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深秋31
程安然也有些意外。
出分那天晚上,大家在小群里讨论过一些关于成绩的事,但是并不多。
全年级的红榜张贴出来之后,她知道顾砚书这次是年级第一,却不知道他每科都考得这么平均,难怪总分高得吓人,直接和第二名整整拉开了五十分。
几乎是碾压式的差距。
……
点完到,实验班的学霸们很快便四处散开,寻找各自的单科小分队去了。
唯独顾砚书站在原地没动。
他双手插在校服上衣的兜里,清清冷冷的目光四下扫过一圈,像是在找人,又像是随便看看,最后停留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边,程安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前猝然笼罩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一股熟悉清冽的柠檬香袭来。
她抬起眼,倏地对上来人的视线。
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似乎从出生起就在得到上天的偏爱。
而眼前这位,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今天天气极好,缺少了厚厚云层的稀释,阳光变得毒辣又刺眼,照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
顾砚书背对着一缕缕挥洒而下的金色光芒,稀疏的光影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颚骨上,显得轮廓线条更加清晰流畅,一双寒星似的眼眸微微低垂,正定定瞧着她。
“你数学第一?”他沉声问道。
程安然瓮声瓮气应了一声,微微启唇,刚想说点什么,一道满是惊喜的声音横插进来。
“顾砚书,没想到在这遇到你了!”
“……”
程安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沈聿安浑然不知,他眼里此刻只有一人。
“大佬,那天晚上的事多谢啊。如果不是你的药,我说不定就得被救护车拉走了。”
看着眼前这张突然冒出来的大黑脸,顾砚书心头划过一抹淡淡的熟悉感,眉峰微微拢起,认真凝思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在哪见过对方。
“沈聿安?那天晚上借药的是你?”
“是啊是啊。”沈聿安眼神一亮,连连点头,“大佬你认识我!?”
上次借药是室友帮忙去的,都没提他的名字,按理来说两人应该没见过面才对,没想到大佬居然能一眼认出他。
沈聿安感到十分惊讶,又忍不住有点小小的得意。
他暗自猜测,一定是某个高光时刻令大佬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
事实上,他猜的也没错,就是词意稍微猜偏了点。
因为此“高光”非彼“高光”。
“应该也算不上认识?”顾砚书沉吟片刻,再次开口,语气里少见地带上了一丝不确定,“前段时间你不是翻墙被涂主任抓到了么,后来做检讨的时候自我介绍过。”
程安然:“噗嗤——”
沈聿安:“……”
顾砚书:“?”
见两人几乎同时扭头望了过来,程安然立刻收敛笑容:“抱歉。”
她压平上扬的嘴角,端正姿态,极力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可眼角眉梢那点清浅的笑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比起大多数安静沉默的时候,她笑起来显然更好看,周身沉闷的气息一扫而光,整个人都变得灵动起来。
镜片后,那双清澈明亮的杏眸微微弯起,仿佛有细碎波澜的光在闪烁着。
沈聿安一时晃神,忘了要说的话。
顾砚书似乎有所察觉,双眸幽幽地看向他,平淡的神情起了些许难以察觉的变化。
下一瞬,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小小的碎石子,不偏不倚击中沈聿安的脚踝。
力道倒是不重,也不怎么疼,可突如其来的一下,迫使他从怔愣中骤然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着脚边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碎石子,发出疑惑的声音。
“咦?哪来的石头?”
程安然闻声,也好奇看了过去。
而在无人注意之处,顾砚书不动声色地收回脚,好像无事发生一样,深藏功与名。
他皱起的眉峰缓缓舒展开来,薄唇一张一合,声线依旧温润如玉,偏偏语气听上去凉飕飕的,吐出来的话语甚至带着一丝阴阳怪气。
“你这么出名,我认识,难道很奇怪?”
“……”
要不是那张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沈聿安简直怀疑大佬是在故意嘲讽他。
但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顾砚书诶!
“不奇怪,当然不奇怪。”
沈聿安挠挠头,立马把刚才那点小插曲抛之脑后。他干笑两声,有些难为情地说:“不过那次真的是意外,我就是想出去撸个串儿,没想干别的。”
对于他这番解释,顾砚书不予置评,只是拿眼瞧着他,面上情绪不显,很快便将视线投向别处。
……
表彰环节在最后。
嘹亮昂扬的国歌声响起又落下,校长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走上演讲台,率先发表讲话。
程安然默默等候在角落,左手边就是顾砚书,只不过他已经站在了语文单科的队伍里。
“……感谢刘校长的鼓励和祝福。那么,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是本学年第一次月考表彰大会,首先有请各年级语文单科前十名上台领奖。”
主持人清亮的嗓音从广播里传来。
一阵裹挟着暖意的清风拂过脸颊,将浑浑噩噩的脑子吹得清醒了些。
程安然条件反应地朝旁边瞥一眼。
上一秒还在漫不经心双手插着兜的某人,此时已经微微站直了身子,一改先前那副恣意散漫的姿态,神情也变得内敛许多。
尤其是那双漆黑眼眸,宛如寒潭般幽邃深沉,瞬间给人感觉气场两米八,看上去有了大佬该有的样子。
程安然默默收回视线,继续当着自己的小透明。
不一会儿,顾砚书就跟着语文的队伍先上去了。
因为隔着一座高台,程安然看不见上面的情形,只能听到广播里时不时传来主持人说话的声音,最后校长貌似还跟学生合了张影,留作纪念。
领完奖的人从另一边下台,各自回到班级队伍里。
唯独一人留在了台上。
广播里又开始喊数学单科前十名。
程安然沉
了口气,领着身后的队伍走上台阶。
台上,顾砚书正在和校长说话。
主持人让三个年级的人按先后顺序站成一排,只在中间预留出来一个空位。校长也没有拉着顾砚书说太久,三两句之后,就让顾砚书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程安然和他中间隔了好几个人。
高高矮矮的个头阻挡了视线,余光里只能看到一点点白色衣角。
随着主持人的一一介绍,礼仪队的同学端着托盘,跟在校长身后,给每个人分发奖状和奖学金。
程安然是排头,也是第一个。
校长把奖状连同装着奖学金的信封一并递给她之后,出人意料地在原地停留了几秒。
他打量一眼程安然,用和蔼可亲的语气问道:“你就是七班的程安然?”
这话问得怪怪的,有点没头没尾。
可程安然没有太多时间细想,她抬眼对上校长含笑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开口时却迟疑了一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显得自然而不拘谨。
所幸对方似乎也没有多问的意思,只是突然抬手摸了下稀疏的发顶,微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感。
程安然甚至听到一声带着惆怅的叹息。
……都当校长了,竟然还有要烦心的事吗?
校长自然不知道对面人心里的小九九。
他放下手,习惯性负在身后,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略显稚嫩的姑娘,语重心长道:“这次考得不错,好好干,期中考试再接再励。”
可千万要对得起他被老李折腾掉的头发啊!
程安然微微一笑,点头道:“嗯,我会的。”
这回答应得很果断。
……
发完奖学金,负责拍照的同学拿着摄像机过来,给所有人合影留恋。
因为相机镜头范围有限,没法一字排开,索性打乱顺序,随意选择站位,第一排的蹲下就行。
程安然几乎没怎么动,只是跟着所有人稍微往中间挪了点。
沈聿安见她不动,干脆也站在原地,没去争抢那些c位。
倒是顾砚书,什么也不用管,校长把他当眼珠子似的,直接一招手就让他站在了自己身边。
“一——二——三——茄子!”
操场上,绿茵茵的草地泛起枯黄的色彩,一阵习习微风送来深秋的气息。
伴随快门落下的“咔嚓”一声,照片定格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上。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多年以后,这张普普通通的集体合照会被无数网友翻出来怀念,并引发了一阵奇奇怪怪的风潮-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程安然都没有再见过顾砚书,听说他又去参加外语竞赛了,最近忙得脚不着地。
每周一对一的补课自然也暂停了。
不过这并没有打乱程安然的节奏,她依旧按部就班地背单词刷试卷,一步一步推进着自己的学习计划,不曾有半分懈怠和拖拉。
打铁还需自身硬。
关于学习这件事,她从未寄希望于他人,哪怕对方是顾砚书。
每天学校宿舍自习室三点一线的日子枯燥无味,却总是在周而复始。
有时晚自习下课,窗外天色已经彻底黑透,程安然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望着天边稀疏黯淡的星光,也会升起一种无力的疲惫感。
然而回到教室,想起某一日趁人不注意,在桌肚里一笔一画刻下的名字,浑身疲惫又会一扫而光,重新燃起斗志,将自己投入无边无际的题海中。
过去她拼命学习,是为了三年后能够考上好大学,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如今这个目标依然不变,只是敦促她努力的原因又多了一个。
她想要爬到很高很高的地方。
与神明比肩。
……
十月末,南城又一连下了几场雨,天气逐渐冷下来。
转眼进入十一月,期中考试的脚步慢慢近了,班级里的气氛又开始紧张起来。
为了抓紧时间复习,程安然下晚自习之后,回到宿舍还会再看会儿书,巩固一下容易遗忘的知识点。
不知是不是神经绷得太紧,大脑太久没有放松过了。
这天晚上,她洗完澡吹干头发,又穿上厚外套和袜子,照例坐在桌子前刷题,可看着看着,头顶灯光忽然变得恍惚起来,眼前泛起模糊,连试卷上的字也出现了重影。
片刻后,实在没能撑住,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
这一觉睡了多久她不清楚,只知道再醒来时,宿舍的灯已经尽数熄灭。
走廊里听不见一点走动说话的声音,周遭被一片黑暗侵袭,唯有桌边的充电台灯还在矜矜业业散发着最后一缕余热。
未关严的窗户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将黑夜衬得愈发寂静,一股潮湿泥泞的气息顺着缝隙吹了进来。
原来是又下雨了。
程安然缓缓撑起身子,感觉太阳穴一突一突跳动着,连带着半边神经都有些痉挛。
她以为是趴太久的缘故,并未放在心上,把桌上摊开的作业收拾好,关上台灯,就爬上床睡觉了。
结果第二天起床时,头疼得仿佛快要爆炸。
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脑子里空荡荡的,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才后知后觉抬手去摸额头。
“……”
……好家伙,烫得简直能煎鸡蛋了。
第32章 第32章深秋32
今天早上是语文早读,程安然这个课代表还得布置早读任务,肯定不能迟到。
以往她都会把闹钟调早半小时,见时间还早,索性倒下去又躺了会儿,缓过那股劲后,才起身穿衣服。
走出宿舍楼,一阵微冷的风迎面袭来,透支着秋天最后的一丝暖意。
小道两旁,银杏树枝丫上的叶子已经掉得所剩无几。
昨晚刚下过雨,地上还没干透,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铺了一层金黄色落叶,一脚踩下去还有些松软。
一路拖着沉重的躯体进了教室,距离早读开始还剩七八分钟。
程安然放下书包,喘了口气,先去讲台把早读课任务写在了黑板上,然后回到座位,将交上来的作业都整理好,通通堆在一旁。
齐霏拎着刚灌满热水的杯子进班,才坐下,就看见程安然面朝窗户,整个人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手边作业也只收了一半。
“安然怎么了?”
把水杯放在桌上,齐霏转头问刚交完作业回来的成煜。
成煜闻言朝窗边看了一眼,摇头道:“不知道,我才来。”
白景峰拿着一本不知从谁那蹭来的数学作业,正在疯狂抄答案,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顺便插了句嘴:“我进门的时候她就趴着了。”
为了补作业,他第一次没有踩点进班,比以往早来了五分钟。
齐霏见他手下笔头忙个不停,竟然还有闲心管别的事,不由扯了扯嘴角:“你还有空插嘴,不赶紧抄?一会儿老李来了,你要是还没抄完,就自求多福吧。”
别看李国强平时还挺好说话,没事还喜欢跟学生开开玩笑,一旦涉及学习方面的事,他可是说变脸就变脸,一点情面都不讲。
白景峰也知道李国强的脾气,咬着牙加快速度,手腕都快写抽筋了。
齐霏没再管他,又看向程安然。
发现她还是安安静静趴在那儿,连他们刚才说话都没什么反应,顿觉不对劲,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安然?程安然?醒醒,马上要上课了!”
程安然本来只是想趴着休息会儿,没想到脑袋昏昏沉沉,差点一觉睡过去。察觉到有人拍肩膀,她逐渐迷离的意识变得清晰起来。
“嗯,怎么了……”
她把脸埋进臂弯,沉沉应了一声。
听出她声音不太对,齐霏皱起眉头:“你声音怎么闷闷的?不舒服吗?”
程安然头沉得都快抬不起来,勉强撑着桌子直起身,瓮声瓮气地解释道:“昨晚刷题不小心睡着了,忘了关窗,可能有些感冒。”
她肤色很白,站在阳光底下,甚至比普通人还要白上一个度。
此刻,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庞被一大片不正常的绯红覆盖,
红晕从脖子蔓延至眼睑下方,眼神无精打采,不似平时那般清明剔透,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
这哪是感冒啊,都快成煮熟的虾子了!
齐霏觉得情况不妙,伸手往她头上一探,顿时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妈呀,程安然你是傻子吗,这烧得都烫手了,就不知道吭一声!?”
她一声惊呼,把周围一圈人都给吸引了过来。
就连白景峰都搁下了手里的笔,一个箭步冲到旁边,急忙问道:“怎么回事,程安然发烧了?”
“我去,你这脸都快成猴屁股了!”前排男生转过身瞧了眼,直接吓了一跳。
“什么狗屁形容,会不会说话。”
龙姝妤没好气斜他一眼,而后看向程安然,关心地问道,“早上吃过药吗?”
