
“你得了吧!”姚野怒极反笑,讽刺地看着他,“你他妈演什么纯情?你以为祖喻对你就干干净净一心一意吗?到时候他又扭头跟大款走了你剩个屁呀!你是gay,他也是gay,在这个圈子里还他妈想玩儿一往情深你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痛快吗?!”
“就算他转头又跟大款走了,那也是我的报应。”左翌杰平静地看着他。
他从没见过左翌杰脸上有这样的表情,这样认真,着了魔一样,奋不顾身的坚定。
姚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喉结滚动,开口时费力到连声音都变得扭曲,“喜欢上他,就是你最大的报应。”
“没准儿还真是。”左翌杰无所谓地笑,“我跟他分过一次了,你说要是再分一次,他还会回来吗?”
姚野不说话。
左翌杰自言自语地说,“应该不会了,他不是那种会两次三番回头看的人。”
“这是我第一次试着抓住什么,姚野,你要是不敢,不然就替我加油吧。”
从化妆间出来,左翌杰只觉得神清气爽,步伐轻快,走出录制大楼旋转门的那一瞬间,好像所有过去都被关在了里面。
站在公交站台前,天空清澈,微风爽朗,街道川流不息,众生万象人来人往。看了看表,此时刚过上午十点,祖喻应该已经起床了,现在回去还来的及洗菜削水果和祖喻一起吃午饭。
公交来了,左翌杰一脚踏上车,车上没什么人,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刚坐下不久,忽然感受道一丝火热的视线,转过脸,正对上一个小女生的手机摄像头。
女生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转过头来,连忙收起手机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左翌杰也有点没回过神儿来,呆呆地摆手,“哦,没事儿。”
看他平易近人,女生鼓足勇气凑上前来,小声道:“你是演珮安的那个演员吧?”眼睛盛满了期待。
左翌杰这才明白人家刚才为什么拍自己,呐呐点头,“啊,我”
“请问我能跟你合张照吗?”女生脸颊红红地举着手机,有些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可以啊。”左翌杰大方道,“需要我站起来吗?”
“不用不用,我能坐你旁边吗?”女生提议。
“可以啊,这公共交通。”
于是女生高高兴兴地在他身边的座位上坐下,举起手机和他自拍了一张。临走时可爱地挥着小拳头,说:“加油,我身边很多人都很喜欢你。”
“谢谢谢。”左翌杰受宠若惊。
他上一次被人要合照还是高中的时候,虽然他球技又菜跑步也不快,大部分时候只是坐在场外的替补席上逛淘宝,但总有学妹怯生生地凑过来问他能不能合张照。
女生下车后不久,左翌杰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小模特打来的。
“你昨天怎么回的家啊?”小模特一副沙哑的惺忪语气,应该是刚睡醒。
左翌杰愣了愣,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回的家,于是随口道:“还能怎么回啊?打车回的吧。”
“你放屁!”小模特突然激动道,“说!你和Anny姐的弟弟到底什么关系?”
左翌杰懵了,“什么什么关系?”
“还装?昨天他送你回去的!要不是我是女的感觉他要跟我打一架了,那眼神可一点儿都不清白!”
左翌杰有些傻眼。他断片了,他都不记得昨天祖喻来过。
电花火石之间,脑海中一系列画面闪现——早上祖喻睡梦中蹙起的眉头,手机里他和小模特炒cp的视频页面,以及似梦非梦中耳边响起的那句:“你俩最好是没什么。”
之后小模特还说了些什么左翌杰一句都没听见,他忽然顿悟了,大彻大悟的顿悟了。
左翌杰破门而入的时候祖喻正站在冰箱门前思考中午做些什么,而左翌杰冲进门后三两下踢飞了鞋,左右手各拎着一大兜零食水果一个滑跪笔直地滑到了祖喻脚边。
这种没有一点儿卡顿的丝滑一要归功于被祖喻擦得反光的地板,二要归功于左翌杰腿上这条休闲裤绝佳的质地。
看着跪在脚边的左翌杰,祖喻也懵了,不知该继续拿着手里的彩椒还是放下彩椒扶他起来。
“”祖喻惊悚地看着他“你干嘛?”
左翌杰掏出手机高举过头顶,虔诚地双手奉到祖喻面前,“对不起,我不该和同剧组的女演员炒cp,不过你放心我跟她真的没什么,拍戏前我就跟她出柜了,我俩只能是gay蜜,这是我的手机,没有密码,以后你随时随地想看就看我没有一点儿怨言!”
