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家炖鱼开在一个偏僻的……
这家炖鱼开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历经多年风霜后掉色儿掉得难以辨认的牌子上就写了四个大字儿——C县炖鱼。
这家店还是之前冀律师带他来过的,祖喻按冀律师的原话向左翌杰介绍,“这家店传了三代人了,全C县的人都是吃这家炖鱼长大的,”
左翌杰难掩兴奋地凑到祖喻耳边小声嘀咕,“哇咱们好像来旅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祖喻想起过年时在左翌杰家看到的那些旅游照,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从小什么省会城市没去过?怎么来趟脱贫县跟出了国似的”
“我没来过这种县城嘛!”左翌杰好奇地左顾右盼。
他们进店的时候店里已经有几桌人在喝酒了,都是朴实的工人打扮。
祖喻找了个半封闭的小包间,要了一条鱼,一份凉菜,两碗米饭和一瓶烧酒。
左翌杰看着桌上的酒瓶,不确定道:“喝点儿?”
“喝点儿。”祖喻说,“压力太大,放松一下。”末了又补充一句,“你明天还要返程,你就别喝了。”
“别呀,”左翌杰兴奋地捧着酒杯等着祖喻给他倒酒,“我陪你喝点儿。”
炖鱼真的很好吃,是那种没有任何雕琢,最粗粝质朴的美味,就像家里妈妈会做的那种菜。烧酒很辣,左翌杰酒量也很差,几杯下去已经从脖子红到了脸颊。
祖喻面不改色,祖喻波澜不惊,轻晃着杯子把28块的乡村烧酒喝出了名贵白酒的感觉。
入夜后大幅降温,屋子里热气腾腾,包间一侧的玻璃窗上结出了一层白色的水雾,左翌杰伸手擦出一块,看着路边昏黄的街灯,脸红扑扑地问祖喻,“生活在这种小县城肯定也特幸福吧?慢悠悠的,一辈子就过去了。”有种吃饱喝足后幸福的倦意。
祖喻宠溺地白他一眼,嗤道,“幸福个屁啊,你是好日子过多了。生活在这种小县城,这辈子你就为了二两米的事儿奔波吧,一辈子都奔不出头来。”
“生活在哪儿不都是为这点事儿奔波嘛。”左翌杰乐观道。
祖喻笑笑,“你说的也有道理。”
左翌杰解决了剩下的半条鱼,祖喻喝完了剩下的半瓶酒,结账出门,散着步慢悠悠地往招待所走。
冰冷的空气冲淡了醉意,左翌杰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这地方,看哪儿都顺眼,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举到眼前打量,感叹,“你看,在C县咱们甚至能牵手!”
又指着路边一家还在营业的蜜雪冰城,说:“而且这地方连蜜雪冰城都有!”
最后满意地总结:“还要啥呀,啥也不缺了。”
祖喻被他逗得直乐。
路上途经一座小桥,两岸街灯倒映在水中,祖喻忽然停下脚步,将左翌杰困在两臂和石栏之间,抬头和他接吻。左翌杰愣了愣,配合地低下头来,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坐了一天火车,再加上喝了酒的缘故,回到招待所后祖喻先去淋浴间冲澡,出来后发现左翌杰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祖喻擦着头发,动作很轻地在床沿坐下。其实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可他现在只想这样安静地看一会儿左翌杰。
理智、原则、坚持已久的自我这一切总是在看到左翌杰的时候分崩离析,变成无足轻重的东西。有什么不断膨胀着,满足得心脏发酸。他忍不住伸手拨开左翌杰额前的碎发,俯身在他额角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
就这样陪在我身边吧,以小猪的身份。心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想法的时候祖喻愣了一下,随即无声地笑了。真奇怪,不是小猫,不是小狗,就觉得必须是小猪才行。
[咱们要不要一起去郊游?]
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得很突然,清晰且无法阻拦。没有一点征兆,他忽然在此刻听懂了那天在车上没听清的话。
因为第二天要赶很早的一班车返回A市,左翌杰很早就醒来,睁眼却发现祖喻醒得更早,穿戴整齐好以整暇地坐在床头看着他。
“你起这么早干嘛啊?”左翌杰揉着眼睛将祖喻拖回被窝里,“
不用送我,再睡会儿吧。”
祖喻捏着他的脸在他嘴唇上重重亲了一下,说:“走吧,再不走不赶趟了。”
早晨6点,晨光微熹,C县破旧简陋的小火车站,送站甚至可以直接送到列车门前。乘车的人不少,左翌杰一直等到所有人都上车,待四下无人时迅速捧着祖喻的脸亲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上了车。
“早点回来!”左翌杰朗声道。
“嗯,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祖喻说。
事实上祖喻确实没过多久就回去了,可惜等祖喻回到A市,左翌杰又因为录制行程去了外地。在忙碌的奔波当中,在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的时候,春天悄然而至。
祖喻回到A市不久后,一审终于宣判了,和之前预想的一样,结果并不理想,一审还是认为合同诈骗成立,但只判了13年有期徒刑。其实如果以目前的金额定有罪,这已经是中院手下留情了。
不过贾律师说新交上去的辩护词在中院内部引起了很大的争议,甚至一度争执不下,可见这个辩护思路是可行的。但二审改判无罪的案例太过罕见,几人商议后,还是决定先从程序违法入手,争取发回重审。
并且他们也有一种预感,这个案子一定会发回重审。
果然,案子移送至省高院不久后,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发回中院了。
祖喻趁机提出了取保候审申请,却没想到,检察院提出了金额巨大的保证金要求。
“不可以人保吗?”祖喻有些诧异。
办理此案的公诉人也显得很为难,“你也知道,这案子涉案金额这么大。”
可眼下的情况,怀恩老先生家里确确实实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了。听说这个消息后,冀博轩和老太太没有一点儿犹豫,表示即便向亲戚朋友借钱也一定要将人保出来,反倒是怀恩老先生不愿意,后来大家也只好遵从他的意愿。
好消息是,从发回重审到再次开庭,并没有让大伙等待太长时间,在春天结束之际,祖喻终于收到了开庭通知书。
再次坐上从A市去往C县的列车时,祖喻有些感慨。上一次他乘坐这班列车从C县返程时,窗外还是一片荒凉的景色,而现在沿途的枯树上却已可见点点绿意。那些绿色以极其顽强的生命力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依旧焕发出勃勃生机,忽然让祖喻觉得,这没准是个好兆头。
原本他和贾律师都对这次开庭很有信心,一是因为已经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二是补充侦查后,并没有发现太多对他们格外不利的新证据,且上一次递交至合议庭的辩护词在内部反响很好,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这次开庭的胜率应该都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可到了开庭那天,他们却大失所望了。
法庭上,控辩双方各说各话,始终谈不到一起去。明明是一起诈骗案子,讨论重点却一直绕不开谁该为项目停摆负责这种事毫无关系的事上,提出的各种的观点独树一帜、高屋建瓴,让祖喻觉得自己不是在庭审,而是在大学辩论队打辩论赛。
期间祖喻多次提出:“现在讨论的这些都是经济纠纷,不是刑事罪名,我们现在应该重新把重点放回这起合同诈骗案的事实和证据上来!既然我们一直不谈事实和证据,那是不是就证明没有证据能证明这是一起合同诈骗,而是单纯的经济纠纷呢?”
但似乎无人在意。
这场庭审不能说不激烈,但激烈的丝毫不在点儿上,庭审持续了一整天,祖喻讲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案情却始终在原地鬼打墙一样的转。
当公诉人多次有意无意地将话意指向本案嫌疑人冀怀恩在融资后有转移资产,卷款潜逃的嫌疑时,祖喻忽然忍无可忍,在法庭上情绪激动地高声辩驳起来,“如果他要逃,为何不在最后一笔融资到手后就逃?为何要在收到起诉书后多此一举地变卖资产结算农民工的工资?为何在被羁押了将近四百多天,取保候审审批通过后连几百万的保证金都付不起?这个项目从两年前就开始入不敷出,经历了五轮融资三次股权变更,他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逃,何苦等到现在一无所有了再逃?!”
他从未在法庭上如此失态,情绪激动到双眼赤红、声音颤抖,审判长几次厉声提醒:“请被告辩护人控制一下情绪!”
祖喻却越发不管不顾地大声道:“你们可以不相信一个商人有良心,但不能扼杀这个社会为数不多的温情!这是对这个时代一位罕见的好人的侮辱!”
为此法官差点将他从法庭请出去。
祖喻也知道这样情绪化的辩白在法庭上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可能他也不知不觉被这场辩论式的气氛同化了。
至此,祖喻终于知道上次开庭后郑律师为何会被气病了,这次庭审仿佛只是重演了上次庭审的历史,他甚至听到中途贾律师低声叹了一句:“又是这样”
一审重审后还是维持了原判,甚至是当庭宣判。冀博轩和怀恩先生的爱人全程在旁听席上,所以祖喻都不用费心考虑该怎么向他们通报这个坏消息。
当庭审结束,眼睁睁看着怀恩先生再次被法警带走,旁听席上满怀期望的老太太默默背过身去擦拭眼泪,祖喻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吗?开庭前他满怀信心,而现实却是一败涂地。个人的力量是如此微茫,如同蚂蚁撼树杯水车薪。
可这一切分明不该是这个结局。祖喻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怀疑,是不是他能力不足?如果这个案子换了别人来做,是不是就会有完全不同的结局?