程安然摇了摇头,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生病,宿舍里根本没有备常用药。见身边围着一圈人,她不好意思道:“没事,等早读结束,我去医务室拿点退烧药吃了就行。”
“现在就去吧。”徐恪凝起眉头,一贯沉稳温和的嗓音里带上了几分果决,“高烧烧久了会出问题的。”
“都病成这样,就别管早读了。”成煜也出声赞同,“作业我和白景峰帮你收,让齐霏跟你一块去。”
事已至此,程安然不好再推拒,只能点点头。
见她没有死扛着,齐霏也松了口气,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两人一起离开教室。
徐恪作为班长,自然可以跟去,可走到一半,想起还没人通知李国强,脚下蓦地顿住。
他朝前面已经走到楼梯口的两个女生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先转身往办公室去了-
程安然这几年几乎没怎么生过病,连寻常换季容易得的感冒都很少。也许是体内病毒被积压太久,这次终于找到个突破口,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病情反而来势汹汹。
医务室的校医做了一些初步检查,发现她喉咙里有些发炎,又给她测了个体温,一看到温度计上显示的数字,眉头不由拧了起来。
“你这都超过39℃了,光吃药恐怕效果不大,得打针啊。”
程安然坐在洁白的病床上,闻言,和旁边站着的齐霏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诧异,双双陷入沉默。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校医正在写病历,听到声音,头都没抬,直接喊了一声“进”。
李国强一脸着急地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徐恪,进来就直奔办公桌前,问校医情况怎么样。
校医把初步诊断的结果跟他重复一遍,又补充道:“现在学校医务室没有打针的资格,你得带着她去外面医院。我给你开个转诊单,现在就去吧,别耽误时间,再烧下去脑子都要糊涂了。”
李国强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扭头看了眼坐在病床上一声不吭的程安然,明显感觉出这孩子反应不如平时,眼神也呆呆的。
顾不上许多,他连忙答应下来,又想起身上忘了带车钥匙,赶紧让徐恪回办公室帮忙拿一下,送到停车场。
来回一阵折腾,中间不免又耽搁了些时间,出发去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正赶上早高峰,路上堵了会儿车。
程安然靠着椅背昏昏欲睡,迷糊间听见李国强给程母打了个电话。
本来以为到了医院还要排队挂号等半天,结果李国强刚把车停好,一个穿着咖色风衣的年轻女孩便迎了上来。
巧的是,这个人程安然还认识。
就是董医生手下的那个实习生。
之前她来医院看望程父的时候,两人有过几面之缘。
“你好,是李老师吗?”
她先跟李国强打了声招呼,然后简单自我介绍道,“我姓庞,是神外董主任的学生,这位小妹妹应该还记得我。”
李国强一愣,下意识看向程安然,眼神中带着点询问的意思。
程安然也很懵,脸上带着状况外的迷茫,不过转头对上庞医生友善的目光,还是压下心头的疑惑,对李国强解释道:“老师,庞姐姐的确是医生,神外董主任是我爸爸的主治医生。”
程安然毕竟是以贫困生的身份入校,和班里其他人不太一样。
李国强身为七班班主任,对她的家庭情况还算了解,知道她父亲外出务工时出了意外,巨额医疗费险些将原本一个好好的家庭压垮。
要不是这姑娘争气,只怕如今连上学学费都成问题。
虽然李国强有些意外程父能够转入第一人民医院,主治医生还是一号难求的神外主任,但涉及学生私事,他也没有多问什么。
“今早高速上发生了一起特大车祸,伤者很多,急诊室医生们现在忙得脚不着地,你这个情况只能去发热门诊。我刚才已经挂过号了,也提前跟值班医生打过招呼,你们前面右转直接上四楼,一出电梯就能看到门诊部。”
庞医生扫了眼腕间的手表,见快到上班时间,便轻声细语道,“上午我还有台手术要跟,得先回科室做些准备,就不带你们过去了。”
“好的好的,您忙您的,不用麻烦,我领着她去就行。”李国强忙道。
庞医生微微颔首,未再多言,转身走进不远处的大楼里。
……
程母是九点左右赶到的医院。
李国强缴完费回来,恰好在扶梯口遇上面色焦急的程母。
两人都还有事在身,没有过多的寒暄,李国强三言两语说明情况,又把装药的袋子和缴费单一并交给程母,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候诊区内,程安然刚挨了一针,还在那么尴尬的位置,这会儿不太想说话,正沉默地坐在长椅上,望着墙上的诊室门口屏发呆。
直到听见程母喊自己的声音,才眨眨眼,有了点反应。
“妈?”
程母一路赶来,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看见程安然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除了有些没精打采,并无其他不妥,心里悬着的石头稍稍放下了些。
本来攒了一肚子话想问,可瞧见她红通通的小脸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瞬间没了深究的心思,只剩下无奈和心疼。
谁养的孩子谁知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太较真了。
程安然还以为自己会挨骂,谁知等了半天,程母一句责怪的话都没说,放下手里的东西后,拿着杯子去接了点温水,让她先把药给吃了。
吃完药,程母把拆开的药片重新塞回盒子。
程安然抱着水杯,坐在旁边看了会儿,没憋住心里的疑问:“妈,是你给董医生打的电话吗?”
她实在想不通,董医生怎么会知道她病了的,而且还知道得那么及时,早早叫庞医生下楼等着。
“什么电话?”程母被她问得稀里糊涂。
见程母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程安然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微微皱起眉头,把先前庞医生等在停车场的事情说了一遍。
程母听完很是惊讶:“董医生是怎么晓得的?”
程安然摇了摇头,没说话,她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事与愿违,有些问题注定是一时半会儿得不到答案的。
董医生日理万机,她们哪好意思为了这点小事,特地跑去办公室打扰人家工作,只好先把疑问按耐在心底。
……
打了一针退烧,药效发挥很快,还没到中午,程安然体温就慢慢降下来,恢复了正常。
在征询了程母和李国强的同意之后,趁着午休时间,她带着一大袋药回了学校,不过没急着去上课。
李国强电话里让她留在宿舍休息一天,好好睡个觉,还严肃教育了她一顿,说学习虽然很重要,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没有了身体健康,学习再厉害也无济于事。
程安然被训得哑口无声,心里也清楚这次是自己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所以
遭到了身体的反噬,便没有逞强,说了声谢谢老师。
挂断电话,她又吃了遍药,然后什么也没干,钻进被窝,老老实实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期间枕边手机振动了好几下,她只是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醒来时,窗外天色漆黑。
走廊里的光从木门狭窄的缝隙中透了进来,隐约能够听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程安然抬起胳膊搭在额头上,感觉昏昏沉沉一天的脑子终于清明许多,身上也有了些力气。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一声振动从枕边清晰传来。
程安然睁开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之后,爬下床把灯打开,才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点开熟悉的界面,瞬间跳出一大堆未读消息,顾砚书的聊天框依旧是置顶。
刚才那条消息就是他发来的。
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发过好几条消息,只是程安然当时在睡梦中,并未及时回复。
15:42
「顾砚书:听成煜说你生病了,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15:55
「顾砚书:在睡觉?」
15:59
「顾砚书:醒来记得吃药。」
最后一条消息是两分钟前发的。
「顾砚书:醒了吗?」
程安然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
九点四十五。
这个点,他们应该刚下晚自习。
第33章 第33章深秋33
今夜忽然刮起了风,窗外树木被吹得枝丫乱颤。
程安然坐在书桌前,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感觉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跳动着。
用了半分钟的时间,压下心头那股不受控制的悸动,她面色如常地开始打字。
「程安然:嗯,刚醒。」
「程安然:抱歉,之前没看到消息。」
按下回车键后,抱着手机等了会儿,可对方似乎在忙,半天没有动静。
于是程安然退出界面,又点开其他聊天框。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险些不知今夕几何,错过了不少消息。
有齐霏的,有程母的,也有成煜他们几个的……
就连从来不发消息,只互相加了微信的徐恪,都破天荒发来关心的问候,尽管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一一回复完所有人,刚想放下手机,一条新消息猝不及防跃入眼帘。
「顾砚书:有空么,出来一下?我在门口。」
程安然瞳孔微微一怔-
宿舍楼外,夜色温凉如水,厚重的云层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看不见一点星光。
刚好是下晚自习时间,小道上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少,夜间骤然下降的气温让每个人都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加快脚步往楼里走。
程安然逆着人流下了台阶,跟着手机定位,往靠近围墙的角落里走去。
这地方在宿舍楼后面,平时没什么人会来,附近也没有路灯,只有楼内走廊的灯光微微穿透出来,照亮一小片昏暗无人的角落。
也难怪他们要找这么个地方。
大半夜的,女生宿舍前突然出现三个男生,不仅个个长得都不差,甚至其中一人还是声名在外的学神。这消息如果传出去,估计明天就成了学校的头版头条。
程安然沿着墙根往里走,快到底的时候,才看见正站在一起聊天的三人。
不知是那个人的存在感太强,还是她的心理作用,只要是他在的地方,她的第一眼永远不会落在别人身上。
外围的树木替几人遮挡住了萧瑟的秋风。
穿着校服的少年轻轻倚靠着砖墙,似乎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神情里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笑意。
从走廊里透出来的晕黄光线,将他的身形照得愈发修长挺拔。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正在听白景峰说话的顾砚书微微抬起眼,朝来人望了过去。
晚风拂过,他额前碎发悠扬飘动,恰好落在眉眼间,眼底神色让人看得并不真切。
其余两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循着视线齐齐扭头。
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程安然,白景峰率先打了个招呼:“来啦!”
那一瞬间悸动的氛围好似被不经意打破,程安然不露声色掩藏起心头的情绪,一派淡定地走过去,朝三人微微颔首。
“你们怎么来了?”
虽然谈不上完全康复,但是经过一天的休整,她脸色明显比早上好了很多,说话时气息也不再虚弱,只是因为炎症的缘故,嗓子还有点哑。
“不是病了?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成煜双手插在兜里,懒懒散散的声音里透着些关切。
“没事,已经好多了。”程安然笑着说,“明天就可以回去上课了。”
“明天就回去上课?老李说的?”
白景峰一听,还以为是李国强要求的,立马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病得这么重,不应该多给你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吗?这也太抠门了。”
眼见他说着说着,就要把一口黑锅扣在李国强头上,程安然不由无奈解释:“不是,是我自己要求的,和李老师无关。马上要期中考了,我又没什么大碍,与其在宿舍呆着没事干,不如回去接着复习。”
“我去,你这对自己也太狠了吧。”白景峰对她这股学习的劲头叹为观止。
程安然默了默,不知该怎么接话。
其实她真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呆在宿舍固然可以,但心里总不踏实,尤其还是在临近期中考这个关键时期。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砚书突然开口,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句。
“睡了一天,没吃晚饭?”
他嗓音温润干净,如同一泓清泉缓缓流过山涧,在这漫漫长夜里显得格外清越好听。
程安然原本还在想着要怎么回答白景峰的话,闻言不禁一怔,轻轻点了下头,含糊道:“我醒来得有些迟了。”
现在这个点,食堂或许还剩一些夜宵在卖,不过等她穿好衣服赶过去,窗口估计都打烊了。
见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程安然赶紧说:“我囤了些面包零食在柜子里,今晚先垫垫肚子,明天再去食堂吃早饭。”
顾砚书眉头还是没松开,却倏地抬手,将一样东西递到程安然面前。
“生病别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这个带回去,最近天冷,记得趁热吃。”
程安然目光下移。
发现他手里提的是一碗小馄饨,透明包装盒里还氤氲着雾蒙蒙的热气,显然出锅不久。
“这是……”她疑惑出声。
白景峰凑了个脑袋过来,笑嘻嘻道:“就猜到你没吃饭,正好我们刚刚去食堂买夜宵,顺便给你带了碗小馄饨。怎么样,贴心吧!”
一阵微凉秋风袭来,卷起满地枯黄的银杏叶。
程安然蓦然抬头,眼底带着满满的惊讶,随后视线不自觉落在了顾砚书的脸上。
不出所料,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神情温和而平静,如墨玉般漆黑幽邃的眸子里仿佛带着一种不容人窥探的疏淡。
程安然知道他一向将情绪收敛得很好。
可在这个萧瑟的秋夜里,她还是又一次听清了心跳的声音。
一声一声。
轰鸣入耳。
……
跟三人道别后,程安然回到寝室,安安静静将馄饨吃完。
因为只是夜宵,一碗馄饨的数量不多,但是也够了。
空荡荡的五脏庙仿佛得到了抚慰,一股温暖的感觉从胃里蔓延至全身,令人心情都跟着愉悦起来。
程安然又出了一趟门 ,把包装丢掉,回来后,重新坐在书桌前,拉开旁边的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两本书。
她翻开其中一本,把今天李国强帮忙垫付的药钱数出来,然后合上书,原模原样放回去。
至于另一本,她没动。
因为那里面是上次程母让她还的酒店钱。
也许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又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还钱顾砚书不一定会接受,所以这笔钱她始终放在这里。
直到有次大课间不经意听见成煜和白景峰的对话,得知顾砚书的生日快到了,才想着用生日礼物的方式还回去。
不过这段时间忙着复习考试,她抽不出空去买礼物,等期中考试结束了再说。
……
尽管不再发热,但程安然的感冒还是拖了一个星期才好彻底,接着没过几天,令所有人紧张不已的期中考终于来了。
和月考一样,期中考试也分三天进行。
考场是按照上次月考成绩排名分配的,程安然这次在十班考试。
十一月中下旬,连着几场秋雨令气温骤降,南城迎来今冬的第一波寒潮,早晚都已经能够感受到凛冽的寒意。
除了天气渐冷,坐在教室里写字有些冻手,倒是没有其他问题。
第三天下午最后一场,照旧考英语。
本来考试前不少人还在担心广播会间歇性抽风,结果证明,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经过检修,这次英语听力时,广播不仅没再出现卡顿的问题,声音也很清晰流畅,就像播音员站在耳边对着念一样。
不知是不是受其影响,程安然做题也很顺手,连平时感到头疼的作文都没怎么卡壳,下笔之后一气呵成。
三天的考试顺顺利利结束。
之后一个礼拜都是改卷时间,不过比起出分,这几天全校学生热烈讨论的都是另一件大事——
一年一度的运动会要来了。
……
为了不让学生在复习期间分心,南城一中的运动会通常都安排在期中考试之后。
周五这天,从早上进班开始,成煜就拿着报名表一个个抓人。
其实主要是抓女生。
因为没有几个女生愿意报名参加比赛,尤其是那些“重量级”项目,比如扔铅球,1500米和3000米长跑。
成煜在班里来来回回问了一个上午,口水都快说干,也只找到两三个人愿意报名。
下午进班时,预备铃还没打响。
程安然倒了杯热水回来,瞧见成煜皱着眉头坐在位子上,死死盯着手中的报名表,周身散发的怨气隔着几米远都能感受到。
成煜和顾砚书一样,不是个喜欢把情绪挂在脸上的人,平时很少见他露出这样明显的表情。
程安然把水杯放下,转过身问:“没人报名吗?”