祖喻瞪圆了眼睛,像是被吓傻了。半晌,抬脚踹开了左翌杰,“滚蛋,把我堵在冰箱门前腿都迈不开。”
“你别生气了宝贝老婆,我以后再也不答应他们炒cp这种操作了,都是莎姐撺掇的,说炒cp能赚钱,赚了钱给你买包你肯定高兴”左翌杰腻腻歪歪地坐在他腿边不肯走。
“谁生气了?”祖喻抬脚跨过他,半点儿不承认,“我就那么小心眼儿?再说那是你的工作,你听公司安排就行了。”
边说边拿着彩椒往洗水池子那边儿走。左翌杰立马跳起来,抢过祖喻手里的彩椒,十分狗腿道:“我来我来。”
“你”祖喻有些别扭地将手往衣摆上抹了抹,“那你来吧!”说完佯装镇定地往书房走去,“洗完了叫我。”
晚上,莎姐忽然打来电话,语气严肃地问左翌杰:“你白天被人认出来了?当时就你一个人吗?还是你对象也在?”
“就我一人,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左翌杰纳闷。
“看看微博吧。”莎姐忽然又高兴了起来,“以后出门儿戴口罩昂!”
于是左翌杰莫名其妙地打开微博,看到了无数条@和未读消息。点开一看,是早上在公交车上遇到的那个女生在网剧超话里发了他俩的合照,配文是:[锦鲤就是我!公交车上遇到珮安哥哥啦,哥哥好像都不知道自己火了,口罩都没戴就来挤公交,素颜超白超帅的。]
评论和转发也比想象中多得多,有人说:[天哪距离这么近,感觉都能闻到哥哥身上的味道。]外加两个哭的表情。
妹子回复:[是的,香香的。]外加两个哭的表情。
还有人说:[哥哥还是太糊了,公司连车都不给配,现在还挤公交呢。]
[以后再想在公交车上偶遇哥哥就难了。]
剧组导演也转发了这条微博,配文:[感谢大家对《太子难当》的支持,珮安究竟会怎么选择呢?下周大结局我们不见不散!]
左翌杰茫然地关上微博,忽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难道他以后出门都要小心翼翼地戴着口罩避开人群?他还想和祖喻去海边晒日光浴、去旅游、去野餐呢。
他其实没有什么明星梦,也不知怎么一脚踏进了这个金碧辉煌、万众瞩目的是非之地,像个误入角斗场的卖货郎,格格不入,不知如何自处。
莎姐还安顿他,“这只是刚起步,别膨胀,谦逊低调好好表现。”
其实她完全多虑了,左翌杰这种没有上进心的怂货,不退缩就不错了。
随着大结局的播出,网剧的热度水涨船高,剧里的主演组团上了几个综艺,知名度和粉丝量也都节节攀升。
左翌杰起初仍不以为意,跟平时一样不遮不掩地和祖喻在外面吃火锅逛超市。直到某天在超市里每走几步就被人拉住合影签名,祖喻等得失去耐心扔下他先走了,左翌杰才长了记性,从此出门也开始戴口罩了。
后来网上还流出了他和祖喻逛超市的视频,视频里左翌杰推着车被三四个粉丝围在中间,祖喻抱着胳膊远远地看,不时地翻白眼儿。
粉丝纷纷艾特左翌杰的经纪公司,“虽然是新人但也太不受重视了,能给我家哥哥换个脾气好点儿的经纪人吗?让我家哥哥自己推车不说,多等一会儿他还不耐烦了。”
有人说:“这个好像是他助理,我上次在火锅店也碰到了,全程臭脸,真服了,哥哥还一直照顾他情绪。”
“哥哥太温柔了,很少有这么照顾助理的明星了。”
左翌杰想发微博澄清一下这不是助理,是自己朋友,被莎姐阻止了,“就说是助理吧,你俩经常同进同出的,难免惹人怀疑。”
于是,晚上左翌杰只能一边偷偷翻看关于自己“助理”奸懒馋滑脾气差的恶评,一边偷偷观察“助理”的脸色,酝酿了许久,小心提议:“那什么,不然你以后出门也戴好口罩吧,最近流感特别严重,好多人都”
“我不戴。”祖喻翻着书,头也不抬地一口回绝。
“”左翌杰思量片刻,再次提议,“上次看一专家说经常刷微博会导致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下降,还会导致失眠,你看你就总睡不好,不然咱们都把微博卸载了吧?”
祖喻“砰”得合上书,无语地看着他,“行了不至于,网友说的话我至于那么较真儿吗?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小心眼儿啊?”
