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窦昭抱着观沅,一直到卧房才将她放下来。


    观沅有些慌,因为他说还有个好玩的东西,他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对她来说其实都不太好玩。


    赶紧后退两步,抢先道:“二爷,我,我伺候你洗澡吧?”


    窦昭却伸手将她捞回来,搂着腰,另一只大手从她的耳垂抚至颈间,好像抚摸的不是她白皙的玉颈,而是什么艺术品。


    “今天你别动,我来伺候你洗澡。”窦昭垂眼看她,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


    观沅清澈的双眸瞬间染上一层雾气,白皙的脖颈也微微泛出粉红色,她想拒绝,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窦昭的手便顺势向下,动作极为缓慢,一颗一颗,解开那些盘花纽扣。


    冷意随着解开的衣襟碰撞在漯露的皮肤上,加上窦昭解扣子的手会不经意触碰到,每一次都让观沅心跳加速,浑身开始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咬着唇,可怜兮兮地看着窦昭,身体轻轻颤抖着,像一只等待被吞噬的小动物。


    “二爷!”


    观沅有些站不住了,想去抓他的手,可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纤纤柔弱的手贴在他的大手上,不仅毫无阻力,却让窦昭一双眸子颜色变得更暗了些。


    “嘘,别动!”他哑着嗓子道。


    上衣解完,窦昭又半蹲下去。


    下裙一件一件被抛在地上,很快,她像一颗被剥了壳的鸡蛋般,白嫩光滑地站在他跟前。


    观沅忍不住别过头去,她以为他现在就会要了她,可他没有动,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平静而深邃地看她,像是雄狮在欣赏自己即将到口的猎物。


    观沅知道他在看,忍不住捂了脸,身体的颤抖更剧烈起来,单只被他这么看着,便有些受不住。


    窦昭的手轻触了触,哑声道:“我喜欢光滑一些,剃了罢。”


    观沅触电一般,又惊又麻,实在撑不住差点摔倒,却被窦昭及时搂住。


    他幽深的眸子看着她,抚着她的唇,声音带着无边的蛊惑:“阿沅愿意为我,变得更诱人一些吗?”


    观沅眼眶中盈满泪花,一对纤长的眼睫毛轻颤着,如同扇动的蛾翅。光滑的肌肤触碰着他精致绣着暗纹的整齐衣袍,凉而粗糙的触感刺激着她,叫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窦昭便抱着她,将她放置在一旁案几之上,摆好姿势,轻轻在她唇边一吻:“别动。”


    窦昭去拿了他的刮胡刀来,观沅看着那明晃晃的锋利,呼吸突然变得浓重,眼神也开始飘忽迷离起来。


    她扭过头去不敢看,只觉得微微的凉意传来,似乎并不难受,但仍是忍不住想要动一动避开。


    “嘘,听话,打开一些。”窦昭的声音已经哑得听不清。


    “二爷……”观沅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她白皙的皮肤泛出诱人的粉红,冰凉的手微微一触,便能激起她一阵轻微的颤动。


    窦昭绷着唇,专心致志,直到达到他满意的光滑。


    真美啊,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美的东西吗?


    窦昭眸光晦涩暗沉,忍不住凑了上去。


    观沅脸红得滴血,仰起脖子,身体细微的颤抖渐渐凝聚成剧烈的颤抖……他没能忍住,起身将她放倒。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即将入冬的天气,冷雨一下,更将气温淋下许多来,若是


    行在外面,只怕呼气便要成雾。


    可那是室外,室内此时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滚烫,火热,细密的汗珠,红了的双眸,那青筋暴起的肌肉紧绷着,喘出的气息灼热成一团……直到热焰集中的火山再也承受不住,如烟花一般爆开。


    良久,他将瘫软的她抱起,放进浴桶中,仔仔细细为她清洗干净。


    观沅已经失去了自己,忘记她才是奴婢,应该由她服侍爷沐浴才是,可她软得一塌糊涂,连推拒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软趴在他怀里,任由他施为。


    想是这样的她又有一番勾人景致,窦昭眸中才灭下的火苗又隐隐烧了起来。


    他脱了衣服下水,将她拉过来抱在身上:“现在轮到阿沅伺候我了。”


    他们挨得那样近,呼吸相闻中,观沅抬眸便能看见雾气蒸腾中他英俊的五官和完美的下颚线,还有他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


    一想到这个男人刚刚才要过她,如今又这样炽螺相对,观沅只觉得面如火烧,心跳如鼓。


    她拿起帕子,一点一点为他擦拭,脖子、肩膀、胸膛……水雾在额上凝结成水珠,打湿了鬓发,滴落在还带着红晕的娇媚脸蛋上,沿着细嫩的下巴,滑落到她白皙的脖颈,最终没入水中。


    窦昭喉结滚了滚。


    观沅到这里也进行不下去了,她抽着气,怯怯看向窦昭:“剩下的,二爷自己来好不好?”


    窦昭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突然将她拉至跟前,凑在她耳边:“我说了,这次,换你来!”


    观沅身体猛地一震,颤抖着轻唤:“二爷。”


    “嗯。”窦昭从鼻腔哼出一个音节,有抑制不住的抖。


    水雾弥漫,一切都像是梦境一般。


    水花四溅,撒在地上,一点一点,将整个地面浇湿。


    满浴盆的水最后只剩下小半,水雾也散去。


    雨似乎下得小了些,淅淅沥沥。


    凉意终于寻着缝隙透入室内,将那满地的狼藉凝结成美丽而残酷的霜花。


    ……


    观沅第二天是在外间值夜的榻上醒来,她已经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榻上的,只知道自己被折腾得魂魄都飞了起来,那之后便一片混沌。


    可是,为什么是在外间,不是跟二爷一起呢?她有点小小失落,只有第一次的时候她被二爷抱着睡了一晚,那之后都是完事之后就各自睡在自己的地方。


    她本以为昨晚会不一样,毕竟那样的感受,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也是她第一次尝到男女这件事的甜头。


    这会儿她就想被他抱着,想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醒来,不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可是,二爷似乎不喜欢。


    二爷啊,为什么不喜欢呢?


    想到昨晚,脸上忍不住还烧得慌,火辣辣的感觉到现在都还没消退干净,身上还是懒懒的。


    她呆呆坐了一会儿,晃眼瞟见外面雪白一片,心下惊喜。


    难不成是下雪了?


    不可能啊,这才刚入冬,怎么这么快?


    她挣扎着起来,走过去将窗棂推开,看见外面果然一片雪白。但那不是雪,而是下的霜,且伴随有稀薄的雾气缭绕着,将平日里熟悉的景致装扮得宛如仙境。


    窗外梧桐树高大的身躯在霜雾中若隐若现,枝叶间挂满了霜花,风轻轻吹过,带落几片挂霜的叶子,在雾中缓缓飘落,轻盈地落在地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芭蕉叶宽大的叶面也被霜覆盖,翠绿与洁白相映成趣,为这宁静的早晨增添了许多灵动。


    观沅被这突如其来的美景吸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刚刚那点关于二爷的烦恼瞬间忘得干净。


    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感受空气中弥漫着的清新与凉爽,然后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指,转身出去烧了开水,沏了茶,然后去叫窦昭。


    掀开帘子,她小心翼翼凑到床边,发现二爷还睡得沉。


    他的的睡颜宁静而美好,长长的睫毛轻轻搭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为那张俊美的脸庞增添几分柔和。鼻梁挺直,唇线绷直,即便是在睡梦中,也透着一股子他独有的傲慢。


    只是那斜飞入鬓的眉毛不大舒展,似乎梦里还记挂着什么放不下的心事。


    观沅目光温柔地落在窦昭脸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在他眉上掠过,似乎想将他的烦恼抚平。


    但窦昭警觉,立刻便醒了过来,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直到看清眼前人是观沅,这才强笑了笑:“怎么不叫我?”


    观沅赶紧将热茶奉上,待窦昭漱过口,再将另一杯温热的果味茶递过去:“奴婢见爷睡得沉,不忍心叫。对了二爷,这个茶每日喝是不是有些效果了?”


    窦昭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奇怪:“确实有效果,如今半夜惊醒次数少了很多,不过也有些奇怪,每次喝完这个茶会头晕,不知是什么道理。”


    观沅吓了一跳:“会头晕吗?那,那我回头问问我哥,他是郎中,应该知道原因。”


    窦昭便笑了笑:“没事,治病的东西总会有些副作用,不伤身便好。”


    观沅赶紧道:“不伤身的,我听我哥……别人说一点副作用都没有,只是茶叶与果汁而已,二爷放心吧!”


    她仍然不敢提哥哥给她茶叶的事。


    窦昭将茶饮下,观沅接过茶盏,然后颇有些激动地告诉他:“外面下霜了呢,跟下雪似的,真好看。”


    窦昭却伸手摸摸她的脸,颇有些油腔滑调:“有你漂亮吗?”


    观沅眨眨眼睛,俏皮道:“二爷真觉得奴婢漂亮吗?”


    说真的,虽然木蕙总说她好看,但脸上的雀斑一直让她自信不起来。


    窦昭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然后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凑在她耳边暧昧道:“比起脸,我觉得昨晚剃过之后,你那里更漂亮。”


    观沅瞬间耳根通红。


    窦昭想起那诱人的风景,一双桃花眼再度变得晦暗,不管不顾将她拉过来翻身覆住:“阿沅,你真是一只勾人的妖精。”


    自己是不是妖精不知道,但观沅觉得,二爷,他必定是一只能吞噬妖精的饿狼罢?


    ……


    今天的院门开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迟,长直院一干十几个丫鬟都在门口候着,已经到了该吃早饭的时辰,还是没人来开门。


    木蕙急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咱们要不要去告诉老太太,找人将门撞开进去看看啊?”


    只有碧心知道里面大概是在干什么,一边酸得肠子都绿了,一边却还要为他们打掩护:“不就迟了一会儿,你至于这么大动干戈的?我觉得就是早上起了雾又下了霜,二爷还没住进暖阁里,怕是冷了些还不想起吧!”


    只要观沅还没明着开脸,她就还有机会,所以万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俩的关系。


    木蕙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那这几日咱们得收拾收拾,让二爷住暖阁了。”


    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观沅一脸尴尬地笑着:“对,对不起啊,今天太冷,我跟二爷都睡过头了。”


    碧心觉察到她眉眼间的春色,狠狠瞪她一眼,冷着脸带人进去了。


    木蕙路过她身边时,在她额头重重戳一下:“你呀你,我都差点找人来砸门了,你可真能折腾。”


    观沅吐了吐舌头,心想可不是嘛,有些人真的太能折腾了。


    窦昭他们出门的时候,观海突然拉着观沅在一旁问:“你每日在假山附近遛鸟的时候有没有觉察什么不对劲?”


    观


    沅先是有点懵:“没有呀,什么不对劲?”


    观海皱眉:“最近总有下人们感觉到有不明身份的人潜入府内,可我仔细去搜又搜不到,大概是他们眼花吧!我见你每日去那些没人的地方,所以问问你。没发现什么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


    观沅一颗心猛地抽紧。


    惨了,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那个五七不是跟她有过约定,要找人教她跳舞吗?想是一直等不到人,便在府里四处乱窜吧?


    这下要是被抓住那就是被她害的,得赶紧让他别再来才是。


    她慌忙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出府后,观海向窦昭道:“已经提醒了观沅,今日下午她若去了,我们便可收网。”


    窦昭点头:“按计划进行便是。”


    观海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可是二爷,万一我们误会观沅了呢,倘若她不知情只是被利用该怎么办?”


    窦昭冷笑了笑:“她知不知情,这些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该死,若不早日铲除,她迟早还要被人利用。与其被他人利用,不如我来!”


    观海默了默,又道:“我们不该问问她自己的想法吗?”


    窦昭冷冷瞟他一眼:“当奴婢的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遵从主子,就是她唯一的想法。”


    第52章


    伺候窦炤出门后,长直院的丫鬟们便各司其职,忙碌着院里的各项工作。


    观沅管着茶水、炉子,还有那些鸟儿食水,比以往都要更忙些。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完午饭准备休息一会儿,昨晚实在没睡好,下午还要去假山那里等五七,要养精蓄锐才行。


    可她才要回去,萧红锦又来了。


    自从上次喝了观沅沏的白牡丹后,她有事没事都会来找观沅,有时候是喝茶,有时候只是闲聊。


    萧红锦作为一个千金大小姐,愿意放下身份来找观沅玩,观沅当然是高兴的。


    且萧红锦往后极有可能就是这长直院的女主人,考虑到自己与二爷已经事实存在的关系,观沅更不敢有半点怠慢,只希望以后在她手底下日子能好过些。


    观沅向萧红锦行了礼,然后笑道:“小姐今天想喝什么茶?”


    萧红锦细细瞧她,发现果如碧心所说,她今日眉眼含春,连走路的步子都不似往日轻快,那衣领遮盖的白皙脖颈下,更时不时能瞥见一点暗红痕迹。


    萧红锦压下心头涩意,笑了笑,十分亲昵道:“都说了以后叫我姐姐便是,不要小姐小姐的,多生疏呀?我今日刚好吃了点糖糕,口里有些发腻,听说你做的荷露茶特别解腻,我能尝尝吗?”


    观沅不由得有些为难。


    荷露茶所需的荷露水本就不多,用一次少一点,二爷都不敢常喝,若是私自给了别人,二爷肯定要怪罪。


    萧红锦见她为难,笑道:“是不是我冒昧了?想必那荷露茶极为珍贵,岂是我随随便便,想喝就能喝的?倒叫妹妹为难。”


    观沅听她这么说,连忙道:“没有没有,小姐言重了,小姐是二爷尊贵的客人,任什么茶都是能喝的。小姐稍等等,我这就沏了来。”


    萧红锦也不客气:“那就有劳观沅妹妹了。”


    观沅从花树底下挖出藏好的荷露水,小心烧开,又仔细选出茶叶来,忙碌好一阵,终于沏好一杯荷露茶。


    高高兴兴端去呈给萧红锦,却见萧红锦坐在那里打瞌睡。


    见观沅来了,连忙起身拉着她:“哎呀你看我,差点都睡着了,咱们出去走走消消食吧?”


    观沅看着手里的茶,脑子有些短路:“这荷露茶小姐不喝了么?”


    萧红锦便伸手接过,才浅尝一点点立刻扇着舌头:“哎呀呀,太烫了,等会儿再喝吧,咱们先出去转转。”


    她放下茶盏,十分亲昵地挽了观沅的胳膊出门,遇见院里其他丫鬟还热情地给她们打招呼。


    丫鬟们见观沅这么受萧小姐待见,心中都很不是滋味。


    采菊更是翻白眼:“一天天的活儿也不干,懒得早上起不来床,就知道攀高枝,呸!”


    香杏也道:“她倒是会另辟蹊径,得了未来女主人的青睐,这姨娘的位置怕是稳了。”


    只有木蕙横着她们道:“有本事你们也去攀上,在背后嚼人舌根算什么呢?”


    采菊她们知道木蕙向来厉害不让人的,便也不跟她掰扯,翻个白眼自己忙去。


    萧红锦挽着观沅的手,在外面闲闲散步。


    观沅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困得不得了,却不敢说,只能强打起精神陪她逛。


    萧红锦闲聊几句后,突然看着自己的手镯,“哎呀”一声,站着不动了。


    观沅吓了一跳,瞌睡都醒了许多,忙问:“小姐怎么了?”


