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听人这么一提,众人便都去看萧红锦的眼睛。
萧红锦整体长相只能说秀丽端庄,唯一称得上亮眼的就是这双眼睛。它不似桃花之媚,也不比丹凤之锐,更像一朵初开的杏花,虽眼角轻轻上扬,仍给人一种温婉含蓄的亲和之感。
很明显,这双眼睛与刚刚被窦炤带下去的丫鬟有着外形上的几分相似。
但细看来,仍然能发现极大区别。
萧红锦的眼睛若说是文采精华观之可亲,观沅的眼睛则称得上纯净清幽返璞归真,两人是全然不同的气质。
萧红锦在观沅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那双眼睛确实与自己相仿,为此还特意多瞄了两眼,心想这丫鬟也算有些福运在身,能拥有一双她这样的眼睛。
那会儿倒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如今被她们拿来调侃。
堂堂国公小姐被说长得像一个丫鬟,任谁也不会高兴的。
窦老太太察言观色,适时笑道:“我知道你们说的是谁,那丫头一双眼睛能与红锦挂上几分,也算是她的福气造化。细算算,那丫头好像跟了炤儿十年,很合他心意,想必也是因了那双眼睛罢?”
老太太这一番话,不仅抬高了萧红锦的身份,还特别点出窦炤很喜欢这样的眼睛,再一次明确表露了她对萧红锦与窦炤的支持。
简直老谋深算,滴水不漏。
窦炤只觉得可笑,那双眼睛不过是形似而神非,根本不能拿在一起比较。
不过他这会儿已经把萧红锦纳入正妻考察范围,只要她这段时间能与观沅和睦相处,他必定不会与之为难。
是以萧红锦听完老太太的话冲他微微一笑时,他也没有回避,而是微微颔首回应。
高梦因看见她俩互动,不由得捏紧了茶杯。
然而这次是老太太出言维护,她胆子再大也不敢驳斥老太太的意思,只得闷闷喝了几口酒,席散后不再理会窦婳的盛情挽留,早早离开了。
观沅泡够大半时辰的冰水后,果然好了许多,手上只剩下一点点红印子,完全没有上次那样破皮起泡的情况。
心情终于明朗一些。
回到长直院,木蕙又扯住她一阵八卦:“你去宴席上啦?看到那个国公小姐没有?”
观沅叹气:“席面上有好几个国公小姐,你问的是哪一个呀?”
木蕙瞪她:“还能有哪个,不就是萧国公家的那位萧红锦小姐吗。”
观沅皱眉:“这就奇了,上次你让我好好留意高国公小姐,如今又问我萧国公小姐,你怎么那么喜欢留意人国公家的小姐呢?”
木蕙横她一眼:“你这人怎么跟活在另一个世界似的?上次打听高小姐是因为他们说二爷对高小姐有意思,后来不是没什么进展吗,就撂下了。如今我又听说这位萧小姐从小跟二爷有
过婚约,是老爷们私下订的,这难道不值得我们去打听打听?”
观沅这才有些惊讶:“真的吗?怎么此前从未听说?”
木蕙道:“也是水菱告诉我,她前日去夫人那边领东西,听到老爷跟夫人商量,叫她多多关照萧红锦,让她在府中这段日子跟二爷多接触。还说他从前对萧红锦的父亲齐老爷有亏欠,少时相约有了子女就结亲的,如今刚好剩他两个,势必要将这件事做成。你说这不是从小有了婚约是什么?”
观沅想了想,摇摇头:“听起来只是口头那么一说,定礼都没有呢,哪里能作数?”
木蕙道:“话是这么说,但我看老太太好像对这个萧小姐非常满意,而且齐老爷还特意来拜访过咱们二爷,就是那天看到的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还记得吧?我看二爷对他还挺敬重,想必对这个萧小姐也很满意。”
观沅又想起那个有些佝偻的背影,不禁又有些呆了起来。
木蕙见她好似没什么精神,便也不提这些,只道:“希望晚上二爷回来,能将你那件事早点解决就好了。”
是啊,观沅也是这么想呢。
可惜,窦炤陪完那些无聊的年轻人已是傍晚,又被老爷拉过去接受一番生辰教育,接着就到了晚上阖家庆祝的时间。
一家人在老太太处摆了几个席面,又是一番热闹,等吃完散了,老太太还单独拉着窦炤说了许久的话。
如此一来二去,竟生生拖到亥正时分。
下人们都收拾去睡了,长直院这边等不到二爷回来都还在熬着。
又等了有一刻钟左右,碧心看大家困得厉害,便叫她们都去睡,她一个人等二爷回来就好,反正今日也轮到她值夜。
木蕙道:“可是二爷还没沐浴,你一个人待会儿怎么收拾?”
碧心道:“等伺候二爷睡了,我再慢慢的收,实在不行明儿一早你们来了再弄也不迟,二爷回来这么晚,想必也不会怪罪。若真怪起来,也有我担着呢。”
难得碧心如此好心,采菊跟香杏自然乐得先回去。
倒是木蕙看一眼观沅:“怎么样,咱们要等吗?”
她们还等着二爷一个准信呢。
观沅当然是想继续等的,想等着他亲自给她赏赐,想跟他确认能不能继续留在长直院,还想听他说那些想对她说的话。
但碧心有些不耐烦了:“行了,你是等二爷的赏吗?也不想想他今日喝了那么多酒,哪里还记得?不如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再来讨赏好得多呢。”
木蕙听着觉得有道理,一般人喝多了酒都会忘事,万一不记得了还巴巴地跑去提,说不定触怒了二爷反而坏事。
便劝观沅道:“明儿一早来也可以,反正过去大爷那边还要来给二爷磕头呢,不至于大爷一早就来抢人的。”
她们都这么说,观沅哪儿好意思赖着不走?
她其实最想知道的,是二爷想对她说的话是什么,可碧心说得对,喝多了酒,哪里还记得?或者只是他当时出于怜悯随口一提罢了,自己倒当了真去问,不是丢脸么?
她满心纠结地跟着木蕙回去。
采菊她们已经睡下,她俩洗漱完毕,正要脱衣上床,外面突然有个婆子喊:“长直院的木蕙姑娘在吗?”
木蕙赶紧又将衣服披上出去:“在呢,嬷嬷喊我做什么?”
那婆子道:“夫人有急事叫碧心姑娘过去,二爷那边就无人值夜了,夫人让我来叫你,你快收拾收拾过去吧,二爷眼看着就要回了。”
木蕙心中一喜,赶紧答应:“好的我这就去,辛苦嬷嬷了。”
看着嬷嬷离开,木蕙飞快跑回去拉起刚刚躺下的观沅:“睡什么睡,快起来!”
观沅莫名其妙:“你又发什么疯呢?”
木蕙拿起衣服往她身上扔:“你运气好,碧心被夫人叫走,没法值夜了,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赶紧的?”
观沅还是有些犹豫:“可嬷嬷叫的是你啊。”
木蕙翻个白眼:“管她叫谁呢,有人值夜就行了,大不了碧心明早问起来,我说我头疼。”
说完又有些奇怪地看着观沅:“你干嘛扭扭捏捏的?不会以为我要偷懒才叫你去的吧?”
观沅苦笑:“哪儿能呢,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心里很想去,又有点害怕,担心事情不那么顺利,又担心太过顺利。
木蕙才管不了她心里有什么纠结,将她拉起来往门外推:“别只是只是了,好好的问清楚大爷那边的事,若他非要你过去,你就求他,哭着求,想尽办法求,二爷保管舍不得,快去吧!”
