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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21章墙那边传来的声音


    放假第一天,终于不用再一大早爬起来上学,程安然关掉闹钟,难得睡了个懒觉。


    一觉醒来,窗外已是天光大亮。窗外的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房间,暖洋洋的,连带着让人心情都愉悦起来。


    程安然瞥了一眼时间,上午九点,又躺了会儿,觉得实在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开始写作业。


    经过七个人的商议,大家一致决定将爬山的时间定在十月四号,避开景区人流量最大的前三天,以免人挤人,玩得也不开心。


    这样一来,前三天就没什么事。


    不过这几天放假,程母菜摊生意很好,有时一个人都忙不过来,照顾程父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程安然的肩上。


    快到中午时,程安然算着时间停下笔,提着饭盒去了医院。


    之前住在程父隔壁床的曲老太太已经康复出院,病房里新来了一个小姑娘,年纪比程安然还小,看着面容十分稚嫩。


    程安然见过几次,但都没怎么交流。今天去的时候,一个女人正在给小姑娘喂饭,看到程安然进门,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程安然先是一愣,随后也礼貌地回以微笑。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程父的康复情况很好,已经能够独自坐直身体,吃饭也不再需要人一口一口喂,只是手指还不够灵活,暂时还不能用筷子。


    程安然把饭菜都摆好,洗干净勺子递给程父,自己则拿了双筷子,父女俩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程父问起程安然在学校的生活。


    程安然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点点说给他听,还提到自己交到了很多新朋友,过两天要和他们一起去爬山,等以后有机会介绍给程父认识。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生活和学习上细碎的琐事,程父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到她交到了新朋友时,脸上更是多了些欣慰的笑容。


    饭后,程父开始午休,程安然没着急走,先把碗筷洗了,整齐地扣在沥水架上,然后蜷缩在沙发上也休息了一会儿。


    下午,程父有一项身体检查,程安然全程陪伴。


    检查结束后,她拿着报告单,去找董医生。


    作为神外的顶级专家,董云舒每天都很忙,尤其出门诊的时候,小小的诊室内总是人满为患,不少病人都是从五湖四海专门赶过来的。


    这会儿她刚看完一个病人,手中拿着一张脑CT片子,准备教身后的实习生怎么看,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


    一抬头,发现许久未见的小姑娘正犹犹豫豫站在门外,似乎不知是否该进来。


    见她一脸纠结,董云舒笑了笑,招手道:“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吧。”


    程安然这才走进诊室,轻声解释:“看您挺忙的,有些不好意思打扰。”


    “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现在是看诊时间,就算你不进来,也会有其他病人进来。”董云舒视线扫过她手中的报告单,“你爸爸检查完了?来,给我看看。”


    程安然把报告单递了过去。


    董云舒接过厚厚一叠检查报告,一页页仔细翻阅。


    随着目光在各项数据间游移,她眉头渐渐舒展:“恢复情况比预期要好,各项指标都趋于正常,再过一段时间,可以考虑开始康复训练了。”


    听见这话,程安然心里像是有块大石头重重落地,唇边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谢谢董医生。”


    董云舒把报告单还给她,接着面容变得严肃了些:“虽然可以开始康复训练,但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一年半载。最终能达到什么效果,即便是我,也无法给出确切保证。”


    “想要恢复得与常人无异,从医学角度来说,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与医生的配合程度都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患者自身需要具备强大的毅力和决心。康复训练必须持之以恒,一旦中断,前期所有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你们家属也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这些话董云舒不是第一次说了,之前或多或少也跟程母提醒过。


    在当前的医疗环境下,医患关系越来越紧张,有些话虽然不中听,却必须说在前头。


    医生终究是人,不是神,总会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倘若患者抱有过高期望,一旦结果不尽如人意,医生往往会成为承受怒火乃至舆论攻击的对象。


    年轻的时候,董云舒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凭着一腔热血投身医学事业,但如今人到中年,有了自己的家庭,她不得不为丈夫和孩子多考虑一些。


    他们都是她的软肋。


    此刻她再次向程安然强调这些,是因为知道这个女孩受过良好教育,希望她能对医生的职业有更深刻的理解——


    不仅仅停留于治病救人这一浅显的层面上。


    哪怕是这个世界上医术最高明的医生,面对疾病,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程安然也没有辜负董云舒的期望,她听出了这番话的弦外之音。


    作为病人家属,她当然最希望医生能够给一颗定心丸,可站在医生的角度,她也明白自己的这种想法太过天真和不切实际。


    连神明都无法承诺的事,又怎能苛求同为平凡人的医生呢。


    良久,程安然终于再次开口:“董医生,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和爸爸好好沟通的。不管结果如何,只要爸爸还在我们身边,我和妈妈就很满足了。”


    说完,她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澄明。


    “谢谢您,那我先告辞了。”


    董云舒心头一暖,微笑着对她点点头:“好,去吧。”


    程安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门诊室,临走时还不忘将门轻轻带上。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随着门缝渐渐合拢而消失,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实习生忽然长叹一声。


    董云舒正在翻阅病例,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转动椅子回头:“怎么突然叹气?”


    实习生收回望向门口的视线,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董老师,您不知道,其实我爸妈当初极力反对我学医。为了这事,我们大吵一架,他们甚至差点偷偷改了我的高考志愿。后来我上了大学,每当看到医闹新闻,或是被繁重课业压得喘不过气时,我总会想,是不是当年没有学医就好了。”


    听到这里,董云舒似乎有些明白了,接着问:“那现在呢。”


    实习生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就在昨天我还自我怀疑来着,不过刚才看到那个小妹妹,我突然觉得之前的犹豫一下子没了。大部分医患关系还是很融洽的,那些无理取闹的终究只是少数。”


    董云舒对待手底下的学生一向严厉,难得露出温和的神色:“你能这样想很好。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种职业能够事事顺心,医生尤其如此。还记得希波克拉底誓言吗?”


    “当然记得。”实习生认真道,“大一入学的时候,所有人都背过。”


    董云舒笑了下,说:“那就永远牢记于心。把患者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在此前提下,不违背职业道德和职业操守。至于其他的,就交给时间和天意吧。”


    ……


    程安然回到病房时,程父恰好醒来。


    她将董医生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一遍。


    程父听完,表现得很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他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程安然的头,尽管语速缓慢,


    但每个字的发音都很清晰:“爸知道了,咱们都各忙各的,一起努力。”


    “好。”程安然鼻子一酸,笑着点头,然后飞快把脸往被子上一埋,轻轻蹭了蹭程父的胳膊。


    ……


    一连三天,程安然一直在家和医院之间两头跑,也逐渐与隔壁床新来的小姑娘熟络起来。


    听小姑娘的妈妈说,因为有天下雨地滑,小姑娘在学校不小心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撞到了后脑勺。前几天刚做完开颅手术,必须住院观察大半个月,如果康复顺利,才能回家休养。


    得知程安然是南城一中的学生,小姑娘的妈妈更加热情了。有时候带了吃的喝的,还会分一些给程父。


    程安然拒绝不了,只能投桃报李,没事就陪小姑娘聊聊天。


    后来听说小姑娘也想考南城一中,程安然便时不时讲些学校里的事情。不仅小姑娘听得认真,她妈妈甚至比女儿还要专注,就差拿出笔和本子做笔记了。


    于是,程安然又一次认识到,南城一中这所百年名校在所有学生和家长心中那无可撼动的崇高地位。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已是十月三号。


    这天晚上,程安然写完今日份的作业,开始为明天的出行做准备。


    进入十月,已经能渐渐感觉到秋天的气息,尤其是九月底接连几场雨后,早晨的天气愈发凉爽。


    考虑到山里天气多变,程安然在包里塞了一件防寒外套和一把雨伞,还额外准备了几块面包,打算饿的时候垫垫肚子。


    水杯、充电宝、数据线、驱蚊用的花露水……


    凡是能想到的,只要包里还能装下,她都一股脑儿塞了进去,以备不时之需。


    等拉上拉链,小小一个包已经鼓鼓囊囊的了,程安然尝试提了下,觉得重量能够接受,也确实装不下更多东西了,这才满意地收手,拿了睡衣去洗澡。


    也不知是不是明天要出去玩,精神太过亢奋的缘故,洗完澡躺上床后,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仍无法入睡。


    房间内昏暗一片,只有窗外巷子里的路灯发出晕黄的光芒,被厚厚的窗帘一遮挡,只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光亮。


    程安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已是凌晨一点。


    想到明天爬山需要充沛的体力,熬夜显然不行,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酝酿睡意。


    结果刚睡着没多久,意识浑浑噩噩,一阵熟悉的动静突然将她从浅浅的睡梦中扯了出来。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可越是这样的安静,越是让细微的声响被无限放大。


    笃、笃、笃——


    床头的墙壁上,一声声清脆短促的敲击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犹如回响在耳边。


    起初,程安然以为自己是在半梦半醒间产生了错觉,或是有人在恶作剧。可过了会儿,这动静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渐渐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节奏感。


    听起来诡异又瘆人。


    一瞬间,无数恐怖故事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


    明明身上盖着被子,背后却猛地蹿起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她仰面躺着,睁开眼睛,静静望着昏暗无光的天花板,默数了十秒,发现敲击声由长变短,再次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开始了又一轮的循环。


    程安然心跳渐渐加快。


    她意识到这个声音不对劲。


    根本不像是熊孩子的恶作剧,反而像是一种……传递某种信息的信号?


    这个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却越来越清晰笃定。


    装傻下去也不是办法,程安然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下床。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没有开灯,赤脚踩在地上,循着声音的来源走到墙壁前,确定位置后,微微弯腰,将耳朵轻轻贴了上去,动作缓慢而谨慎。


    笃——笃——笃——


    这次是三声长。


    笃、笃、笃。


    又是三声短。


    程安然眉头一皱,觉得这个节奏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脑子里倏地闪过一道灵光,快得让人抓不住。


    凝神思索片刻,却发现心跳太快,慌乱之下根本无法冷静思考,又担心过一会儿声音会突然消失,稍作犹豫便有了主意。


    她轻手轻脚走回床边,每一步都走得极轻,确保不发出任何声音,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打开录音机按下按钮,再回到刚才的位置,小心地将手机贴近墙面。


    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秒一秒增加的时间,胸腔里的心脏似乎也跟着重重跳动。


    程安然微微抿紧唇,不让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从口中泄露出来。她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而紧张,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


    又过去半分钟,敲击声骤然停止。


    程安然愣了一下,继续耐心等待了几分钟,直到确定那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才按下结束录音的按钮。


    房间里漆黑一片,稍有不慎就可能撞到家具,她又不敢开灯,自然也无法找到耳机。


    看着那段长达一分多钟的录音,尽管内心充满了迫切的好奇,程安然也只能暂时将其保存下来,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出于谨慎,程安然在保存录音时多留了个心眼,分别在微信收藏和文件传输助手中各存了一份,最后还在手机本地进行了存档。


    这样一来,即便不小心删除了其中一份,也还有备份。


    做完这一切,程安然才重新躺回床上,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用脑袋死死压住。


    这一夜,程安然几乎没怎么睡,连翻身都小心翼翼,生怕隔壁会察觉到任何动静。


    直到窗外隐隐约约有光亮透进来,她心里终于生出一丝安全感。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困意,她实在支撑不住,不受控制地合上了眼皮。


    只是这一觉也没能睡多久。


    知道程安然今天约了同学去爬山,程母一大早就起来了,可饭都做好端上桌,却迟迟不见人影。


    她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七点,只好去敲门喊人。


    “然然,起床了,你今天不是约了同学吗,再不起床要迟到了。”


    等了会儿,无人应答。


    程母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中泛起一丝嘀咕,平时这孩子没睡过这么死啊。


    于是她再次提高声音,又喊了几遍,直到第四遍时,里头才传来一些翻身的动静。


    程安然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几乎是晕死过去,听见程母反复的敲门声才缓缓转醒。她下意识抓起手机,一眼瞥见时间,顿时睡意全无。


    门外,程母还在喊她的名字,程安然急忙应了一声,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跃起,手忙脚乱地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见程安然慌得连衣服都没怎么穿好,就冲进卫生间洗漱,程母无奈地摇了摇头,忍不住数落几句。


    “你看看你,办事不牢靠,关键时刻掉链子。明知道今天和同学有约,昨晚还熬夜,要不是妈多留了个心眼,你今天肯定得迟到。”


    程安然原本只顾着穿衣洗漱,生怕迟到,一时竟忘了半夜的诡异事件。程母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她刷牙的动作突然停滞。


    她后知后觉抬起眼,望向镜子。


    镜面里的自己,眼底泛着红血丝,脸色也略显苍白,不难看出熬了通宵的模样。


    吐掉口中的牙膏沫,程安然接了一杯干净的水,漱了漱口,再次抬头与镜子里的人对视一眼,才转身走出卫生间。


    程母正在为她盛粥。


    看着程母温柔慈爱的面容,程安然忍不住喊了一声:“妈。”


    程母将碗放在桌上,回头见程安然呆呆地站在卫生间门口,一时摸不着头脑:“你这孩子今天早上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这好端端的,又叫妈干什么?”