    萧红锦盯着自己的手镯,然后气冲冲回头对她的丫鬟翠儿道:“这镯子你昨晚怎么放置的?”


    翠儿赶紧跪下,慌道:“就跟之前一样,放在咱们的首饰盒子里。”


    萧红锦怒道:“你不知道天气冷了,它不能这样光着放吗?看看,都被冻得跑水了,一点也不通透。”


    观沅瞟一眼那镯子,好像确实不如上次看见的那么碧绿如水的,变得有些干涩。


    萧红锦几乎要哭了:“这可怎么办,这是祖母给我的及笄礼物,也我最喜欢的一只镯子,如今变成这样,回去祖母看见是会伤心的。”


    然后又向观沅道:“还不如上次送给你了呢,这样至少它也不会变得这么丑。”


    观沅心里十分感动,之前只知道这镯子贵重,没想到竟是她祖母给的及笄礼,她自己又那么喜欢,这样的东西她还愿意送给自己,那是真的把自己当姐妹看待啊!


    一颗心顿时也为她担忧起来:“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还原吗?”


    萧红锦急道:“哪有什么办法,这样精贵的东西,冻坏了岂是那么容易回去的?”


    这时翠儿突然眼睛一亮,道:“小姐,我从前听老夫人说过,一些翡翠玉器等东西特别需要人气来滋养,若是不小心跑水了,只需要每日晚上睡觉时放在胸口捂着,不出三日它就能水润回来。”


    萧红锦柳眉微挑:“真的吗?”


    翠儿用力点头,却又有些羞涩道:“不过,不过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快说呀!”萧红锦是真的着急。


    翠儿红着脸:“就,就是咱们这种胸小的人做不了,要像观沅那,那种大的,放着才有效果。”


    萧红锦转头去看观沅,发现她的胸果然比别人饱满许多,不禁皱眉唾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确定能行吗?”


    翠儿举起手来:“奴婢若有半句谎话,还叫我,叫我嘴上长个癞子。”


    萧红锦“噗呲”笑出声来:“行了行了,我信你啦,还发什么誓呢,快起来。”


    翠儿开心地站起来,然后冲观沅笑道:“那这件事,就麻烦观沅姑娘帮忙吧?”


    萧红锦也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观沅有些不好意思,她倒不是不想帮忙,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怕自己弄坏了,只得笑道:“其实三小姐那边也有丰满一些的丫鬟,小姐何不叫她们做呢?我如今住在下人房里,总归不大方便。”


    翠儿便道:“那有什么要紧?你如今带回去就先放在枕头底下,晚上睡的时候贴在胸前,三日就好了,没人知道的。”


    萧红锦见她还是有些犹豫,不禁叹气道:“算了翠儿,咱们寄居在这里,这样的事确实不好麻烦她们,等咱们回家再说。”


    翠儿急了:“可老夫人说过,才刚跑水的时候这个办法才有用,等时间长了就彻底死水没用啦,老夫人回去看见该多伤心啊。”


    萧红锦便一脸伤心地去看观沅,又泄气地低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当我已经送人了吧!”


    她说完转身要走,观沅实在不忍心,咬牙将她叫住:“小姐等等,要不,要不我试试


    吧!”


    萧红锦眼睛都亮了,回转身拉着她的手:“真的吗,你愿意帮我?”


    观沅笑着点头:“嗯,小姐待我这么好,我不能让小姐伤心。”


    萧红锦高兴极了,连忙将镯子褪下放到她手上:“那真是太好了,观沅,我就说我没看错人,你以后肯定能成为我最好的姐妹。”


    这话不禁让观沅红了脸,想到将来若真开了脸,甚至当了姨娘,与萧小姐共事一夫的时候,应该会幸福的吧?


    心里一时又酸又甜,忍不住微微咬了咬嘴角,羞怯地低下头:“能为小姐分忧,是观沅的福气。”


    她低头时,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同蝴蝶振翅欲飞,脸颊上泛起的红晕更如露水桃花,娇嫩而纯情。


    此情此景,萧红锦终于体会到,为什么窦炤会喜欢这么一个身材俗媚,脸上长雀斑的丫鬟。单只是这一低头的娇羞,便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心动,让他们想要去呵护、去占有。


    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面上依旧挂着感激的笑意:“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快回去将镯子放好,我们三日后再看效果。”


    观沅福了福,转身的瞬间,萧红锦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观沅按翠儿说的,回到下人房,将镯子小心放在枕头底下,怕被人看见,还用一块白布仔细包好。


    做完这个,想起刚刚萧红锦喝过的茶还没收拾,又匆匆赶回长直院,发现那杯荷露茶已经没有了。


    正要问人,碧心过来道:“那荷露茶倒了可惜,我赏了一个小丫头喝了,没关系吧?”


    观沅笑笑:“没关系,别让二爷知道便好。”


    二爷在茶方面显得十分小气,像荷露茶这种珍贵的东西,他即便倒了也不会随便给下人们喝。


    到了下午申时许,观沅立刻拧着鸟儿去到假山那里。


    先将鸟儿放出来遛着,才开始紧张地四处找人。


    她知道观海的本事,若他想抓一个人,很少会失手,全大荣只怕也没几个人能从他手上逃脱。


    这个五七也没做什么坏事,完全是因为她才在这里瞎逛,若真被抓了,她没法向二爷解释自己跟他的关系不说,也着实害了他。


    观沅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连累别人,要赶快跟他说清楚,叫他再也别来了。


    她围着假山转了一大圈,完全没看见人,心想是不是等了两天不耐烦便不来了?那敢情好。


    正要松一口气,脑袋上又是“叮”一下,被什么小东西砸了。


    她回头,眼前空荡荡的没看见人啊。


    “傻子!”


    直到假山方向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她才眯了眼睛去看,发现五七蜷缩在假山一个凹陷的阴影里,正神情怪异地看着她,难怪找了半天没看见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她赶紧跑过去,“知不知道你快被人发现了?快离开这里,再也别来了,知道吗?”


    五七仍穿着黑色衣服,眉目清隽,只是看起来瘦了些,脸上的笑容也不像从前那样阳光。


    但他还是笑着:“你在关心我吗?”


    这说的什么话?


    观沅道:“我是怕你被抓了,本来你是替我哥哥来看我的,若为了这个被抓,岂不是我的过错?”


    “所以,是怕我拖累你?”


    这话又更奇怪了。


    观沅急道:“是怕我拖累了你好吗,你快走吧!”


    五七随手扯了一根枯草含在嘴里,眸中暗光闪了闪,似乎在深思熟虑着什么。


    好半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舞娘呢?不需要了吗?”


    他看着观沅,眼前的傻姑娘满脸焦急,眉头轻轻蹙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那双清澈的眼眸,平日里满满都是灵动与好奇,此刻却满是紧张和关切。


    她的鼻梁挺直而秀气,与脸上淡淡的雀斑一起,随着每一次急促的呼吸而轻轻颤动。嘴唇微微抿起,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与光泽,显得有些干燥,偶尔因紧张而轻轻咬噬的下唇,留有一抹淡淡的痕迹。


    她确实在关心自己。


    五七得出结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观沅使劲摇着头:“不需要不需要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你也回去告诉我哥哥,叫他别再做这些傻事,我好得很。算我求求你了,快走吧!”


    可五七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眼神透过她望向她的身后。


    而后凝固的笑意又生动起来:“可惜啊,怕是走不了了!”


    第53章


    五七示意来了人。


    观沅立刻感觉有一道灼烈的目光从背后射来,莫名的寒意从脊背升起,后颈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她猛地转身,一眼便看见窦炤带着观海站在那里。


    窦炤今日身穿一身螺青绣云纹窄袖圆领袍,袍角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宛如冬日林间的一片枯叶,孤傲又带着几分不羁。面上看着平静无波,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寒意逼人,冷峻之下暗潮汹涌,叫人心惊胆寒。


    观海则紧随其后,神色凝重。


    院中,枯黄的树木在寒风中摇曳,叶片纷纷扬扬飘落,为本就孤寂的院子更添了几分初冬的萧瑟。


    观沅定定看着窦炤,有些手足无措。


    窦炤剑眉微沉:“还不过来?”


    观沅这才深吸一口气,抬脚跑过去,急着解释:“二爷,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托哥哥的请求来这里探望我,上次我还求他帮我寻个舞娘教我跳舞的,后来不是昏睡了两天么?他等不到我便一直在府里乱找,他不是坏人,我现在就叫他离开,再也不来了,好吗?”


    窦炤背在身后的手指捏了起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并不回答观沅的话,而是透过她,直接将目光定格在五七身上,那种锐利而冰冷的注视,仿佛要将他穿透。


    周围的空气顿时稀薄起来,观沅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嘴唇微微发白,“二爷,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紧张得忘了有外人在场,一双手不由自主抓住他的衣袖。


    他会相信自己的吧?会吧?昨晚甚至早上还是那样亲密的关系,他肯定是信任自己的啊。


    五七“呵呵”冷笑一声,不屑道:“傻子,别求他,他们这样的人是不会听你说话的。”


    窦炤眸色变得更暗了。


    观沅没听他说话,仍只是痴痴望着窦炤,一双手紧紧捏住他的衣袖,仿佛想藉由手指的力量让他知道自己的心。


    五七见状站了起来,手上寒光一闪,一把匕首落在手上。


    窦炤眉心一沉,微微侧了侧头,身后观海便手一挥,突然从围墙外翻出许多护卫来。


    这些护卫迅速靠近,在五七周围形成包围圈,将他团团围住。


    五七眯了眯眼睛,很明显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埋伏,这群人甚至是从太子那边调遣过来。


    那个傻子,她又被利用了啊。


    空气中充满紧张与肃杀的气息,战斗一触即发。


    观沅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两步,慌张道:“这,这是什么人?二爷,你要干什么?”


    没有任何人回答她的问题,好似她在这里是多余的,知不知道真相一点都不重要。


    护卫们眼神锐利,手中的长刀寒光闪烁,仿佛一群训练有素的猎豹,正等待着首领的一声令下。


    五七手持匕首站在中间,并不显一丝慌乱,甚至还对着观沅笑道:“也好,今日便叫你好好看着,我五七是如何取下这些畜生的首级。”


    他话音刚落,眸中寒意迸发,手中的匕首快如闪电般刺向最近一个护卫。


    与此同时,窦炤手指一动,观海与护卫们同时暴起,与五七打成一团。


    在五七使出匕首的一瞬间,观沅瞪大了眼睛。


    她几乎立刻就认出来,那就是前晚行刺窦炤的刺客啊,那身形,那招式,她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


    震惊如潮水般汹涌袭来,那晚的刺客,那个曾在黑暗中如鬼魅般出现,企图夺走窦炤性命的人,竟然就是与她有过数次交集的五七!


    观沅觉得自己混乱了,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恐惧、愤怒、失望,还有一丝难以厘清的困惑。


    她恐惧,恐惧五七那令人胆寒的身手,和他此刻流露出的决绝与狠辣。


    他会不会再次伤害二爷?或者被这些护卫反杀?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也愤怒,因为被欺骗。


    原来五七接近她,都是为了刺杀窦炤吗?这一切难


    道只是他精心设计的圈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到底是什么人?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五七不是哥哥叫来探望她的吗?哥哥怎么会认识他这样的人?而且他既然是刺客,那日又为什么会放过她?


    观沅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只能紧紧揪住窦炤的衣袖。


    此时此刻,二爷是她在这团混乱中唯一能寻到的依靠。


    战况十分激烈。


    虽然观沅不懂武艺,却也能看出五七出手狠辣,每一招每一式都旨在取人性命,观海跟护卫虽然人数众多,在五七的灵活应对下,一时之间也难以占据上风。


    观沅紧张得发抖,忍不住往前两步,挡在窦炤身前,生怕五七又像那晚一般突然袭杀过来。


    她一直紧紧盯着五七,甚至没有时间再跟窦炤解释她跟这个刺客的关系。


    五七的匕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一阵冷风,让人心生寒意。观海则指挥着护卫们,利用人数优势,逐渐缩小了对他的包围圈。


    观沅紧咬着下唇,心跳随着他们每一次交锋而加速。


    直到五七一个疏忽,被一名护卫抓住机会,一刀劈中肩膀,鲜血顿时染暗了衣襟。


    观沅一颗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抓住窦炤衣袖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虽然对五七失望,却也并不希望他因此受伤,她还有好多话想问他啊。


    她担忧的姿态被窦炤看在眼里,身上的冷意更凛冽了些,手一抬,不动声色甩掉她抓着他胳膊的手。


    观沅没留意这个细节,出于对五七的不忍,开始求窦炤:“二爷,我们只抓住他好不好,别让他死了,抓起来好好问一问,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窦炤冷冷看着前面,根本不理她。


    倒是五七一边抵抗一边冷笑:“今日有个傻子护着你,我便饶你一命,但想抓我?下辈子吧!”


    话毕,他眸中寒光一闪,突然发力,如同一只猛虎冲向一个护卫的破绽。那护卫猝不及防,被他一肘击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倒身后的同伴,为他打开一个缺口。


    五七趁机冲出包围圈,向着围墙狂奔而去。


    护卫们纷纷追上,但五七速度极快,转眼间已经冲到了围墙下。他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高高的围墙顶端。


    观沅看呆了,这样的轻功,难怪他这些日子能在窦府来去自如。


    站在墙头之上,五七回望一眼观沅,嘴角勾起一抹暖笑:“傻子,他们都不是好人,别再被人利用了。”


    观沅想问他为什么要刺杀窦炤,可脖子上突然一冷,一只手已经掐在她喉管上。


    窦炤冰冷的嗓音自她耳畔传来:“你若敢跑,我便立刻掐断她的脖子。”


    五七万万没想到窦炤会突然对观沅动手,脸色突变,下意识就想冲下来。


    但很快,他想到什么,控制住脸上的慌乱,冷笑了笑:“你以为我会信?她是你心爱的丫鬟,前不久还费心费力想要学跳舞讨好你。我与她不过数面之交,用她来威胁我,你脑子坏掉了吧?”


    窦炤嘴角勾出极为森冷的弧度,手上用力一捏,观沅闷哼一声将头仰了起来。


    “不信的话,大可以试试。”窦炤此刻的声音冷得不像活人。


    观沅翻着白眼,呼吸困难。


    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用两只手去扯窦炤的手。


    “窦炤,你个畜生!”


    五七没想到他会来真的,一时间失了分寸,身形再次一动,竟从墙头跃下,直冲过来。


    他轻功的确非凡,几个起落间便已逼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巧暗器,寒光闪闪,直逼窦炤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观海飞速踢过一颗石子,正中他左脚。


    五七身形一晃,偏离重心。


    观海眼疾手快,欺身上前,迅速抓向他右臂,一记擒拿手将其牢牢控制。


    护卫们迅速上前,将一团布塞进他嘴里以防服毒自杀,然后将其五花大绑起来。


    窦炤这才松开观沅,走到他跟前,满脸的轻蔑与不屑:“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五七被制,却仍不甘心地挣扎着,目光始终未离观沅,对窦炤的言语置若罔闻。


    窦炤心头火起,手一挥,厉声道:“带下去,仔细拷问,别死了就行!”


    “是!”