观沅一个人走在回长直院的路上。
初秋的夜晚微微吹着凉风,带来一阵阵淡淡菊花香,还有远处落叶的微苦气息,又拂过她还来不及打理,只轻轻挽起的发丝。
月光如水,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青石小径上,给这一条早就走过千百次的小路平添了几分陌生与神秘。
观沅思绪飘忽着,很突兀地,脑海中突然浮现在秋月庭时,二爷抱着她的样子。那么温柔,叫她一颗心不由自主砰砰乱跳起来。
这一路走得时快时慢,像是极为期待,又极为害怕。
观沅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情绪,十年来她每日从这条路走过,为什么今天显得格外不一样呢?
终归是到了长直院,二爷还没回来。
观沅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发现碧心早已准备妥当。
外面放着漱口水、刷牙子和牙粉,浴盆在房里,已经放了温水,甚至还贴心地在里面撒了些红色花瓣;旁边案几上,放着醒酒的茶水,并特意凉着一盏在旁边。
这下她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便出去站在院中,等着二爷回来。
院子有几株高大梧桐树,叶子已半黄半绿,偶尔一两片飘落下来,静静地打着旋儿,落在她的脚边。
她有些耐不住,便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起来。
明月高悬,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孤单地酝酿着满腹的心事。
此刻,周围的每一片叶子,每一缕风,每一声虫鸣,都牵动着她的思绪,叫她一刻不得平静。
终于,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观沅一颗心猛地绷紧,眼睛盯着院门处,双手不自觉地交叠在一起,指尖用力摩挲着。
修长而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二爷仍穿着那身象牙白的锦袍,在月光的倾撒下,他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一层淡淡银辉,更显得他清隽脱俗,英俊不凡。
窦炤看到观沅,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容立刻驱散观沅心中所有的阴霾与不安,她快步迎上去:“二爷你终于回来了。”
窦炤走过来,将手上拿着的一个小小食盒递给她:“给你带的桂花糕,听说上次那一盘你都吃完了,想必是喜欢。打算明天一早给你,没想到你还在。”
观沅止不住溢出一点笑容来,接了桂花糕,然后看一眼他身后:“观海呢,他怎么没跟着?”
窦炤道:“叫他先回去了,我看今晚月色不错,在外面多走了几步。早知道是你值夜,我该早些回来才是,让我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
他说着拉过观沅的手,看到细嫩的皮肤上只有一点粉色印子,心知已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还好没事,不然又要折腾许久。”
突然想起上次七夕夜,听到她们说染指甲,又忍不住盯着她的手多看了两眼。果然瞧见有一根指甲稍长,已被凤仙花染得通红。
这样艳红的颜色,衬着她雪嫩如葱根般的手,极具冲击力。顿时让窦炤喉咙紧了紧,心中莫名涌出一点难以言喻的情愫,一时间竟有些控制不住地蠢蠢欲动起来。
观沅见他神色不对,赶紧抽回手,笑道:“二爷喝了酒,还是先簌个口,喝点醒酒茶再沐浴吧。”
她转身要进屋,窦炤却抓着她的手一扯,将她搂进怀里,静静地抱着,就跟白天在
秋月庭一般。
观沅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敢出声,任由他抱着。鼻中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木质清香,混合着一点点酒精味道,竟然意外地很好闻。
怎么以前没注意到呢?
抱了一会儿,观沅怕喝了酒的二爷被夜风吹到,还是推开他,微微红着脸:“咱们回屋吧,外面风凉,我伺候二爷洗了澡也好早些休息。”
窦炤淡淡一笑,点点头,并不勉强。
他等不及地想收用了她,可是今天还不是时候,他还没有确定好合适的正妻人选。在保证妻妾能和平相处之前,他还没资格去动她。
再等等,再忍耐几天,等到合适的时机,一定要狠狠地,将她吃进肚子!
回屋漱口完毕,他歪坐在太师椅上,等观沅奉茶。
观沅直接将碧心凉好的一盏茶端来:“二爷今天喝了许多酒吗?”
“比往年生辰稍多一些,不过也算不得什么。”窦炤端过茶,一般要先浅尝一口,这是他的习惯,如果不合胃口就让她们重新沏来。
可这盏茶,他只刚刚放在鼻端,眉头便皱了起来。
观沅见他突然停住,以为是茶不行,赶紧道:“这茶可能放了一会儿没那么好了,我再给二爷沏一盏吧。”
原本还要告诉二爷,这些都是碧心准备的,她也不想顶了别人的功劳。可这会儿二爷明显对这个茶不满意,她反而不好说什么了,不然倒像是在故意甩锅。
窦炤面上表情十分复杂,好一会儿,才深深看着观沅,将那茶喝下半盏。
然后伸手搂住观沅的腰,将她抱坐在自己大腿上。
一时间,他的声音突然浸染了许多难以克制的欲念,叹息般道:“我的阿沅,终于长大了啊!”
观沅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这样,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唇上一凉,窦炤已经将剩下的半盏茶喂进她口中。
第32章
这一下喝得急,观沅差点呛住,挣扎着从窦炤身上下来,又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二爷这是做什么?”她有点受够他毫无来由的调戏,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告诉她,他想怎样呢?
窦炤似笑非笑看着她,眸光闪烁,也不出声。
观沅总觉得他今日眼神怪怪的,很不对劲,看得她浑身难受。
不禁扭过头佯怒道:“还说什么我终于长大了,奴婢难道是今日才长大?”
窦炤垂下眼帘,看一眼已经空掉的杯子,笑了笑,起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气定神闲的:“自然不是,只不过今日的长大,和以往的长大,不一样。”
观沅站在花几旁,回头疑惑看他:“哪里不一样?”
高高的方形金丝楠木花几静静伫立,在柔和灯火照耀下,泛着一层细腻而温润的柔光。
几上,一盆绿云菊花正傲然绽放,花瓣细长垂坠,颜色由深至浅伸展,如同秋日林间轻盈垂落的绿绸,平白为这静谧的空间增添几分灵动与诗意。
站在几旁的观沅,眉目如画,脸上几点淡淡雀斑,如同秋日晨曦中斑驳的阳光。松松挽着的发髻在鬓边垂下几缕,为她平添了许多日常难得一见的温婉与柔情。
花面交映,竟成就一幅慵懒而独具韵味的美人画卷。
窦炤心中微动,找出那支荷叶莲蓬白玉簪来,走到她跟前,伸手为她斜斜插在发髻上。
白玉温润,粉面含春,观沅眸光闪动,迷蒙地抬头看他。
窦炤低头,鼻尖轻轻在她白腻的翘鼻上轻轻蹭着,一只手轻揽她的纤腰,一只手轻抚她耳后,却并不吻她。
两人气息交织,一呼一吸间,如同微风中纠缠不清的丝丝缕缕,酝酿出一团难以言喻的暧昧与缠绵。
四周一切仿佛静止,只有鼻端和耳后被他轻触带来的微妙痒意,叫观沅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
呼出的气息越来越烫,周围的温度快速攀升,观沅额头有细微薄汗萌出,明明没有做什么,她却已经被抽干力气般站不住了。
“二爷……”
几乎是呢喃的一声低唤,让窦炤贴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可接下来,他放开她,在她白皙的小下巴上浅浅一捏:“伺候我沐浴吧!”