成煜抿紧嘴唇,冷冷嗯了一声,郁闷到不想说话。
他这苦大仇深的表情,配上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实在太有喜感。
齐霏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见成煜黑着脸看过来,赶紧道歉讨饶。
程安然朝他面前的名单看了一眼,发现只剩下扔铅球和三千米没人报名,想了想说:“不然,把我的名字写上去吧。”
几人一听都惊了。
白景峰一句卧槽脱口而出,满脸不可置信:“看不出来啊程安然,你居然这么虎!?”
“不是我说,安然你傻了吧!”齐霏简直怀疑耳朵听错了,“扔铅球就算了,这可是三千米诶!”
怕程安然一时脑热分不清什么是三千米,她还特地比划了一下。
“咱们学校操场是四百米,一千米是两圈半,三千米就是七圈半!七圈半啊宝!你想清楚啊!”
程安然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嗯,我想清楚了。”
“……”
齐霏被她的耿直噎住。
成煜也很意外她的决定,微微坐直身子:“可你已经报了一千五?女生一个人只能报两个项目。”
“那就一千五改成三千。”程安然毫不犹豫道,“一千五距离短点,你再问问,应该会有人愿意参加。”
齐霏在旁边瞪大眼睛,恨不得冲上去抓着她肩膀使劲晃晃,看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正常人哪有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
再三确定之后,成煜最终还是把程安然的名字报了上去。
哪怕慢吞吞走完全程,也总比凑不够人数直接弃权好,那样的话七班真要全校出名了。
见自己反对无效,齐霏气得鼓起腮帮子,干脆舍命陪君子,咬牙报了那个空出来的一千五百米。
如此一来,每个项目的参赛要求就都达成了。
成煜拿着被填满的报名单,脸上郁闷之色一扫而光。
齐霏有些不爽,小声嘀咕道:“回头我和安然跑步的时候,你可得负责端茶倒水啊,别一不留神就没了人影。”
成煜冲她抱拳,郑重其事地答应一声。
第34章 第34章深秋34
隔天就是周末。
程安然一大早就出了门,她跟齐霏说好上午要一起出门逛街,两人约定在市中心的商场碰面。
因为是双休日,她没穿校服,换了身休闲装。
上半身是纯白色棉质打底衫,外搭淡粉色长款针织衫,下身一条浅蓝色直筒牛仔裤,配上平底小白鞋,清爽利落的高马尾跟平时一样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没什么出彩的个人风格,就是最舒适简单的穿法。
可齐霏看到时,却是眼前一亮,绕着程安然转了好几圈,啧啧道:“安然你可以啊,有那味儿了。”
她这话没头没尾,程安然听得稀里糊涂的,疑惑道:“什么味?”
这一下反而把齐霏问住了。
她也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这身打扮特别适合程安然的气质。
温温柔柔,清纯干净。
像是迎风盛开在悬崖石缝间的一朵小白花,看似不起眼,却越看越好看,带着遗世独立的清冷感,十分抓人眼球。
齐霏绞尽脑汁半天,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心里的感受,索性不想了,言简意赅道:“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很好看。”
这还是程安然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夸好看。
她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的装扮,水盈盈的杏眸弯起一道小小的弧度,感到有些小开心。
“真的吗?”
她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轻快,小鹿般水灵圆润的眸子里也透出些许孩子气的光彩。
齐霏看着她清澈干净的眼神,心中默默叹息一声,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真的,我从不骗人。下次咱们再出来玩,你就这么穿。”
……
周末,上班族和学生党都放假了,还有不少带着孩子出来玩的家长,商场里人流量一下子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两人手挽手往里走,齐霏顺势问起今天出来的主要任务。
倒不是她非要多想,实在是因为程安然这个家伙太过离谱!平时上学忙得跟小蜜蜂一样就算了,竟然连双休日也从来不见人影。
开学这两个月来,她好几次想要周末约饭,可每次消息发过去,得到的回复都只有一种——
这周没空诶,要写作业。
一开始她还会当真,想着这次不行,那就下次呗。结果到了下周再去问,还是一模一样的答案,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变。
连着几次下来,齐霏算是彻底明白了。
在程安然的心里,这世界上就没有比学习和作业更重要的事!与其约她出来玩,不如约她写作业,说不定成功几率还高些。
是以那天突然听程安然问起,周末要不要一起出来逛街,齐霏第一反应就是扭头看向窗外,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居然是她同桌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齐霏绝不认为程安然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放松一下。能让一个学习狂人放下作业出来逛街,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程安然就老老实实承认了。
“顾砚书快过生日了,我想给他买个生日礼物。”
她本来就没想着隐瞒,说话时神态平静又坦然,没有一点遮遮掩掩,惹得齐霏忍不住用新奇的目光打量她。
程安然被看得毛毛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齐霏面露迟疑,“就是……我以为你好歹会委婉一点 。”
程安然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朋友之间买个生日礼物不是很正常么?”
确实挺正常的,只不过在高中这个敏感时期,送礼对象还是顾砚书,就有一点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多想。
但这话齐霏只是在心里说说,并未宣之于口。
也许是程安然表现得太过坦荡,反倒让她怀疑是自己思想不纯洁,天天想入非非,明明人家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抛开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齐霏回归正题,问起礼物的事:“那你想好买什么了吗?”
“嗯,想好了。”程安然点头,“买把机械键盘吧,平时总听他们聊一些电竞游戏,虽然我没玩过,不过既然在电脑上玩,应该会用到键盘。”
齐霏听罢着实惊讶了一下,可瞧见程安然脸上淡定自若的表情,又觉得不像开玩笑。
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说了点心里话:“宝,你确定想清楚了吗?那种键盘好的可不便宜,尤其是他们男生打游戏用的,配置要求都很高,轻轻松松就大几百,上千的也不少见。”
知道她是在替自己着想,程安然没有反驳,慢慢把前因后果解释了遍:“……所以我想买个稍微好一点的,顺便把酒店的钱还了。”
“原来是这样,那买个贵点的礼物还算说得过去。”齐霏摸着下巴沉吟道,“不然一个生日礼物送上千块,哪怕对方是顾砚书也有点吓人了,毕竟咱们还是学生。”
“放心,我有分寸,不会乱买东西的。”
程安然笑了下,接着说,“不过电脑这些配件什么的,我以前很少接触,怕一个人买不好,刚好想到你应该会了解一些,就找你一块来啦。”
齐霏拖长尾音哦了一声,抬起下巴,故作不快:“我懂我懂,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见她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程安然有些好笑,抱着她的胳膊摇了摇:“等会请你喝奶茶。”
齐霏假装沉思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答应道:“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我就陪你走一趟呗!”
“多谢齐小仙女大恩大德!”
……
出来之前,程安然特地查过,这座商场的顶楼有几家品牌旗舰店,都是售卖电脑配件的,很多喜欢玩电竞的年轻人没事都会来这里逛逛。
她们俩进门后,立刻有店员迎上来。
齐霏没直接说要买,而是让他先带她们随意看看,介绍一下目前市场上最新款产品,还有之前卖得很火爆的热门款。
见她们只是两个面容稚嫩的小姑娘,店员起先还有些糊弄的心思,故意介绍了几款花里胡哨、价格却异常昂贵的产品。
齐霏一眼看穿他打的歪主意,也没惯着,把包一丢,干脆站在原地不走了,让他业务不精就换其他人来。
大概是被她身上那股老娘就是上帝的气势震慑住了,店员连忙道歉,说刚才弄错了,那边一排展示柜才是最新款。
齐霏冷冷看他一眼,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没再多说什么。
干销售的,多少都有点墙头草的心态。看清这是个不好惹的客户后,店员一改之前敷衍糊弄的态度,拿出最专业的精神开始为两人介绍起产品。
程安然亦步亦趋跟在旁边,视线时不时扫过那张带着讨好笑容的脸,觉得自己被好好上了一课。
幸好她没有一个人来,不然被骗了都不知道,兴许还高高兴兴帮人家数钱。
两人跟着店员绕了一圈,看了好几个展柜,最后挑中一把黑色背光键盘。
刚好最近店内有优惠活动,用学生卡能打个九折,算下来总共不到一千三百块钱。
程安然觉得价格还挺合适,让店员从仓库里拿个新的,仔细包装好,就去柜台付款了。
从店内出来,两人正要往回走,程安然忽然瞥见隔壁一家新开的奶茶店,门前排着一条长龙,就停下脚步,问齐霏要不要喝奶茶。
齐霏愣了一下,一时没接话。
其实适才她只是开个玩笑,压根没当真,没想到程安然会记在心上。
“不用了,我就是随口一说。”齐霏笑笑道,“而且我最近在减肥,奶茶热量太高了,喝一杯胖三斤呢。”
程安然目光落在她脸上,转念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强求,只是换了种方式问道:“那周一我给你带早餐?”
见她张了张嘴还想拒绝,程安然当即拍板道,“就这么决定了,周一食堂有你最爱吃的红薯包和土豆饼,记得留点肚子。”
齐霏和她对视一眼,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改了口:“行吧,你既然这么说,我可就敞开肚皮吃了啊!”
程安然眸中露出清浅的笑意:“嗯。”
有时候友情就是这么奇妙,一些话明明不曾说出口,彼此心里都已经明白。
……
周一晚自习前,期中考试成绩发了下来。
与上一次月考相比,程安然总分起伏不大,不过年级排名前进了五十多。
尽管不是班里进步最大的,但英语分数肉眼可见地提高了一大截,只差两分就能上一百一。
为此,第二天英语钟老师还把她找去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的面狠狠表扬一通,夸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在英语这门课上,她挨骂挨习惯了,当面得到表扬,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老周当时就坐在旁边批作业,见她耳根红彤彤的,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还煽风点火地打趣道:“看来多骂骂还是有用的,回头我就去训那几个臭小子,看能不能把语文也提高二十分。”
程安然:“……”-
每一场考试,总归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过就算考得不好,大家当了这么多年学生,也都慢慢学会调节自己的情绪,不让失落和低迷的心情持续太久。
期中考试带来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几天便过去了,并未给程安然平静的高中生活带来太多波澜-
转眼,运动会即将来临。
开幕式前一天,校长室通知下午全校彩排,所有人都没了学习的心思。
一下课,教室里到处都能听到兴奋的讨论声,好似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在开派对,欢乐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班级。
程安然刷完一篇英语阅读理解,刚从题海里抬起头,恰好看见成煜领着一帮男生进班,每人怀里都搬了个大纸箱,最后几个男生还一手一个卡通人物的头套。
齐霏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电影疯狂动物城里的角色。
不只有兔朱迪和狐尼克,还有羊副市长、闪电树懒、大先生……
齐霏一个个扫过去,不由惊叹道:“龙姝妤人才啊,不愧是干宣传的,连打工仔仓鼠的头套都有,这是把整个疯狂动物城给搬来了吧!”
程安然没看过这部电影,听她这么一说,反而起了点兴趣。
……
讲台上围了一圈人。
龙姝妤正在清点借来的服装道具。
除了那几个造型奇特的玩偶服,其他纸箱里都是之前统一定制的T恤,打算作为班服在运动会上穿着亮相。
为了节省时间,成煜指挥几个男生帮忙分发。
程安然坐在里面靠窗这排,是最后轮到的一批。
她耐心刷了会儿题,听到讲台上喊到他们这组,放下笔,起身走上去。
负责分发的同学看了一眼名单上的尺码,确认道:“s码么?”
程安然嗯了声。
“行。”对方点点头,用笔在她名字后面打个勾,弯腰帮忙拿衣服。
谁知手伸进去,却猝不及防摸了个空。
他眨眨眼,忽觉不对,赶忙扒开纸箱低头一看,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箱子里竟然已经空了?!
“嗯?没
了???”
第35章 第35章深秋35
因为比赛项目众多,南城一中的运动会通常会连开三天。
开幕式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是半个月以来难得的好天气。
一早进班,程安然刚放下书包,就被龙姝妤拖着去换衣服,更准确地说——
是穿人偶服。
……
女厕所内。
齐霏怀里抱着程安然脱下来的厚外套,站在洗手台边和龙姝妤聊了一会儿天,见里面的人半天不出来,上前敲了敲门。
“安然,你穿好了不?要帮忙吗?”
“不用,穿好了……”
伴随着一声瓮声瓮气的应答,隔间里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拉链声。
半分钟后,紧闭的隔断门终于被人从内打开,一张写满生无可恋的小脸探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程安然:“……”她就知道会这样。
看着仿佛快要笑抽过去的两人,程安然面无表情地扯了扯身上衣服,语气慢吞吞的:“……不合适么?”
“合适合适,超级合适!”