左翌杰心说是啊。
但嘴上却道:“当然不是了,我就是不想因为这些没必要的事儿让你添堵。”
“这有什么添堵的?再说我忙着呢,哪有功夫天天看这些。”祖喻“唰”地翻过一页,洒脱得跟什么似的。
结果半夜左翌杰悠悠转醒,看到身边传来微弱的光线,定睛一看,祖喻黑灯瞎火地抱着手机,正在用小号怒怼恶评。
第58章 不过很快祖喻就……
不过很快祖喻就没工夫在网上和网友吵架了,春节一过,他就要为冀律师委托的合同诈骗案忙碌起来。
这起巨额合同诈骗案的当事人也姓冀,名怀恩。起初祖喻还以为是冀律师的亲戚,后来才知道,老先生是个孤儿,早年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村子里的人大都姓冀,所以他便也改姓冀了。怀恩老先生天资过人,尽管没上过什么学,早早就南下打工谋生,但在厂里工作几年后就被提拔为了销售经理,之后又敏锐地察觉到全球经济风向,九几年的时候赶上不良资产浪潮,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后来他回到C县所在的省城,开过矿,建过厂,其实他赚得钱已经一辈子都花不完,更何况老先生勤俭惯了,家人在他的熏陶下也全都没有富户人家铺张浪费的作风,比如家里六口人吃饭桌上的菜从来不超过四道,比如惯常的衣着是一身在C县裁缝铺定做的中山装,这些都是祖喻从冀律师那里听来的。
但这人是个天生的企业家,根本闲不下来,多年来工厂运行稳定,便想转战其他领域。
“还是老了,对世界的敏感性下降了。”年前会见的时候老先生这样笑着说,语气平和,白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这起案子一审尚未宣判,在此之前,老先生已经被羁押了一年半。岁月将他沉淀出一种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气质,会面时甚至有闲情和祖喻闲谈,问他是哪里人,在哪里读书,看不看足球。似乎这案子究竟判无罪还是无期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后来祖喻了解到,当初之所以选择入局地产行业,老先生也是抱着再为家乡做些实事的想法。C县经济不发达,有天,几个朋友来找他,说政府有一个老旧房改造项目,政策福利很好,但苦于招商引资无门,来问问他的想法。老先生也从未涉足过这一领域,但想到做成了对于C县发展也是好事一件,便把这事儿放到了心上。
研究了一段时间后,老先生觉得可行,便和几个合伙人成立了一个地产公司。但摊子铺开后,项目进行得并不顺利,大伙渐渐发现这行和预想中不一样,投资巨大,靠自有资金是干不出来的,在将手里的几处工厂抵押得七七八八后,总算凑齐了一笔资金,批地、取证,项目总算要步入正轨了。
历经重重困难,项目一期总算是完成了,可等资金回笼还需要时间,二期项目也在催促下紧锣密鼓地铺开了,不得不继续往里面投钱。可是能抵的已经抵了,大家谁也拿不出来多余的钱,几人一合计,决定稀释股份,招揽其他资方入驻,岔子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在朋友引荐下,老先生又另外找来了两家投资公司,项目急着用钱,房主急着住房,为了尽快注资让项目进行下去,公司对两方新来的合伙人都说对方已经签合同了,后续资金不成问题。原本双方都很爽快地答应了,谁料一方就像有预感似的,突然反悔,不肯入股了。在这不久之后,二期项目下就发现了古墓,项目不得不停摆勘验,这样一拖,资金没法回笼,其他人一听项目挖出了古墓,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下去,更无人敢加注了,故一来二去,之前的贷款相继到期,各方债主纷纷找上门来。
新加入的合伙人钱也进去了,却发现项目停摆,且最初给他看合同的另一方股东根本没入股,以至于几次商谈不欢而散,最终一纸诉状将老先生和他的地产公司告上了法庭。
相关部门也很着急,连夜商讨方案,加班加点好容易将古墓的事处理妥当,但很快,房地产的冬季也迅速到来,各地的房价都在跳水,时有地产商交不出房卷款潜逃的新闻出来,建筑商、承包商、已经交了钱的房主全都人心惶惶。
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案发之前老先生还是不顾其他人的劝阻,变卖了所剩不多的几处资产,将建筑方和承包商的资金结清了。他是公司最大的股东,自然他说了算。
“不管怎么着,也不能拖欠农民工的钱,”老先生对祖喻说,“我也干过苦力活,所以我知道,遇到这种事儿底层老百姓是最没办法的,大家背井离乡出来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就盼着这笔钱回家过年呢。”
说完笑笑,“这笔债还清,我就是在看守所也能睡着觉了。”
春节后,再次来到C县,在车站等候祖喻的是怀恩老先生的儿子,看起来三十多岁,文质彬彬的样子和这片土色的贫瘠县城看起来格格不入。看到祖喻的时候他应该也有些惊讶,大概没想到二审律师是这样一个年轻人,不过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您好祖律师,路上辛苦了。”他客气地伸手要帮祖喻拎箱子。
祖喻摆摆手拒绝了,“我自己拿就好,怎么称呼您?”