观沅像是刚出水的鱼,大口大口吸入新鲜空气,好半天才让自己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平复了些。
窦炤朗朗而立,展开双臂站在那里,等着她宽衣。
观沅迈着发软的步子走过去,先解身上各种挂饰,再解腰带,然后由上至下,一颗一颗解那些该死的扣子。
她不仅腿软,手也不稳,颈边的几颗小扣翻来覆去怎么也解不开。
窦炤于是用自己的大手覆上她的小手,撵着她细嫩的指尖,一点一点地,带着她解。
男人的手略显粗糙,滚烫而有力,覆在她手上实在太有存在感。
观沅好不容易平复的小心脏又砰砰乱跳起来,她想说几句话来掩盖内心怪异的冲动与慌乱。
“二,二爷,为什么给我戴上簪子?”只是话一出口,才惊觉声音也透着暧昧的紧张。
窦炤便抬手正了正那簪子,顺势往下,抚上她的后颈,缓缓摩挲着,来至耳根,脸颊。
“喜欢,想送给你,看你戴着它不能承受的样子……”
低哑的,又蕴含着隐隐侵虐性的声音,让观沅触电般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抖着,身体软得想要倒下去。
感觉到火热的大手已经抚上唇瓣,观沅一咬牙,后退两步躲开他,眼眶微红:“二爷别捉弄奴婢了!剩下的爷自己脱吧,我去外间候着,爷洗完再唤我。”
她转身逃难一般跑了,因步子不稳,还踢到一个加热水的空壶,发出“咚”的声音,滴溜溜滚去好远。
观沅已经管不了那许多,只想尽快离开这个环境,再待下去她真的要窒息。
窦炤收回手指,上面还残留一点她唇瓣上软润的触感,不禁揉了揉,按下心中荡漾的情丝,开始自己脱衣服。
他一点也不急。
竟然敢给他下药,虽然顺水推舟受了,却也不能叫她好过。
务必要让她知道,盲目惹火的下场……
这个时候,碧心正在甄夫人房里接受质询。
夫人叫她过去,是这几天老爷突然过问起家中奴仆的月银来,说他听见风声,近几年家中仆人的月钱从未足量发过,是怎么一回事。
甄夫人按一直以来的惯例回答,说缺的那些是他们日常迟到、早退、弄坏了东西或偷懒被抓住罚下的钱。
其实在初期扣钱的时候,就有人找老爷投诉过,当时甄夫人拿出依据来,将那些人该扣的项目一一呈给老爷看。又说那些钱她也不会私吞,而是奖励给做得好的奴仆们。
老爷当时还夸她做得好。
可这一次,老爷明显不大相信她,并叫她将这三年来的扣费和奖励明细明日之内拿给他看。
此外,老爷还特意问了一句:“听说你那弟弟三年前就到了上京,怎不见他来拜访?”
甄夫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三年前弄出这个扣费名目,一点点从几个人开始,打压住不服告状的人,再到大范围地扣,直到所有人都习以为常默认自己月钱缩减,所敛的银钱全部都是拿去补贴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那边是个无底洞,这边也只有每月不断地进项才能填补,她早已习惯,甚至忘了这是瞒着老爷的,根本没想到会被老爷发现。
如今老爷不仅要查账,还点出她弟弟来,难不成已经全部知道了?
想来想去,贴补她弟弟这件事只有碧心一人知道,毕竟碧心就是她弟弟送过来的人,说是调教得好,可以
送进窦炤那边来日再用。
会不会是她不小心说漏了嘴?还是已经被窦炤收买,出卖了她?
越想越心焦的甄夫人这才深更半夜叫碧心过去盘问,要弄清楚状况才好决定明天怎么给老爷交代。
碧心当然是无辜的,一口咬定自己没对任何人提过那边的事,更不可能被窦炤收买,如果真是被收买,她如今也不会连观沅一个小丫头都治不了。
甄夫人审了半天什么也审不出来,只得先放她回去。
看起来,应该是有人在故意针对她了,想继续瞒肯定瞒不过去,明天还是跟乖乖跟老爷交代,示个弱撒个娇或许还有回转余地。
碧心从被叫过来开始就心神不宁,等夫人终于放她回去,她简直飞一样跑回长直院。
今晚对她来说是特别特别关键的日子,她决定用最直接的手段爬上二爷床,趁着二爷今天醉酒,给他醒酒茶里下了药,届时孤男寡女,想不发生点什么都不可能。
可谁能想到,这么关键的时刻,夫人却将她叫走,来人还不让她回一趟房里,抓着她就走了,她都没来得及将那杯茶倒掉。
如今换了木蕙,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继续让二爷喝那杯茶。
总之要赶紧赶回去,无论喝了没喝,只要她能回去就还可以跟木蕙换过来。
她飞快跑回长直院,发现院门已关,便用力拍门:“木蕙,木蕙,快开开门,我回来了,木蕙!”
院门离正屋本就有好长一段距离,再加上屋那边又是几道门,这样拍着里面哪里听得见。
她使劲拍着,手都拍红了,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直到惊动查夜的婆子,赶来看见是她,不高兴道:“碧心姑娘这么晚是要做什么?吵醒了主子们怎么办?”
碧心急道:“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二爷讲。”
婆子道:“凭你什么重要的事,也不能这会儿闹起来,实在性命攸关去夫人那边,有人传话的。快回去吧,别叫我老婆子难办。”
碧心看着紧闭的院门,知道再没别的办法了,只希望木蕙看到那盏茶凉了,会给二爷重新换一杯吧!
她紧紧捏着手指,几乎将手掌掐出血来,满心不甘地离开。
观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怪怪的,明明已经离开二爷房间,怎么还没放松下来?身体越来越烫,小腹处更是有一股难言的骚动,叫她坐立不安。
她起身推开窗棂,眼见月华如练,倾洒在那一丛碧绿的芭蕉叶上,仿佛镀上一层薄薄银纱。远处的竹林在月光下更显幽深,影影绰绰。
微风拂过,它们一起轻轻摇曳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观沅深深吸气,努力想借夜色和冷风抚平她心中莫名的悸动。
然而,没有用。
她关上窗子,回身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咕隆咕隆喝完。
这时,窦炤在里面唤她:“观沅进来一下。”
她感觉好了一点,没有多想,掀帘子进去。
发现窦炤并没有洗完,还泡在水里呢。
观沅赶紧低下头:“二爷有什么吩咐吗?”
“我渴了,给我倒杯茶。”
观沅不敢抬头,迅速倒了一杯茶,小心走过去递给他:“二爷。”
窦炤看着她:“太远了,拿不到。”
观沅只得再靠近一些,将杯子递到他手边,只是这样便能看到他光着的,精壮的臂膀,逼得她只能微微侧过头去。
窦炤轻笑了笑:“你很怕我?”
观沅颤着声音:“没有。”
“抬起头来!”命令式的,无法拒绝。
观沅轻轻咬着唇,一点一点抬起头,只是眼眸低垂着,仍是不敢正面看他。
窦炤接过她手里的茶:“又不是没看过,上次主动往我身上爬的时候怎不见你害羞呢?”
难以控制的红晕悄悄爬上脸颊,观沅嘴硬道:“并不是害羞,只是不想对二爷不敬。”
窦炤唇角微勾:“既如此,我允许你对我不敬。”
“……”若不是此刻满身的难耐,她真想骂人。
没办法,只得缓缓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淡淡水雾中,她看到窦炤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眼尾泛红,眸光深邃。露出水面的上半身似乎比上次看见的更为紧绷些,手臂和颈部有青筋微微突出。
他,似乎也在隐忍着什么。
观沅心下激荡,转身想走,一只手却被抓住。
窦炤微微用力,她整个人便被拉入水中,吓得尖叫一声。
窦炤自水下揽住她的腰,将杯子递在她手里,在她耳边呵气:“还记得,该怎么侍奉我喝茶吗?”