第62章 当天晚上,一行……
当天晚上,一行人走出法院,坐上冀博轩的车从中院所在的市区返回C县。
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着,即将进入C县的时候,贾律师忽然拍了拍祖喻的肩,轻声道:“都尽力了。”
那一刻祖喻忽然没忍住,坐在车里大哭了一场。他哭可能是因为气愤,可能是因为委屈,更有可能是因为年轻。因为年轻,所以愿意全力以赴、肝脑涂地,也因为年轻,无法接受原来世间之事并非拼尽全力就一定有好结局。
虽然他知道这个案子一定会再次上诉,可每一次上诉都意味着怀恩老先生要继续在看守所经历漫长的等待,他的爱人和孩子要继续饱受高墙之隔的心灵煎熬。
他曾听说某位被视为业界传奇的大律师曾在无计可施、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对自己的当事人说:“不然你举报我作伪证吧,这样我最多坐几年牢,但你至少可以免除一死。”
当时他觉得这绝对是噱头或杜撰,律师毕竟只是个职业,和天下所有要吃饭的行当没有区别,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当事人做到这个份儿上。
而现在他却动了同样的心思。
人性之的难以捉摸正在于此,你永远不知道一个滔天恶棍会在下一秒做出什么惊世义举,也无法预料一个高风亮节的好人会在什么时刻面目全非。尽管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可当你跟他面对面坐在一起,看着他的眼睛,听了他的故事,他对你来说就不再是一个不痛不痒的人。人性的碰撞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你甚至不知道是哪个瞬间点亮了你,让你生出一种前尘不计后事不提,一意孤行的勇气。
人这一辈子想要活得有情有义不容易,他自知此生无法像怀恩老先生这般大爱,也不及那位大律师一半血性,却也想在这个人情如纸的世界里拼尽全力守护好这样一份难得的情义。
祖喻这次意料之外的败北而归只用了不到一周时间,提出上诉后依旧是漫长的等待,尽管不甘,但也别无他法,在案子移送至高院前,他只能再次踏上回A市的列车。
在C县办案期间,休息或吃饭的间隙他会在手机上刷一刷左翌杰的视频,贾律师看见了几次,说这个年轻人看着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已然不记得是前不久见过的人了。
祖喻说:“是个明星。”
贾律师说:“你也追星啊?”
祖喻觉得好笑,但没有反驳。
这次返程的路上,祖喻疲惫地靠在车窗。想到左翌杰今天也该返回A市了,便掏出手机给左翌杰打电话,结果只听到一连串机械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祖喻没当回事,只当他还在忙。
挂了电话,打开微博打发时间,却在点开头条推送的瞬间倏地坐直了身子
他追的星,塌房了。
接到莎姐电话的时候左翌杰刚拍完一个杂志封面,正在后台卸妆。
“你快看看网上的贴子是怎么回事儿?我正在联系人给你删帖。”莎姐少见的急色道。
左翌杰不明所以,将手机从耳边移到眼前,点开了莎姐发给他的链接。
那贴子有一个扎眼的标题,叫做“靠演直男起家的当红小生其实是gay”。起初发在一个流量并不算多的论坛里,但现在却已经盖了不少楼出来。
发帖的人并没有指名道姓,只说最近看好多人都在推一部大火的网剧,点进去一看,在里面饰演一个很火的角色的演员居然是自己大学时交往过的前男友。
起初大家都在猜这个人到底是谁,但随着“新晋小生”、“主持人出道”、“近期大红”等字样的出现,评论区已经有人将风向指向了左翌杰。
后来有几个营销号转发了这篇贴子,并将截图发在了微博上,几分钟后,就有人爆出该当红演员不但是gay,而且私生活混乱,玩儿得很开,夜店常客等等等等
莎姐焦头烂额地问左翌杰,“是谁发的贴?你有头绪吗?”
左翌杰却答非所问,“我火到这个地步了?”
莎姐急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左翌杰实话实说。
他还真没有。不是没有可能的人选,而是可能的人选太多,根本无法锁定是哪个。要说他遇见祖喻之前放纵形骸、浪荡不羁的大学时代,不欢而散的前男友何止一两个?
当然,这一点也很快在网上得到了证实。尽管左翌杰认为自己并没有火到能上热搜的地步,但“同性恋”和“演员”两个词儿本身就自带热度,随着那条爆料的热度不断升高,真真假假的新闻铺天盖地地涌来,不止一个人在该词条下表示自己曾经和他交往过,但后来因为他太花心分手了。
有人痛斥当初和他交往时他如何不走心,如何勾三搭四、三心二意
有人说没交往过,但约过,外加一个害羞的得意表情。
《太子难当》的官方微博下评论也开始分裂。
珮安的角色粉开始为了喜欢的角色喷左翌杰:[吐了,找一个劈腿渣男演全局最深情的角色,心疼我珮安。]
[对同性恋没意见,但平等地恶心每一个劈腿渣男。]
另一票剧粉为了喷左翌杰而喷左翌杰:[绝壁是石锤。当初看主持人大赛就知道丫肯定走“后门”进来的,实力那么烂还能进前20,把观众当傻子。]
[吃shi了,同性恋还和女演员炒CP。]
[心疼和他演对手戏的女演员]等等。
看着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占据了左翌杰大脑的只有一个问题:祖喻会不会看到这些消息?
他甚至忘了给“自己职业生涯要完蛋了”的担忧留个一席之地。
很快,随着舆论的不断发酵,剧组导演、综艺节目策划、广告商、杂志主编的电话接二连三地追了过来。这时网上已经有人po出了当时和左翌杰交往时拍的照片,尽管只是一张普通的稍显亲密的合照,但也足以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片混乱中莎姐冷静道:“你之前和人拍过什么大尺度的照片没有?”
“怎么样算大尺度?”左翌杰问。
“果照!床照!和男人亲嘴的那种!”莎姐崩溃地吼道。
“没有。”左翌杰老实说,他本来就不爱拍照,他和祖喻甚至都没几张合照。
听到这个回答莎姐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勉强沉着道:“只要没违法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先回应一下吧。”
而左翌杰傻逼似的问:“怎么回应?说我是gay,对不起大家?”
“当然是否认啊!”莎姐简直要抓狂。
电话那头左翌杰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可我真的是gay。”
莎姐僵住了,她看着办公室的玻璃窗上映出自己苍白的脸,觉得自己离疯只有一步之遥,“是也不能摆到台面儿上来说啊!这这网上又没有你和男人亲嘴的照片,是不是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吗?你要承认了以后节目还上不上了?戏还拍不拍了?这都是问题,你考虑清楚一点好不好!”
而这种时候左翌杰似乎比她更加冷静,一针见血地问道:“我如果现在否认了,以后是不是就要一直装直男?”
莎姐一时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左翌杰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对不起。”
挂掉电话后,左翌杰一个人在杂志拍摄的后台坐了一会儿。周遭几个工作人员显然也已经看到了网上的爆料,正躲在角落窃窃私语,不时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
左翌杰打开手机发了一条微博,淡定地抽出几张卸妆湿巾卸了妆,接着背起自己的包,推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走出不远,在走廊上迎面碰到了也在同一栋大楼里拍摄海报的姚野。
姚野妆化了一半,头上还滑稽地夹着两个做发型的卡子,显然是看到热搜后专程冲出来找他的。
“你这发的什么东西?以后不打算在圈子里混了?”姚野晃着手里的手机,眉头紧锁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
不等回答,左翌杰兜里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屏幕上杀气腾腾地跃动着“宝贝老婆”几个字儿。左翌杰若有所思地盯着屏幕,最终按下了静音键。
姚野刚在他眼前站定,便听左翌杰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你说跟我牵扯在一起会不会毁了他?”
姚野顺着他的视线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很快明白过来他说的“他”是谁。
姚野觉得自己此刻比谁都该大肆幸灾乐祸一番,可看着左翌杰异常平静的眼睛,说出口的话却成了:“哪儿那么严重?爷们是同性恋,又不是犯了法。”
左翌杰抬头看着他,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过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与他擦肩而过,径自向外走去。
姚野徒劳地张了张嘴,想叫住他,却又不知该怎么叫住他,只能目送他形单影只的背影渐渐远离。
看着左翌杰无声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忽然想起前不久丫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跟他说:“这是我第一次试着抓住什么,你要是不敢,不然就替我加油吧。”
傻缺似的无所畏惧,意气奋发得恨不得在胸口扎一朵大红花。
可现在看来,他大概还是没能抓住什么。
非但没能抓住什么,看起来比从前还要支离破碎。像是信心满满地打了一场败仗,像是昨天刚宣布金盆洗手的人死在了今天,像是平白执着了一场,却最终不得不承认没人能摆脱既定的命运,幸福这种事,终究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他和左翌杰认识太久了,尽管他们经常一起大笑,可他知道丫从来不是什么勇敢的家伙,没心没肺是他的装的,他比海苔还脆弱。
离开拍摄大楼后左翌杰没有回祖喻那里,而是去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和祖喻分手后的两年,他依然租着最初和祖喻一起租住的那间屋子。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陈设。只是再次和祖喻住在一起后,他就很久没有回来过,因为无人打理,地面和家具都落了一层薄灰。
太阳即将落山,落日的余晖把房间染成了老旧暗淡的黄色。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还是祖喻打来的,左翌杰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电话自己挂断。
他不知道祖喻有没有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可他知道祖喻迟早会看到的。他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脑子空荡荡的,像个遗世独立被时光抛弃的穿越者。
他靠在墙上,又缓缓滑落至地板,地上有些凉,可他懒得起来。
手机铃声一遍一遍的响起,像道催命的符咒。他任由它响着,不去看也不去接。对方也是个锲而不舍的人,似乎大有他不接就整晚打下去的架势。
直至夜幕降临,一直盯着墙角发呆的眼睛变得干涩通红,左翌杰才终于将那个不眠不休地电话接起,缓缓放到耳边。
大概是没想到这一次他会接,电话对面的人一时竟也忘了出声,呆滞了两秒钟后才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你你他妈的想死是不是?!”