“我叫冀博轩。”文质彬彬的男人道,“正好是饭点了,家母准备了一些家常菜,不介意的话去家里用饭吧?”
“不介意,我很喜欢家常菜,多谢费心。”祖喻跟在男人身后走出C县这间小小的车站,来到男人的车前。
和印象中的富二代不一样,男人开着一辆A市牌照的白色雅阁,甚至还没祖喻那辆雷克萨斯贵。
路上随口聊了两句,祖喻才知道他也定居A市,在研究院工作,这次是专门为父亲的事请假回来的。
C县完全符合祖喻刻板印象里一个县城会有的模样,换句话说,像极了那个他不愿回去的家乡。车子驶入一个不算新的小区,里面大都是五、六层的小楼,也有几座不大的两层洋房。
车子在一栋墙漆老旧的二层洋楼前停了下来,下车后祖喻环顾一周,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小区有些年头了吧?”
冀博轩点头,“20年了,当年我父亲从G市回来后先是定居在这里,后来到我小学我们才搬去省城。这两年因为项目和工厂都在这里,为了办公方便,我父母便又搬回来住了。”
“哦,这小区现在的房价怎么样?”祖喻有些好奇。
冀博轩笑了笑“高达五千三每平。”
祖喻也乐了,“什么时候A市也能有这样价格的房子就好了。”
后来祖喻才知道,就连这栋最后的栖身之所,也已经被抵押了。
走进小院,来开门的是冀律师,“过年好啊小祖,路上辛苦。”他跟祖喻打了声招呼,回头冲屋里道,“来了来了,都上桌吧!”
走进门,祖喻才发现屋里人不少,除了冀律师,还有三、四个没见过面的人。
饭菜已经上桌了,一位头发银白但气质过人的老太太从厨房出来,招呼大家吃饭。
“这是怀恩先生的爱人。”冀律师向祖喻介绍。
此刻,屋里的目光都集中在祖喻身上,围着圆桌坐下后,冀律师向其他几人引荐,“这就是我刚说的祖律。”
“真年轻。”几个看起来和冀律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冲祖喻点了点头,客套道:“后生可畏啊。”
离得近了,祖喻才认出,其中一位竟是某位业内家喻户晓的大律师,这人早年以嚣张闻名,关于他的评价一直极具争议,有人说他狂妄,有人说他侠义,可惜在祖喻入行的时候,他已经因为一起案子被吊销了执照,所以祖喻只在教学案例和从前的新闻中见过这人。时过境迁,这人眉间的川字纹似乎比几年前的报道照片上又深重了几分。
另外几位是一审的代理律师和其中一位的助理,听冀律师介绍,那个年纪大些,身形清瘦,留一撮山羊胡子的人姓贾,是本地极具影响力的老律师,另一位有些发福,头顶光可鉴人的则是A市某知名律所的合伙人,姓郑,也是业内响当当的人物。
相比起他们,祖喻是这桌上最没名没姓的了,祖喻也不知为何他们会请自己来做这起案子的二审律师,甚至还是在一审没宣判的时候。
饭间的谈话中,祖喻隐约了解到,一审大概是经过了一场腥风血雨的鏖战,以至于那位A市知名律所的郑律师在一审开庭后活活气病了,在医院吸了三天氧气才出院。
谈及当时的经历,郑律师还是气愤难当,一拍桌子,大声道:“你说嘛,这算什么犯罪!”
相关材料祖喻也已经看了,在他看来这起案子也不能算是一起刑事案件。认定合同诈骗主要有三要素,一是虚构事实,二是隐瞒真相,三是有非法占有的主观故意。而这个案子所涉及的项目是真实存在的,相关资产信息都是公开透明随处可查的,唯一具有争议的就是在融资过程中向对方当事人出示的那份伪造合同,但这也只能算是有商业欺诈的嫌疑,且最终融资所得资金全部都投入到了项目运作之中,并没有非法占有的事实。
但本案涉案金额巨大,又事关民生,自地产行业迎来寒冬期,不良地产商交不出房卷款潜逃的案例比比皆是,相关部门从上至下谁敢拍板说此案无罪,把人放了?