    程安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意识到有些事情现在还不便多说,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没什么,昨晚看书看得太晚,夜里没睡好,早上醒来脑子有点不清醒。”


    程母没好气看她一眼:“还不赶紧来吃饭,不是和同学约了八点吗?再磨蹭下去就要迟到了。”


    “好,这就来。”


    程安然吐出一口浊气,努力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走到桌边坐下,开始用餐。


    第22章 第22章“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程安然出门时,比原计划稍晚了些。


    担心其他人等得着急,便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告知自己会晚到十分钟。收到所有人的回复后,心才放了下来。


    因为错过了一班公交车,只能等下一班。直到终于安稳地坐上公交,她才有了心思去琢磨昨晚的那条录音。


    出门前,她特意从一堆试卷中翻出了耳机,插上后点开录音,开始反复循环播放。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这条录音究竟想传达什么信息,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上个月半夜里她模模糊糊听到的动静,并不是她以为的错觉。


    当时她睡得太沉,第二天醒来时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经过昨晚的事,她倒是有了些模糊的印象。


    她之前的预感是对的——


    隔壁新搬来的那户人家,肯定有问题。


    只不过,眼下的关键在于这条录音。


    看着屏幕上一点点消失的进度条,程安然心里犹豫着是否应该先报警。


    但转念一想,她手上目前并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如果警察来了却什么都没查到,无异于打草惊蛇。到时对方肯定会猜到是谁报的警,他们一家就会成为首当其冲的报复对象。


    不能因为这一点无端的猜测,就贸然将一家人置于危险之中。


    思来想去,还是暂时压下了报警的念头。


    公交车缓缓驶出城中村,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洒落在宽阔的柏油路上,清晨的凉意被驱散得所剩无几。


    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在郊外,正好与南城一中方向相反。因为位置比较偏僻,公交无法直达,需要换乘私家车,因此一行人约定在顾砚书家的小区门口会合。


    听到广播里传来即将到站的通知,程安然拔掉耳机,收起手机,准备下车。


    这一块地界是南城有名的富人区,到处都是动辄一平十万的高档楼盘,还有临江而建的私人别墅群,如果没有权限,普通人根本无法进入。


    电视上那些价值百万的豪车,在这里如同路边的野花野草般常见,走几步就能瞥见一辆,甚至不乏那些有钱也难求的限量款。


    程安然仰头望着眼前气势恢宏的建筑,怔愣了片刻。


    每天早上她都会坐公交经过这里,却从未真正踏入过这片区域。


    要说心中毫无波澜,那肯定是假的。但她清楚,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与她根本不在同一个阶层,甚至都不是一个世界。


    将目光收回,程安然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有些浮躁的情绪,往小区大门口走去。


    高档小区的管理向来严格,进出都需要出示相关证明。


    程安然没有靠得太近,只是站在离门口不远的马路边等待。见半天没人来,她掏出手机,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程安然:我到了,不过没看见你们?」


    「顾砚书:稍等,他们在买早饭,一会儿就到。」


    看着那条几乎秒回的消息,程安然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回过神,回了个“好”。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程安然正盯着路边一条悠闲散步的大金毛发呆,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齐霏的声音。


    她转过头,发现六个人已经到齐,每人手里都拎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齐霏将多买的一份包子和豆浆递给程安然:“不知道你吃没吃过,忘了问你,就顺手帮你带了一份。”


    虽然程安然出门前已经吃过早饭,但面对齐霏的一番好意,她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轻声道谢。


    算了,撑点就撑点吧,肚子里应该还能塞下,大不了待会儿爬山时多出点力,总能消化掉。


    八点二十分,提前预约的网约车准时到达。


    一行人陆续上车,刚好坐满所有座位。


    确认过目的地后,司机一脚油门踩下,车子迅速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


    市中心的早晨与城中村不同,这里总是繁华而忙碌的。


    纵横交错的交通设施如同这座城市的血脉,将城市的各个部分紧密相连。熙熙攘攘的车流在十字路**织,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程安然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几口把包子啃完,剩下一杯豆浆实在喝不下了,便没打开,连同吸管一起轻轻放在旁边的杯架上。


    这一趟他们得在路上花一个多小时。


    白景峰一上车就拉着成煜他们开黑,刚刚匹配完成,成功开局。


    见他们玩得热火朝天,齐霏也忍不住想打一把,手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程安然,想拉她一起玩,然而转头一看,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


    炽烈的阳光透过车窗上贴着的黑色遮阳膜,变得柔和了许多,此刻倾泻而下,洒在程安然的身上,仿佛为她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格外宁静。


    她睡得很沉,白净的脸颊上隐约可见细小的绒毛,整个人安静地靠在那儿,如同她的名字一样,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恬静安然的气息。


    齐霏一时间看愣了神,恍恍惚惚地想:


    自己这位同桌长得好像还……还挺好看的?


    虽然五官不算特别精致立体,但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属于那种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齐霏默默收回了手,又见程安然戴着眼镜,总是一不小心磕碰到车窗上,想了想,小心地帮她把眼镜摘掉,好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也不知道她昨晚干嘛去了,眼底泛着一圈青黑,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将眼镜轻轻放在一旁,齐霏转头对正在玩游戏的几人比了个“嘘”的手势。当他们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她时,她又指了指睡着的程安然。


    几人立刻会意,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唯独白景峰还一心沉浸在游戏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都没了声音。


    他正和对面的辅助大乔激烈争夺河蟹,眼看着小怪的血条快要见底,他操纵着蔡文姬的婴儿车往前一冲,卡准时机丢出一个二技能。


    然而对面的大乔显然早有准备,竟然留了一手斩杀技能,抢在他前面带走了河蟹的最后一丝血!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卧——唔?”


    他刚想喊出一声“卧槽”,小腿上突然挨了重重一脚,嘴巴也被唐伯栩用手死死捂住。


    一阵后知后觉的疼痛感瞬间涌了上来。


    白景峰连忙把手机一丢,抱着腿使劲揉搓,刚想抬头质问是谁这么不讲武德,冷不丁对上了顾砚书那双淡漠的黑眸。


    顾砚书掀起眼皮,两根修长的手指捏成一条线,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意思再明显不过。


    “程安然睡着了,你小声点。”


    唐伯栩的手还捂在白景峰的嘴上,生怕他一激动又喊出声。见他一脸茫然,唐伯栩压低声音说,“要是把人吵醒了,你自己多保重。”


    白景峰闻言,朝前排瞥了一眼。


    果然,程安然正歪着头靠在车窗上,睡得正香。


    他恍然大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举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


    唐伯栩这才松开手,低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掌心,缓缓皱起眉头,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纸巾,用力擦了擦手上沾到的口水。


    刚才白景峰喊的时候,他的手好像碰到一条湿湿滑滑的东西——


    八成是这家伙的舌头,怪恶心的。


    见自己被嫌弃,白景峰不满地用胳膊顶了唐伯栩一下,结果对方反手就在他衣服上抹了两下掌心。


    白景峰:“……”好好好。


    ……


    一路打打闹闹,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车子


    很快抵达山脚下的游客接待中心。


    齐霏朝窗外看了眼,确认是下车的地点,这才轻轻推了推程安然的肩膀,试图叫醒这位睡了一路的人。


    然而,程安然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把脑袋往旁边一歪,又没了动静,似乎还不太情愿睁开眼睛。


    齐霏没办法,只能凑近她耳边喊:“上课迟到啦!”


    “!!!”


    这一声,效果立竿见影。


    哪怕意识仍处于迷糊状态,身体却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程安然一下子睁开眼睛,像被操控的提线木偶一样,猛地从柔软舒适的座椅上弹坐起来,后背挺得笔直,眼神中还带着一丝茫然。


    “……迟到了?”


    她语气里满是未散的困意。


    齐霏瞧见这一幕,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招管用!”


    耳边回荡着齐霏的笑声,程安然晃了晃脑袋,意识逐渐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她环顾四周,发现车内的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白景峰抻着脖子凑了过来,笑嘻嘻问:“程安然,上回大魔王是不是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


    被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程安然脸颊微热,反问道:“……难道你不怕他么?”


    白景峰还真认真想了想,随后无所谓地耸耸肩:“我都快成老油条了,真被抓到,大不了就是写一千字检讨呗。”


    他想起上次那位翻墙的倒霉蛋。


    “我最近每次迟到的时候就在想,上回三班那个兄弟,大半夜翻墙都没事,我不过是迟到一次,怕什么!”


    “……”


    程安然说不过他,索性不再吭声,下意识抬手想扶一下眼镜,却摸了个空。


    “找眼镜吗?在这里。怕你睡得不安稳,我刚才帮你摘掉了。”


    看着被齐霏递过来的眼镜,程安然又摸了摸空荡荡的鼻梁上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太习惯。


    她接过眼镜,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齐霏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安然,我觉得你还是不戴眼镜更好看。”


    陆骁也这么觉得,提议道:“对啊,你以后可以考虑去做个激光手术,或者戴隐形眼镜。这种黑框眼镜太笨重了,显得有点呆。”


    程安然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她仔细擦干净镜片上的指纹,重新戴上眼镜,遮住了那双黑白分明、清澈如水的眸子。


    “走吧,时间不早了。”


    一直话不多的顾砚书这时从座位上起身,路过程安然身侧时,眼尾余光朝旁边扫了眼,并未停留,径直下了车。


    ……


    比起繁华喧嚣的城市,山里显得空旷而安静,放眼望去一片葱郁。


    清新的空气仿佛洗涤了肺里的一切杂质,连天空都变得澄澈通透,不再是城市里那种灰蒙蒙的模样。


    这座山原本是无主之地,后来被一位私人老板买下,开发成了度假区。


    因为周边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各项基础设施也比较完善。每逢假期,总有不少市里的游客带着家人前来游玩打卡。


    而等程安然开始爬了之后才发现,与其说是爬山,不如说是徒步。


    山体并不大,最高海拔不过一百米左右,沿途还修建了木质栈道,几乎没有台阶,全是平缓向上的斜坡。


    在车上补了一觉,程安然这会儿精神还不错,并没有累的感觉。


    不过女生的体力再好,和男生相比终究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爬到半山腰时,原本走在前面的成煜和白景峰几人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两个女生,以及平时不爱运动、体质本就偏弱的唐伯栩。


    看着一旁走两步就得停下来喘口气的男生,齐霏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唐伯栩,不是我说,你真的该锻炼锻炼了,不然这体质以后怎么抱得动女朋友?”


    “你嘴里就没点好话吗?”


    齐霏两手一摊,满脸无辜。


    唐伯栩脑门上顿时滑下三道黑线,扶着山壁边喘气边想,难怪白景峰说什么话到了齐霏嘴里都得变一个味儿,这姑娘的嘴可真不饶人。


    程安然看着唐伯栩泛白的脸色,从背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了过去:“先喝点水吧。”


    “谢谢。”唐伯栩伸手接过,直接对嘴喝了几口,终于感觉胸腔里的一股闷气顺了不少。


    他拧紧瓶盖,视线划过程安然身后鼓鼓的双肩包,“看不出来,你这包还挺能装。”


    进山后,周围温度明显下降,刚才还见她从包里拿出一件厚外套。


    程安然拉好背包拉链,笑了笑:“可千万别小瞧它。”


    三人继续往上爬。


    没一会儿,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


    顾砚书站在台阶上,双手懒散地插在外套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慢吞吞走来的三人。


    尤其是看到落在最后的唐伯栩,他眯了眯眼,轻笑一声,尾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


    “这么点路也能爬十分钟,唐伯栩,你挺行啊。”


    唐伯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懒得搭理他。


    要不是怕在女生面前丢脸,他刚才就想一屁股坐地上不起来了。能爬到这里,已经很给面子了好吗?


    顾砚书也知道他的毛病,虽然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地抬脚走了下来。


    本以为他会直接走向唐伯栩,谁知半路停住了脚步,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程安然的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关切。


    “不舒服?看你脸色不太好。”


    “有么?”程安然条件反应地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我感觉还好。”


    顾砚书眉头微蹙,对上她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睛,不再追问,只是提醒道:“不舒服记得说,别勉强。”


    程安然微微一笑,点头说好。


    他这才朝后面那位瘫坐在石阶上、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某咸鱼走去。


    ……


    花了一个半小时,总算抵达山顶。


    山顶的空地颇为开阔,可惜开发尚不完善,仅有一座简陋的八角凉亭孤零零地守在悬崖边,连游客都很少,给人感觉冷冷清清的。


    几人眺望了一会儿远方的风景,觉得没什么意思,商量之后,决定先找个大排档吃点饭,填饱咕咕叫的肚子,下午再去环湖骑行。


    临走前还不忘打个卡,在山峰上拍了张集体合照,算是留作纪念。


    ……


    下山的路与上山时不同,这次轮到齐霏在前面带路。


    程安然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最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踩着台阶一步步慢慢往下走。


    不知何时,脚边突然多出一道黑影,看上去比她的影子还要高大许多。


    “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那道清冷而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程安然望了过去。


    阳光倾斜而下,将他的侧脸轮廓照得更加深刻立体,仿佛寥寥几笔勾勒而成,无需多余修饰。


    顾砚书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垂着眼眸,看着底下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很明显吗?”