    直到观海带着五七离开,观沅才如梦初醒,她捂着脖子,跪在原地,脸上满是惊愕与不解。


    二爷他,他竟然利用她抓了五七。


    可惊愕之余,她第一时间考虑的并不是窦炤行为的恶劣,而是巨大担忧与恐惧,她害怕窦炤会误以为她与五七是同伙,会因此对她心生芥蒂,甚至迁怒于她。


    说不清的酸楚涌上心头,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落下:“二爷,你是不是误会奴婢了?我其实对五七不熟,根本不知道他是刺客,若我知道他的身份,一定早就告诉二爷抓他了。”


    窦炤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好半天,他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观沅,声音清淡到听不出任何感情:“是吗?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数次出现在府里,你不告诉我,还跟人处成了朋友,互相有了昵称。他呢,不仅为了你放我一马,还因为救你甘愿被捕。这样的情谊,你跟我说,其实你对他不熟?”


    观沅顿时有如万箭穿心,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颤抖着声音,哽咽道:“二爷,你真的误会我了,我……”


    “够了!”窦炤打断她,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烦,“今日能抓住他也算有你的功劳,我不会罚你,但……”


    他眯了眯眼睛,“若下次还敢背叛我,阿沅,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眸中陌生而冰冷的寒意让观沅打了个冷颤。


    这真是她侍奉了十年的二爷吗?


    怎会如此陌生?


    窦炤再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观沅呆呆地看着他走远,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忍不住用手使劲揉了揉脸,有痛感,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可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五七……对了,五七是哥哥派来的啊,她是因为哥哥才对五七放下戒心的。


    难道哥哥也被他蒙蔽了?他们会不会通过五七查到哥哥?那哥哥是不是也有危险?


    观沅整颗心都乱了,她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伤心,也没有时间去想被抓的五七该怎么办。她得赶紧出府一趟,去找哥哥,去问问哥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胡乱将脸上的泪水擦干,爬起来跑回下人房,想换件衣服出去。


    可才进门,两个嬷嬷便将她扭住:“可算是找到你了,好个下作的小贱人,快跟我们去见老太太吧!”


    第54章


    俩嬷嬷气势汹汹的样子着实吓了观沅一跳,但被她们强硬地拽着前行,她无力挣脱,只得开口询问::“嬷嬷们,能否告知观沅,究竟发生了何事?”


    嬷嬷们狠狠瞪她一眼,语气中满是嫌恶:“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数吗?小小年纪,竟干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来,平时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


    “我做什么了?”观沅现在已经完全迷糊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怪她,原本不是很平常的一天吗?


    其中一位嬷嬷还想再与她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位打断:“行了,别废话了,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现在问再多也是徒劳。做那种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后果。”


    她们带着观沅匆匆赶到老太太的院中,只见屋内已站满了


    丫鬟媳妇,黑压压的一片。


    老太太满脸怒容地坐在上位,旁边站着满面忧色的甄夫人和大少夫人。


    左侧,一位太医正为满脸潮红的萧红锦诊脉,丫鬟翠儿在她身后急得掉眼泪。


    堂屋正中,丫鬟碧心跪在地上,旁边还躺着一个被绑住手脚、嘴里塞着棉布的丫鬟。那丫鬟像蛇一样在地上扭动,看起来非常痛苦。


    观沅脸色惨白看着这一切,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极其严重的,不然不会惊动了这么多人在这里。


    嬷嬷们将她按着跪在碧心旁边。


    老太太一见她,恨得使劲拍桌子:“来人,来人,将这个贱婢那双脏手给我夹断了。”


    立刻便有人拿来一个拶子,将观沅双手夹进去,拉紧。


    观沅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用刑,她大声喊道:“老太太,奴婢冤枉,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太太要这样罚奴婢?”


    窦老太太咬牙切齿:“你还有脸问,我窦氏的颜面差点被你一个贱奴给丢尽了,给我夹,狠狠地夹!”


    钻心的疼从十指迅速蔓延至全身,观沅的额头瞬间布满汗珠,脸色苍白如纸,但她仍强忍着剧痛,坚持喊道:“老太太,奴婢真的不知做错了何事,求您明示!若真是奴婢的错,奴婢愿领罚,可这样不明不白地受刑,奴婢心中不服啊!”


    但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恨不能亲自将她打死,哪里肯听她说话,只一叠声地催着她们用力夹。


    施刑的两个嬷嬷见状不再客气,使劲拉着拶子。


    观沅的双手仿佛要被生生撕裂开来,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悲鸣,剧痛让她几乎窒息,再也忍受不住,她痛苦地尖叫起来。


    周围的丫鬟媳妇们见她这个样子,有的面露不忍,有的开始窃窃私语。


    老太太脸色阴沉如水,目光中没有丝毫同情,只有无尽的愤怒与失望。她冷冷看着观沅痛苦挣扎的模样,仿佛这样才能稍稍平息她心中的怒火。


    观沅疼得几乎失去意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哭喊着:“老太太开恩,求老太太,给奴婢一个解释的机会,求求老太太……啊……啊!”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因极度的痛苦而变得尖锐。


    然而,老太太充耳不闻,只是冷冷地挥了挥手,示意嬷嬷们继续用刑。


    拶子的力量再次加大,观沅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骨头可能随时都会断裂。尖叫声响彻整个屋子,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


    站在大少夫人身后的水菱使劲拽着主子的衣角,泪流满面地跪了下来,无声地乞求着。


    大少夫人姜晴云咬咬牙,声音清脆道:“住手,快住手!”


    她快步走到观沅身边跪下,表情坚定道:“祖母,再这样下去,她一双手就要废了,不如先听听她怎么说,万一真的有什么误会呢?若真是冤枉了她,日后传出去,对咱们窦家的名声也不好。”


    老太太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嬷嬷们停止施刑。


    观沅的双手终于从拶子中解脱出来,但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地狱中挣脱。


    “说吧,老实交代你给红锦她们下的药是从哪儿来的?”老太太冷冷地看着她,语气中充满了威胁。


    观沅此刻已经无力再争辩,只是用颤抖的声音回道:“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没有下什么药,萧小姐是贵客,奴婢绝不敢做这样的事。”


    跪在一旁的碧心突然大声道:“就是你,还敢狡辩!小檀就是喝了你沏给萧小姐的荷露茶才变成这样,还好萧小姐喝得少,不然她和我们整个窦府的名声都被你毁尽了。”


    萧红锦身后的翠儿哭道:“如今我们小姐名声已经被毁了,喝了这样的东西,以后说出去谁还肯来我家提亲啊?”


    老太太按下心中愤怒,安慰道:“丫头你放心,你家小姐的事情我窦氏一定负责到底,过几日等红锦好些回去之后,我们便立刻过去提亲,届时也一定会给萧国公一个交代。”


    翠儿这才低下头不说话,默默擦着眼泪。


    这时,太医诊断完毕收回手,对老太太禀报道:“回老太太,萧小姐确实是中了催|情之药,从药效来看,应是几个时辰前服用。好在用量极少,只是会面红耳热心跳加快,不出一个时辰便能自行消解,不必担忧。倒是底下那个丫鬟喝下太多,要立刻开个方子给她开解才是。”


    翠儿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萧红锦也捏着个帕子,侧身低头掩面,羞愧难当的模样。


    老太太赶紧道:“那就麻烦老太医,赶紧带她下去开药吧!另外这样的事,还请老太医万万藏在心里,莫要对任何人提起。”


    太医恭敬行礼:“不必老太太吩咐,老朽明白的。”


    等太医一行人下去,老太太狠狠盯着观沅:“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观沅摇着头:“奴婢真的冤枉,奴婢从不知道什么催|情药,那荷露茶是我按往常的步骤认真沏出来,并没有放其他任何东西。还请老太太仔细思量,奴婢为什么要给萧小姐放那种东西?这对奴婢有什么好处?”


    姜晴云想到的也是这一点,忙点头道:“是啊老太太,孙媳觉得这丫头说得有理,听说那荷露茶只有她会沏,若红锦小姐喝了荷露茶出问题,不就明摆着是她做的吗?若真想害人,不会做得这么明显的。”


    老太太皱了眉,似乎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碧心见状,将心一横,膝行上前两步道:“老太太,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件事关系到二爷,奴婢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本不想多嘴,但今日她居然要害萧小姐,奴婢觉得还是告诉老太太知道为好。”


    “什么事你快说。”


    碧心深吸一口气:“奴婢怀疑,观沅每次值夜都会给二爷下药,以此勾引二爷。”


    这话一出,屋内顿时炸开了锅般,大家叽叽喳喳,目光再次聚焦在观沅身上。


    观沅脸色惨白,好半天才回过神,使劲摇头:“我没有,碧心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诬陷我?”


    碧心冷笑:“有没有,让太医把把脉,看看你还是不是完璧之身不就知道了。”


    刚好这个时候,去搜寻证据的谭嬷嬷回来了,她将一个小瓷瓶和一个白布包着的东西呈上给老太太:“刚刚给外面太医验过,这瓷瓶里装的就是催|情药粉,还有这个镯子,似乎是萧小姐常戴的,如今放在观沅枕头底下,我看见便顺便带来了。”


    她将白布揭开,露出里面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来。


    老太太已经气得浑身打颤,若碧心说的是真的,这个贱婢竟然还敢给她最疼爱的孙子下药,简直罪该万死。


    观沅大惊,慌张辩解道:“那瓷瓶是上次二爷赏我的烫伤膏,用完后一直舍不得扔便放在那里,里面怎么会有催|情药呢?还有那镯子,是萧小姐今日才给我,让我晚上睡觉时暖在胸口,帮忙回水的,您问问萧小姐和翠儿就知道。”


    “胡说!”翠儿大声驳斥,“这镯子前儿我们去了一趟长直院便不见了,小姐到处找也找不着,我还劝小姐要不让甄夫人帮忙寻一寻,小姐却说我们是客人,这么闹一场不好看,便就这么算了。我们小姐如此好心替你瞒着,原先还想将这镯子赠与你,你当着窦二公子的面说不要,没想到转头一边偷我小姐的镯子,一边给小姐下药,你到底为什么这样恨我家小姐?”


    观沅被她问得目瞪口呆,不禁抬眼去看萧红锦,发现她只是低头掩着帕子默默垂泪,明显就是默认了翠儿说的话。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当面说好的事都能反口,她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吧?


    碧心接话道:“自然是嫉妒萧小姐,她见二爷对萧小姐有钦慕之意,生怕萧小姐以后分走了二爷对她宠爱,便使出这种下作手段,好污了萧小姐的名声,让她嫁不了二爷。”


    老太太听完简直怒不可遏,声音颤抖着命令道:“来人,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我窦家绝不能容忍此等奸邪恶毒之人!”


    观沅一颗心沉到谷底,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


    此时此刻,她死了倒不打紧,可哥哥要怎么办,他还不知道五七的事,二爷若查到他身上,


    会放过他吗?还有五七,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害二爷?他又会不会死呢?


    一时又想到窦炤,他还在误会自己啊,他还在因为她的背叛而生气,可她是无辜的,她死也不会背叛二爷的,他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


    站在一边的水菱终于忍不住,跑出来哭着磕头求情:“老太太,观沅一定是冤枉的,我们在一起服侍二爷这么多年,从没出现过任何意外,求求您网开一面,再给她一次机会好吗?求求您了。”


    姜晴云也不忍道:“还是先将她关起来,再找二弟一起好好查问查问再说,毕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咱们窦氏……”


    “放肆!”窦老太太一拍桌子,“还有什么好查的,她一个狐媚子下药勾引炤儿还不够,还想污蔑人家公府小姐的名声,这若传出出,我窦氏还有什么颜面在这上京立足?快,给我拖下去打死!”


    嬷嬷正要上前,突然一个清越的声音在门外道:“慢着!”


    是窦炤。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目光冷冽地将现场的人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观沅身上。


    观沅此刻瘫坐在冰冷的地面,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被汗水浸湿,身体因长时间的疼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那一双原本雪嫩似葱根的纤纤玉手,已经被拶子夹得皮开肉绽,白骨隐约可见,伤口处不断地渗出鲜血,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窦炤心跳骤然加速,双眼瞬间充血,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起来。


    观沅死灰般的双眸在看到窦炤那一瞬间有了波动,干涸的泪水开始涌了出来。


    “二爷……”声音极其微弱,她想要开口解释,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般,没法完整说出一句话来。


    “观沅!”跟在窦炤后面进来的木蕙一下子扑了上来。


    她紧紧抱住观沅,又拉过她的手看,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此刻在老太太这里,她仍然一句话也不敢说。


    窦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色恭敬地对着老太太道:“孙儿来迟,请祖母恕罪。”


    老太太这会儿根本不想看到他,这贱婢勾引了他,他居然一声也不吭,想必是要护着她的。


    便冷着脸道:“你来作甚?今日这贱婢给红锦下药毁人清白,还偷人镯子,我定要打死她。”


    窦炤仍然恭敬道:“祖母息怒,孙儿来时已经听说了此事,特地赶来请罪,那药其实是我给她的。这丫头我挺喜欢,前不久收用在身边,只是还没来得及与祖母说而已。那些药也是我找来供我们闺房之乐,因不想被她知道,便在那荷露水里放了一些,每次让她饮一杯。只是不成想被萧小姐误饮,这才酿下大错。”


    他说着转身面对萧红锦:“此一事实乃炤之罪过,还望萧小姐海涵,炤也一定尽最大努力弥补小姐。”


    萧红锦一张脸已经红得滴血,别过头去不发一言。


    窦炤说完这些,又看向观沅,面色冷了冷,厉声道:“此罪可免,但偷镯子一事却是证据确凿抵赖不得,便将你打二十大板,关黑屋三日以儆效尤。”


    “观海,带下去!”


    “是!”


    第55章


    窦炤一进门,十分利落地将催|情药一事揽在自己身上,又向萧红锦道了歉,再对偷镯子一事给出惩处办法。


    老太太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观海已经迅速将观沅带走,也就代表这件事被他一锤定音不能再翻转。


    但实际上,刚刚窦炤说催|情药的那些话是自相矛盾的,先说那药是他给的,又说不想让观沅知道,所以偷偷在荷露水里下了药。他说得很快,当时大家都被他如此坦诚地承认什么“闺房之乐”给镇住了,在场又都是些女眷,听见这话羞都羞不过来,自然没人仔细探究他话里的漏洞。


    等观沅被带下去之后,大家再仔细一想,这些话根本就立不住脚,可见他是明目张胆要包庇这个丫鬟。只是他作为老太太最爱的孙子,在场老太太若不揭露他,谁还敢多说一句?


    老太太自然也很快觉出不对来,可观沅人都被带走了,她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驳他宝贝孙儿的面子。


    只得恨恨瞪他:“简直胡闹,这种私隐之事也是能大庭广众随便乱说的吗?”


    窦炤恭敬道:“孙儿也不想污了众位清听,只是不想我好好的丫鬟被有心人污蔑而无辜枉死,还请祖母谅解。”


    他这“有心人”三个字一出,大家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看来这个二爷不仅要包庇观沅,还认定了观沅是被冤枉的,可既然如此,他怎么不好好查清真相,反而自己囫囵应下呢?