看来他已经看到消息了,左翌杰心道。
第63章 祖喻吼完那一句后便……
祖喻吼完那一句后便再没出声,听筒里只能听到他微微颤抖的呼吸。过了很久,左翌杰没什么语气地开口,声音因为沉默太久而喑哑干涸。
“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些都是我做过的事,我给不了你解释。”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是被气懵了还是正在准备台词,听他讲完后很久都没有说话。
“别给我打电话了。”左翌杰无神地盯着眼前的白墙,将手机关机随手扔到了一边,任时间平白流逝。
他终究还是没法做到抓住什么。
做过的事无法抹去也不能重来,该来的报应不会因为你决定洗心革面就放过你。他了解祖喻,对祖喻来说原谅一次已经是破天荒般的不容易。两年前祖喻从这里离开时的背影还历历在目,他没勇气,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场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什么时候天黑了都没察觉,耳边突然响起了门铃声,左翌杰微微回过神来,行尸走肉地起身开门。
刚押开一个门缝,门外那人风一样地刮了进来,不待看清是谁,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左翌杰被打得偏过脸去,后退了几步才站稳,没等回过神来,铺天盖地的拳头接二连三地落在脸上、身上。左翌杰抵挡不及,很快被打倒在地。
“你活得不耐烦了吧左翌杰!”那人穷追不舍地扑上来揪住了他的领子,跨坐在他身上压得他动弹不得,“我最近对你太好了是不是?你他妈敢挂我电话?!”
左翌杰愣住了,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楼道的灯光从来不及关上的门缝照进玄关,那人逆着光,表情隐匿在黑暗里,但依旧能感受到不断外溢的滔天怒意。
在他愣神的空荡,祖喻又给了他一巴掌,大概是觉得不解气,又有几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脸旁的地板上,发出一阵骇人的闷响。
左翌杰连忙抓住了那只残害无辜地板的拳头,怔怔看着笼罩在自己头顶上方的人,半晌说不出话。
被他攥在手里的拳头在不住颤抖,传到耳朵里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什么叫你给不了解释?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我他妈倒要看看你改不改的掉!我告诉你,如果被我发现这些热搜里有一条是你和我在一起这段时间发生的,改掉吃屎前你会先死在我手里!”
左翌杰原本很伤心,可祖喻这不由分说的一顿胖揍忽然打得他柳暗花明。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被揍了,但被揍得通体舒畅、感激涕零。他觉得他完了。他可能真的被祖喻打成抖M了。
左翌杰忽然起身时祖喻始料不及,险些被掀翻在地,但下一秒却肋间一紧,被按进了一个窒息的拥抱里。
左翌杰从未如此用力地抱着他,双臂从背后环绕至肩头,用力到好像要将他卷碎。
“你还回来干嘛”左翌杰将脸撞进他的颈窝,温热的液体霎时将衣领浸染得湿热。
“你把我扔在这儿走就对了,像两年前一样头也不回的走就对了!你他妈回来干嘛?”他听到左翌杰哑声说。
背后从楼道照进来的声控灯灭了下去,屋里一片漆黑,他却偏偏看清了这里的一切陈设,还是两年前的光景。
两年前他把左翌杰扔在这里,左翌杰自己也把自己扔在这里。他不知道两年前的左翌杰是不是也和今天一样哭得这么伤心。
“你他妈的祖喻你他妈的”左翌杰不知所云,左翌杰低声咒骂。
祖喻被他抱着,祖喻说不出话。
祖喻喉结滚动着,迟疑地抬起手想拍拍左翌杰的后背,可那只手艰涩地停滞在半空,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真这么委屈你倒是说话”祖喻哑声道,强硬的语气出现了裂痕。
“你他妈两年前让我说话了吗?!”左翌杰低吼着抱怨,脑袋却更用力地埋进他身体,压得他锁骨生疼。
“”祖喻不知道,亦或说他从没想过,原来这事儿在左翌杰心中也是根刺。
他不擅长表达,更不擅长原谅,可左翌杰是什么货色他还能不清楚吗?左翌杰根本就不会撒谎,所以每次有个风吹草动都被他逮现场。丫从前有多野,后来有多老实,全都瞒不过他。
可能这些年他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盖自己当初的自私和不坚定,所以狡猾地将左翌杰变成了全错的一方。怪左翌杰太花心,怪左翌杰不上进,可他又何尝不是左顾右盼三心二意。
左翌杰多傻。
过了很久,祖喻僵在半空的手终于落在了左翌杰肩头,迟到地抱住了他。
“你还回来干嘛”被留在这里的人反复质问,这些年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不甘全面爆发。
“废话,”祖喻强忍着鼻酸,“我找不到你多着急啊。”
直到现在他都说不出什么掏心窝子的话,以后大概率也仍会这样不正经地深沉下去。
我爱你,不自知中做尽了爱你的事,我的疯狂和堕落以及迷失的自我都胜过千言万语。爱这个字我不说,但你一定感觉的到,如果你感觉不到,那我说爱也没有任何意义。
过了很久,挨揍的冷静了,揍人的也冷静了。祖喻力道不大地拍了拍左翌杰的肩,无奈道:“放开,我脚麻了。”
左翌杰抹了抹眼睛,听话的将胳膊松开了。
祖喻拖着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腿走到沙发边,无力地向后倒去。
左翌杰跟过来,窝窝囊囊地坐在一旁,吸着鼻子低声说:“你快回去吧,别跟我待一块儿,万一被人拍到了”
祖喻费力地扭过头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都当全国人民的面儿出柜了你还怕被看见?”
“你不是没出柜吗!”左翌杰提高了声音反驳。
祖喻没说话,躺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无力地踹了踹左翌杰,哑声说,“整点儿吃的去,我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一顿饭。”
左翌杰回头看了看他,不满道:“怎么就吃了一顿啊?”
“艹了你说为什么啊?!”祖喻不由炸毛起来。
左翌杰声音立马又低了下去,“只有方便面。”
“都行,能吃就行。”祖喻那还顾得上计较这些。
“好像有点儿过期了。”
“放心煮吧,这玩意儿保质期比咱俩命都长。”祖喻虚脱地皱着眉道,他现在感觉累得多说一句话都能当场昏迷。
左翌杰毫无怨言地起身煮方便面去了。不一会儿,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了锅里热水沸腾的“咕嘟”声。
左翌杰盯着锅,忍不住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祖喻没吱声儿,过了一会儿还是吐出毫无意义的俩字儿,“废话。”
半晌又道:“你还能在哪。”
左翌杰茫然地看他一眼,拆开方便面放进锅里。
他永远不会知道,向来冷静自持的祖喻曾像疯了一样到处找过他。
在火车上看到那些爆料时祖喻第一反应确实是火大,火大到恨不能当场跳下火车打飞的回去揪着左翌杰的领子问个清楚。
如果当时左翌杰接了祖喻的电话,听到的第一句一定是:“他妈的解释吧!怎么回事儿啊?!”
可左翌杰没接电话。
火车到站时天已经快黑了,祖喻当即打车杀回了家,可推开门,屋里漆黑冷清。打开灯,看到客厅不知何时布置好的鲜花和香槟时祖喻不明所以。这是左翌杰提前准备好的请罪仪式吗?打算自己脱光了跪在冰桶里让自己拿香槟瓶子打他?
就在祖喻拔剑四顾的时候,门铃响了,他心说这回一定是罪魁祸首回来了。可打开门,外面站着的却不是左翌杰。事实证明祖喻回来的很是时候,当衣着明艳的外卖小哥将包装精致的蛋糕盒递给他时,祖喻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生日。
可前脚还在替他准备生日惊喜的人此刻却了无音讯不见踪影。祖喻一手拎着蛋糕盒子,一手掏出手机给左翌杰打电话。他甚至忘了自己分明可以先把蛋糕放下。他不记得自己将左翌杰那该死的彩铃重复听了多少次,就在他以为永远都打不通这个电话的时候,电话却突然被接了起来,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时间过了太久了,他都快记不清自己打这个电话的初衷是什么。他只知道当电话那头终于传来那人声音的时候,自己真真切切地松了一口气。祖喻双眼通红地站在原地,听到电话那头左翌杰冷声说:
“我给不了你解释。”
“你别给我打电话了。”
然后电话便再次挂断了。
祖喻面无表情,机械化地再次将电话拨了回去,却只听到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艹!”祖喻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了一圈,抬腿暴怒地踹在了墙上,反弹回来的作用力让他后背狠狠撞向了另一面墙上,他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脑袋和脊柱微微发麻。
他呆呆地在墙上靠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渐渐冷静了下来,当然也可能是彻底疯了。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继续打电话,只不过这回他没有再试图打通左翌杰已经关机的手机。
接到祖喻电话的时候姚野也很诧异。
“左翌杰在哪儿?”多似曾相识的一句话。
姚野认出他的声音后不禁一愣,“你怎么有我电话? ”
那人还是问,“左翌杰在哪儿?”