龙姝妤赶忙收敛嘴角的笑容,一本正经道,“这套衣服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她这么说,程安然心里反而有些打鼓,不由自主露出一抹怀疑的小眼神。
齐霏走上前,帮她理顺身后的头发,眼底带着压不住的笑意:“确实还挺合适的,不大不小,刚刚好。”
“那就行。”程安然低头看了眼自己毛茸茸的小短手,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真的不太想穿着这身衣服走出去。
龙姝妤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抱歉,这次是我没和商家沟通好。昨天晚上本来想让他们加急补发一件过来,结果快递都下班了,今天早上再发也来不及了。”
“没事没事,这又不是你的问题,用不着道歉。”程安然忙摆了摆手。
她只是不太情愿穿这身玩偶服,并没有要抱怨的意思。何况漏发本来就是商家那边的责任,根本怪不到龙姝妤头上。
齐霏等两人说完,才出声道:“行了,整理好了,我们走吧,开幕式快开始了。”
龙姝妤点点头,顺手帮程安然拿起放在洗手台上的头套,三人一起往外走。
一路穿着这身衣服招摇过市,就算程安然再想低调,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引了无数目光。
察觉一道道惊奇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明星效应。
进了班里,毫无疑问又引来了一堆围观。
好在另外几个扮人偶的男生也换好衣服,正凑在一起相互调侃打闹,程安然小小一个,混迹在其中,倒不是特别显眼。
大家稀奇了一阵后就各自散去,没再将目光过多地集中在她身上。
……
以南城一中的名气和地位,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开幕式,当然不止有学生参加,除了受邀而来的各界领导和学生家长代表,看台上还有不少扛着长/枪大炮的本地新闻记者。
熟悉的入场进行曲透过广播传遍整个操场。
程安然站在七班队伍的正前方,原本想趁机偷瞄一眼实验班的方队,看看他们今天的装扮,奈何视线有所阻挡,尝试无果之后,只好遗憾地打消念头。
隔壁的几个班级走完之后,很快轮到七班上场。
台上主持人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念着介绍词:“瞧!一群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少年正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我们走来,他们就是高一(7)班的同学们……”
笨拙又厚重的玩偶头套像是自带隔音效果,消弭了周围一切声音。
程安然也顾不上仔细听主持人说了什么,拖着庞大沉重的身躯,努力跟上其他人的步伐。
好不容易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走到一半,跑道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块凸起物。
她只顾看路,没来得及注意脚下,一个不小心踩了上去,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踉踉跄跄往前冲了两步。
“!”
救命!!!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呼唤,旁边有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借着对方的力道,程安然重新稳住身子,这才不至于倒栽葱似的摔个跟头。
真是好险,差点当众出丑。
她劫后重生般地松了一口气,一颗跳到嗓子眼儿的心缓缓落下。
扶了扶有些歪掉的头套,朝旁边人使劲挥挥小短手,以示谢意。
看台上目睹这一幕的观众差点笑岔气。
本来她挤在一堆人偶里,大家还没有特别注意,现在闹了这一出,立刻吸引来无数目光。
连几个记者都掉转镜头,没再继续拍实验班的学霸们,而是对准了那只胖乎乎的打工仔小仓鼠。
一时间,台上台下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
唯恐再出现类似的意外,接下来的一段路,程安然不仅要跟上队伍前进的速度,还得时刻观察脚下,一双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
她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圆滚滚的身躯看似笨重,却又莫名透露出一丝不符合人设的灵活。
看着小仓鼠挺着肚子拼命赶路,脚下跟踩着风火轮似的,两旁观众不由发出善意的哄笑,并送上鼓励的掌声。
整个操场充满欢乐的气息。
……
而作为主角的程安然此刻只有一种感想。
离大谱,原来走路也可以这么累人……
短短一百米,她走得心力憔悴。
终于抵达终点时,两条腿都有些发软,额头上沁满晶莹剔透的汗珠,尽管一半都是被吓出来的。
徐恪放下举着的班牌,见她累得垂下脑袋,问了一句要不要紧。
怕动作幅度太大,程安然抬起爪子扶住头套,才轻轻摇了下头。
“没事。”
她闷闷的嗓音从里面传来。
徐恪有些忍俊不禁,无声勾了勾嘴角,听她的声音还算清晰有力,没再多说什么,回到原地站好。
……
开幕式结束后,一会儿有比赛项目的同学索性不回班了,直接留在操场等着检录。
程安然十点半有场女子铅球预赛,但她得先回去换个衣服。
齐霏担心她穿着体积庞大的人偶服上楼有困难,就跟着一起回去。
因为腿太短走不快,等程安然慢吞吞爬上三楼的时候,大家该回班的都回班了,要不就是下楼去看比赛了,走廊里空荡荡的,见不着几个人影。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教室的方向走,结果刚到教室门口,齐刷刷顿住脚步。
程安然看着站在门口的那道身影,神情蓦地一僵。
如预想的一样,今天顾砚书没穿校服,身上是一袭稍加改良过的黑色中山装,熨贴而严肃,胸前单排纽扣一直扣到最上面,只露出微微滚动的喉结。
长长的走廊里,秋日柔和明媚的阳光洒了一地,那极致的黑与本就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程安然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再看看对方清隽挺拔的身形,登时眉头一皱,脑子里跟放烟花似的冒出五个大字。
——美女与野兽。
“……”
心头猛地涌上一股窘意,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了。
偏偏此刻,顾砚书察觉到这头的动静,侧目望了过来。
纤长的睫毛下,单薄内敛的双眼皮不显山露水,只有漆黑明亮的瞳仁里透着几分散漫。
旋即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那点散漫顷刻间退去,一抹不加掩饰的笑意漫上眼底。
三人目光隔空交汇。
顾砚书抬起脚,不疾不徐朝这边走来。
而就在他即将走到面前时,程安然忽然有了动作。
她伸出毛茸茸的小短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齐霏手里刚摘下来的头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死死扣在了自己脑袋上。
齐霏:“?”
顾砚书:“……”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一股诡异而尴尬的氛围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程安然感觉到周遭的沉默,依然没有摘下头套,闭着眼睛安静装死。
她也不知道自己抽的什么风,就是觉得这个画面对比太过惨烈,实在没脸见人。
看着眼前装起鸵鸟的人,顾砚书没能忍住,一声低低的轻笑从唇边溢了出来。
妈耶,这笑声也太苏了!!!
旁边的齐霏一下子被戳中心巴,感觉耳朵都快怀孕了,恨不得亲自上手把程安然从头套里揪出来,让她听听自己错过了什么!
顾砚书屈起食指,在仓鼠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两下,声线里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温柔。
“不出来?”
“不出。”
里面传来一声拒绝,果断又干脆。
“问你点事,戴着头套听得清么?摘一下?”
里面的人沉默一瞬,貌似有些犹豫,不过很快便再次坚定不移地摇摇头。
“不摘。”
顿了顿,又缓下语气,补充道,“你问吧,我听得见。”
顾砚书眼中笑意更深,大概猜到她为什么会躲着了,没有强迫她的意愿,放下手,隔着头套问:“上午是不是有比赛?”
程安然嗯了声。
“比什么?”
“……铅球。”程安然声音不自觉低了些。
顾砚书想了下,沉吟道:“十点半的预赛?”
巨大的仓鼠脑袋点了点。
顾砚书心中有数,不再多问,只说:“那我和成煜他们先下去了?”
程安然原本想说好,忽然想起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刚想改口,就听见白景峰他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书哥,走了,下去看比赛!”
顾砚书回头看了眼,语调懒懒地答应一声。临走前,又抬手在仓鼠脑袋上拍了拍,尾音带着清浅的笑意,像是在征询意见。
“走了?比赛加油。”
程安然再次把未能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温声应好。
……
一直等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狭长的走廊里,程安然才把头套摘下来,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汗水打湿几绺碎发,扒在额头上有点不舒服,她想要拨弄到耳后,可惜尝试了一下,发现手太短根本够不到,只能暂时放弃。
一转头,却见齐霏双手抱胸,正眼神凉凉地盯着自己。
程安然愣了下,问怎么了。
齐霏轻嗤一声,语气幽幽道:“程安然啊程安然,美色当前,你居然当起了缩头乌龟?我之前真是高估你了。”
“……”
程安然被她噎得半天没说出来话。
……
换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程安然没急着下楼,距离比赛检录还有好一会儿,趁着顾砚书不在班里,她想先悄悄把礼物送过去。
齐霏听了她的话,不明所以道:“他生日不是后天吗?”
“后天我一天都有比赛,怕错不开时间。”
齐霏了然地哦一声,随即又问:“为什么不当面送?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人就在你面前。”
“本来是想给的,但他不是急着下楼么。”
程安然略一迟疑,说出心底的担心,“而且……我怕他会不要。”
齐霏闻言沉默下来。
就算是迟钝如她,其实也能感觉出来。
每次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顾砚书他们总会有意无意多照顾程安然一些。这种照顾并非那种出于对弱者的可怜,而是朋友之间的相互体谅和尊重。
对于程安然的家境来说,上千块的键盘确实有点贵了,哪怕事出有因。
“好吧,这样也行。不过最好还是在盒子里塞张纸条,解释一下原因。年年给他送礼物的人都不少,别不小心弄混了。”
齐霏边说着,边故作心疼地捂住胸口,“这么贵的东西,要是给别人做了嫁衣,我能活脱脱气死。”
程安然被她夸张的表演逗笑,点头应好,回去写纸条了。
……
上午十点十五分,广播里传来通知,女子铅球预赛检录开始。
程安然在胸前挂好自己的号码牌,跑到扔铅球的比赛场地,去找负责老师报道。
因为姓氏首字母比较靠前,她被排在第一组。
结果当她和同组其他人站在一起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个头最矮的那个。
两旁都是一米七的大高个,中间突然多了个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凹字形,怪异又滑稽。
围观同学瞧着这个奇怪的组合,纷纷捂嘴笑出了声。
然而打脸就像龙卷风,来得又快又急。
十分钟后,程安然摆好姿势,待裁判一声令下,她立刻用力将铅球丢了出去。
只见那颗铅球跟炮弹似的,咻的一下化作残影从所有人眼前飞过,直直飞出七八米远,最后咚的一声砸落在地上。
刹那间,全场安静。
“……???”
“我去——”
随着一人率先反应过来,人群里瞬间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白景峰看着铅球落下的地方被砸出一个小坑,微微瞪圆了眼睛,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激动地冲程安然大喊。
“我程姐牛逼!!!”
他这一声喊得醒目又突兀。
程安然下意识抬眼看过去,果不其然在他身边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她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就想起之前在走廊里尴尬的一幕,目光刚和顾砚书的视线撞上,就立马收了回来。
顾砚书:“?”
……
之后的两轮,程安然发挥稳定,拿下小组第一,总成绩排名第六,成功进入决赛。
下了赛场,齐霏抱着外套冲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满脸兴奋之色。
“宝,你这巴掌真是打得真是干脆又响亮!你看到刚刚那些人的脸色没有,他们还以为能看笑话呢,结果脸肿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顾砚书他们也走过来,道了声恭喜。
成煜看了眼赛程表,说:“女子铅球的决赛在第三天上午,然后下午是三千米,你可以不?”
程安然比了个OK的手势。
顾砚书见她圆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敢落在自己这里,不觉有些好笑,索性出声问道:“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要不要留下来看比赛?”
他清冷的目光直直射过来,程安然无处可躲,只能压下心头的赧然,看着他的眼睛,摇头道:“不看了,想回班休息会儿。”
齐霏不用猜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懂了懂了,又回去刷题是吧,我看以后干脆叫你小卷王算了。”
“……”
程安然瞅了齐霏一眼,没吭声。
其他人见状纷纷笑开。
不过他们都不准备回班,还想继续看别的比赛,几人就此分道扬镳-
下午,程安然哪儿都没去,就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写作业。
期间许多人回来过,但没待多久,等比赛快要开始,又匆匆忙忙离开。
就像一部慢放的老电影。
身边来来往往皆是过客,也许他们会短暂驻足,却从不会在别人的人生里停留太久。
所有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
操场上的广播持续响了一天,只要打开窗就能听见。
每每感到疲惫之时,程安然索性放下笔,起身去走廊里放放风,扶着栏杆,眺望远方的操场。
看着那些小如蚂蚁般的身影飞驰在塑胶跑道上,放空脑子,等烦躁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深吸口气,然后转身回班,继续将自己埋进题海里。
……
夕阳将落,远处地平线只剩下最后一缕橘黄色的余韵。微凉的风穿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拂去了白日里的喧嚣。
临近放学,所有比赛告一段落,大家陆陆续续回到班里。
也正是这个时候,程安然突然收到了顾砚书发来的语音。
她第
一眼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手不由自主抖了下,往上翻了翻,和之前的聊天记录对比之后才敢肯定——
她没看错,就是语音。
而且时间还不短,足足有十秒钟。
她朝讲台瞥了眼,上面没人,还有几分钟就要放学,老师应该不会再进班了。
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念头,从抽屉里摸出耳机,插上孔后戴到耳边。
指尖在那段语言消息上停留两秒,轻轻点了下去。
下一刻。
一道恍如带着颗粒质感的温润嗓音,顺着那条长长的耳机线,缓缓流入耳中。
“谢谢,礼物我收到了,破费了。”
“对了,还有——”
“今天那只仓鼠也挺可爱的。”
周遭吵吵闹闹。
然而这一瞬间,程安然听着耳机里的声音,却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第36章 第36章深秋36
顾砚书生日的前一天晚上,程安然下晚自习回到宿舍,收到齐霏发来的消息,问今晚要不要等到十二点,大家一起给顾砚书发生日快乐。
她没有在群里问,只是单独私聊。
程安然思索片刻,回了个好。
齐霏也很快回复一个OK的表情包,之后就没再有消息发来。
程安然看了眼时间,放下手机,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坐在下面刷了套数学练习卷,直到距离零点只剩十分钟的时候,才放下笔,把书桌整理好,拿着手机爬上床。
零点一过,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白景峰率先在群里发了一句生日快乐,配上各种搞怪的表情包,直接霸屏。
几乎同一时间,其他人的消息也纷纷冒了出来。程安然等他们发完,才紧跟着把早已打在聊天栏里的祝福发送出去。
她的消息刚出现在屏幕上,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顾砚书突然冒泡。
「顾砚书:谢谢。」
周围夜色侵袭而来,整个宿舍里只有一块小小的手机屏幕散发微微光亮。
程安然侧着身子,看着那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恍惚间想到昨天那段长达十秒的语音,脸颊莫名一热。
哪怕已经过去整整一天,可耳畔仿佛还在回响着那道敲金击玉般的嗓音,久久难以散去。
现在有些人总说,多子的家庭,父母容易偏心。但她却觉得,其实老天爷才是最偏心的,偏心到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主角一出来,群里消息刷新的速度明显加快,不一会儿,那句谢谢就被顶了上去。
唐伯栩提议,不如明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大家一起出去吃顿饭。
「成煜:行,去哪吃?」
「白景峰:学校附近好像没什么好的饭店,靠近市中心那边倒是有家私厨,味道挺不错的。」
「唐伯栩:太远了,来回肯定来不及。」
「陆骁:其实也没必要去饭店。要不还是上次那家港式烧腊?那家味道也挺好的。」
……
几个人讨论来讨论去,始终没个定论,最后还是顾砚书拍板道:「就学校后门那家,近点方便。」
「白景峰:行吧,那明天先看程姐比赛,再后门集合?」
程安然本来只是在潜水窥屏,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发了一条消息。
「程安然:@白景峰,……别叫我程姐。」
她这两天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无缘无故的,她在白景峰嘴里怎么就成了程姐?