    老太太皱了眉:“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窦炤淡笑了笑:“孙儿的意思是,观沅是冤枉的,罪责都在孙儿身上,最委屈的是萧小姐,孙儿定当担起责任,迎娶萧小姐进门。”


    这句话说得这样直白,惊得萧红锦手上的帕子都掉了。


    老太太愣了一下,语带责备道:“这种话等定亲之后再说不迟,罢了罢了,今日这件事就告一段落,大家再不许提起。那个观沅,好好打二十板子关起来,别轻饶了她。”


    窦炤恭敬行礼:“是,孙儿明白,让祖母劳神是孙儿的罪过,我这就送萧小姐回去!”


    他说完走到萧红锦跟前,做出请的姿态,声音极为温柔:“小姐受惊了,炤送小姐去休息。”


    萧红锦从没见过窦炤这样的态度,本就红了的脸更红了些,赶紧捡起手帕,低头起身走在前面。


    窦炤从谭嬷嬷手里取过那只镯子,跟在后面离开。


    他们都走后,甄夫人笑着向窦老太太道:“看炤儿对那丫头如此紧张,是不是等她受罚出来后,就给她开了脸,明着放在炤儿屋里罢?”


    老太太气哼道:“开什么脸?这样狐狸精一样的东西,一看就是惹事的祸端,长期放在屋里迟早要出事。如今炤儿才得了滋味还在热头上,等这阵子新鲜劲儿过去,找个借口将她打发便了。”


    甄夫人轻轻答是。


    姜晴云不忍插嘴道:“可是老太太,我瞧着今日的事,怕还有些隐情,那丫头看着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老太太叹气摇头道:“你们哪,还是太年轻,不懂这里面的规矩。今日无论她是不是冤枉,既然牵扯到公府小姐,那必须是她的问题。从来你们听说过哪个有脸面的人家,会因为一个丫鬟的冤屈去责罚主子的?这是尊卑,是规矩!你们也给我记好了,奴才就是奴才,无论主子有多少过错,都是她们这些心术不正的奴才惹出来的,受多少罚都是应当。可万不能一时心软就放过了她们,一旦有了先例,那这偌大的家业人口,便把控不住了。”


    姜晴云被说得面红耳赤,心中虽仍有不解,却也不敢再说什么,点头应承。


    窦炤与萧红锦并肩走在府中一条满是梧桐树的小道上,初冬树叶枯黄,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往下落,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萧红锦想着窦炤刚刚说娶她进门的话,心里面着实又喜又涩的,满脸小女儿情态。


    这次跟碧心配合演这一出,看起来是要除掉观沅这个眼中钉,实际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让窦家对她有愧,逼窦炤早点去萧家提亲。


    相处这些日子,她一直感觉窦炤表面上对她尊敬,心里可能一点都不喜欢她,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卑贱的丫鬟。


    她咽不下这口气,堂堂的国公小姐,难道连个丫鬟都比不过吗?且萧家式微,很需要跟窦氏这一门联姻来提振门楣。


    权衡再三,她决定铤而走险。


    其实窦炤来的时候她心中很是忐忑,生怕他会较真细查起来,这种事哪怕做得再干净,这么来来回回盘查一段时间,即便查不出问题,她在窦炤心中的印象也一定会大打折扣。


    幸好,他轻轻放过,将责任揽了下来,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娶她。以窦炤在上京的信誉来说,这样说出口的话,是绝不会反悔的。


    虽然没能将那丫鬟一击毙命,却也达成了最重要的目标。况且来日方长,等她做了长直院的女主人,还怕没时间收拾她么?


    如今最麻烦的,是窦炤将那丫鬟看得极重,不知道


    会不会因此怀疑她。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将眼眶一红,站定了看着窦炤道:“公子就送到这里罢,今日都是我的过错,害得观沅妹妹受罚。我其实心中一直将她当做好姐妹,只是万万想不到有人非要指认,说那药是她下的,还说她勾引了二爷,老太太气头上,我也不敢说什么,让她受了好大委屈。还有那镯子,我也说不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中实在不安,还请公子回去好好安慰她,顺便替我道个歉好吗?”


    窦炤淡淡而笑:“小姐言重了,他一个丫鬟而已,受这点委屈不值什么,况且我本来也打算在正式向小姐提亲之后,就将她打发出去,没想到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反倒让我束手束脚起来。”


    萧红锦心中一跳,忙问:“为何?”


    窦炤看着萧红锦,轻叹道:“其实这些日子相处,我对萧小姐早就心存倾慕,只是碍于小姐身份,不敢唐突表露而已。这个丫鬟不过是炤一时新鲜拿来解闷,等炤有了小姐之后……”


    他说着很自然地上前,轻轻揽了萧红锦的腰,另一只手用玉镯轻触她下巴,言语轻佻地,“哪儿还有她什么事呢?”


    声音暧昧至极,一双桃花眼更是含情脉脉,看得萧红锦整颗心都化了。


    窦炤今日穿一件玄色锦袍,袍身以精致的银线绣着繁复的云水图案,既显沉稳又不失贵气,更衬得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英俊非凡。


    他嘴角挂着一抹淡然而略显轻佻的笑容,身姿挺拔,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倾倒。


    萧红锦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哪里经得住他一个已经人事,手段熟练老辣的大色狼的挑逗,瞬间便腿脚发软,眼含春水,整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在腰间那只手上。


    跟在后面的翠儿看见这一幕,惊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深怕打扰到他们。


    萧红锦声音发颤:“公,公子,这是何意?”


    窦炤继续暧昧道:“我的意思是,已经等不及想要娶小姐过门,为了表示诚意想先打发了这丫头,只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身边人,又因偷了小姐玉镯受罚,我这会儿将她赶走,难免会有人联系到小姐身上,那些多嘴嫉妒的,必定会谣传,说是小姐故意设计赶她……”


    萧红锦大惊,条件反射道:“我没有!”


    窦炤笑得迷人:“我当然知道小姐没有,不过人言可畏,我不希望将来娶小姐进门的时候还要听这些流言蜚语。”


    萧红锦已经不能思考:“那,我,我该怎么办?”


    窦炤嘴角微勾:“还得麻烦小姐想办法还她一个清白,等她与小姐不再有任何不好的联系,我便立刻打发了她,如此再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萧红锦迷蒙地看着他,几乎已经不能思考。


    窦炤拿着玉镯,抬手从她额头轻触划下,似碰未碰的,麻得萧红锦情不自禁闭上眼睛。


    “还有,”他吐气似的说道,“你那丫鬟翠儿似乎也有些迫不及待了,上次偷偷给我捏脚的手法倒不错,来日你们一起进门,便一同伺候我罢……”


    手指触及唇瓣的时候,萧红锦下意识微张了小嘴,窦炤却在这时候将她放开,将镯子放进她手里,退后两步,朗声笑道:“如此我便等着小姐的好消息,一旦玉镯之事澄清,炤便立刻登门求亲,炤告退了!”


    他说完浅浅作揖,潇洒转身离开,路过翠儿身边的时候,还冲她暖暖一笑,闹得翠儿也红了脸,娇羞低头不敢看。


    萧红锦见他走了,顿时心里空落落的,又看到翠儿这样的情态,不由得狠狠捏紧了手指。


    窦炤走出两人视线范围后,脸上的笑容飞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理性厌恶。


    他抽出手帕来,将刚刚碰过萧红锦的那只手使劲擦了擦,然后重重扔在地上,如碰蛇蝎。


    正在这时,观海找了过来。


    “如何了?”窦炤沉声问。


    观海道:“被老太太的人盯着,不得不打了二十大板,好在只伤在皮肉,无妨。”


    窦炤一双手捏得泛白,唇角绷直着:“人在哪儿?”


    “抬回了院里,让木蕙在给她上药,不然就这么关进黑屋,我怕她撑不过去。”


    窦炤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步子。


    走了几步,观海忍不住道:“二爷,这件事明显是碧心跟那什么小姐陷害观沅的,爷怎么不查一查呢?”


    窦炤冷道:“没有用,查得越清楚她死得越快,我了解祖母,她绝不会为了一个丫鬟去毁掉一个公侯小姐的名声,唯一的办法是让萧红锦自己帮她澄清。”


    “萧小姐做了这种事,怎么可能澄清?那观沅不就永远背着偷东西的名声了吗?”


    “放心,萧红锦会有办法的。”窦炤轻蔑冷笑。


    “那碧心呢?还要留着吗?”观海实在想不通,二爷早就知道这个碧心有问题,到底为什么一直不动她?


    “留着,不仅留着,往后还要对她客气些,免得她生了警觉。”


    “可她这样陷害观沅,观沅多委屈啊?”


    窦炤突然停下脚步,眸光变得暗沉且带着恨意:“她作为一个奸细,我愿意留下她已算仁慈,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观海无话可说。


    想了想,只得问:“那黑屋还要关吗?”


    窦炤皱着眉,思考片刻才道:“不关黑屋,跟那个叫五七的关在一起。”


    观海不解:“为什么?”


    窦炤瞟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你不是问不出什么吗?将他们关在一起监视两天,也许能听到些东西。”


    “可,可他们没那么傻吧?”观海觉得这办法有点蠢。


    窦炤冷笑了笑:“平常时候当然不能,可当自己的心上人伤痕累累出现在面前时,就不好说了。换做你,你能保持冷静吗?”


    观海听着这话,心里不禁一阵阵发冷,他几乎下意识觉得,二爷会不会是故意打观沅板子,让她看起来更惨一些,好去刺激五七呢?


    哎,当主子的,都好狠的心!


    窦炤匆匆赶回长直院的时候,木蕙正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一边给观沅上药,一边数落主子们心狠。


    “不说你已经成了他身边人,就冲跟他的十年光阴,他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断定你偷了镯子,还要打你二十大板关黑屋啊……”


    “咳咳!”已经到了身后的观海咳嗽提醒。


    木蕙绷着脸,抹一把眼泪,起身行礼:“二爷!”


    窦炤点头,看着榻上奄奄一息的观沅,淡声道:“都出去吧!”


    第56章


    观沅静静地躺在榻上,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湿,紧贴着肌肤,一双手有一只已经上了药,手指微微蜷曲着,另一只看起来依然是血肉模糊的恐怖。


    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汗湿的头发贴在鬓边,让那张本就失去血色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从前,她脸上那些小雀斑总是跳跃着的,今天似乎也疼得受不住,跟着一起沉寂起来。


    木蕙他们出去后,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观沅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窦炤缓缓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棂,让清新的空气涌入房间,好像这样才能让房间里显得不那么死寂。


    站了一会儿,他眼见着一只鸟儿几个起落飞走,才终于回到榻边,坐在刚刚木蕙的位置,轻轻握住观沅的手,为她上药。


    这只手冰冷而无力,指尖微微泛紫,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窦炤看着它,一时间自己的手反而抖了起来,甚至挑不起药膏。


    他知道这是最好的创伤药,用过之后不出半月这些狰狞的伤口都会痊愈,可他还是下不去手,不敢去触碰那些血肉。


    手指捏紧,仍然在


    颤抖,他终究是做不到。


    将她的手重新放好,窦炤站了起来。


    观沅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是他,忍不住努力抬起手来,微不可闻地唤他:“二爷……”


    可窦炤站着没有动。


    观沅缓缓放下手来,颤抖着闭上眼睛,豆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是了,二爷想是对她失望了,以为她给萧红锦下药,又偷了她的镯子。那一次值夜时二爷就以为她下药,如今更是确信不疑了吧?


    她闭着眼睛摇头,哽咽着,气若游丝:“二爷,我没有,你信我好吗?”


    窦炤一双手几乎掐进肉里,面色惨白,声音沉得如同冬日里的寒冰,冷冽而压抑:“我可以再信你一次,阿沅,镯子的事我会替你解决,放心。”


    观沅不敢相信地看向他,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泪光,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一时之间无法言语,只用那双充满感激的眼睛紧紧盯着窦炤。


    然后窦炤用一种极为深沉而哀伤的眼神看着她,淡淡开口:“关黑屋这件事不可避免,只能让你暂且受些委屈,等出来我再补偿你。但还有一件事,你进黑屋这几日恐怕没人给我沏那果味茶,这些日子我已经喝习惯,睡眠也似乎好了些,想问问你,确实只用了水果加我们常用的普通茶叶吗?”


    顿了顿,继续道,“如果真这么简单,我便让香杏来做。”


    观沅心中猛地揪紧,这是唯一一件她一直瞒着二爷的事,虽然有些忐忑,但从没想过瞒着他有什么不好。毕竟那茶叶是哥哥给她的,哥哥只想治好他的惊梦症,好拿到那三百两银子而已。


    已经都瞒了这么久,若这时候告诉他里面还添了另一种茶叶,他必然要追查茶叶的来路,便一定会牵扯到哥哥。到时候不管这茶叶有效没效,他肯定只会觉得她跟她哥哥联合起来想谋他的银子,他会更生气,且从此拒绝再喝那种茶。


    好不容易他的惊梦症有了些起色,又何必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况且这种时候她也不想在他面前提到哥哥,本来五七的事情都没弄清楚,再把哥哥扯进来,一切就更说不清了。


    五七这个人她没法保证,但是哥哥,她是百分百信任的,只要茶叶没问题,瞒着他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观沅浅浅吸了口气:“是的,只有水果和茶叶,能治好二爷的惊梦症就太好了。”


    窦炤身上的紧绷和冷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可怕的平静。


    他点点头:“好,既如此,暂且委屈你几日。”


    他转身,观沅见他要走,费力支起身子,焦急道:“二爷,还有五七的事……”


    窦炤深吸一口气,回头笑着看她:“你既然关心他,待会儿就将你们关在一起好了。这几天可能有些难过,希望你能撑过去,等出来后,你还是我最信任的丫鬟。”


    观沅眼睛亮了亮,这么说,二爷已经完全信任她了吗?


    木蕙见窦炤出来,还想进去继续给观沅上药,却听他吩咐观海:“立刻带她走。”


    木蕙慌了:“不上药了吗?她身上,还有另一只手都还没涂完,这样下去会更严重的。”


    窦炤瞟她一眼,眼神极为凌厉:“你是想她罚得更重一些吗?”


    木蕙还想说话,被观海扯了一下,大声道:“是,这就带她走。”


    木蕙却跪了下去:“二爷,你不能这么对观沅,别人污蔑她不信她也就罢了,可二爷你是她侍奉了十年的主子啊,她是什么样的人爷还不清楚吗?怎么能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将她关起来?”


    窦炤自嘲地冷笑:“是啊,十年,何尝不是对我的讽刺呢?好在,她也就是个奴婢,罚一罚,等知道痛了,自然还会乖乖回到我身边,你急什么?”


    他瞪一眼木蕙,甩甩袖子往前走了。


    观海朝满面苍白的木蕙摇摇头,叫人进去带上观沅。


    离开的时候,观沅还朝木蕙挥着手,安慰她:“木蕙别担心,我很快就出来了,别哭啊!”


    木蕙反而哭得更厉害。


    五七被关在一间阴暗地牢里,四周墙壁由冰冷青石砌成,缝隙间不时渗出水珠。地牢顶部高悬着几盏油灯,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四周,却更衬托出这里的阴森与压抑。


    观沅被扔进来时,便藉由这点光亮,看见他被粗壮的铁链紧紧绑在刑柱上,手指上有几根竹签,身上全是一道又一道的鞭痕,衣衫破碎,裸露在外的肌肤血肉模糊,渗出的鲜血与汗水混杂在一起,沿着他的身体缓缓滴落在冰冷地面上。


    他紧紧闭着眼睛,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想是在受刑时咬破嘴唇留下的。


    虽然观沅此刻的样子并不比他好多少,可看见这样的他,她还是觉得很难过。


    这是被她害的吗?是的吧!


