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最甜的
这是妹宝第一次那么近距离见到大明星,她披着一头散发,脸上还带着从剧组下来的妆,是为了迎合荧幕的浓妆,一身黑裙,很简约大方的款式,但气质斐然绝艳,娉婷而立就能聚焦注目。
“回来了?”姚宁悦乐在任务轻松完成,对她嫣然一笑。
妹宝礼貌问好,叫了声宁悦姐。
“你见过我?”姚宁悦还没自我介绍,美眸打量着,真真切切的见面,对她而言也是第一次,“鹤深不会那么仔细介绍我的,是小雨吧?”
妹宝乖巧承认:“跟小雨一起看过您主演的剧。”
“哪一部?”她嘴角一直扬着笑,看得出来是随和大方的性格,也或许是娱乐圈打磨出来的一副标致画皮。
妹宝报了剧名。
“哦,那部呀,那部我被女三号碾压了呀!”她很是随便地一笑,转身看眼病房门,又笑,“那家伙担心你得不行,快回去哄哄他。”
话这样说,行动上却是迎着妹宝走过来,她踩着高跟鞋,走路婀娜带风,身量又比妹宝高出一头,拢过纤瘦肩头就把人往窗边带,眉眼间尽是一种明艳的俏丽:“叫他再担心会儿,我还道他真是六根清净无情无欲了 ,难得见老古板那副模样,挺可爱的。”
妹宝不知道如何回应,莫名其妙被带走。
去了吸烟区,姚宁悦抖出细长的女士烟,拨动打火机要点燃,忽然停下来问:“没备孕吧?”
妹宝赶紧摇头。
“我想也是。”姚宁悦燃起烟,放嘴里,再吐出团烟雾浮动在明艳面庞,“你到底年轻,他还不至于那么心急,但心急一点也不见得是坏事,对吧?”
“你们结婚那天,我档期满了没来道喜,但礼金可是一分没省的。”
“豪门是非多,今日这遭,无事就是万幸。”
“待会儿见他记得笑一笑。”她侧眸,含笑的眼波被灰白烟云氲出万种风情,却泛着一层看不透底的凄清,“你苦着脸,便是在为难磋磨他了,他年长你许多,合该是要拿命护你的,你若是自责,他就更自责。”
姚宁悦吞吐香烟,在空隙时间里说着话。
“他是个骄傲的人,眼中揉不下错,尤其是自己的错。”这话,更像是在说别人,她望着灯光斑驳的窗外城市,无故有种茕茕孑立的孤冷之感。
两人没熟络到闲聊的程度,妹宝又琢磨不出她的用意,总觉得是有句没句的,忽然想起程奚音对她的评价,该说不说,的确不知道如何回应,好在她似乎也无所谓有没有回应。
一根烟燃尽,姚宁悦把火星捻灭在白瓷窗台,又往身边垃圾桶一丢。
“回去吧,也不能让他担心太久,否则爬都要爬出来找你了。”她语气轻佻,“那模样就真是有点吓人了。”
“……”妹宝无端想起一首歌名,叫《最佳损友》-
辗转几个回合,终于回到病房。
看着病床上那张熟悉的清隽脸庞,妹宝忽生一种近乡情怯的复杂感觉。
灯光冷淡,他又穿蓝白病号服,衬得本就冷白的脸更冷,那片白透着病色,掺杂几分倦怠,有种易碎感。
他右侧假肢损坏严重,已经彻底报废,左侧无事,但要检查身体,所以都脱下了,白色被褥下,藏着一副残缺身躯。
其实藏不住一点点。
他最讨厌被人围观,但今夜为了她,硬是把所有目光和火力都集中在了病房。
“去哪里了?那么久不见人。”梁鹤深笑意柔和,招手示意她过去。
那只手背上还连接着一根透明的输液管,里面液体是浑浊的白色,不清楚是什么成分。
妹宝脚步停在门边,有几分踟蹰。
程奚音拢拢白大褂,过来捏捏她软嘟嘟的脸,没心没肺笑说:“健康得很,你是,他也是。”
在医院,医生的话比任何人的话都有可信度,周郁也走过来跟妹宝打声招呼,不等梁鹤深撵人,三人一同告辞。
妹宝去送客,也就送到门口,再远一些,里面那位要翻脸了。
住院部VIP特护病房和酒店配置差不多,有独立卫生间,靠门的位置有沙发茶几,是会客区,屏风隔着病床,靠窗的位置有书桌和陪护床。
杨雯已经把换洗衣物送来,妹宝走过去,翻出衣服要去洗澡,把衣服放进浴室,想起什么,重新出来带上发箍,揣上洗面奶又进去,水声哗啦响两声,她又湿着半身出来,摘下发箍,从包里找出拖鞋换上,脚上的白鞋已经湿透。
梁鹤深仰靠床头,默默无声地看她瞎忙的身影。
直到她进入浴室,水声再度响起,梁鹤深端起床头柜的水杯,饮一口,低垂在透明水底的眉眼缓缓下沉,心思微澜。
二十分钟后,水声停歇。
白雾罩着纤薄的人出来,心不在焉的目光瞥向床头的输液袋,又直接越过病床上的困倦男人,去看床头柜上的水杯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当然,还有药盒。
看完一圈,人也回到陪护床边,掸开床单铺开,空气中扬起一股幽凉空气,挟着缕缕玫瑰香。
她背对他,黑发几乎及腰,湿漉漉浸透一片,那条长裙雪白及踝,把人罩出一种伶仃孤寂感。
“忙完了吗?”梁鹤深微微偏头,凝望她。
他话说得不疾不徐,却让妹宝有种被老师点名的惊慌失措感,她丢开衣服猛地转身:“怎么了世叔?”
梁鹤深眼睫轻颤,拍了拍床边:“过来坐。”
“……”妹宝眼神犹豫,又转过身去叠衣服,嘴里说着,“不要,好晚了,您休想欺负我。”
他现在这样子,怎么欺负她?梁鹤深咽咽嗓:“不欺负你,过来。”
妹宝置若罔闻,又说:“医生交代过,伤口不能沾水,等下我打点温水来,给您擦擦身子,您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输液袋有我盯着。”
梁鹤深声音微沉:“这些事用不着你做。”
妹宝后脊一僵,后槽牙咬了咬,眼眶顷刻潮湿:“我知道不用我做,可我想做!”
梁鹤深听出她声音里的倔强和委屈,轻轻叹气,温声哄她:“好,你想做就做,没人不让你做,你先过来,让我看看你。”
妹宝脚步定在地面,无动于衷。
梁鹤深缓了缓情绪,问:“你是在嫌弃我吗?”
“您怎么会这么想?”她蹙眉回眸,又立刻收回视线,就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匆匆一眼满是别扭和恐惧。
“那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梁鹤深忽然有些控不住情绪,声音急促,带着痛楚,“不愿意看我,也不愿意碰我,甚至躲着我的目光,也躲着我的触碰,既如此,你回家去不就好了,为何要留在医院?我是什么脏东西吗?让你那么害怕?”
妹宝被他逼问得连连落泪,喉中哽着闷闷的东西,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但嘴皮颤着说不出话,也不敢说,怕被他察觉异常,于是只能背对他摇头。
梁鹤深声音沉闷地说:“你不过来就算了,我口渴了,帮我接点水总可以吧?”
妹宝抬起手背抹了下眼泪,咽下嗓,但声音依然带着沙哑的湿意:“您少骗我,杯子里的水分明是满的。”
话落,身后响起一片清脆声,是杯子落地碎成了瓷片。
“现在空了。”他声线冷磁,透着股寒意,“你连看都不肯看我,还擦身体?”
妹宝浑身一颤,泪意再度酝酿眼中,鼻尖酸透。
“去把轮椅推过来,或者把拐棍递给我,再或者……”
“你要我爬过去哄你吗?”他这样说,很是酸涩无奈的语气。
妹宝咬着唇,从鼻腔溢出一道哭声。
“妹宝。”梁鹤深眉棱紧皱,因她那副犟得不行的模样急得红眼,更是心疼,“乖一点,过来让我抱抱你。”
“我知道你害怕,但现在已经没事了,事故发生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反而是你救了我,救了我们,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勇敢,也很完美,我也不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你不要害怕我好吗?”
话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哀求她了。
妹宝恍惚听到一阵风声,是他掀开被子的动作,她不得不转身制止他:“我、我不是害怕您。”
她顶着湿漉漉的一张脸,最终还是移去床边。
像是怕她再躲开,梁鹤深急忙捉住她的手腕,手臂横过来揽住腰身,直接把人拎到床上。
“小心!会压到您!”妹宝惊慌。
“没压到。”梁鹤深紧紧抱着她,绝不撒手的态度,“压到也没关系,我喜欢被你压着,你就是一味舒缓疼痛的良药,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你是世界上最甜的,却比什么苦药都有用。”
妹宝喉中哽咽,挣扎无效,她被他死死圈在怀里,两条胳膊格外有劲,青筋鼓涨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压迫力,她只能勉强调整了下位置,翻个身望着他,眼前还是虚化的一片,唇上就迎来一个吻。
这个吻他用了些力气,吻得很深,搅得她濒临窒息,生出钝痛感觉,在心里。
妹宝去推他胸膛,又被大掌束缚住,坚硬骨骼勒着她,有点悬崖勒马的紧迫感,又似劫后重生,疯狂中透着绵长的温柔。终于放开时,他的齿关还碰在她的唇上,咬了下,极尽克制的力度。
他在喘息中说:“妹宝,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拿额头轻轻
抵着她的额头,睫毛扇来湿意。
妹宝油然怔忪,睫毛稍抬,看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沉着落日余烬,荡着满眼碎金,她想起魁城那夜,同样是在医院,他拿天气干燥搪塞,那此时此刻呢?
是盛夏烫人,还是浓夜醉人?
“世叔,对不起。”妹宝在脱口而出的句子中,将手心熨帖至他的后背。
一条笔直的骨骼,似牢固的山脊。
地动山摇间,山野响起猎猎风声,有百兽穿行而过。
妹宝听见他在动荡之中笑了声,飘来耳边的声音,比这无尽的夜晚更苍茫:“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我的错,在魁城那夜,带你做了丢盔弃甲的逃兵,哪想到你这招还会套用在我身上,自食恶果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话落,病房陷入长久的静止,妹宝眼泪无声淌下,淌去他的脸颊。
梁鹤深微微侧脸,过来吻她眼皮、眼尾,指腹摩挲着额发,轻柔抚摸:“刚才姚宁悦替我出去找你,她有没有跟你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年长你许多,合该为你挡下风浪。”
妹宝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思绪顿一下,忽然间明朗:“可是世叔,我想与您并肩而行。”
“我不想从一个巧梨沟,去到另一个巧梨沟;我不想从躲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下,换成躲在您的羽翼下;我不想只是被您保护,您盼着我成长,却一直把我当做孩子,可我不是您的孩子,我是您的妻子。”
“今夜我是躲着您,因为我心里有愧疚,也有怨恨,是您对不起我在先。”妹宝止住泪意,心里再无纠结和恐惧,语气沉静而斩钉截铁,“方向盘在我的掌控下,您不该抢走它。”
梁鹤深神色一凝,环绕在她身上的手臂不自觉地绷紧,有几分不可言明的慌乱,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只是下意识出口:“保护你是我的责任,这是我该做的事。”
妹宝支起半身,推开他的铁臂禁锢。
梁鹤深没有阻拦,默默看她坐到床边,背对他,拨了拨泼墨长发,拨来一股馥郁悠远的香。
再侧了脸,冷白光照着柔静的身影,她脊背微弓,有几分豁然开朗的松弛感,娇俏五官刻在洁净皮肤上,一笔一划,有种他不熟悉的沉稳和傲然。
“那您肯定不曾想过,您所谓的责任,会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又会让我陷入怎样暗无天日的岁月。”她硬梆梆地咬字出声,字字句句透着冷情、绝情,“我宁愿是我死,或者是我们一起死。”
这句话让梁鹤深攥紧了拳,手背绷紧,现出青色的血管和泛红的骨骼,血液回流至输液管,暗红色,一毫一毫攀升。
“又说这种傻话,我说过不会有事。”他声音沉哑,这句话说得并无底气。
“你在恐袭爆炸中转身的刹那,应该也这样自信吧?”妹宝笑了声,余光往后瞄,忽然瞄到一半浑浊,一半暗红的输液管,神情愕然一下,倏地站起身,“我去叫护士!”
梁鹤深抓住她的手腕,这个动作意味着他下一秒要将她拥入怀中,这几乎已成一种条件反射,但这次没有,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挽留,她轻易就可挣开。
“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可要问我后不后悔。”他扯了下唇,扯着那段回忆又在脑海上映,扯得心口刺痛,继而续上话,“妹宝,如果我说我后悔,你会如何看待我?”
妹宝不答,只说:“我先去叫护士。”
手腕忽然被抓紧,他不让她离开:“我后悔!可你要再把我扔回当时那个场景,我还是会转身,今日这话说到这里了,我大可狂妄告诉你,苏鸣和我是同一种人,他救你,肯定也后悔过,但重来,他还是会……”
“我跟你说丁,你却去说卯。”妹宝打断他的话,看一眼输液管,语气尖锐,“转移话题有意义吗?你别说了,我去叫护士。”
梁鹤深领悟了一把被倒打一耙却有苦难言的感觉,手掌没松开,反而绷起嶙峋骨节,另一只手抬起,揉捏眉心,压抑怒火说:“不想我失血晕厥就乖乖听我说完。”
“今夜,不对,已经是昨夜了。”这种时候,他依然严谨到让人觉得刻板、严肃,也讨厌,“合该我年长于你,就不能任性半点了吗?我懒得跟你讲道理了,昨夜,我力气大反应快,抢了方向盘又如何,你大可以抢回去啊!自己技不如人,却在这里跟我闹别扭发脾气?”
他第一次以这样的状态、这样的口吻跟她讲话,甚至有些胡搅蛮缠。
那片光洁额头浮出青色脉络,往下的嘴唇因为失血亦或怒火攻心而泛白,他整个人都是冷色,一字一句,几乎咬着音节出口,比生锈的铁蒺藜还刺人。
“别说这次我们死里逃生、几乎毫发无损,就是我又断了腿断了胳膊如何,只要我还有口气,下次,我照抢不误!”
“你!”妹宝怒瞪他,被噎得怒火烧心,“你是不是、是不是……!”
“不会骂人就别骂。”梁鹤深垂下眸,嘴角勾勒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嚣张地说,“方向盘的确在你的掌控下,但那是我的车,你是我的人!你给我听好了阮妹宝,你从生下来那刻就是我的,我怎么护你都是天经地义!”
语气不好,但这话是好的,寻常女人听了,即使在余怒下也能生出几分感动,可妹宝不一样。
她不缺保护,也不缺爱,她被所谓的“保护和爱”逼得一度无法喘息,梁鹤深是知道的,他哪里是鹤?他是鹰!盘踞高空死盯着她这只画地为牢的兔,那双眼睛通透得很,看什么看不到底?
他知道,却还是以此胁迫她、束缚她、伤害她。
他的“天经地义”让妹宝觉得荒唐、荒谬,几近罪无可恕。
她双肩起伏,气得花枝乱颤,还感动?她恨不得挠他一爪。
梁鹤深看她状态不对,猛地意识到什么,溃散的理智顷刻被拉回正轨,声音转瞬变得如常温和,轻声唤她:“妹宝,你别急。”
他另一条手臂伸过来捞她,却被敏捷躲开,就连箍在腕上的手也险被挣脱,他又不敢太用力,顿了下,落下臂膀垂眸。
终究是要妥协。
“我并不是说你是我的所属物,我从未起过那种念头,而是我……”他再掀起潮湿的睫,明亮泪光赫然滚在通红眼中,后槽牙咬得腮帮紧绷,喉中分明溢出颤音,但这话戛然。
停顿两秒后,他笑了声,松开手:“去叫护士吧。”
一场对话,这么有头无尾结束,很诡异。
妹宝有过半秒疑惑,但根本没有心情去探究,转身逃似的离开。
换了护士来,血液已经混进了输液袋里,分出层次,做好处理后,又帮忙清理了地上碎瓷片,一夜上万的VIP病房,这种优待是要享受的。
因为有外人,所以断续有交谈声,挺平和的氛围。
等房间静下来,两人齐齐陷入沉默,呆看所剩无几的药水滴完,梁鹤深让妹宝推来轮椅,要去擦洗一下身体,妹宝问他需不需要帮忙,被拒绝后也不勉强。
水声隔墙闷响,这件病房的无障碍设施没那么完善,妹宝到底是不放心他单独行动,竖着耳朵听,直到浴室重归寂静。
手机摸出来,屏幕点亮,微信群聊的消息还停留在田俊杰的六个点上。
吵过一架,反倒吵得妹宝意志坚定了,于是编辑信息回复:谢谢秦师兄,辛苦你帮我操办这一切,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来取课本?
劳累一天,她没坚持到梁鹤深从浴室出来,闭上眼睛就睡
过去了。
梁鹤深推动轮椅出来,看陪护床上沉睡的人,过去帮她掖好被,轻揉发帘,揉得满手醉人的香,有些柔润的凉感,已经不剩多余的水分,最后深沉一眼,心里想很多。
诚然刚才的对话是混乱的,可稍一梳理,就清晰明了。
在“爱与保护”这个命题上,他们观念相悖,且无法折中妥协。
梁鹤深并不认错,只在心中敲定一个更现实的谋划-
昏昏沉沉一整夜,统共没睡几小时,阳光打在酸胀眼皮上,有种被烧灼的刺痛感。
妹宝握着杯子立在窗边,病床那位被包围起来了,医生撩开被子,查看他残端的伤口——被碎片划破,缝了针,但他情况特殊,就怕感染。
钱到位了,别人扫一眼就过的检查,换他身上就整得格外谨慎又隆重。
梁鹤深招呼过,所有检查都不会避开妹宝,但她却不敢去看。
这边住院部轮不上程大小姐来查房,她纯是跟来凑热闹,钢笔往本上漫不经心记下数据,有装模作样的嫌疑,看病显然是其次,重要的是看人。
昨夜撤离病房,送两位不省心的青梅竹马离开医院,姚宁悦拉她说话,说妹宝心里有疙瘩,恐怕是一个字的劝也没往心里去。
姚宁悦不是一个能说惯道的人,程奚音对她的“劝”持怀疑态度,不火上浇油就谢天谢地。
但姚宁悦比他们几个都活得明白,或许是死了心上人的缘故,让她在这些年的孤寂中生出些与世隔绝的清明通透,比起梁鹤深,她才是真正活人微死的感觉溢满,也因此,总让人觉得疯癫、痴狂,有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真。
这时,迎着清晨的光,程奚音的目光从两人脸上一扫而过,觉出不对劲。
钢笔收回大褂口袋,等查房的医生离开,便直截了当地问:“吵架了?”
妹宝捏着水杯的手一顿,咕咚下咽。
梁鹤深无事人一样笑了笑,余光往窗边人看。
看她发丝扬在阳光下,镀着层毛绒绒的金光,窗边那双熠熠闪烁的眼眸偷窥一眼,却被抓了个正着,做贼心虚紧急收回,又饶是不服又傲娇地翘唇,眨了眨睫。
就像黑葡萄撞入白瓷盘,落了满盘的甜,他忽然心软得不行,干脆坦然承认:“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我自己晓得哄,不劳你操心。”
妹宝别开脸,颊边红一片,被阳光熨出些暖意。
认识他三十余年,程奚音第一次听梁鹤深说这种话,有些目瞪口呆的意思,好半晌笑一声,挥挥手告辞,再待下去,显得她是条狗。
第52章 第52章悬殊
舆论压得实,事故现场围观群众拍下的照片没有流出一张,顶级豪门发生这种车祸,仅仅捏着一个阴谋论就可大做文章,势必影响股市。
公司上下似乎没人知道梁鹤深车祸住院的事,整个上午,工作消息没有断过,很多事情等他抉择。
乔舟午后来病房,汇报昨夜事故的处理结果。
除了舆论控制,就是常规的交警定责、保险公司理赔还有车子维修杂七杂八的,梁鹤深听得面无表情。
到最后说不下去了,乔舟看一眼妹宝,意味深长的。
然后欲盖弥彰的,开始汇报公司事务,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甚至不连贯。
两人心有灵犀,以为她白痴呢?正巧微信里,秦淮远发来消息,说书本备妥了,妹宝有了完美理由出门。
梁鹤深听她说完,眉棱往上扬了下:“拿课本预习?”
“现在大学都那么卷了?”乔舟也奇怪,手上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正好我要回公司了,顺路带你过去吧?”
梁鹤深说:“你把她带过去,谁把她再给我带回来?”
妹宝说:“我自己打车就行。”
“打车?这个时间很难打车。”梁鹤深若有所思看她一眼,也担心她再动自己开车的念头,“我打电话给周叔,让他过来,红谷巷过来很快……”
“哪里难打了?”妹宝倔强抬眸,把破碎的手机屏幕递给他看,是个网约车平台,司机还有5分钟到达医院门口,她拿上包走人,“我来不及了,你们聊,我走了。”
她替他们合上门,“啪嗒”一声。
等脚步远去,乔舟走去门边,确认一下,再折返,把真正的事故报告递给梁鹤深。
刹车系统不可能无故失灵,保险公司联络4S店,断定是人为损坏,对方做得并不高级,手法很拙劣,也很生疏。
车库里的监控,本该全天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却偏巧在妹宝抵达公司后,发生了故障,安保部门紧急维修,但监控系统却一直到晚高峰结束才恢复。
诸多巧合,整合出一个事实:这是一场刑事案件。
“梁总,如果……”话音戛然,和梁鹤深一样,乔舟不喜欢毫无意义的假设性提问,于是改口直接问,“要报警处理吗?”
梁鹤深垂眸,沉思片刻,笑出风雨寂灭的清冷:“你觉得呢?”
乔舟了然。
“要有一场风暴了。”这话说得闲散,似与己无关。
梁鹤深把报告扔床头柜,力度轻缓,却还是偏了方向,撞倒水杯,湿了一片,他淡淡睨过一眼:“昨日出席会议的高层,仔仔细细查一遍,偷着来,轻易别得罪人,顶层的监控系统是独立的,我给你权限,该怎么做不必我赘述吧?”