姚野张了张嘴,忽然觉得有些滑稽。多似曾相识的场景?怎么时隔两年,再次在电话里听到这个声音对方问的还是这句?
第64章 “我不知道。”姚野实话……
“我不知道。”姚野实话实说。结果话音刚落,没等他再要多说些什么,那人已经毫不留恋地把电话挂了。
姚野:“”
宋颉接到电话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反应,一样的回答,一样在说出“不知道”三个字儿的瞬间就被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宋颉:“”
就在他盯着被挂断的电话出神儿时,手机又响了起来,这回是Colin打来的。
“我艹!你知道我刚才接到谁的电话了吗?”Colin一开口就咋咋呼呼地嚷嚷道。
宋颉一愣,“他连你的电话都有??”
Colin也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也给你打了??”
背后似有寒风吹过,他俩好像忽然就明白了左翌杰跟了祖喻后就如此消停的原因
祖叶接到祖喻电话的时候到没觉得吃惊,让她吃惊的是祖喻一开口就打听左翌杰的消息。
“姐你知不知道左翌杰在哪?”
“我”祖叶刚要张口,又不由一愣,“你你找他?你俩认识?”
祖喻没有语气地平铺直叙,“对,我俩认识,我俩认识很久了,姐你知道他在哪儿吗?或者他可能去哪儿?跟谁在一起?随便什么都行。我找不到他。”
祖叶听着手机里祖喻干脆利落到不算冷静的声音,怔怔看着平板上关于左翌杰铺天盖地的爆料,以及一个小时前左翌杰在网上引发地震的那条微博,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什么。
——我是同性恋,首先向因为我而被波及的各方道歉。但除此之外这事儿和其他人没关系,别把圈外的人牵扯进来。
可祖叶也不知道左翌杰在哪儿。祖喻向来引以为傲的灵光脑袋此刻一片浆糊,没头苍蝇一样开着车满城区转悠。他已经把能打的电话都打了个遍,可没人知道左翌杰在哪儿。
A市这么大,他还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这家伙,虽然他觉得这家伙应该没有神经纤细到因为这点儿爆料就去跳桥,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眼下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丫大概率不会没脑子到在街上溜达,更不会去找他妈,那他还能去哪儿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祖喻没有丝毫犹豫,掉头往他们之前租住的小区开。
好在他没猜错,好在这两年左翌杰都没搬家,否则他可真不知道还能上哪儿找他。敲门后,在听到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时,祖喻便知道是这儿没错了,左翌杰此刻就在里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满心担忧顷刻化为滔天怒火。
几分钟后,祖喻坐在这间他们都很熟悉的老房子的地板上端着泡面碗狼吞虎咽。左翌杰却有点吃不下,看着祖喻埋头苦吃的样子和有些凌乱的头发,忍不住道:“怎么跟我在一起你就总是这么狼狈呢?”
祖喻顿了顿,塞着满嘴泡面抬起头来,“什么意思?嫌我吃相不好看?”
左翌杰摇头,抽了张纸巾帮他擦嘴边的汤汁。
祖喻白他一眼,继续低下头狼吞虎咽,三两口将半碗面炫进肚子里,总算有功夫腾出嘴道:“说得全是废话,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该狼狈照样狼狈,问题是你看得见吗?”
祖喻将自己碗里的面炫了个干净,又盯着左翌杰那碗只拿筷子拨拉不往嘴里送的,“你吃不吃?不吃给我。”
“哦,给。”左翌杰立马将碗推到他面前。
结果祖喻忽然不乐意地一摆手,将碗推了回去,“唉行了!看见你这副臊眉耷眼的受气小媳妇儿样就窝火”说着起身去卫生间洗脸了。
洗到一半,又哗地推开门,顶着一张湿漉漉地脸探出头来,“你是不是忘了跟我说什么?”
左翌杰茫然地看着他,“什什么?”
眼看祖喻又要面色不善,左翌杰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生日快乐。”
祖喻这才满意地将脑袋收了回去,嘟嘟囔囔地继续洗脸,“亏你记得。”
晚上,两人并排躺在床上,黑暗中祖喻百无聊赖地靠在床头翻手机,看似随意道:“咱俩分手后你找过几个?”
左翌杰面向他侧身躺着,诚实地说:“就一个。”
“没交往只睡过觉的也算,说实话,别骗我,不然你会死的很惨。”祖喻语气平淡。
“就一个,真的。”左翌杰也淡道。
祖喻顿了顿,道:“那个人会跳出来踩你一脚吗?”
左翌杰想了想程乐分手时那个激烈的样子,老实道:“不知道。”
那就先当不会处理了,祖喻心想。
左翌杰完全不知道祖喻是在跟他对口供,只当是寻常的盘问。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左翌杰送祖喻下楼。
“你这两天先别来找我了”左翌杰刚要开口安顿祖喻,就见路边几辆面包车上哗得跳下一群长枪短炮、手持话筒和摄像机的人。
这群人一窝蜂地涌来,嘴里乱糟糟地嚷嚷着:“出来了出来了!真的在这儿!”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已被前后包围,黑压压地挤在了中间。要说这老旧小区唯一的不好就在这儿,门口连个像样的安保都没有,媒体说进来就能进来。
“你好左翌杰先生!我们是xx娱乐的记者。”这人话没说完,便被后来居上的另一个挤开了。
“请问你对昨天的热搜有什么看法?”另一个上来就不客气地单刀直入道。
“网上有不少人爆料说跟你在一起时被劈腿,请问是真的吗?”
“滥交是同性群体里的常态吗?”
媒体不顾一切的七嘴八舌、挤挤攘攘,话筒争相往前,几乎要戳到他们脸上。
这一突如其来的场面让左翌杰和祖喻都蒙了。祖喻想过这事儿终究有一天得面对媒体,但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大家都毫无准备的场合下说来就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七嘴八舌的议论里,无数黑洞洞几乎怼到脸上的镜头下,左翌杰本能地伸手去遮祖喻的脸,同时抓住一个离他们最近的摄像机不客气地一把甩开,怒道:“干嘛呢?让你拍了吗?滚远点儿!”
“哎你怎么推人啊!明星就能动手吗?”媒体借机得理不饶人地站在道德制高点逼问,恨不能把这浑水搅得更浑些。
左翌杰死死护着祖喻的脸,情绪激动的口不择言,“动你怎么了?你再拍一下试试?”毫无一个公众人物面对镜头的自觉。
谁料下一秒,祖喻一把拍开他挡在自己脸前的手,向前一步拦在众多媒体前,略微提高音量道:“要问就一个一个来,吵得什么都听不清。”清亮沉稳的声线如一道利箭,四周喧嚣的媒体霎时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左翌杰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看他,祖喻没有理会他的视线,伸手将他拖到自己身后,势单力薄的背影固若金汤。
“请问你是他什么人?”媒体都注意到了祖喻牵着左翌杰的那只手,转而将大半火力都转移到了祖喻这边来。
“我是他男朋友。”祖喻简言意骇,吐字清晰。除了微微蹙起的眉头,看不出有更多情绪。
左翌杰呆若木鸡,傻傻地看着祖喻。
媒体的镜头和话筒霎时全都怼到了祖喻脸上,“请问你们交往多久了?你知道他滥交的事情吗?”
“什么叫滥交?”祖喻一转不转地盯着那个提问的人,冷淡凛然的目光让那人不禁一怔。
“你又怎么知道他滥交的事情了?有证据吗?”祖喻看着他反问。
那人张了张嘴,很快反驳道,“你的意思是网上说的那些都是不实谣言吗?请问那些照片怎么解释?”
“什么照片?”祖喻面不改色,“和前任的合照吗?有前任就是滥交?你有前任吗?”
那人被堵得半晌没说出话,祖喻冷淡地移开目光,“下一个。”
“有人爆料说跟他交往时被传染了性病,你不担心自己的健康问题吗?”另一家媒体问。
“那人有说是被他传染的吗?”祖喻想都不想地反问,明明他语速并不快,却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那家媒体也愣了愣,又重复了一遍,“跟他交往时被传染了不就是被他传染吗?”
“证据呢?”
“证据不就是”
“我就问你,是有人指名道姓地说了,还是你自己这样解读的?”祖喻慢条斯理地打断,脸上却不耐烦地皱起了眉,“你是哪家媒体?你如果执意这么解读咱们就法庭上见,这属于侮辱诽谤你懂吗?”
“这是网友说的。”那人急忙道,边说边拿出手机,打开相关页面递到祖喻眼前。
祖喻一眼没看,只拿胳膊肘捅了下左翌杰,头也不回道:“拍下来,起诉这个网友。”
左翌杰愣了一下,懵懵懂懂地掏出手机,按祖喻说的乖乖拍照。
“还有其他问题吗?”祖喻对周围已然安静了许多的记者们道,“没有就散了吧,这是住宅区,不是发布会,你们这已经属于侵权了明白吗?”
“请问你们交往多久了?”仍有一家媒体不死心道。
“无可奉告。”祖喻冷眼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极难说话的样子,“这是我个人隐私。有更专业的问题吗?”