观沅痒得战栗起来,手里拿着杯子,蕴了春水的眼睛不自觉与他对视。
像是被他蛊惑,又像是被自己体内难言的悸动催逼着,观沅浅浅喝下一口茶,微微喘息着凑近他。
她也没有去吻他,而是轻轻触着他的唇,碰到,又像是没碰到。
两人之间,只剩下氤氲的水汽,越来越高的温度和越来越不能控制的呼吸。
窦炤掐在她腰上的手越来越紧,额上青筋突出,声音哑得叫人脸红:“上次你问我,怎么才能有孩子,现在还想知道吗?”
观沅微微瞪大了眼睛。
窦炤伸手抚上她微微鼓起的脸,摩挲着,往下,来至衣领处,一点一点,解她的扣子。
观沅只觉得身体过电般,一股细流直冲天灵,再也忍不住,贴近,主动吻住他。
唇齿缠绵,茶水缓缓流入喉咙,可这点茶水更像是浇在烈焰上的小滴水,只能让火烧得更旺而已。
窦炤闷哼一声,由水中将她抱起,吻着她,揉着她,走向床榻。
观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床边灯烛亮得晃眼,一闪一闪的,跳跃着,又热,又烫,烧得她想将自己撕裂。
可真这样时,她哭了……
床头玉制香炉中,冉冉青烟游荡,与压抑的声音纠缠着,柔柔绕绕。
青丝散乱,发上玉簪果然承受不住,与绵密的香汗一起,混着点点痛而醉的泪水,悄然滑落枕边。
窗外,明月低垂,星辰点点,仿佛也在静静聆听,这深夜里隐秘而令人疯狂的歌谣。
……
第二天,还不到卯时,碧心便焦急地赶回长直院。
她昨晚回到下人房便已知道,替她值夜的不是木蕙,而是观沅。
怎么是她,为什么是她,谁都好,怎么偏偏是她?
她咬着牙,用力拍着仍然紧闭的院门。
“观沅!观沅——开门!”
第33章
碧心那一声一声的呼唤只惊动了院中酣睡的鸟儿,它们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飞过屋檐,掠过后窗,又惊醒了晕睡过去的观沅。
她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头枕在男人精壮的臂弯里,被他整个抱住,他的一双大手搭在她不着丝缕的纤腰上。
贴的那么近,她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健硕。
观沅一动不敢动,随着意识的渐渐清醒,强烈的酸胀黏疼感占据了整个大脑。
她没想过是这样的。
没想到男人跟女人是这样的。
木蕙跟水菱不是说两人不穿衣服搂搂抱抱就会怀孩子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被撕裂?被吞噬?被……
想起昨夜,一切都像做梦一般,她一直知道二爷很强壮,只是不知道是那样的强壮。
她软得像一摊泥,双手软若无骨轻推着,一边是渴,一边是怕。
一开始他是克制而温柔的,看着她咬他的肩,战栗流泪,也会轻轻地吻她,从眼角,到耳垂,叫她放松,教她承受。
可那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
观沅不敢再回忆,是那么的羞人,因为那之后不止是他变了,连她也变了。
她忘记一切,在他一声重似一声的“阿沅,阿沅,阿沅……”中,渐渐迷失。
那些粗|重的,破碎的,不耐的,交织的声音,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身上发麻,黏腻的空气似乎变得更黏腻了些。
身上又有些烫起来,感觉到抱着她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她赶紧闭上眼睛。
不知道怎么面对,也没脸面对。
窦炤睁开眼,入眼便是观沅那一张飘着红晕的
脸,得了他的泽被后,似乎更加粉嫩欲滴。
思及昨夜,当真是……当完全得到她的那一瞬,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要了她,以至耽搁了这么久的好光阴。
一双手很自然地游走起来,她丰满而健康,触之所及皆是软弹,实在叫人爱不释手。
可手再往下一点时,看到怀中的人儿翘长的睫毛耐不住地动了动。
原来她早醒了。
窦炤不由得玩心大起,手又回到腰间,在腰窝处轻轻捏一捏,再一挠。
观沅憋不住“噗呲”笑出声来,推一推他,抱着一角被子坐了起来。
窦炤便单手支头,侧躺着看她。
昨晚插在发上的玉簪已经滑落一半,随着她的起身,顺着她白玉般细腻的香肩滑下,瀑布般青丝散落,衬得她一张脸娇俏香艳,宛如晨曦中沾了露水的海棠,纯洁又不失妩媚。
窦炤不禁有些呆了,又见她伸手去捡那簪子,抬手想将头发挽起来。
可这么一动,抓在胸前的被子便顺势滑下,顿时满目春光。
她的香肩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与那一缕缕如墨的青丝形成鲜明对比,那伶俜肩胛骨附近,还有深深浅浅红紫的痕迹……
窦炤哪里经得住,伸手将她抓在怀里,深吻下去。
绵绵密密的吻,加上那火热滚汤的手,观沅很快便再次沦陷,化作一团轻飘飘无处依附的棉。
可是,当他将她放倒,想要再进一步,观沅却掐着他的肩,哀怜地:“二爷,奴婢……疼。”
窦炤硬生生停下,她不知道,她此时的样子,只会激得他更想将她撕碎吞下。
他忍得额上青筋突出,身体撑得要爆炸,但最终还是忍住,低头温柔地吻她,喃喃低语:“好,让你休息两天,不疼了再来。”
观沅轻叹着:“二爷……”
窗外又是一阵惊鸟飞过,观沅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推开窦炤坐起来,腿脚发软地下床。
“时辰不早了,该开院门了。”
窦炤看她软着身子,手忙脚乱捡起昨晚扔得满地的衣物,遮也不是,穿也不是,急得眼眶都红了。
忍不住好笑道:“这会儿了,还害羞吗?”
观沅抱着衣服,尽量遮住重要部位,十分委屈:“爷别再开玩笑了,奴婢……”
“好了好了,”窦炤见她是真急,便好脾气地翻了个身,面朝里面,“这样总可以了吧?”
观沅这才小声的:“谢谢爷。”
窦炤道:“你不用着急,现在时辰还早,她们没那么快来,再说,你不开门,她们也进不来。”
地上的衣服是湿的,已经没法再穿,观沅只得去外间拿了一套备用衣物穿上。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急道:“可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拍门,而且房里乱成这样还得收拾,若被她们发现,我……我必须快点儿。”
观沅穿好衣服来房里收拾。
昨晚的衣物先包起来,这么湿着被人看见一定会问的,还有床上……她走过去,掀开一点被子看昨晚她躺过的地方,果然一片泥泞,还夹杂着点点血迹。
顿时那种被一点点蚕食的记忆闪现,浸染着四肢百骸,叫她浑身发软。
窦炤坐了起来,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低头蹭着她的鼻尖,声音暧昧:“昨晚,喜欢吗?”
观沅一张脸红成柿子,侧身将头埋进他怀里,不敢出声。
窦炤继续轻吻她的耳垂:“阿沅终于长大,成我的人了!”
观沅这才明白,他昨天说她终于长大了是什么意思。不由得露出一点点眼睛来,可怜兮兮望着他:“二爷,是要收了奴婢吗?”
这才是重点啊!
窦炤想了想,将她拉坐起来,在她肉肉的小脸上揉了揉:“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的关系也不能透露给别人,等时机成熟,自然会给你开脸,明白了吗?”