    听出他话里的笃定,程安然没有再一味否认。


    她心里装着事,一时半会放不下。即便眼前的风景再美,脑子里想的也完全不是一回事,被看出来也在意料之中。


    “嗯,很明显。”


    顾砚书侧过脸看她,见她两条眉毛都快拧巴成一团,不由笑了下,“平时做阅读理解也没见你这样愁眉苦脸。”


    一阵温凉的山风裹挟着松针的气息拂过,将他黑色外套掀起一角,金属拉链不小心碰到程安然的手背,冰冷坚硬的触感令她不自觉瑟缩了下。


    她默默将手贴近身侧,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了一句:“应该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


    “需要帮忙吗?”他问。


    程安然抬头与他的目光相遇,迟疑了一下:“可能会有点麻烦。”


    顾砚书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注意到前面几人的身影已经走远,程安然望着逐渐泛起雾气的山间,没急于这一时半刻:“先下山再说吧。”


    ……


    两人在后面磨磨蹭蹭  ,前面的五个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索性先在大排档里找好位子坐下,再将定位和店名发到群里。


    等程安然和顾砚书按照定位找到时,凉菜已经摆上桌。


    齐霏在身旁给程安然留了个位置,见她姗姗来迟,很有眼力见儿地没多问,只是拉着她坐下吃饭。


    顾砚书自然而然坐在了程安然的另一边。


    这一条街都是大排档,正值饭点,生意火爆,几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或许是因为有人能够一起分担秘密,程安然肩上的压力似乎轻了些,这顿饭她吃得比早上踏实,神经不再紧绷,心情也更加放松。


    饭后,成煜负责结账。


    程安然趁着这会儿功夫,找出昨晚的录音,插上耳机线递给顾砚书,示意他先听。


    顾砚书对她神神秘秘的行为感到有些不解,不过也没有多问,接过耳机听了起来。


    喧嚣热闹的小吃街上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味,不远处传来孩子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家长严厉的训斥,混着风声拂过耳边。


    齐霏这时站了起来。


    她一口气喝了几大杯果汁,下腹突然泛起一阵酸胀,伸手扯了扯程安然的衣袖:“陪我去趟洗手间。”


    程安然目光扫过正专注听录音的顾砚书,显得有些犹豫,但扛不住齐霏的再三请求,只得点头答应。


    就在她们起身准备离开的瞬间,程安然手腕猛地被一股力量紧紧扣住。


    她本能地回头,视线措不及防地撞进顾砚书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察觉到程安然的停滞,齐霏疑惑地停下脚步,往回倒走两步。


    她目光顺着那只紧扣在程安然手腕上的手,一路向上,最终对上了顾砚书那张帅得掉渣的脸。


    这人怎么回事?


    就算长得再好看,也不能随便对女生动手动脚吧!


    齐霏不悦地皱眉,挽起袖子正要上前理论,却突然注意到顾砚书的神色异常凝重。


    奇了怪了,连开学典礼那样重大的场合,台下坐着几千人,这位大佬都能面不改色读他的稿子,这会儿好端端的,怎么脸色变得如此难看?


    比起齐霏的摸不着头脑,程安然在对上顾砚书沉下来的眼神时,心中立刻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冷静。


    “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对吗?”


    顾砚书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他松开程安然的手腕,迅速站起身,对着刚从收银台结完账走出来的成煜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得抓紧时间去一个地方。”


    成煜皱眉,疑惑道:“去哪儿?”


    顾砚书捞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利落地穿上后,才简短地回答了几个字。


    “去找你爸。”


    话音落下,除了齐霏和程安然,其他人神色俱是一变。


    第23章 第23章报警


    回程途中,车内的气氛一改来时的轻松,变得沉闷且压抑。


    车窗外,路过的景区风景宜人,却无人有心思欣赏。


    成煜拨通了他爸的电话,简单说明一番眼下的情况。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听筒隐约传来,成煜只是简短地“嗯”了几声,便结束了通话。


    因为顾及还有司机在场,其余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一股凝滞而沉重的低气压在车厢内悄无声息蔓延开来。


    ……


    一个小时后,再次回到熟悉的街道,车子却不曾停留,直接在前面路口拐了个弯,开往另一个方向。


    下午两点,烈日当空,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脱下了早晨防寒的外套,换上更为凉爽的短袖马甲。


    司机一路把车开进市公安局办公大楼才停下。


    程安然下了车,抬头望向那栋恢宏威严的大楼,外墙上挂着的巨大国徽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她站在原地,不由沉默了片刻。


    齐霏的反应则要明显得多,她一看到大楼,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几乎是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惊叹:“嚯!”


    成煜付完车费,最后才从车上下来。听见齐霏的惊叹声,他不知是习惯了还是真的不在意,神色波澜不惊,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大楼,随即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警察制服的年轻男人从大厅里看到了他们,推开玻璃门径直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


    “臭小子,好久不见啊。”


    他一上来,二话没说就朝着成煜的寸头上撸了两把,又朝旁边几个男生分别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成煜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动作,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随意拍开他的手,淡淡问道:“我爸呢。”


    “现在应该在办公室吧。”年轻警察收回手,身子微微站直,语气也正经了几分,“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刚才接电话的时候还在开会,只能先让我下来等你们。”


    说完,视线众人身上逐一扫过,最后落在了程安然和齐霏这两位姑娘身上。


    “你电话里说的是哪个姑娘来着?”


    程安然知道他在找自己,上前一步举起手:“叔叔,是我。”


    听到“叔叔”这个称呼,刚刚二十出头的男警察表情顿时僵了一下,随即抬手压了压头上的警帽,无奈地叹了口气:“……行,跟我来吧,先做个笔录。”


    程安然轻轻点了点头,可迈出步子时却有些迟缓。


    她不自觉地回头,目光在众人身上游移,其实自己心里也不清楚究竟在寻找什么。


    顾砚书将程安然的紧张看在眼里,眼中瞬间浮现出一抹安抚的笑意:“别担心,胡警官是成伯伯的下属,他问什么照实说就好。我们都在外面大厅等你。”


    这话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程安然原本高悬着的心陡然落下了一半。


    她深吸一口气,捏紧口袋里的手机,快步追上胡警官的步子。


    ……


    由于还未正式立案,只是先做个简单笔录,倒不用专门去审讯室。


    胡警官随便找了个空房间,侧身抬手示意程安然进去稍作等候。随后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叠笔录纸回来,身旁还多了一位年纪相仿的男同事。


    胡警官单手拉开程安然对面的椅子坐下,随意将笔录纸放在桌上,指了指身后的同事,语气轻松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同事,来帮忙一起做笔录。”


    吴警官用纸杯接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程安然面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你好,我姓吴。”


    “你好,谢谢。”


    程安然双手接过那杯温热的水,暖意瞬间从指尖传遍全身,让她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吴警官微微颔首,拉开另一把椅子坐下,拿出纸笔摆出记录的姿势,没再说话。


    房间里顷刻间安静下来。


    很快,询问正式开始。


    胡警官照例先问了一些基本信息,才进入正题。


    “可以和我们讲讲,你是怎么发现那段录音的吗?”


    在车上的时候,顾砚书已经把那段录音代表的意思,以文字形式发在了微信上。程安然看过之后,终于想起那古怪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之前她看过一部悬疑刑侦电影,里面就有一段被害者临死前用血字写出来的摩斯电码。


    三短三长三短。


    翻译过来正是S.O.S,国际救难信号。


    “昨天晚上我本来很早就上床睡觉了,但是因为今天要出去玩,可能神经比较亢奋,一直睡不着。”程安然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半夜大概一两点的时候,就听见靠床头的墙壁有声音传来。”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想到那段录音,又补充了一句:“录音上应该有显示具体的时间。”


    胡警官点点头,笔尖在纸上快速记录着,接着问:“这是第一次听到?”


    “不是第一次,之前也有过。”程安然摇头,眉头微微皱起,努力回忆着,“大约是十多天前,不过那天晚上我睡着了,只是模模糊糊有一些印象,第二天醒来就忘了。”


    “除了录音,还有别的吗?比如,有没有什么让你


    觉得奇怪的地方。”


    这个问题程安然几乎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肯定道:“有。”


    胡警官眉头一挑,身子微微前倾:“说说看。”


    “我记得是很早之前的一个晚上,隔壁院子的大门被人从里面重重砸了一下,闹出很大的动静。当时不少人都听见了,不过很快就没了声音,所以我也没放在心上。”


    “后来没过两天,我放学路过那边,突然发现门口装上了监控探头,而且院子里也多了两条大型恶犬。”


    程安然努力回想着之前的每一处细节,尽量做到一丝不漏,给警方提供更多的线索。


    胡警官看着眼前的少女,听她语气平静、条理清晰地叙述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由想起适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刚从车上下来,尽管努力佯装镇定,可那稚嫩眉眼间,还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内心的慌乱与无措。


    毕竟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一点点细枝末节的情绪都能写在脸上。


    可现下,胡警官却有些改观了,意识到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没想到这姑娘还真有点能耐。


    小小年纪,心思比许多成年人都缜密得多,观察也很仔细。


    换作旁人,听到那声砸门的动静,当时可能也就是不爽地咒骂几句,过上几天,便会将此事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她却能凭借那点怀疑的种子,一直暗暗观察这么久,还能把所有零散的疑点都串联在一起,形成完整的逻辑链,只差验证最后的结论。


    胡警官越琢磨越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她年纪实在太小,他都恨不得立刻把人拉进警队当实习生,这妥妥是干刑侦的好苗子啊!


    程安然认真回忆着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丝毫没注意到对面胡警官满是感叹的神色。


    她正说着,整个人像是突然被一道闪电击中,猛地站了起来,急忙开口道:“我妈应该见过那个人,而且不止一次。”


    这话一出,在座的两名警察统统变了脸色。


    他们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上了严肃的神色。


    胡警官表情凝重,沉声道:“立马给你妈打个电话,问清楚她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接她。”


    吴警官迅速反应过来,一把将笔录纸收拢,“唰”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准备即刻出发去接人。


    程安然慌乱地掏出手机,手指微微颤抖,找到程母的号码拨了过去。


    ……


    程母接到电话时,刚从医院出来不久,正站在公交站牌前等车去摆摊。


    感觉到上衣侧边熟悉的振动,她原本已经抬起准备上车的脚步一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然然,于是顺手划开屏幕,把手机夹在耳边接听。


    那头,程安然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妈,你现在在哪?”


    程母皱了皱眉,觉得女儿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回答道:“我刚从医院出来,正在等车呢,准备去摆摊。你不是跟同学在外面玩吗,怎么了?”


    只要没在家就好。


    程安然松了口气,来不及解释太多,只说让程母先别上车,一会儿有人去接她过来。


    “谁来接我?接我去哪里?”


    程母满心纳闷,“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早上就奇奇怪怪的,现在说话又没头没尾,听得妈都糊涂了。”


    程安然知道这件事瞒不住,索性坦白道:“妈,你必须得过来一趟,我现在……在公安局。”


    程母:“……???”


    ……


    程母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会有坐上警车的一天。


    她坐在后座,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更是乱成一团。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女儿明明是跟同学出去玩,怎么最后会闹到警察局去了?


    好在负责接她的吴警官看出了她的不安,一边开车一边宽慰道:“阿姨,您别担心,孩子们都好好的。只是有个案子需要他们帮忙提供点线索,叫他们来简单问个话,没什么大事。”


    话虽这么说,但没有亲眼看见几个孩子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程母怎么也无法放心。


    一到公安局,程母就急匆匆地冲进大厅,目光四处搜寻着女儿的身影。


    直到在办公室里看见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程安然,她才彻底落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紧接着,又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走上前,一巴掌拍在程安然的肩膀上:“你这孩子,电话里也不说清楚,知不知道快把妈吓死了!”


    程安然挨了一巴掌,却没觉得多疼。她看着程母又紧张又生气的样子,心里有些愧疚,轻声说道:“妈,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好。”


    一旁的齐霏见状,忍不住站出来替程安然说两句好话:“阿姨,您别太生气了。事出紧急,安然也是刚到公安局,这不一来就给您打电话了。”


    听到齐霏熟悉的声音,程母这才将目光从程安然身上移开,注意到旁边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


    “你们……都是然然的同学?”


    几人纷纷点头。


    程母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


    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其中一人身上,眉头微微皱起,嘴里轻轻“咦”了一声,疑惑道:“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你?”


    众人:“……”


    齐霏默默看向顾砚书那张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忍不住吐槽:得亏阿姨不是年轻小姑娘,不然这话未免也太像搭讪了……


    就连顾砚书自己都难得地沉默了一瞬。


    程安然瞥见顾砚书那无奈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朝自己扫来,竟有点想笑。她赶忙抿紧嘴唇,强忍着笑意,把话接了过来,向程母解释了一遍今天来公安局的原因。


    程母听完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问道:“那咱们今晚还能回去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程安然问住了。


    她还真没想过这一点。


    老实说,她也不清楚这件事今天能不能解决。如果解决不了,母女俩可能还真得找个地方暂住。


    毕竟两家离得那么近,现在又明知隔壁有问题,就算硬着头皮住回去,晚上恐怕也睡不着觉,慌乱之下反而容易露馅。


    母女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胡警官这时带着一名同事走了过来,对程母说道:“阿姨,您跟我来,咱们得做个画像。如果对方有案底,系统里可能会匹配到相关信息,方便我们找人。”


    程母点点头,跟着胡警官进了房间。


    程安然只能坐在外面耐心等待。


    好在齐霏他们都没走,她不会觉得一个人孤零零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里的人来来往往,直到外头天色渐暗,所有流程才算走完。


    期间,成煜的父亲来过一趟。


    不过碍于公务在身,他只是简单过问了几句,了解了一下大致情况,又叮嘱手底下的人注意跟进案情,便又匆匆离开了。


    程安然全程没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程安然全程没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她微微垂眼,目光落在木质桌面上,耳边是对方沉稳威严的嗓音和快步离去的脚步声。


    等周遭安静下来,她才抬起头,脑海中只留下那身熨烫得服帖平整、几乎不见一丝褶皱的警察制服,以及那种久居高位之人才有的不怒自威的气场,令人心生敬畏。


    最后一缕橘黄色余晖落入地平线,夜幕终究是降临了。


    临走时,胡警官送几人出门,悄悄给程安然透了个底。


    “小妹妹,


    画像匹配暂时还没结果,我不能跟你说太多。不过凭我的经验,这个案子恐怕不小,那伙人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不像初次犯案。”


    他压低声音说道,“最近一段时间,你和阿姨晚上最好别回去了,先在外面找个地方住下。要是察觉有什么不对劲,我给你留了手机号,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程安然想起刚才塞进口袋的小纸条,点头说好。


    胡警官见她心里有数,嘴角微微上扬,不等程安然反应过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把一行人送到大门口,才插着兜转身往回走。


    ……


    几人站在路边等车。


    夜风微凉,裹挟着一声声吵闹的汽笛声。


    远处是川流不息的马路,汽车尾灯忽明忽暗,探照灯刺眼的光束沿着笔直的车道交错穿行,将这座城市的黑夜照亮。


    “阿姨,您和安然今晚有落脚的地方吗?”