几分钟前还气势汹汹、势如破竹的媒体朋友们忽然齐刷刷地沉默了。能堵在人家门口采访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媒体,平日里靠撰写明星艺人的花边新闻吃饭,没几个水平出众的,在祖喻铜墙铁壁、滴水不漏的回答面前很快败下阵来。
左翌杰茫然而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从来没想过,这种时候能拉住他的手站在媒体面前的,会是这辈子没打算出柜的祖喻。
可眼下东方既白,朝阳蓦地跳出地平线,将日光洒了他们一脸。祖喻就在这儿站着,将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他挡在身后,拦在众口纷云之前。
第65章 祖喻再一次用行……
祖喻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凡事儿都要做绝了的人,他要走,就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要出柜,就一次性出他个最全面的。
经此一役,左翌杰在网上更红了,黑红黑红的。跟他一起黑红的还有为他得罪了众多媒体的祖喻。
那天上午过后,网上立马出现了祖喻单枪匹马舌战群雄的视频。尽管象征性地打了码,但众网友还是一下就认出,这不就是前段时间频繁和左翌杰一起被拍的那个“黑脸助理”嘛!
很快,祖喻的真实身份也被网友扒了出来,“无良诉棍”、“黑心律师”、“法界之耻”等等带颜色的标签接踵而至一时间风头险些压过左翌杰。
[破案了,原来是律师,难怪这么会颠倒黑白。]
[也是没吃过啥好的,把一个劈腿渣男当宝呢。]
[蛇鼠一窝,和左渣男锁死吧。]
甚至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扒出了两年前祖喻被田卫东揍得满脸是血在医院处理伤口的照片,只不过配文和实际情况有些出入:[这厮就是个拿钱办事颠倒黑白的败类,之前吃两头,包庇一个地头蛇,被自己当事人打进医院了。]
评论区一片冷嘲热讽,甚至有人吃了一嘴瓜后去律协举报,要求调查祖喻。
和左翌杰眼不见为净的战略方针不同,祖喻执着于住在网上,给每一个造谣自己和左翌杰的人发律师函。
这些天他俩都没怎么出门,吃完饭,祖喻打开平板,让左翌杰指认热搜里关于他的那些谣言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左翌杰抻着满手洗碟精沫子,小心地问:“这是要干嘛?”
“告他们啊!网上就可以乱说话吗?”祖喻气若洪钟。
左翌杰挠了挠头,“其实也不用”
没等他犹豫完,祖喻一把重重拍在案板上,“问你意见了吗?!给我指!”
“这个这个”继左翌杰的脑袋后,洗碟精的沫子又沾了满平板。
其实网上致力于造谣左翌杰基本都是同一个人,那张年代久远像素模糊的合照也是这人发出来的。
弄清这点后祖喻不由皱起了眉,“你之前到底怎么着人家了?他这么恨你?”
左翌杰观察着祖喻的脸色,“说实话吗?”
祖喻瞪大了眼,“废话!”
左翌杰:“我不太记得他是谁了”
祖喻:“”
半晌,咬牙切齿地指了指左翌杰,“找不出比你更活该的。”
尽管左翌杰不想将祖喻牵扯进来,但还是把祖喻牵扯进来了。比起自己的演绎生涯,他更担心祖喻的执业生涯会不会受影响。祖喻却淡定地表示:“歇了吧,互联网瓜这么多,正经明星没事儿还得靠黑料保持热度呢,你这点儿浪算什么?等风头过了咱俩上街要饭也没人认得出来。”
尽管嘴上说得豪迈,但其实祖喻心里也没底。他从未试过褪去伪装将自己曝晒在烈日之下,也没做好准备抬头直视世上形形色色的目光,更不相信所谓爱能战胜一切。在他有限的生命里感情从不是第一位,甚至算不上附属品,如果没遇到左翌杰,他的世界里,这辈子只有他自己是主角。
理智无数次让他把世界和左翌杰放在天秤两端,可那杆秤一次又一次地偏向左翌杰。
他本该胸怀壮志独自一人风餐露宿、埋头赶路,可途中无意遇到了左翌杰,于是一念之差,从一个人的翻山越岭误入两个人的柴米油盐。
窝窝囊囊的唐僧尚能绝情挥别女儿国一意西行,头也不回。他却半路撂了金钵说拜拜了您嘞金身的佛爷,我还是想回左家庄和那个被降服的妖孽每天吃晚饭。那真经我不去取大有人前仆后继,可那个妖孽我怕他一直眼巴巴地淋在雨里。
祖喻没什么朋友,父母也不怎么上网,所以暂时还没几个人因为这事儿联系过他。除了小胖和陈宝鑫那个傻叉。
陈宝鑫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在祖喻的威胁中被劝退了:
“哥那什么,你没事儿吧?”电话里陈宝鑫做贼似的低声道,好像前两天当众出柜的不是祖喻而是他。
“知道该怎么做吗?”祖喻隔着电话冷声质问。
陈宝鑫愣了一秒,很识相地连声道,“放心吧!我肯定不能跟舅舅他们乱说呀!”
“知道就好。”祖喻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大概是想使用一些怀兵政策,“在发廊工作还顺利吧?哥最近忙,没时间去看你。”
“挺顺利的,大家都对我很好。”陈宝鑫语气愉快,大概是真的和同事相处的不错。
“有事儿就跟哥说,赚了钱别全乱花。”
“嗯嗯。”陈宝鑫用力应着。
“忙去吧。”祖喻无心多谈,三两句便挂了电话。
小胖则不像陈宝鑫这么好打发了。
“祖喻,你丫藏得够深的呀”电话里小胖阴恻恻道。
祖喻:“”
“之前还跟我装崆峒直男呐!亏我对你掏心掏肺的!”
祖喻:“我也掏了。”
“掏个屁!你——.”小胖敏锐地一顿,惊觉祖喻除了主人公的性别之外竟也算是全盘托出了,不由大喊,“那个沾花惹草出差回来给你剥柚子的就是他?!”
祖喻:“嗯”
“靠!你说你吃得这么好了吗?!”小胖抓心挠肺、咬牙切齿。
就在网上众说纷纭一片混乱的时候,一条让祖喻也意想不到的视频冲上了热搜。
那条视频是一场线上直播的片段,画面里一个不算面善的壮汉不太熟练地摆弄着前置摄像头,犹豫地问身旁一个没出镜的人,“这这就开始直播了吗?”
镜头外传来一个小女孩儿的童音,“开始了。”
“哦。”壮汉身上的围裙还沾着面粉,胸前印着“田记面馆”四个朴实的大字。
男人坐在镜头前,有些不流利地说道:“不为别的啊,今天开直播,我就澄清一件事儿。我就是当年打了祖律师的当事人,但事情不是网上说的那样。当年我、我因为跟人打架犯事儿进去了,我妈为了捞我,拿着自己化疗的钱去A市帮我请律师,钱不多,所以没有律师愿意接这个案子。零下十多度的冬天,我妈”
男人说到这儿时眼圈霎时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他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转过头擦了擦眼睛,才回过头来接着道,“我妈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在A市的律所楼下站了一天,没人伸出援手。最后只有祖律师看不下去了,接待了我母亲,还给我母亲买了晚饭,这些、这些都是后来我母亲告诉我的”
“我一审被判了一年多,二审祖律师给我争取到了缓刑,但我出来后不久我母亲就去世了。我以前浑惯了,当时也、也不太清醒,觉得我妈就是没钱接受治疗所以才去世的,所以一冲动就、就把祖律师打了。其实这事儿他纯属倒霉,摊上我这么个当事人。但其实我很感激他,真的,如果不是他,我没机会见我妈最后一面,也没机会给我妈送终。谢谢他,当年愿意对一个救子心切的无助老人伸出援手”
男人说着擦了把眼泪,有些不好意思道,“唉激动了,各位见谅啊!”
说罢他看看屏幕,恰巧飞过几条冷嘲热讽的弹幕:
[请的演员吧?]
[一看就是做戏。]
[好假]
“做戏?什么做戏?我做戏?”满脸横肉的男人愣了一下,转瞬变得凶悍起来,“老子没必要做戏!老子跟你们这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做个屁的戏?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比很多人有良心,我说对不起他是真的,说感谢他也是真的,祖律师对我有恩,你们要是不信随时来找老子对质。”说着伸手指向胸口,一字不差地报上了自己面馆的地址。
“老子坐过牢又无亲无故,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再进去一回!我就看不惯你们这群人在网上随意诬陷一个好人!妈了个*的,有本事来当面儿说啊!躲在屏幕后面咬人算什么本事!他妈的,一群狗*的”
接着直播就因为主播不使用文明用语被封了
不过自打这条视频被买上热搜后,网上的风向就开始变了。从最开始一边倒的喊打喊骂,渐渐演变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显然是经纪公司开始介入操作了。
有人说男朋友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力挺左翌杰,就是对他人品最好的证明。
有人说祖喻够血性,比大多数直男有担当讲义气。
加上此前左翌杰在剧组任劳任怨到处打杂,积攒了不少好人缘,合作过的道具老师、布景老师、妆造老师也纷纷发博,大家对其感情上的事不予置评,但一致表示私下里的左翌杰如何真诚不做作。
最邪门儿的是,除过铺天盖地的讨伐与争论,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一小撮头硬的cp粉就这样顶着被炮轰的风险不要命地嗑了起来。沧海桑田,时过境迁,论头铁,还得是这群随地大小嗑的祖宗。
[怎么回事,这样一看之前关于“黑脸小助理”的视频突然变得该死的美味啊]
[讲真,当时就发现他俩不对劲了,左翌杰一直拎包倒水看助理脸色,哈哈老公火了醋死了吧!]