他很清楚,如果现在就给她一个正式的身份,让别人都知道他俩的关系,她立刻会成为众矢之的,以她如今这样傻乎乎的性子,恐怕熬不过几个月就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女人们给生吞活剥了。
只有等他正式定了亲,娶了妻,其他人再无希望时,再给她一个名分,才能将她保全。
观沅乖乖点头,眼睛微微亮起:“那,我是不是不用去大爷那边了?”
终于可以问出来,代价可真大呀!
窦炤笑了笑:“你还想去吗?”
观沅使劲摇头:“奴婢如今,如今已是爷的人,自然不想再跟大爷。”
窦炤便轻点她的鼻子,挖苦:“是谁上次信誓旦旦要过去的?”
观沅脸一红,垂下眼睫:“那会儿,那会儿并不知道过去之后,要这样……”
“怎样?”窦炤故意。
观沅双手捂脸,又羞又嗔:“二爷!”
窦炤便凑近她耳边,吹着气道:“昨晚,我很喜欢。”
观沅实在羞得不行,转身跑出房间,然后又回头道:“二爷快起吧,我收拾一下要去开门了。”
“你还没伺候我穿衣呢。”
“爷自己穿。”她说着已经跑远。
窦炤哂笑摇头:“无法无天了!”
碧心在外面死命地拍门,又将查夜还没换班的婆子招了来:“我说碧心姑娘今日是怎么了?往常很知道规矩的,这还没到时候呢,你急着吵醒二爷做什么?”
碧心白着脸:“我真的有急事。”
“有急事也不差这一会儿,二爷那脾气你不知道吗?真惹恼了你担得起吗?可别拖累我们。”婆子已经是满脸的不耐烦。
碧心待要再说,却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
观沅收拾得干干净净,对碧心笑道:“碧心姐姐这么早?”
那婆子见门开了,横那碧心一眼:“这不就开了么?非要这么闹,若不是看着你是夫人派过来的,指定将你告给老太太。”
等婆子走了,碧心仔仔细细打量观沅。
服饰整洁,梳着没有任何装饰的双丫髻,笑容仍像往常一般清甜,只是那眉眼中,很明显有了些经人事后的媚态,且脸很红。
再往下看,那脖颈处,有淡淡的一片暗色,和一个明显很深的吻痕,只是被衣领遮住大部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观沅早被她盯得不自在,不由得心虚道:“碧心姐姐,看什么呢?”
连声音都比往常勾人了些。
碧心只觉得手脚冰凉,巨大的失望和愤怒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将观沅一推,快步进了院子。
不一定的,也许是自己带着先入为主的心思看观沅,才觉得她哪哪哪儿都不对劲,看看房里就知道了。
破了瓜,总会有痕迹的。
碧心飞快地冲进屋里,外间没看出问题来,只是放了一包换下来的衣物。
观沅见她盯着衣服看,赶紧解释:“那是昨日伺候爷沐浴,给他加水时不小心溅了些,所以换了一套。”
碧心恨恨瞟她两眼。
然后在帘子外面问:“二爷起了吗?碧心伺候爷穿衣。”
“进来吧!”
碧心掀帘子进去,见二爷跟往常一般,穿着整齐的中衣,只等她们来添上外袍等。
可再看其他地方,入眼便是有些润湿的地面,和浴盆中明显比平时少了许多的水。
更让她心冷的是,房间里弥漫挥之不去的男女激烈房事后的味道,她曾经在甄小爷那边经常闻见,不会有错的。只不过这里窗子打开,味道已经散了许多,不是特别熟悉的人闻不出来而已。
窦炤见她看着浴盆发愣,难能可贵解释一句:“昨晚水撒了一些,记得叫人来收拾,还有我那床单睡着不大舒服,已经扔了,重新换一套。”
碧心银牙咬碎:“是!”
连床单都不给她看见,再明显不过,观沅跟二爷绝对
有了欢好。
可是原本,昨夜在那张床上承欢的人该是她啊,她是怎么将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送给观沅的?
碧心简直肠子都悔青了,只是再悔也没有用,这都是她自己给人做的嫁衣。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二爷似乎没打算公开,大概是对观沅并不满意,如此自己应该还有机会。
只要他们不说,她不说,就没人知道这事儿,观沅还是个三等小丫头,她总有办法治她的。
这边才穿戴好,木蕙她们也都来了,大家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窦炤洗漱后照例要去陪老太太用早点,吃完回来收拾东西再去东宫,直到下午申时许回来。这一段时间内都由观海陪同,回到院里才是丫鬟们服侍。
可这一次,窦炤从老太太处回来并没有急着去东宫,而是让观海召集长直院所有丫鬟小厮,说有事情要宣布。
碧心一听,心中大为惊慌,心想会不会是要给观沅开脸,宣布她为通房,以后要当半个主子对待?
可想一想又不对劲,一般给丫头开脸不会是爷们自己做,而是交由夫人来处理的。
还是说,二爷等不及了?
观沅一颗心也砰砰乱跳,之前二爷说先瞒着她其实是发自内心愿意的,这种事她真的很害羞,而且一点准备都没有,若被木蕙跟水菱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打趣她。
还是等准备好之后,大家听起来没那么突兀再公布要好一些。
大家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在院子里排队站好。
窦炤今日穿一身十分亮眼的霜色绣金线箭袖袍,春风满面地站在众人面前,器宇轩昂,风流倜傥。
观沅作为三等丫鬟站在后面,虽然窦炤可能都看不到她,她仍然低着头,不敢抬头怕与他对视。
昨晚的事到了现在更失真了些,若不是那里挥之不去的异样感提醒着,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少女,她真的会觉得那全是一场梦。
见人已来齐,窦炤示意观海可以开始了。
观海便清了清喉咙,大声道:“老爷近日已查清,这三年来夫人克扣了咱们长直院奴仆月银共四十二两五钱三分,我已经领了银子回来,待会儿给大家按级别返还。”
长直院总共也就二十来人,一听居然要给他们分发四十两银子,一时全都高兴得欢呼起来。
观海又拍拍手:“这是一件喜事儿,另有一件不大高兴的,就是咱们院里总有些人喜欢往外面递消息。”
这话一出,现场立马安静起来,特别是碧心跟采菊,脸色刷的就白了。
观海看着采菊:“采菊姑娘,说的就是你!”
采菊一阵头晕目眩,上前在窦炤跟前跪了下来:“二爷,二爷我再也不敢了,我,我都是无意跟其他院里丫头们聊天乱说的,真不是有心要传递什么消息啊。”
观海道:“爷知道你是无心,所以也并不打算撵你出去,只降你为三等丫鬟,在下面听使唤就好了,只是往后若再犯,就别怪爷不客气了。”
采菊喜出望外,连忙磕头:“是,采菊明白,再也不敢了,谢二爷开恩。”
等她下去,观海继续道:“采菊降级,二爷身边无人伺候茶水,便恢复观沅二等丫鬟身份,继续在二爷身边伺候。”
观沅听到她的名字,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听见是恢复她为二等丫鬟,又松了一口气,可再一听还是要回去伺候茶水,不免又有些忐忑。
也不知道有了那样一层关系之后,二爷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难伺候。
应该会好点吧?
最后,观海又宣布了一个长直院丫鬟们最为开心的消息。
他说:“二爷考虑到院里姑娘们也有一颗爱美之心,从今往后不再强迫大家多吃饭、晒太阳,也不再要求单一发型,大家喜欢怎样都行,衣服也可以跟别的院里一样,大家自己选择。”
丫鬟们高兴得跳起来,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辈子还能赶上二爷想通了的时候,简直做梦一样。
这时窦炤强调道:“虽说不强求大家健壮,但多吃饭多跑步总是好的,希望你们以健康为主,莫要追求瘦弱惨白,不然我还会改回去的。”
众人齐齐答应:“是!”