这个称呼给人感觉像是提前步入了更年期,连她妈也是四十岁之后才被人叫程姐的,而她明明才十六……
「白景峰:呜呜呜程姐你是我的神!!!明天比赛加油!带七班上大分!冲冲冲!!!」
程安然:“……”
她就知道,有些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第二天上午先是女子铅球决赛。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风声,今天来看比赛的吃瓜群众更多了,里三层外三层,把沙坑附近一圈围得严严实实。
很多七班的同学来给程安然加油,连李国强都提前占了个位置,带头凑热闹。
尽管周围的人多了一倍不止,不过程安然没怎么受影响,前两轮依旧发挥稳定,到了第三轮甚至还超常发挥,破了自己之前的记录。
可惜能进入决赛的都是高手,其中一个女生还是特长生。
大概是被程安然刺激到了,没想到看上去小小的一个姑娘,力气居然这么大,以至于第三轮的时候,她怒上心头,咬着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然后一不留神也破纪录了——
这次破的是学校纪录。
裁判老师量完距离,很快分数和排名就出来了,那名女生毫无疑问拿下第一,程安然以微弱的比分差距遗憾惜败。
虽然没有拿到冠军,但她本就是来凑个数的,能走到这一步实属意料之外,何况亚军还能给班级加不少分。
不管是李国强还是七班的同学,都觉得这个成绩已经非常不错。
上午的赛程有些紧张,铅球决赛结束没多久,女子1500米开始检录。
程安然喝了口水,听到广播里喊人清场,赶忙拧上瓶盖,急匆匆跑到操场另一边去给齐霏加油。
将近四圈跑下来,齐霏差点去了半条命,不过好在最终成绩不错,拿了个第三。
原本早上七班的积分还不上不下的,两场比赛结束,直接冲到了高一年级组前十名。
女子三千米是闭幕式前的倒数第二场比赛,两点钟正式开始。
程安然吃完午饭,回教室写了张物理卷,直到一点半左右才不慌不忙下楼。
齐霏提前半小时就在检录点蹲着了,结果左等右等,半天不见人影,这会儿见程安然快到点才慢悠悠走过来,顿时无语住了。
“姐姐,我算是服了你了。接下来要跑三千米,你居然一点不慌?!”
程安然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心跳没有加快,于是诚恳道:“还行。”
齐霏:“……”
这姑娘的心态真是绝了,简直稳如老狗。
顾砚书几人这时走过来,成煜还在手里拿了瓶矿泉水。
他递了一瓶给程安然:“跑到后面感觉没力气了,停下来慢慢走也没关系。三千米确实有点长,别说女生,很多男生都跑不完全程,能坚持下来就很不错了。”
“嗯,我会量力而行的。”
成煜微微颔首,这才转身去找另一个参赛女生。
程安然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恰好听到负责老师在喊所有参赛选手集合。
她看着手里的水,想找个地方放下,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面前。
“我帮你拿着。”
程安然抬头,撞上那双漆黑的眼眸,不禁微微怔愣片刻,随后回过神来,将喝了一小半的矿泉水递过去。
“谢谢。”她轻声道谢。
顾砚书笑了下:“比赛加油,待会终点等你。”
暖融融的阳光倾洒而下,将他的眉眼照得清晰而立体,纤长的睫毛在眼睑落下一层薄薄的阴影,嘴角那抹笑容似乎比以往少了几分惯有的疏淡。
程安然看得有些晃神,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眨了眨眼,应了一声好。
……
砰——
裁判枪响。
红色塑胶跑道上,所有人齐头并进冲了出去。
程安然控制着速度,慢慢落在队伍中间。
其实跑完三千米对于她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记忆中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住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那时附近没有学校,也没有通公交车,她只能天不亮爬起来,走一个多小时的路去县城里上学。
早上时间来不及,经常得跑着去,久而
久之,耐力也就练出来了。
临近冬季,草坪上几乎见不着一点绿意,跑道两侧随处可见枯黄的落叶,迎面吹在脸上的风也变得凛冽刮人。
程安然一边放慢呼吸,一边数着前面人的脚步,不紧不慢跟在她们身后,像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影子,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前面两圈并没有拉开太大的差距,第三圈的时候,一部分人体力耗尽,渐渐落到大部队后面。
程安然没有分神去看周围的人,把所有心思都集中在脚下步伐上,没有借机跑到前面,依旧吊在中间。
第五圈开始,越来越多的人落队,原本跑在程安然前面的那个女生也慢慢停了下来,手插在腰上,开始快走。
这会儿程安然的呼吸终于有些不稳,不过也仅仅只是急促了几分,脸上神情还是淡淡的,看不出没什么变化。
“程姐加油!”
“安然,最后两圈了,坚持住!”
“程安然,控制呼吸,别着急,留点力气,再有一圈就要冲刺了。”
……
因为比赛要求规定了不能陪跑,齐霏他们只能分散站位,隔几十米站一人,接力式地给程安然加油鼓劲。
“程安然,加油。”
最后一次路过终点时,四周喧嚣鼓噪,广播里传来主持人顿挫缓急的讲解声,她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那熟悉的嗓音。
像是拨弄着上好的琴弦,清越低醇,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一声声敲击着耳膜。
可惜程安然来不及回首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就匆匆从人群前跑过。
午后的阳光热烈刺眼。
跑完七圈,即便她耐力再好,也难免有了强烈的生理反应。
原本红润的脸色微微泛白,呼吸更是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嗓子里灌进一些冷风,干得刺疼,仿佛被胶水黏住一样。
到了这一圈,四分之三的人已经宣布放弃,索性慢走起来,跑在第一的女生甚至整整反超了两圈。
操场上所有人都在密切关注着这场比赛。
终点处,代表胜利的红线被拉了起来。
最后两百米,程安然没再继续保留力气,大口大口呼吸了两下,闭紧嘴巴,猛地加快速度开始冲刺。
“卧槽卧槽,程姐牛逼!给我冲嗷!!!”
白景峰追在后面,看到她突然爆发惊人的速度,直接在原地一蹦三尺高,兴奋得满脸通红。
“程安然加油!”“安然冲啊!!!”
连李国强都跟着激动地喊了起来:“快快快程安然,超过她超过她!”
……
一个,两个,三个……
程安然犹如突然杀出来的一匹黑马,不断反超前面的人。
耳畔风声呼啸,周围一切都化作虚影,她的眼里仿佛只有最前方的那条红线。
……以及站在人群中的那个人。
最后五十米,两条腿如同和身体脱节一般,脚下麻木到没了知觉,完全靠着一股毅力在不管不顾往前跑。
十米。
……
三米。
两米。
一米。
“第一第一第一!我程姐第一啊啊啊!!!”
“我靠程安然,你是我的神!你居然把第一超了!!!”
“啊啊啊安然,你好棒!”
……
惊讶、兴奋、激动。
各种各样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程安然靠在齐霏肩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前模糊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起来,脑子里的嗡鸣声顷刻间散去大半。
“喝点水。”
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递到眼前。
程安然视线顺着那只修长的手臂缓缓往上看去,与那道温和平静的目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
也许是受周围欢呼声的影响,她接过水,却没急着喝,而是鬼使神差般地朝他说了一句。
“我第一。”
秋末时节,连空气里都带着一股难以驱散的寒意。
少女的脸庞因为剧烈运动而微微泛白,说话时语气也不似平常那般平稳,声音里带着哑意和尚未平复的喘息。
偏偏那双小鹿般的杏眸圆润透亮,犹似一泓清泉,干净到能一眼看透其中的情绪。
她语调轻快得意,像是一个在讨糖吃的小孩子。
这个奇怪却又格外贴切的形容,令顾砚书有些忍俊不禁,细窄的眼尾略略弯起一道不易察觉的弧度。
见对面女生歪了歪脑袋,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他抬手握拳,抵住微微上扬的嘴角,声线里透着一丝难以掩藏的温柔:“另一只手。”
“……什么?”
他极有耐心地重复一遍:“另一只手伸出来,掌心朝上。”
尽管有些不明就里,但程安然还是照做。
因为常年写字的缘故,她指节侧面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明显看上去凸出一块。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整体。
她的手型很好看,骨节分明,细长白皙,在阳光下好似隐隐透着光。掌心纹理清晰,能够看见中间细长蜿蜒的生命线。
下一秒,一颗圆滚滚的旺仔牛奶糖落了下来。
程安然眨眨眼,蓦然抬头:“牛奶糖?”
顾砚书语调浸着笑意:“嗯,算是奖励,下次加油。”
齐霏本来在旁边默默当个吃瓜群众,见顾砚书掏了半天口袋,结果掏出来这么个玩意,一个没憋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可别下次了吧,跑一次三千米就够要命的了。”
程安然没有在意她的话,只是默默把牛奶糖收了起来,揣进兜里。
这是第二颗。
加上上一次的,她就有两颗了,没准以后能凑齐一包?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塑料包装,胡乱想着-
程安然参加的两项比赛,分别拿了冠亚军,光一个人就给七班加了将近一百分,直接冲进年级组前五,还在闭幕式上捞了个班级荣誉证书回来。
李国强当时站在班级前面,跟个弥勒佛似的,笑得见眉不见眼。
毕竟全校几十个班级,也没哪个能跟他们班一样,一天时间就从吊车尾冲到前五。这速度都破校历史纪录了,咋地,还不许他得意得意?
……
闭幕式结束后,所有队伍先有序回班,按规定时间放学。不过也没多久,到教室板凳还没坐热,下课铃就响了。
按照约定,大家在后门汇合后,一起去吃饭。
这次他们来得早,店里人还不多,几个人挑了张靠角落的沙发桌坐下。
等上菜的功夫,陆骁忍不住吐槽这两天的痛苦遭遇。
“我真是服了,那些人一个两个不声不响给书哥送礼物就算了,居然还把东西全堆在我桌上。早上刚整理完一波,结果下午进班,好家伙,又下不去脚了。”
他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什么,脸上露出愤懑又委屈的表情。
“不知道哪位天才送的冰淇淋蛋糕,也不拿个冰袋保温,太阳一晒全化了,弄得桌上椅子上都是,害我坐了一屁股的冰淇淋,还得偷偷摸摸跑回去换裤子。”
唐伯栩正喝着饮料,听完差点没笑喷出来。他抽了张纸擦嘴,轻咳一声道:“我说你下午怎么跟做贼似的,走个路还探头探脑东躲西藏,原来事出有因啊。”
白景峰也想起过去的无数经历,深有感触:“你这还算好的了,我和成煜当年读初中的时候才叫惨,天天被人堵在教室门口要书哥的企鹅号。”
最绝的一次,他居然撅着屁股被人堵在了厕所,那人还偷偷拿走了所有隔间里的卷纸。要不是成煜及时赶到,他那天恐怕都要被腌入味了。
yue。
不行,现在想想还是想吐。
程安然和齐霏在旁边听得惊叹不已。
齐霏好奇追问:“所以那些礼物最后怎么办了?”
程安然抱着杯子,也扭头看向顾砚书。
顾砚书状似不经意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倒是白景峰嘴快道:“能用的送福利院,不能用的扔垃圾桶呗,还能怎么办。”
齐霏啊了声,有些惋惜,毕竟那是人家女生的一片心意。她嘴上没说,然而语气里不自觉泄露出的一丝不赞同,任谁都听得出来。
成煜一眼看穿,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
杯水,随口道:“心意归心意,死缠烂打就没什么意思了,何况早就提醒过,她们不听。”
他的话简单又直白,没有半分委婉,偏偏齐霏找不到有力的理由反驳。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面对同样的情况,除此之外,好像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程安然默默喝了一口果汁。
其实某种程度上,她和成煜的看法一样。
所有喜欢应该建立在自爱和尊重的基础上。
就像那句话说的,别低头,皇冠会掉。
如果你把自己放得太低,也不尊重别人的意愿,就不能怪别人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你,这种关系往往是相互的。
虽然她喜欢顾砚书,但在双方明显不对等的情况下,她会选择将这份喜欢暗暗埋藏,哪怕永远不见天日。
她不想将非议带给他。
他只要站在他的舞台上就好,而她会不断不断努力,朝着他的方向前进。
……
饭后,所有人散着步往回走。
广播里传来悠扬的歌声,回荡在校园的每个角鹿,到处透着青春洋溢的气息。
临近十二月,天黑得越来越快,最后一束天光隐没于天边,取而代之的是温凉如水的夜色。
程安然和齐霏落在最后,可走着走着,旁边不知怎么就换了人,齐霏跑到前面去找白景峰打嘴仗去了。
晚风拂过偌大的校园,一股凛冽干净的薄荷香袭来,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他换洗衣粉了?