[哈哈怪不得一直哄他,好宠嗑晕了]
[+1,不过有人注意到那个无良媒体的围堵视频吗?小助理把左翌杰往自己身后扯了一下!超帅的嘤嘤嘤]
[新人报到!他俩谁是攻?]
[看过完整版!一开始左翌杰用手挡着小助理的脸,还跟媒体起冲突了,妈的他超爱]
[求一个完整版!]
[求完整版+1111!]
[他俩到底谁是攻啊啊啊?!!有没有人理理我T0T]
第66章 网上的热度果然……
网上的热度果然在一周后便悄无声息的偃旗息鼓了,世界太热闹,每天都有新的纷扰,没人会一直将注意力停留在过时的旧新闻上。而左翌杰也确实是个狗屎运爆棚的人,几天之后,莎姐兴高采烈地甩着一叠合同在办公室里跳来跳去,说:“姐帮你争取到续约了!”
左翌杰原本只和公司签了三年的合约,还有小半年合约就要到期,碰巧爆出了这么一大件事儿,起初莎姐也觉得这回续约无望了,谁料竟在此时,海峡对岸一位知名导演专程托人联系到莎姐,向左翌杰递出了一个本子!
“XX导演你知道吧?唉说名字你肯定不知道”莎姐兴奋得眉飞色舞,“《天才笨蛋恋爱法则》小时候看过吧?《再次爱上他》看过吧?都没看过那首歌总听过吧!就那首‘噔噔噔噔噔’唉总之就是拍了这些古早大热剧的导演!下!海!啦!”
左翌杰唯唯诺诺地开口:“其实我”
“其实你知道对吧!”莎姐根本无心听他说什么,左翌杰还从来没见她这么兴奋过,“我就知道你肯定知道!太经典了,不可能有人不知道!”
“不是,莎姐,其实我”左翌杰犹豫着,再次试图找空隙开口。
“其实他好多年不导戏了你知道吧!妈的我多久都没吃过一口细粮了呀!”莎姐说着扔了手里的合同,不知从哪“唰”地掏出一份剧本,“看这剧本,双男主!竹马竹马!情同手足到形同陌路到纠缠不休”
左翌杰低咳了一下,郑重道:“莎姐!”
“嗯?你说。”莎姐眼神明亮,显然还沉浸在剧本中。
可能因为此时此刻她看起来真的很幸福,以至于左翌杰很不忍心对她说出这句话。
“我不打算续约了。”左翌杰看着她轻声道。
“啪”的一声,莎姐高高捧起的剧本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一阵空荡的回响。
“你说什么?”莎姐呆呆地看着他。
“我”
不待左翌杰开口,莎姐忽然倏地捡起剧本、夹起包包扭头往外走去,“哎呀一定是我酒还没醒,我最近太操劳了,我这就回家补一觉。”
“哎你这是干嘛呀”左翌杰有些心酸地伸手拉住了她。
“你这是干嘛呀!?”莎姐猛地甩开他的手,回头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
左翌杰的手僵在半空,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有你这样的吗左翌杰?!为了你我煞费苦心、禅精竭虑!你看我这两天睡过一次好觉吗你说不玩儿就不玩儿了!你想干嘛呀!啊?你想干嘛呀?!”叫喊中莎姐一点一点地红了眼睛,她情绪激动喘着气,接着转过头去理了一把有些凌乱的头发,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再次扭过头来,“没事儿,你说吧,是哪家公司?他们跟你几几分?给你什么资源?你放心,姐做事儿向来敞亮,不会背后”
“不是姐”左翌杰站起身,有些心疼地按住她的肩,让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把我想成什么了你?”
左翌杰拿起桌上的奶茶递到她手里,顺势半蹲在沙发边,低声道,“没其他公司找我,我也没签别人,你对我多好我还能不知道吗?我要是打算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肯定头也不回地跟着你一条路走到黑,绝无二心,真的。”
莎姐捏着奶茶,越发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那你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在圈里混了?”
“嗯。”左翌杰点头。
“你有病吧左翌杰?你酒没醒?就为了这么点事儿你就不干了?你”
“不是。”左翌杰摇头打断,“我其实一直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行。我哪儿是那种自律的人啊?每天起早贪黑、锻炼瘦身、背台词儿赶通告,我从小就是差生,没什么远大抱负,现在也没有。”
“都走到这儿了你不干这行干什么去啊?”莎姐不明白地看着他,“再说你不是没什么非实现不可的梦想吗?那干什么不是干啊?这行来钱快又风光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我过不了这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日子,我想跟他去旅游,去野餐,没事儿逛逛街晒晒太阳,胡子拉碴的吃吃地摊儿或大排档,总之我想过普通一点儿的生活。”
“你这恋爱脑好不了了吧?”莎姐冷声道。
“这怎么能是恋爱脑呢?”左翌杰不服。
“这怎么不是恋爱脑?我就问你,如果没有他呢?你还想过那种生活吗?”莎姐发出了一针见血的质问。
“”左翌杰哑口无言。
“左翌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个没谈过恋爱未婚先孕后跑来跟我说遇见了真命天子要退圈给人家做饭生孩子的傻孩子?”
左翌杰:“”
莎姐:“你比别人幸运多少你知道吗?我敢保证你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余地,你敢保证你放过这次机会以后绝对不会后悔吗?”
左翌杰怔怔看着她,不知是在思考还是犹豫。
莎姐没有打断,静静看着他,给他足够的时间考虑。
过了很久,左翌杰再次开口,“可我现在没有抓住他也一定会后悔。”
莎姐:“”
“可能无论我怎么选最后都会后悔,所以我只能选一个不让我现在就后悔的。姐你能理解吗?”
莎姐苍白地看着他,无力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真的。”左翌杰蹲在她腿边,仰头笑看着她。
莎姐惋惜地撇开眼,“那你想好以后做些什么了吗?”
左翌杰无所谓地歪了歪头,“还没有,不过我觉得干什么都行。”
挽留没有用,最终莎姐只能叹息起身,“好吧,那我尊重你的决定,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是可以跟姐讲。”
“好的。”左翌杰没心没肺地露出洁白的牙,起身和她拥抱了一下。
走出公司的大门,左翌杰站在台阶上给祖喻打电话。
“喂?”祖喻似乎在外面,背景里隐约传来雅致的音乐声。
“祖喻。”左翌杰颇为正式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祖喻不由愣了愣,“请讲。”
“我”左翌杰深吸了一口气,轻松道,“我和公司解约了。”
电话那头祖喻安静了几秒,突然道:“没事儿,管他的,全A市难不成只剩他们一家娱乐公司?大不了”
左翌杰笑了,“不是,是我自己提出解约的。”
电话那头祖喻再次安静了,很久才道:“你不用因为我这样。”
“不是因为你,我自己也觉得,这行好像不太适合我。”左翌杰说罢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你放心吧,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又是一阵安静,接着他忽然听到电话那头祖喻似乎乐了,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调侃,“还说新茂大厦许愿能实现呢,一点儿没灵。”
“你在哪儿啊?”左翌杰问。
“就在大厦对面的咖啡厅里,你过来吗?”
“哎?”左翌杰扭头看着不远处的大厦一愣,“哎!你别动!就在原地等我!”说完立马拔腿跑了起来。
挂断电话,祖喻看向咖啡厅透亮的落地窗外,忽然发现大厦前的花圃不知何时已经郁郁葱葱。坐在他对面的夏锐之不屑地放下咖啡杯,杯子在撞在茶托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祖喻回过头来,正对上夏锐之不解的眼神,“我就不明白你图什么,陪他满城风雨轰轰烈烈你特有成就感?”
祖喻半眯着眼,端起杯子呷了口咖啡,又悠哉地向后靠进椅背,“老夏,要是我和你公司只能选一个,你能撇了公司奔我来吗?”被温和的阳光晒得浑身犯懒,向来锋利的语调也变得温吞起来。
“你这问题有意义吗?”夏锐之不耐烦地瞥他。
和褪去了攻击性的祖喻不同,夏老板一把年纪依旧精神抖擞,炮仗一样战力十足。
“没意义,但我就是需要这样没意义的东西。”祖喻伸出手指撑住额角,就这样歪着脑袋平静地看着他,“我承认,我没出息。”
夏锐之怒极反笑,“你还没出息?你可太出息了,你是这个!”说着向他比了个大拇指。
祖喻看着他,忽然有些不解地皱起眉,颇为认真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寻思我也没对你多好,怎么就让你念念不忘了?”
“谁他妈对你念念不忘了?!”夏锐之急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老子是高看了你一眼!等着吧,有你后悔的那天。”
“哎呦你就别等我了”祖喻向后仰去,挺无奈地长叹一声。
“谁他妈等你了?!”夏锐之瞪大了眼睛再一次跳脚,“我是看你可怜怕你没地儿去,闹成这样哪家公司敢用你?”