事情宣布完毕,大家排队去观海那里领银子,窦炤却朝观沅招了招手:“你,跟我过来。”
观沅微睁了眼睛,不明白他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单独叫她。
木蕙将她一推:“快去吧,是不是二爷要单独给你赏了?”
也对,上次说过要额外赏她的,差点忘了。
她跟上窦炤,一路跟进了房内。
观沅站在门口有点不敢进去:“二爷,有什么事吗?”
窦炤好笑:“怎么,怕我吃了你?”
观沅想了想,认真点头。
真怕。
窦炤便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一扯,便将她拉入怀中,一只手搂在她腰上,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没良心的小东西,才下床,就翻脸不认账了吗?”
观沅脸红透至耳根:“奴婢,奴婢害怕,怕被人看见。”
“那你早上漏了个东西在这里,怎不怕被人看见?”窦炤搂着她的腰贴近。
“什么东西?”观沅真不明白。
窦炤便从袖中将那只白玉簪拿了出来,给她重新插在发髻上。
然后瞧着她:“我说了,以后都要看你戴着它,求饶的样子!”
第34章
观沅羞得恼了,推开他,将发簪取下来塞回他手里:“二爷今日调戏奴婢也够多了,再这么着,我,我……”
“我”怎么样呢?
观沅红着脸硬是憋不出来一件能威胁到他的事,身为奴仆,当真只能任人宰割啊。
窦炤见她真急了,也意识到今天自己确实过分了些。
只是,男人嘛,第一次有了这样的经历,又是极致美妙的体验,就实在控制不了一点。只想用最耳热的话逗她,撩她,一次一次向她宣示主权,看她害羞,享受她的娇嗔。
不过看她似乎不大经得起逗,还是收敛一些好,好不容易吃到嘴里的宝,可别吓跑了。
他这边刚准备好出言安抚一番,那边观沅终于想出一句能找回一点可怜面子的话。
她微微抬了下巴,气鼓鼓斜眼睨他:“再这么着,我就去大爷那边!”
窦炤愣了愣,眯了眼睛:“什么?”
观沅壮着胆子:“反正,反正大爷他是要我的,与其在这里给二爷这么逗着玩儿,还不如去那边。”
窦炤要被她气笑了:“你确定?”
观沅嘴巴张了张,“确定”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只得扭头道:“谁叫二爷欺负人。”
好巧不巧,外面观海来报:“大爷来了,在外厅等着见爷。”
窦炤还没反应,观沅先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眼巴巴看着他。
天啊,这肯定是大爷来要人了,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万一二爷一生气,真让大爷将她带走了呢?
窦炤却一脸悠然:“你运气不错嘛,心里想着要跟他,他就来接你了。”
观沅急了,连忙认错:“二爷,我说着玩的,我不想去大爷那边。”
“呵,这种事能随便说着玩吗?既说了想跟他,我便成全你,走吧!”窦炤说着就要出去。
观沅几乎要哭了,上前攥紧他的衣袖,“二爷,求你了,看在,看在奴婢……别放我走。”
窦炤本想让她长点记性,可见她红着眼眶,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实在舍不得。
便淡淡瞟她一眼:“既然求我,不该有点表示吗?”
“表示?”
观沅傻傻看着他,不懂他要什么表示。
窦炤无语望天:“说点让我开心的话,做点让我开心的……”
话音未落,感觉脸上微微一凉,观沅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嘴角控制不住往上翘,想笑又怕她得意,觉得轻轻一个
吻就能让他妥协,只得故意轻咳两声遮掩他甜开花的心情:“这不能说是我调戏你了吧?”
观沅使劲点头:“是,是我调戏二爷。”
窦炤皱眉,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呢?
观沅赶紧又抢过他手里的簪子插在头发上:“谢谢二爷,以后,我都戴着。”
窦炤这才气顺了些,低头在她肉肉的脸上狠狠捏一把:“以后再不许说要跟其他人这种话知道吗?”
观沅乖乖点头:“再不敢了。”
窦炤便叹口气,温柔地在她头发上揉了揉:“你已经是我的,以后也只能属于我。”
看着窦炤出去,观沅满心忐忑躲在门后,想听听他要怎么给大爷解释。二爷重诺这件事人尽皆知,说过的话从未反悔,这一次,他真的舍得打自己脸吗?
窦熠看到窦炤出来,气冲冲上前,第一句说的倒不是观沅,而是关于甄夫人。
“是你将母亲克扣奴仆工钱补贴小舅的事情捅给父亲的吗?”
窦炤走到书案后拿了支笔,气定神闲道:“没错!”
窦熠瞪着他,浑身冒着冷气:“为什么?”
窦炤语气淡淡:“什么为什么?”
窦熠将桌子一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母亲对你哪儿不好了,你要这样害她?你知不知道父亲已经削了她的管家权,分一半给周姨娘跟晴云替代了?”
周姨娘是在窦炤母亲离世后新娶的一房妾室,一直老实本分安安静静的,因多年无所出,窦嘉山如今又只有她一个妾,对她也就还算宠爱。
姜晴云则是窦熠正妻,窦府的大少夫人。
窦炤轻笑了笑:“让嫂子分担一点管家之事,难道不好吗?”
窦熠袖子一甩:“母亲管得好好的,要她插什么手?我问的不是这个,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我母亲?”
窦炤便也不跟他绕弯子:“为什么?你怎么不问问她为什么插手我院里的事?”
窦熠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窦炤看着他:“大哥不如自己去问她。”
窦熠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道:“你说的,是那个丫头吗?”
窦炤挑眉:“终于想起来了?甄夫人偕同三妹一起讹传我院里的丫头有痨病,还将其关起来差点死了,你说这样的侮辱我能忍吗?三妹嘛,看在她年纪尚小饶她一次,可夫人,必定要为她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他说着又皱了皱眉,“你们不会以为我将这件事给忘了吧?呵!还有我院里通风报信的丫头,也一起处置了。这不过是小惩大诫,还希望大哥回去转告夫人,以后再要动我长直院的人,一定三思而后行。”
窦熠简直觉得他有病:“观沅只是个奴婢,你竟然为了一个下贱奴婢害母亲丢掉掌家权,害父母不和,你脑子坏掉了吗?”
窦炤冷下脸,气压明显低了许多:“大哥说笑了,夫人克扣月银难道是我怂恿的?她当初既然敢这么做就该知道后果。况且这跟什么奴婢不奴婢的无关,重要的是,她动的是我长直院的人。”
观沅听到这里,只觉得心里又激动又温暖。原来二爷一直还记得她受伤被关的事,竟然为了她把夫人掌家权都分掉了。
而且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成,肯定不只因为昨天他们有了关系才这样,他从一开始就想帮她出气呢。
观沅心中感动,又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奴婢而已,何德何能承受他这样的关照?
窦熠气得脸都白了,冷笑着:“好,行,既然跟奴婢无关,那正好。我来还有另一件事,将那丫头带出来给我吧,我一定替你好好‘关照’!”
观沅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不知道二爷会怎么说。
窦炤听到这个却笑着坐了下来,提笔开始认真写字:“什么丫头?我不明白大哥在说什么。”
观沅相当意外,难不成他打算直接装傻?
这么生硬的吗?
窦熠被他逗笑了:“二弟,这件事装傻没有用,连老太太都知道,你已经答应将观沅给我。”
窦炤仍是认真写字,头都不抬:“我怎么答应的?”