    齐霏微微侧头,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程安然,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选择问程母。


    她从刚才就在担心这个问题,一直憋着没问,这会儿终于从里面出来,才忍不住开口。


    程母心里也正愁着呢,不过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她并未将情绪表露在脸上,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有的,放心好了。待会儿我带安然找个旅馆先住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可这附近的旅馆都不便宜啊。


    齐霏心里嘀咕着,话到嘴边转了一圈,看到程母温柔和善的笑容,终究没能说出口,硬生生咽了回去。


    顾砚书这时上前一步:“阿姨,我知道有家酒店不错,住一晚价格也不贵,连住好像还有优惠。现在天也快黑了,不如您跟我们一起先找个地方吃饭,吃完饭我带您和程安然过去。”


    他口吻里带着点商量的意味,说完,目光平静地看向程母,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程母有些心动,又觉得这样实在太过麻烦人,不禁心生犹豫,迟迟拿不定主意。


    白景峰颇有眼色,见程母露出动摇之意,立刻凑上前来,笑嘻嘻地说道:“阿姨,您就别跟我们客气了。平时我们几个和程安然关系都很好,她现在遇到麻烦,我们不帮谁帮呀。”


    他说着,还不忘伸手轻轻摇了摇程母的胳膊,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大不了以后您让程安然多教教我数学呗,省得我总是考砸,挨我们班主任骂。”


    他那张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满是真诚。上了年纪的人,最扛不住这种奶狗似的撒娇攻势。


    程母果然被他这副极具欺骗性的外表所蒙蔽,顿时乐开了花,兼之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只得点点头答应下来。


    第24章 第24章深秋24


    入夜。


    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流水声,程母正在洗澡。


    程安然穿着临时从路边买来的短袖短裤坐在床上,看着聊天界面不断跳出来的新消息,一条条回复着。


    「程安然:没事,不用帮我复印,我明天打算趁白天回去一趟,顺便把作业拿出来。」


    「齐霏:你还回去啊?安全吗?」


    「程安然:白天巷子里人来人往,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会和胡警官提前打好招呼。」


    程安然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回去一趟,把该带的东西带出来,装作出远门的样子。


    反正之前程母也和几家关系好的邻居透露过,说过段时间就要搬家,不然孩子天天一大早就得爬起来赶车,连一个囫囵觉都没有,上课老是打瞌睡,这样下去还谈什么高考啊。


    这话是当众说的,说完立刻得到所有人一致赞同。


    只要事关学习,所有家长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苦谁都不能苦孩子,搬出去房租贵点就贵点吧,胜在上下学方便。


    另一方面,程安然也担心如果一面不露,就这么突然消失不见,隔壁说不定会起疑心。别忘了他们手上还捏着人质,她既然把这事捅出来了,总得为人质的安全考虑一些。


    比起躲得远远的,她反而认为最好的办法是按兵不动,维持现状,等悄悄抓住把柄之后,再乘其不备一网打尽,才能永绝后患。


    她把这话解释给齐霏听,对面安静好一会儿,才重新有了动静。


    「好像是有那么些道理。」


    「那你当心点。」


    程安然回了个OK。


    没过两分钟,齐霏想起什么,连着发来好几条新消息。


    「对了,今晚酒店的事你记得谢谢顾砚书。」


    「我没记错的话,他爸爸好像是这家酒店的股东。刚才办理入住时也没见他掏钱,八成算在他爸账上了。」


    「果然儿子坑爹(吃瓜.jpg)」


    程安然看完忍不住一笑。


    纵然齐霏不说,其实她也有点猜到了。


    这家酒店距离顾砚书家的小区不远,走几步就是地铁站,附近还有个高级商场和会展中心,这种地段的酒店怎么可能一晚上才一百多,人家老板又不是慈善家。


    她就算再“不食人间烟火”,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程安然:嗯,我心里有数。」


    「齐霏:那行,我洗澡去了,有事给我发消息。」


    程安然回了个好,刚退出和齐霏的聊天界面,就一眼看到那个被置顶的名字,想了想,还是点了进去。


    她指尖停留在键盘上,斟酌着敲下几个字,还没凑成一句话,感觉不对,干脆全部删除重来……


    反反复复好几次,才组织出满意的语言,尚未来得及发送出去,最上方状态栏“顾砚书”三个字忽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紧接着,一条来自对方的新消息猝不及防跃入眼帘。


    「顾砚书:?」


    「顾砚书:截图.jpg」


    “……”


    程安然看着那孤零零的一个问号,又点开图片,发现是对方手机里自己聊天界面的截图,状态栏上一行小字格外眼熟,还用红笔着重标出。


    如此抽象的表达,她居然秒懂。


    顿了顿,索性把刚才的话全删掉,重新编辑了一条新消息,发送。


    「程安然:我在想应该怎么组织措辞,可能想的时间有点久。」


    对面似乎正在看手机,回复得很快:


    「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等了半天,上面还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程安然默了默,面无表情地敲下六个点。


    书房里,顾砚书坐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发来的省略号,微微勾起嘴角,几乎可以想象到她现在对着手机沉默不语的样子。


    再度垂下眼睫,飞快打字的手指被屏幕上微弱的灯光照得骨节分明。


    「顾砚书:所以,想了这么久,是准备说什么?」


    当然是问怎么还钱。


    程安然在心里无声回答,可她也清楚,这句话问出去,对方很可能不会接茬。


    之前她就隐隐察觉到,他们在这方面的观念有所不同,他似乎不太喜欢“亲兄弟明算账”那一套。


    其实也不止是他,包括白景峰成煜他们几个,都是这样的性格。


    而她恰恰相反。


    她喜欢把每一分钱都算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再好的关系,也不想牵扯到过多的人情世故,所以有那么一些瞬间,她会莫名有种与他们格格不入的感觉。


    程安然抿了抿唇,思索几秒,回复道:


    「程安然: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顾砚书:哦,还有呢?」


    ……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面对他直白坦荡的言语,程安然反而哽住了,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半晌,破罐子破摔似的丢了两个字过去。


    「程安然:没了。」


    像是被这两个字戳中了某处隐秘的笑点,顾砚书黑沉沉的瞳孔里涌上更深的笑意,曲起食指轻抵在唇边,用单手打字。


    「顾砚书:那好吧,早点休息。」


    程安然只好也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早点休息。


    微亮的屏幕渐渐暗下去,对面没再发消息过来。


    ……


    夜色消无声息袭来,灰蒙蒙的天幕上稀稀疏疏缀着几颗繁星。


    落地窗外的城市灯光璀璨,马路上一串串闪烁的尾灯汇聚成奔腾不息的


    长河,穿梭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间,与周围的霓虹灯交相辉映,描绘出一幅灯红酒绿的都市画卷。


    母女俩关了灯躺在床上,明明身下的床垫比家里要柔软舒适许多,却翻来覆去迟迟睡不着。


    “然然。”


    程母带着浓浓愁意的声音传入耳畔,被这岑寂静谧的黑夜一衬,显得无比清晰。


    程安然翻了个身,面朝程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隐约可见被子拱起的轮廓。


    她轻轻嗯一声,问程母怎么了。


    “实在不行,咱们也别挑挑拣拣了,明天妈就去把之前看的那套一室一厅给定掉。虽然小区环境是旧了点,不过妈进去瞧过,房子里头该有的都有,就是落了点灰,简单打扫打扫就能住。眼下这关口,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天天花钱住外头哪能算个事啊。”


    想到这酒店连走廊里都铺着地毯,大门口还立着喷泉,程母长长叹息一声,“何况这酒店一看就不便宜。你那个同学为咱们着想,心意是好的,可妈在乡下住惯了,突然住这高档酒店,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别说程母,程安然又何尝不是?


    她刚才在网上查了下这里一晚房间的价格,没想到比预计的还要贵出不少,她都没拿计算器,只是掰着手指大致估算了一下,就知道自己欠了多大的人情。


    沉默一会儿,程安然说:“妈,那你明天就去签合同。我上午回家一趟,拿点东西过来,不行咱们先搬进去再说。”


    这事她还没跟程母打过招呼,程母一听就惊了,激动地翻身坐起。


    “你要回去?这怎么行,多危险啊。”


    程安然猜到程母会有这个反应,淡定道:“妈,我发消息问过胡警官了,他说警方今晚已经开始在咱们家附近布控,正常出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话虽如此,程母还是觉得不妥,想了想道:“不然妈回去拿东西,你在这里老实待着。”


    “我那桌上摆得乱七八糟的,你知道作业放哪儿么?”


    程母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为她还真不太清楚程安然学习方面的事情。


    程安然拉着程母的手让她重新躺下,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胡警官说明早他会在外面车上等我,到时候再把我送回来。不会有事的,放心。”


    ……


    在程安然的再三劝说下,程母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同意让她回去一趟,不过手机定位必须随时开着,万一有个什么事,还能及时报警。


    于是第二天一早,程安然坐上胡警官的车,一路回了城中村。


    时隔一日不见,城中村依旧没什么变化。


    上世纪遗留下来的平房式建筑如同棋盘上散落的棋子,杂乱无章地排列着,一条条曲折幽深的长巷穿插其中,增添了几分秩序感。


    此刻,整个村子沐浴在微熹和煦的晨光之中,看上去老旧而宁静。


    下车之前,胡警官给了程安然一个呼叫器,并教她如何使用。


    “遇到危险,直接对着呼叫器喊一声,在附近的同事会立刻赶过去。”


    程安然看了一眼这个黑黢黢的小东西,郑重地点点头,把它别在身后裤腰上,用长外套盖住,然后推门下了车。


    快到上班时间,安静了一夜的城中村从沉睡中渐渐苏醒,家家户户都能听见轻微的说话声,时不时还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传出。


    程安然原本想从另一边绕过去,这样不用经过隔壁,但走到半路才发现有辆面包车堵在了巷子口,留下的空隙根本无法容纳一个人通过。


    没办法,只能改道。


    沿着记忆力的小路一直往里走,终于再次看到那道熟悉的大铁门。


    她没有片刻停顿,目不斜视走过去,直接开门回家。进了家门,把门一关,才靠着门板轻轻吐出一口气。


    一切看上去都像往常一样。


    程安然没有耽搁太久,把所有作业和资料装进包里,又翻出程母塞在衣柜里的蛇皮袋,开始装衣服。


    不过她一个人力气有限,也不能装太多,只挑了些当季的衣服,确保这段时间够穿就行。


    全程用时不过二十分钟。


    程安然背上书包,把蛇皮袋用绳子封好,回头望了一眼这个住了几个月的小房子,没有任何留恋,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把门重新锁好,正要离开,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道痞里痞气的声音。


    “小姑娘,这大包小包的,是去哪儿啊?”


    程安然拧钥匙的手一顿。


    第25章 第25章深秋25


    暖洋洋的阳光在逼仄狭窄的深巷中铺洒开来,将每一块地砖斑驳凹凸的纹路照得纤毫毕现。


    一道黑魆魆的影子投射在灰白的墙面上。


    明明正值早秋,程安然背后却顷刻间冒出了冷汗,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可并未思考太多时间,下一秒身体已经作出反应。


    “你好,你是……”


    她装作循声望了过去,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起伏,脸上适时表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警惕。


    就像普通高中生遇到陌生人搭话那样。


    对方的视线果然在她脸上转了转,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半晌之后,他将目光收起,指着身旁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条缝的铁门,嘴里歪歪斜斜地叼着根烟,姿态散漫随意。


    “这家刚搬来的,算是你的新邻居。这一大早的,背这么多东西,去哪里玩啊?”


    尽管他看上去并未起疑,但程安然还是没有放松心里的警惕。


    她蜷在袖子里的掌心微微冒汗,面上依然将情绪掩藏得很好,若无其事道:“不是出去玩,只是搬点东西去学校。”


    年轻男人拖长语调哦了一声,看着她手边的蛇皮袋,弹了弹烟蒂,意味深长地问:“今天不是国庆么,你们学校不放假?”