“多谢您关心,不过没事儿,我又干回老本行了,我们这行不怕流言蜚语。”
“滚蛋吧你!”夏锐之扯了把领带,气哼哼地站起身来。
刚走出没两步,听到身后传来祖喻诚挚的声音,“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转头,对上祖喻带着笑意的眼睛。
夏锐之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不满地小声嘀咕,“这话还勉强能听。”说罢居高临下地白他一眼,甩开腿大步走了。
夏锐之离开后不久,咖啡店的门口再次传来清脆的风铃声,身形高挑的人直奔祖喻而来,带着没心没肺的少年气,像是记忆中某个响着蝉鸣的惬意午后,让整个胡桃色的古典咖啡厅都明亮起来。
左翌杰微微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刚才夏锐之坐过的位子上,“呼——累死我了——”说着便端起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
“哎!别——!!”祖喻急得坐起了身,但还是没能及时阻止这一惨剧的发生。
“嗯?怎么了?”左翌杰满足地放下喝得一干二净的杯子,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
“那是别人喝过的”祖喻心如死灰。
左翌杰:“”
第67章 从前祖喻一直无……
从前祖喻一直无法想象出柜后的生活该有多么天翻地覆,世人异样的目光如影随形将会多么难以承受。
在困难和险阻真的来临前,我们总是不自觉地将未知放大,总担心困难比想象中强大,担心自己没有那么勇敢,可当一切该发生的无可避免地已然发生,该来临的无可避免地已经来临,却往往发现自从它发生的那刻起,便已经开始变成过去式了。
那天祖喻和左翌杰在咖啡厅坐了一天,又去附近逛了商场,还去人满为患的海底捞吃了晚饭,终于发现无论你去超市抢打折的白菜还是去商场买限量版的大衣,都没有人认出你就是那个不久前在网上轰轰烈烈的人物。又或者其实有人认了出来,但也并没有冲上前来当面恶言相向。
世界依旧是那个不会把任何人当回事的世界,行人依旧是目不转睛与你擦肩而过的行人。他们还是他们,是某个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该见的人要见,昂首挺胸走在既定之路上的小人物。
这场如黄粱一梦的演艺圈闹剧就这样以左翌杰坦然退圈为收尾,缓缓拉下帷幕。
怀恩老先生的案子仍在高院等待复核,但这段不知何时结束的空窗期祖喻却没有接任何新工作。他发觉在律师这条路上他还有太多要学习的东西,而他也确实很久没有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去学些什么了,于是索性给自己放了个长假,趁眼下难得的安稳时光,投身于世界各国精彩案例的研究复盘。
他一边沉淀,一边等待着。可这一次,他没等到高院的复核结果,却先一步收到了案件结案的消息。
接到贾律师电话的时候祖喻感到诧异,愣了很久才道:“结案?怎么会?”
电话中,贾律师年迈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异样的沉稳,“冀老走了。”
祖喻愣怔着。
“心脏病发,走得很快,医生说应该是睡梦中就走了,没有受折磨。”
祖喻还是愣怔着。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无法开口说话,以至于没能给出任何回应。
一个刑事案件在受理之后被告突然死亡,那么除非有证据能证明其无罪,否则案件就会在其死亡后终结审理。终结审理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无论有罪无罪,一切尘埃落定,权当没有发生过。
这个出乎意料的结局或许让两头为难的C县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却让祖喻有种一脚踏空的失重感。
后续附带民事的处理祖喻没有再参与,他依旧看书、看电影、逛商场、散步、甚至让左翌杰教他打了几天游戏。
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在刻意回避有关这个案子的后续消息,因为他不知该如何处理那些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就在他如自己所愿,渐渐要将这事忘记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来电。
时隔两年,这是他第一次接到蒋权的电话。
这两年里,蒋权没有回复过一次他出于礼貌的问候消息,却一张口就如此熟稔和自然,只有一句:“今天有空吗?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那一刻祖喻忽然发现,自己确实很需要喝一杯。
蒋权请客的地点和他突如其来的问候一样让人出乎意料,不是雅致的有应侍生服务的西餐厅,不是夏锐之常去的那种带有明显商务风格的私人会所,而是一家看上去就让人担心食品安全却人满为患的板烧店。
不变的是蒋权仍旧是那个喷香水打领带头发用发蜡抹得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精英气质的蒋权。而这样打扮的蒋权正毫不介意地坐在板烧店被盘包浆的凳子上,将领带甩在脖子后面大口吃烧好的鸡排和牛肉。
祖喻其实很好奇蒋权叫自己出来喝酒是要跟自己说什么?可蒋权却始终没有要说些什么的意思,只是不停地举杯,碰杯,推荐他吃这个吃那个。
其实祖喻吃不进去什么。但他又想或许蒋权是想喝几杯后酒意微醺时再跟他开口,所以观察一会儿后,祖喻便也顺应了这沉默而诡异的气氛,和他面对面坐在闹哄哄的板烧店里沉默不语,埋头吃肉,吃肉的空隙默契的举杯碰酒,将火辣的白酒咽进肚子里,复继续埋头吃肉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他们属实饿坏了。
就这样不言不语地吃了三大盘铁板烧,酒也喝完了一整瓶,而蒋权仍没有开口进入正题的意思,沉默地从脚边的纸袋里又拿出一瓶一模一样的酒,褪去包装后“叭”地拧开,继续满上,重复之前的步骤。
可祖喻实在已经吃不下什么了,于是最终还是他没忍住,先开了口。
“这个案子,如果是你来辩,是不是就不一样了?”两年没见,相顾无言,再次见面却是乱糟糟的板烧店。其实他有太多可以问的问题,但这却是他看着对面的蒋权时,脑海中整晚萦绕不散的唯一的问题。
蒋权带的这不知是什么酒,入口绵辣,并不觉得烈,两人就着油腻的板烧喝了一瓶,祖喻却已经醉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舌头正不受控制地打着弯儿。
他毫不怀疑蒋权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案子,毕竟这个案子如果没有蒋权的推波助澜,大概率也不会由他代理。
蒋权像个吃相体面的饿死鬼,沉默地将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豪迈地大口咀嚼,又将凉菜盘子里仅剩的一根小葱也吃干净,终于舍得放下筷子,抬头去看祖喻通红的眼睛。
“这是我读研时经常和师兄一起来吃的店。”他在祖喻偏执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抽出纸巾擦了擦油津津的嘴巴和手指,开口却没有回答祖喻的问题,故意让人着急似的说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祖喻原本双手撑在腿上,略显迫切地向前弓着身,听到这个回答后克制地低了低头,复又抬起头来,一转不转地看着他,配合地将话题继续了下去,“是郑律师吗?”
蒋权却摇头,“不是,是另一个师兄,大师兄。”蒋权平白拖长的声音也带着显而易见的醉意,说完,盯着桌角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方又接着道,“我之所以会当律师就是他撺掇的,一直满腔热血地跟我说什么要做黑暗中微弱而不灭的一盏灯,倾听滔天权利下被掩埋的真相,以一己之力和最大的权利抗衡,维护无人知晓的正义”
祖喻面无表情,“就像你当时撺掇我那样。”
蒋权“噗”地乐了,“对,就像我当时撺掇你那样。
两人吃吃笑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举起酒杯又碰了一下,大有一副被酒精冲昏了头全然不知节制的草莽豪气。
祖喻皱着眉咽下酒,忍不住打了一个嗝,又问,“所以他也是律师吗?”
蒋权摇头,“不是,他走仕途了。”
“你这不碰上诈骗了嘛!”祖喻干脆的评价。
两人再一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过后,蒋权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头,淡道:“何止,他后来还因为受贿和枉法裁判进去了。”末了又补充一句,“现在都没出来。”
这回两人都没能笑出来。
残留的笑意渐渐干涸在嘴角,蒋权把玩着酒杯,表情看起来有些释然,“这就是为什么当时我问你,如果屠龙者终将成为恶龙,你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吗?”
祖喻不言。当时他没法给蒋权答案,但他知道蒋权已经用行动做出了选择。
“你觉得我是好律师吗?”祖喻眼神发直地盯着酒杯。
“如果你希望你是,你就是。”这是蒋权的回答。
酒精总会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无限放大,祖喻不甘心的盯着手里的酒杯,不知为何忽然涌上一阵鼻酸。忿忿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咬紧牙关再一次固执地问出了那个问题,“冀老的案子,如果是你来代理,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
蒋权醉眼迷离地看着他,带着一种不知算不算安慰的笃定,“换我上去,也未必能比你做得更好。”
祖喻狼狈地放下酒杯,抬手挡在脸前,下一秒眼泪夺眶而出,声音也因为哽咽而变调得厉害,“可他没等到,我也没能把正义交到他手上”祖喻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那些以为可以被忘记的情绪反扑回来,一旦找到了出口,便不受控制地宣泄而出。
蒋权的手越过桌子,轻轻按着他颤动的肩膀,“法律并不完美,它作为一个工具,力量是有限的。但身为律师,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可这个案子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祖喻颤抖的拳头控制不住地一下下砸在桌上。
“看到了法律的边界,你还会继续做刑诉律师吗?”蒋权问。
祖喻挡着满是泪水的脸,郑重点头。
在接受这个案子之前他原本已经决定转行,几个月后的今天,却再一次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发着光的人,这个人用自己的光照亮了很多人,他没能为这个人做些什么,但被他的光照亮过,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别让这束光灭了。
“回衡权来吧。”蒋权说。
这一次,祖喻没有拒绝。
第68章 蒋权喝多了,祖喻也喝多……
蒋权喝多了,祖喻也喝多了,最后来救驾的还是任劳任怨的左翌杰。
已经等到后半夜的板烧店老板正沧桑地坐在小板凳上抽着烟,见左翌杰旋风似的冲进店门,瞬间仿佛看到了救世主,“刚才是你打的电话吧?”