窦熠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你说,等过完生辰之后,就将她给我。”
窦炤这才放下笔,掀起眼帘,看向窦熠:“所以呢?”
“所以昨日你已经过完生辰,该让我将她带走了。或者,你实在不想给也行,大不了从此大家都知道了,你窦炤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如果可以,窦熠真想让这个碍眼的弟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小时候他还是庶长子的时候就一直这么想着,此时此刻,这个念头蹭蹭达到顶峰。
窦炤于是笑了笑:“怎么会不想给呢,我窦炤向来言而有信,别说一个丫头,就是我这条命,我若答应了,也能眼睛都不眨地给你。”
窦熠冷笑:“如此甚好,人呢?叫她出来!”
窦炤摇摇头,一脸遗憾:“可惜,我说了生辰之后给大哥,却没说是几岁生辰。如今想想,还是给大哥一个准信比较好,也免得你们年年来问。”
他说着,将刚刚写的几个字提起来——百岁生辰后!
观沅惊呆了。
窦熠盯着那几个字,只觉得那上面每一道墨迹都活了过来,变成一团团龇牙咧嘴的小鬼,在哈哈哈哈嘲笑他:
看啊,这个傻子,被人骗了吧!真蠢啊,明明大几岁,却被他弟弟耍得团团转,真没用啊。
窦熠带来的侍从池鸣见情况不对,快步上前道:“大爷,夫人还等着你去商量事儿呢,咱们要不先过去?”
窦熠回身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将他踢得噗通跪下:“何时轮到你个奴才来提醒主子做什么了?你没长眼睛,没看到我还在说话吗?”
池鸣只得磕头:“对不起,是奴才眼瞎。”
窦熠又一脚将他踢翻,这才回头看着窦炤,一脸阴冷:“二弟,我也劝你三思。这丫头原本是想跟我的,毕竟我才是这府里未来的主人,想是上次被我推倒又烫了手,这才转而求你留下她。如此朝三暮四心思不纯的女人,留在身边你不怕吗?况且你想过没有,无论怎样她也只是个奴婢,你打算护她到何时?”
窦炤先是皱眉,继而哈哈笑起来:“难不成大哥以为我跟你一样,为了个下人弄得茶饭不思智力下降?实话告诉你,这会儿无论是我的哪个丫头,哪怕是只猫,我不想给你,就不给你!”
最后几个字带着满满的嘲讽和挑衅。
听在观沅耳中,只觉得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
说来说去,他们看起来再怎么喜欢自己,也不过是当个玩物喜欢而已,可以拿来暖床泄欲,也可以用来赌气斗狠。等有一天不喜欢了,也可以像块抹布一样随意丢弃。
观沅用手紧紧捂着心口,似乎这样能让自己舒服些。
幸好,她一向能够自我开解,只让自己难受了那么一小会儿,便觉得,玩物就玩物吧,起码二爷不会跟大爷似的伤害她。
如今首要任务是把当前的日子安稳混过去,给哥哥挣到三百两银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窦熠将五个指头捏得咔咔响,点点头:“我知道了,二弟这是要与我宣战呢?呵,行,你等着!”
窦炤看着大哥离开,突然有些烦躁地将那页纸揉成团扔进字纸篓里。
观沅躲在门口十分忐忑,不知道该出去还是继续躲着好。
“出来吧!”窦炤唤她。
她磨磨蹭蹭走过去,有点不敢看他,不知道是因为大爷说她朝三暮四不是好女人,还是因为二爷那番轻视的话语。
“抬头看着我。”声音比之前冷了好多。
观沅有些
委屈,抬头可怜巴巴看着他:“二爷,大爷误会了,我没有什么坏心思。”
窦炤淡淡看着她,与刚刚在房里简直像两个人:“那我问你,昨晚下那么大决心勾引我,除了不想跟大爷,还有其他原因吗?”
观沅懵了,昨晚明明是他先勾引的,怎么又怪到她头上了?
可关于勾引这件事她解释得口水都干了,好像一点用都没有。他好像完全听不懂人话,又或者脑子哪根筋不对,总之坚定认为她在勾引他。
行吧,他是主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先回答他的问题再说。
观沅想了想,坚定摇头:“没有其他原因,我确实不想跟着大爷,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任何其他不好的心思。”
苍天作证,她说的都是大实话。
窦炤将一双手捏得微微泛白:“你确定?仅仅只是不想跟大爷,就给我下药?”
下药!?
观沅感觉被雷劈一般:“下什么药?二爷,我没有啊,我只给二爷下过治病的茶叶,怎么可能下药毒害二爷呢?”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窦炤深吸一口气:“不是毒药,是**,就在你给我的那盏茶里,不是你下的是谁?”
“……”
晴天霹雳。
观沅噗通跪下,急得脸都白了:“二爷,那茶都不是我准备的,我看二爷似乎不喜欢才没好说是她们提前备好的,我一个丫头上哪儿去找什么,什么**?而且也不一定是我们院里人做的,碧心姐姐出去后好长一段时间屋里没人,或许,或许是有什么坏人潜进来害二爷呢?二爷一定要明察啊!”
难怪昨天喝了那盏茶之后浑身不对劲,若放在正常时候的她,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被二爷……那样的。
是什么人,竟这样坏!
她一口气说完,看见窦炤脸色愈发不好,急得再次解释:“二爷,我真的没有,你要相信我,就像爷总说我勾引爷一样,我冤枉啊!”
窦炤觉得自己有点发昏。
他闭上眼睛缓了口气,然后尽量平静地看着她:“好,那我问你,你十四岁那年突然在我跟前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是为了什么?”
观沅实话实说:“那是木蕙说我长大了,可以换个发型,才特意给我装扮的,我当时很不情愿,她非要逼我。”
一箭!
窦炤点点头:“好,那上次夫人要将你们分去其他地方,你为什么眼巴巴看着我想要我留下你?”
观沅懵了。
认真想了想,她有吗?
她没有啊。
只得委屈道:“我,我那会儿其实是想去老太太院里,二爷是不是误会了?”
两箭!
窦炤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误会,都是误会!那鹦鹉呢?鹦鹉说的那些喜欢我,想我,难道不是你教的?”
观沅要哭了:“我也奇怪呢二爷,那些话我完全不知道它从何处学来,我接手以来只教过他们说二爷万福,二爷最好看,二爷……”
咻!咻!咻!
“住口!”窦炤只觉得胸口被刺了几个大窟窿,脑袋发晕,“我再问一遍,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点点,其他心思吗?”
观沅有点不确定了,该怎么回答呢?
他到底是想听“有”还是“没有”?
是因为大爷说她朝三暮四他才这样问?还是想确定**是不是她下的才这样问?
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如果回答“有”,那就证实了她朝三暮四,对他有别的意思还要跑去大爷那里,见大爷不太好又想回来留在二爷身边,同时也有了下药的充分动机。
所以答案只能是——“没有!”
观沅斩钉截铁。
……
此时此刻,在观沅哥哥的小医馆里,才准备开门营业的陆存舟突然听到背后一个带着寒冷笑意的声音。
“陆郎中早啊!”
陆存舟惊慌回头,看到一个有酒窝的黑衣少年邪邪朝他笑着:“我家主子让我来问问,给窦家二公子下药的事儿,办的如何了?”