乔舟心惊。
“三天内,把人力资源部和安保团队全体换掉,这件事你自己把握,可以放权交给别人,唯一要求是不要引发骚乱。另一件事必须你亲自去办,把全体员工的资料整理出来,黑白手段无所谓,但凡跟两位有所牵连的,小的直接掐掉,大的可圈养起来,要盯住了。”
梁鹤深原本毫不在意某些无聊的渗透,如今才知,蝼蚁虽小,可做蛀虫,腐蚀根基,直触逆鳞。
乔舟半晌才反应过来,愕然道:“全体?”问得也不知道是哪个全体,这个全体,包不包括自己。
在公事上,梁鹤深难得外露不耐烦的情绪:“我懒得去猜哪些是人哪些是鬼,你若有高洁的手段,就按你的去办,我只看结果。”
“……”乔舟无言以对。
“你去接妹宝,该是走的专属通道,除了安保人员以及昨日会议上的高层,知道她开车来接我的,就只有你,和家里人。”
乔舟被那一顿吓得不轻,费力吞咽了下,心惊肉跳地想为自己开脱,转念一想就断定没必要,这种事情越描越黑,梁鹤深若是怀疑他了,他现在站不到这里。
或许不是没怀疑过,梁家在梁鹤深手上走到如今叱咤风云的地位,他低调、不爱抛头露面,处世为人的确谦逊温和,只要不触之底线,与之相处如沐春风,但骨子里,终究是滔天权贵浸淫而出的狂徒,擅长把玩风险和机遇,黑白通吃,亦是杀伐果决。
此人不至于残酷无情,但绝不心慈手软。
他声音沉下,略带些寒凉:“查下萧晓洋。”说完,抬起眸,沉沉看过来一眼。
那双手,骨节分明着相合,疲懒地扣在洁白被褥上,这颜色,分不出哪个更冷。
乔舟沉默须臾,觉得有必要做出保证,哪怕毫无意义:“我不会背叛您,您若不信我,大可以……”
梁鹤深抬起手,示意他停止,乔舟只能噤声听他说。
“我能做到信守承诺,却不敢奢望旁人也能如此,乔舟,若我这根孤枝挂不住你这只鹏鸟了,望你能做到坦荡离开。”
乔舟咬咬牙,相识十年,第一次听梁鹤深说这种话,可见他心中有惧。
他全部的谨小慎微都是为梁家,现在,也为妹宝。
这孤枝节节攀升,越是踏天登云,越是身不由己,最终虚悬于风霜雨雪中,历四季磋磨,无人问过他是否后悔,就连他自己,恐怕都忘了自己原本是怎样一个恣意洒脱的人。
乔舟尤记得初次见面——
哪怕梁鹤深当年只有20岁,白衣黑裤清爽明净得纤尘不染,可那双慧眼锐利,说话也直,带点挑逗却也晓得避开耳目。
“利用我?”
“各取所需,乔家倒台对梁家而言不也是好事?”
梁鹤深耸耸肩,显然没他外表那么清澈纯粹:“立场不同,根本谈不上好坏。”
这是大实话,这场交易,是乔舟的一场豪赌,但凡梁鹤深没那么矜贵清高,这场对话结束不到十秒,地球上就会多出一具尸体。
乔舟强摁惧意,说:“正因如此,才找上了您。”
“十八岁就有八十岁的城府,不简单。”二十
岁的梁鹤深笑得有几分欣赏意味,更含暗讽——八十岁,将死之龄。
“您也不遑多让。”十八岁的乔舟却无半点臣服。
纯是有趣,那些年枯枝腐朽,黑白搅浑池水,唯有梁鹤深狗胆包天,敢逆天而行。那年的他过分天真自信,也狂妄,他觉得有意义的事,就会去做,无所谓是否为人做嫁衣。
于是,两个年轻人联手做局,几与整个北城的商团政团为敌,那是冒着一个“求死”去做的事,几年时间断送了多少魑魅魍魉,其中就包括乔舟生父,这么件事,也彻底把梁鹤深架上顶峰,是利是弊,很难评说。
没刨根究底,因为大概知道,乔舟身份不光彩,但因此大义灭亲?不大可能,究竟是钱没给够还是爱没给够,又或是欠了别的债?梁鹤深显然漠不关心。
十年相处,当年不过问的真相渐渐浮上水面,梁鹤深后来知道了,也只是拍他肩膀,说了句辛苦了。
仅有六岁智力的孪生妹妹,那时候因为得到了极好的医治疗养,已能蹒跚走出几步,她含糊问乔舟,梁鹤深是谁。
乔舟笑着回一句:“是于我们有恩的……”他临时改口,接了“兄长”两个字。
妹妹说,鹤深哥哥笑起来好看。
是啊,乔舟也是第一次知道,那个男人真心实意笑起来时,眼里盛着启明星。
那样的笑容,平常人都难给到一个,因为被生父侵犯而落下终生重残,说话还会淌口水的痴呆女孩。
而他梁鹤深,多么清润矜贵以至于遥不可攀的一轮月,却沉进水里成软绵绵而暖融融的一道光,给她,一个触手可及的,很温柔的笑,甚至抬手,拂去她脸颊上的脏污,有几分隐忍的悲悯,无半分切实的嫌弃。
他是果决狠厉,可如何不是敞亮光明,为一个与他毫无瓜葛的翻译官,可以不计后果,为一个与他毫无瓜葛的穷学生,可以翻云覆雨。
正因如此,乔舟坚定跟随他,从未有过动摇。
“您说笑了。”神思收回,乔舟只有这么一句话,承诺什么的,尽是废话。
梁鹤深不再说什么-
另一边,妹宝和秦淮远约在学校门口见面。
挺重的一摞书,两人分着,一人提一部分。
暑假期间,蜀绣小分队只有他俩在北城,这时没旁人,两人不好独处,简短寒暄几句,秦淮远便送她去打车,途中路过咖啡厅,妹宝主动相邀,聊表感激。
秦淮远没拒绝。
一杯黑咕隆咚的浓缩咖啡,是秦淮远的,妹宝喝不了那么苦的东西,要加很多奶,干脆点的一杯拿铁,又点了店内两款新品蛋糕。
咖啡和蛋糕上桌,便聊了聊这俩,从浓缩聊到冰美式,聊拿铁、摩卡和卡布奇诺,莫名其妙探索起咖啡文化,又从美聊到意,再聊法,最后彻底偏题,聊到本国的茶。
聊到了茶,又吃着蛋糕,自然而然聊到了本土糕点,说起红谷巷那边有家百年老字号,口感极佳,但人为财死,店家为利卖品牌,导致网上诸多贴牌,假货全是高科技糖精勾兑,自然难以下咽,正品,那说得天上有地上无。
妹宝听着有几分兴趣,两人把蛋糕吃完,便往那边去。
酒香不怕巷子深,游客慕名而来,红谷巷这家老字号因此排起不见尾巴的长队,两人站着无聊,巧在身旁有游客,说起红谷巷的人文历史。
那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吗?秦淮远加入话题。
耳边热闹,妹宝却无法加入这份热闹。
长队往前推移近一半时,不知谁好意说了句:“小伙子,你小女友要生气啦!还不哄哄呀!”
秦淮远转眸看妹宝,她心思飘远,神情寂静,给人一种被冷落的孤独感。
“妹宝?”秦淮远叫她。
叫到第三声,妹宝才醒神。
秦淮远向身后一群大叔大婶讨饶,脱离了历史话题,又笑问她:“怎么心不在焉的?”
妹宝挠挠头,说哪有。
秦淮远满眼宽容温和,又问:“参加项目的事,跟你世叔商量过,他同意了吗?”前期国内倒是无所谓,一年,至多两年后,团队出国巡展,一走便是三五月,甚至一年有余,此后开展项目,势必会常往外跑,聚少离多将成常态。
此话没有任何恶意,措辞也并无不当,却听得妹宝心情起伏,想起梁鹤深那些“天经地义”的话,秀眉一蹙,脱口而出:“我的事为何要征得他同意?”
秦淮远愣了下。
妹宝立刻察觉失言,忙说句对不起。
秦淮远“噗嗤”一笑,伸出手,想碰碰她娇俏鼻尖,或者柔软脸颊,哪里都好,但哪里对他而言都是奢想,最终还是克制住,大哥哥一样揉揉她的发顶:“有什么对不起的,能听你这样讲,我其实挺开心的。”
他收回手,视线往队伍最前方去,依然看不到头,口吻漫不经心:“槐云说得很对,以你世叔的能力,必然能给你提供更好的机会,可能我还是独断偏执,也持着不成体统的可笑自尊,我觉得这个项目对你而言,不仅仅是一个项目那么简单。”
“妹宝,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项目第一个人物吗?”
——妇好。
“她不依附男人而生,在那般乱世,仍是活出了自己的风华……我也希望你能像那般,因为你的绣作让我觉得,你并不是表面那么乖巧顺从的个性,你有你张扬骄傲的成分,若不然,创造不出那般绚烂耀眼的风景。”
妹宝怔愣,颤了下睫。
犹记得那夜,她说她想做檐下的燕,宜室宜家,问梁鹤深,是否觉得她没出息。
他态度中庸,只说:檐下烟火亦有意趣。
答案昭彰,檐下的燕,斗不过长空的鹰,永远是她要躲在他的羽翼下,亦或者,这两者根本是毫无关联的物种,檐下的燕因为种种机缘遇见了长空的鹰,但两者此生不能相融于同一片天。
耳边,秦淮远似没察觉她的失神,仍在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也有种表面看不太出的叛逆,就像女性想要活出自己,我也想活出一个秦淮远,这是一个自私的想法。”
“生在大家族中,我受其庇佑,风光无限长大,活的却始终不是自己,而是家族,荣辱相生的道理,出身世家的子弟没谁不懂。少时,我一幅画价值千金,虚荣心作祟,渐渐被夸赞迷惑,沉沦于虚假光彩中,后来拜访一位伯父时,偶然瞧见他家储物间角落,蒙尘的画作,我的……”
妹宝看向他,看他眉眼勾勒着笑意,却缓缓诉说着心酸过往:“诚然不是什么巨作,可我细心画了半月,每一落笔,是真用了心,叫它那般蒙尘,倒不如烧成灰一把扬了去,这就是我那可笑的尊严。”
“我意识到,没有人看得到秦淮远,他们看见的是秦这个姓氏。”
妹宝有些恍惚,秦淮远字字句句讲着自己和秦家,但这话题不是忽然起头的,所以也是含沙射影,在讲她和梁鹤深。
他可为她搭个通天梯,捧她直上九万里,然而云端是怎样虚幻的风景,这都不重要,掌声和目光都不是为她而来,那些光彩,他稍一扬手,尽皆消散成烟云。
妹宝忽然笑了声,偏头:“师兄,你把我当什么人啦?我不是他的菟丝花,也不是他的金丝雀,我并不依附他而生。”
“抱歉。”秦淮远干涩地扯了下唇,这怨不着他杞人忧天,实在是初次见面那夜,妹宝那噗通一跪,让他印象深刻,“我只是担心,你会受到伤害。”
“……你们的差距过于悬殊。”
妹宝喉中一哽,沉默了。
前面,队伍排到了头,营业员问两人要选什么口味,妹宝扫一眼货柜橱窗,再扫一眼身后长队,这境况,只能以貌取物,所以把造型好看的,都挑了些,合装一盒。
付款时,没抢过秦淮远,倒也不值得因这事跟他大庭广众下计较掰扯,妹宝不擅社交,但这点眼力是有的,于是无奈调侃:“又欠你一笔了。”
“说‘欠’就见外了。”他这样说,却又笑说,“以后多得是机会让你清账。”
提着糕点盒,两人并肩而行。
日暮西斜,褪了盛夏热劲,又一路浓荫遮天,倒有几分悠哉的清凉感觉。
这片古巷早成旅游圣地,梁家老宅在更深的地方,那边因为什么没被纳入商业区,还住着一些北城的隐形富豪,这不是妹宝会关心的事。
眼下,青砖墨瓦,绿意绵绵,只看人群稠密,男男女女各有各的欢喜,投下的阳光只剩碎片,斑驳落地 ,也零星点亮那些笑颜,随意一瞥,就甚是好看的一幅光影图。
妹宝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一圈,问檐下写生的学生,借来纸笔,旁若无人往街头中央,缓缓一跪,弯腰下去。
沾墨的毛尖,信手勾勒,黑灰白最是单调枯燥的色调,却匀出一种古城小巷,人间烟火的暖意,而尽头,是钢筋铁骨的繁华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甚至还有穿梭云间的一架飞机。
秦淮远看愣。
妹宝收笔,才发现身旁聚了一众人,自然有些羞赧,却也坦然自若的态度,摊着画卷看他:“师兄,如何?”
秦淮远点头称赞:“基本功了得,你若不做刺绣这行当,做个画家也绰绰有余。”想起初见时,他请她那幅速写画像,专业选手在她面前也纯是班门弄斧了,偏她当时未流露丝毫骄矜傲慢的表情,甚至对那幅普普通通的速写赞叹有加。
“哪有你这样夸人的?”妹宝叠起画纸,笑了笑,“说得好像我不适合做刺绣这行当。”
秦淮远挠头一笑:“这话噎得我……我得找个地儿击鼓鸣冤去。”
妹宝哈哈大笑。归还了笔墨,两人往巷口走。
秦淮远边走边说:“你还记得展会那次三国文化蜀绣展吗?”
妹宝无奈地笑了下:“师兄,我没失忆。”别说记得,她还印象深刻着呢!尤其那天,算是梁鹤深第一次勇敢地走出了那两千平的狭窄天地,走回了纷纷扰扰的尘世中,为了她。
秦淮远说:“其实当初和游戏工作室合作联名作品,是丁映教授受人之托,没想到市场反馈还不错,但她偏向高雅,有点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意思,想专注教育传承,不想沾染上太多商业气息,所以,她建议我们做自己的工作室,具体发展路径还没定下,总之走步看步,俊杰很感兴趣,已经开始准备了,你有兴趣吗?”
“可是,我们接下来不是要全身心投入女性专题项目吗?”
“不冲突,我们都是主创,丁映教授会给工作室授权,相当于提前研发主题项目了。”
“你入股了?”
“我入股?那工作室又该姓秦了。”秦淮远口吻无奈,“我打工。”
“你才是真的高雅,不为五斗米折腰。”妹宝笑他。
秦淮远也笑:“那是好还是不好?”
妹宝学梁鹤深讲话,语重心长说:“谈不上好与不好,人各有志。”
好一个人各有志。
这话题到此为止,既然聊起了田俊杰,妹宝就想起来关心他和钱苗苗那档子事。
秦淮远说:“别担心,已经和好了。”
妹宝知道结果放下心,就不再多问。
秦淮远送她上了出租车,刚启动,却停下。
车窗落下,妹宝这才想起来回答他:“田师兄的工作室,他若信我,那我就有兴趣。”
“你有兴趣,他求之不得。”秦淮远笑说,“那你入股吗?”
妹宝绽出两朵梨涡:“他若同意我就入!到时候,要师兄你改口叫我老板咯!”
秦淮远笑得不行,心情愉悦地看出租车远去-
在外,稍有走神就开始担忧梁鹤深的身体,到医院了,妹宝却生出些六神无主的惶恐,不止为方向盘事件,还为秦淮远的提醒,更多的,大概还在跟自己闹别扭。
手上勒着一盒糕点,一摞书又搬得她很吃力,甚至挪不出手来拧开门把,胳膊肘过去,再拿膝盖顶开门,结果重心不稳,一摞书滑下,砸了满地狼藉。
梁鹤深看过来,显然是很惊讶的语气:“那么多?”
他掀开被子,伸手去抓轮椅,作势要过来。
“不用您帮忙。”妹宝先把糕点放去茶几,再回去两三下把书本捡起来。
看她自己就麻利处理妥了,梁鹤深又盖上被子,眉棱皱着:“你自己搬上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几本书还能把我压坏了?”她说话带刺。
梁鹤深却笑着,很是温柔服软的口吻:“压不压坏我都心疼啊,过来让我看看,胳膊有没有压红?”
妹宝抬眸看他一眼,提上糕点盒,走到床边。
梁鹤深目光全在她身上,先伸臂过去,强硬地把人揽入怀,然后看到自己熟悉的老字号,顺手接过来放在床边:“去买糕点了?”
“您要尝尝吗?”
“不要,我吃腻了。”
妹宝淡淡地“哦”了声,一点点失落。
梁鹤深又改口,全然是哄她:“过会儿要吃晚餐了,餐后再尝尝你买的糕点。”
话落,凑近在她颊边印下一个吻。
第53章 第53章“要不要?”
“整个下午,取了书,买了饼,还去哪里逍遥快活了?我都以为你不回来吃晚餐了。”
这么一句话,落在一个温情脉脉的吻后面,却有着明确的探查目的,但妹宝无所谓他查,直说:“取书之后,路过咖啡馆,就请师兄喝咖啡了,后来聊到糕点,便去了红谷巷,排队的人太多,大概站了有两小时。”
“是吗?”
和师兄喝咖啡……心里是稍有不悦,但眼下,他敢跟她计较什么?
“怎么突然想喝咖啡,小心夜里睡不着。”
妹宝不理他。
梁鹤深语塞两秒,又笑起来,把她往上搂,抓着她的胳膊仔细检查,那琥珀般的眼眸里也带了笑,因为没检查到明显勒痕,笑意于是更浓稠:“下次想吃糕点,跟我说一声,我让人去买回来。”
“您不懂,自己排队买来的才好吃。”妹宝说。
“原来如此,受教了。”梁鹤深很温和地应了声。
妹宝又说:“我既然没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那肯定就要回来的,阮家的家教也很严格,我没那么不懂礼貌。”
梁鹤深咽咽嗓,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抱歉,是我小心眼了。”
“还在生气?”他手掌滑进衣摆,顺着线条往上蜿蜒。
——清晨说要哄她,结果转头就被琐碎事情填满,以至于整天都没腾出时间好好跟她说几句话。
妹宝捉住他的手,挣开,规整被他拨乱的着装。
她今日穿得简单,清爽的T恤和牛仔短裤,露出玉质霜清的一双腿,很洁净的装扮,让人恨不得从头到脚一毫不剩吃干净。
然而从医院门口走回来,身上的汗水还没蒸干,现在黏腻得透不过气。
梁鹤深是不会嫌弃,是妹宝自己嫌弃自己。
“我还没洗澡。”她说。
“那怎么了?”她抗拒触碰,梁鹤深不得不停下动作,但语气柔软,“我洗手了。”
他眼尾带笑,七分宠溺,三分戏弄。
门上适时响起一声,梁鹤深不得不松手,妹宝从温热怀里离开,看他眉目沉敛,低声说“进”。
隔着一堵墙,这音量小得像是怕门外人听见,妹宝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乔舟,手里提着保温桶,举她眼前扬一扬,一脸逗笑“饿了没”——是来送餐的。
这种事本来不必他做,所以妹宝稍愣了下,再邀他进来,这时才瞧见他背后还藏着一捧玫瑰,奶茶粉,很眼熟的颜色,叫什么名字来着?
对,卡布奇诺!
“梁总使唤我买的。”乔舟把玫瑰放进妹宝怀里,“这颜色在周边还不好找,第六家才找到,有些打焉了,将就看。”
“没关系的,这颜色打焉了反而别有意趣。”妹宝又说声“谢谢”。
梁鹤深远在病床上,怪声嗔他:“我托你买花,又花钱又欠人情,
倒让你得了谢谢?”
乔舟笑一笑。
妹宝暗叹那老头子没眼力见,回头瞥他一眼:“那我也跟你说谢谢,你想听吗?”
“不想。”梁鹤深立刻回答,却是心慵意懒的姿态,说着便翻起床上小桌板,“口头说着虚情假意,我们之间,用实际行动表示更好。”
乔舟和妹宝同时一尬。
乔舟把保温桶放茶几上,一碟一碟拿出来,妹宝把饼盒递过去,请他吃,眼睛往桌上一扫,看到有几道辣口的菜,毫无疑问是单独为她准备的。
梁鹤深的营养餐看着就寡淡,绿油油一片,颇有素食主义的既视感。
“走时,带些糕点走,红谷那家老字号的,我记得乔嫣爱吃。”梁鹤深在乔舟过去摆餐盘时,随口那么一提。
“难为您还记得这个。”
梁鹤深说:“上次见面还答应过她,要给她带,没想到这一耽误,竟然过去一年半载。”
乔舟说:“我偶尔也给她买,就是排队的游客太多,匀不出时间。”
“那你要好好谢谢妹宝了。”梁鹤深拾起筷子,笑说。
乔舟处理好梁鹤深那边,就坐去茶几和妹宝一起吃饭。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是说起排队的人了吗?就聊了聊红谷那片古巷商业区,聊到后面有些不着边际了,妹宝提了句,梁家老宅也在红谷巷,怎么那片没被划进商业区。
梁鹤深抬起眸,语气中掺杂几分傲慢:“因为红谷巷姓梁,主人坐镇那边,再正常不过。”
妹宝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乔舟插科打诨过去,眼指茶几边上那摞书:“现在大一就那么夸张?这都能赶上旁人四年的课程了。”
妹宝咽了下嗓,笑着搪塞:“笨鸟先飞嘛!”
梁鹤深瞄过来一眼,神色微敛。
饭罢,等乔舟收拾餐具离开,妹宝看了眼窗外。
黄昏时候,天际线处压着一片彩云,往上的天空,介于灰黑和雾蓝之间,那片彩云因此黯淡不少,有种卸了力的艳丽,充斥着淡薄,以及敷衍。
“要不要出去走走?”说完她就觉得不对劲,立马改口,“……出去散散心。”
梁鹤深没在意,把自己挪去轮椅上,这个过程他婉拒妹宝助力,再移到窗边:“这风景也不怎么样,就在这里坐坐就行!”
妹宝没劝他什么。
智能假肢不是今天下订,明天就能到货的,梁鹤深少说要在轮椅上呆一两个月,现在伤口没愈合,连寻常假肢也穿戴不了,杵着拐站起来撒尿都费劲,走路是想都别想。
他现在这个模样,出门就是平白招惹目光,他看似无波无澜,可午饭晚饭都没吃两口,胃口那么差,不知道是伤口难受,还是情绪低落。
医院的墙砌得高,窗口也开得窄,谨防有人重病想不开似的。
一点稀薄的风灌进来,带着盛夏余热,妹宝趴在窗沿,还能看见楼下往来的人潮,梁鹤深那个角度,抬起头,只能看到半截高楼和半截天。
两人静静待着,妹宝站得累了,无意识地换了个姿势,抻了下腿。
“膝盖怎么了?”梁鹤深忽然打破寂静,大掌捉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翻了个身,指腹再挪去膝盖处——很轻微的一点破皮,粉白的毛边正巧落在那截骨骼上,不仔细看,就看不出。
“下午出去摔伤了?”他语气慌乱,“还有没有别的伤?疼不疼?怎么不说?”
妹宝承认那一刻,再次猝不及防地沉沦于他的温柔,甚至隐隐开始自责,为她隐瞒他的事:“没有,这种程度不是摔出来的啦!”
梁鹤深思索一下,也觉得是这样,理所应当问下去:“那怎么弄出来的?”