    “放啊,不过我下周要开始住校,需要提前搬点东西去宿舍,不然一次搬不完。”程安然语气里带着点轻松,半真半假地说。


    年轻男人不知信没信,勾着唇角轻轻笑了下,弯腰抚摸身旁牵着的狼狗。


    程安然这时才知道为什么当初程母会被吓一跳。


    这狗的确长得十分恐怖。


    一只眼睛全是灰白的,似乎被打瞎了,向上翻出灰蒙蒙的眼白。


    一阵咕噜咕噜的嘶吼声从它的喉咙里发出,阳光照耀下,依稀可见两颗锋利尖锐的犬牙,嘴边黑黢黢的毛发上还挂着一串晶莹透明的液体,要落不落的样子。


    除了这条狗,门里好像还有其他人没出来。


    然而很不巧的是,程安然站的角度太偏,视线有所遮挡,只能透过狭小的门缝看见两道晃来晃去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开,相互压制,纠缠不休。


    “叔叔,没什么事的话,我急着赶车,先走了。”


    她微微垂下眼帘,只装作不知道,提起蛇皮袋径直越过男人身旁。


    谁知还没走几步,巷子里忽然卷起一阵风,紧接着一股难闻古怪的味道从男人衣服上迎面飘来,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她眉头一皱,心里顿时生出某种大胆的猜测。


    也就在这时,几声微不可闻的动静从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像是小动物落入陷阱时的无谓挣扎,很快被人强硬地摁了下去。


    正是这一打岔,程安然察觉身后那道紧紧盯着自己的视线倏地撤离。


    男人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比起看上去毫无异常的程安然,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令他在意。


    他本就不多的耐心似乎已经岌岌可危,烦躁地踢了脚墙,压低声音,对着铁门里的人恶狠狠警告了一句。


    隔得有点远,程安然隐隐约约听见最后


    三个字是“老实点”,剩下的话语皆随风消散在空气中。


    趁男人分神的工夫,她咬紧牙关,闷头飞快往前走。


    哪怕知道人质很可能就在门后,脚下步子也没有任何停顿,更没敢回头,直至走出一定距离后,才开始用力奔跑起来。


    胡警官坐在警车里啃着同事刚买来的包子,一手搭在车窗上,时不时朝巷子里瞥一眼。


    直到他一连啃完两个大肉包子,终于看见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巷口。


    只是和刚才进去时不同,在程安然抬头的一瞬间,胡警官微微眯起眼,察觉到她脸色有些异样。


    白净饱满的额头因为过于用力奔跑而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眼中慌乱的情绪尚未来得及收敛,整个人都是一副惊犹未定的样子。


    胡警官心里咯噔一声,刚想下车,却被程安然发现,及时摇头制止。


    他只能把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收了回来。


    程安然大口大口喘着气,回头朝巷子里看了一眼,见无人跟来,又不放心地朝着人多的地方走了走,确保安全之后,才拉开车门爬上车。


    等她坐稳,胡警官没有耽搁,立刻猛打方向,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黑色小轿车很快汇入黑压压的车流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车子上了高架,程安然的手脚还是软的,脑子里那根弦一下子绷得太紧,松弛下来的时候,浑身都没了力气。


    “怎么吓成这样,遇到隔壁的人了?”


    胡警官见她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一圈回来的样子,不难猜到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程安然点点头,做了两个深呼吸,把气喘匀之后,用最简洁的语言把巷子里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我看到他们不止一个人,当时人质就在院子里,被另一个人从后面挟持了,而且那个男人身上还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胡警官轻轻皱了下眉头:“奇怪的味道?”


    “对。”


    程安然仔细回想着,吐字缓慢而清晰,“有点臭,还有点油腻,像是某种失败的化学药剂……”


    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能够形容那股味道。


    胡警官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看着前方路况,有一会儿没说话,直到不经意瞥见公交车冒着黑气的排气管,脑中灵光一闪,正色道:“是不是像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程安然眼神一亮,重重点头,说没错。


    胡警官大概猜到那是什么,原本还算平和的神情渐渐冷了下去。


    程安然还云里雾里的弄不清状况,就见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对着蓝牙耳机那头的人说:“不用往其他方向查了,查吸毒史,有消息了告诉我,我送完人马上回来。另外,通知正在安宁街附近布控的同事,对方还有同伙,暂时人数不明,一定不能放松警惕。”


    他挂掉电话,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几乎半瘫在座位的小姑娘,瞥见她手边的蛇皮袋,没能维持住严肃的表情,轻笑道:“妹妹,你行啊,跑这么半天都没把东西给丢了,体力不错。”


    汇报完消息的程安然此刻成了一条不想翻身的咸鱼,闻言只是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平时这段路她走路都得走十来分钟,今天一路狂奔,真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想当初中考跑八百米她都没这么卖力。


    胡警官哑然失笑,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个高中生能做到这地步,已经是非常人所能及,剩下的抓捕工作他们要是再做不好,干脆也别当警察了,回家洗洗睡吧。


    回到酒店,在程安然下车前,胡警官又把那个呼叫机交给了她。


    “嫌疑人没有落网之前,这东西你还是随时带在身上,回去之后,我再向上头申请派两个人过来保护你们。毕竟你们母女俩都见过他的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也没法保证他会不会起疑心,这几天先别往人少的地方去。”


    程安然想起今天那人眼里的狠厉之色,还有他身边那条凶神恶煞的大狼狗,第一次没有考虑这样会不会给人添麻烦,二话不说就接了过来。


    “谢谢胡警官。”


    胡警官就喜欢这种痛痛快快的性子,忍不住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用一副惋惜的语气道:“要不是你年纪太小还在读书,我都想给你挖进警队了。”


    程安然又一次被摸头杀,一时有些无言。


    不过她觉得胡警官身上有种哥哥的气质,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成煜,都像是在照顾弟弟妹妹一样,所以虽然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心里倒没有很抵触。


    对于他这番想挖墙脚的话,程安然也没当真,只是半开玩笑地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以后想考医学院来着。”


    胡警官听完,佯装失落地叹息一声:“唉,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程安然扬起唇角微微一笑,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眸弯弯的,仿佛透着光。


    胡警官还有任务在身,不好耽搁太久,简单说了两句话,就把程安然放在酒店门口,驱车离开了。


    ……


    日落时分,程母带着谈好的房租合同回来,一推开门,看见程安然安安静静坐在桌子前写作业,不由松了一口气。


    程母没有打扰她,轻手轻脚把合同放在旁边,等她停下笔,才让她把所有条目过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在最后一页签下名字。


    ……


    次日,胡警官申请派来保护母女俩的便衣警察到了,不过两人只在第一天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再没露过面。


    但是程安然能感觉到,其实她每次出门身后都有人暗暗跟着保护,只是回头一看,总是不见人影罢了。


    这天上午,程母将签好的合同给了房东,这才总算把房子钥匙拿到手。


    等她再次回到酒店时,程安然已经动作利索地收拾好所有行李,母女俩赶在中午十二点续房之前,在前台办理了退住手续,随后提着大包小包一起去了新家。


    新租的房子距离学校和医院都不算远,只隔了两站路,周围交通也还算便利,马路对面就是公交站牌。


    唯一的不好就是小区旧了些,建造历史和城中村有的一拼,很多基础设施也都出现了老化,至今不曾修缮。


    不过因为地段比较好,靠近新城区边缘地带,倒是有不少年轻人选择住在这里,还有很多南城一中的陪读家长,整个社区风气不知比城中村好上多少倍。


    这也是程母一开始看中这里的原因。


    ……


    国庆最后一天,程安然要回学校搬寝室,还得提前打扫一下卫生,只能把给何阿姨儿子补课的事情往后推了推。


    之前因为案子,她已经把这事一推再推,这都不知道是第几回了,难免觉得不好意思。


    幸亏这一个月来她表现得很负责,给人留下的印象不错,何阿姨听完并没有多说什么,还反过来鼓励她好好复习,月考拿个好名次。


    ……


    今天程母不在家,一大早就去了医院,程安然只能一个人搬寝室。好在东西不多,新家距离学校又很近,来回途中不用怎么折腾。


    吃过午饭,程安然背上书包,提着打包好的行李,出发去学校。


    第26章 第26章深秋26


    南城一中的宿舍区和教学楼并不在一块,中间有绿化隔开。


    通常住宿的学生都会在放假最后一天提前回来,免得第二天开学了,还要趁着午休时间匆匆忙忙整理寝室。


    程安然今天特意来的比较早。


    这会儿刚吃过午饭,宿舍区内冷冷清清,清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小路上半天没有一个人影,估计要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人才会渐渐多起来。


    所有住宿生都先得去宿管阿姨那办理入住手续。


    程安然沿着小路绕了一圈,找到高一年级女生宿舍楼。


    每栋楼前都设了门禁。


    看着紧闭的玻璃门,她尝试刷了下学生卡,只听“嘀”的一声,锁自动开了,原来内部权


    限已经开通。


    程安然把学生卡收好,推门走进去。


    大厅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宿管阿姨不在位子上。


    没办法,只好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十分钟后,上楼检查卫生的宿管阿姨终于姗姗来迟。


    “叫什么名字,几班的学生?”


    程安然一一回答。


    “高一七班程安然……哦,我有印象了,上周你们班主任特地来过一趟。”


    宿管阿姨嘴里念叨着,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名册,做了个登记。


    登记完,她起身往楼道里走,让程安然跟着一道来。


    “今年住宿的学生多,床位不够,你又是后面才来的,阿姨也不太好安排,只能把一楼原本的储物间腾出来,你先住着再说。”


    或许是怕她心里觉得不舒服,宿管阿姨添补了一句,“虽然以前是储物间,但这层房间大小都是一样的,窗户床架桌子都有,跟其他房间也没什么区别。”


    程安然一早知道学校的难处,见宿管阿姨还特地解释,忙道:“没事阿姨,我不介意这些,有住的地方就很好了。”


    宿管阿姨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尽头的最后一扇门处,停下脚步,将一把钥匙交给程安然:“就是这里了,你自己进去吧。”


    程安然伸手接过,宿管阿姨又叮嘱了一番平时熄灯的时间,便转身走了。


    进门之后,程安然把大包小包放在靠窗边的桌子上,四下打量一圈。


    南城一中新校区的住宿环境不愧是全市数一数二的,不仅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还有空调和独立卫浴。


    许是因为之前简单清理过,房间看上去还挺干净,手摸上去没什么积灰。


    这样一来,就算只有一个人,打扫的任务也不算太重。


    程安然从包里找出旧抹布,去卫生间打湿,先把眼睛看得到的地方都擦拭一遍,然后把衣服拿出来整整齐齐放进衣柜,再把所有作业和资料分门别类摆在桌上。


    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床。


    她稍微歇息了片刻,重新出门,去门卫室拿了提前买好送来的床垫,薄薄一层铺在最下面,再把被单盖上,被子用被罩套好,才算大功告成。


    收拾完这一切,才将将下午三点多,窗外阳光正好。


    趁着眼下人不多,程安然又去小超市买了点必备的生活用品,结果结账时刚把卡放到机器上,就听见滴滴两声。


    一段毫无感情起伏的机械音宣告着她余额不足,刷卡失败。


    程安然:“……”


    自从上回把小金猪的肚子掏空之后,她又攒了点补课费,前几天出去玩花掉一些,剩下的加上程母给的生活费,一共加起来还不到四百块。


    买完床垫之后,这四百块瞬间又缩水八分之一,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三百来块,这还包括她未来半个多月的生活费。


    小超市的老板娘看着面前的姑娘半天没动静,忍不住出声问:“小姑娘,东西还要吗?”


    程安然看了眼手里的袋子,问老板娘:“阿姨,能用现金付吗?我之前用现金付过几次。”


    老板娘摇头:“那时候你们高一年级学生卡没办好,当然可以用现金。现在卡办好了,学校规定一律得刷卡,月底都是要查账的,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啊。”


    程安然不好意思让人为难,想了想,询问道:“那能麻烦您稍微等我一分钟吗?东西放在这里,我去充个卡就来。”


    老板娘面露犹豫。


    程安然微微启唇,正想说什么,旁边忽然伸出一只胳膊,拿着学生卡从机器上轻轻划过。


    下一秒,那道生硬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只是提示的内容已经变成了付款成功。


    程安然蓦然转头。


    发现旁边站了个不认识却有几分面熟的男生。


    他似乎刚从篮球场上下来,额前碎发的末梢还在往下滴水,黑色T恤早已被汗水浸湿大半,最惹眼的还是那身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健康又充满朝气。


    他并未察觉到程安然的视线,臂弯里夹着一颗篮球,朝老板娘挥了挥手里的学生卡。


    “阿姨,付好了。”


    老板娘好像也认识他,脸上多了些亲切的笑容:“知道了,又打球去了啊?”


    男生点点头,打开冰箱拿了瓶矿泉水,又付了一次钱,这才转身往外走。


    程安然回过神,忙不迭提着袋子追了上去。


    “同学!”