由于郑律师身体不好,且还有其他要案在身,不能经常来会见沟通,再者根据上次的开庭情况来看,案子进入二审已是无可避免,于是提前寻找新的辩护律师成了第一要务。
第59章 怀恩老先生此生为人……
怀恩老先生此生为人正直,结交了不少同样侠肝义胆的能人异士,听说他出事后,各行各业的大伙不约而同地聚在了一起,想为这个案子出一份力。在联系祖喻之前,他们已经面见了十多个律师,可在一审已经有两位足够出色的大律师联手仍未能使情况明朗的前提下,谁能接替郑律师的位子呢?
这时,冀律忽然想到了祖喻,那个看着尚且青涩,但在田卫东一案时敢在法庭上据理力争的小子。冀律师于是先向怀恩老先生的家人推荐了祖喻,征求他们的意见,当时郑律师也在,听冀律师提起这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便问道:“是A市衡权律所的律师吗?”
冀律连连点头,“对对,你也知道他?”
郑律师想了一会儿,“我有个学弟是衡权的合伙人,吃饭时几次听他提起过,自己有个非常看好的得意门生,好像就叫这名儿。”
后来郑律师还专门打去电话核实过,确认了正是冀律说的这人。
饭桌上,听大伙儿谈起拉他入伙的经过,祖喻不由愣住了。冀律师联系他时,他已经从蒋权的律所离开两年了。他提出辞职时,蒋权还屈尊降贵地再三挽留过,但他当时只想着赚钱,所以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不知是对他大失所望或是什么的,自从他跳槽到夏锐之的公司转做法务,蒋权便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尽管他逢年过节还是会抱着诚挚的敬意给蒋权发去祝福简讯,但蒋权一次都没有回复过。
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成为这起案子的二审律师,背后居然还有蒋权的推波助澜。
说到这儿,冀律师也不由问道,“听说你现在不在衡权律所了?”
郑律师闻言也看了过来。
“嗯。”祖喻什么都没说,寡言地点了点头。
大伙也都沉默着,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懂了。半晌,那位吊销了执照的前辈吐出一口烟,没什么语气道:“刑辩律师不好干。”
不知为何,那一刻他莫名觉得抬不起头来,好像自己做了一个见利忘义的叛徒。明明他没做错什么。
经过一番商议后,几人敲定了,本案二审辩护律师更改为那位本地的老律师和祖喻,郑律师和被吊销了执照的前辈不参与辩护,但会全程跟踪并进行庭外指导。
郑律师还有其他要案在身,吃完饭便带着助理赶去另一个城市办案了,冀博轩起身送他们去车站,临走时特意嘱托,让祖喻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他想一起去看守所。
祖喻告诉他只有律师才能进去会见,他说他知道,他在外面等着就行。
即便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面儿上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但年迈的父亲已被羁押了三百余天,作为至亲骨肉无疑早就焦心如焚。
其他人陆续离开后,祖喻一边等冀博轩,一边捧着茶杯在客厅转悠,电视柜上摆着不少老照片,老先生的爱人走上前来指给他看,说:“你看这张,年轻时候拍的。”
照片是在西湖边上拍的,二十多岁的怀恩先生和几个同样年轻的友人站在一起,一身过膝的大衣,意气风发,长身玉立。
老太太用带着些抱怨的口吻说:“没见过这么爱管闲事的人,我嫁给他就没过过一天消停日子。”
当年随他一路北上,义无反顾来到这寸草不生、尘土飞扬的地方,晃眼一辈子竟都过去了。
祖喻打趣说:“下辈子再见着他指定绕路走了吧?”