妹宝想起那幅画,挪挪脚步本想去取过来给他看,转念又想起了“猴子捞月”,以及秦淮远的那些话——忽然兴致索然,他是不可能与她产生共鸣的。
有的,只是对她的包容和宠溺,甚至这两个词的来历也要打个大问号,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责任多一点。
妹宝从前是毫不在意这一点的,完全是他那个“天经地义”在她心里扎下个洞,漏风了,人一下就焉巴了。
——再想一想,对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谈爱,好像太庸俗,折煞了。
她作状思考了下,才说:“想了半天,我也没想到怎么弄出来的,大概是在出租车上,被前排座椅刮擦到一点。”
梁鹤深沉吟一声,眼里几分探索,最终收敛,但捉着她手腕的骨节没松开,还把人往近带了些,垂眸看自己空荡荡的右边裤管。
从前坦诚相见,要么是在光线昏沉的地带,要么是把她撩拨到迷醉,心思都在那上面,不在这上面,两人都沉沦欲念,早就**,自然顾不上别的。
细想,清醒而敞亮地以这个模样面对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这个样子,你怕不怕?”他忽然这么一说。
妹宝思绪陡然大乱,她完全明白他这话的指向。
她前一秒还在为他的“天经地义”而怄气,因他伟大的责任感而气愤,为自己这只“猴子”永远捞不着天上月亮而伤心,后一秒却听他以自傲的口吻,说出自卑的话。
盯着他的眼睛很快浮出水光,梁鹤深瞬间傻眼,抬指来拂过她的眼尾,笑说:“真是怕你了,这种扫兴的事,我以后再不问了。”
妹宝闷声说:“比起怕您这个样子,我其实更怕您伤口会疼。”
梁鹤深愣一下,心里被甜味塞满,笑说:“疼,那你给我揉揉吗?”
“我真心的!”妹宝微微蹙眉,嘴巴翘了翘,很烦他这样漫不经心地拿自己的伤处开玩笑,“您午饭晚饭都没怎么吃,居然还有精神关心我会不会怕您这个样子。”
梁鹤深轻轻“嗯”了声,仰望的视线里,撒娇意味很重:“因为疼,所以胃口不好,菜色又寡淡,一点开胃菜都没有,自然吃不下,却没料到会叫你担心。”
妹宝眨下眼,水光被荡开,好像还洒了点潮湿和幽凉在底下的那双眼中。
“那您想吃什么?我去买来?”
梁鹤深意味深长地扯了下唇,拉着她的手,放在腹部:“让我想想。”
“?”莫名其妙的,妹宝迟钝地望着他。
下一秒,他带着她的手往下移去。
胃是空荡的,腹是平直的,但那里却是鼓鼓囊囊的,比他哪里都有精神劲儿。
——敢情是给她一个缓冲时间。
“坐下来。”他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腿。
开什么玩笑?妹宝身体完全僵硬,他那只手拽着她往下,她就往后,两人像表演拔河,他手劲是大,但妹宝好歹有个支点,两人竟然呈现一种势均力敌的状态:“您别闹了,碰着伤口不疼吗?”
“缝了三针,送医晚一点,都该愈合了!”梁鹤深不满她的抗拒,“疼什么疼?坐下来!”
妹宝眼神怀疑。
“我是因为在想问题,所以顾不得口腹之欲。这阵仗太大,吓到你了?”梁鹤深又说,“抱歉,是我没说清楚,之所以要这么演一场,是因为我要弄掉几个人。”
弄掉?
妹宝因他的措辞生骇,再抬眼看他,矜贵面容上,依旧盛着风轻云淡的笑。
这么一走神,就不慎被他拽去了腿上。
耳边,他轻轻“嘶”了声,应该还是碰到了伤口。
碰到了伤口,也碰到了那里,一旦碰到,就跟鱼进了水一样,天然有种触电般的畅快感觉,想要索取,但这个时候?妹宝觉得自己不至于如此饥渴,想逃,却被他揽着腰肢压实了。
“想你了。”他凑来耳边说,“说要好好罚你,结果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儿。”
“不急。”妹宝撇开脸,咕咚咽嗓,似乎空咽一口气也能缓解一下忽然裹挟一身的闷燥,玩笑地说,“急也没用,等您拆了线,我生理期也该到了。”
说完,她薄情寡义笑一声。
梁鹤深憋闷一下,有点emo的神情,好几秒后,咬出两个烫耳朵的字——“讨厌” 。
若非这张清正脸庞近在咫尺,而这句话就飘在耳边,妹宝势必不能信,这张嘴里能吐出这样一个词,还说得如此肉麻。
“我没关系的,要不要?”他语气蛊惑,拉着妹宝的手停在上面,“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每次去过卫生间,我就顺带把自己仔仔细细洗一遍,等你随时来收货。”
妹宝脸臊红,上下瞥他,懒洋洋的口吻:“您还真不怕把自己洗秃噜皮了。”
梁鹤深笑一笑,撞她一下。
她没想再逃,往里挤挤,柔软视线落在他微扬的下颌上,清润又利落的一弧,再往下,玉白长颈上,伏着雪山般的喉结,微微一震就分外性感,于是低头吻下去。
这一吻,情动得势不可挡。
梁鹤深辗转一个地震,在那点气息和温度撤离的瞬间,虎口钳着她的下巴,摆正那张小脸,吻进唇瓣里。
呼吸急促得不行,又野蛮。
给妹宝的感受总是,被什么野兽叼住了要害,利齿摩挲着,但不痛,反而痒,饥渴的烦躁中一点耐心的余温,明显是克制到极限。
压迫感是满的,好像猎物胆敢挣扎一下,他下一秒就会叫她窒息。
人在紧密相连时,某些情愫是互通的,比如那种在溺亡边缘挣扎着,掀眼就见天地炫彩,而脑中却是一片空白的感觉。
但极乐世界是无法被构建的,有的只是这种难被拆解的感觉,叫人沉沦欲死。
半推半就间,心意昭彰。
隔着层布,无法尽兴,梁鹤深拨开她裤上纽扣时,妹宝恢复些理智:“还没洗澡,而且,没那个。”
他动作一顿,抬眼,声音隐忍而沙哑:“生下来不行?”
妹宝僵了下,脑子里立马想到的是至多一年半载后的项目,一时半会儿不知怎么婉拒,只好搬出年龄这座大山压过去:“世叔,我、我才十九岁啊,我还在上学呢!”
梁鹤深“噗嗤”一笑,却是立马想到,她十八岁时,还问过他“不想要小宝宝吗”这种问题,时间像流水滑过,也不过数月时间。
女人善变,可见一斑。
“逗你的。”他拿指腹描画她的眉骨,很是自然地给自己一个台阶,“我准备了,去洗澡吧。”
妹宝半信半疑,安慰似的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以后会有的”,撇下一个不知何时能兑现的承诺,然后小心翼翼离开他的腿。
浴室,水声响起,白雾渐次溢出。
窗外,日暮阑珊,霓虹零星点亮。
梁鹤深静坐了会儿,挪回床上。
——轮椅上做那种事?无法酣畅不说,他也还不至于如此邪门。
此刻,想的更多的其实是茶几上那摞书。
这架势,一目了然,因为他也经历过——北城大学的学生在修满学分的前提下,可以跟随教授参与院系项目,他也曾因此,跟随建筑学院的顾院长得到了诸多历练。
所以,她究竟瞒着他,在筹谋什么?
不难查,一个电话就能真相大白。但能查吗?他已经抢过一次方向盘,再抢一次,彻底激出她的叛逆?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这么一想,立时偃旗息鼓,眼神也凉了许多,和这盛夏矛盾。
想着,活了这三十年从未如此害怕,怕自己再逢意外撒手人寰,怕她长大清醒后决然离开。
孩子,对彼此而言,都是个羁绊。
这顶天立地、不可一世的男人怕到底了,也是懦弱幼稚到可耻可恨的地步,竟想着拿这种荒唐的理由捆绑她。
——但她的确,才十九岁啊!一来梁鹤深实在是舍不得,二来他的教养不允许,再懦弱幼稚,也不至于真做那该死的禽兽。
这截黄昏到后半段,过得有些促狭。
天际那缕灰薄的橙光要灭不灭的,成透光的裂口,VIP病床还是很窄,躺一个人绰绰有余,躺两个人稍显拥挤,叠起来又好像刚刚好。
不可避免地出许多汗,潮湿黏腻地缠在一起,缠出一种盛夏特有的腔调。
更偏向世俗,一种平庸而热烈的美好。
夜幕沉沉压下来,第几次结束后,是梁鹤深破天荒叫停了,拿绵长的吻回应怀里人,作为闭幕式。
他心里压着石头,好像怎样索取都不够尽兴,妹宝今夜出奇乖巧,无条件配合他,也谨慎着他的伤口,温柔得像一捧水,本该让他无比动情和欢喜,但他被某种束手无策的挫败感裹挟。
忽然想起周郁抽烟时的模样,沉沦在那番吞云吐雾的游戏中,是否能缓解一些焦虑?
妹宝拿脸贴着他起伏无序的胸膛,险些直接睡过去,几轮高。潮后,她疲惫得像脱了水的鱼,摆一下尾巴都不愿意了,但这夜不一样。
现实一点说,她绝对不愿意看到梁鹤深爬去清理残局,有心疼,但无可否认的,还有一些可堪人之常情的虚荣心。然而好不容易才挣扎起身,却被大掌紧紧握住腰肢。
“我去收拾一下。”她抬眼看他。
梁鹤深揉揉她的头发:“我晓得去收拾。”
他的声音还掺杂着情。欲未散的哑,低沉得像蛊惑人心的音律,摄人心魄的好听。
那截喉结就在眼前,抬指可碰。
妹宝这样想,就这样做,指腹轻轻挨上去,感受到起伏,又微微一震,他无不沉闷地“嗯?”了声,眼尾一挑,一个曙光熹微的笑,有种独属深夜或是清晨的祥和静谧——不单纯是色欲熏心,她蹭过去亲吻。
喉结在唇上一滚,他搂着她往上移了下,温柔字句贴咬耳边:“你再撩拨我,我就要废了。”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但妹宝仍是体贴地停下,悠长地“哦”了声。
两人紧紧相拥,有种都睡过去的静。
“妹宝。”梁鹤深忽然唤她的一声。
这一声荡在寂夜里,比窗顶那轮毛绒绒的月亮,更有朦胧而柔软的质感,好像伸手就能抓下来,当个抱枕拥入怀。
妹宝没有回应他,她在要睡不睡的边缘,有种脚踩沙滩,无法自控的下沉感。
“我们玩个游戏好吗?”他自顾自地说,心跳已经趋于平缓,声色也是清宁的,“年轻人管它叫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规则是,你问我一个问题,无论什么问题,我都如实回答,对应的,我也会问你一个问题,玩吗?”
妹宝揉了揉眼睛,硬从梦游先生那里抢回些现世:“……好啊,您要先问吗?”
她声音懒懒的,又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下,像只小猫,即使困极了,也要伸伸懒腰,再蹭过来给他一个不扫兴的回应,这么个温顺乖巧的姿态,勾得他无限心软。
“当然是女士优先。”梁鹤深低下头,亲吻她的头发。
心里想的是,她会问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比如车祸的调查结果,亦或他之前那句稍显冷薄的话,“弄掉几个人”,什么人,弄掉是什么意思,危险意味十足,不可能不叫她担心。
然而下一秒即闯进耳里的,是她一句软糯糯的话:“乔嫣又是谁啊?”
一个微妙的“又”,一个不耐烦的“啊”,带着昏昏欲睡的无奈,和浓重的醋味,却听得梁鹤深愣了下,懵逼地眨眼之后,顿生心旷神怡。
他笑了声,揉揉她的头发,甚至想立刻再压她一轮,转念断定自己真是老畜生没跑了,什么情况都能往情/色方向发展,到底摁耐住,认真回答:“不明显吗?乔舟乔嫣,他妹妹,孪生妹妹。”
“你们很熟哦?”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梁鹤深提醒她。
“……老贼。”
她吐槽得极小声,但就在耳边,除非聋了才听不见,梁鹤深又是一愣:“你说什么?”
“说你老贼!”妹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第一个问题哦!”
梁鹤深:“……”
第54章 第54章软肋
“好了,您可以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了。”她悠哉地说。
梁鹤深吃亏是福,很宽容的态度:“不算很熟,年龄差太大,她只有六七岁的样子。”
妹宝
瞌睡醒一半,她不是心思机敏的那类人,但也不至于前后两句话都听不连贯。
“所以,这就是之前您不肯说下去的,乔舟的故事?”
“你确定要把机会浪费在这个问题上?”
妹宝犹豫一下,说:“您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梁鹤深低缓地“嗯”了声,手臂拥紧了她,但声音平和,给人一种理所应当的安全感:“乔舟可信,为何可信就不必追根究底了,至于他的妹妹,来日方长,相信你也会喜欢和善待她。”
“我要对付两位姐夫,不止为你,也为我那俩不省心的后辈,老爷子年事已高,这件事不敢惊动他,撕破脸皮后免不了狗急跳墙,原本没想那么复杂,这次车祸是一声警钟,你是我的软肋,绝不能为人拿捏,所以……我想安排人跟着你。”
“不会影响你的生活,只是在我看不见你的时候,保证你的安全。”
沉默良久。
妹宝觉得自己听到这么一番话,还没有立刻生气,无非是因为“软肋”那两个字。
她咽咽嗓,反应慢了很多拍:“您就是想问我这个问题?是否同意您派人跟踪我?”
梁鹤深笑说:“别说那么难听,不是‘跟踪’,是‘保护’。”
妹宝哑然。
车祸的确让人心有余悸,但一想到会有人“保护”她……这跟装了个监控在她身上有区别吗?保不齐底裤都能让他扒干净,那项目的事情也无法隐瞒,虽然她也是想借着今夜这场“真心话大冒险”,跟他坦白的。
妹宝脑筋急转弯,实在拿不准要不要同意。
不对!她蹙眉,恍然大悟状:“如果我不同意,您就不派人了吗?”
“……也派。”梁鹤深诚实地回答。
——但那就真是跟踪了,他一辈子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妹宝无语,瞪他一眼:“所以您本来想问的问题是?”
“如果你同意了,那个问题也就没有必要问了。”他像说谜语,扑朔迷离的。
——无非是那摞书的意义。但都要把小猫完全圈进自己的领域了,那就无所谓她跳不跳墙,因为墙外依然是墙。
妹宝叹声气,翻个身,睡意完全被茫然吞噬,干脆起床去整理地面狼藉。
梁鹤深本想拦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挣脱出怀抱了,那利落果决的动作里带着怨气,他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什么。
小猫惹炸毛了,最后挨挠的还得是他。
梁鹤深目光追随她的身影,做无意义的解释:“并不是要一直跟着你,只等尘埃落定。”
妹宝把衣服从地上捡起来,再去收那白色的乳胶套——往日都是梁鹤深收拾这些,她只管享受。
现下,一只一只收拾过去,从重量上判断,他说他要废了的话,似乎不完全是开玩笑。
必然是要害羞的。
床上某人却无所谓的态度,还抽出纸巾扬了扬:“用这个裹一下。”
聊做遮羞之用,妹宝垂眸一想,觉得合理,走过去,一个一个像包饺子一样包仔细了,扔进床尾垃圾桶。
走时再看一眼,多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夫妻之间很合理,但这是在病房。离谱。
这么离谱的情况,她还觉得温情、心软,甚至对他刚才的提议,也没有太多厌恶,她沉进了这样一片深海里,早就身不由己,无退路了吧?
余光瞄过病床,梁鹤深全程旁观,心安理得当大爷,眉眼带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你不用担心我会监视你,说是保护,就是保护,半分不会逾距。”
“在人选方面,你可以自己定夺,我的手机电脑所有你能想到的通讯方式,随时可以给你查,保镖不敢干涉你,我……”他软了声音,半哄半劝,“我当然也不敢了,妹宝?”
“老婆?”
妹宝置若罔闻,收拾好地面后,又进浴室做清洁,最后直接回了陪护床。
梁鹤深挪去轮椅,移到床边,俯身,温柔温热的气息荡去她耳边:“生气啦?”
妹宝翻身看他。
视线里一张清俊脸庞,被医院冷光打得格外沉敛,那眸中始终盈着笑,好像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妥协的纵容。
“你可以据理力争,试着说服我。”他给出建议,绝不强硬的口吻。
妹宝于是跪在床边,视线平行,彼此凝视着。
她说:“首先,我不愿意有人跟踪保护我,这会让我很不自在很有压力,但我明白您的顾虑,换位思考,我同样不能放心您,所以对您的提议,我不反感,也不生气;其次,暑假之后我就去学校了,在学校时,我会和师兄师姐还有同学们在一起,这样的行为会不会侵犯他人隐私?被他们知道了,我又该如何自处?而不在学校时,我会在家里在您的视线范围内,这样的保护是否真的有必要;最后……”
她顿了下,缓缓靠近,又小心避开他腿上的伤,挪进他的怀里:“世叔,能成为您的软肋,我很开心,但我觉得自己不是那么软弱无能的人,就算不足以成为您的盔甲,我也想和您并肩而行,所以您的安排,只会让我觉得自己被蔑视和被监控,没有任何积极意义。”
“您知道的,爱和保护,我从来不缺。”
梁鹤深微微张唇,一时无措,这一刻在想什么,真是词不达意,但毫无疑问,他被说服了,尤其妹宝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太有底气。
这个看似乖巧柔弱的小姑娘,有着一身被爱滋养出来的傲骨。
他甚至忽然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苏鸣的替身。有此想法的他,在坦荡大方的妹宝面前,有种小人气量,显得十足悲哀和可怜,也可笑。
须臾,梁鹤深弯唇一笑,凑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唇:“那我可以正经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进行到这里,规则早成了废纸,妹宝点点头。
“那摞书……”他微微侧眸,余光往茶几方向去,大掌顺着柔软腰肢往上蜿蜒,扶住她的蝴蝶骨时,那道目光也落回她的眼睛上,“你是想提前毕业,还是另有打算?”
妹宝说:“北城大学的规章您肯定比我熟悉,达到一定标准,本科生也可以跟着老师做项目,甚至可以参与研博项目,这是很宝贵的实践经验,我想试试看。”
梁鹤深笑着,摸起一把她脑后的长发,沉声说:“你可以不用那么心急,以后……”
妹宝连忙捂住他的唇,摇摇头:“最不爱听您说那种话。”
“每一块砖都是您垒上去的,我站上那个高台,不过就是一个摆件,我的才华不允许我成为一个摆件,世叔,我是永远走不到您的高度,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但也请您,原谅我这点可怜的自尊心吧!”
梁鹤深微怔,很快笑了声,托着她的腰贴近,紧紧抱入怀。
依稀还记得,程奚音与妹宝初次见面后,对她稍显刻薄的点评,是什么——那不摆明了是想踩着你一步登天?
她要登什么天?妹宝洁净、纯白,她自己就是一片天。
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看似风光无限的过往,夹杂了多少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阴云,他该怎么做,才能够上她这片天。
“好,我明白了。”一句淡之又淡的话,已经算是分量极重的承诺,“还有,有自尊心的人永远不可怜,抱歉,是我浅薄了。”-
车祸当夜,阮多宝在忙应酬,不可避免地灌下很多酒,头疼欲裂的,竟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晚上,点亮手机看到妹宝的未接电话,还有微信上她撤回消息的提示,更让人担心的是那个时间。
电话拨回去时,两人正沉沦缠绵,手机都是静音模式,无人接听。
继而又想起乔舟这号人,当时因什么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已经记不得了,留了就留了,从没想过真能用上,阮多宝打过去问情况,口吻因为着急,自然是不好。
乔舟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自作主张掐去一些骇人细节进行解释,可即使确定妹宝安然
无恙,这当哥哥的照样彻夜难眠,干脆买了第二天最早的机票,到了北城。
于是,妹宝早晨起床,刚一打开病房门,就迎上这么一张风尘仆仆的脸。
“二哥?”妹宝喊他一声,声音未落,人就直接被揽入怀中。
“你吓死我了!”阮多宝从头到脚仔细检查她,拿冰冷目光对床上的病秧子又刺又刮,那表情就像在质问“要你何用”、“废物点心”诸如此类的,然后又控诉妹宝昨夜不接电话,最后又心悸犹存地抱了抱他的宝贝妹妹。
“……”妹宝拍拍他的脊背,安慰似的,“已经没事了。”
梁鹤深暗叹自己见了鬼了。
阮多宝一米八几大高个,顶天立地男子汉,红着眼眶哭哭啼啼的,千里迢迢来找别人老婆哄他?
心里醋意弥漫,超级不开心,但脑筋飞速运转,立马想到了垃圾桶里欲盖弥彰的“罪状”,又连忙微微笑,在兄妹二人寒暄后,礼貌问声好,再让妹宝带二哥出去吃早餐。
但那只狗男人不上当,径直走到床尾,居高临下、冷漠扫视被褥底下的残躯。
梁鹤深这个样子,肯定是不美观的,正常人乍一眼看到,心里要起毛。
他这个时候也才后知后觉到窘迫,大概也有些慌张和自卑的情绪,被褥下的腿盘曲起来,抬手拨了拨被褥做无意义的遮掩,垂着眸咽嗓。
妹宝去给阮多宝倒水,递给他时,才注意到他不太礼貌的视线,恼火道:“二哥,世叔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看。”
阮多宝像是醒神,睫毛一颤,视线收回后睨她一眼,接过水:“他这个样子……”
“阮多宝!”妹宝警告的口吻直呼他的姓名,猛地一下把他震慑住,“你来看我是好意,我受用了,但你再这样轻视我丈夫,我就要请你离开了。”
阮多宝张着嘴,唇瓣抖了下,掌中纸杯被缓慢捏扁,最后一口把水饮尽,顺手丢进垃圾桶,目光跟着落进垃圾桶。
要问梁鹤深当时是什么想法。
没有因舅子爷的轻视而生出的委屈,也没有因为妹宝的护短而生出的感动,只有两个字——完了。
果然,男人自有自己犀利的注意点,阮多宝一时间都顾不得会惹妹妹生气,冲上来就拎起梁鹤深的衣领,怒眼圆瞪,无声说着很脏的字句,任妹宝如何在背后拉扯他,他自岿然不动,但到底是举着拳头没往下砸,恨恨咬牙说:“梁鹤深你个狗东西,都这样了,还不干人事!”
“……”这话不好反驳。
妹宝还在“啪啪”打人,大喊着解释:“他哪里不干人事了?”
“不是世叔,你现在可能都见不到了我!阮多宝!”
阮多宝最终还是松手,磨磨牙拍拍手,不屑说:“你哪只眼睛看我要打他了?”
妹宝生气地说:“我哪只眼睛看你都像是要打人的样子!”
阮多宝冷哼一声,转身捏捏她的鼻子,用了些力气,捏得她哎唷一声,又说:“那不太欺负人了?走,我饿着呢,带我吃饭去。”
妹宝瞪他一眼:“你知道就好,他是你妹夫,你做哥哥的做什么都要让着他一点,不要把他当大哥对待,他又打不过你!”
梁鹤深:“……”不是,这种话不能走远了再说吗?等等,怎么就断定他打不过了?