“是我。”左翌杰与老板如同找到了组织一般,目光炯炯地两相对望,煞有其事地郑重点头。
刚才他给祖喻打电话,是这个老板接的,电话那头是左翌杰焦急的声音,“都几点了,你怎么才接电话呀?”
电话这头是板烧店老板更为焦急的声音,“都几点了,你怎么才打电话呀?人都在店里睡一小时了。”
此刻电话两头的人终于在现场对上了视线,眼中都是对彼此的千恩万谢。
话罢,老板一指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俩人,问:“都是你的人?”
左翌杰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瞬间露出了些许迟疑,他走到桌边,弯腰打量了一下衣着不凡的蒋权,摇头,直起身指着祖喻道:“只有这个是我的。”
“那这个怎么办啊?”板烧店老板指着蒋权面露难色,“你认得他不?能不能联系上他的家人?”
左翌杰摇头,“我真不认识。”边说边打量蒋权质地上乘、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显然又是一位款爷。
“兄弟,你都带走吧!”板烧店老板困得不择手段,“我看他俩关系挺好,一晚上又是哭又是笑的,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你不管也说不过去。”
左翌杰还真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只能在板烧店老板的搭照下一起将两人塞进出租车后座。
车子行出一段儿,左翌杰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款爷家住哪儿呢!于是转过头试图和鼾声阵阵的酒鬼们沟通,结果抬眼便看到祖喻这货居然东倒西歪地滚人家怀里去了。
“哎!哎!”副驾的左翌杰顿时拧着脖子怪叫起来,叫的司机大哥浑身一震,也跟着回头,“怎么啦怎么啦?吐车上啦?”
左翌杰顾不上回答,只一个劲乱摆手,“停车!停车!”
司机大哥一脚刹车停在路边,左翌杰二话不说推开车门,绕去后座把昏迷不醒的蒋权搬到了副驾。刚和板烧店老板一人抬一边胳膊还费劲,现在肾上腺素飙升,直接变大力水手了。
司机大哥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的这波操作,“把这人搬前头来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怕他俩挤得慌。”左翌杰不经思考地张口胡说。
借着给蒋权系安全带的工夫再度顺势打量了一眼,左翌杰顿时心里一沉——这款爷脸长得还真不赖啊!
什么情况?新关卡Boss升级了?以前那土大款光是有钱,自己还能从颜值这方面找找平衡,现在又冒出来个有钱有颜的,这不闹嘛?!
虽说他打从心底里觉得祖喻不会刚为了他当众出柜,转头就爱上其他人,但不久前姚野那句“要是他扭头又跟大款走了你剩个屁呀?”还是在耳畔回响起来,如同一道炸雷。
左翌杰看了眼后座昏睡不醒的祖喻,再看看眼前不省人事的蒋权,心说干脆把人扔下去得了!可再怎么咬牙切齿他也不能在司机师傅的眼皮子底下挑战法律的底线,只能骂骂咧咧地甩上车门。
左翌杰钻进后座,将祖喻的脑袋捞到自己大腿上,头也不抬地对司机师傅道:“走吧师傅。”
师傅看神经病似的,频频从后视镜投来犹疑的目光,心说你俩在后面就不挤得慌了?
车里昏暗,街边变换的灯光不时从窗外照进来,晃过祖喻沉睡中的脸,左翌杰沉默地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神情难得肃然。
祖喻的解酒能力惊人,出租车行至半路,他便悠悠转醒了。尽管还是头昏脑涨,但好歹恢复了些许意识。
睁眼,首先映入眼眸的便是左翌杰因为神色凝重而有些陌生的脸。
“左翌杰?”祖喻有些不确定地皱起了眉。
“嗯,是我。”左翌杰垂眼看他,同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低沉的声音有种温柔的可靠。
不知是喝多了还是灯光的缘故,他总觉得左翌杰今天似乎比平时还要好看些,不由醉眼迷蒙地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起神儿来。
看他满眼迷茫,左翌杰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有些不悦道:“不认得了?”
祖喻努力调动着宕机的大脑思考了一会儿,吃力地捋直舌头缓缓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左翌杰移眼看向窗外,似乎低低叹了口气,“等你明天酒醒再说吧。”
祖喻缓慢地眨巴着眼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什么了,一边坐起身,一边有些着急地加快了语速,“哎?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呢?你见了吗?”
“见了。”左翌杰淡淡道。
“哪儿呢?”祖喻起得太猛,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吐出来。
“扔路边儿了。”左翌杰没什么语气道。
“啊?”祖喻一愣,费劲地伸长了胳膊去拍司机大哥肩,“停车,停车!”
司机大哥专注地听广播,没注意他们刚才的对话,听祖喻叫停车,只当是醉鬼要吐了,连忙将车停在了路边。
车还没停稳,祖喻已经推开车门踉踉跄跄地蹿了出去,左翌杰阻拦不及,连忙推开另一侧车门追了下去。
祖喻重心不稳地沿着原路往回走,嘴里焦急地念叨着,“哪儿呢?哪儿呢?”
走出没两步,猛地被人从身后扯住了胳膊。
左翌杰一把将人拉了回来,额角急出了一层汗,不由高声道:“你干嘛呢?!”
混乱中祖喻没顾上抬头去看左翌杰的表情,只一味地挣开他的手,继续固执地往前走,嘴里叽里咕噜地嘟囔着,“不是你你把他扔哪儿了?”
左翌杰再次用力将人扯了回来,面对面地扳着祖喻的肩膀,脸色比刚才更阴沉了几分,“你到底要去哪儿啊?”祖喻吐字不清,他完全没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
“我去找他。”祖喻心烦意乱地皱着眉,再次挣开了他的手。
“他是谁?”
“我得找他”
左翌杰搓了搓头发,扭头吐出一口气,再次牢牢抓住祖喻的胳膊将他拉了回来,这回祖喻被扯得够呛,脚下不稳,一头撞在了左翌杰胸口上。
不满地抬起头,这回,他看清了左翌杰的表情。
“不许去。”左翌杰眼眶微红着,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紧紧盯着他。
祖喻不由一愣,“什么?”
“我说不许去!”左翌杰用力捏着他的手腕怒吼道,胸口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
祖喻愣住了,那瞬间似乎酒也忽然醒了大半,因为左翌杰不知为何看起来很伤心。
左翌杰不说话,就这样伤心又愤怒地看着他,然后毅然决然地扭开脸,拽着他的手大步往回走,一直走到停在原地的出租车旁边,猛地拉开副驾的车门,让他去看里面的人。
看到好好窝在副驾里酣甜入睡的蒋权,祖喻顿时傻眼了,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单音,“啊”
“满意了?”左翌杰喘着粗气甩上车门,咬紧了牙根不无讥讽道,“呵,我还能真把他扔路边儿吗?你看你要死要活的那样儿!”
祖喻被这话刺了一下,皱起眉本能地抬头还嘴道,“谁要死要——”但这回,那些将要说出口的话却仿佛被按了静音,诡异地湮没在了空气里。
因为左翌杰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左翌杰真的哭了。
尽管他在眼泪掉落的瞬间动作迅速地扭开了脸,并矜持地抬手擦了擦下巴,但祖喻还是在他扭开脸的同时看到了那颗瞬间滑至下颌的眼泪。
那滴沉重的眼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被销尸灭迹,但已然在被销尸灭迹前就砸在了祖喻心上,让那些反唇相讥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祖喻瞬间清醒了大半,上前拉住左翌杰的手,软声道:“我我没跟你解释清楚,”祖喻努力组织着语言,“这是我之前律所的老板,我打算重新回律所了。”
祖喻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解释清楚,但左翌杰背过身去,貌似眼泪掉得更凶了。
“对、对不起。”祖喻不抛弃不放弃地凑过去搂住他的肩,可惜只会笨拙地道歉,一次又一次重复地说着“对不起”。
茫然无措中,祖喻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左翌杰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现出他的妒意和不安。
一个因为怯懦而故作洒脱的人,终于试图鼓起勇气抓住什么。隐约有什么过去他们都没注意到的东西,正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纠偏。
“转过来我看看。”祖喻拽了拽左翌杰的胳膊。
左翌杰巍然不动,背对着他瓮声瓮气道:“看什么?”
“看你哭得丑不丑。”祖喻试图逗乐他。
“废话,谁哭起来不丑?”左翌杰还没卸劲儿呢。
“不一样,你是大明星嘛。”祖喻坚持不懈地拽着他的胳膊,终于把人掰了过来。
“拢共没当几天明星,早过气了。”左翌杰擦干净了眼泪,这会儿正若无其事地仰着下巴,只有微微红肿的眼皮儿能看出来他刚才哭过。
“呦,真不丑。”祖喻笑嘻嘻地凑到他脸前,“依旧璀璨夺目垂于山巅呐。”
左翌杰低头瞥他一眼,一下没绷住,“嗤”地笑开了,继而更加不好意思地扭过脸去,“真服了,你怎么跟我越来越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