    可他要伤害二爷啊,他怎么能伤害二爷呢?


    “五七?”她轻轻唤他。


    五七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观沅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在这里?”


    又看见她满身的血污,不禁瞪大了眼睛:“窦炤对你用刑了?简直禽兽不如,他怎么下得去手?你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观沅却笑了笑,嘴唇惨白,笑得难看,却是真心实意地笑着:“不是二爷,是老太太误会我做了坏事,二爷他不会这样待我。”


    五七冷哼:“那也是他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还将你关来这里,你一个女孩子,如何撑得住?”


    观沅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不知道,我们二爷最敬重老太太,从来老太太说什么他都照做的,可今日老太太本来要将我打死,是二爷主动揽了罪责,这才只将我打了板子,他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不能怪他。”


    “而且他信任我,”观沅眼睛亮亮的,“只要他肯信我,就是被打死了,也是值得的。”


    五七真是恨其不争:“我看你满脑子都是你家二爷二爷,他都将你弄成这样关进牢里,还叫做得好?明天把你卖了,你是不是还要替他数钱?”


    突然又想起陆存舟,“啊,你都已经在替人数钱了!”


    观沅皱眉:“什么意思?数什么钱?”


    五七气得内伤,还得忍着不能说,只好咬牙道:“急什么,很快就知道了,到时候你的好二爷,好哥哥,可有得你高兴的。”


    观沅听出他说的反话,不高兴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二爷?我哥哥又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


    五七本想随便敷衍她几句,可之前一直强忍着的痛,这会儿因说话放松没忍住,痛得他闷哼起来。


    观沅最怕痛了,之前拶刑的时候她就痛得想死,以至于打板子都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只手擦过药几乎不怎么疼了,还剩一只手也能忍一忍。


    所以看见五七手指上还插着竹签,不自觉便代入了他的痛感,一时间也红了眼眶。


    她本想问要不要帮忙把那竹签给拔掉,可想一想,她现在一双手根本没法用力,只得软声道:“你别怕,不要想着疼就不疼了。”


    可五七还


    是咬着牙,疼得冷汗直冒。


    观沅鼻子发酸,又轻声道:“你以后不杀二爷了好不好?他是我很重要的人,可我也不想你这么疼,如果你答应不杀他,我就求求二爷放了你,他说不定愿意。”


    五七一边痛得哼,一边呵呵笑起来:“你做梦呢,我进了这里就不打算活着出去,若真怕我疼,不如给我一刀,让我死得痛快些更好。”


    因说了话,全身上下各处的痛都一齐涌过来,他脸上的表情更痛苦了些。


    观沅实在不忍听不忍看,带着哭腔道:“我,我唱歌给你听吧,听着歌也会疼得好一些,我试过,是真的。”


    她说着也不等他回答,蜷缩在角落,抱住自己的腿,开始轻轻哼唱。


    那是一曲完全听不清歌词的小调,只觉得旋律悠扬而委婉,听起来又带着淡淡的哀伤,让人不由得想起模模糊糊的童年故乡,那夏日喧嚣的鸣蝉,冬日温馨的炉火,还有母亲温柔的抚摸……观沅的歌声里,仿佛藏着那些已经逝去却永远镌刻在心底的时光。


    歌声很轻很轻,悠悠地如蛛丝般在地牢回荡,与微弱的油灯光芒交织在一起,为这个阴森的空间描摹出一点梦幻的色彩。


    五七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疼痛似乎也因这歌声而得到了片刻缓解。他努力集中精神,不让自己的注意力被疼痛完全占据,而是尝试着跟随观歌声,飘向那遥远而宁静的地方。


    “唔……这歌,真难听。”等观沅停下时,五七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微弱的笑意。


    观沅却并不生气他这么说,叹气道:“是啊,我都忘了它唱的是什么,怎么会好听呢?可我也不会唱别的,你就勉强听着吧!”


    五七笑了起来,不忍心再逗她:“骗你的傻子,好听,我喜欢,这是哪里的歌?”


    观沅这才露出笑脸:“是我家乡的歌呀,在岭南一个小镇上,大家都会唱这个,我偷偷跟隔壁婶婶学的。”


    “为什么要跟别人学?你娘不教你吗?”


    观沅目露迷茫:“我不知道,可能那时候太小了,好些事情都记不清楚,想多了还头疼。总之这个歌我还记得,我疼的时候就爱偷偷唱给自己听。”


    五七苦笑:“看来咱们是一样的……算了不提这些,你能再给我多唱几遍吗?好像真疼得好一些。”


    观沅笑眯眯点头:“好,你爱听多少遍都行。”


    ……


    两天过去,观海来向窦炤汇报,说观沅跟五七在牢房里根本什么都没提,大部分时间都是聊些无聊的话题,比如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以后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等等,然后五七喊痛,观沅就唱歌给他听。偶尔观沅也会问五七为什么刺杀窦炤,又跟她哥哥是什么关系,但五七从来都是岔开话题,并不正面回答。


    所以观海有些为难道:“看起来观沅可能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咱们是不是冤枉她了?要不赶紧将她放出来吧,我看她那只手都有些溃烂了,她一向怕疼……”


    “放她出来要不你进去?”窦炤冷着脸,“我本来已经给了她机会,是她自己不珍惜。既然这里套不出什么,就按计划开始下一步吧,那个姓陆的,也是时候露面了。”


    观海满心忧虑:“二爷,这样观沅肯定会伤心的。”


    窦炤浅笑了笑:“是吗?在牢里还有心情给人唱歌,她能伤什么心?”


    “那是因为她觉得爷信任她。”观海实在忍不住替她辩解。


    窦炤眯了眯眼睛,幽幽道:“她若真如她表现的这样在乎我,那这一次伤心又有什么打紧?反正她这辈子都会在我身边,来日方长,哄哄就好了。但是那个姓陆的,这次必须要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57章


    这天晚上,观沅又在孜孜不倦地劝五七:“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伤害二爷,但我给你保证,二爷他不是坏人,你一定对他有什么误会才这么恨他。真的,二爷他就是表面看着不近人情,其实心是好的,至少比大爷好很多。”


    “五七,你就答应我吧,只要你肯点个头,我一定劝二爷放了你,我真的不想看到你继续受苦,若你就这么死了,我得多难受啊?”


    “当然我更不希望二爷出事,你若坚持要杀他,我,我便不管你了。”这已经是观沅能说出口的最重的话。


    五七觉得好笑:“我要你管了么?”


    观沅梗住,好半天才道:“可我能救你呀,怎么就不要我管了?”


    “五七,你想想……”


    “行了行了,”听她一直这么叨叨实在心烦,五七叹口气,问她:“你那二爷对你真这么重要吗?”


    “当然了!”观沅想也不想地肯定,“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主子,也,也是我的二爷啊!”


    这话说得毫无逻辑,但五七明白她的意思,心中顿时极其不是滋味。


    想了想,还是道:“其实你家二爷我杀不杀都无所谓,我真正的目标不是他。”


    观沅立刻想道:“是了是了,你那日要杀的人是太子。可,那,那也是要杀头的啊,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五七瞟她一眼:“你别管我为什么,如今反正失败了也不可能活着出去……”


    “不会的!”观沅慌忙打断他,“只要你肯放弃杀人,以二爷的为人,他肯定愿意放过你,我替你求情,等他来了我就求他,你不会死的。”


    五七嘲笑:“你求他?我便实话告诉你吧,你那二爷也活不长了,你要怎么求他?”


    观沅大吃一惊:“你什么意思?”


    五七对自己的生死早就看淡,只是这个傻丫头若没了她的二爷要怎么办?反正自己也活不了了,不如告诉她真相,或许还来得及救下姓窦的,如此将功抵罪姓窦的也许不会怪她,往后她也能有个依靠。如果姓窦的真死了,她大概是第一个就要被打死的。


    想到这里,他苦笑了笑:“还记得你哥给你的茶叶吗,说是给窦炤治病的?”


    观沅一张脸瞬间惨白:“茶叶?茶叶怎么了?”


    五七还要说话,外面传来一阵稳重而有力的脚步声。


    观沅紧张地望向门口,双手不自觉绞在一起,这步伐,是他吧,他终于来看自己了?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正是窦炤。


    他穿着象牙白暗花团纹锦袍,腰系玉带,头戴银冠,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走进来的瞬间,似乎整个地牢都在他的衬托下变得明亮了些。


    观沅泪光闪动,眸中交织着无比的感动与欣喜,情不自禁向他扑过去:“二爷!”


    窦炤张开怀抱迎接她,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抱了抱,然后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听观海说你的手有溃烂,我特地来看看,给你上药。”


    观沅抱着他,不想放开:“二爷,阿沅好想你。”


    放在往常,这样的话观沅打死都说不出口的,可经历了这两天的幽闭,刚刚又被五七吓了一跳,这种情况下再看到窦炤便觉得有数不尽的依赖和思念,只想立刻让他知道,她心里有多在意他。


    窦炤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扶着她,让她在墙角坐下。


    他蹲下来,从袖中取出一条洁白手帕,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着脸颊上不经意间沾染的灰尘:“这几天受苦了,还好明日便能出去,再忍忍。”


    观沅含泪笑着点头:“嗯,我没问题的,二爷放心。”


    五七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大大翻了个白眼。


    窦炤又接过观海递来的药品,先用药水给她仔细清洁了那只有溃面的手,再涂上厚厚一层药膏,最后用一层白布条小心包好。


    动作那么温柔,那么细致,观沅心中忍不住涌起一股一股的暖流,嘴角也情不自禁挂上一丝甜蜜。


    “好了!”窦炤给布条打了个结,“这是最好的金疮药,伤口很快就能痊愈,连疤都不会留,你放心。”


    观沅乖巧点头:“嗯,谢谢二爷。”


    窦炤便摸摸她的头,满脸宠溺道:“镯子的事已经解决,萧红锦回去之后发现是她的丫鬟翠儿自作主张,将那死了水的镯子交给你,让你帮忙回水。结果出了催|情药的事,翠儿心中恨你,便故意说是你偷的。


    如今她已经将翠儿仗责二十赶出府去,并派人来府里说明情况,你再不必承担这偷盗的指责了。”


    观沅满脸惊讶:“真的吗,她,她将翠儿赶走了?”


    窦炤点头:“确切地说,是将她卖了,正好我差人将她买了下来,这个事还没完,你暂且不必理会,我都会解决。”


    观沅心中震动,她完全没想到二爷会这样无条件相信她,又肯这样帮她,可同时又有些不忍:“要不,就这样吧,翠儿被卖已经算受到惩罚,想必以后也不敢了。还有,二爷,五七他……”


    她本想替五七求情,可窦炤一听到这里便站了起来,打断她道:“虽然镯子的事情已了,但老太太还是坚决将你关够三日,你再忍耐一日,我明天再来接你。”


    “二爷等等!”


    观沅赶紧也站了起来,她想起五七说的茶叶的事,虽然没说清楚,但她还是不敢大意,想提醒他要不要先找个大夫瞧瞧,以防万一。


    可她才起身,窦炤却突然脸色发白,似乎有些站不住后退了几步。


    观沅愣住,然后就看见窦炤一脸痛苦地捂住胸口,“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她懵了。


    观海赶紧上前将窦炤扶住:“二爷,你怎么了?”


    “噗!”又是一口血,窦炤眼睛一黑,倒在地上。


    “二爷!”观沅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冲了上去,“二爷你怎么了?”


    她去拉他的手,毫无反应,又去摸他的脸,全是血,那血染在刚刚包好的白布上,触目惊心。


    观沅眼前一阵又一阵地发黑,连哭都忘了,只是颤抖着唤他:“二爷,二爷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观海比较冷静,已经快速叫了人来,吩咐他们赶紧将窦炤抬回去。


    他将观沅强拉到一边,安慰道:“别着急,我让他们去叫了宫里最好的太医,会好好医治的,你且等我的消息。”


    这时,一直沉默的五七突然放声狂笑起来:“哈哈哈,太好了,真是老天有眼,姓窦的喝了我的毒药终于要死了。”


    观海对他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五七瞪着眼睛继续发狂:“你们以为我那些日子在窦府只是闲逛吗?姓窦的茶水里都被我下了毒,喝了这些天,神仙也难救了。哈哈哈,这下我终于死得瞑目了,快杀了我啊!”


    观沅已经摇摇欲坠。


    观海懒得理他,说了一句“疯子”,快速离开。


    五七在他身后大声喊着:“你们杀了我,快杀了我,是我下毒害死窦炤,你们给他报仇啊!是舍不得杀我吗?还是没本事啊?哈哈哈,懦夫,孬种,快来杀了你爷爷啊!”


    观沅瘫在地上,捂着脸,眼泪扑簌而下:“没救了吗?是什么毒药,真的没救了吗?”


    五七硬着心肠道:“我下的毒,神仙来了也难救,你们还是死心吧!”


    观沅摇着头:“别骗我了,我知道不是你。五七,你告诉我,是茶叶吗?我哥哥给我的茶叶,有毒?”


    五七怒道:“你胡说什么,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趁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在茶里下的毒,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傻吗?”


    观沅流着泪:“你总说我傻,却不知道你才是傻。在哪里下毒都好,只有我沏给二爷的茶,从选水开始,就不会离开眼睛,莫说你没机会下毒,就算下了,以二爷那样的味觉,他不可能不会察觉。不然,我哥哥也不至于要费尽心思找来那样无色无味的茶叶,说给他治病。”


    她抽泣着忽然又笑起来:“但你也没说错,我真傻啊,明知道你想刺杀二爷,又跟我哥有牵扯,怎么从没想过我哥给的茶叶有问题呢?我怎么能这样蠢呢?”


    五七知道没法再骗她了,只得如实道:“确实是茶叶的问题,具体什么毒,有没有解药我都不清楚,你要去问你哥。但是观沅,如果你聪明点,从现在开始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我反正是要死的,让他们以为是我下的毒,我反而能死得更畅快些。”


    一阵剧痛袭来,他又咬着牙闷哼了一声:“你,你也看到我有多痛苦,就当是最后再帮我一回,我只求速死。”


    可观沅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眼神飘忽着:“是哥哥吗,真的是哥哥吗?他为什么要害二爷呢?他不知道二爷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哥哥……”


    五七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心头火起,怒道:“别再叫他哥哥了,他就是个骗子,比窦炤更恶心的骗子,他收留你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让你混进窦府,好借你的手报他自己的仇。他根本从未将你当妹妹,他……”


    “别说了!”观沅大声打断他,嘶吼着,“你别说了,你才是骗子,你别再骗我了,我不会再信你任何一句话。”


    她说着跑到铁门边,使劲拍门:“来人,来人快放我出去,我要救二爷,我要给他找解药,快来人啊,来人!”