梁鹤深气得青筋暴跳,有点无语。
大清早,本该兄妹和睦温情的一次见面,匆匆又混乱地结束了。
阮多宝也忙,生意场上很难挪出真正的空闲,工作行程还有各种应酬都排满了,他不放心,过来看一眼,看过就得走,另外出了这种事,他不傻,料想得到梁家人对妹宝会有什么态度,过来一趟,纯是示威。
临走时,回想病床上那个画面,扪心自问,确有不忍,但再不忍,也比不上对自个儿妹妹的心疼和不舍,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她,怕不怕梁鹤深那个样子。
妹宝的回答很诚实——怕。
怎么会不怕?但爱和心疼,早已填满了那恐怖的残缺-
等伤口拆了线,梁鹤深就办理出院,准备回家。
这几天,妹宝一直在医院陪他,VIP病房各种设施应有尽有,生活上没有不方便,唯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梁鹤深不允她回家,送餐的不是乔舟,就是杨雯,萧晓洋再没出现过。
心里隐约有几分担忧,更有几分失落。
如果真是……那也怪不得梁鹤深谨小慎微,想着安装人工摄像头了。
回到家中,石头终于落地,但并不是好消息。
萧晓洋离职了,管家一职由杨雯暂代,满屋人惆怅,一种噤若寒蝉的氛围,连小白和阿黄都有几分低落情绪。
别墅应当是被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妹宝注意到很多家具、摆件都移动了位置。
梁鹤深一回家就去洗澡,换上家居服去了书房,他现在只能戴临时假肢,没办法正常走路,工作又切换成居家模式,妹宝也要预习功课,两人都在书房,一个占据明亮的书桌,一个占据舒服的沙发。
过了好久,书房里只剩了妹宝这边时而响起的翻页声。
梁鹤深就像在神游,目光幽静地盯着电脑屏幕,应该是在浏览文字内容,某些项目资料、合同或者其他复杂东西,看到疑问之处,就蹙蹙眉,偶尔也垂眸,摩挲指腹思索片刻,很轻地敲几下键盘,然后又恢复成一副淡薄表情。
“看我那么久,有话要问?”他忽然说,声音沉沉的。
妹宝怀疑他是在沙发这边安装了监控,投映在他的电脑屏幕上,不然,他怎么能连视线都没抬起来过,就透过高高的沙发背,窥视到她的小动作?
“过来。”梁鹤深把电脑屏幕稍往下扣了点,抬手向她招了招。
妹宝放下书,起身走过去。
靠近了,梁鹤深把她揽进怀里,双腿分开,让她坐在自己的左腿:“想问萧叔?”
妹宝转眸看他,看到他眸中一片清宁匀净的光,柔和之中带着些破碎感,一时替他气愤、委屈和难过:“我问他做什么?您还肯叫他一声叔,可他却是想要我们的命。”
她去捏他的唇,凑过去轻轻碰了下,才闷声说:“您也不准再叫他萧叔了,老东西坏极了,快把他忘光光。”
梁鹤深被她这娇俏的措辞和语气逗得心痒,好像什么烦恼都没了,立刻笑起来,握住她的手,带到自己颊边轻蹭:“丁是丁,卯是卯,他只是通风报信,没料想那边如此愚蠢冒进,多年相处,他人心不坏,并未做什么于我有害之事,这是一场刑事案件,他本该进去走一遭的,如今的结果……也算我对他往日照拂的感激,不算薄待他了。”
妹宝面露疑惑:“您就这样原谅他?”
梁鹤深笑意浓浓地看着她,温声说:“他有个独子,早些年犯了能把下半辈子耗进牢狱的错,因此被穆冷两位拿捏了,如今那男人过得颇为风光,妻儿美满,可怜老爹要为他赔上戎马半生才得来的好名声。”
妹宝眨下眼:“您是想?”
“我什么也不想。”梁鹤深鼻尖过来,贴着她的鼻尖,“就只是让这棋路回到正轨,黑是黑,白是白,就算是桥归桥,路归路了。”
太温柔的动作和声音,让妹宝听得出神,哪怕他慢条斯理说着这样凉薄无情的话,她也觉得,他是执白的一方,怎么做,都是对。
这个姿势,天然适合亲吻,她于是用动
作表示赞成-
话说回当初,梁鹤深聘请杨雯,给过两份合同,他当时有自己的算盘,一是觉得以杨雯的能力做个保姆过于屈才,二是他依然要培养自己的精锐骨干,所以扔给她一份挑战,也是对其人品做个考量。
梁鹤深有把杨雯安进公司核心位置的计划,但眼下,棋盘全乱了,相比公司那趟浑水,他更想先紧着家里,于是不得不和杨雯又做商谈。
对方很明理,说空降必遭非议,横竖是个工作,他若肯信她,她往哪放都能是个得力干将,毕竟来日方长。
梁鹤深很是欣赏她的爽快利落,由杨雯接替萧晓洋管家一职,就这么拍板-
八月底,假肢还没就位,梁鹤深困在室内有一个月了,日常只去后花园逛逛,但是夏天红火烈日,有病才去室外闲逛。
他理所当然又白了几个度,妹宝隔三差五拿他打趣,说他这高鼻深目,骨骼清落,又肤白貌美,他俩要是一同出行,都分不清谁是娇妻——关键她在床上说这话,说完还蹭来身上亲吻他。
娇妻?好狠毒犀利的字眼!虽然梁鹤深本能上并不想把这个词往妹宝身上套,但她要这样说了,那他立马就能让她知道谁是娇妻。
这么没羞没臊过着日子,到九月初,妹宝才觉得他终于又忙起来了。
大概是要落实他之前说什么要弄掉几个人这种话,视频会议、电话会议不断,乔舟来家里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有时候面色凝重得像是糊了层锅底炭。
临近开学,梁鹤深约了一位客人来家里。
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眉目平和,举手投足间透着股严谨气质,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助理,和一只贵气的方长盒。
除了乔舟,梁鹤深从未让公司的人踏足南苑小榭这片生活领域,家里的佣人都觉得好奇,妹宝也忍不住往书房里多看了两眼,这一看,觉得那男人竟然有几分眼熟,但仔细想,又什么都没想起来。
倒是他盒子里的物件更让人注意,那是一双假肢,外形很是精美,依然是气派的黑金配色,关节接口的金属质感很强,比梁鹤深从前那副更具赛博科技感。
对话断断续续从门缝里传出。
“支撑性如何?”
“如果神经系统重塑的效果理想,我有信心能整合程序融入假肢,让其做到完全适配原生肌肉骨骼的程度。”中年男人说着妹宝完全听不懂的话,“支撑性方面,目前保底能达到运动员级别的功能需求。”
梁鹤深沉默着,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复杂数据皱眉,半晌才沉声说:“给我一个具体的可量化的直观的说法,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词汇只会让我怀疑你这项目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小助理闻声,扶着盒盖的手都抖了下。
男人哑然,随即爽利笑问:“那么,梁总具体是想了解哪一方面?”
“比如负重,能不能……”梁鹤深顿了下,隐忍说,“负重后能否走路,具体能承受多少重量。”
男人笑了下:“恕我直言,假肢只是替代走路,神经-程序互通是为增加环境应变能力,增加运动灵活性,至于负重,这个关键在于关节和肌肉力量,所以,这是要看您自身残肢情况的。”
“不过,如果必须要有个量化结果……”他卖了个关子,唇角勾起一道薄弧,一针见血指出,“我想,您太太应该还不算是极限。”
梁鹤深抬起眸,声音有几分颤抖:“你的意思是……”
“梁总。”男人笑了笑,“我不是您的主治医生,也不负责您的康复训练,但我接触这个群体很多年了,不乏有比您更严重的伤者,别说抱个小孩,抱自己的太太,人家就连攀岩、赛跑都能做到,您觉得这是什么天方夜谭、痴人说梦的事吗?”
“别说现在我们研发的假肢,就是您原本的那对,也不见得就不能实现。”
梁鹤深愣一下,肉眼可见地笑出眸中一道闪烁的光,无不欣喜而爽快道:“我知道了,你放心研究你的,别的方面我会去处理。”
门外,前面的内容妹宝是听得云里雾里,可后面的内容,却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进了耳朵里,就像锣鼓那般震耳,震耳的不但是梁鹤深无意中流露出的紧张,更是他受到鼓励后孩子般的那个笑。
他连抱你都吃力啊……阿妈的那句话又荡来耳边,作为女孩子,天然有被心爱之人抱起来的渴望,感受来自他臂膀的力量和胸膛的温度,那种居高临下的视角有着无限的浪漫和温柔。
诚然有过期待,尤其妹宝,她几乎是被哥哥们轮流抱着长大的。
但此时她想得却是,还好,还好那天梁鹤深不在,否则他该有多难过,多伤心?
第55章 第55章温柔哄诱……
访客离开后,梁鹤深独自在书房里处理了些工作邮件,明天就要开学了,妹宝兴奋得整天心不在焉,仅在衣帽间就捣鼓好久,他劳逸结合,去看她到底要给自己打扮成什么花枝招展的模样,这才发现衣帽间里两只行李箱。
一只立着,一只躺着,躺着的那只敞开,已经填了快一半衣服进去,还有一半空着。
梁鹤深愣了下,敲敲门边:“妹宝,你在做什么?”
妹宝叠好衣服,往箱子里放,膝盖上去压着,“唰啦”拉好干湿分离的隔离袋,头也不抬地回答:“收拾行李呀!”
梁鹤深蹙眉问:“收拾行李做什么?”
妹宝抬起头,用一种“你不是明知故问吗”的眼神打量他:“明天学校报到,我要住去宿舍,当然得收拾行李啦!”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倒让梁鹤深懵了下,半晌,眨了下眼睫:“住宿舍?”
“嗯啊!”妹宝又应了声。
门边人的眉心皱得更加深沉:“你去住宿舍,那我呢?”
“您当然住家里!”这句话更加理直气壮。
“……”说好的夫妻得睡在一起呢?什么小猫,分明是狡诈善变的狐狸!
“我不同意!”梁鹤深拿出他杀伐果决的姿态,硬梆梆地说,“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住家里,要么我跟你一起住学校。”
妹宝瞪眼大呼:“那怎么可能!我住女生宿舍!您怎么可能住进去!”
“那就没办法,只剩一个选择了。”梁鹤深耸耸肩。
妹宝:“……您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梁鹤深自暴自弃地说:“那你就当我胡搅蛮缠好了。”说完,转身就走。
妹宝追上去同他理论,他现在一边腿穿的是普通假肢,走路没之前那么方便,轻轻松松就被她捉住。
“您当年读大学住家里不住学校?”
“我那时候跟你现在能一样吗?”梁鹤深颇为恼火地说。
“哪里不一样啦?您那时候才十六岁,还没成年呢,更该好好住家里!”
“我不想跟你吵架。”梁鹤深现在这情况,是真心不想和她在这四面无墙的地方拉扯起来,也怕脚底不稳带着她一起摔倒,说着就挣开她的手。
“我也不想跟您吵架!”妹宝胳膊一端,很无语的表情,但依然是愿意跟他讲道理的口吻,“我每晚都有课,最迟都上到十点去了,早晨最早八点就要上课。”
梁鹤深说:“那怎么了?车接车送又不劳累你什么。”
“可是同学们都成群结队,就我孤孤单单的,久而久之,谁还搭理我?”
“他们若是为此孤立你,那说明他们也不是好人,不值得深交。”
“梁鹤深!”妹宝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刚想反驳,转念想起书房里的那个笑,不由得咬了下唇瓣,温声柔气略作让步,“我最多答应您,没早课晚课时就回来住,我需要社交,也需要朋友,您总不至于限制我的自由吧?”
梁鹤深气得胸腔起伏,忍气吞声又问:“那你一周有几天没早课晚课?”
妹宝眨眨眼,不大有底气地回答:“……周末两天。”
那还说个鬼!这让他过得跟守寡有区别啦?梁鹤深气急攻心:“你想都别想!”
妹宝:“……”
本该是挺愉快的一天,因为这么一个插曲,两人都变得闷闷不乐。
无声的晚餐结束,梁鹤深洗漱后躺回床上,貌似随意地翻看着手机,等到十点了,才看见妹宝抱着睡裙,灰溜溜进了浴室,十几二十分钟后,又悄然无声地出来,贴着墙往门外走。
“去哪里?”梁鹤深抬手摁摁眉心,另一只手往床头柜一扬,放下手机。
内心五味杂陈,真不知道该拿她这种遇事就躲的别扭怎么办,明明以
前也勇往直前、死皮赖脸过,果然到手了就不晓得珍惜了吗?
烦!
妹宝脚步犹豫,咽咽嗓:“我、我明天要早起,所以去、去客……”其实是怕他借着今天的不愉快,把她摁在床上欺负,他醒得又准时,跟植入了闹钟一样,万一明早再束着她不让她离开……
“过来!”梁鹤深语气就像是坠了块石头的沉,凶巴巴一句话砸过来,“你要再跟我这么犯倔,你明儿早上转身一走,我就把小白和阿黄丢出去!”
妹宝一愣,惊叹他这种活活把30岁那个0像蛋一样吞掉的幼稚:“梁鹤深,你拿小白和阿黄威胁我?”
威胁?梁鹤深不置可否,不然他能拿什么挽留她,直接说“老婆,我舍不得你,我离不开你”?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梁鹤深坚定信念,扬了扬眉,拍拍床,趾高气昂又心安理得地幼稚起来:“对!我就是在威胁你!你都要拍拍屁股不要我了,我干嘛还要养它们?”
“你以为我怕哦?”妹宝避重就轻,全然是撒气般摊开双臂耸耸肩,伸出舌头远远地朝他略略略,完了又说,“那你就试试看咯!”
梁鹤深两眼两黑的程度:“……”
妹宝扯唇笑一下,长发一扬,潇洒转身离开。
这夜到后半段,梁鹤深还是杵着拐,主动去客房找妹宝道歉了。
沉甸甸的身体摸上了床,肌肉紧实的手臂绕到腰间,妹宝没抗拒,反而主动往他怀里挪了下,梁鹤深于是又紧了紧手臂,这么个微妙的动作,就算是两人和好的象征。
他的温热气息熨帖耳边,沉默许久,才幽幽响起声音:“真要住去学校?”
妹宝喉中一哽,重重点头,瓮声瓮气地说:“您就先让我住去学校看看情况吧!万一不习惯,或者我发现其实家里更方便,我不就回来了吗?还有,您也可以随时来找我嘛!我又没说一定要天天住学校。”
——住去学校,有学业繁忙的原因,但更多是出于她对未来的考虑,妹宝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再与梁鹤深这般朝夕相处下去,一年半载后,肯定是受不了别离的,而梁鹤深,好吧,容她自作多情一次,她直觉他会比她更难熬。
眼前的情况,更是佐证了她的猜测。
同样的降雨量,毛毛雨哪怕经历过无数次,也终归是温和温柔、沁人心脾的,而暴风雨哪怕只有一次,也是来势汹汹、翻江倒海的。
话已至此,梁鹤深以和为贵,淡淡说了声知道了-
第二天开学,梁鹤深送妹宝去学校报到,他现在这个情况,没办法帮她什么,跑前跑后的主力还是杨雯和周凛,另外还有蜀绣班子那波人,热情得让梁鹤深都怀疑他们对妹宝别有用心。
无事可做,他就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往来的新生发呆。
乔舟的消息弹出来,言简意赅两个字——妥了。
梁鹤深看一眼,满意一笑,又做贼心虚,马上清空了聊天记录-
妹宝这边,因为众人拾柴火焰高,入学手续很快搞定。
几人嘻嘻哈哈往女生宿舍去,开学第一天,目之所及都是新生,那是青春又青涩,有的已经三五成群,颇有种相见恨晚的亲密,有的在学长学姐的带领下,还颇显扭捏和害羞,还有的独来独往,颇有种曲高和寡的姿态。
对比之下,妹宝受宠若惊,蜀绣班子一波人,全围着她打转。
她不由得好奇:“师兄师姐,你们全部都来帮我,那别的新同学谁去照顾呀?”
秦槐云脱口而出:“什么新同学?”
妹宝:“……今天开学,不是有新生报到吗?”隐约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然见秦淮远微微一笑,说:“学校迎新是分开的,别的专业的新生自有他们自己的学长学姐去照顾。”
妹宝:“?”
田俊杰接着解释:“咱们专业今年就你一个新生。”
独苗苗妹宝有种上了鬼子当的惶恐。
但独苗也有独苗的甜头,丁映给她申请了研究生宿舍,研究生这边是2人寝,因为是新起的一栋楼,不但宽敞,还有独立卫生间,能把本科生羡慕死,某些专业为了呵护独苗,特许本科生入住,比如今年,蜀绣的独苗和古生物学的独苗被安排在了一起。
对方是个浓眉大眼的小女生,不爱笑,笑起来阴恻恻的。
这倒不是妹宝对室友有偏见,主要是一行人推开门,就被她扛着不知名生物的骨骼标本的模样吓到了,再进屋,行李乱七八糟摆了一地,她似乎无所谓,倒是书桌上,放着好几只豪华玻璃箱,有的垫了海绵片,有的罩了蕾丝布,个个宝贝得紧。
妹宝凑近一看,立时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喜欢甲虫、蝴蝶都情有可原,但谁会拿蜘蛛做宠物啊!!!
这爱好让妹宝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挤出笑容跟她问好:“你好,我叫妹宝,是蜀绣专业的新生。”
小女生抬头看她一眼,拿手背碰了碰她的掌心,说:“棠糖,海棠的棠,冰糖的糖。”
妹宝都还没反应过是哪两个字,又听棠糖解释:“抱歉,刚才用这手抓了一只蚰蜒,就不碰你了。”
她说着,眼睛眯成弯月,咧出一口白牙,挺单纯和善的样子:“我在家乡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蚰蜒,没忍住就上手了。”
蚰蜒?哪两个字?什么东西?这个名字听起来不恶心,也不吓人,反而有点可爱。
妹宝很懵逼,不止她,蜀绣班子一波人都很懵逼。
秦槐云本着带小学妹快速认识新朋友的理念,笑呵呵说:“哟,那能让我们欣赏一下吗?”
棠糖站起身,从书桌上拿个小木盒。
盒盖隙出一条薄薄的窄缝,应该是为了给蚰蜒透气,从里面伸出灰褐色的须,一小节,因为细,看着像是胡须。
她把盒子递给秦槐云,说:“那你小心点,别把它吓跑了。”
“不会不会。”秦槐云信誓旦旦地说,“咱们这儿那么多人,跑了也能给你抓回来。”
蜀绣班子一波人不约而同停下手头事,凑过来看蚰蜒,棠糖眼神灼灼,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动容。
盒盖打开——
就,那种整蛊蜘蛛盒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玩过,盒盖打开的瞬间,传说中颇具诗意的蚰蜒飞快地爬了一半到秦槐云手上。
妹宝反应慢半拍,甚至都没看得清楚,那小木盒和黑漆漆的大虫子就被秦槐云一下甩飞出去,那动作之猛烈,恨不得把自己的胳膊一起甩飞,理所当然的,给站在她身边的秦淮远当头来了个大嘴巴子,与此同时,钱苗苗惊叫一声,田俊杰护着她,眼疾手快恶狠狠一脚踩过去。
吧唧——
战斗结束。
棠糖眼神骤冷,清澈笑容一秒消失:“你们杀了它。”
罪魁祸首田俊杰:“……”
心有余悸钱苗苗:“……”
被抽了一巴掌的秦淮远感觉自己鼻梁骨都断了,揉着鼻子根本没在听。
而妹宝有点懵逼地看向地面的虫子尸体:“……”她宁愿自己没有看。
只有秦槐云盯着自己抽搐不止的手,心中大概在祈祷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蚰蜒是可以消灭毒虫、苍蝇等害虫的,有它的地方都没有蟑螂,这么大的蚰蜒我活了十八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你们杀了它。”棠糖重复道。
“抱歉抱歉,我那个……我反应太快了,哦不是,我没反应过来……”田俊杰很尴尬,他咽咽嗓,真心诚意道,“你拿来是要做标本吗?要不,我给你铲起来?说不定还可以……”抢救一下?
棠糖给了他一记冰冷的白眼。
一屋人顿时鸦雀无声。
毫无疑问,和新室友的第一次见面,不怎么愉快。
整理好行李,妹宝和蜀绣班子一起离开宿舍,走前跟棠糖找招呼,邀请她一起去枕清风吃饭,对方以一个凉飕飕的扫视表示拒绝。
路上,大家不由自主说起这件事。
钱苗苗戳戳田俊杰的胳膊:“要不你再去抓一只,赔给人家?”
田俊杰摇头,非常抗拒:“那东西比蟑螂还恶心,我不去!”
秦槐云只要想到那个触感,就起鸡皮疙瘩:“你们别再提了!”
秦淮远摸出手机,直接校内论坛发布一条消息:收购一只大蚰蜒,底价一千元,越大越贵,价格可谈。
不愧是资本家的公子爷,田俊杰对他竖起大拇哥。
回到车上,妹宝跟梁鹤深说起这件事,他眯薄双眼,淡淡点评:“你室友的爱好略小众。”
妹宝搓搓胳膊:“世叔,您说她养
的虫子,会往外跑吗?”
梁鹤深笑一下,很是官方的口吻:“这很难说,因为求生是动物的本能。”
妹宝:“……”
梁鹤深揽过她的腰,把人带进怀里,掌心揉着软肉,又拿温柔蛊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哄诱:“怕不怕?怕就回家住吧,我保证不会让你在家里见到任何一只虫子。”
“虫子有什么好怕的!”妹宝觑他一眼,不屑地哼一声,“一脚就能送它西天取经,我才不怕呢!”
饭罢,一群健步如飞的年轻人优哉游哉,又是逛街又是看电影,梁鹤深也是体会了一把,坐在等待区,摸着手机,像个无所事事的瓜皮等老婆试衣服的感觉。
他名字里带着鹤,可实际上这辈子还没那么闲云野鹤过。
整下午逍遥,晚餐后终于兵分两路,一路回南苑小榭,一路回北城大学。
在他们悠闲自在、欢天喜地娱乐时,研究生女舍这边已经乱了套,起因是秦淮远发布的那则论坛,抓虫子这种事,按道理讲,只有小孩子可能还有点兴趣,放大学里应该是兴不起风浪的,奈何他给得实在是太多!
有学生在底下问:蚰蜒是什么玩意儿?