老太太笑地爽朗,指尖优雅地夹着烟,奚落中带着一丝豪迈,“绕也够呛,年轻时长得可招人了。”
她看起来和自己的先生一样荣辱不惊,但随着聊天,祖喻才知道原来怀恩老先生身体并不好,前些年还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所以眼下老太太最关心的,是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取保候审或者保外就医。
“他那副身体还折腾什么呀?早就劝过了,他不听。”
祖喻点点头,“我会先申请一下,但一审的情况不客观,按照目前的情况,即便提出申请也不会被通过的。”
其实取保候审的问题冀律师他们早就想过办法,但还是那句话,这么大的案子,谁敢拍板?万一人跑了,大伙都跟着完蛋,
又和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冀博轩回来了,祖喻起身告辞,和冀博轩一起前往看守所。
尽管又在里面过了一个年,但怀恩先生精神状态始终很好。祖喻说目前的状况不乐观,老先生恬淡地点了点头,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每次来会见怀恩老先生的时候,祖喻的心情都很微妙,感觉不像是来会见嫌疑人,倒更像来拜访一位良师益友,随着了解越深入,他越对这个老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有时候沟通完案子,他们会隔着看守所的铁门聊会儿天。
祖喻问他最近在里面都做些什么?他说在给同一监室的仓友讲故事。
怀恩老先生为人风趣又经历丰富,一生堪称传奇,大家都爱听他讲故事。他说儿子怕他着急,给他拿了很多书来,所以平时也看书,还给仓友解惑授业、指点迷津,据说每天都有人排着队来跟他咨询出去以后的就业方向和投资问题。
听他讲这些的时候祖喻既想笑,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慨,能在如此境地下举重若轻、苦中作乐的人,全天下怕也没有几个。以往办理案子的时候,面对这种长时间的羁押,祖喻总需要不时的安慰、开解当事人,可这回居然常常是人家反过来安慰他。
大概是看出祖喻的焦虑,一次会见时,老先生突然向他推荐起图书来:
“博轩上次给我送了几本书过来,我觉得很好,你也应该看一看。”
祖喻确实已经起早贪黑的连轴转了几周,面色憔悴不用说,嘴角也因为熬夜上火起了个泡,“等结案后吧,最近哪有时间。”
老先生却大咧咧道:“大不了案子先放一放嘛!看个书的时间还是要有的。”
祖喻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即便身陷囹圄,也能在囹圄之中照亮别人。
对怀恩老先生的案子,祖喻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心力。这个导致案发的老旧房改造项目开始于5年前,目前项目和公司都处于停摆的状态,公司员工有的离职,有的赋闲在家。祖喻联系了公司的法务和财务人员,详细梳理了这五年里所有资金往来、资产负债及抵押状况。
内行人想彻底捋清一个项目五年内的所有情况尚且不容易,这其中涉及拆迁、赔偿、批地、抵押、股权变更、金融借贷等等一系列专业而冗杂的知识点,但受益于在夏锐之的地产公司做法务的经历,里面的很多门道祖喻已经能摸清楚了。不过项目和项目不一样,详细情况他还需要不断的找人咨询。
经过这段时间的整理,他对逆转风向有了些许信心,至少可以说有了七成把握。不过既然是已经提起公诉的案件,便必然不可能轻易撤案,公诉人一定还会从其他地方入手,甚至可能提出新的罪名,所以要打赢这一仗,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期间他需要频繁往返于法院、看守所、银行和地产公司之间,为了节省精力,一个月以来他一直留在C县,只能偶尔在视频通话和电视节目里见到左翌杰。
这段时间左翌杰也很忙,《太子难当》在大结局播出之后收视率不断上涨,这部小成本制作的网剧一跃成为今年名副其实的黑马之作,剧组全班人马的身价都跟着翻了一番。
左翌杰彻底红了,公司给他安排了各种各样的行程,拍广告、录综艺、甚至争取到了今年某头部视频文艺晚会主持人的资格。
上次视频通话的时候左翌杰正在节目后台化妆,不知是在做身材管理还是太累,整个人瘦了一圈,倒是更上相了。祖喻挪噎道:“大明星不好当啊,怎么还不如从前油光水滑了?”
左翌杰看着他的眼神却是货真价实的心疼,“你还笑话我,你照照镜子吧祖喻,你几天没睡觉了啊?”
“我睡了啊。”祖喻摘下眼镜,揉了揉因为长时间阅卷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估计上年纪了吧,好像得干眼症了。”
视频里左翌杰眉头紧锁,看着祖喻憔悴的脸心疼得说不出话。
“你最近忙什么?见到什么大明星没有?”祖喻问他。
左翌杰先是一通抱怨,“莎姐给接了个综艺,不是被锅砸就是被水浇,别提多惨啦。”而后凑近手机小声道,“明星倒是见了几个。”
“别勾三搭四的啊。”祖喻笑笑,漫不经心道,“你现在什么动向我可是翻翻微博就知道。”
左翌杰嗤了一声,“谁理我呀?你还有多久能回来?”
“我?”祖喻看了看手边厚厚的资料,和电脑上已经初具雏形的项目发展图,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不确定,不过我快成地产专家了。”
这段时间他已经梳理出半本字典厚的摘卷材料,并按照项目时间线完整详实的标注了这五年来项目的推进情况,将每一个可能被针对的薄弱环节都挑出来进行武装,反复思考如果他是公诉人会从哪里入手挑毛病。同时他还针对一审时的情况重新写了一份辩护意见,依靠那位本地老律师的人脉将辩护意见送到了市中院合议庭和审委会的手上。这些工作几乎全都是在这一个月之内完成的。
第60章 一个月的时间没……
一个月的时间没有逼疯祖喻,但足以逼疯左翌杰。
这天,正当祖喻和贾律师开会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左翌杰打来的视频电话。
祖喻原本想直接挂断,等一会儿有空了再拨回去,但手指在拒接选项上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我正在忙,一会儿给你打”祖喻匆匆忙忙地说了一半,忽然发现左翌杰身后荒凉的景色怎么看怎么眼熟,不由道,“你这是在哪儿啊?”