这一念头刚起,程安然就忍不住唾弃自己,一天到晚不干正事,总是喜欢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眼看着教学楼近在咫尺,她思来想去,还是悄悄往旁边挪动一小步,凑近说了声生日快乐。
顾砚书双手插在兜里,微垂眼眸,走得有些漫不经心。
突然听她冒出来这么一句,他脚步不由微微一顿,随即眼底染上清浅的笑意。
“谢谢。不过,零点的时候不是说过了么。”
程安然抿了抿唇,温温吞吞道:“总感觉那样不太正式,还是想当面说一声。”
教学楼里的灯光透了出来,衬得少女的眸子又黑又亮,带着真诚的神色。
顾砚书偏头看她一眼,漆黑的瞳仁里忽然多了抹难以名状的情绪,可惜只是一划而过,很快就消失在眼眸深处。
程安然还没来得及分辨,发现他已经将这点外泄的情绪掩藏好了,又恢复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顾砚书将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开,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天是七人团这学期最后一次聚餐,之后每个人都变得忙碌起来。
程安然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顾砚书,就算每周有一节体育课,两个班也总阴差阳错地分开上。
唯独一次见面,还是在第三次月考的表彰大会上,他又一次横扫五科奖学金,彻底在所有人心目中封神。
齐霏还开玩笑说,他这不是来念书的,是来赚钱的,开学交的那点学费都快被赚回来了。
总之,日子还是这么一天天过着,没有电视剧中那么跌宕起伏的情节,平淡枯燥,但又格外充实。
元旦之后,程父顺利完成所有的康复疗程,体检过关,被批准出院。
但是颅脑损伤落下的后遗症是不可逆的,以后程父不能再干重活,平时饮食作息上也要注意调养,而且肢体协调性也大不如前,稍微走快一点,脚上就容易出现一跛一跛的情况。
除此之外,董医生还特意叮嘱,往后每半年要定期做一次复查。等过个几年,各项体征彻底稳定之后,才可以逐渐降低频率,改为一年一次或两年一次,视情况而定。
程安然一一记下。
办完出院手续之后,最后一次离开办公室前,程安然站在门口犹豫许久,还是决定转身回去,问出自己憋了许久的疑惑。
“董医生,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董云舒正在往电脑里输入病例,闻言停下动作,抬眼看着这个走到一半又回来的姑娘,点头道:“当然,你问。”
“之前我生病来医院那次,您提前让庞医生下楼接我,一开始我以为是我妈妈给您发了消息,可我后来问过,她毫不犹豫否认了。”
她语气平静地叙述着,并没有直言提问。
但董云舒何其聪明,她已经从中听懂程安然要问的是什么,微微挑眉道:“你想知道,是谁跟我说的,是吗?”
程安然诚实点头。
董云舒莞尔一笑:“其实我也很想告诉你,但那个人不让我说,所以——”
她双手一摊,语气里透着可惜,“很抱歉。”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内,程安然并未感到失落,抿了下唇,索性不再纠结这件事,轻声道谢之后,便准备离开。
谁料刚走到门口,身后再次传来董云舒的声音。
“不过——”
程安然闻言转身。
董云舒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眼中带着淡淡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让程安然有些听不懂。
“以后有机会,你亲自问问他。”
这一瞬间,程安然突然觉得,董医生眉眼间透露出来的那抹神态,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简直像极了某个人。
第37章 第37章深秋37
今年过年比往年稍早些,一月中旬就开始放寒假。
期末考试前,寒假作业提前发了下来,是一本半指厚的试卷合集,包括历年大考试题,以及学校自命题的练习卷,九科加在一起厚度惊人。
白景峰拿到手,掂了掂重量,忍不住哀嚎起来:“妈呀,这也太离谱了!一本书比西瓜都重,这能叫假期作业!?”
他总是会冷不丁冒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比喻,大家已经习惯了,连平时最喜欢和他打嘴仗的齐霏听到这句话,都没什么太大反应,反而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不然你以为寒假就是让你痛痛快快玩的?上次班会课上,老李可是说得明明白白,高中的寒暑假,不能叫放假,是换个地方学习。”
白景峰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软趴趴蔫了下去。他一手托腮,一手随意翻着厚厚的寒假作业,叹气道:“一天到晚学学学,我都快成书呆子了。”
“这你倒是可以放心。”齐霏顿时来劲了,侧过身道,“咱们班里这么多人,谁都有可能变成书呆子,你绝对不会。”
白景峰梗着脖子,表示不服气:“凭啥!”
“你看看你这一天天的,戏比那电视剧里的男女主都多。别说书呆子,等你老了,恐怕连老年痴呆的几率都很小。”
白景峰默了默,语气哀怨道:“……一时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齐霏甩出一个微妙的眼神,让他自己细品,就不再搭理他,遂将视线转向旁边,见程安然没在刷题,便问假期有什么打算。
程安然把寒假作业塞进抽屉,认真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暂时还没想过。”
从前她一年到头都住在村里,娱乐活动不多,就算学校放假,也没什么好去的地方,顶多就是跟程父程母出门串串亲戚。
可自从程父出事之后,那些平日看似关系很好的亲朋好友,一个个唯恐会被赖上一样,避他们一家如蛇蝎,程母一气之下,干脆通通断了往来,带着程安然搬进城里。
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几乎没再听程母提起老家那些人,程安然也不确定今年还会不会回村里过年。
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对她而言,其实在哪过年都一样。
反正往年人多也好人少也好,只要大伯一家在场,她就总是被拉踩的那个。
与其又要听那些刺耳难听的话,倒不如一家人安安静静在城里过个年。
齐霏没注意到她的神游天外,自顾自说着:“还是顾砚书好,啥都不用操心,签证说拿就拿,一放假就打飞的出国,全世界到处玩。”
程安然听得一愣,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后排的成煜开口道:“书
哥今年好像不出去,他们一家应该在国内过年。”
齐霏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张了张口,似乎正要说点什么,上课铃适时响起。
走廊里的同学一窝蜂涌回教室。
临近期末,这两天李国强总会时不时突击抽查,如果有人打铃之后还在说话,逮住就是一顿臭骂。
齐霏不敢挑战老李的权威,赶忙停下话茬,转身坐正,翻出英语书开始背单词。
程安然本来还想继续听下去,见状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等以后找机会再问。
谁料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正式进入寒假,两人谁都没再提起这件事,似乎忙着忙着,不知不觉间就给忘了-
年末,不止学生要放假,南城各大企业也开始进行年终总结,对外清账。
这天,明硕集团大厦内。
顾家老父亲正悠哉悠哉给几盆多肉植物浇水,突然收到助理送来的一份年终账单。
“……确定这账单没弄错?”
看着账目上列出的消费明细,顾明志原本舒展的眉头一皱。
助理回答道:“是的,我已经跟对方确认过了。”
“可我怎么记得,我今年好像没去这家酒店住过。”顾明志走回办公桌前坐下,摸摸下巴,仔细回想了一番,压根没找到有关这段的记忆。
难道他还能失忆了不成?
助理迟疑了下,解释道:“登记人出示了您的副卡,所以前台才给开了房间。”
一句话破案。
这下顾明志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
他就那么一张副卡,老婆平时工作忙用不上,一直是儿子拿着的,不过……
他低头看了眼登记时间,略微一想又觉得不太对。
他记得很清楚,这两晚那小子明明老实在家待着,怎么会有酒店的消费记录?这人又不能分身,他也没生过双胞胎儿子,总不能家里一个顾砚书,外头一个顾砚书吧。
面对老板的疑惑,助理面不改色道:“对方说,入住人是一对母女。”
顾明志:“?”
偌大的办公室内陡然一静。
助理牢记一个合格打工人应该具备的素养,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装起木头人,只当没看见老板微微一变的脸色。
顾明志沉默了会儿,决定先隐忍不发,在助理面前给儿子留点面子。
他视线继续落在账单上,用食指点了点另一条消费记录。
“这个施工队,又是怎么回事?”
安宁街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上头的人都不怎么爱管,他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怎么可能突发善心去装两排路灯,嫌钱多嘛!?
助理料到会有这一问,淡定道:“我给施工队的老板打了电话,他说是您儿子联系他的,因为之前给您家装修的时候认识,没多问就接了这个活。”
“……”
顾明志把账单一丢,彻底陷入沉默-
下午,顾砚书和成煜他们打球结束,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觉得有点口渴,打算去厨房接杯水。
刚走到客厅,就听见一道声音响起。
“洗好了?”
他脚步一顿,循声望过去。
顾明志不知何时进的门,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翻阅手里的文件,脸上没什么表情。
“嗯,刚打完球,出了一身汗。”
顾砚书没太在意,随口回应一句,扭头继续往厨房走,接了杯温水,然后才回到客厅坐下。
“爸,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你说呢。”顾明志瞥他一眼,神色带着点意味深长,把账单往他面前一摊,“你自己看看。”
顾砚书愣了下,这才发现原来他爸看的不是文件,而是一张列满消费明细的账单。
放下杯子,拿起那张薄薄的纸,正反面快速扫了一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顾明志见他不明所以,语气沉沉道:“你国庆去酒店开房了?”
顾砚书轻轻嗯了声,把账单放回茶几,不假思索地坦白道:“对啊,用您的卡。”
没想到他会如此诚实,几乎脱口而出,顾明志噎了一下,半晌又问:“酒店前台说,后来入住的是一对母女。老实交代,究竟怎么回事?”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就两晚酒店而已,这点钱他根本没看在眼里,平时随随便便给的零用钱都不止这些。
他其实担心的是那对母女。
自己生的儿子,他最了解。
得益于他和董主任的优良基因,这小子生了一张祸水脸,从幼儿园开始就被人追着屁股跑。
他们夫妻俩怕他被捧得太高,长大后不知轻重,随随便便祸害人家小姑娘,于是打小就在这方面对他进行耳提面命的教育工作。
好在干涉及时,根子没长歪。
随着年纪渐长,这小子自己也就知道在学校该怎么处理异性同学之间的关系,这么多年以来,从没让他们夫妻俩操过心。
上了高中,进入青春期,本来他还有些担心,想稍微提醒两句,结果被董主任拦住,说儿子都成半个大人了,心里肯定有数。
结果呢,这才过多久,就把人家姑娘带酒店去了?!
虽然还有对方母亲在场,但这个行为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顾砚书一看亲爸这欲言又止的表情,立刻猜到他心中所想,忍不住扶了扶额,头疼道:“爸,你看我像那样的人么?”
顾明志幽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
顾砚书一时语塞,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别人家都是虎爸猫妈,他家倒好,完全反过来了。
从小到大每次遇到这种问题,负责谈话的永远是他爸,董主任若是有空就旁听打辅助,没空可能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就像今天这样。
没办法,顾砚书只能从头到尾解释一遍原因:“……这事成伯伯也知道,你要不信,回头可以亲自去问他。”
顾明书听完,有一会儿没吭声,再开口时,语气缓和许多。
“行,这事算过了。”
他也没说信不信,只是姑且放过这件事,接着问下一件。
“那施工队呢?好端端的,你让人家跑去城中村装两排路灯。来,你也把理由解释给我听听。”
“……”
时间太过久远,顾砚书都忘了有这回事,闻言登时一默,抿着唇半天没吱声。
这事……一时还真找不到好的借口。
当爹的一眼看破他的心虚,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双手抱在胸前,懒洋洋往沙发背上一靠。
那赤果果的眼神仿佛在说——
小样儿,这点斤两还想和你老子斗?
顾砚书缄默片刻,薄唇微动,正想开口,门厅密码锁突然传来滴滴滴的声音。
父子俩齐刷刷扭头看去。
董云舒一进家门,就察觉气氛不对,边换鞋,边往客厅的方向一瞧,目光冷不丁和父子俩的视线撞个正着。
两秒后,她神色平静地发问。
“你们在干什么?”
第38章 第38章深秋38
作为治病救人的医生,董云舒的工作向来是家中最忙的一个,作息经常日夜颠倒,有时睡到半夜手机响了,穿上衣服就得马不停蹄回医院。
父子俩没想到她今天会回来得这么早,外面天色还没黑呢。
两人对视一眼,一下子都没接上话。
董云舒换好鞋走进屋内,把包丢在沙发上,先去厨房喝了口水,才回到客厅,发现父子俩面面相觑,都跟哑了似的不说话。
敏锐如她,立刻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老顾,你脸色不太对啊。”
“哦,有么……?”
顶着妻子似笑非笑的目光,顾明志一阵心虚,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借着动作的阻挡,悄悄瞥了一眼旁边。
董云舒捕捉到他这偷偷摸摸的小眼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儿子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神情和平时不太一样,心下有了几分猜测。
“背着我偷偷聊什么呢。”
反正已经被逮个正着,他爸这张嘴从来瞒不住事情,早晚也是要跟董主任说的,顾砚书索性自己先交代了。
“妈,爸冤枉我早恋。”
顾明志:“?”
这坑爹的混蛋玩意儿,居然恶人先告状!?
察觉董主任目光幽幽地瞅了过来,顾明志绷着脸道:“我什么时候说你早恋了?”
虽然他心里是有那么一点怀疑,但
嘴上绝对没说过,究竟是谁冤枉谁!
顾砚书丝毫不慌,气定神闲道:“爸,你这反应可骗不了我妈,刚才你话里话外就是那个意思。”
胡说八道!
顾明志被这逆子气得直瞪眼,干脆摆出证据,把账单往妻子面前一递:“你看看他干的好事。”
又是酒店又是装修队,他年轻时追媳妇儿都没这么多花样。
董云舒细长的眉梢微微扬起,伸手接过账单,只是粗略扫了眼,就随意丢在一旁,将目光转向儿子,淡淡问道:“是不是程家那个小姑娘?”
顾砚书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就是普通同学,爸总喜欢多想。”
顾明志眉毛一竖,刚想好好教育教育这臭小子,后知后觉意识到妻子并未露出任何意外之色,甚至语气里还透着些许了然。
他动作一滞,恍惚间明白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圈,最后落在妻子脸上,眉头微微皱起,发出震惊的疑问:“云舒,这事你早就知道?”