另有学生回复他:好像是一种百足虫。
学校土壤面积有限,为个昆虫远赴山野不现实,一群学生抓了半截关键词就立马出动。
要不怎么说高手在民间呢!这个时代,又是在大城市,专业人士都不一定能挖出的又肥又壮长达十几厘米的大蜈蚣,硬是让这群天真无邪的大学生挖出来了。
好多条呢,都可以支个摊卖烧烤了,各种各样的百足虫数都数不清楚,当然也有蒙对了的,捉到了真的蚰蜒,个头还蛮大,看得出是很健康了。
然而梁鹤深也是一语成谶,虫子本能想逃,猎人稍有不慎,就让小家伙逃了。
与此同时,不知怎么就捅了蟑螂窝,品种还离奇统一,是非常受欢迎的饲料蟑螂——樱桃蟑螂,个头虽然不大,但耐不住数量奇多,就此引发一场声势浩大的、前所未有的昆虫浩劫……就连宿管阿姨都吓得脸色惨白,提裤子跑路了。
只有农学院,尤其是研究昆虫那群学生,见此状况,眼睛炯亮。
学校紧急组织消杀行动,一时乌烟瘴气。
钱苗苗和秦槐云脚步停在宿舍楼脚,被楼上此起彼伏的尖锐惨叫吓得畏葸不前,两人指挥田俊杰进去瞅一眼情况,结果被宿管阿姨拦截。
秦槐云犹豫道:“要不,咱们出去住一晚?学校这消杀工作不知道有没有到位啊!”
钱苗苗拼命点头,表示赞成。
两人再齐齐看向妹宝。
“不好吧?棠糖还在宿舍呢?”妹宝说,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是她打包的糕点以及路上买的零食水果,要去给棠糖赔礼道歉的。
两人齐口同声提醒她:“妹妹宝!她才是最大的威胁好吗?”
妹宝:“……”
话虽如此,妹宝最终还是和两位师姐作别,硬着头皮、战战兢兢上楼去。
门推开,正巧碰上棠糖背着书包往外走,两人对对碰,面面相觑。
“你要出门?”
“你回来住?”
妹宝、棠糖:“……”
妹宝把礼物递给她,为上午发生的事情郑重道歉。
棠糖爽快接受,笑说:“没事儿,多亏你们,我是因祸得福啦!”
她指了指背后书桌——上面摆着的塑料瓶,个个戳着密密麻麻的透气孔,里面分门别类关着大大小小的蜈蚣、蚰蜒、马陆,还有蟑螂,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好多好多的蟑螂……
“也麻烦你替我跟学长学姐说声抱歉,我上午那会儿,为一只虫子真是太失礼了。”
“没事没事,他们也觉得很抱歉。”
两人对视,微微一笑。
棠糖放下礼物和书包,又回书桌前,重新整理那些瓶子。
妹宝看一眼,就觉得浑身上下麻得像是泡进了花椒油。
棠糖看她面色惨白,问:“你很怕虫子吗?”
妹宝觉得有必要在这方面撒个小谎,否则日后和室友没法相处了,于是强颜欢笑说:“还好啦,也没有那么怕,我家住山里的。”
——巧梨沟确实是在山沟里,只是家里每年仅是消杀就要花费很大笔钱,所以她长那么大,其实还没被虫子伤害过。
棠糖长长地“哦”了声,充满怀疑,最后还是不放心,于是嘱咐她:“这些瓶盖我都旋得很紧,你别碰这些瓶子就没关系。”
“……”妹宝连看都不敢看,怎么可能去碰!
棠糖又说:“我晚上不回来住。”
妹宝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今晚?”
“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住。”棠糖说,“我勤工俭学当家教,要负责学生早晚课,住学校的话时间来不及,再加上那丫头的父母常年不在家,老板就说,让我住进去陪她,工资再加三千,算是补偿。”
“虽然加得不多,但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吧,哈哈!”她说完,开心一笑。
妹宝:“……”
棠糖又说:“那小丫头怕虫,所以这些小宝贝我都会留在宿舍,不过你别怕,盒子都封得很好,不会跑出来的。”
“……”半晌,妹宝失落地“哦”了声。
“那我走了,你自己注意点哦,学校的消杀工作不彻底,应该还有残留的虫子。”棠糖把礼物放进书包,再次道了谢,然后就离开了。
房门“咚”响一声,妹宝茫然地站在原地,耳边还荡着门外不时响起的尖叫声,而身侧又安静得恐怖,再左右看一眼,看到放满虫子的书桌,一阵毛骨悚然。
忽然就不明白自己非要来宿舍住的意义——不对不对!她搬出来住,就是为了戒断分离焦虑!意义很重大!目的很明确!
这么一想,又神清气爽,不就是虫子吗?有什么可怕!妹宝悠悠看一眼身侧——不行不行!太可怕了!她不受控地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往身旁看。
妹宝缓口气,拉出椅子坐下,换了鞋,再微信给梁鹤深报平安。
对面很快回复:我也快到家了,有事给我电话。
——好家伙,他居然快到家了?他看起来也没那么舍不得她嘛!
妹宝心里别扭起来。
赌气似的,熄了手机屏幕扔书桌,想起课程表,妹宝眼睛扫向书桌,抬手把明天要用到的书抽出来,原本没想翻开看,纯是百无聊赖中的手痒。
这一翻,不得了,翻出一只蟑螂来。
“啊!”
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也有了妹宝的一份力量,她猛地把书扔出去,手背还磕在了书桌边缘,疼得咧牙的同时蹬开椅子往后,“啪”的一声巨响把椅子绊倒,人也往后趔趄,一掌摁在了对面书桌上,塑料瓶倒下,还有几只滚落在地。
……啊了又啊的,孤独一人的兵荒马乱持续好久,哭唧唧的妹宝终
于冷静下来,抬起手背抹了下眼泪,抽抽搭搭地眯缝着眼睛去捡地上的瓶子,给棠糖摆好。
而那只书里的蟑螂早已不知去向——这才是最恐怖的。
但这么僵在原地没有意义,妹宝故作坚强,但仍是颤颤巍巍地去开衣柜门,准备取衣服去洗澡,柜门一开——
樱桃红的什么东西从眼前一溜烟过去了,比阿飘还惊悚几分。
妹宝“啪嗒”一声摔上柜门,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起书桌上的手机,拔腿关灯,风驰电掣逃命似的逃离宿舍。
第56章 第56章一起洗澡
晚风徐徐,一排宿舍楼灯光阑珊,北方的早秋不比西南那片大山,盛夏会把四季占去一半,这里的早秋,已经有了些料峭萧瑟感,路旁树丛被风拂得沙沙响,更把那种氛围感加深。
无处可去的妹宝觉得凉飕飕的,凉意的源头是脚底,新买的拖鞋竟在惊慌失措中坏掉一只,现在勉强可以趿着挪步,而另一边,脚踝隐隐作痛,是扭到脚筋了。
这个时间,宿舍楼马上要关灯锁门,零星有学生抱着书本往回跑。
妹宝却逆着方向往学校大门走,逃跑仓促,她除了一只手机什么也没带,脚步不免缓慢而忐忑——不知道没带身份证能不能找到个住处。
学校的路灯是节能设计,到万籁俱寂的晚间,就自动降下亮度,变得昏黄稀薄。
手机在手里震了下,妹宝赶在铃声响起前接起来。
“怎么样了?宿舍住着还习惯吗?”对面的男声低沉而温和。
可能是隔着电子产品的缘故,让妹宝听出略带磁性的音节,好听,好听得她喉中哽咽,但到底忍住,下定决心不向他倾倒苦水:“挺好的呀!我可是破格住的研究生宿舍呢!”
“您当年有这种待遇吗?”
“没有。”梁鹤深很诚实地说,“我住8人间,上床下柜,中间一张大桌公用,8个男生,打个转都要撞上,也没有独立卫生间,还要洗大澡堂。”
妹宝想到他略微洁癖的性格,不可思议地“啊”了声,说:“您这样都能忍?”
“因为叛逆,不想在家住。”对面回答,“话都撂下了,只能自己吃了这苦。”
妹宝:“……”有种被指桑骂槐的感觉。
梁鹤深隔着电话笑一声,笑得十分温柔,这份温柔因为看不到,也触碰不到,让妹宝觉得委屈又烦躁。
话题戛然,电话里静了片刻,妹宝问:“您已经到家了吧?”
“还没有。”
妹宝微微蹙眉,拿开手机看一眼时间,又问:“路上堵车了吗?”
“不是。”他口吻淡淡,“落下了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折返了。”
“落了东西?在商场还是酒楼?”妹宝替他惊慌一下,“很贵重吗?”
“很贵重。”他又笑一声,“无价之宝。”
妹宝听到这话,竟然生出几分不悦。
她跟一个东西争风吃醋?无语!
“那您赶紧回去找找!”话说得十万火急,妹宝人却是不紧不慢走着,还抬腿踢向地面的一颗小石子,踢得它当啷当啷滚了好几圈,最后停在稀疏的树影下。
听筒里,那低磁温柔的笑又悠然响了声,仿佛就交织在耳边,掺杂在簌簌风声中,有种触手可及的真实感。
“笨蛋。”他这样说。
这句话比那声笑更真实了,彻底失去手机的隔阂。
妹宝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寂静的夜,嘈杂的风,他身侧是一棵根骨苍劲、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微垂的枝叶将灯光遮得更加朦胧昏黄,灰色的水泥地面,一条挺拔玉立的身姿与树影重叠,分不出具体轮廓,而他的人依然如月皎洁。
他一只手拄着黑金色的漂亮手杖,另一只手摊开臂膀。
一袭风来,拂动发丝和衣摆,他下巴微抬,眼睫低垂,像白杨昂扬,与那棵老槐形成鲜明对比,那姿态同样漂亮,漂亮到让人心慌。
影影绰绰的淡薄光斑下,他微偏了头,上扬嘴角,递给她一个静谧而柔和的笑。
妹宝张开唇,有错愕,但更多的是一种属于早秋的,不寒凉也不闷燥的湿意,缓缓蔓延上身。
几步之遥,来不及想太多,就连脚踝的疼也忘了七八分,妹宝向他奔跑而去。
近在咫尺了,又小心控制力度,扑进他怀里。
这种感觉,其实很难形容。
像光腿站在海岸沙滩里,层层浪花连绵撞来,看似猛烈,实则轻缓。辽阔寂夜匍匐海岸线,遥遥无边令人恐慌,而岸上,因血肉骨骼的阻挡,握不住的浪,绽出浪漫花朵,又似挥手可采。
一阵幽凉掠过,来去之间,只有短暂寒颤,而后便是沉进了流沙海浪中的无限柔软。
对梁鹤深而言,除了无法抑止的心动和心软,还有切实落了满怀的温度和重量,加深了这种难以形容的愉悦。
她也是风卷来的一枝花,带来馥郁迷人香的同时,也带来了毛绒绒的触感,乌黑发顶贴在他的脖颈间,痒痒的,哽在喉中的情动未及下咽,怀里的人抬起头来,软软叫一声“世叔”。
——又是白瓷撞壁,叮咚一响。
莹亮如星的眼眸,刹时在他心里铺出迤逦银河。
才不过分开一个小时——纯属是鬼迷心窍了!两人同时暗想。
妹宝笑说:“您怎么回来啦?”
“不是在电话里告诉你了吗?”他抬指,缓缓滑过她的鼻梁。
妹宝愣了下,随即,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暖意:无价之宝,等于,妹宝。
梁鹤深握住她的肩头,将人轻轻往外搡,蹙眉低头看她狼狈的脚底:“腿怎么了?”老远就看见她一瘸一拐,一副老太太蹒跚慢步的模样。
妹宝思索一秒,决定暂时放弃骄傲和坚强,委屈道:“我室友不在宿舍住,她以后都不住,她走了,但把宠物留下了,蜈蚣蜘蛛什么的,我看着起鸡皮疙瘩。今天宿舍还来了好多虫,我翻开书,翻出一只大小强,打开衣柜,衣柜里也有……”
大小强?梁鹤深眼神一顿,一种犹豫又心疼的口吻:“所以……是被蟑螂吓出来的?”
“……”妹宝小嘴往下一压,欲言又止地瞄他。
梁鹤深无奈一笑,捉着她的胳膊又往怀里压:“先回车上,我给你揉揉,等会儿去药店买点跌打损伤的药。”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停车场走,姿势怪异得很,这个时候再来点白雪飘絮,就有种老头老太执手偕老的既视感了。
回到车里,梁鹤深给周凛报了个地址,再把妹宝捉进怀里,脚踝提起来看,一点浮肿,不严重,大概揉着有些痛,她蹙眉龇牙,轻“嘶”一声,梁鹤深放柔掌下动作,面色微沉。
妹宝听到陌生地名,眼往窗外瞅:“我们不回家吗?”
“不回。”梁鹤深动作不停,温声回答,“你不是嫌弃家里离学校太远吗?学校附近正好有公寓,我暑假时就让乔舟去打理了下。”
妹宝抿抿唇,凑过去笑问:“所以,您其实早就有所准备了?”
“未雨绸缪是商人最基本的素养。”梁鹤深莞尔,手里的按揉动作没停,“倒是没想到你决然要住学校,准备公寓只是担心你哪天课业繁重,不想来回奔波临时住一下的。”
妹宝自觉理亏,但转念一想,又说:“可是我没带衣服出来。”
“要回宿舍拿吗?”现在还在学校里面,往左拐就是宿舍楼,往右拐就是学校大门。
“您以为我为何要出来?”妹宝无语摇头,“而且衣柜进了蟑螂,衣服不干净了。”
“那就不要了,我准备了几件,你若不喜欢,就让杨雯再送几件过来。”
“不要了?可是,那些都是我喜欢的衣服。”
“重新买。”
“可是……有的已经买不到了!”
梁鹤深哑然片刻,又给出意见:“那我让你杨雯姐仔仔细细检查,再拿去仔仔
细细清洗消毒?”
妹宝回答:“可是!我还是觉得可怕。”
“……”梁鹤深听了满耳朵的“可是”,顿了下,耐心说,“那请裁缝来,一比一复刻。”
妹宝愣了下,眨眨黑黑浓郁的眼睫,犹豫着问:“那算盗版吗?”
刚说过商人基本素养的老梁同志有种被质疑法律常识的窘迫感,也不知道怎么哄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不算!我再把品牌收购了!”
妹宝瘪瘪嘴,鼻尖忽而一酸,但嘴角又忽而一弯,潮湿的眼眸定格在他的唇瓣,没有迟疑地吻上去,分开后,才说:“世叔,怎么办?我好像离不开您了。”
梁鹤深心软得没有办法,又在她鼻尖上碰了碰,笑说:“怎么?你想过要离开我?”
“没有。”妹宝紧紧抱着他,“我死都不离开您。”
“别说这种字眼!”他前一秒温情脉脉,下一秒就严肃认真,板着脸训她,他训她,却还双标又强势地说,“你死了也别想离开我!”
说完,还掰正她的下巴,摁着她来了个滚烫的深吻。
猝不及防的。
车内,不单有凉风浮动,还有这诡异的响。
妹宝哪里是被他吻住了嘴巴,那完全是被他吻去了脑髓!反射弧绕地球一圈后,终于反应过来,推开他,羞得不行:“梁鹤深!你能不能注意点场合?”
“什么场合?”狗男人下流得堪称坦荡,“周郁都二十六七能当爹的年龄了,周叔能不懂夫妻间的情趣?”
难以想象在春节那会儿,他还貌似纯情老男人,因为她的直白发言而脸红大呼“口无遮拦”,现在,却连装都懒得装了?妹宝尴尬得无言以对。
前面,被迫当狗的周凛用无奈又无辜的眼神表示抗议。
轿车驶离学校,路口拐个弯,梁鹤深叫停,让周凛下车去买了药,再拐个弯,就抵达一处公寓。
二十六楼,平层,只有两室,一间是卧室,一间用作书房,和南苑小榭的别墅相比,简直狭窄得可爱。
让妹宝意外的是,室内装修走了南洋中古风,入户即见橄榄绿半墙,和错落有致的室内绿植交织着,形成一道养眼的风景线,给人一种踏入森林的错觉。
客厅的实木家具和牛皮沙发都有做旧的斑驳质感,满目内敛深沉色调,前面是电影幕布,后面是半壁奶油墙壁,挂着大小不一的装饰性油画,中间还有洋红蔷薇做点缀。
连吊灯和落地灯也是复古格调,散发着温馨而懒洋洋的橙黄暖光。
梁鹤深还在开鞋柜拿拖鞋,妹宝就已经蹬掉脚上这双,光脚进了屋。
“……回来穿鞋!”
妹宝往边一闪,他抓了个空。
梁鹤深:“……腿不疼了?跑那么快!”
妹宝笑一笑,往里走,跪进沙发里,去碰挂在墙壁上的蔷薇,这一碰,笑得更加不行:“世叔,您都那么有钱了,怎么还拿假的糊弄人?”
梁鹤深坐在换鞋凳上,一边换鞋,一边抬眸给她科普:“任何花植都需要阳光,在室内养不活,还招虫。”
听见“虫”字,妹宝想起了棠糖那满桌宠物,立时打了个哆嗦。
梁鹤深瞄她一眼,招招手:“小心着凉,过来把拖鞋穿上,另外密码锁还得录下指纹。”
妹宝不理他,只顾着踩点,就像小狗到了新地方,势必要摸摸这里,嗅嗅那里,给每个角落,都标记成自己的领域。
梁鹤深只好提着拖鞋走过去,亲自伺候少奶奶穿鞋。
踩点完毕,妹宝才乖乖听话,去录了指纹。
公寓没有准备零食水果,只有矿泉水,梁鹤深拿出来,倒进杯子里加热,自己喝一口,妹宝也凑过来喝一口。
天色不早了,学校明早有课,妹宝去衣柜取衣服洗澡。
梁鹤深坐去沙发上,身侧便是整面落地窗,他稍抬手,就能撩开垂地的白纱,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绚彩炫目的城市霓虹,万簇灯火点燃寂夜,目之所及没有完全黑暗的角落,就连心里那片阴影,也随之亮堂许多。
正心神荡漾,耳边一声惊叫,随即有什么玻璃瓷器落地的脆响,梁鹤深吓一激灵,还没来得及站起,妹宝惊慌失措地从浴室奔跑而出,一下扑进他怀里。
浪花撞了礁石,撞出一片银色烟花。
梁鹤深把手掌摁在她的脊背,安抚了下,也咽了下嗓:“怎么了?”
“浴室有虫!”妹宝嗓音湿润。
梁鹤深微微蹙眉,声音温和:“我去看看。”
但妹宝在他怀里没动,只是抱着他,微微有些颤抖。
“别怕。”梁鹤深说,“兴许是看错了,我特意交待过乔舟,消杀工作一定要做细致,他不至于如此疏忽。”
“那虫子无孔不入,他还能是虫子们的对手吗?”
这话,有点古灵精怪那个味道?梁鹤深理性地说:“他不能,但自然有专业人士能。”
妹宝抬眼,湿漉漉的眼睫毛轻眨一下:“我不管,我不敢进去了,您是没见到,宿舍那本书被压得那么紧实,竟然都能钻进去蟑螂!!!”
“……”梁鹤深暗自惭愧,并且有亿点自责。
昨天事出紧急,他找乔舟出谋划策,对方相当给力,立马查到丁映给妹宝申请到了研究生宿舍,原定舍友是文学系的,长得文文静静,性格温温柔柔,乔舟信誓旦旦说那姑娘绝对和妹宝处得来,叫他放一百个心。
“……”服了,这家伙怎么跟了他十年还不能揣摩出他真正的心意?梁鹤深很憋屈,消息发过去:给妹宝换个室友。
乔舟回:OK。
过了会儿,崭新的消息蹦出来,乔舟说,别的宿舍满员了,就剩下一个古生物学的独苗苗,但对方爱好比较小众。
梁鹤深问,怎么个小众法。
乔舟说,那丫头喜欢养蜘蛛,而蜘蛛的食物是蟑螂。
呃,好吧,是挺小众的,而且北城大什么时候包容到如此地步了,竟然允许学生在宿舍养异宠?
不过梁鹤深悠然一笑,计上心头,敲屏幕指挥:你想办法买点饲料蟑螂,明天放进她们宿舍。
乔舟立马发来截图,满屏樱桃蟑螂看得梁鹤深生理不适。
他说:这个吗?但是这个时间了,加急发货都来不及!不过,商家说量大就可协商。
梁鹤深皱眉:多大量算大?
乔舟:十斤。
十斤?十斤樱桃蟑螂!!!虽然梁鹤深不知道蟑螂怎么跟樱桃联系上了,简直让他无法直视樱桃这种水果了,但那毕竟是蟑螂,不是樱桃,他甚至无法想象十斤蟑螂一起出动是种什么盛况。
——拍恐怖片呢?
不免震惊:……,但咬咬牙,回:行。
对面的乔舟也震惊得差点吞下牙刷:确定要这么歹毒?
——毕竟这位全程是看戏加玩笑的态度,而且十斤蟑螂?他怕是要遭蹲进去吧!
梁鹤深看着手机屏幕,几乎不敢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发了个微笑表情包过去。
买十斤,只是为了加急发货,毕竟不可能让乔舟深更半夜出门抓蟑螂,而且野生的和用作饲料的蟑螂不是一个品种,没办法浑水摸鱼,关键是还脏!
梁鹤深不可能知法犯法,也干不出如此缺德之事,总之,他无意引发蟑螂浩劫,所以特意交待,抓几只进宿舍,稍微唬唬妹宝就好。
但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至于现在,他只觉得罪孽深重!罪该万死!罪大恶极!不但把老婆吓得崴了脚,还吓出了心理阴影,但同时又邪门地觉得,怀里被她忽然填满时的感觉实在奇妙,于是转念又想,干脆恶人做到底,再买几只养家里?
“所以,您要不要和我一起洗澡?”怀里人忽然出声,“公寓的浴缸小小的、窄窄的,可以,嘿嘿……”
带笑的声音,软软的调子,柔软发丝落进颈窝,携来一点凉意,她温热的气息仿佛久久抚着耳畔,然而,却似龙卷风过。
梁鹤
深怔住,心里一时黄沙纷飞、兵荒马乱,视线往下,凝固半秒,面上笑意收敛起来,心中那点旖旎荡然无存。
——怎么不想?
梁鹤深抬掌,覆在她的脊背,往下摁了摁,转而蜿蜒攀上蝴蝶骨,干涩的喉咙空咽了下,仿佛咽下一团沉重而带刺的冷空气。
寂静拉长时间,好像过了很久。
其实,不过眨眼间,细微风雨洒进眼睛和嗓音,他说:“妹宝,你怕蟑螂,那你怕不怕别的虫子?”
妹宝在他怀里点头:“当然怕啦!”
她支起身子,挪开些距离,抬手在他眼前比了个拳头:“棠糖养的蜘蛛,有那么大!浑身都是毛!”
梁鹤深笑一嗓子,笑她的浮夸:“哪有那么大蜘蛛!”
“好吧。”妹宝降低了她的夸张程度,拳头变成一个OK,“其实是差不多那么大,但是算上腿,那就真是拳头大小!”
梁鹤深将她的OK收进掌心,垂眸又问:“还有呢?”