视频里左翌杰墨镜架在鸭舌帽上,口罩也拉下一半,笑容灿烂得像捡了钱一样,“猜,你看这像哪儿?”
左翌杰举着手机转了一圈,背景里一个老旧的建筑和红色的字牌一闪而过,祖喻彻底认出来了,这不是C县的火车站吗!
“你怎么跑儿来了啊?”祖喻大吃一惊。
“这地方还挺新鲜,我从来没来过这边。”左翌杰一边和他视频一边左顾右盼地往出站口走,像极了人傻钱多被不良旅行社骗来团游的冤大头。
冤大头不觉得自己是冤大头,边走边乐呵,“你在哪里啊?快给我发地址,我只有今天一天时间。”
“我真服你了。”祖喻低声嘟囔了一句,“站原地别动就在那儿等我!”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贾律师茫然地看着祖喻,祖喻一边伸手拿起外套,一边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贾律,我朋友突然过来,您等我10分钟,我马上回来。”
“哦哦,去吧。”贾律师看他匆匆忙地站起身,以为有什么要紧事。
祖喻风一样地扇出门外,几秒钟后又风一样地扇了回来,“您车能借我用一下吗?”祖喻厚着脸皮开口。
贾律师大方地递来了车钥匙。
“谢谢。”祖喻接过钥匙,外套都来不及穿,再次转身飞奔下楼。
好在C县不大,就一条街直通到头。祖喻开着贾律的老款捷达,5分钟就驶到了火车站,一眼就看到了路边色彩分明、鹤立鸡群、和这地方格格不入,但和陌生大妈聊得很来的左翌杰。
他也是服了左翌杰这个自来熟的劲,这才多久,就和不认识的大妈聊上了,貌似还聊得挺愉快,俩人都笑得跟花儿似的。
祖喻按了两声喇叭,左翌杰和大妈都看了过来。
看到是祖喻,左翌杰回头跟大妈挥了挥手,一边一步三回头地往车这边走,一边嘴里还说个不停。祖喻忍无可忍,降下车窗暴喝一声:“赶紧给我滚上来!”
左翌杰这才一路小跑地坐上了车。一上车左翌杰就揽着祖喻的后脑勺在他嘴上使劲亲了一口,“艹,差点儿得相思病了!”
祖喻发动了车,漂移似的掉了个头往回开,忍不住道:“真服你了,跟谁都能聊起来,认识人家吗就聊?”
左翌杰没出过城似的,在车上东摸摸西碰碰,灿烂得整个人都在冒泡儿,“不认识才有的聊啊,那大妈一眼就看出来我不是本地人,问我来做什么的,我说我来找对象,她就说她闺女也到找对象的年纪了,就是不愿意去相亲,那我得劝她啊,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事儿长辈就不应该掺和,说完我怕她不高兴,又往回绕了绕,说大妈你这么漂亮你闺女肯定也不差,不愁找对象哎对了这哪儿来的车?”
“跟人借的。”祖喻十分简洁的一语带过,接着盘问,“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不是在录节目吗?口罩、墨镜也不戴好,不怕被人认出来?”
左翌杰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我说我病了,请了一天假。你别说,本来我也挺自作多情,你看这又是口罩又是帽子包裹得跟非典病人似的,结果下了车才发现这边儿根本没人认得我。”
祖喻一路风驰电掣,只用3分钟就又把车开回了他和贾律师开会的地方。这里之前是怀恩先生地产公司的办事处,现在已经人去楼空,祖喻领着左翌杰走上楼,将他安顿在会议室外的公共办公区,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现在有点儿忙。”
左翌杰点头如捣蒜,“去吧。”
祖喻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歉意地摸了摸他的脸,转身进了会议室。
这个办公区不大,只有四个工位,一张接待用的茶几和一个长沙发。沙发前蹲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原本左翌杰没来前她正趴在茶几上写作业,左翌杰进来后就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左翌杰。
“嗨。”左翌杰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长的好像《太子难当》里的珮安。”小女孩突然道。
“”刚才跟祖喻说完这边儿根本没人认得他的左翌杰这就被认出来了。
左翌杰坦然地胡扯,“是嘛?最近经常听人这么说,这个剧是不是很火?”