    可无论她怎么拍怎么喊,外面都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沉默。


    五七一直在劝她冷静,可她充耳不闻,反反复复地拍门,呼喊,直到双手被鲜血染红,声音也渐渐嘶哑,最后只剩下她沉重的喘息和铁门轻微的回响。


    但她没有放弃,但凡有了一丝丝力气,便用来喊人,用来拍门,乏了便歇一歇,等力气恢复。


    如此循环往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观沅觉得自己的嗓子快要裂开的时候,门外终于再次传来脚步声。


    她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满怀希望地扒着门,想要叫人,可是已经发不出声音。


    来人直接到了门口,竟然是观海。


    观沅激动得浑身都开始颤抖,观海一进门她便紧紧拉住他的衣袖,用根本发不出声音的嗓子问:“二爷呢,他怎么样了?”


    观海只看见她干裂的嘴唇在动,手上的血已经发黑,眼神却那样急切那样虔诚,仿佛他的一个回答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观海低下头,竭力不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不忍,但终究是红着眼眶,将一个包袱递给她:“二爷还活着,但太医说,没有解药的话只怕熬不过明天。二爷担心,担心他若不在了,老太太不会放过你,便让我给你这些盘缠放你走!”


    观沅死死盯着观海。


    死死盯着。


    良久,她毅然接过包袱,飞快地跑了出去。


    观海在原地站了许久,一双手捏紧了又松开,捏紧了又松开。


    五七冷笑着:“你们这是真想放她走,还是想她去给窦炤寻解药呢?告诉你,没有用,那个姓陆的筹谋十几年,是不可能轻易将解药交出来的。那个傻子也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又何必这样折腾她?不如让她好好去跟窦炤道个别,也算是主仆一场的情谊。”


    观海默默的,没有出声。


    出了地牢,强烈的光线袭来,差点没将观沅眼睛刺瞎。


    她闭着眼睛适应了好久,才慢慢睁开一点,都来不及多适应一会儿,便急着往前走。


    路上几乎没碰见什么人,只有几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着,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观沅知道肯定是为着窦炤中毒的事,门房的人见她背着包袱也没有拦她,想是观海已经来打过招呼,她没时间纠结这些,只咬紧了牙关,忍着浑身的剧痛往外跑。


    出来街上叫了辆马车,说不出话便比划着,叫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去铜七巷。


    到了地方,她随便从包袱里掏出一块碎银丢给马夫,也没叫他找,。


    她看见包袱的时候就知道里面是银子,最少有二百两,刚刚手摸进去的时候感觉里面还有银票。


    太好了,这些全都给哥哥,他不是要钱吗,都给他,只要他肯给解药,她可以什么都给他。


    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到医馆,陆存舟正在给人开方子,见到满身血污的她吓了一跳:“小九,你


    这是怎么了?”


    观沅没理他,径直进了里屋。


    她知道哥哥放茶叶的地方,也知道他这里还有,上次说了喝完再来拿的。


    很快便找到那罐茶叶,每天都用的,她太熟悉了。


    正好陆存舟进来,她便冲他笑了笑,然后当着他的面将所有茶叶尽数倒入口中。


    他来不及阻止,她已经全部吞下。


    陆存舟抢下那个空罐子,大惊失色:“小九,你这是做什么?”


    观沅便朝他点点头,出来大堂里,将那个包袱重重放在他面前,推给他。然后用他开方的纸笔在上面写了个歪歪扭扭的“药”字,指指自己的嘴巴。


    意思是,钱,给你!


    解药,给我!


    第58章


    陆存舟盯着观沅看了许久,脸上突然现出一种隐蔽而癫狂的喜悦。


    他先拍拍观沅的肩膀安抚她,转身将店里唯一的病人打发走,然后关上门窗,这才拉着观沅问道:“告诉我,是不是姓窦的病倒了?”


    观沅眸中闪着泪花,使劲用哑了的嗓子发出一点声音来:“为什么,哥哥,你为什么?”


    陆存舟难掩激动之情,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我猜对了是吗?他倒下了?哈哈哈,他真的倒下了?”


    观沅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她从没见过哥哥这个样子,他一直稳重而温柔,对她也十分关心,可她如今吞下整罐毒茶叶,他却那么高兴地,只想着窦炤倒下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来,继续哑着嗓子:“二爷没事,是我,我想要解药,哥哥快给我吧。”


    陆存舟却露出一种神经质的笑容来:“好,我这就给你。”


    他说着转身,在观沅面露惊喜,以为哥哥还是在乎她的时候,他突然一个回身,一掌劈在观沅脖颈处。


    观沅眼睛一翻,晕倒在地。


    陆存舟冷笑一声,将观沅藏起来,自己拿了一个布包的东西,锁上门离开。


    他径直来到窦府,跟门房说他有救窦炤的解药,要见窦老太太和窦相国,并交给他一包药粉,说吃下这个,窦炤的症状可得到缓解,如果不放心,可以让里面太医验看。


    窦炤病倒这件事整个窦家都瞒得滴水不漏,门房见他不仅直接说出这件事,还拿了药给他,想必不是一般人。


    便不敢耽搁,赶紧跑去将事情秉上。


    老太太一听,立刻让太医验了药粉,发现药粉确实有对症解毒的功效,当即给窦炤喝下,果然窦炤睫毛动了动,像是要苏醒的样子。


    窦老太太大喜,即刻让人将陆存舟带了上来。


    堂上,窦嘉山早已急得如热窝上的蚂蚁,他几乎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请了过来,却完全诊断不出中的什么毒,反正无论用什么办法,就是醒不过来。


    窦炤是宋寒锦留下的唯一骨血,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以后下去要如何向她交代?


    正着急时,陆存舟被带了上来,他一眼看见下面粗布长衫的青年,突然觉得有说不出的熟悉。


    陆存舟恭敬行礼:“见过老太太、相国大人。”


    窦老太太巍颤颤地走过来,亲自拉住他的手:“小神仙,你真能救我的炤儿吗?若你真肯将他救醒,无论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她招招手,下人们便抬抬上来一个箱子,当着众人面打开,顿时满屋金光璀璨,里面竟是满满一箱子的金银珠宝。


    老太太擦着眼泪:“这是我这老婆子全部的积蓄了,你若救了炤儿,这些作为报酬全部给你!”


    陆存舟仔细观察他们的动作神态,确定不是做伪后,这才笑了笑,向老太太道:“祖母,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孙儿的,怎么能叫报酬呢?”


    这一声“祖母”把老太太给叫懵了,她不由得仔细去看陆存舟:“你,你是?”


    陆存舟冷哼一声:“怎么,十八年而已,你们就全然忘记这窦府原本还有一个儿子吗?”


    窦嘉山惊得一下子坐起来,指着他:“你,你是衍儿?”


    老太太也是大吃一惊,捂着胸口,几乎没晕过去:“衍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存舟冷冷扫他们一眼,然后将手里拿着的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先妣窦母陆氏之灵位”。


    窦嘉山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你母亲她,何时故去的?”


    陆存舟怒道:“你这时候假惺惺关心她有何用?当初将我们赶出府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今天吗?我今日回来,就是要堂堂正正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这牌位,我也要你们恭恭敬敬摆进窦氏祠堂。”


    窦老太太气笑了:“放肆,那陆氏给主母下药,被我打了一顿,第二日便偷了府里的银钱准备跟那胡厨子私奔,被你老爷发现,不仅没将她打死,还好心将你们一家放走,怎么如今反成了我们的过错?想将她的牌位请进窦家祠堂,你是白日做梦!”


    “胡说!”陆存舟大声道:“我娘她没有给那姓宋的下药,是她自己假装中毒陷害我母亲。她一向看我母亲不顺眼,当初明明我比窦熠早出来,她却自作主张将窦炤定为长子,生生将我窦氏长子的位置给夺了。若不是她,如今我便是这里的嫡长子,我与我娘这些年受的苦都是拜她所赐!窦家的一切本来就是我的,是他们抢了我的东西!”


    窦老太太一张脸铁青,狠狠瞪着窦嘉山:“你瞧瞧他说的话,都这样了,还要瞒着吗?”


    窦嘉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存舟冷笑道:“今日我也不是来求你们,知道你们已经将我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去,自然不会轻易将我认回来。我是来给你们选择的,要么看着窦炤死,要么,将我母亲的牌位恭恭敬敬迎进祠堂,将我的名字重新写进族谱并给我长子的身份,我要在京城有自己的宅院,享受窦家长子的待遇,家中属于我的一分都不能少,这十八年来亏欠我的,每一分一厘都要给我还回来!”


    窦老太太气得发晕,怒道:“给你宅院田产都可以,但想将名字写回族谱那是做梦!大不了我们用这些财宝悬赏解药,我就不信这世上就你一个人能解炤儿的毒。”


    陆存舟哈哈大笑起来:“还真被您给说中了,窦炤喝的毒药无色无味,融入水中更是难以察觉其存在,但它却蕴含着天地间至寒之气,长期饮用便会冻伤五脏六腑,最终不治身亡。”


    窦老太太脸色惨白,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你给炤儿下的毒?”


    陆存舟十分得意:“当然,我若不拿住你们一个把柄,你们又怎么肯乖乖听我的话呢?这个毒叶是我托一位贵人,费尽千辛万苦,损伤十几名高手,从那极北的寒谷中采来,就是让你们无药可解。如今你们想救他,除了我藏起来的解药,再没有第二种办法。而且,你们也别想着让我救活了他就反悔,这个解药每年必须吃一次,不吃照样会死!哈哈哈,说吧,我的条件,答应还是不答应?”


    “逆子!你,你简直是个畜生!”窦嘉山气得浑身发抖,“我当初也是看在养了你几年的份上放你一马,好叫你们一家团聚好好过日子。没想到你娘竟如此无耻,给你灌输这样的思想。你知不知道,你,你根本就不是我儿子,你亲生的父亲,就是跟你娘私奔的胡


    厨子!你一个野种,我要如何将你写入族谱?你倒是说说啊?”


    五雷轰顶!


    陆存舟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踉跄后退几步,几乎要跌倒在地,双眼圆睁,死死盯着窦嘉山,仿佛要就这个残酷的事实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出破绽。


    “不可能,不可能!”他的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我怎么可能是那姓胡的儿子?他卑鄙无能,每天只会喝酒闹事,让我娘赚钱养他,还要每天打我们,这样的畜生怎么可能是我生父?姓窦的,你别想骗我!”


    窦嘉山痛苦地闭上眼睛,仿佛不愿再面对这不堪回首的往事。


    但片刻之后,还是睁开了眼,眼神中既有决绝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是的,当初你娘怀你快生的时候与那胡厨子厮混被寒锦发现,生你那天便留了心,特意偷偷取了你、我、胡厨子三人的血,滴血验亲,结果发现你果然是胡厨子的种。但寒锦心善,又怜你幼小,没将此事声张,只将你定为庶次子,照旧养在府里。还是后来我们发现你娘下毒害寒锦,又准备带上你跟胡厨子私奔,寒锦才跟我说了这件事。我当时也不敢相信,又偷偷取了我们的血重新验过,果然如她所说,你就是他们生的野种。我当时怒火冲天只想将你一家打死,是她叫我放过你们,叫你们离开上京从此远远的不再回来便是,如此也能保全我窦氏名声。不然,你以为你娘还能活着带你出去吗?是寒锦她救了你一命,你不知感恩便罢了,居然如此诬陷她,还要下毒害炤儿,简直狼心狗肺!”


    陆存舟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崩塌:“不,我不信,你们骗我的,一定是骗我的!”


    窦嘉山怒道:“你若不信,我们现在便可重验一次!验一百次,验到你相信为止!”


    陆存舟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头,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呻吟。


    太残忍了!


    他一直以来坚信的身份、仇恨的根源,竟全都是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他的母亲,那个哭着挨打、诉说冤屈的女人,原来一直在欺骗他,用这种方式将他推进仇恨的深渊。


    窦老太太适时劝道:“无论如何,你也在我们窦家长到六岁,我们对你还是有感情的。这不是你的错,我亦不忍心对你太过苛责,如今念在你也是被人蒙蔽的份上,便原谅你给炤儿下毒的罪行,只要你肯乖乖将解药交出来,我们还是照样给你钱财,给你置宅子,让你能在上京立足,如何?”


    “不,不!”


    陆存舟突然咆哮着站起来,“你们骗我的,全都是骗我的,我娘没有下毒害人,她没有!我不会再相信你们说的任何一个字,想要我的解药,现在就立刻按我说的办,我是窦家的子孙,谁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你们听见了没有?我数三声,若再不答应,你们就等着给窦炤收尸吧!”


    陆存舟面目狰狞。


    “一”


    “二”


    “……”


    “我答应,我答应你!”窦嘉山撑不住连声应承。


    “三!”与此同时,窦炤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众人尽皆愕然,眼睁睁看着毫发无伤的窦炤,朗如清风般走到陆存舟跟前:“三声已数到,说吧,你要如何给我收尸?”


    ……


    因为木蕙在听到观海说观沅受着伤出府后,便一直缠着观海,让他带她一起出去找人。


    正好窦炤也有指示,只要陆存舟进了窦府,就想办法将观沅带回来。


    于是观海便带着木蕙一起出去寻人。


    他们潜入陆存舟医馆内,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见人。


    木蕙急得直哭:“她能去哪儿?不会已经被那畜生给害了吧?”


    观海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兴许藏去别的地方了,我们出去问问。”


    两人才要出去,听到房间石板底下有微弱的敲击声。


    木蕙立刻止住了眼泪,瞪大眼睛看向观海,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


    观海迅速搬开房间角落的一块石板,下面果然露出一个狭小的空间,观沅正蜷缩在里面,脸色苍白,一只手还在机械地敲击着砖块。


    “观沅!”木蕙连忙俯身下去,将观沅扶出来。


    “噗!”才直起身,观沅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观沅,你怎么了?”木蕙吓得大叫,“你别吓我啊,观沅!”


    可观沅眼睛一黑,又晕了过去。


    “快,我们先带她回去吧!”观海当机立断道。


    木蕙探着观沅微弱的呼吸,哭着摇头:“不行不行,回去来不及了,我知道附近有个厉害的大夫,先带她去看看”


    观海立刻将观沅背起,按木蕙的指示,去了鹊仙街张太医的孙子张濂开的医馆里。


    张郎中一看观海背上的人,连问都没问,立刻弄出一碗奇怪的东西灌进她嘴里。


    观沅甫一喝下,便弯下腰大吐特吐起来,将之前吞进肚子里的茶叶全都吐了出来。


    张郎中也不耽搁,让木蕙将她扶入里间,说要给她扎针。


    观海则在外面等着。


    木蕙看着被扎成刺猬一般的观沅,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一个劲问张郎中,她到底怎么了,还能不能救。


    张郎中专心致志,直到所有的针扎完,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向木蕙道:“还好你们送得及时,再多耽误一会儿,她这个毒就没救了。”


    “毒?什么毒?”


    “是一种罕见的叫做霜雪茗的毒药,形似上等龙井茶,叶片细长,色泽翠绿,表面覆盖一层淡淡银白霜雾,故此得名。此毒本该少量长期饮用,中毒后每年需要吃一次解药,用来控制别人是再好不过的。这位姑娘一次吃了许多,虽然毒性缓慢,但耐不住量大,寒毒已经浸入脏器,我现在施针能逼出一些,可从此姑娘的身体还是会变差一些,且十分畏寒。还有,还有子嗣一项,怕也十分艰难了。”


    木蕙愣住了,好半天才道:“你,你是说,观沅以后都不能要孩子了?”