“你儿子不想说的事,你觉得我能知道?不过那姑娘我倒是认识,算起来,比他还早好几个月呢。”
董云舒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边抬脚往单人沙发走,边随口回了句。
“……”
顾明志顿时一哽。
合着全家就他一人蒙在鼓里?-
原本以为是二打一的必胜局,中途却发现早就被人偷了家,老父亲对此表示很心塞,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旁边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连几个翻身动作,把被子里的热乎气都给抖完了,董云舒耐心告罄,忍不住一巴掌呼了过去。
“深更半夜的,你动来动去干什么,还睡不睡觉了!”
顾明志背上挨了一巴掌,瞬间老实下来,感到无比委屈:“我这不是睡不着嘛。”
他顶着压力又翻了个身,面朝妻子,想了想,还是没憋住,出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儿子和那姑娘认识的?”
房间里一片漆黑,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董云舒仰面躺着,没有睁开眼睛,不咸不淡地回着话:“有回那姑娘生病,他一大早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忙提前挂个号。”
顾明志闻言一愣,不可置信道:“那你看不出来那臭小子今天反应怪怪的?”
“我又不瞎,当然看出来了。”
顾明志语气幽怨:“看出来你还拆我台?”
“看出来又怎么样,你儿子不都说了吗,就是普通朋友。”
“你信他的鬼话,普通朋友能这么上心?”
顾明志忍无可忍,一激动差点翻身坐起来,动作到一半,想起妻子刚才那一巴掌,又默默把手缩回被窝。
董云舒终于睁开眼,没好气道:“你操心那么多做什么?你儿子性格人品如何,你这个当爹的心里没数?还是说,你在怀疑我看人的眼光,觉得那小姑娘不好?”
“不敢不敢。”感受到妻子口吻里的威胁,顾明志赶忙沉声表态,“董主任看人从不走眼,可比你丈夫我强多了。”
董云舒被他逗笑,放缓语气道:“青春期的孩子有这方面心思很正常,你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难道你高中就没喜欢的小姑娘?”
顾明志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老话说,堵不如疏。咱们是第一次当父母,儿子也是第一次当孩子,都在摸索着前进,一味控制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董云舒只当不知道他的心虚,温言道,“何况那姑娘确实挺好的,你见过她就知道,她和咱们儿子其实是一类人,至少高中这个阶段,她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孩子们也许比我们大人更清楚。”
“至于以后——”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看缘分吧。”
顾明志有点没想到妻子对那个小姑娘的评价会这么高,听完之后,心里头的那个结好似不知不觉解开了,沉默片刻,不再纠结这个话题,问起另一件事。
“老爷子航班什么时候落地?那天你要是没空,我带儿子一起去接机。算算,老夫妻俩也有好些年没回国过年了。”
“下周吧。”董云舒把被子往上捞了捞,“爸说把Bruce也带过来了。”
想起那条曾经死死咬着自己裤腿不放的边牧,顾明志忍不住牙疼了一下,说知道了-
一月末,南城下了今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大雪飘了整整一夜。
清晨起来,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繁华喧嚣的城市被皑皑白雪覆盖,多了种说不出的沉寂感。
春节前一周,程安然没再去给何安澈补课,毕竟才三年级的小朋友,过年总是要放松放松的。
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隔天马路上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人行道上横七竖八地掉落着被压垮的树杈,时不时还能看见一脚滑倒在地的行人。
见出门如此麻烦,程安然索性哪都没去,安心待在家里写作业。
因为房子太小,程安然就把唯一的房间留给了程父程母,自己在客厅角落里搭了一张小床。只是书桌体积太大,实在没地方搁,白天得在房间里写作业。
程父出院后一直在家休养,由于干不了重活,每天就帮忙做些轻便的家务,比如扫地、叠衣服之类的,替程母减轻肩上的担子。
虽然家里还是不富裕,可比起之前山穷水尽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起码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在一起。
程安然把上学期攒的奖学金存进了小金猪的肚子,以后这个存钱罐就放在家里,如果有什么急需用钱的地方,程父程母可以直接从里面拿。
大年三十这天,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年夜饭,怕程母一个人忙不过来,程安然就跟着一起去摆摊,帮忙收钱算账。
一直忙到下午三四点,菜市场里的客人渐渐少了,母女俩才收摊回家。
这天,是程安然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过年的气氛。
不用忍受大伯母难听刺耳的言语,不用被当成反面教材受人嘲讽,也不用再面对那一张张带着虚假笑容的面孔……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春特别节目,主持人脸上洋溢着喜悦,热热闹闹的声音透过窗户传出去老远,家家户户飘来饭香味。
程安然贴好最后一张福字,从凳子上跳下来,看到厨房里程母忙忙碌碌的身影,微微弯起眼眸,觉得这样真好。
原本程父还不太适应这种冷冷清清的过年方式,但鬼门关走过一遭,心态和从前大不一样,叹了口气,便什么都看开了。
一家人安安静静围坐在桌前,吃了顿团圆饭。
饭后,程安然正要收拾碗筷,就意外收到一封红包。
“妈?”她诧异抬眸。
“收着吧,这是爸妈给的压岁钱。”
程母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发顶,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新的一年,咱们然然也要快快乐乐的。”
程安然忍不住鼻头一酸,露出开心的笑容,轻轻点了下头。
……
年夜饭之后要守岁,程安然洗好碗,放在沥水架上控水,然后回到客厅和程父程母一起看春晚。
直到这时,她才有空看手机。
她总共就两个聊天群,一个班群,一个七人团小群,这会儿右上角全是99+。
程安然先点开班群,里面还在不断疯狂刷屏。
她往上划了划,大致扫了一眼,大多都是祝福语,偶尔会有人发个红包,烘托气氛。
程安然手机没有绑定银行卡,只抢不发不太好,她索性没去凑这个热闹,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是多少钱,中规中矩发了条祝福语,就退出了聊天界面。
接着点开另一个群聊。
大概是人少,又都相互熟悉,这里面聊的话题就多了,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程安然往上翻着聊天记录,看得津津有味,直到划过某张照片时,指尖倏地一顿。
她想了想,将那张照片
先保存下来,然后引用到聊天框,发了条消息。
「程安然:这条狗狗叫什么名字?」
没一会儿,狗主人的回复来了。
「顾砚书:Bruce」
布鲁斯。
程安然默念了一遍,视线落在对方头像上。
原来不是网上随便找的,是他养的宠物。
「程安然:它很可爱。」
另一边,顾砚书往后一靠,半个身子瞬间陷在沙发里,姿态慵懒随意。
他看着屏幕上发来的最新消息,微微勾起嘴角,伸手在旁边探出来的狗头上撸了一把,轻声道:“有人夸你可爱呢。”
小主人带头,Bruce立刻有样学样,懒洋洋趴在沙发上,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宛如黑宝石般,泛着灵动的光。
它似乎听懂了,尾巴摇了摇,抬起一条毛茸茸的前爪搭在主人大腿上,汪了一声。
顾砚书眸底笑意更浓,白皙如玉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打字。
「顾砚书:嗯,我告诉它了。」
「顾砚书:它说,谢谢你。」
程安然:“……”成精了?
……
因为身体原因,程父不能熬夜,九点出头就回房休息了。
程安然把电视声音调小,边看春晚边在群里聊天。
夜幕低垂,窗外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璀璨绚烂的烟火腾空而起,将苍茫黑夜照得恍如白昼般,留下一股淡淡的硝烟味弥漫在空气中,并不多难闻。
临近十二点,所有参演明星都站在了春晚的舞台上,同全国观众一起倒计时,迎接新的一年。
“三——”
“二——”
“一——”
手机微微一震。
电视上,热烈的欢呼声响起,
程安然蓦然低头。
0:00:
「顾砚书:新年快乐。」
第39章 第39章深秋39
高一下学期开学之后,程安然的成绩跟坐了火箭似的,开始突飞猛进。
每次大考的年级排名都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往上攀升,到了第三次月考时,更是以强横的姿态直接冲进年级前百。
她就像是一座积蓄了很久力量的火山,刹那间喷发出来,那种强烈的冲击感令所有人为之侧目惊叹。
就连最初看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大魔王,现在瞧见她都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可惜自从那回被抓之后,她牢牢记着教训,早上再未迟到过,甚至经常提早进班,以至于大魔王私下里还跟李国强念叨,说他连想放一次水的机会都没有。
……
五月下旬,步入初夏。
几场绵绵细雨过后,白日里气温渐渐升高,春末的最后一丝凉意不知不觉消散在微风中。
期末考试之前,一道入学以来最大的难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分科。
这天早自习下课,程安然去办公室交语文作业,各科老师恰好在讨论这个问题。
老周本来正在跟李国强说话,见她进门,随意问了句:“程安然啊,想好选文科还是理科了吗?”
程安然把作业垒好,放在办公桌上,闻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温声道:“嗯,想好了,我打算学理科。”
李国强端起杯子呷了口茶,听了她的话,丝毫不觉意外,拍拍老周的肩膀说:“你不是问的废话吗,她上回月考理综比文综高五六十分,学文学理这不很明显?”
老周没搭理他,不死心地问:“不再考虑考虑?”
“不了老师。”程安然摇头,想了想,稍微解释了一下,“我以后想考医学院,只能学理科。”
时隔一年,她想当医生的念头依然不曾改变。
她态度坚定,眼神清泠泠的,不见半分波动。
老周带了她一年,也知道她是个有主见的人,一旦心中有了决定,就不会轻易动摇,当下只得遗憾地叹口气:“可惜了,还以为能给你当回班主任呢。”
程安然笑了笑,没说话。
高二文理分科之后,各有一个实验班,看来老周以后很可能是文科实验班的班主任。
李国强听他还打着挖墙脚的主意,没好气道:“你行了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前两天老汤在办公室差点气得冒烟,就因为顾砚书被你拐去了。现在这么好的苗子,你要是再抢走,你信不信,回头老汤非得撸起袖子跟你打一架不可。”
这倒也是,老汤那狗脾气,惹急了没准真敢上手干一仗。
想到那个过分美丽的画面,老周心里最后一丝想法也没了。
从办公室出来,程安然还有些走神。
她没想到顾砚书会选文科,明明他理科也不差,按道理来说,选理科显然更有优势。而且大势所趋之下,这两年很多高校对理科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文科,给理工科提供的机会和平台也更多。
这么胡乱想着,一路走回班里,齐霏他们也在讨论文理分科的事。
也许是受程安然的影响,这一学期几人都在不断进步,虽说目前成绩还够不到实验班的高度,但重点班还是能轻轻松松进去的。
“我想过了,学理!”齐霏一巴掌拍在课桌上,果断作出决定,“这样没准我还能跟安然在同一层楼,下课还能去串门。”
到了高二,他们得搬到另一栋教学楼,那边更安静些,教室分布也会有所改变。
成煜和白景峰就不用说了,百分百理科选手。
文科要背的书太多,垒起来能有半人高,他们实在不想遭那非人的折磨,宁可在物理上多死点脑细胞。
程安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开之前写了一半的资料,刚落笔,没写几个字,又不由自主停下来。
心里存着事,总是没法专心做题。
她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弄个清楚,于是转过身问白景峰:“顾砚书打算学文?”
白景峰双手交叠抱在脑后,懒洋洋靠着椅背,脚踩在课桌下的横杠上,正有一下没一下摇晃着椅子。
他似乎没料到程安然会有此一问,不禁微愣,随即点点头:“对呀,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嘛?”
程安然眉头微微凝起,扭头看了眼成煜,见他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迟疑了下,问:“知道什么?”
白景峰闻言,下意识啊了一声,抱在脑后的双手放了下来,椅子也不晃了,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程姐,你……你不知道啊?”
程安然轻轻摇头。
白景峰深感惊讶,张了张嘴,半天才道:“书哥他外公是驻外大使,前几年电视上经常有新闻报道,这事我们初中部的人基本都知道。”
他话音刚落,程安然脑子里嗡的一声,产生了片刻空白。
成煜这时也合上课外书,抬眼看过来,解释道:“受他外公影响,书哥从小的目标就是当外交官,所以他才会学那么多国语言,寒暑假也很少留在国内,都是去他外公那边,等快开学才回来。”
程安然微微捏紧手中的笔。
哪怕她已经刻意忽视,可那种被骤然拉开的距离感还是时不时涌上心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窗外吹进一缕清爽的夏风,教室里喧闹嘈杂的人声不绝于耳。
她僵硬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齐霏敏锐察觉到她的异样,担心地问了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游离的思绪被猛地拽回。
程安然紧紧抿了下唇,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浊气,对上齐霏关切的眼神,摇头道:“没事,只是有点惊讶。”
齐霏对此表示理解:“正常,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惊讶半天呢,感觉这种身份的人离我们太遥远了。”
是啊,太遥远了。
程安然强迫自己扯起嘴角,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没再多说什么。
一周之后,分科意向书发下来。
程安然看着这张薄薄的纸,用黑笔在理科的
方框里打了个勾,最后一笔一画签上自己的名字,将它重新提交上去。
除了他们四个,全班这么多人,她所知道学理的还有徐恪和生活委员薛琪,其他人就不清楚了,也就他们俩平时还能说上几句话-
六月中下旬,高考出成绩。
次日,南城一中的校门口张贴出红榜。
巨大的横幅在半空飘扬,仔细一看,又是一行熟悉的鎏金大字。
——“热烈祝贺高三某同学喜获全省理科榜眼”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标语,除了名字不同,其余就跟一年前进校时一比一复制似的。
程安然乍看之下,都不由感到恍惚。
……
七月,酷暑来临,似火的骄阳烘烤大地,走在外面犹如进了蒸笼,不一会儿就热得满头大汗,但一路上还是能看到很多背着书包的身影。
高一步入高二的这个暑假,大家仿佛约好了一样,都私下报了辅导班,开始提前预习高二的知识。
程安然没有那个条件,就自己天天抱着书啃。
放假前,她特意要了各科老师的微信,碰到实在不会的知识点,就整理在一起,厚着脸皮去挨个敲微信。
短短两个月下来,攒了一箩筐的聊天记录,比跟齐霏的还多。
……
八月底开学前,程安然带程父去医院做了一次复查体检。
时隔数月再见到董医生,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程安然把体检单递给对方,她大致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就开始在电脑上输入病例。
程安然陪着程父坐在对面,看着董医生认真严肃的侧颜,心中敬佩之余,又有些羡慕。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能成为这样的医生,但她会为之努力的。
“好了,带你爸爸去拿药吧。”董医生将打好的病历交给程安然,“身体恢复得不错,有些药再吃一段时间就可以停了。”
程安然接过病历,轻声道谢。
“不用谢,去吧。”
董云舒唇角微扬,露出淡淡笑容,目光中带着点亲近之意,仿佛在看家中小辈一般。
程安然点头,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后面的病人等不及,已经擅自推门进来,用眼神无声催促着。
她只得默默把话咽回去,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带程父体检完没多久,就迎来了新一轮的开学季。
程安然提前一天回学校打扫宿舍,毕竟一个暑假没住人,肯定落了不少灰。
岂料刚推门进去,就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对方正在和一个中年妇女商量要怎么铺被子,忽然听到开门声,下意识扭头看了过来,视线和程安然隔空交汇。
“齐霏?”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程安然顿时愣住。
齐霏瞧见来人也很开心,迎上来给了程安然一个大大的熊抱,笑得眉眼弯弯:“嘿嘿,没想到吧,你的新室友是我!”