“还有蜈蚣!”妹宝拨开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给他比了一截大小,估摸有十厘米,“今天宿舍里就出现了蜈蚣,有那么长!太可……”
话音戛然。
因为她看见面前的眼眸,好似忽而被洒了把流沙,荡起一层暗沉又幽寂的水纹,梁鹤深眼睫湿润、眼尾泛红,可脸色却陡然白了几度,唇瓣抿着,微微颤抖。
“世叔,您怎么了?”妹宝有些不知所措。
梁鹤深喉结一滚,逼着自己挤出一抹笑,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才涩声说:“是啊,蜈蚣那么可怕,但是妹宝,这样可怕的蜈蚣……”
他顿了下,深呼吸后,“有两条……在我身上。”
沉默许久,这次是真的许久。
两相对望间,视线模糊成虚化的光斑,妹宝在浓重的暖色水光里寻找清隽眉眼,却摸到一手滚烫的湿意。
她一下就慌了。
他们之间,其实已经算得上赤/裸坦诚了,身体的任何角落,都已算不得私密,碰也碰过,看也看过,无论是她的疤痕,还是他的残肢,但——总是隔着一层,迷醉或者疯狂,黑暗或者布。
那些丑陋的、残酷的,终究是没见过真的光。
梁鹤深平静地开口:“妹宝,我不想你害怕我。”
妹宝哽咽着摇头:“我不会害怕!世叔,您信我!”
梁鹤深抬手,拂去她的眼泪:“我信你,是我懦弱,还有些不敢面对。”
“不!您、您不懦弱!”妹宝的人和声音都已被这场狂风暴雨打得凌乱,“那我呢?我的伤疤也同样恐怖,您会怕吗?会怕吗?”
“我是男人,我不怕蟑螂,不怕蜘蛛,也不怕蜈蚣,所以,理所当然不怕你的疤痕。”
——他只是觉得心疼。
梁鹤深微微笑,捏捏她的脸颊,轻声哄:“抱歉,把你惹哭了,我懂你的意思……”
妹宝啜泣着,泪流不止。
“好啦,别哭了。”梁鹤深将她推开一点,又擦了一遍那湿漉漉的脸颊,“所以,浴室真的有虫吗?”
妹宝摇摇头。
“那就去洗漱吧,很晚了,你明早还要上课。”他说。
妹宝唇角下压,定定看他。
梁鹤深保持微笑,只是心酸又无奈,静了片刻,他抬指落去她唇角,轻压着往上,拉出一条小弧:“别哭了,拜托啊老婆。”
——已经是恳求的口吻,真心实意不掺杂一点揶揄成分。
这种口吻更让妹宝心疼,她抹掉眼泪,从他腿上离开。
等到耳边流水声哗啦响起,梁鹤深才像是从梦魇中挣脱了,缓出口气,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的斑斓灯光。
半晌,他又后知后觉皱起眉:不是只让乔舟买了蟑螂吗?蜈蚣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妹宝室友还养蜈蚣!?
毫不夸张,梁鹤深几乎惊出一层冷汗来,当即掏手机,破天荒问候了下北城大学的校长。
第57章 第57章抱抱你
洗过澡,妹宝又恢复斗志,变得神清气爽,并且,还思量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计划。
第二天一早,她回宿舍拿书。
计划归计划,真要实践,心里还是慌的,譬如眼下最现实的就是,怕门一开,从天花板上掉下只蟑螂,或者别的什么虫子。
她胆战心惊开门,撞上同样回来拿书的棠糖,两人同时吓一跳。
棠糖拂拂胸口:“你昨晚没在宿舍住吗?”
“……没。”妹宝说,同时在心里擦了把汗,默默祈祷棠糖不会因此嫌弃她胆小,“昨晚,宿舍有蟑螂。”
“啊?多吗?”棠糖面露惊愕,当即放下书,从书桌底下挪出一个泡沫箱子,“不会是我抓的蟑螂跑出来了吧?”
妹宝更加惊愕,甚至不自觉地放大了嗓音:“你不是都封进塑料瓶里了吗?”
“啊!”棠糖点头,说着就打开泡沫盖子往里瞅了眼——数量太多,其实根本瞅不出有没有小可爱越狱,“事发突然,我昨天没捡到那么多塑料瓶,就在泡沫箱子里留放了些,我应该是封好了的……”
妹宝:“……”
棠糖又解释:“昨天宿舍楼脚放了个快递箱子,我看着怪怪的,闻着味道也怪,像是装着樱桃蟑螂,我想着谁恶作剧那么缺德,扔一箱子蟑螂过来,就拿走了。”
妹宝瞪大双眼:“……然后?”
“我其实是要马上拿去处理掉的……”棠糖犹豫一下,又说,“你知道的吧?这饲料蟑螂其实还挺贵的,那一箱子要值好几百了,我就想着,拿点出来再扔?”
“结果,它们跑太快了,就溜了一些出去。”
昨天那架势,那是溜了一些吗?
妹宝后脊麻寒,僵硬又惊恐地盯着她手里的泡沫箱子,话都说不明白了:“你你你,你抓蟑那么多蟑螂干嘛?这几只蜘蛛也吃不完呀!蟑螂多多多、多吓人啊!”
“因为我和朋友开了个异宠超市啦!许多异宠都吃蟑螂的,就跟人要吃饭一样嘛!”
异宠超市?好小众的词汇!
但妹宝转念想到自己的计划,拍拍心口,努力让自己淡定下来,抿抿唇,当即逼出两只酒窝,笑说:“没关系啦!我只是从书里翻出一只,猛一下被吓到了而已!”
“跑书里去了?”棠糖惊讶又自责,“啊,真是不好意思,要么是昨天逃跑了没抓回来的,要么就真是越狱逃了几只出来,总之,哎,都是我的锅!吓到你了吧?”
她说着就走来妹宝这边,抬手取下课本:“我给你一本本翻来检查下,衣柜里有吗?”
妹宝点点头。
“真是不好意思!”棠糖更惭愧了,“我今天下课回来大搞消杀工作。”
“真的没关系啦!我之后也不在宿舍住的。”妹宝因她郑重其事两次道歉,也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我其实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棠糖一边翻书,一边抬头看她,很爽快地说:“只要我能帮上,你尽管开口好啦!”
就这样,计划顺利进行。
开学第一天,妹宝过得繁忙又简单,独苗苗的培养计划大同小异,她和棠糖有很多基础课都撞上了。
也因此,余出许多空隙时间来请教问题。
是的,没错!
妹宝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能够让梁鹤深放下心中芥蒂,他不是说她怕蜈蚣,所以理所当然就会怕他的蜈蚣疤吗?那她就养蜈蚣,向他证明,自己虽然怕蜈蚣,但朝夕相处,也可以喜欢上蜈蚣的……
吧?
棠糖找出许多蜈蚣图片给妹宝看,妹宝起先看着,一脸崎岖难以形容的表情,还直起鸡皮疙瘩,后来看着,就只是抿着唇微蹙眉了,棠糖又找出视频给她,势必要让她在最快的时间免疫。
可真到了晚课结束,棠糖打电话叫店员送货过来时,妹宝还是有些犯怵。
棠糖把几只亚克力盒重叠着递给她:“盒子上都贴了标签,秘鲁白脚是其中最大只的,另外两只给你挑的是薄荷蓝腿和莫桑比亚黑钻,饲养方法大同小异,盒子上也有备注……其实我是不建议你一开始养这种难度和等级的。”
但妹宝执意要入手最大最霸气的品种,而且她信心满满又出手阔绰,棠糖实在无话可说,只能交待:“薄荷蓝腿最难养,你要察觉不对劲,随时call我。”
妹宝点点头,从她手中接过三条大宝贝。
哪怕隔着盒子,妹宝依然感觉蜈蚣的钳腿直接穿透亚克力,爬到了手臂上,不由得毛骨悚然,那只秘鲁白脚在手机上看到,还没有那么恐怖,现实里见到,又粗又壮,几乎比她的一截手臂还长。
“这是饲料,你不是怕蟑螂吗?就先喂面包虫。”棠糖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个塑料小盒,“不过,你适应以后,还是要喂喂蟑螂的,也要让白白、蓝蓝和黑黑多捕猎嘛!不然虫生都没劲了!”
妹宝连连点头-
学校门口,宾利已经等在路边,梁鹤深坐后排,视线往窗外,探测仪一样扫视。
晚课之后,外出觅食的学生很多,沿街都是小商贩,喧闹又拥挤,妹宝的身量在北方绝不打眼,梁鹤深生怕自己看漏,倒
是给她发过定位,但路边停了不少车,其中豪车也不少,色调大多比较低调,于是又担心她找不到。
周凛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梁鹤深一副坐立难安的形容,说:“要不我下去看看?”
梁鹤深低头看腕表,默默算时间:“再等会儿。”
实际上,他坐立难安已经整整一天了,简直跟新手父母送小孩上幼儿园一样,一面担心她和同学相处不好,一面又担心她和同学相处太好,一面担心她在学校食堂吃喝不习惯,一面又担心她被蜀绣班子那群家伙拐去胡吃海喝……总之两个字——复杂!
又过了会儿,人群中终于冒出一道薄薄的影子,妹宝抱着一摞重叠的透明长方盒,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装了什么,腋窝下很艰难地夹了几本书,臂弯里还挂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她往路边望了一圈,很快锁定位置,走过来。
周凛暗自一笑,笑后排某人的杞人忧天。
周凛下车帮妹宝开门,妹宝说谢谢,弯腰往车里钻时,臂弯里的书本掉了一本在地上,其余的被她险险抛回座位,她的座位于是堆满了书、小抱枕还有小毛毯,乱七八糟的。
梁鹤深挪过去一点,给她收拾。
妹宝把手里的盒子也递过去:“世叔,您帮我拿一下。”
梁鹤深接过来,车内光线昏昏沉沉,路边的嘈杂加深了这种混乱的感觉,他没看清盒子里放了什么,只看见有沙土、青草,还有要黑不黑、长梭梭一条不明生物。
“你带了什么回来?”他蹙眉问。
话音刚落,最顶上的不明生物动了下,biubiu爬到盒壁上,现出几十只乳白腿,那长长的触须再一动。
梁鹤深登时把亚克力盒扔得飞起,“咚”声砸到车顶,要不是他腿脚不便,他都得飞出去。
——不至于咋咋呼呼尖叫吧,但那模样肯定是失魂落魄,丢脸至极。
妹宝听见动静大嚷:“世叔您干嘛!您都把白白、蓝蓝和黑黑吓到了。”
“……”什么黑黑白白?这是什么变异物种?这是什么恐怖之夜?那么大的蜈蚣都能把人吃掉了——夸张了,但梁鹤深惊恐又僵硬地挪回自己的座位,像只受惊的仓鼠。
还好那亚克力盒封起来了!妹宝放下书本去捡盒子,又一只只垒好,打亮手机电筒观察蜈蚣的情况,确定无事发生,才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世叔,您不是说自己不怕蜈蚣吗?”
梁鹤深根本就从来就没见过那么大的、活的蜈蚣,他哪知道自己怕不怕!现下想来,他大概只是不怕被梁震秋泡进了酒坛的蜈蚣。
梁鹤深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倒是周凛凑过来,真心实意夸了句:“哟,太太,您这三条蜈蚣霸气啊!”
霸气?这三条大肥虫和这个词有关系吗?梁鹤深嘴角一抽。
妹宝欣喜又得意地笑了笑,她把叠好的亚克力盒放在了座位中间,跟周凛介绍起蜈蚣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聊,把吓呆的某人当空气。
车到公寓楼下,两人下车,妹宝抱着亚克力盒,把书本和塑料袋交给梁鹤深。
梁鹤深打开塑料袋往里一看——密密麻麻一盒子蛆?顿时心凉:“这是什么?”
妹宝:“面包虫。”
梁鹤深悬着心问:“用来做什么的?”
妹宝瞅他一眼:“给蜈蚣吃的。”
悬着的心死了,梁鹤深眉头皱得紧巴巴的:“你要养蜈蚣?”
妹宝点头。
“别胡闹!”
养猫养狗就算了,那些小家伙毕竟可可爱爱,通人性,好调教,可她怀里现在抱着的是什么?蜈蚣!五毒之首的蜈蚣!
梁鹤深板着脸说:“蜈蚣有毒,万一被咬到怎么办?”
“这您就不懂了吧?”妹宝凑近的同时,把怀里的亚克力盒挪开,继而骄傲地仰起脸,笑成月勾的眼睛和凹陷的可爱酒窝戳来他眼底,“这种蜈蚣毒性没那么大的,咬一口死不了!而且,它好好待在盒子里呢,人不去招惹它,它干嘛来咬人?”
梁鹤深就只听到一个“死不了”,脑子乱成浆糊,想也没想,低头吻下去。
妹宝明显愣住。
“……”不是!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满脑子装着这些鬼迷日眼的靡艳情/色?
唇齿分开,梁鹤深掉头就逃,不过很快就被妹宝追上了-
狭小的公寓,住来三条大肥虫和一盒面包虫,公寓仿佛更加狭小了,有种透不过气的憋闷感。
妹宝把蜈蚣暂时安置在餐桌上,劳累一天,她打着哈欠去找洗漱。
梁鹤深坐去餐桌边,盯着那三条蜈蚣,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地垒起来,等垒到108层时,终于坍塌——免疫了。
妹宝洗漱出来,发现他还坐着发呆:“世叔,您不洗漱休息吗?”
梁鹤深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又说:“你先睡。”
“好吧!”妹宝走过来,抱着他的脖子,落下一个吻在他唇上。
嘴唇相碰,触感软软的,却似梆硬的石头砸下,立刻引发风暴,梁鹤深揽住她的腰肢,往怀里带,加深了这个晚安吻。
小姑娘太累了,吻过就溜走,没有丝毫兴致把这个吻发展到别的地方去。
梁鹤深只好去浴室,自己降降火,出来后,看了眼卧室,又看一眼客厅,犹豫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回到客厅,重新坐回餐桌边。
真希望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很难想象这蜈蚣如果越狱了,会引发怎样的灾难,那时候,这房子想必都是不能要了的。
房子是其次,万一把妹宝咬了?
梁鹤深猛地闭眼,又睁开,眼神炯炯盯着三条蜈蚣——要不偷偷喷点杀虫剂进去?不行,太明显!要不让杨雯买只鸡来,借着给妹宝炖汤的理由,把……菜市场的鸡是这些家伙的对手吗?
他揉了揉太阳穴,偌大的集团都没让他如此烦恼过。
好端端的乖巧丫头突然养起了蜈蚣,就不该擅自做主给她换室友,缺德!报应分分钟来了。他这是搬着石头砸了谁的脚?
——反正不是他的,他已经没脚了。
梁鹤深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夜到后来,发誓要紧盯蜈蚣的人还是因为生理上的不可抗力睡着了,大概是因为身边没有可靠的臂膀或者熟悉的味道,妹宝中途也醒了。
卧室门隙开一条窄窄的缝,有客厅里的暖光漫进来。
落地窗外,城市霓虹沉寂下来,夜色浓稠而无边。
妹宝揉揉眼睛,掀开被子下床去。
梁鹤深坐在餐桌边,后脑勺磕在梆硬的椅背上,双手交握搭在腹部,他脸庞呈45度角往上仰,绷紧了下颌和脖颈的线条,喉结自白雪中拔地而起,在暖黄灯光下,尤显得耀眼、性感且张扬,更漂亮的是浓郁而长卷的睫毛,还闪烁着些微金色光芒。
这个睡觉地点和姿势,应该是极不舒服的,但他的呼吸温和而均匀。
妹宝坐去餐桌,小心而缓慢地挪到他面前,抬起手,碰碰他的睫毛,再碰碰他的喉结,最后俯身下去。
柔软的湿气扑来眼底,梁鹤深眼皮轻轻一挤,那阵湿气转而又去到唇边,这次除了湿湿热热的感觉,还多了点软软绵绵的触感,最后,这份触感在喉结上搁浅。
梁鹤深一个激灵,醒了。
眼前,赫然一张虚化的小脸,还没反应过来,长发如瀑悬来脸颊和颈部,一个轻若无物的吻落在了鼻尖。
——这下,人醒了,某些部位也醒了。
妹宝眨眨眼,唇角一弯,笑了,细软手臂抬起来,懒懒绕过他的脖子,直截了当往他怀里落,梁鹤深赶紧抬手接住她——真是……莽撞得让他无比心动。
低头,正经吻过去,缠绵的声音扰乱心思,只剩不可言说的情愫在疯狂滋长、蔓延。
妹宝耸耸嘴巴,声音含糊绵软,表达不满:“怎么睡这里?”
与此同时,梁鹤深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贼手,撩开裙摆往里:“回床上去?”
两句话碰在一起,相视一笑。
梁鹤深早就认清本我,无可辩驳也懒得辩驳,
他就是禽兽,还是饥渴多年的老禽兽,妹宝则更加坦荡,她就是妖精,能把人精血阳魄统统榨干的小妖精。
妹宝从他腿上离开,倚在餐桌边,懒散地“哇哇”打个哈欠,又抬指,虚虚托着他的下巴,一种千娇百媚、居高临下的姿态:“如花似玉的老婆摆在床上,某些人却在椅子上睡着了,唔,此事容后再议吧!”
“……”梁鹤深哭笑不得,他一掌抓住她,一掌撑着桌子起身,顺势就搂她进怀,“原谅我吧,我是担心——”
他把视线挪向餐桌中央,就一眼,陡然色变。
妹宝看他脸色不对,也惊醒几分,飞快看过去。
三条蜈蚣,只剩了两条,不见了那条最大的——秘鲁白脚。
妹宝声音颤抖:“世叔,白白呢?”
梁鹤深:“……”她明明怕得要死,还能称那家伙为“白白”,梁鹤深也是挺佩服的,但眼下,不是那么倒霉吧?
前一秒还心猿意马的人,现在已然心如止水,他抓紧妹宝,目光环伺警觉:“别怕,白白那么大一条,目标很明确的。”
“厨房有扫帚,去帮我把扫帚拿过来。”梁鹤深轻轻推开妹宝,但下一秒又把人拽回来,“你就站在这里,哪也别去,我去找找看。”
话落,脚步刚挪开半步,沙发底下冒出两根褐红色触须,两人同时呼吸一沉。
“世叔,它是不是在那儿?”妹宝指了指。
“我看见了。”梁鹤深深呼一口气,从桌边摸到手杖紧紧握着。
妹宝拽着他的胳膊:“您别一棍子把它敲死了。”
“?”梁鹤深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妹宝犹豫着解释:“9888元,还是拿的友情价,关键是才一晚上就死了,我不好和棠糖交待呀!”
梁鹤深无言以对,她真的很看得起他——不敲死,那怎么办?让他把那家伙捉起来?
他办不到啊!!!不行,男人不能说自己办不到!!!
尽管有着寒毛直竖的悚然,但梁鹤深又不是遇事会胆怯退缩的性格,当即迈开步子要迎上去。
那边大白脚也探出个脑袋,左瞧瞧,右看看,大概是觉得桌边立着的两人毫无威胁,亦或嗅到味道准备归巢?
那密集长腿一抬,欻欻敲得地板乱响,径直往落地窗去,两人松一口气,却不料那家伙忽然掉头,欻欻又往这边蹿来。
耳边,一声尖锐惨叫适时响起,只比蜈蚣的爬行速度更恐怖凶残,还没来得及安慰什么,怀里猛地一沉,妹宝勾着他的脖子,跳了进来。
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梁鹤深往后一踉,半坐半倚在餐桌边缘。
他一只手还握着手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托住她的臀。
那瞬间,两人都愣住。
妹宝低头看他的脸,梁鹤深也抬头看她。
“世、世叔,您……”她呼吸一滞,在意识到自己是以哪种姿势完完全全挂在他身上后,更多的是紧张恐慌而不是欢喜悸动,不由得战战兢兢地问,“您还好吗?”
底下的眼睛迅速漫出一层淡淡的霞绯,潮湿的薄雾跟着浸上来,模糊了一片。
妹宝慌着要从他怀里离开,却被他紧紧箍住了,手杖被毫不留情地丢开,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啪”响,那条秘鲁白脚再次不知所踪,但无人在意。
他两条手臂发力,不准她离开,她离不开。
“别动。”梁鹤深眨下眼,嘴唇轻颤,声音是难以忍耐的沙哑,“……妹宝,别动。”
这个姿势,他可以把呼吸埋进她的颈窝,把自己沉进她漫无边际的香甜中,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洗发水、沐浴露,一点抹在锁骨处的香膏,以及搽脸的护肤品。
沉甸甸的重量第一次,以这样的形式完全压进怀里,妹宝比他想象中轻很多,梁鹤深隐忍着,慢慢把牙齿咬在唇瓣,咬出腥甜滋味和刺痛感觉:“就这样,让我抱抱你。”
“我、我……抱抱你。”
他做梦都在想,他做梦都想这样抱着她,就只是这样……抱着她。
他可以做到,他一直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也可以抱着她,让她的裙摆开出一朵花,可以的,可以的……
妹宝抱住他的头,呼吸迟缓而沉重,因为闷着极重的痛意,怕哽咽出声,会惊扰了怀里破碎的神明……眼泪无声滚落,坠在他的眼尾。
这个时候,除了哭,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脖颈很快被打湿,飘在她颊边的柔软发丝在轻颤——她知道,他也在哭。
妹宝抬起手,像抚摸阿黄小白一样抚摸他毛绒绒的头发,也像他抚摸她那般,小意温柔。
时钟步步慢走,不知走过多少圈,两人情绪归于平静,梁鹤深仰起头,亲吻她的嘴唇。
妹宝笑一笑,指腹从他眼角划过:“世叔,您臂力可真好!”
梁鹤深也笑,毫不矜持地凑来她耳边:“你才发现吗?在床上时,可都是我……”
本以为她会叫停,或者来捂住他的嘴,但妹宝无甚行动,只是目光灼亮地看着他。
梁鹤深心跳加速,腹部猛地烧起一把滚烫的火,情难自抑:“……还困不困?”