    这对她们女子来说,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张郎中想了想,安慰道:“也不是绝对,若能遇见好的神医,将她体内寒毒再除掉大部分,也是有机会的。”


    木蕙便“噗通”跪了下来:“张神医,我求求你,你帮她把寒毒都清出来吧,她还那么年轻,怎么能没有孩子呢?”


    “姑娘快起!”张郎中赶紧将她扶起来,“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还是技艺不精,但我也会努力精进,争取以后有机会能治愈她。”


    “可是,张神医!”


    木蕙还要求,却看见观沅微微抬起手来,唤她:“木蕙……”


    第59章


    陆存舟的脸色在窦炤出现那一刻变得异常难看,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本应被自己毒倒的人。


    “你……你怎么会没事?”陆存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和不甘。


    窦炤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包含着十足的嘲讽与不屑:“很意外吗?你应该感谢我,不是我这么一番折腾,你怎么能这么快得知真相,知道自己亲生父亲是谁呢?”


    窦老太太和窦嘉山面面相觑,心中既惊喜也又疑惑,他们确实不清楚为什么窦炤能安然无恙地突然出现在这里。


    “炤儿,你……你没事?”窦嘉山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微红。


    窦老太太走过去抓着他的手,老泪横流:“我的炤儿啊,你,你真的没事吗?你真是吓死祖母了。”


    窦炤立刻跪下请罪:“是孙儿不孝,早知道此人心怀不轨,却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又怕他看出破绽,无奈瞒过了父亲和祖母,让你们担心了。”


    窦老太太赶紧将他扶起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也难为你演了这么一出戏,不然还引不出他来,迟早是个祸患。”


    陆存舟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他死死盯着窦炤:“不可能,不可能是假的,小九浑身是伤,那个样子绝不是演的,你,你竟然连她都骗吗?”


    窦炤冷笑:“你能骗我为何不能?”


    “窦炤!”陆存舟咆哮着冲上去,想要抓他,但迅速被人拦住。


    他挣扎着:“都是你害的,你个禽兽,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窦炤轻蔑勾唇,“像你这么又蠢又坏的人,除了会无能地愤怒吼叫还会干什么?呵,杀了我?拿什么杀了我?”


    他突然脸一沉:“我还没找你娘报仇,你倒先找上我了。正好,你娘已死,那她害我娘的仇,便算在你身上好了。”


    他手一挥,准备叫人将陆存舟带下去,没想到陆存舟哈哈大笑起来:“你说我无能,你又何尝不是呢?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认为是我娘下毒害人,你也不想想,我娘那些日子本就与你娘不合,那是明面上的事,她赶在这个时候下毒,不是要召告天下她要杀人吗?我娘自然是瞒了我许多事,但唯独这件,她每每说起便泪流满面,那样的悲愤和委屈,装一天可以,不可能装八年!”


    “哈哈哈!可惜啊,到底真凶是谁呢?”他狂笑着,“无能的蠢东西,我看你这辈子都没法给你娘报仇了,哈哈哈!”


    窦炤面色铁青。


    “二爷,哥哥!”这时,门外传来观沅焦急的呼声。


    原来,张郎中给她扎上针后她便清醒许多,张郎中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


    于是将木蕙叫过去,告诉她没事,她这辈子本来就不想要孩子,这样的话反而帮了她,然后又急着问二爷怎么样了。


    木蕙其实不清楚窦炤的情况,她只担心观沅,便跟着出来寻她,府里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观沅着急,便让张郎中赶紧给她扎完针,都来不及将张郎中熬的药喝完,便非要拉着观海回去。


    观海更为难,他知道窦炤病倒是假的,可又不清楚现在府里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暂且不敢告诉观沅真相,只得被迫将她带回。


    几人回到府里,才赶到门口便听见里面窦炤跟陆存舟说话。


    观沅又惊又喜,也顾不得细想为什么窦炤还好好的,脑袋一热便冲了进来。


    满屋子的人看见她都愣了一下。


    陆存舟眉头一皱,见观沅下意识朝窦炤跑过去,眸中冷光一闪,在她路过身边的时候将她用力一拽,拉进怀里,然后紧紧扣住她的喉咙。


    “别过来,都别过来,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便立刻杀了她。”


    观沅虽然已经对这个哥哥极度失望,可仍没想到他竟然会拿自己的性命威胁窦炤,不由得慌道:“哥哥,你冷静一点,你别怕,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好吗?”


    陆存舟面目狰狞:“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变成今天这样全拜他们所赐,原本我该是窦氏儿郎,像他们一样金尊玉贵地长大,享受这人世间最好的荣华富贵。是他们,是他们见不得我跟我娘好,将我们赶出去,每日受那禽兽的摧残,我不服!今日就算要死,也不能叫他们好过。窦炤,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看着我跟她一起死,要么,答应我说的那些条件,咱们往后便还是亲亲热热好兄弟!”


    窦炤面色冰冷,浑身散发的寒意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脊背发凉。


    他的眼神如同千年寒冰,直视着陆存舟,从牙缝中吐出三个字:“你找死!”


    “二爷,二爷我求你,别杀我哥哥,留他一条命好吗?将他关起来,关一辈子,求你别杀他,他是我唯一的哥哥啊!”观沅在陆存舟的怀中挣扎,眼中满是恐惧与哀求。


    她知道窦炤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也知道陆存舟不值得她求情。可她还是做不到,只要一想到她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刻,是哥哥将她收留,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她便无法全身心地恨他。


    让他活着吧,只要活着就行。


    陆存舟却目露疯狂:“想将我关起来?做梦!好好好,既然你们都无所谓,那小九,你便跟我一起下去吧,我们来世投胎,再做真正的兄妹!”


    观沅只觉得喉咙一紧,以为陆存舟要下死手,绝望地紧紧闭上眼睛。


    可下一秒,一腔温热的液体喷在脸上,喉咙上的手渐渐松开,她身后的人“咚”一声,倒在地上。


    观沅呆了。


    好半天,她开始惊恐地大口呼吸,然后缓缓回头,看到陆存舟大睁着眼睛倒在地上,喉咙处一个大大的血窟窿还在拼命往外冒血。


    是观海,在窦炤的指示下用暗器杀了他!


    窦炤明明可以不杀他的,她知道,他可以的。


    可他根本不在乎。


    也,从未在乎过。


    观沅有些摇摇欲坠。


    窦炤冲了过来,将她搂在怀里:“阿沅,你没事吧?别怕,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放心。”


    观沅抬头看他,是她的二爷,干干净净的二爷。


    长得真好看,鼻梁挺而直,唇形薄而美,五官深邃而立体,皮肤白皙,眉宇间透着令人心悸的英气,那双动人的桃花眼此刻正充满了温柔与关切,紧紧注视着怀中的她。


    而观沅呢,衣衫破碎,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满脸是血,眼中充满惊恐与迷茫。


    窦炤拿出帕子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血迹,动作轻柔而细心,眼神中满是疼惜与自责,生怕弄疼了她,仿佛观沅是他最珍爱的宝贝,吓到她,都是他的错。


    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力气,观沅使劲推开他:“你走开,别碰我!”


    她尖着嗓子,发出一个奴婢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量。


    现场鸦雀无声。


    那么多人,老的,小的,尊贵的,卑贱的,大家共同见证了一个奴婢对着主子爆发出的绝望怒吼。


    窦炤面色再次铁青。


    窦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拍着桌子:“简直反了造反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的态度对待你的主子?来人,来人,给我将她拖下去打死。”


    立刻有几个嬷嬷上前扭住观沅。


    “等等!”


    窦炤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看着观沅,淡淡开口:“这次解决陆存舟的事你也算有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手一挥:“将她带去废院休养,三个月内不许踏出院门一步。


    “是!”


    ……


    废院里,唯一能住人的那间屋子已经收拾得干净整齐,布置了新的床榻、柜子、桌椅,甚至还有装饰用的鲜花、盆景。


    因天气寒冷,屋子中间放了一个大大的熏炉,里面烧着上用的红萝炭,搭配上好的香料,那好闻又安神的香味伴随着热气在小屋中弥漫,将整个屋子熏蒸得暖暖的,又香又舒服。


    观沅正坐在书案后练字。


    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缎面厚棉袄,上面用金线绣着梅花寒鹊团花纹,内里衬着细腻的羊绒,袖口与领口,皆以狐裘镶边,那狐裘毛色纯白如雪,质地柔软,一看就价值不菲。下着同款百褶裙,脚穿羊皮小靴,整套衣服看起来既显华贵又极其保暖。


    头发已不是从前的双丫髻,而是被精心盘起,上面斜插一支白玉簪,那玉簪晶莹剔透,为她增添许多雅致与清新。


    她一直宁静而专注地练字,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一笔一划之间,再没有其他任何事情值得她分心。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木蕙拧着一包药,呵着冷气进来。


    “哎呀好冷,感觉快要下雪了,还是你这里舒服。”


    观沅抬头,微笑看她:“谢谢你,总这么两日三日的跑出去帮我拿药。”


    木蕙奇奇怪怪地红了一下脸,将手上的药拿出来,打算在一旁的小炉子上煎:“没关系,我也乐得动一动,而且每次去张郎中那里总能混点好吃的,今日是姜汁糖呢,说是冬日暖胃的,可惜你喝药不能吃。”


    观沅被禁在这里已经两月有余,因她不想将自己身染寒毒的事告诉窦炤,便只能麻烦观沅每隔两三天去张郎中那里取药。


    木蕙倒是很理解观沅的选择,这种事,说出来不过是让上位者小小内疚那么一小会儿而已,甚至可能连内疚都不会有,只是惊讶那么一瞬,然后还是将她当雀儿一般养


    着,她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好在窦炤还算有点良心,将这里面重新布置了一番,每日还有小丫头们进来打扫换洗,炭火供给等也给得足足的,也不禁止别人来探望,木蕙便一日三次地来。


    如今观沅这里一应的月例供养,都是按得宠姨娘的规格来的,想是禁足这三月之后,出去便要开脸抬身位。


    木蕙每每说她是因祸得福,观沅自己却没有半点感觉,所有好的坏的她都受着,不拒绝,不强求,不感激,也不怨怼。


    窦炤先时还来探望过几次,但观沅除了给他行个礼之外,再没有一句话,甚至连对视都没有。


    她根本不看他。


    窦炤是骄傲的,观沅知道。


    她觉得,如果他能认真给她解释一下,说说自己不得不装死的理由,不得不杀了陆存舟的苦衷,她说不定会心软原谅他。


    可是他没有,观沅也知道他不会低下他骄傲的头颅。


    所以他不说话,她不理他。


    这样也好,清清静静,日子还是能继续混下去的,起码还有木蕙跟水菱呢。


    观沅便放下笔,过来帮着木蕙一起煎药,一边笑道:“怎么我听着这个张郎中如今竟不像是开医馆的,倒像是开糖果铺子的。今日是什么姜汁糖,昨日是什么枇杷糖,再前面还有什么奶糖、话梅糖、陈皮糖之类的,明天指不定要跟你一起发喜糖呢!”


    木蕙前面还听得笑眯眯的,一直点头,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恼了:“好你个观沅,我没收拾你,你倒编排起我来了?看我今日饶不饶你!”


    她说着呵了呵手指去抓她痒痒。


    观沅一边笑一边躲,最后笑趴在椅子上:“好了好了,我错了,好姐姐再饶我一次吧!”


    木蕙怕她累到了,便恨恨停手:“你既然要提这个,我倒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观沅坐直,抬手理着自己松散了一些的头发:“嗯,你说。”


    这两个多月她关在这里,外面的信息都是靠木蕙的耳报神,以及偶尔那些打扫丫鬟们嚼舌根听来。


    比如,陆存舟毒害窦炤,以及太子遇刺一事捅到皇上那里,原本是要着大理寺认真调查,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


    接着祁王便自请去岭南,为大荣镇守偏远蛮荒之地。


    这其中还有个好消息,说是五七被祁王保了下来,陪着他一起走了。


    这应该是这么久以来,唯一让观沅眼睛亮了一亮的消息。


    真好,他远远地走了,从此不会再伤害二爷,也不用再忍受刑罚的痛苦。


    他自由了。


    另外还有关于萧红锦的,说她的丫鬟翠儿某一天突然到处宣扬,说镯子和催|情药的事都是萧红锦自导自演,她嫉妒窦炤宠爱的丫鬟,故意这样陷害她,顺便还能让窦家对她产生愧疚,从此便能畅通无阻地嫁给窦炤。


    翠儿在各种贵女们的聚会和各种人多的宴席上说,也不知道她怎么混进去的,总之闹得上京人尽皆知。


    萧家多次想将这个翠儿赶走,可她身边似乎有什么神秘力量保护,根本没办法动她。


    也不敢报官,因为翠儿说了,她手里有证据呢,报官正好能洗清她的冤屈。


    如此一来,众人几乎认定翠儿说的是真的,铺天盖地的舆论袭来,萧红锦在家崩溃得要自杀。


    而今天木蕙要说的事也是关于萧红锦,她踌躇好半天,才小心翼翼措辞道:“那个,二爷今日已经托人去萧家提亲了,说是外面那些话都是谣传没有证据,但窦家给出的承诺一定要履行。想必,想必这几日就要下定,年内便能完婚。”


    观沅理头发的手顿了顿,她说不好这会儿是什么感觉,有点失望,但又好像是意料之中。


    二爷还是喜欢萧红锦的,她那么有才情,只是诬陷一个奴婢而已,又什么大不了呢?该娶还是要娶,想必以后还会帮她扫除这些谣言。


    可是,她突然想起他似乎说过,那个翠儿是他救下的,那为什么翠儿还能跑出去乱说话呢?难道是被其他什么有心人利用了?


    他还说过会解决这件事,如今确实解决了,给她洗清了冤屈,可最终,仍是要娶萧红锦。


    观沅便浅浅而笑,继续将头发盘好:“这是好事,二爷总归要娶夫人,是萧红锦也好,她害我一次没讨到好,往后想必不会再针对我。况且,我不能生子,往后也不会与她争宠,她大概不会在我这么一个废人身上花心思吧?”


    木蕙扇着炉子,呸道:“什么废人不废人的?张郎中说了,你这病只要调理得当,一定有机会怀孩子。而今二爷虽然对你冷淡,但你看这一应物事还是紧着最好的给你,他心中定是有你,只是拉不下面子来。等你,等你解了禁足,再稍稍给他点甜头,还不知道将你宠成什么样儿呢。”


    观沅注意到,木蕙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她,便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想必还有什么事瞒着也未可知。


    不过她真的不想理会了。


    就这么混着吧!


    第二天一早,观沅还睡着,小丫头们已经过来打扫卫生了。


    她近来因吃药的缘故,特别嗜睡,小丫头们也见怪不怪,开始一边打扫一边聊天。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二爷昨日才去萧家提亲,本来说后日下定的,结果今天被公主截胡,非闹着让圣上赐了婚,这下可怎么是好?”


    “谁知道呢,原先咱们还说萧红锦名声不好不想她来,如今换了公主更可怕。”


    那小丫头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公主一个侍女,就是因为在二爷生辰那天多看了他一眼,已经被杖毙了。”


    “天啊,这么厉害的吗?”