谁料小女孩却突然笃定道:“你就是珮安。”
左翌杰愣了下,一本正经地摇头,“我真不是。”
小女孩斩钉截铁地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左脸这边有颗痣,珮安这边也有颗痣,你俩这颗痣的位置和形状都一模一样,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左翌杰被她说得一愣,立马打开前置摄像头对着自己照了起来。
小女孩又说:“你看你慌了,其实你左脸没痣,我骗你的。”
左翌杰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下巴差点合不上,心说完蛋,碰上小孩儿姐了。
小孩儿姐有些得意地看着他,“看吧,你就是珮安。”
左翌杰承认自己玩儿不过,自暴自弃地往后一靠,“好吧,我承认我是,行了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孩儿姐问他。
“我来找朋友玩啊!”左翌杰伸展了两条长腿,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她。
“你和祖律师是朋友?”
“你认识他?”
小孩儿姐往磨砂玻璃遮住的会议室里指了指,“我爷爷和他一起办案。”
“你爷爷?”左翌杰不知所云。
话音刚落,祖喻和贾律师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走了出来,嘴里还在商量着案情。
没一会儿,大概是商量妥帖了,贾律师低头问小孩儿姐,“你在这儿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法院?”
祖喻也看着左翌杰,“你在这儿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法院?”
“我跟你一起去!”左翌杰和小孩儿姐声音响亮地齐声答道。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祖喻和贾律师在法院开会,左翌杰和贾律师的孙女儿一起蹲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舔雪糕。
“你几年级了?为什么不上学?”左翌杰问。
“我小学五年级,你是不是喜欢祖律师?”小孩儿姐道。
左翌杰的雪糕“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见鬼一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儿。
“你好浪费。”小孩儿姐低头瞥了眼地上的雪糕,嫌弃地看着他。
而左翌杰只想问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现在的小学生真是人小鬼大、超乎想象、强得可怕啊!
“你能保密吗?我给你签名。”左翌杰没有一点儿英雄气节。
“签100张。”小孩儿姐也不知何为收敛。
“你知道你敲诈的是律师的男朋友吗?”左翌杰试图反抗。
小孩儿姐面不改色:“我是律师的孙女儿。”
于是祖喻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左翌杰欲哭无泪地坐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腿上垫着书包任劳任怨地一张张签小卡片。
“这是在干嘛呢?”先开口的反倒是贾律师,“你让人家帮你写作业是不是?”
“他是明星,我在让他给我签名。”小孩儿姐淡定地说。
“是吗?”贾律师有些吃惊地看了看左翌杰,“我老了,不太知道现在的明星了,你是演员,还是歌手?”
左翌杰忙抬起头来连连摆手,“我哪儿是什么明星,我其实是主持人,前段时间拍了一部戏”
贾律师像是完全没在听他解释什么,转头对祖喻道,“你朋友?专门来找你的?”
“嗯。”祖喻笑笑。
于是贾律师当即要张罗着请他们吃饭。正当左翌杰不知所措时,祖喻找了个借口委婉地推辞掉了,“下回吧,下回您来A市,我俩请您吃饭。”
在法院门口和贾律师别过后,祖喻领着左翌杰回了这段时间他在C县住的招待所。进门的时候左翌杰先是震惊,而后便皱起了眉。
“这边就没有条件更好些的酒店了吗?”
祖喻淡定地用钥匙打开房门,“县城哪来的什么酒店?再说当事人家的经济条件也不足以支持太贵的宾馆了。”
这间招待所不算新,但好在打扫得还算干净。进门后左翌杰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原来祖喻这段时间就是在这么一个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工作。
“坐吧。”祖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拍了拍床示意左翌杰坐下。
左翌杰艰难地收回目光在床边坐下,将背上那个巨大的旅行包放到身前来,开始一件一件地往外掏东西。
“给,挂耳咖啡,你前两天不说咖啡喝完了吗?”
“给,草莓蛋糕,这边儿买不上这家的蛋糕吧?”
“给,方便意面,螺蛳粉儿没给你带啊,那东西太味儿上不了火车。”
祖喻在这边呆了快俩月,确实将要弹尽粮绝了。这些年他在A市把自己养叼了,咖啡喝不了速溶的,蛋糕吃不了植物奶油的,漱口水洗面奶什么都要用牌子的。好多牌子C县这边买不到,要不是前两天聊天的时候左翌杰都留心记着,他就只能凑合了。
“我跟你说过吗?C县有家特好吃的炖鱼。”祖喻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草莓蛋糕一边道。
“你没跟我说。”左翌杰的肩膀倏地耷拉下来,失落地看着他。
祖喻嘴里塞满蛋糕,拍拍他的肩,起身就走,“跟上,带你见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