妹宝捧着他的脸,目光低垂,那双漆黑眼眸因为湿意,变得像寂夜里的湖泊一般,深而静谧,无波无澜地倒映着皎白月牙和明亮繁星,漫灌一片叫人永远不想苏醒的柔软和安宁。
额边的发丝因为沾了泪,贴在绯红的颊边,她唇瓣嫣红、水润——是被他吻出来的。
梁鹤深只觉得,在这样旖旎的氛围下,在他这样箭在弦上的时刻,她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去浴室吧阿深。”
第58章 第58章草莓吃得饱饱的
温声软调响在耳边,春风一般,她的手拂过他的脸颊。
梁鹤深愣住,不为“去浴室”这种请求,为她叫的那句“阿深”——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
“我不能告诉你说,我会爱你身上的那两条蜈蚣,因为它们象征着你的痛苦,代表你曾熬过怎样孤独晦暗的时光。”
“那时候我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让自己顺理成章来到你身边,所以很抱歉,我来迟了。”
“我妈总是提起苏鸣,你也提过,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知道的。可我现在要告诉你,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爱你,不是因为他。”
“我来,只是因为我爱你梁鹤深这个人。”
“我爱那个骄傲明媚的少年,他曾用稚嫩的肩膀,为我撑起一片理所当然的蓝天,他实现我所有的梦想,回应我所有的要求,他从不质疑我的无知和天真,他永远包容我的莽撞和任性,他那么好,我没
有理由不爱他。”
“我也爱那个义无反顾的男人,他身后有爆炸,有硝烟,有坍塌,有那么多可怕的东西,可他只看到了无辜的生命,他强大、勇敢,就算失去双腿,照样能攀上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没有哪个少女不敬仰这样的英雄。”
“所以阿深,你身上并没有什么可怕的蜈蚣,那是你的勋章,可不管怎么样,它造成了你的残缺,我当然没办法爱你这样的勋章,但我为你骄傲,我永远为你骄傲。”
妹宝不会说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但这番肺腑之言却像凿子,一个字一个字精准无比地敲在他的心口,刺痛,更心动。
梁鹤深突然觉得,要比她多活一天这种承诺,他办不到了,他会溺死在她的温柔乡,他会死在她离开他的下一秒。
——没有办法不臣服、妥协。
两人前后脚进了浴室。
灯光呈冷白调,格外亮堂,妹宝去放热水,梁鹤深坐在椅子上脱裤子、脱假肢,她调好温度,便转头回来看他。
隔着逐渐弥漫的白雾,她看他自然又麻利地脱掉假肢,就像脱长筒靴那样,他把两条假肢整理好,放在尽量远离浴缸的地方,一条是智能仿生假肢,一条是他临时用的普通假肢,都可以防水,但也没有那么防水。
妹宝走过去,把假肢抱去更远的地方。
再回来,白雾更加浓稠,酝酿着潮湿和热浪,梁鹤深端坐在云雾缭绕的仙境中,两条残肢都已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强烈的灯光下,但其实……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他手掌挪去残端揉了揉,倒不是疼,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妹宝回到浴缸边,蹲到他面前,彼此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有眼神交汇。
梁鹤深拉过妹宝的手,轻轻放在右边残端上,她本能地瑟缩,但有他固定,又无法逃脱。
柔软、圆润、有些凉,手心划过那道狰狞的蜈蚣疤,有很明显的触感。
妹宝第一次被他带着摸到这里来时,只知道这里有着一条跌宕起伏的缝合线,现在,她终于看到了它具体的模样。
左边小腿截断处则处理得更好,只比肉色稍深一点的缝合线,基本没有给人带来不适感。
——所以并不恐怖,只是让人心疼欲死,而已。
眼泪再次滚落,完全不受控制,梁鹤深落下指腹,划过她的眼尾,笑说:“你要这样哭哭啼啼的,我就不给你看了啊。”
妹宝赶紧抹掉眼泪,但声音依然沙哑哽咽:“哪里恐怖了?还不如白白恐怖!”
梁鹤深又是一笑,指节一弯,轻敲她光洁的额头,垂眸说:“还敢提你的白白,它现在不知道在哪儿藏着呢!今晚别想睡觉了。”
“那就不睡了。”妹宝站起身,本想坐去他腿上,但现在……莞尔一笑,还是弯腰下去,解他衣扣,边解边调侃,“今晚把你吃抹干净!彻底榨干好了!”
“好啊,我很期待你的表现。”梁鹤深一副乐于享受,由她发挥的模样。
妹宝穿着裙子,裙摆很短,露出半截大腿,白得晃眼,她给他解扣子,他也不得消停,便自作主张开始某些前奏。
惹她呼吸加速,终究忍不住嘤咛一声,白皙脸颊很快浮上晕醉的酡红,又因为热腾腾的雾气,更显甜美迷人,像极了清晨时徐徐铺开的朝霞,还笼着一层薄薄的云。
妹宝根本站不稳,最终还是坐去他的左腿,梁鹤深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
“……世叔。”她在他耳边低吟一声。
“怎么不叫阿深了?”梁鹤深放缓了速度,却更加温柔、缠绵,“我喜欢听你叫我阿深。”
他侧着脸吻她,这个吻急促而凶猛,似乎带有很强的目的性,两只手掌不动声色挪至腰间,撩拨得她意乱情迷,以至于热吻褪去、缓缓将她推开时,妹宝还云里雾里的没察觉到任何突兀和怪异之处。
“转过身去。”他声色蛊惑。
妹宝这才清醒:“我帮您啊!”
梁鹤深脸色沉郁:“我是个男人。”
“……”这和他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她还能不知道他是个男人?妹宝一脸莫名其妙。
“乖啦,转过身去。”他又说。
妹宝特别受不了他这样讲话,尽管不甘又不满,但也只能乖巧听话,心里也想着,不要跟他计较,他能做出如此让步,已经很难得了,任何事都要循序渐进,再者说……
再者说还没说完,身后噗通一声响,打断了妹宝的思绪,她回头,便又是一张灿烂笑颜,故作色眯眯的样子靠近:“那我来咯,世叔~”
梁鹤深看她那俏皮又做作的形容,两眼一黑,又好想笑,又好想亲,当然最想的还是……
“别这样,你会后悔的。”他友好地提醒她。
“我为什么要后悔?”妹宝飞快脱掉裙子,“噗通”踩进水里,小鱼一样朝他扑腾过去。
临近了,隔着缥缈梦幻的雾气,从他的脸庞看到胸膛,再低下头,看他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视线最后停留在……漂亮的笑眼眯薄,“啧啧”两声。
梁鹤深实在受不了她这样色欲熏心的注视,拽她入怀:“别做得好像从未见过似的。”
“地点不同,体验感自然不同。”妹宝一本正经地回答。
“什么体验感?”梁鹤深明知故问,抓着她的手摁下去,“是我哪一次让你不满意了吗?还是……”
妹宝拿嘴把他的话堵住,情动得自然而然。
满池热水迅速升温,两人像温水里熬煮的青蛙,心甘情愿又认命地沉溺于此,完全陌生的地带,缓缓浮散的香气,迷蒙虚幻的白雾,周遭种种,无不刺激肾上腺素飙升。
烟雾缭绕,又潮起潮落,水面荡起波纹,时而又炸亮一片水花,感觉来得透彻、轻盈,却又汹涌、滚烫。
池水成沸汤,两人双双搅进汤底,缠绵、浓稠,欲生欲死-
半夜欢愉的结果,是妹宝第二天上课迟了个大到,正巧是一节大课,衬衫遮不住脖颈上所有的痕迹,她跌跌撞撞从前门闯入,被迫迎来数百只眼睛的洗礼。
梁鹤深这边也不得消停,送走妹宝后,他和周凛满屋找蜈蚣,折腾近两个小时,才把白白从沙发抱枕后面揪出来。
昨夜,情到浓处,趁着妹宝眼神连带呼吸心跳都涣散、大脑也停止思考时,狗男人游刃有余地停下动作,抚着吻着、哄着骗着让她答应把蜈蚣送走,送到哪去都不重要了,反正确保不死,重要的是,在那种关键时刻停下来,妹宝恨不得在他的肩头啃一口。
自此,蜈蚣事件告一段落。
北城进入冬天,天气愈发冷冽,妹宝的日子却热气腾腾,每天忙得头顶冒烟。
梁鹤深的生活也步入正轨,虽然工作同样繁忙,但他每天都坚持来接妹宝下课,她说过让他不要来,口头上是心疼他劳累一天,想让他多歇歇,实际是公寓离学校不过几百米,她走路回去比坐车回去还快——还能买路边摊吃。
妹宝觊觎沿路香喷喷的烧烤摊位很久了,眼看已是呵气成雾的天,她却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满足口腹之欲。
两人周末就回南苑小榭,梁鹤深为了和宝贝老婆贴贴无论如何都能挤出时间来,但妹宝挤不出来,她没有真正的休息日,田俊杰的蜀绣工作室已经万事俱备,妹宝掏空小金库,猝不及防地成了大股东。
除了日常学业,她还要操心工作室,兼顾蜀绣项目,妹宝没有把刺绣带回家里,梁鹤深只知道她分到一位重量级人物——武则天,和秦淮远、秦槐云一组去完成。
所以哪怕是周末,妹宝也只在早晨迷迷糊糊时,肯和梁鹤深腻歪一会儿,完事后毫不拖泥带水地提裤跑路,大有渣女作风。
下午茶时间,梁鹤深端着果盘去找她。
妹宝抬眸看他一眼,抬指在唇边压了压,示意他:勿打扰。
梁鹤深无奈笑着摇头,默不作声走到她身边。
妹
宝一直和蜀绣班子连着微信群聊,对话内容从什么乱针晕针针,到什么视频科普直播……电脑屏幕里,是工作室新出炉的官网首页。
梁鹤深一眼扫去,首页四个大字“宝俊云苗”,真是简单粗暴得没有办法,生怕别人不知道背后四位创始人似的,此外,整体风格复古华丽,极具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审美,倒也不难看。
妹宝一边翻网页,一边专心致志做笔记,似还要查漏补缺,填补些新内容进去。
可梁鹤深对这个官网的第一印象便是,内容过于冗杂。
——犯了新手的通病,恨不得把自己的才能全部展示出来。
电话对面七嘴八舌的,有熟悉的声音不间断地响起。
秦淮远:“拍科普视频我没意见,摄影和后期都有朋友可以帮忙,但做直播宣传,这个似乎有些急功近利了,不符合工作室定位,而且很考验应变能力,一旦出错,就成黑历史。”
秦槐云:“同感,要不就听老师的,先老老实实走科普路线,积攒粉丝,把官网盘活。”
田俊杰:“这得耗费多少时间精力进去?而且科普就能盘活官网?再说,谁会对蜀绣历史,还有我们的创作过程感兴趣?”
妹宝适时插嘴:“我!我挺感兴趣的!”
这可爱的小捧哏,世界上就没她不感兴趣的,梁鹤深垂眸看她,微微一笑,叉了草莓递去她嘴边,妹宝咬一口,一口又咬不尽,便咬出唇瓣上一块嫣红水渍,以及留在半截草莓上的牙齿印。
梁鹤深把剩下的半截放进自己嘴里,又叉了一枚新的递过去。
妹宝又来咬。
草莓堵上了嘴巴,妹宝没机会说话了。
这个时候电话里又有声音传过来,是钱苗苗:“能整合一下吗?把文化内涵整合进作品的诞生过程,贴合定位,出高级而富有艺术性的图片和视频,放进官网的同时找高端广告位投放。直播固然可以引流,但引来的并不是目标客户,反而拉低层次。”
“姑奶奶,你说得好轻松的样子!”田俊杰叹口气,“你知道高端广告位多贵吗?”
秦淮远:“我觉得苗苗说得对,俊杰,你有些焦虑了,工作室要往高端发展,前期投入必然不少,有亏损也很正常,至于高端广告位,我去谈。”
秦槐云犹豫着开口:“师兄,你不是不愿意动用秦家的权利吗?”
对面刹时无声。
妹宝肘撑书桌,托着腮,仰脖儿看梁鹤深,眨了眨眼。
梁鹤深放下水果叉子,擅自做主帮她退出了会议电话。
妹宝淡定地瞥一眼,很是纵容地笑了笑:“世叔,您听见了吧!工作室要往高端发展,前期投入必然不少,您想要投资我们吗?”
话落,她抛了个俏皮的媚眼过来,梁鹤深眉眼带笑,从她脸庞收回视线,盯着电脑屏幕沉吟一声。
妹宝起身,双手一摊,背脊一弯,恭敬地给他让座:“梁总,您请坐!”
“干嘛?”梁鹤深瞄她一眼,懒洋洋地说,“明摆着要亏掉底裤的项目,我可不会投资。”
妹宝绕过椅子,绕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下,又是揉肩又是捶背,温热的气息荡来耳畔,声音清甜中满含奉承意味:“所以啊,就需要您这位大拿帮我掌舵呀!我可是大股东呢,为了工作室,我把小金库都掏光了。”
大股东?小金库?掏光了?梁鹤深微一蹙眉。
“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血本无归吧,那可是我攒了十八年的压岁钱啊!”妹宝把下巴搁在他肩头,一阵阵的馥郁花香近在咫尺,“世叔~”
这个调调打着旋飘落耳朵,蒲公英一样,圆圆一朵,又软软的,好像直接穿透了血肉之躯,抚了抚心尖儿。
梁鹤深暗自把这两个字替换了下,心想,若是她真改口那样唤他,别说什么投资掌舵,他去死一死好像也无妨。
“你倒是一点儿不介意动用我这个人脉?”他受不了她这样撒娇,笑了声,恍惚又想起高考前,捐楼那档子事儿。
视线相对,妹宝明察秋毫的眼神,急匆匆伸手过来捂住他的嘴:“不准提那件事!”
“……算我求您。”
梁鹤深笑得更大声了。
笑归笑,闹归闹,不至于真舍得瞧她亏掉底裤,奔忙到头一副哭哭啼啼的委屈模样,到底说回正事儿。
梁鹤深滑动鼠标,先把官网拉通看过一遍,笑容缓慢收敛后,那份与生俱来的清隽慵懒也敛去几分,冷灰调的羊绒针织衬出他的矜贵沉稳,也衬出他那久经商战而刻入骨髓的严肃冷峻,平白生出叫人望而生畏的气焰。
他划拉两下鼠标,又敲敲键盘,几下调出自己的邮箱登录:“你们既要走高端路线,现在这个名字肯定不行,哪怕拿拼音重组成一串谁也看不懂的词,越是悬虚越好,当然,我在这方面也不专业,我把官网地址发给一位品牌设计师,让他帮你们把关。”
“另外……”梁鹤深发出了邮件,侧眸看一眼妹宝,她跟个受训学生一样板板正正地杵在他身边,让他觉得十分怪异,几乎哪哪都不是滋味,“阮老板,你有在听吗?”
妹宝当即不爽:“我当然在听!您不就是嫌弃我们取名土老帽,要把网站发给专业设计师,让人家帮忙修改吗?”
有添油加醋,但不过分。梁鹤深淡淡地“嗯”了声,正要继续说下去,又停住,伸手揽过身边的腰肢,把妹宝带到自己腿上,被实实的重量压着了——好了,这下终于舒坦了。
妹宝懵懵的,又听他继续说:“你那位钱师姐说得挺对的,很有想法一人,但高端广告位不是你们现阶段要考虑的事,我不知道工作室未来要主营什么,是要深耕艺术板块,把蜀绣变成艺术品摆进橱窗,还是想让它走进高端商场,出现在服装、箱包亦或饰品上……”
“当然是后者!”
“那明星私服你听说过吗?”
妹宝点点头:“就是明星私下穿的衣服咯!”
梁鹤深笑了笑:“眼下就有一位,她的市场影响力不容小觑。”
“你们可以找个咖位中等偏上的小众服装设计师,以工作室名义谈合作,为明星独家定制私服,添加蜀绣元素,顶流明星自带舆论,再暗中引导话题,先试市场反应,反应好,后续的一切就通了,我手底正好有高端服装品牌,男装女装都有,你们若看得起,届时带上作品去谈合作,市场反馈就是杀手锏。”
妹宝懂他的意思,只是皱眉犹豫:“宁悦姐会答应吗?”
“我只给你提供方案,至于你们工作室要如何去争取,就与我无关了。”梁鹤深毫不留情地叉掉官网界面,耸了耸肩。
妹宝:“……”说他铁石心肠吧,他句句醍醐灌顶,说他雪中送炭吧,他上下嘴皮轻松一碰,就抛下枚非常具体的烫手煤球。
梁鹤深揉揉她的腰肢,笑说:“好啦,我的建议也给到了,夫妻之间谈咨询费稍显刻薄疏远,但我还是想讨个好处回来。”
妹宝盯着他,一副很懂的样子,翘起嘴巴就准备亲上去。
梁鹤深撇开脸,虎口钳着她的下巴挪开:“你想什么呢?我发誓此时此刻我纯洁得很!”
妹宝若有所思地扫视他:“好吧,那去床上吗?”
“……”梁鹤深顿时笑得不行,“都说我现在纯洁得很了,你怎么还得寸进尺啊?不信你摸摸看。”他拉着她的手往下。
妹宝轻轻捏了捏,果然……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不开心:“好吧,那您想要什么好处?”
梁鹤深说:“约个你的档期,下周五我恩师寿辰,有个晚宴要你作为梁太太,陪我出席,能滕出时间吗?”
“周五,晚宴?”还有,梁太太?妹宝羞答答地笑了笑,面上喜色不屑遮掩,拳头揉起锤了下他的肩膀,一副肉麻兮兮“你说话好讨厌~”的模样,爽快说,“那当然好啦!说什么约档期呀真是的~”
话落,她翻身离开他的腿,眼珠一转,已经开始思考晚宴需要的衣服和首饰了。
“那我是不是要先去做个指甲?”妹宝想起冷和雨的话来,“我要穿晚礼服吗?我穿长裙好看还是短裙好看,我最近好像胖了,冬天总要胖一些的……”
她拎起裤腿,低头观察自己的小腿肚。
梁鹤深重新把她拽回怀里,大手去她腿边,把裤脚拉好:“只是老人家的寿宴,私人场合,不必讲究那些花里胡哨的,再说这么冷的天,穿什么晚礼服?
穿羽绒服就好。“感冒了他可舍不得。
妹宝绵长地“嗯”了声,尾音落得迟疑,似在考虑,身体不自觉地往后挪,往温暖的胸膛靠近:“我觉得还是要郑重准备一下的,不是您的恩师吗?我还是第一次拜访他老人家呢!”
明天便是周一,课业繁忙没时间准备这些,思及此,妹宝打算去衣帽间搜罗一番,却发现背后某人的胳膊已经紧紧绕在了腰间,某个家伙硬梆梆地硌着她的屁股,刹时所有思绪中断,她回眸:“……世叔,现在您还纯洁吗?”
“明知故问!”梁鹤深掐一把她的腰,说得坦荡,笑得也坦荡,“你这么动来动去,我再纯洁,那我还是个男人吗?”
“……”这人近来怎么总怀疑自己是不是男人?妹宝大惑不解。
“怎么样?要不要……”梁鹤深凑过来亲吻她,从脖子到下巴,再到嘴唇,“表现优异的话,我可以考虑给工作室开个后门……”
妹宝嘚瑟地笑了下:“那我亏大了!”
“那你要不要嘛?”梁鹤深眼眸深沉,声色低哑,开始放蛊——用眼神和不可言说的手段。
妹宝在他怀里挣扎,忍笑道:“不要!”
“确定?”
“唔……嗯,世叔~”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
一顿下午茶,两人把草莓吃得饱饱的。
第59章 第59章就是他的
信了梁鹤深的邪,妹宝晚宴真穿了羽绒服。
刚下车,就碰上了他的同窗携其家眷,人家太太虽然也穿大衣,但大衣里面却是再优雅不过的礼裙,华丽贵气的宝石装饰着洁白的天鹅颈,即使在昏朦光线下,也依然耀眼。
而她,羽绒服里是毛衣,毛衣里面是保暖衣,保暖衣里面,是那枚大一码的婚戒。
妹宝有些emo……
对方先生脚步快而稳健,携夫人两步走来,短短几句寒暄问好,末了,自然而然介绍起身边女人。
“我的女伴,Lila。”话落,他又看向Lila,“Lila,这就是我常与你提到的,那位鼎鼎有名的青年才俊梁先生。”
“梁先生好,久仰大名。”Lila笑说。
“您好。”梁鹤深伸出手。
对方意会,交握而来,触碰半秒即分开,很有分寸感。
“我的太太,阮妹宝。”跟走流程似的,梁鹤深介绍了妹宝,也不甘示弱地揶揄道,“齐师兄,大我两届,北城当年的理科状元,顾教授最喜欢的学生。”
妹宝在来的路上才知道,今日寿宴主角姓顾,同时也是北城建筑学院院长。她回应一个笑容,跟着梁鹤深的节奏,奉承说:“齐师兄好厉害!”
齐先生笑道:“别听鹤深乱讲,我哪有他受宠!”
梁鹤深只是垂眸一笑。
Lila娉婷而立,半个身子贴着齐先生,眼神款款打量妹宝,递来一个十足客套的微笑:“梁太太很漂亮,梁先生是有福之人。”
梁鹤深微微笑,不置可否。
人家那么会夸,两人都不做表示显得不礼貌,妹宝于是说:“齐太太也好漂亮,齐先生也是有福之人。”
此话一落,对面两人愣了下,稍显尴尬。
——倒不是为妹宝复读机般笨拙的台词。
梁鹤深暗地握了握她的手,低下头,语气温和:“叫Lila就好。”
妹宝后知后觉到称呼不妥。
齐先生伸手拍了拍梁鹤深的肩膀,笑着调侃:“结婚啦?从前还真当你看破红尘、清心寡欲呢,不过你可不够意思了啊,我都没收到喜帖!”
梁鹤深笑说:“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婚宴便没有大张旗鼓。”
齐先生从上到下,毫无顾忌地打量他:“现在状态蛮好的嘛!婚宴便罢,喜糖还是要补上的!”
梁鹤深许下承诺:“一定。”
两人就这么打哈哈把刚才的尴尬糊弄过去了。
晚宴办在山间的私人庄园,主屋在高坡上,风格不是豪华那款,是古拙又朴实的田园风格,有农家小院的感觉。
宴会中心在主屋,轿车无法直达,梁鹤深牵着妹宝,与齐先生Lila同行,到了梯级处,渐渐拉开距离,两人先告辞了,剩他俩蹒跚慢步。
四下无人,妹宝便直接问了:“Lila不是齐先生的太太吗?”
梁鹤深很诚实地说:“不是,至少现在不是。”
“这个圈子就是如此,有些身份无法界定,所以人家怎么介绍,你就怎么称呼,真要是太太,就会像我这样,直截了当说出来。”
他语气中不乏自豪感。
妹宝于是踮起脚尖,抬手勾下他的脖子,送去一个亲吻到他唇瓣。
梁鹤深顿时心花怒放,要训斥,但语气纵容:“都让你别在梯级上做这种事,摔倒了怎么办?”
妹宝耸耸嘴巴,一脸死不悔改的傲娇表情:“那您还我好啦!”
梁鹤深于是揽她入怀,低下头,不依不饶还她一个吻——跟谁怕了她似的。
“我跟别人介绍,说你是我太太,你会介意吗?”
“我为什么会介意?”妹宝很奇怪地望着他,笑容纯粹又敞亮,“我不就是您的太太吗?要说介意,那也是介意您跟别人说我不是您的太太!”