    “可不是?那可是公主,想怎样就怎样,咱们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


    “也不见得,咱们又不去招惹二爷,她犯不着为难咱们,倒是碧心跟这一位要小心才是。”


    “咳咳!”这时,观沅突然咳了两声,半撑起身子,“两位妹妹,我喉咙有点不舒服,能给我倒碗茶吗?”


    两丫头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走过去倒了一碗给她。


    “谢谢!”观沅轻声道谢。


    那丫头点点头,回去继续跟另一个丫头小声嘀咕,“你看她如今病歪歪的样子,等碧心姐姐过几日抬了姨娘,还有她什么事?”


    “嘘,给碧心开脸的事这位还不知道呢,快别提了。”


    “哎,也真是可怜……”


    等丫头们打扫完离开,木蕙又兴冲冲地跑来,冻得冰冷的一双手塞进被子里故意冷她:“懒虫,快起床,下雪啦,好大的雪,走跟我一起出去打雪仗!”


    可被子里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懒懒翻了个身:“木蕙,让我睡吧!”


    木蕙不依不饶:“睡什么睡?好不容易这么大一场雪,不起来玩一玩可惜了,水菱马上也要来,你赶紧的。”


    观沅被她闹得没办法,只得恹恹地坐起来。


    木蕙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伸手摸着她的脸:“你怎么了,睡这么暖和的被子,这脸怎么比纸还白?嘴唇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最近不是有给你补血吗?”


    说着又去握她的手,竟也是冰凉。


    木蕙脸也白了:“观沅你别吓我,这是怎么了?我去请太医来看看吧!”


    观沅怕她担心,强撑着笑了笑:“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就是做了个噩梦,吓得发冷!”


    木蕙这才松一口气,又恨恨戳她:“多大的人,还能被噩梦吓到,羞不羞?快起吧,我们待会儿烤肉吃,水菱说了她会带些羊肉过来,想想都美,嘿嘿!”


    观沅将衣服一件一件穿好,又在外面加一件狐裘披风,这才敢开了门出去看雪。


    门外,一片银装素裹,雪花如同天空洒落的羽毛,轻盈而优雅地飘落,它们一片片,一层层,不紧不慢地从灰蒙蒙的天空中缓缓降下,给整个世界披上厚厚一层棉衣。


    废弃院子里有一株梅树,开着满树的花,孤零零立在那里,在这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惹眼。


    木蕙拉着观沅的手,兴奋地指着梅花:“看,那梅花开得可真好啊,咱们去折几枝插在瓶子里,闻着它的清香说不定晚上能做个美梦!”


    可观沅看着那一树花,怔怔的,忽然流下两行清泪来。


    第60章


    观沅看着那一株傲立雪中的梅花,想起从前她只是二爷的普


    通奉茶丫鬟时,每一年下雪季,二爷都会叫她去折一支寒梅来插瓶。


    因为二爷说她折的梅枝最有形状,插在梅瓶中,既显其傲骨,又不失艳丽之姿。


    那时的她,总是小心翼翼地靠近梅树,生怕惊扰那份静谧的洁白,更怕折损了梅花的半点风华。寻一支精心挑选的梅枝折下,心中既有完成任务的小小满足,也有对二爷那份赏识而生出的淡淡喜悦。


    如今呢,她不再是那个单纯的丫鬟,与二爷的关系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变成她自己都理不清的一团乱麻。


    今天再次看见这雪花纷飞,当初折梅的情景便如画卷般在心头缓缓展开,她也终于明白,从前那般简单而纯粹的日子,才是她内心深处,最向往的幸福时光。


    可惜,回不去了。


    木蕙见她突然流泪,赶紧去拉着她的手,笑道:“这好好的,你又哭什么?难道是因为总吃不到我的糖,心里恼了不成?”


    她其实很明白观沅心里的苦,只是这些日子大家都尽量避谈这些事,只聊聊吃喝玩乐八卦什么的,想让她平平静静地将这段时间熬过去。


    一旦发现她情绪不对,便会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打岔。


    观沅也知道她的好意,一般也都会配合地笑一笑。


    只是今天,她真的笑不出来。


    她擦了擦眼泪,问道:“我记得二爷也喜欢折梅插瓶,如今是让谁去折呢?”


    “还能有谁,碧心啊!”木蕙脱口而出,“她如今可殷勤了,值夜都不用我们,二爷贴身的事都是她管,不然我也不能这么闲天天来看你。”


    刚擦掉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看来小丫头们说的是真的,二爷他,已经收用了碧心。


    本以为不在乎的,听到他要娶萧红锦都没什么感觉,可是,为什么是碧心?


    她只要稍微想一想,这段禁足的日子,碧心却在二爷身下承欢,做那样的事,她便觉得心如刀割。


    二爷对她也是那样粗鲁吗?想必不会,碧心肯定比她更讨二爷喜欢,那他们会一夜几次呢?


    两次?三次?


    心里面针刺一般痛得难受,忍不住弯腰咳嗽起来。


    木蕙给她拍着背:“你如今还在养病呢,别想那么多,还跟从前一样,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等你解了禁足,若是,若是觉得不开心的话,不如趁着二爷对你还心存愧疚,多讨些银钱赏赐,有了体己傍身,以后也不怕那些乱七八糟的。”


    木蕙一直不敢跟她说碧心的事,虽然二爷还没明说,但平日两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想是跟观沅之前一样,已经在一起了。


    就在昨日,夫人还特意来给碧心涨了月钱,还单独拨了个小丫头给她用,这不是明摆着开脸了么?按照这个速度,抬姨娘也是指日可待。


    再等观沅熬上一个月出去,黄花菜都凉了。又加上未来的女主人是公主,想想真不如多捞钱,然后离得远远的不去淌这个浑水更合算。


    她自然是站在旁观者角度,觉得这样最好,可当事人毕竟用了情,是没法看得这么清楚的。


    观沅咳得那么厉害,几乎要将整个心肝肺都咳出来,整张脸憋得通红。


    木蕙耐心给她拍着背,又端水出来给她漱口。


    观沅过意不去,怕她担心,终于还是将这一点情绪掩盖起来,擦擦眼泪笑道:“大概是凉气冲了一下,没事的,咱们去折梅花吧!”


    中午的时候,水菱来了。


    她果然带了好些羊肉、牛肉还有板栗果子等,用一个烤炉,三人围坐着烤肉吃。


    木蕙叹道:“还是托观沅的福,不然咱们一辈子也不能在府里找到这样清净的地儿烤肉吃。不过水菱啊,你家观海做事不细心,这样的时候怎能没有酒喝呢?”


    水菱白眼一翻:“你家张郎中倒是细心,怎么没给你弄点暖胃暖心的好酒呢?”


    两人这么你来我回互不相让地唇枪舌战,闹到最后自然又是好一番追追打打,笑闹声在废院中反复回响,惊起好些鸟雀来。


    观沅也含笑看着她们,也只有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稍微平静一些。


    水菱闹完回来继续烤肉,突然大嘴巴说道:“你们知不知道,那个萧红锦又在闹自杀了。”


    木蕙不在乎道:“闹呗,现在她已经是全上京的笑柄,大家就爱看她闹,反正这辈子她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若换做我,悄悄地就跳井算了,真丢人。”


    水菱笑道:“活该,好好的千金小姐,非要使这种下作手段,本来二爷去提亲她还洋洋得意,以为最终得手了,没想到半路被公主截胡,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咳咳!”木蕙使劲对着她使眼色,公主这件事还没跟观沅说呢。


    水菱赶紧闭嘴,不过看观沅的样子,好像也并没在意,这才放下心来,赶紧转移话题说起另一起件事。


    “还有件离奇的事儿呢,保证你们听了能惊掉下巴。”


    木蕙果然被勾起兴趣来:“什么事你快说。”


    水菱先将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肥牛肉塞进嘴里,才含糊道:“我也是听少夫人跟别人八卦的,说是有个叫穆明微的乐籍女子,不仅琵琶弹得好,长得也是天姿国色倾倒众生,连皇上都经常召她去宫里演奏,太子也经常私下里去教坊找她。”


    木蕙皱眉:“不会吧,难道是他们上演了一出父子夺爱的戏码?”


    水菱摇摇头:“不是,但其实按正常来说,这件事是有可能发生的,可谁知道这个穆姑娘竟是个奸细。”


    “奸细?”木蕙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是琵琶手吗?”


    水菱道:“大家也说不好她到底是什么奸细,反正就是给她主子探听消息的,结果被皇上发现。”


    “那不得砍头?”木蕙一颗心提了起来。


    水菱却继续摇头:“砍头就算不得离奇了,告诉你们吧,皇上不仅没将她砍头,还问她心中真正的愿望是什么,她就说她想回岭南老家过点平静的日子,结果皇上竟然就真给了她一些赏赐,还特意找了一艘船给她,说是明日一早出发,要将她一路平安送回老家。”


    木蕙都听呆了:“这,这是真的吗?怎么跟志怪故事似的?皇上,他真这么大度?”


    水菱叹气:“不然都觉得离奇呢?大概是那穆姑娘实在长得好看,舍不得杀又不能留着,便只好放了罢!”


    观沅听到这里,不禁也深思起来。


    水菱那句话很有道理,当跟一个人的关系走到尽头,留下来只剩痛苦的时候,还不如求去的好。


    说不定,山的那一边,另有一番风景呢?


    下午,等她们都走后,观沅一个人盯着那株梅花树看了很久,最终决定去找窦炤,求他放自己出去。


    留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二爷不仅要娶公主,还有了碧心这个贴心人,她早已是个多余的。


    如果二爷娶的不是公主,还能无欲无求地混日子,可她跟公主打过交道,公主那样的脾气定然容不下她。


    趁着现在,二爷对自己还有些感情,好好地认个错求个情,也不说走多远,就说自己想避避公主的风头,想必他是愿意的。


    若不愿意,是不是也会考虑一下她的处境,给一个解决办法呢?


    主意既定,观沅等到天色暗下来,估摸着二爷这会儿在老太太那边吃完晚饭,应该正在往回走。


    现在去找他最合适,他身边只有观海,不会被其他人瞧见,也就不会有人说她私跑出去。


    其实这里守门的嬷嬷早就被窦


    炤打发走了,她想出去随时都可以,只是她不愿意。


    雪下了厚厚一层,已经停住,入目皆是冰寒一片。


    观沅穿着厚厚的棉衣,披着斗篷,戴着风帽还觉得冷。


    她踏着积雪,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太大的声响,惊扰了府里其他人。


    月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点点荧光,给这寒冷的冬夜添了几分清冷的美,却也映照出她孤单的身影。


    出了废院,行过长长一条小路,穿过几道曲折回廊,绕过几座假山,观沅终于避开人群来到窦炤日常回去必经的小径上。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远处树枝因积雪过重而折断的脆响,以及风拂过屋檐下冰凌时发出的轻柔哨音。


    观沅的心跳随着这些声音的起伏而加速,她站在小径旁的一株老梅树下,借着树枝的遮挡和斑驳的月光,紧张地等待着窦炤的到来。


    夜风拂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观沅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交谈,窦炤的身影渐渐出现在视线中。


    观沅眸中露出欣喜,可很快又黯淡下来,因为她看到,窦炤还搀着老太太,两人正神情专注地讨论着什么。


    观沅又往后退了一些,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梅树后面。


    声音越来越近,她听得清楚。


    老太太说:“碧心那丫头确实稳重些,收了也好,等公主来了也有个贴心人请安伺候。”


    窦炤点头:“我也是觉得她妥帖可靠,等公主进门后可以抬为姨娘。”


    这种话从别人嘴里听来,与从正主嘴里听来总是不一样的,观沅只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在她的心上狠狠地剜着。


    好在这种感觉她已经熟悉,还能忍。


    接着老太太又道:“碧心的事好说,她是个本分丫头,我不担心,可那个叫观沅的,实在看着就来气。我想着等她出来,必须要找个借口把她远远地发配到庄子上去,放在府里与公主一起迟早生事。一个小小丫鬟,不知天高地厚,惹了一堆破事不说,还敢冲你发脾气,真当自己跟了你几次就成主子了。我告诉你,这回你可别拦着,若再拦,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窦炤却很无所谓地笑道:“祖母为何总念着这件事呢,如您所说,观沅不过是个丫鬟,随便配个小厮打发便罢,何苦这样多费功夫?”


    老太太想了想:“说得也是,正好府里赶车的老李头家的,一直为她儿子三十多岁还找不到媳妇犯愁,我看将观沅配给他合适,那是个厉害的,能降得住她。”


    窦炤声音清淡:“一切都听祖母安排。”


    ……


    他们后面还说了些什么,观沅已经听不见。


    只觉得天地一片寂静,寒意仿佛从脚底直窜心间,与心中的冰冷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刺骨之感。


    月光下的雪地,依旧泛着点点荧光,但此刻在观沅的眼中,那光芒却变得异常刺眼,仿佛每一道闪光都在嘲笑她的愚蠢和悲哀。


    风,依旧在吹,但此刻的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凄厉,它穿透观沅的斗篷,直刺她的心脏。


    身体逐渐僵硬,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双眼空洞无神,观沅仿佛变成一尊冰雕,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寒风和绝望将她吞噬。


    老太太和窦炤的谈话声渐渐远去,观沅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


    直到一声夜鸟归巢的声音将她惊动,她才缓缓从梅树后走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雪花又开始飘飘荡荡地下,雪地上他们留下的脚印,逐渐被新落的雪花覆盖,仿佛观沅的存在一般,也在被这个世界淡淡抹去。


    ……


    第二天一早,打扫的小丫头们如往常一般来到废院。


    一进门,却发现雪地上被人画出许多大大小小的圆圈。


    密密麻麻,圈套着圈。


    其中一个丫鬟还笑道:“观沅姑娘不是在练字么,为什么不在雪里写几个字,画这些圈圈做什么?”


    等她们推门进了屋子,却发现观沅不在里面,床铺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连洗漱的物品都是干的,估计昨晚都没用。


    两人有些奇怪,进去找了一圈,但屋子就那么点大,没有就是没有,也不可能藏人啊。


    一个丫鬟道:“会不会一早出去散步了?咱们要报给二爷么?”


    另一个丫鬟想了想道:“要不还是先找木蕙姐姐问一问吧,若只是出去散步,咱们这样大惊小怪,别叫二爷责罚。”


    窦炤吃完早点准备去东宫,临出门时,突然想到什么,吩咐观海:“昨日下雪更冷了些,你去废院看看她还缺些什么,木炭衣物那些都要添足,另外再去翠履坊取一双鹿皮小靴,我前日让他们定制的,应该做好了,这时候穿正合适。”


    观海一一答应。


    窦炤想了想又道:“还是如之前一般,说是府里的份例,别告诉她是我买的。”


    观海还是点头。


    窦炤又道:“外面的院子要快些整葺,在她出来之前一定要弄好,我担心祖母等不及要动她。”


    观海这才开口道:“真的要将她当外室养着吗?我觉得还是问问她自己的意见比较好。”


    窦炤摇头:“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也是为她好,她以后会明白的。”


    观海耸耸肩。


    两人才踏出院门,看见木蕙脸色苍白地赶来,见到窦炤也不行礼,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他。


    窦炤不禁皱了眉:“你怎么了?”


    木蕙嘴巴张了张:“二爷,您,您在意吗?”


    窦炤觉得莫名其妙,很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观沅,”木蕙愣愣淌下泪来,“观沅她不见了,您在意吗?”


    窦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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