    “嗯?”男生脚步一顿,叼着矿泉水瓶回过头来。短短几步路功夫,里面的冰水已经没了大半。


    “谢谢你刚才帮我付钱,我给你现金可以吗?”程安然问。


    男生把矿泉水瓶从嘴里拿了下来,爽快答应:“行啊。”


    偏偏表情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听着这恣意散漫的语气,程安然眨眨眼,总算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这人貌似就是之前翻墙被抓的那位勇士。


    她略带诧异的目光只在对方脸上停留了一秒,便不着痕迹移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低头数了四张十块的纸币,连同两枚硬币一起递给他。


    “一共42,你数数。”


    沈聿安手心朝上一摊,示意倒在他掌心里。


    程安然照做。


    他接过后,把手一攥,数都没数,直接揣进兜里。


    见他咕噜咕噜又灌了几大口冰水,程安然犹豫一瞬,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刚剧烈运动完,最好还是不要喝太冰的东西,肠胃受不了刺激,很容易腹泻的……”


    沈聿安个子很高,比程安然高出快一个头。听见这话,他微微垂下视线,冷眼瞅着面前只到自己下巴的女生,瞬间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程安然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一怔,不禁后悔刚才的多嘴。


    沈聿安心里确实挺不以为意,不过知道对方是一片好意,还是当面把瓶盖拧上了,随口道了声谢谢。


    程安然听出他这声谢谢有多敷衍,感觉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简直快要溢出来,匆匆回了一句不客气,便转身快步离开。


    等回到寝室,把门一关,她才不轻不重拍了下脑门,提醒自己下次千万别再多嘴,让人以为没话找话,丢脸死了。


    而她并不知道,她不经意的一句提醒,却在当晚一语成谶。


    半夜,隔壁楼某男生寝室。


    沈聿安第四次从厕所出来,是扶着墙的,因为他整个人拉得都快虚脱了,两条小腿肚开始发软打颤,几乎没办法正常走路。


    同寝室友见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脚下步子虚浮不稳,问他今天吃什么了,怎么拉得这么严重。


    沈聿安像条咸鱼似的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就是下午打完球,喝了瓶冰水。”


    这时,宿舍的门被推开,出去借药的室友B回来了。


    “来来来,倒杯热水,快点把药吃了。”


    室友A看着那板白色药丸,边倒热水边好奇问:“这药问谁借的?咱们楼居然还真有人备了这玩意儿?”


    “我说出来你都不敢信!”


    室友B一脸神神秘秘的表情,“顾砚书,就是开学典礼上那个学霸大佬,他住咱们楼上一层。他妈妈好像是医生,给他弄来一大箱乱七八糟的药,他打开柜门的时候我都惊呆了,绝了真的。”


    室友A闻言也是一阵惊奇,感叹着大佬不愧是大佬。


    ……


    吃过药的沈聿安躺在床上,神色萎靡,仿佛已经去了半条命。


    虽然肠道里还在咕咚咕咚翻滚着,不怎么舒服,但比起半小时前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此刻这点难受足以忽略不计。


    他仰面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忽然想起今天下午那个女生的善意提醒,一时陷入沉默。


    室友A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就听见躺在床上的某人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靠,她的嘴是开过光吗?这么准。”


    “……!?”


    这是拉得脑子都不太清楚了吗?-


    国庆上来是周五。


    因为放假调休,接下来一周没有双


    休日,得连上八天学。


    月考安排在八号到十号,也就是周五和周末两天。


    住校之后,程安然最大的快乐就是早上能多睡一会儿,不用再像之前那样,为了赶车,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


    一大早,神清气爽地起床,先去食堂吃个早饭,顺便往卡里充两百块钱,留下一百多的现金作为备用。


    吃饱喝足,程安然回到班级,正好李国强在贴分班表。


    以往的惯例,考场都是按照成绩划分的,不过这是第一次大考,之前的抽考和中考分数都不作数,索性用电脑打乱顺序随机分配。


    第一场考语文,九点开始。


    所有人先在自己班里复习,开考前十五分钟再去考场。


    程安然坐在位子上背了会书,等人少之后,才过去看了一眼分班表,发现自己居然被分在实验班的考场,还是第一排第一个。


    ……这就有点巧了。


    第27章 第27章深秋27


    开考前十五分钟,李国强终于放人。


    程安然将抽屉里的书和资料全部清空,放到教室后面的柜子里,书包里只装着笔袋和水杯。


    跟齐霏他们相互鼓励一番,几人便在教室门口分别。


    两波方向完全相反的人流在楼梯上交汇,程安然跟在人群中,一路爬上顶楼。


    上回来给大魔王交检讨的时候,她在实验班门口停留过一小会儿,这次倒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地方。


    抬脚走进去,恰好遇上准备离开教室的顾砚书。


    早秋的风裹挟着一丝凉意,他校服外套的拉链拉至一半,上端领口处微微敞开,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颈脖。就这么漫不经心从讲台前走过,矜贵清冷的气质瞬间迸发出来,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明明是去考场,却连书包都没背,只在手里拿了个笔袋,外表扁扁的,看上去里面几乎没装多少东西。


    此刻他微微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不经意一个抬头,才看见从门口进来的程安然,漆黑幽邃的眸底划过一抹意外之色。


    反倒是程安然先笑了下,抬手跟他打招呼:“早啊。”


    看见分班表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两人可能会遇上。


    大概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几人关系更加熟悉,如今再遇见,她已经能够很好地掩藏心底那抹悸动,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


    顾砚书轻轻抬了下眉梢。


    “早,你在我们班考试?”他问。


    程安然点头,指了指靠门边的第一张座位:“我运气不错吧,坐第一个。”


    “是挺不错。”


    清浅的笑意漫入眼底,霎时柔和了他眉目间的清冷感。


    马上就要开考,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鼓励道:“加油,好好考。”


    程安然淡淡一笑,轻声应道:“嗯,你也是。”


    ……


    因为开始住校,程安然也要跟着上第三节晚自习。


    比起往常,今晚班里气氛要沉寂许多。


    别看平时大家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不怎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可一到考试,每个人都自觉收起了笑脸,悬梁刺股般埋头疯狂啃书,一分钟都不愿意浪费。


    一连三天,整整考了九门。


    临到最后一天,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麻木。


    略显稚嫩的脸庞失去了鲜活的气息,整个大脑就像一座老旧的发动机,经历三天三夜不停息的高速运转之后,即将陷入失灵。


    十号下午最后一场是英语。


    开考前十分钟,连着晴了数日的天突然乌云密布,将明媚灿烂的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不一会儿,窗外狂风大作,乌压压的云层笼罩在上空,如同被大风吹起的棉絮般不断翻腾着,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倾盆大雨。


    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分发试卷,听见外面传来的阵阵闷雷声,连忙叫人把窗户关严。


    不知是不是受天气影响,广播放听力的时候,总是夹杂着滋滋的电流声,中间甚至还卡顿了几秒。


    虽然监考老师反映上去之后,这部分内容又重新播放了一遍,但难免给学生造成了一点心理上的压力。


    程安然也觉得这次听力做得很不顺手,而且整体难度比起上一次抽考,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光是迷惑选项就看得人头疼。


    十月份的第一场秋雨来得又快又急,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的声音清越好听,却并未缓和考场里焦灼的气氛。


    伴随着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滂沱的雨势似乎也渐渐平息下来。


    看着试卷被收上去,程安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肩上陡然卸下一层重担。


    原本死气沉沉的考场一下子活跃起来,熟悉的说笑打闹声重新萦绕在耳畔。


    收拾好东西,程安然没有刻意停留,回了自己班级。


    齐霏几人的考场都在同一层楼,故而早早回到了班里,正在讨论待会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顿饭,庆祝考试结束。


    看见程安然从门外进来,齐霏停下话茬,一个虎扑冲了过去:“安然,你怎么这么慢,就等你一个人了。”


    程安然被她扑得往后退了一步,稳住身子后才问:“怎么了?”


    齐霏就把刚才几人商量的事说了一遍。


    想到身上仅剩的一百多现金,程安然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淡定地问去哪吃。


    成煜这时走过来,说:“后门新开了家港式烧腊快餐,听说味道不错,价格也不贵,我们打算去尝尝。好不容易考完能放松一下,一起去吧。”


    程安然闻言松了口气,点头答应下来。


    ……


    收拾了下乱糟糟的桌子,见时间差不多,成煜给顾砚书发了条消息,说先去店里等他们。


    顾砚书很快回了个好。


    大雨过后,整片天空仿佛都被冲洗过一遍,变得清澈又通透。一阵微凉的秋风拂过沾满雨水的草坪,带来泥土湿润的气息。


    南城一中后门不远处有一条小吃街,那家快餐店就开在小吃街中段。


    这个点,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他们来得有些晚,店里早早坐满了人,只剩角落里两张并排的双人小桌还空着。


    店员征询同意之后,将两张桌子拼成了一张,然后从仓库拿出几把塑料椅,围着桌子摆成了一个圈。


    程安然和齐霏两个姑娘坐在有沙发的一侧。


    店员送来菜单,大家各自点了份叉烧饭,成煜最后又加了一大瓶橙汁,才把菜单放到旁边。


    白景峰饿得不行,在群里问其他人什么时候能到。


    消息刚发出去,就见顾砚书和陆骁出现在店门口。


    两人都是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往黑压压的人群里一站,犹如鹤立鸡群,立刻引发一阵骚动。


    “卧槽,那不是顾砚书吗?!”


    “对对对,就是他,我这三天都跟他一个考场。我跟你说,他侧颜简直绝了!我写完语文作文本来还剩下二十分钟,结果啥也没干,光顾着看他那张脸了。呜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


    隔壁桌女生兴奋的议论声不断落入耳中,程安然低下头,默默喝了一口果汁。


    白景峰往他们身后瞧了眼,发现没人跟来,好奇问:“怎么就你们俩,唐伯栩呢?”


    顾砚书淡淡道:“他们班主任抓着他干苦力,来不了,回头给他打包一份就行。”


    高一年级目前有二十八个班级,其中实验班默认为一班,之后五个班级都是重点班。


    唐伯栩中考分数不低,距离实验班只差一步之遥,只能遗憾进了二班,现在还是班长,经常被老师抓着干活。


    白景峰深知老师们对于学霸的喜爱,不咸不淡地哦一声,就没再问。


    顾砚书视线在桌子周围扫过一圈,留出来的三个位子都在沙发旁边,他甚至没问一句,自然而然坐下了。


    虽然少一个人,可


    是这桌子本就不大,这一下坐了六个人,空间顿时显得拥挤许多。


    在他落座的刹那,程安然感觉到一层薄薄的衣料不着痕迹擦过手背,像是校服的下摆,带着清冽干净的气息,似有若无,好闻极了。


    大脑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偏偏肇事者全然没有察觉,还微微起身,伸手去拿放在另一侧桌角的菜单。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清晰得仿佛连每一根睫毛都能数清楚,程安然心口微微一震,像是被猫爪子不轻不重挠了一下。


    不知怎么想起了刚才那两个女生的话,竟一时颇觉赞同。


    ……嗯,她认证过了,是挺绝的-


    顾砚书翻了一下菜单,点了个中份的三拼叉烧,又把菜单递给陆骁,自己顺手倒了杯白开水。


    刚放下水壶,就注意到旁边人的杯子也空了,可她似乎毫无察觉,还叼着空杯子在喝空气,一双明净清澈的眸子雾蒙蒙的,眼神有些呆滞。


    “在想什么?”


    一道微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将程安然游离的神思骤然拉回,黑白分明的瞳仁里仿佛重新有了光彩,变得灵动起来。


    “啊?”


    她有一瞬间的迟钝,随后反应过来,仓惶地掩盖好所有情绪,胡乱找了个借口敷衍道,“没什么,就是想起英语听力的时候,我们考场的广播好像出了点问题,中间卡了好久,所以有几道题后来又重听了一遍。”


    齐霏惊讶道:“安然,你们考场广播也不好?我们那边也是,虽然没有卡顿,不过总能听见好大的电流声。”


    程安然轻轻嗯了声。


    顾砚书指尖搭在玻璃杯边缘,侧目望了过来:“感觉这次考得怎么样?”


    程安然沉默一瞬,说话时有些底气不足:“我也不清楚,没敢对答案,可能……和上次差不多吧。”


    上回她英语考了个99,差点成年级倒数,这次应该不至于那么差,因为阅读理解做得还挺顺手的,但听力拉垮了,具体分数得等分析完试卷之后才能估个大概。


    顾砚书听完,沉吟片刻道:“没关系,语言的学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别被一次考试打乱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


    听着他平和温柔的语气,程安然心底那点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如云烟般渐渐消散。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几句话,却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令她烦躁的情绪奇异地平复下来。


    ……


    很快,点的几份烧腊饭一一送了过来。


    程安然正想起身去拿筷子,面前已经放了一双,筷身上还挂着水珠。


    “烫过了,用吧。”


    她抬头,对上顾砚书那双黑曜石似的眸子,轻声道谢。


    顾砚书微微颔首,又接着用开水去烫其他筷子。


    ……


    几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天。


    齐霏忽然想起国庆期间发生的那件事,她到现在也没听说有什么进展,于是小声问程安然:“安然,你家隔壁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不知道。”程安然摇头说,“我之后就没再回去过,胡警官也没有给我发消息。”


    齐霏皱起眉头,扭头看向成煜:“成煜,你呢?你爸爸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成煜低头夹了口饭,否认得很干脆,“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从来不问,他也不跟家里透露这些。”


    想了下,又说:“不过这案子应该不小,我看他这几天回来,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齐霏惆怅地叹了口气。


    程安然也有些愁。


    尽管新房子里该有的家具都有,但锅碗瓢盆什么的还是缺。这些东西都留在城中村的房子里,只等着事情一结束,就赶紧搬过来。


    不过急也急不得,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警方总得做好万全准备才能动手,否则打草惊蛇,人质的安全就成问题了。


    心里幽幽叹口气,程安然收回视线,用筷子戳了戳碗里胖乎乎的饭粒。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警方行动速度远比她预料的还要快,不过几天之后,整件案子就迎来了大结局。


    第28章 第28章深秋28


    周五,又一次轮到程安然值日。


    开始上晚自习之后,值日生一般都是趁着下午放学,所有人出去吃晚饭的时间干活。


    隔天要开家长会,除了打扫赶紧卫生之外,还需要稍微布置一下教室,营造出热烈欢迎的气氛。


    仍然是原来的四个人,各自分工。


    这回程安然负责擦黑板,擦完再写上几句欢迎语。


    接到胡警官电话的时候,程安然正在琢磨欢迎语应该怎么写,突然一阵持续不断的振动从教室后方传来。


    齐霏恰好在旁边坐着玩手机,发现声音来自隔壁桌的抽屉,抬头朝讲台上的人喊了一声:“安然,好像是你的手机响了。”


    “我知道了,这就来。”


    程安然放下粉笔,用刚才擦黑板的毛巾擦了擦手,才回到座位把压在书堆里的手机摸出来。


    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程安然指尖一顿,神色微微有了变化。


    胡警官平常不会随意联系她,连发消息都很少,现在打这通电话,很可能是上次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迟疑片刻,才划过接听键。


    程安然把手机放到耳边,下一秒,一道熟悉又爽朗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入耳中。


    “嗨,安然小妹妹,好久不见,有空出来一趟不?”