她顺便介绍了一下那位中年妇女,“这是我妈。”
程安然连忙朝对方问好:“阿姨好。”
“你好。”齐母早就听女儿提过程安然,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一路过来热了吧,阿姨刚把空调打开,快进来凉凉。”
程安然点头道:“好。”
虽然每间宿舍都配有空调,但得充钱才能用,而且电费有点贵,她去年一年都没敢开,冬天写作业就把门窗关严实,靠热水袋暖手暖脚。
进了屋,一阵凉爽的冷空气迎面拂来,浑身燥热仿佛都被吹散。
程安然刚放下行李,就听齐母问:“要不要阿姨帮你收拾一下?”
“不用了阿姨。”程安然忙摆手拒绝,“没多少东西,我一个人就行。”
“那行,有什么要帮忙的,直接开口跟阿姨说,别不好意思。”
齐母语气温和,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继续道,“霏霏平时在家自理能力就差,我本来还担心她一个人住校不适应呢,没想到你和她一间宿舍,这下正好,你们俩也能有个伴,往后要多多相互照应啊。”
齐霏被揭了老底,顿觉耳根一热,跺着脚喊了一声妈。
程安然忍不住笑了下,温声答应道:“好的阿姨,您放心吧。”
……
收拾宿舍花了一下午功夫。
期间,另外两张床位的主人也陆续抵达,是两个高一新生。
傍晚时分,齐母做东,带几人出去吃了顿晚饭,看着她们走进校门,驱车离开。
白天打扫卫生耗费了太多精力,回到宿舍,大家随意聊了会儿天,互相自我介绍一番,见天色不早,就轮流洗漱上床睡觉了。
次日天一亮,程安然又恢复上学时的生物钟,按掉手机闹钟,起床穿衣,顺便把其他三人也叫醒。
四人手忙脚乱地折腾一个早上,才总算都准时出门。
……
因为英语拉分太多,程安然吊车尾进入理科实验班。
这次她没有花太多时间找教室,直接沿着楼梯一路往上,爬到顶楼,右转,就看到了理科实验班的班牌。
歇了口气,刚要进门,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无比惊喜的声音。
“呦,真巧啊小神婆。”
程安然:“……”好熟悉的称呼。
第40章 第40章深秋40
程安然回过头。
沈聿安刚走上楼梯,单肩背着书包,一手随意揣在兜里,额前碎发随风轻扬,偏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健康又元气。
那悠闲肆意的姿态,完全不像是来上学的,反而更像是出门度假。
他放下打招呼的手,笑嘻嘻朝她走来:“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多久,同为数学“钉子户”之一,两人上学期在表彰大会上见过好几次,只不过说话比较少而已。
通常都是沈聿安在那边叭叭叭,程安然在这边面无表情地哦一声。
天理良心,真不是她故意不搭理人,实在是这个人的话太多了!
那嘴一张,只要不喊停,他能从天南聊到海北,甚至聊到一个月前午饭吃了什么。
起初程安然还能耐心敷衍两句,听到后面整个人都麻木了,心想算了,随他说吧,说累了就停了。
“……好久不见。”程安然礼貌性地回了一句。
沈聿安似乎并未察觉到她语气里的言不由衷,抬头看了眼班牌,惊讶道:“你也在实验班!?”
“……”听听,这礼貌嘛!!!
程安然嘴角稍稍扬起的弧度压了下来,眼神凉凉地瞅着他。
沈聿安浑然不觉,竟然自顾自抬起一只手,随意搭在程安然脑袋上,跟撸猫似的揉了两把,脸上笑容爽朗:“那以后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多多指教啊。”
程安然闭了闭眼,耐心渐渐告罄,刚想拍开他不老实的爪子,就听见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旋即不知为何戛然而止,停在了不远处。
两人皆是一顿,条件反射地循声望了过去。
一道身影猝不及防出现在视野里。
因为是在顶楼,走廊外毫无遮挡。
初夏的风吹在身上暖融融的,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倾泻而下,斜斜的光影将走廊分割成一明一暗两块空间。
好像电影里慢放的镜头,带着沉甸甸的故事感。
一个暑假不见,顾砚书似乎又长高了些,身形如松如竹,修长挺拔。
此刻他安安静静站在那儿,眉眼依旧疏朗清冷,幽邃的眸子宛如深潭一般,黑沉沉的,透着点不可名状的神色。
程安然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以为他走错楼层了。
他不是文科么?
就在她疑惑之际,顾
砚书抬脚走了过来。
他视线缓缓下移,在程安然头顶那只手上停留两秒,然后——
“啪!”
一道清脆利落的巴掌声骤然在耳边响起。
沈聿安咻的一下缩回手,看着迅速泛红的手背,忍不住哀嚎一声,瘪着嘴委屈巴巴道:“大佬,你打我干什么……”
顾砚书轻飘飘扫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
“涂主任办公室就在这层,不好好穿校服,回头被看见了,等着写检讨吧。”
他语气浸着股凉意,目光如有实质般从眼前之人脸上刮过。
明明里面没什么情绪,却莫名看得人心里发毛,好似屠夫杀猪前,在找哪块部位比较好下刀一样,阴测测的。
沈聿安闻言,低头一瞧,这才发现刚才抬手间,不知怎么挣开了一粒纽扣。
这会儿领口前的三颗扣子全都敞开,暴露出脖颈处一大片肌肤。尽管没有任何不该露的地方,但看上去确实有点不太正经。
这要是被大魔王逮住,绝对得挨骂。
原来大佬是想提醒他这个!
沈聿安为自己内心一瞬间的怀疑而感到羞愧,赶忙重新扣好衣领,挠挠头,感激地笑道:“幸亏大佬你提醒我,不然我都没注意。”
顾砚书扯了扯嘴角,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过多解释,转而将目光投向始终没吭声的某人,发觉她貌似偷偷窜高了些。
原本头顶只够到他下颚,现在已经隐隐超过下巴。
视线微微垂下,将将好能看到她被揉乱的头发。
金箔般细碎的阳光洒落下来,将额前两根呆毛照得若隐若现。
揣在兜里的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终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对上那双清澈透亮的杏眸,顾砚书面上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声线无波无澜:“头发乱了,待会记得照镜子整理一下。”
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程安然不由怔愣了下。
而后她蓦地反应过来,脸颊一热,欲盖弥彰似的摸了摸头顶,隐隐感觉到手下乱糟糟的发丝,忍不住朝沈聿安甩去一个眼刀子。
对方立刻面带歉意地耸耸肩。
程安然抿了抿唇,按耐下心头蹭蹭直冒的火气,抬眸看着顾砚书,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到理科这边来了,不去找教室么?好像快要上早读了。”
话音一落,就见顾砚书眉梢轻轻扬了下:“你没看班级分布表?”
“没有,当时人太多了。”程安然诚实摇头。
每个年级的理科实验班的都在顶楼,这是南城一中的惯例。
她今天早上路过公告栏时,前面围了一圈人,丁点大地方被堵的水泄不通,她懒得往里挤,干脆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转身进了教学楼。
……难不成她又错过什么重要消息了?
鉴于之前的教训,程安然现在经常容易怀疑自己,简直是自带消息屏蔽器。
见她一脸茫然,顾砚书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扬起嘴角,声音里含着淡淡笑意:“今年班级分布和往年有所不同,文理实验班在同一层楼。”
语毕,他微微侧身,目光望向另一侧冗长幽深的走廊。
“哝,就在对面。”
程安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瞧见金色班牌上写着“文科实验班”五个大字。
她脑袋上顿时冒出三个斗大的问号。
“???”
……
关于这件事,程安然还是过了好几天之后,才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一些内幕。
往年南城一中偏重理科,在班级分布上也有所倾向。
据说按照原本的计划,所有文科班级都被安排在另一栋单独的教学楼,然而就在开学前最后一次会议上,校长突然提出今年让文理科在同一栋楼上课。
概因上一届高考,南城一中又是“万年老二”。
出分当日,校长大受刺激,连着几夜没睡好觉,愁得眉毛胡子一把抓,甚至开始怀疑是学校风水不好。
悲愤之下,他忽然想到今年顾砚书在文科实验班,立刻精神一振,心道就算没有理科状元,能有个文科状元也挺好。
于是当即决定改变策略,必须文理兼顾,两手一起抓。
甭管黑猫白猫,逮着耗子就是好猫!
对于校长这番神奇的脑回路,程安然听完,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只觉得原来校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难怪每次表彰大会上,对方发量越来越稀疏,隐隐有秃顶的风险。
……
虽然分科之后,理科实验班注入了新的血液,但这部分人实际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还是原班人马。
毕竟入校时的分数在那摆着,原先实验班的学霸们也不是吃素的。
相比之下,文科实验班新加入的成员会多些。
两个班级位于同一层楼,却各自占据一边,本来平时也没什么打交道的机会,然而由于教师办公室在靠近理科班这头,文科班的人不可避免要从门前经过。
是以,如今程安然每天都能看见顾砚书好几回。
有时是去交作业,有时是去请教问题,有时是被老师逮着干活……
反正每次只要他一出现,总能听见班里一群男生争先恐后打招呼的声音,人气可见一斑。
……
进入高二,课业压力明显增加许多,尤其还是在实验班。
程安然感觉自己每天就像是一座在高速运转的机器,发动机都快冒烟了,结果抬头一看,周围学霸们一个比一个努力,即便下课也不见几个人起身。
一眼望去,整个教室都是黑黢黢的脑袋,全在埋头刷题,手下的笔更是一刻不停。
不怕聪明的人,就怕聪明的人比你更努力。
一种久违的紧促感涌上心头。
没有多余的时间容她发呆,程安然稍微放空了一下脑子,让自己喘口气,就继续沉浸到题海中。
……
九月底,天气转凉,一批课后竞赛班开了起来。
这天下课,程安然去办公室问完语文作业回班,班长正在发竞赛报名表,想要参加的自己去拿,填写完再交上去。
沈聿安和陆骁分别拿了一张。
见程安然回来,陆骁就问:“程安然,你要报名表吗?我好像多拿了一张。”
程安然摇头道:“不了,我不打算参加任何竞赛。”
沈聿安正在填写信息,闻言倏地抬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面带诧异道:“你数学回回都考得比我高,你居然不参加?”
要不怎么说三人算是孽缘呢。
开学那天程安然刚选好座位,这家伙二话不说,直接抢了后排位置,本来正想坐下的陆骁见有人捷足先登,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旁边的空位子。
于是沈聿安和陆骁阴差阳错成了同桌。
不过这两人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除了刚开始磨合的几天,经过一段时间相处,竟然还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
程安然现在也没有那么烦沈聿安了。
大概是发现这人虽然嘴碎了点,性子也有点跳脱,但脾气和人品都不错,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世上并无十全十美之人,每个人的性格总会有短处有长处。
既然要当朋友,就要学会包容对方的短处,看到对方的长处,双方都用心维护,这样一段友情才能长久。
“我不是搞竞赛的那块料,就算参加了,拿奖的可能性也不大,不如把省下来的这些时间花在复习上,冲刺高考。”
她坐回位子上,一边翻开之前没写完的资料,一边语气平平地解释道。
“说的有道理。”同桌的女生赞同道,“想想每年那么多人报名,最后能冲击国奖的有几个,少之又少。与其白白陪跑,耗费大量精力时间,还真不如从一开始就坚定走一条路。”
程安然新同桌是个叫方知也的漂亮女生,不同于性格活泼开朗的齐霏,她身上有种知
心大姐姐的气质,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清晰又有条理。
程安然捏着笔刚写了个“解”字,略微一想,觉得有些不妥,转头说:“我的情况和你不太一样,我是死读书的人,你没必要听我的,按照自己想法报名就好。而且说实话,我觉得你还挺适合竞赛的。”
思维活跃跳脱,脑子又转得足够快,这种人简直就是天生为竞赛而生的。
“行了行了,这都要解释,嫌口水多嘛!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意思。”
沈聿安嫌弃地摆摆手,昂着下巴道,“放心好了,你爸爸我心性坚定,才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轻易改变想法。”
这嘴可真气人。
程安然见他一脸得瑟,咬牙切齿道:“……爸爸你个头。”
看着他们俩每天斗嘴乐此不疲,方知也忍不住捂着嘴,噗嗤一声笑出来。【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