“是啊!”梁鹤深忐忑不安的一颗心,被这份敞亮填得满满当当,声音温沉落下,“你就是我的太太。”
就是他的——哪怕没有法律保护这份关系,也不会有任何人能把她抢走。
阶梯攀到顶,顾教授带着妻子迎过来,妹宝跟着梁鹤深称呼两人为顾老师和师娘。
顾教授一看便是成功人士,有着学士的儒雅,也有商人的精明,师娘两鬓已白,岁月雕刻出脸颊皱纹,她不屑做任何遮掩,反而从容洒脱,风韵犹存。
两人都很和蔼可亲。
庄园建在山野,主屋外是一片辽阔草地,这个时候,抬眼可见满天繁星,于是,草坪上摆了自助餐台和烧烤架,方便大家一边吃喝一边赏景,中央燃着篝火,两大堆,一堆圈着顾教授的亲友学生,一堆圈着家眷,火光升腾着,倒不算太冷。
也有宾客带了孩子,草坪更加热闹,孩子们手举烟花棒,欢天喜地、自由自在地奔跑。
草地有着天然的起伏,室外气温也偏低,顾教授便领着梁鹤深往主屋走,师娘则带妹宝去篝火旁就座。
确实如梁鹤深所言,宴会是私人场,没有人刻意讲究穿着,但问题的关键是,能让他如此看重的恩师,能是什么等闲之辈吗?
来宾非富即贵,打扮自然庄重贵气,妹宝坐进家眷那圈,围脖上绒绒的雪白毛领裹着中央粉扑扑的脸蛋,眼眸又在火焰映照下熠亮生辉,看着是格格不入的温暖。
家眷这圈也不知道有哪些是有名正言顺身份的人,大家笑逐颜开,却并不打算深入交流,也就浮于表面的攀谈,聊美甲,聊珠宝……
带了孩子的,想是有正式地位的太太们,便不屑与那些临时女伴为伍,自成一派地聊孩子,聊教育……
妹宝正好卡在中间,左右都是她不熟悉的领域,一时有些局促。
对面坐着Lila,是她唯一认识的人,对方很会察言观色,也会活络气氛,端起红酒举了举,妹宝便融进了美甲珠宝这一派,但唯一可聊的,只有冷和雨给她带来的经历 ,但因为足够上档次,也就引人啧啧称赞。
这样的话题,聊起来热闹,但也浮华,充斥着炫耀攀比,容易让人烦闷厌倦,妹宝借口去吃糕点,离席了。
吃过糕点填了些肚子,候在餐台的侍应生问她需不需要一杯酒暖暖身子,妹宝于是又守着他调了杯酒,橙子色,果味,甜甜的,喝起来像汽水,很好喝。
妹宝喝完,又要了一杯。
另一边,顾教授夫妇又迎来一队宾客,几人一番寒暄后,照例是要兵分两路。
丁映虽然深耕蜀绣传统艺术,但性格其实跳脱,看见草地上的篝火堆便来了兴致:“都是眼熟人呢,阿远陪我去篝火堆玩会儿吗?”
“我都多大岁数了,而且这多冷的天呀!我……”秦淮远正要拒绝,目光往草坪一扫,话音戛然。
明明人多纷扰,他却一眼瞧见端着果汁守在烧烤摊前,暖融融的小姑娘,一时甚至没去想她怎么也来了顾教授的生辰宴。
丁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妩媚一笑:“完咯,某些人拜师学艺全凭走后门要藏不住咯!”
秦淮远挠挠头:“婶婶你别冤枉我了。”
“去吧!”丁映大度地让出了去篝火堆的机会,“我过去了,肯定惹妹宝不自在,我一把年龄了还是进屋子里呆着去吧!”
秦淮远:“……”-
烧烤架可以自助,也有厨师服务,妹宝对自己的厨艺不抱期待,于是守在厨师跟前,一边往主屋勘察梁鹤深的动向,一边做贼心虚同一群小孩抢串,终于轮到她了,她特意嘱咐厨师多放辣椒,腾腾的孜然烤肉香刺激味蕾,引她连连吞咽口水。
厨师把烤好的串拿牛皮纸包裹好,递到一半,被突如其来的一只大手拦截。
妹宝都来不及看来者何人,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秦淮远忍不住笑:“干嘛呀!我是看你急吼吼的样子,怕你烫着嘴,又不跟你抢,苦着脸干嘛?”
他低头轻轻吹了口气,再把烤串递去她嘴边。
妹宝顺势就咬一口下来,先压了压口水,然后“哇”了声,双目圆瞪、面露惊喜:“绝世美味!”她对着厨师比了个大拇指。
对方愉悦一笑。
妹宝看向秦淮远:“师兄,怎么是你啊?”
“你还可以更浮夸一点。”秦淮远笑她,话虽这样说,到底还是跟她解释,“我跟我小叔婶婶一起来的,顾教授是我小叔的老师,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小时候还在顾老师这儿住过一段时间呢!”
“还有这种渊源呢!”妹宝本就厌烦了篝火堆那边的话题,此时自然就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另外也还有一件事,要同你坦白。”
“什么事?”
“丁映教授其实是我的婶婶,我小叔的妻子。”
妹宝果然震惊,嚼食烤肉的动作都顿了下:“啥?”
“她就在主屋,要去打个招呼吗?”
“不要不要不要!”妹宝三连否定,一副狗怂学生的模样,“千万别告诉丁老师,我知道她来了!主屋我坚决不进去了!”
秦淮远无奈一笑:“那你一直待外面,不冷?”
“还好!”妹宝穿得厚实,喝了酒,又吃了烤肉,确实没觉得多冷。
但秦淮远还是解开衣扣,脱下大衣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动作充满暧昧,但在妹宝眼里,这种行为与兄长对她的宠爱无异,只是师兄对师妹的关爱而已,她坦然受了,仰起头,回应一个甜甜的笑容,说谢谢师兄。
秦淮远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主屋二楼的客厅,正对这片草场,视野极好,这一幕恰好落进梁鹤深眼中。
握杖的手紧了紧,而另一只手,腕骨一晃,酒杯轻摇。
透明杯壁挂上一抹低沉的红,他垂下眸,目光沉静地去看-
秦戎征携妻入席,一眼便瞧见落地窗边立着的男人,质感黑大衣配笔直的黑西裤,一身沉稳得体的体制风,被他穿出了清冷随性的艺术腔调。
梁鹤深有意无意地将半截身子掩在冷灰窗帘后,长睫下垂,手中的红酒杯悠闲地摇啊摇,玻璃窗倒映出半壁轮廓,又将其虚构在觥筹交错的斑斓灯光中,使之变得晦暗不明。
那矜贵温沉的眉眼不带笑时,就会显得冷峻、森寒。
梁鹤深出事后,别说秦戎征这位死对头,就连顾教授也没了他的消息,圈子只当他是要隐退了,更有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侧着耳,就等梁家报丧。
届时股市大乱,自有手段高明诡诈之人,浑水摸鱼去梁家的盘子里分一杯羹。
可是很快,梁鹤深卷土重来,依然是叱咤风云、顶天立地的人物。
顾教授知道两人之间有隔阂,便不把秦戎征往那边引,却不料他端了杯酒,径直走了过去——多大梁子放不下?人死不能复生,梁鹤深自己也去阎王殿走了一遭,难不成还要把这罪生生插在他头顶一辈子么?
秦戎征端杯递过去,轻轻一碰。
耳边“叮”响一声,梁鹤深回眸,听他笑说:“许久未见,身体可好?”
“远不及你,好手好脚的。”梁鹤深收回视线,冷声冷调地答。
是实话,但这人讲实话总是不怎么中听,秦戎征又是一笑:“你总不至于要记我一辈子的仇吧?那病秧子要去阎王殿报到,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来了都拦不住,还能怨上了我?你出事时,我可是吓惨了,就怕你去了地府还记着我一笔。”
秦家到这一脉,因为做房地产一跃而上富豪榜,秦戎征和梁鹤深差不离的年龄,和他同父异母的大哥差着近二十岁,身份自然隐晦。
如今上位,一是因为他大哥无了,至于怎么无的,秦家自己都无所谓,梁鹤深就更不关心,二是秦家那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无意权欲之争,与其与这种逆水行舟的匪徒厮杀,不如做个大义,拱手相让。
梁鹤深不介意姚宁悦的身份,不介意乔舟的身份,自然不会介意秦戎征的身份,当初他还见不得光时,两人便是同窗,旗鼓相当、又意气相投,关系不错,梁鹤深留学斯坦福,两人又在异国他乡重逢。
可后来……姚宁悦永失所爱,有他秦戎征一份功绩。
基于此,梁鹤深不可能给他什么好脸色。
听他这么吊儿郎当、嚣张跋扈的论调,更是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转身要走,却被秦戎征一把拽住。
“行了阿深,今日咱们把话讲开,姚家已经被你逼去了国外,程家这一脉就一个程奚音,程老爷子早就不问世事了,周郁那小子什么都指望不上。你单枪匹马那么多年,如今要对付穆冷二位,那两家是不起眼,可如今大环境紧促,外面虎视眈眈,里面鱼龙混杂,你腹背受敌可不容易脱身,你需要我。”
梁鹤深睨他一眼,轻轻叹口气,似乎很无语。
两人这么僵持着,顾老瞧了,要过来解围,被丁映拦住了,换她过来,婀娜娉婷往秦戎征身上一贴,抬手勾着他的胳膊轻轻拍了下,低声耳语:“阿征,这在顾老师寿辰呢,别闹出不愉快。”
秦戎征垂眸看她一眼,收起冷肃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地温柔一笑,应了。
丁映于是站直,伸出手去,大大方方做个自我介绍:“丁映,算起来,我也是顾老师的同事,从事蜀绣教育工作,也是……”
“是我的太太。”秦戎征把她的手揣进掌心,笑说,“阿映不喜欢张罗,所以我们就没办婚礼。”
这一介绍,倒让梁鹤深猝不及防地噎了下。
丁映?该不是妹宝那个丁映老师的丁映吧?当初让乔舟去查,结果没查出什么子丑寅卯,梁鹤深只当一个大学老师本分老实,无毒无害,如今……只怕是她的资料早就被某人保护起来了。
顾忌妹宝,便不好再冷脸,梁鹤深伸出手,客气地碰了碰:“梁鹤深,没什么虚名,丁老师叫我阿深便是。”
“不是,我说梁鹤深,你这态度变得有点微妙啊!”秦戎征皱眉,立刻警觉起来。
梁鹤深:“……”
秦戎征不依不饶:“你什么意思,什么情况?”
梁鹤深暗自擦汗,感叹这暴徒怎么乱吃飞醋,本没想理会,目光往窗外一扫,秦淮远和妹宝有说有笑,正并肩向着视线盲区去,他一急,口不择言地说:“你乱吃什么醋?我跟你们秦家人不一样,不可能觊觎别人的妻子。”
“……”秦家那位故去的大哥,在圈内以强取豪夺出了名,眼前这位也不遑多让,丁映也曾有过一段不算美好的婚姻,为此,秦戎征还费了些功夫,才把她的过往经历隐去。
所以,这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直戳肺腑,真是狗嘴巴吐不出象牙,这比吃醋还让人恶心!秦戎征当即吹胡子瞪眼,抡起了衣袖,“……梁鹤深!”
丁映赶紧把他拦住了,秦戎征毫不顾忌他颜面地大声嚷:“要不是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可怜兮兮不堪一击的,老子这拳头就砸……”
“哎呀,行啦,听话点吧!”丁映往他嘴里塞进一大块蛋糕,把话堵上了。
站在梁鹤深的角度,其实没有指桑骂槐的成分,但也心知这话说得不妥当,于是乜他一眼,不说话了。
这边消停下来,丁映顺着梁鹤深的视线往草坪看,抿了口红酒,笑盈盈地跟秦戎征说:“阿征你瞧,阿远和那丫头般配吧?”
秦戎征眯眼去瞅,还没看见秦淮远在哪儿呢,就听梁鹤深冷冷开口:“谁和谁般配?”
丁映笑说:“阿征的侄儿,和我今年新收的一位学生,可招人喜欢了!那儿呢!”她抬起纤细手指,往落地窗上一点,正对那双“亲密无间”的身影。
秦戎征这次瞧见了,以为梁鹤深主动插话进来,是情绪有所缓和,便抬起手,热情洋溢地给他指:“喏!”
“都还没给你介绍过呢,那个,高高俊俊的男生,我大哥的儿子,秦淮远,他身边那白白净净的小丫头,是阿映的学生,咦……叫什么名字来着?”
丁映掐他一把:“妹宝妹宝,都说多少次了,我说,阿远也说,你天天听着,怎么还记不住?我要给妹宝做主,那可就是你侄媳妇儿了啊!”
“知道你宝贝你学生,可那孩子家世如何还没做过调查,八字没一撇呢!再说,我还敢把别的女人往心里放不成?”秦戎征讨饶,又笑说,“不过,真是挺般配的啊?”
梁鹤深就像是完全屏蔽了两人的对话,这时候反射弧绕回来,插了句:“哪儿俊了?”音调平平,不像调侃。
秦戎征又皱眉:“啧,你小子怎么说话的?我家阿远还不俊?多少经纪人求着签他做明星呢!”
梁鹤深垂眸,又晃了晃杯子,口吻无波无澜的:“那不都是瞧着你秦家的背景,想薅一波羊毛吗?”
“嗨,你这!”秦戎征心知这是大实话,但自己侄儿只有自己能数落,别人讲起来都刺耳极了。
丁映听出端倪,拽了把他的胳膊:“不说年轻人的事了,由他们自去发展吧!”
“发展什么?有资格吗?”梁鹤深冷睨过来,一字一句阴郁低沉,“作为老师,背地里如此议论学生,还擅自做起主了,人家父母答应吗?丁老师觉得这合适吗?”
话落,梁鹤深拄拐告辞。
丁映:“……”
“莫名其妙的,他怎么一副吃了枪药的模样!”秦戎征简直无语。
顾教授见这边两人闹得不欢而散,赶紧去迎梁鹤深,并打发妻子去秦戎征那边安抚。
可怜梁鹤深,本想脚底抹油去找老婆,却被恩师拦截了,对方本就担心他事故之后情绪低落里里外外成了易碎品,这下更是认定秦戎征那匹狼把这只高高在上的鹤惹生气了,自责照顾不周,非要拉他叙话。
寿星的面子必须要给,梁鹤深没办法,转念又想妹宝并不是不懂礼仪分寸之人,他盯她太紧,反而显得小肚鸡肠,刻板刻薄,也就作罢-
秦淮远和妹宝聊工作室聊得火热,边聊边往人少的地方走,走着走着到了别墅主屋后的小树林,再跟着有灯光的窄路进去,里面竟然藏了个小湖泊,木制栈道连接着湖心亭,格外雅致,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似的一起往那边去。
梁鹤深的建议,妹宝拿到后立马转告给了工作室众人,举手表决全票通过,大家于是着手准备起来,兵分三路,秦槐云去谈服装设计师,田俊杰和钱苗苗完善官网,秦淮远和妹宝被打发去搞定大明星。
这下便聊到了姚宁悦。
第60章 第60章捆着
明星工作由公司安排,很难跨过经纪人直接和明星对接,但姚宁悦这样的咖位,对任何工作她都有决定权,而联系经纪人走常规渠道,大明星的出场费、带货费,刚起步的工作室根本就负担不起。
妹宝想过拜托冷和雨或者程奚音,直接把姚宁悦约出来见面,但因为这样那样别扭的原因,最终也没有开口。
既然不能靠人脉,就只能靠自己努力。
秦淮远点开手机,把查到的明星行程转发给妹宝:“明天有个晚会,好多明星都会出席,我托朋友搞来了两张内场门票,咱们去蹲点,其实也不一定要谈姚师姐,她的咖位和知名度摆在那里,身上也挂着各种奢牌,不一定能跟我们合作。”
听他这么一说,妹宝心中立刻有了别的人选:“师兄,你知道江司甜吗?”
之所以想起江司甜,是因为妹宝觉得她的气质高贵清冷,笑起来更有温婉大方的感觉,比稍显绝情冷艳的姚宁悦更适合他们拟定的第一期国风主题。
“我其实没怎么关注过娱乐圈。”秦淮远直言,不过听她一说,他就立刻切换网页,查了下江司甜的情况,“她最近争议很大啊!热度很高。”
“什么争议?”妹宝其实也不关注娱乐圈,这便凑过去看。
秦淮远划着屏幕上的舆论,飞快总结:“好像是参加一档综艺,被质疑吸血残障人士了。”
“什么!?”残障两个字瞬间踩中妹宝的雷区,她惊呼,“真的假的?怎么能这样!”
秦淮远继续往下看:“别急,好像只是网友一面之词,喏,这条,又说她的先生和孩子都是残障人士,有人拍下来了。”
“……但正主没回应。”
妹宝更加吃惊:“她不是明星吗?她的先生和孩子怎么会都是残障人士?”
这话脱口而出后,妹宝立刻生出罪恶感,这话说得就像是残障人士够不上大明星似的,谁都能怎么想,但她不可以——梁鹤深现在也是残障人士。
秦淮远点开一张照片,放大了看,又说:“这孩子看起来至少四五岁了,该是她出道前生下的,可能还有别的隐晦吧!”
妹宝忽就想起了电视剧里的那惊鸿一瞥,叹声气,无奈道:“算了,别去议论人家的私生活,如果争议太大,还是不考虑她了。”
秦淮远翻着最新路透图,很客观地评价:“但是……她的气质其实,蛮符合我们第一期主题的,倒比姚学姐合适。”
妹宝:“……”这是不谋而合了。
两人于是各自翻看手机,开始调查江司甜这个明星,也调查她的喜好,以便届时知己知彼,对症下药。
不知过了多久,湖心亭静悄悄的,只剩下秦淮远一边查报道看视频一边做记录,断断续续说着话,妹宝先还给他几句回应,后来声音越来越懒,终于……
他回头,看见她倚在美人椅上,偏头枕着自己的胳膊,闭着眼睡着了。
秦淮远站起身,俯身下去:“妹宝,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妹宝嘤咛一声,把眼皮抬起一条小缝:“师兄?你、你怎么在这里?”
秦淮远:“……”
妹宝又把眼睛闭上了,还挤了挤眼皮,呼吸又轻缓响起。
离得近了,秦淮远才从她气息间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端起搁在她腿边的玻璃杯一闻,才知道这不是果汁,是酒。
秦淮远微微蹙眉,放下杯子,先帮她把羽绒服的帽子盖下来,又拿大衣重新把她拢了拢,手臂分别伸进背后和腿弯,打算把她横抱进怀。
距离那么近,他看见她浓郁又根根分明的长卷睫毛,看见她被酒色氲红的双颊,看见她秀挺的山根,看见她娇嫩的嘴唇,雪白绒羽裹着一张清丽又娇俏的脸庞。
动作滞住,秦淮远深吸了口气,伸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眼睫,又辗转落于鼻尖。
大概惹她发痒了,听她不满地哼唧一声,继而用熏醉而含糊的嗓音表达情绪:“世叔,您别、别吵我,我晕,头晕晕的。”
秦淮远绷住了腮帮,咬了咬后槽
牙,握拳一会儿,又去碰她的脸颊,小声说:“妹宝,该长大了,离开束缚你的牢笼,离开那个配不上你的男人吧。”
话落,背后“当”的闷响了声,是木制手杖狠狠敲在了湖心亭的柱子上。
妹宝险些被惊醒,但调制烈酒后劲太大,听见这样震耳的声音,她也不过是颤了颤眼睫。
湖心亭入口,梁鹤深幽冷一笑:“你想让她离开哪个男人?”
他走路并不是没有声音的,虽然湖心亭这边,风声大,水声大,还有树叶沙沙作响,但不至于能掩盖他这样笨拙的脚步。
所以,秦淮远是故意说给他听。
梁鹤深说:“是我吗?”
秦淮远直起脊背,抬眼,沉默看他。
“对,是我。”梁鹤深自问自答,说着又微微仰起下巴,一副身居高位者有恃无恐的姿态,“毕竟,她也只有我这么一个男人。”
闻言,秦淮远嘴唇紧抿,暗自攥紧了拳。
梁鹤深又笑了声,杵着手杖,一步一步靠近:“秦少爷,这月黑风高,野径幽深,你想对我太太做什么呢?”
面对男人示威警告的冷厉眼神,秦淮远反而呼出口气,缓缓松了拳。
视线几乎平行,他弯唇一笑,颇为和颜悦色的态度:“太太?”
“名不正言不顺,不受法律保护,婚礼办得偷偷摸摸,就连婚戒都大一圈的那种太太吗?”
梁鹤深握杖的手颤了下,薄唇抿起,蹙起了眉。
“梁先生不必那么提防我。”秦淮远侧眸看向妹宝,嘴唇始终弯着一道胜券在握的弧度,口吻也似漫不经心,“毕竟来日方长,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提防着我。”
“我是妹宝的师兄,现在、以后,我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比你多。”
梁鹤深牙根都要咬烂了,却找不到话来反驳,都说女人第六感强,看来男人也不弱嘛!难怪他第一眼见到这个狗东西,就觉得碍眼!觉得讨厌!
两人冷冷对视,秦淮远往后退了半步,将妹宝身边的位置拱手相让,还做了个请的手势:“梁先生应该不喜欢别的男人触碰自己的太太吧,所以现在,是要自己抱她回车上吗?”
梁鹤深狠狠一愣。
秦淮远凉飕飕地笑了声:“还是要替你叫保镖或者司机来?”说着,他伸出手,感受了下这湖心亭徐徐而来的风,“起风了,妹宝醉了酒,这样睡下去,会感冒的。”
夹霜带雪般,慢条斯理的调子,一字一顿砸进梁鹤深的耳朵:“妹宝还小,你清楚的,她对你的感情不成熟,也不理智。你利用她的单纯善良,满足一己之私,暗地里都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想是心知肚明的,我不认为你值得我尊重,更不认为你值得她喜欢。”
“梁先生,她不是你笼中的宠物,她该有一片广袤无垠的天空,但有你定在原地把她紧紧捆着,她就飞不高、飞不远。”
梁鹤深喉中一哽,重重喘气。
秦淮远无所谓的眼神凝视他:“请你放过她吧!”
话落,除了隐忍的粗重呼吸,渐渐氲红的潮湿双眼以及紧抿的颤抖唇瓣,梁鹤深别无形容,这个男人像寂夜的海,黑得茫然无边,静得幽静恐怖,无甚波澜的表面下,倒立的冰山寸寸坍塌,坠进深而无底的暗处。
秦淮远又迈步,挪回原地,弯腰把妹宝抱进怀里——梁鹤深没有阻拦。
妹宝被搬动,大概觉得不舒服,亦或别的原因,总之,那细弱的声音软软嘤咛了下,随即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秦淮远又把她往怀里掂了掂。
“停车场离这里不近,我把她送过去,请通知一下司机。”路过时,像是觉得这捧凉水泼得还不够给力,他又偏了头,平静地说,“梁先生,请你放心,我懂发乎情止于礼的道理,在妹宝同意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不必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今日之话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下个月的墨尔本之行,我希望你不要阻拦她。”
“什么?”梁鹤深心中一滞,猛地侧眸,“什么墨尔本?”
秦淮远“呵”出口气,低眸一笑:“看来妹宝还没跟你说,既如此,我便不好多言了,还是由她亲自告诉你吧!抱歉!”
梁鹤深咽咽嗓。
秦淮远收回目光,抬步就走,他步伐矫健,速度很快。
梁鹤深慌忙转身追上去。
却怎么也追不上。【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