    程安然一愣:“现在吗?”


    胡警官降下车窗,往南城一中的校名墙上看了眼,道:“对啊,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还是上回那辆黑色的小轿车。”


    程安然还在犹豫,就见凑过来听电话的齐霏比了个OK的手势,于是答应下来:“好,我现在就出去。”


    挂断电话,齐霏激动道:“快快快,肯定是上次的事有结果了,你赶紧去吧,不行回来我帮你一起写欢迎语。”


    程安然也是这么想的,轻轻嗯一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身在抽屉里摸了摸,找出之前胡警官交给她的呼叫机,跟成煜和白景峰打了个招呼,这才离开教室。


    ……


    日落时分,苍茫的暮色像是一张被缓缓合拢的大网,渐渐隐匿于天边。


    一出校门,那辆眼熟的车子就停在马路对面。


    程安然走过去,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刚一上车,一封厚厚的信封就递到了面前。


    “恭喜啊,立大功了。”


    “这是……”程安然没反应过来。


    “案子破了,两个嫌疑人被咱们的狙击手当场击毙,之后你们就可以放心回去了。”


    破了大案子,胡警官心情也不错,嘴边挂着轻松的笑容,“至于这里面的一万块钱,是上头给的悬赏金,因为那两个男的都是在逃通缉犯,身价还不低呢。”


    程安然:“……?”


    胡警官继续解释着来龙去脉,语气里带着点唏嘘:“几个月前安宁街那边逮捕了一伙吸毒人员,其中有两条漏网之鱼,缉毒大队的人找了他们很久,没想到居然会躲在老地方,还打起了制毒的主意。”


    从前感觉距离自己十分遥远的事情突然发生在眼前,饶是程安然接受能力再强,这会儿也恍如听天书一般,脑子有些跟不上对方讲话的速度。


    她半晌没有言语。


    胡警官忍不住一乐:“傻了?”


    自从认识这姑娘以来,她总是表现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着镇定,哪怕独自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也能凭借冷静的头脑顺利逃脱。


    就连他都曾不止一次为此感到惊讶。


    像现在这副呆滞迟钝的表情,还是头一回在她脸上瞧见。


    胡警官不免纳罕。


    程安然缓了一会儿,慢慢回过神,想起那个被挟持的人质,又问:“那人质呢?安全了吗?”


    “那天你跑掉之后,他回去被打了几顿,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这几天还在医院观察,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出院了。”


    程安然稍稍安了点心,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他。


    涉及到受害人的身份信息,胡警官并未透露太多,只说:“那两个毒贩连小学都没上完,大字不识几个。本来倒是挺有志气,打算自己单干,后来发现根本折腾不明白那些奇奇怪怪的化学反应,这不只能找人代劳了么。”


    “……”懂了,原来是笨惹的祸。


    胡警官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他这趟来主要还是为了把钱交到程安然手里。


    因为案子破了,负责保护母女俩的便衣昨天已经撤走  ,刚才他去过一趟程家,敲门发现没人在,手机里也没存程母的联系方式,只能来学校找程安然。


    “以往破案之后,有提供线索的市民来领赏金,都会开个正式点的表彰大会,不过成局顾虑到你还未成年,干脆免了这些场面功夫。这钱你找个地方收好,别弄丢了,回头带给你妈妈。”


    程安然点点头,应了声好,脱下外套,把钱放在里面包好,等会直接抱在怀里走。


    虽然是笔意外之财,但这钱她拿得心安理得,是以连一点客套的推辞都没有。


    ……


    目送着黑色轿车汇入车流渐渐远去,程安然把怀里的钱揣得更紧了点,心里总算感觉踏实许多。


    回到教室,她隔着校服把信封拿出来,先塞进书包夹层藏好。


    齐霏见状,急忙追问情况。


    程安然就从头到尾小声解释了一遍。


    “我的天,我怎么感觉跟演电视剧一样?!”齐霏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对对对,这听上去也太离谱了!”


    白景峰也在旁边疯狂点头附和,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心里的震惊,那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就好似做梦一样。


    程安然当然也有类似的感觉,但这一路走回来,怀里信封沉甸甸的重量反复告诉她,这件事是真的。


    她现在已经能够很好地接受这种情绪。


    成煜反而是四人中最淡定的一个,脸上不见任何意外之色。


    他从小光着屁股在公安局里长大,再大的案子也见怪不怪了。每次回家只要看一眼老成的脸色,就能知道最近市里太不太平。


    因为这个案子,一整个国庆老成脸色就没好看过。


    这时,负责擦窗户的董欣端着一大盆换过的清水进门,齐霏原本还想多问几句,余光瞥见她的身影,立刻收了声。


    出于上次的事情,她到现在都还不是很待见对方。


    见陆陆续续有人回班,几人也没再继续凑一起聊天。


    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太多人知道容易引起麻烦,甚至传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他们私下里讨论就好了-


    由于阅卷工作量太大,全年级老师这几天都在忙着改试卷,一上完课就轮流往机房跑,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周末之前出分了。


    夜色温凉如水,晚风裹挟着丝丝凉意,拂过窗外树木细长的枝条,发出簌簌响声。


    晚自习上课前,所有人回到班级,刚刚安静下来进入学习状态,就见徐恪拿着沓厚厚的成绩单走进教室,顿时掀起一阵哗然。


    “救命!分数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想快乐两天呢!”


    “对啊,不是说家长会之前批不完试卷嘛!!!”


    “完了完了我不行了,我好慌……我这次英语挂了呜呜呜呜。”


    “别怕,我陪你,我听力错了十几个呢,都怪那天的辣鸡广播。”


    ……


    耳边都是窃窃私语声,程安然从题海里抬起头,看见成绩单已经传到前排第二个人手里。


    虽然分析完试卷之后,她大致估算了一下分数,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心里怦怦直跳,跟打鼓似的。


    不一会儿,成绩单就传到了面前。


    她拿了一张,剩下接着往后传。


    成绩单发完之后,上一刻还在吵吵闹闹的教室忽然安静下来。


    程安然这才发现,这次成绩单上的信息量比上次可大多了,不仅有各科分数、班级和年级的排名,最后甚至还有进退步状况。


    跟上次抽考相比,这次退步多少名就减多少,进步则用加号表示。


    ……这可真是太考验心理素质了。


    她抿了抿唇,不敢抱有太大希望,开始从下往上找自己的名字,结果一路往上,直到在靠近中上游的位置,才看到“程安然”三个字。


    班级第16,年级名次稍微差一点,排在四百五十多名。


    这个成绩已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她估分时,英语基本在及格线徘徊,但凡阅卷老师稍微严一点,作文多扣两三分,她就得收获高中以来第一张不及格试卷。


    不过好在最后阅卷老师还是手下留情,勉强让她混了个及格分。


    程安然又看了看其他人的。


    这次七班整体考得不错,年级前五百有将近二十人。


    班级第一是徐恪,直接碾压第二名三十多分。更让人意外的是,他居然排在年级第二十三,这个成绩别说放在普通班,就是在实验班都算中等偏上了,整个班也只有他一人在年级前五十。


    另外,齐霏和成煜也都在班里前十,他们两个分数咬得很紧,年级名次中间只差了十几个人。


    至于白景峰……


    可以说,自己英语有多差,他数学就有多差。


    果不其然,这次又被数学拖了后腿,不过总分还是比她高一些,名次也更靠前,排在班里第十二名。


    程安然大概从头到尾扫了一眼,心里有数之后,就没再关注这份成绩单,把它随手夹进旁边的书堆里,正要继续埋头刷题,胳膊突然被齐霏一把揪住了。


    “卧槽卧槽,安然,你这个数学怎么回事!”


    怕打扰到别人,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却无法掩盖语气里的震惊。


    “这么难的试卷,你考147!?宝,你是要上天嘛!”


    第29章 第29章深秋29


    前排男生也注意到这个离谱的分数,闻言回头看着程安然,表情一言难尽,好半晌才道:“我感觉年级里应该没人比你高了,班长也才一百三。”


    齐霏深表认同:“连老李都说,这次试卷难度跟上回抽考难度不相上下,我们普通班的能上一百一就很不错了。”


    程安然捏着手里的笔,看着两人望来的目光,轻轻眨了下眼睛,语气温吞道:“可能是老师给分比较松吧,我之前估分在一百四左右,没想到会这么高。”


    不过也许正是心里有底,知道不会考得太差,所以她反而不怎么在意数学,更关心英语会不会不及格。


    那双透着盈盈水光的眸子太过干净纯粹,几乎不掺杂任何杂质,齐霏不由默了默。


    尽管嘴上说着惊讶,但程安然能考出这个分数,她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作为同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程安然这个月是怎么过的了。


    每节课间除了去办公室和上厕所,她很少见程安然离开座位,不是埋头刷题就是写当天的回家作业。


    中午吃完饭,她回寝室休息,程安然就一个人抱着资料去自习室,中午甚至干脆直接睡在那里。


    可以说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几乎没有一点自由的时间。


    这种日子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长,真是想想都令人窒息。


    看到那张桌子上堆叠的各种各样的复习资料,齐霏心中幽幽叹息一声,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这么拼了,老老实实当条小咸鱼也挺好。


    另一边,前排男生还在问程安然:“你最后一道大题是不是做对了?”


    “应该吧。”程安然不太确定,因为她还没看到老师批改过的试卷,想了下说,“答案算出来是根号二,不过我用的方法和老师不太一样。”


    “那你能把过程写草稿纸上给我看看不,正好我上课没听懂。”


    对方露出痛苦的表情,“老李讲题速度太快了,那嘴跟机关枪似的,听一半我就晕了。”


    程安然被他形象生动的吐槽逗笑,点头说好-


    转眼到了家长会当天。


    程母一早就去了学校,程安然则留在家里写作业。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提上饭盒去医院给程父送饭,顺便盯着他跟医生做完复健才离开。


    出来后也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何阿姨家里。


    何阿姨家住在水果店附近的一个老小区里  ,离程家新搬的房子稍微有点远,需要坐半个小时公交。


    程安然敲第一遍门时,里头无人应答,直到敲第三遍,才隐隐听到有人趿拉着拖鞋来的声音。


    一开门,一张胖乎乎的小圆脸先露了出来。


    何阿姨儿子是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小男生,脸上带着些婴儿肥,这个年纪个子也还没抽条,看上去像个矮矮的小肉墩子。


    他揉了揉朦胧惺忪的睡眼,跟程安然打招呼:“程姐姐,你来啦。”


    “嗯,在午睡么?我吵到你了?”程安然有些不好意思。


    小男生摇摇头,口齿不清地咕哝道:“没有,刚刚写作业不小心睡着了。”


    “……”


    程安然默了一默,低头对上他真诚又无辜的小眼神,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时间何阿姨夫妇都在上班,家里只有小胖子一个人,程安然换好鞋,跟着他进了房间。


    小胖子基础太差,落后教学进度一大截,想要跟上班里同学的脚步,只能通过更多的课余时间来弥补。但是连续三个小时精神高强度的集中,别说对于一个才三年级的小朋友,就是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显得太过漫长。


    所以程安然每隔一个小时会让他放松十分钟,然后把最重要的知识点放在第一个小时内讲完,后面两个小时辅导作业,着重查缺补漏。


    下午五点左右,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程安然正好讲解完最后一道题目,背上书包准备回家,闻声探头一看,发现是何阿姨的老公下班回来。


    他手里提着一大袋水果,站在门厅处换鞋,一抬头看见从儿子房间走出来的小姑娘,脸上多了些热情的笑容。


    “咦,小程啊,你还在呢。正好,一会走的时候,这些水果记得带上。这次我们家安澈数学能考七十分,多亏了你啊。”


    何阿姨夫妇都姓何,给儿子取名何安澈。


    这段时间,全市中小学都在组织考试,小胖子他们学校也不例外。


    而经过一个月的勤能补拙,数学从来没有及过格的何安澈小朋友,这次居然超常发挥考了七十分!


    老师把成绩单发群里时,夫妻俩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直到班主任又发了一条消息,对进步特别大的几个同学提出表扬,他们才敢确定那就是他们儿子!


    天哪!他们儿子这回不仅及格了,还考了整整七十分!


    用何安澈自己的话来讲,成绩下来的那天晚上,是他上小学以来,第一次从亲妈身上感受到什么叫浓浓的母爱!


    这两天周末在家,早上睡懒觉也不会挨骂了,晚上写完作业被破例允许多看一小时动画片,偶尔还能收到零食投喂。


    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本来何安澈还觉得学习太累,可尝到甜头之后,他现在跟打了鸡血似的,觉得自己每天还能再学三小时!


    见程安然迟迟没应声,似乎有拒绝的意思,何安澈急了,跑过去从他爸手里提过袋子,转头往程安然怀里一塞:“程姐姐,你带回去吧,”


    程安然怀里一沉,看了看鼓着小脸的何安澈,又看了看面带欣慰笑容的何爸爸,婉拒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提着沉甸甸的袋子,朝两人温声道谢之后,欣然收下这份好意-


    回去的时候,程母已经在家了,正坐在客厅算账。


    程安然没有打扰,把手里拎着的水果放进厨房,就回房间收拾东西。明天是周一,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得趁天黑之前赶紧去学校。


    谁知一进房间,还没来得及整理什么,就看见桌上明晃晃放着一沓钱。


    程安然愣了下,走过去一看,竟然还不少,再仔细一数,整整三十张,面额还都是一百的。


    想了想,还是拿着钱去了客厅。


    “妈,这些钱是你放的吗?”


    程母忙着摁计算器,头都没顾上抬一下:“是妈放的,你自己找地方收好,别弄丢了。”


    程安然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钱,犹豫道:“可这是不是多了?”


    程母这时才抬起头,说:“除了上回你借给妈的钱,另外有一千块,是那两晚住酒店的钱,回头你带给那个小伙子吧。咱们穷归穷,有些便宜不能占。剩下的,就当妈给你的零花钱,女孩子家手里没钱可不行。”


    原本交完三个月房租和医院康复治疗的费用,卖房子那点钱已经所剩无几,程母正发愁呢,刚好程父手术报销到账了,加上一万块悬赏金,手头一下子宽裕起来,索性把钱一道给了。


    她虽没读过几年书,又在田间地头长大,可在养孩子方面,自有一套观念,只要手头宽裕,就绝不克扣孩子的零花钱。


    才不学有些村里人那样,恨不得把每一分钱都死死攥在手里,连孩子买只笔买块橡皮都要过问。


    当初她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女娃娃,村里不少人在背后嘀咕这是个赔钱货,不如送人算了,就连她的亲婆婆、程安然的亲奶奶都这么认为。


    她嘴上不提,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从来没戳破而已。


    她想着,反正她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姑娘了,旁人爱说就说去吧。


    后来姑娘自己争气,考上了南城一中,村里人听到消息,又瞬间变了嘴脸,上门讨着要喝喜酒,她愣是一个都没答应。


    不提这些年私下里说的那些闲话,就说她家老程生死不明地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躲得老远,生怕她去找他们借钱,甚至还有落井下石的混蛋。


    现在居然还有脸凑上来讨酒喝?


    她又不是冤大头,怎么可能愿意。


    这酒就算要喝,也得等去了县里或城里以后再说,给这些多嘴多舌见利忘义的人喝了,她心里不痛快。


    想到过去的种种,程母心里堵着团气,转眼看见程安然恬静乖巧的脸庞,这团气突然又莫名其妙散了。


    “对了,今天家长会上,你们英语老师还当着所有家长的面提到你了呢。”


    “嗯?”程安然疑惑道,“老师说什么了?”


    程母笑着道:“当然是夸奖你,说你勤奋努力,这次进步很大。妈当时坐在下面听着可骄傲了。”


    万万没想到钟老师居然会夸奖她,程安然带着点琥珀色的杏眸瞬间亮了起来,心头生出一种努力得到认可的感觉。


    简直比数学考了满分还要高兴。


    一时没忍住情绪外漏,像只小蜜蜂似的围着程母打转,追问更多的细节。


    程母还能不了解她?


    只要是起了兴趣的事,她能一路打破砂锅问到底。


    敷衍几句之后,实在被问得不耐烦了,干脆摆手赶人:“走走走,别站在这儿磨磨蹭蹭,不是还要赶车回学校吗,赶紧收拾东西去吧。”


    说完低头继续算账,任凭程安然怎么磨,都坚决不再开口。


    程安然见程母一脸拒绝回答的表情,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只好消停下来,回房间收拾收拾包袱,利落地滚回学校-


    翌日便是周一。


    早晨的阳光并不刺眼,暖橘色柔和的光芒中带着丝丝凉意,穿透末梢枯黄的树叶间隙,一缕缕洒落在玻璃窗上,细碎斑驳。


    早读还没开始,程安然正在收各组的语文作业。


    忽然察觉头顶有淡淡黑影笼罩而下,一抬头,就见徐恪拿着一份名单走了过来。


    碎金般的阳光映在他眉目舒展的五官上,衬得整个人气质愈发温柔。


    “班长,有事么?”


    听着她语气里不自觉透出的淡淡疏离感,徐恪眼神泛起一丝波澜,而后微微垂首,将这点外泄的情绪掩盖过去。


    “今天升旗仪式上有个表彰大会,班主任让我带队,等下你记得跟我一道走。”


    第30章 第30章深秋30


    程安然想了想,问:“那升旗仪式还是在操场吗?”


    徐恪嗯了声:“不下雨的话,一般都在操场。”


    程安然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徐恪只交代了这一件事,得到程安然肯定的答复后,没有过多停留,就转身去找其他人了。


    齐霏


    单手托着腮,看着他清俊挺拔的背影缓缓走远,突然说:“安然,你有没有觉得班长和顾砚书有点像?”


    程安然把交过来的作业垒成一摞,闻言,手下动作一顿,毫不犹豫摇了摇头:“不像。”


    虽然顾砚书和班长给人的感觉都是温文尔雅的那种,乍一看,也许两人不经意间的神态会有那么一瞬间重叠,可她从来没有弄混过。


    因为之前每次站在顾砚书面前,她都能隐隐感觉出对方温和表面之下透着的那股距离感。


    他就像是把温和当成了一种伪装自己的武器,尤其是面对不熟悉的人。尽管面上是笑着的,可笑意却不达眼底,又偏偏不会给人难堪。


    程安然记得有一句话是说,如果你和一个人相处时觉得很舒适自在,那么对方一定是在向下兼容。


    她觉得顾砚书就和这句话一样。


    他所展现出来的温和都是看人的,假如对方真的踩到了他的底线,或许他就会撕破这种温和的表象,露出原本真实的一面。


    而班长则不太相同。


    程安然觉得,与其说班长是温和,不如说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温柔。


    没有任何锋利的棱角,不会伤人,也不会让人有距离感,无论是对陌生人还是熟悉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程安然会感叹班主任选人的眼光,班长这样的性格真的很适合成为一个协调者和组织者。


    程安然没有把这些话告诉齐霏,一旦说出来,有些心思就再也掩藏不住了。


    好在齐霏也没想多问,只是感叹地说:“其实班长在咱们年级还挺出名的,之前有好几个女生明里暗里问我打听过班长的微信,我都没给。”


    程安然偏头看她,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当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齐霏一脸正经,跟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咱们班就这么几个拿得出手的小嫩草,她们外班的就别老想着打歪主意了,还得留着运动会充门面呢。”


    程安然抿着嘴角笑了半天-


    每次大考之后,在升旗仪式上对成绩优异的学生进行表彰,并由校长亲自发放奖学金,是南城一中历来就有的传统。


    没办法,谁让出息的毕业生太多,每年光是杰出校友的捐赠就能收到上十笔,少则几万,多则上亿的都有。


    这些钱放在财务部也没什么用,校长思来想去,干脆大手一挥,设立了各种各样的奖学金,以此激励学生勤奋学习。


    当初程安然去县政府领的五千块钱,就是每年暑假发放的贫困生奖学金。


    由此可见南城一中的财大气粗。


    ……


    虽然七班这次整体考得还不错,但得到表彰的人却寥寥无几,数学这一科更是只有程安然一根独苗苗。


    升旗仪式开始前,程安然跟着徐恪带领的小分队先去主席台边候场。


    这次表彰大会三个年级统一进行,即便各科只取年级前十,人数也有不少,上百号人把主席台旁边这块小角落挤得满满当当。


    七班下楼得有点晚,一到候场区,就听见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师扯着嗓子在喊:“程安然!程安然是哪个?来这边排队了!”


    程安然举起手喊了声到,连忙小跑过去。


    负责老师对着名单确认道:“高一数学147?”


    程安然点头。


    “行。”负责老师拿笔在名单上打了个勾,指着旁边一排队伍说,“站这边第一个,等会仔细听主持人的话,喊到你们就上去。”


    程安然跟他轻声道谢,老老实实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清晨的最后一丝凉意悄然散去,日头完全升起后,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倾洒下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身后都是别班同学,程安然一个都不认识,也没人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立在墙角,像个没有存在感的背景板,只有视线偶尔会不经意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找了几遍,还是没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


    程安然垂下眸子,有些出神地想,实验班在顶楼,比七班教室还要高几层,应该会来得更晚一些。


    那边,负责老师看着名单上还未打勾的名字,开始喊下一个人。


    “高一(3)班的沈聿安在吗?过来排队。”


    听到这个略有几分耳熟的名字,程安然游离的思绪被拉回来一些,不等她把名字和人脸对上,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先从人墙里挤了出来。


    看见那张脸的瞬间,程安然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几天前那尴尬的一幕


    不一会儿,沈聿安在负责老师那点完到,长腿一迈,朝着这边走来。


    程安然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子,将半边脸藏进阴影里,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惜地方就这么点大,她也不可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沈聿安眼皮一掀,都没费什么劲儿,就把程安然给认了出来。


    “嗨小神婆,原来第一名是你啊!”


    “……?”


    程安然结结实实懵了一瞬,半晌,缓过神来,迟疑地问:“……你在喊谁?”


    沈聿安三两步走到跟前,唇边挂着一抹爽朗的笑容:“当然是你啊,你不都吱声了吗?而且其他人我也不认识。”


    听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程安然不由感到头疼,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又和封建迷信扯上了干系。


    “你别乱喊,我才不是什么神婆。”她绷着脸道。


    对方却不以为然,还有理有据地反驳道:“我以前打完球经常喝冰水,一直都没事,偏偏那天你说了那句话之后,我回去就开始肚子疼。”


    想起那天晚上的痛苦经历,他嘴角耷拉下来。


    “你知道我一晚上跑了多少趟厕所吗!腿都蹲软了,差点虚脱了都。”


    他语气随意自然,仿佛只是朋友之间的随口抱怨,可这简单粗暴的用词还是让人一下子接不上话。


    程安然脸颊禁不住一热,下意识左右环顾一圈。


    还好他还要脸,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没被人听见,不然她觉得自己能当场表演个原地爆炸。


    深吸一口气,程安然抬眼看他,尽量维持着平静镇定的语气:“那是你的心理作用,与我无关。”


    沈聿安不置可否,双手抱胸倚靠在墙壁上,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白皙了些。


    他目光轻飘飘落在程安然身上,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那欠欠的眼神仿佛在说“糊弄谁呢,你看我信吗”。


    “……”行,我说不过你。


    程安然败下阵来,一口闷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干脆别过视线,望向远处。


    沈聿安也不在意,自顾自问道:“话说,你几班的啊?我们数学老师说这次年级最高分147,就是你咯?”


    程安然看着高高围墙上随风飘动的横幅,神情无比冷漠,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怎么不说话?反正站在这儿也没事干,刚好咱们俩认识,聊聊天呗。”


    见她故意装死不搭理人,沈聿安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又飞快缩回去,跟做贼似的。


    程安然忍无可忍,这人是一点都看不懂眼色吗!?


    她蓦地转过头,目露凶光,狠狠瞪了他一眼,第一次露出挠人的爪子。


    “你上次怎么没这么多话!”


    沈聿安被瞪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在小超市遇见那回,想都没想,直接脱口道:“那不是嫌烦嘛,我当时又不知道你嘴这么灵。”


    说到最后,他甚至还有点委屈,上扬的尾音里含着一丝无辜的情绪。


    程安然皱着鼻子,险些被气笑:“我是不是还要夸你诚实?”


    “你要是真心想夸的话,也可以。”


    沈聿安无所谓地耸耸肩。


    “……  ”


    程安然头一回知道摸着刺猬是什么感觉。


    真是哪哪都扎手。


    意识到嘴仗打不过他,程安然歇了火。


    为了不再受十万个为什么的精神折磨,沈聿安之后再问问题,她都会一搭没一搭回上几句,好换来片刻消停。


    好在候场时间不久,等所有班级陆陆续续抵达操场,广播里响起熟悉的进行曲,升旗仪式终于快要开始。


    沈聿安这才乖乖闭嘴,不再有那么多废话,程安然耳根瞬间清净许多。


    一直不见踪影的实验班也总算姗姗来迟。


    比起其他班级,实验班的队伍明显壮大几倍,放眼望去一片乌泱泱的人头。


    顾砚书作为领队,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前面,挺拔如松的身形配上一米八的个子,瞬间将整个队伍的气场提升一大截。


    “不好意思老师,我们班来晚了。”


    他清冷温润的嗓音穿透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盖过了周遭一切嘈杂。


    “哦,顾砚书啊——”


    负责老师看着他,脸上笑容格外灿烂,连眼角的鱼尾纹都出来了,“不晚不晚,来得刚刚好。”


    他对照着实验班的同学,在名单上挨个打勾,确认都到齐之后,再次笑眯眯地对顾砚书说:“等会跟着语文队伍上去之后,就先别下来了,省得来来回回折腾好几趟,后面你按主持人说的位置站就行。”


    顾砚书从容自若地点点头,那双漆黑幽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反倒是周围吃瓜群众们一个个不淡定了,纷纷露出见鬼似的表情。


    “……”卧槽!?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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