第35章
陆存舟见是他,松了一口气,同时面上现出一点不易觉察的嫌恶:“上次已经叫小九将东西带了进去,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她,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如何。”
黑衣少年笑着:“陆郎中倒是沉得住气,但主人却没你这么好的耐心,当初是你自荐说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除掉窦炤,主人才费尽心思找来那东西。如今已过了小半年,我看那窦炤生龙活虎得很啊。”
陆存舟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窦炤一向警觉,想是没那么容易。但小九侍奉他十年,已经是对他最为亲近熟悉之人,若她都没办法,别人更做不到。还请大人带个话给王爷,请他再耐心等等。”
黑衣少年摇摇头:“你如今连你那妹妹的面都见不着,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按你说的做了,就这么让主人等,我可交不了差。回头惹怒了主子,我怕你活不过明天。”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条帕子,细细在手上擦拭起来。
陆存舟看到那手上全是凝结了的暗色血迹,吓得连连后退,抖着手指着他:“你,你杀了人?”
黑衣少年叹气:“一条不听话的狗而已,别这么大惊小怪。”
见陆存舟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他,不禁又笑了笑:“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说,你自己不也是一条狗么,有什么区别?哈哈哈,那我解释一下,区别还是有的,因为我这条狗,就是专门养来——杀狗的!”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冰冷的眼睛盯着陆存舟,那一瞬间,陆存舟真有一种被利剑透心而过的森冷感觉。
冷汗自额头滑落,陆存舟尽全力保持着镇定:“可我真的没办法,她不出来我便见不到她,并不是我有意拖延。”
黑衣少年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又笑起来,笑得那么灿烂,一点都看不出他刚刚才发出过死亡威胁:“这样吧,看你也是个治病救人的郎中,我便破例帮你一次,告诉我你那妹妹长什么样儿,我进去帮你探一探。上次借着保护公主的名义混进去一次,对里面有些把握,再跑一趟问题不大。”
陆存舟有些忐忑:“你不会,不会对小九……”
黑衣少年瞟他一眼:“放心,我从不杀女人。”
陆存舟还是不大放心,踌躇着不敢说。
黑衣少年开始不耐烦:“你不说也可以,我自己去找,不就是窦炤身边侍奉了十年的丫头么?还怕找不到?不过我提醒你,若是被我找出来,那在主人那边,我可没半句好话替你讲的。”
陆存舟立刻意识到他说的是事实,窦炤只有小九一个放在身边长达十年的丫鬟,他们要找怎么可能找不到?他此时瞒着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将他们触怒。
便咬牙道:“她在里面叫观沅,脸上有些雀斑,你一看便知。”
陆存舟此刻才开始后悔,不该为了拿到那东西沾上他们的,自己有小九这颗棋子在,只要耐心慢慢筹谋,何愁大仇不得报?如今反倒受人掣肘。
黑衣少年一听雀斑,不禁微微皱眉作沉思状,而后呵呵笑出声:“倒是有趣!我知道啦,陆郎中咱们后会有期。”
他说完身形一闪,跃上屋顶消失不见。
陆存舟站在原地怔怔思索许久,终是无计可施,转身开门接诊-
观沅一句掷地有声的“没有”,让窦炤如遭雷劈。
他脸色铁青,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观沅。
他之所以在大哥走后问她这样一句话,是因为大哥那句话提醒了他,观沅也许并非如他所想,只是为了故意套他的话,想让他给她一个确定的承诺,这才假意要跟着大哥。
而是如大哥所说,她一开始就是真心愿意,只是后来看大哥对她不好,才改变了心意想留下。
他就是要确定一下,确定
她留下来不止是因为大哥对她不好,而是因为她心里只恋慕他。
问的时候是极有信心的,大哥那些话都是臆想,观沅心里有多喜欢他没人比他更清楚,不然怎么解释她一次又一次的刻意勾引?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说没有!她说对他没有其他任何心思,只是单纯不想跟着大爷才要留下来。
她否认了过去的一切,甚至连药都不是她下的。
所以这个女人,这个他自以为爱他爱到不可自拔,爱到要下药的女人,竟然从头至尾根本没喜欢过他,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
这怎么可能?
那昨夜呢?她昨夜的婉转沉迷,欲生欲死,两人的抵死缠绵,难道都是装的?
还是说,全是那催晴药的效果?
若不是那药,她即便再不想跟着大哥,也没想过要勾引他,以求留在他身边吗?
不!
不能接受!
不可原谅!
观沅看着他越来越阴沉的脸,自觉可能说错了话。难道他希望她对他有其他不好的心思?希望她朝三暮四?希望她给他下药?
这不可能啊,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人?
还是说,他根本不相信她?
是了,必定是不信任,她千不该万不该在他上次跟她确认去不去的时候毅然回答要去,弄得她都没法解释为什么一会儿要去,一会儿又不去,难不成要告诉他是因为大爷那个祛疤药?
算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吧!
她想了想,再次解释:“二爷,我一开始选择去大爷那边,是我以为大爷会对我好,不是他说的什么以后要当家。后来又改变心意不去,也不是因为大爷说的朝三暮四,而是我发现大爷他根本不会好好待我。我一直在找机会想求二爷留下我,可这段时间,二爷待我,待我的态度又十分奇怪,我不明白二爷是什么意思,便一直等到了昨夜。”
说到这个观沅红了眼眶:“昨晚我本打算伺候二爷沐浴后,再好好问问爷,会不会留下我,却没想到那碗茶被下了药,弄得我们,我们那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勾引爷,二爷你信我好吗?”
想到昨夜两人那样亲密,这时候他却这样冷冰冰看着自己,观沅只觉得万分委屈,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往下掉。
哪里是不信呢,他可太信了!
窦炤只觉得自己可笑。
这个丫头说的当然是真的,她那么蠢,哪有什么攀附大哥不成又来勾搭他的心思?她只是单纯的,想找个对她来说最合适的归宿而已。
选他也好,大哥也好,或者其他任何人,都不是因为她喜欢,而是合适。
这个蠢丫头,她没有心啊。
这可怎么好?
他有心啊!
不止有心,还在昨夜成功将自己连心带人一起捧给了她。
观沅看着他失望的眼神,心中忍不住揪痛难受,他为什么不肯相信自己呢,自己在他眼中,真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物,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她膝行过去,抱住窦炤的腿,哭得梨花带雨:“二爷,你相信奴婢好吗,别生我的气。”
窦炤紧紧捏着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就这么轻飘飘地原谅她,可这并不是她的错,她只是没有心而已,难道要因为她不喜欢自己而怪罪她吗?
窦炤低头,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像是雨点打在初开的荷花上,让那原本娇俏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柔弱。
“二爷?”她轻唤,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挂着晶莹泪珠,脸上小小的雀斑也在泪光映衬下显得格外生动,痴痴看着他眼神中既有委屈也有迷惑,微微咬着下唇,似乎在强忍着不让更多泪水滑落。
昨夜,她在忍受被他撕裂的过程时,也有过这样的表情。
窦炤只要想到那一刻,一颗心便再也硬不起来。
罢了,虽然她的心对他没感觉,但至少她的身体对他有感觉,只要这个人还属于他,她的心也迟早会属于他。
这一点点自信,他窦炤还是有的。
只是,在她对他动心之前,打死也不能让她知道——他先动了心!
窦炤于是深吸一口气,板着脸将她拉起来:“行了,我也没说不信你,药是谁下的我会去查。你以后本本分分在我身边奉茶便好,昨晚的事不允许透露半个字,听懂了吗?”
虽然生硬的语气让人十分难受,但起码他终于肯信她了。
观沅破涕为笑,用力点头:“我知道的,谁也不会说,二爷放心好了。”
窦炤此刻真想使劲晃着她的小脑袋,大声咆哮责问她究竟在想什么,怎么敢不喜欢他?竟然敢不喜欢他,简直逆反天罡十恶不赦!
然而面上丝毫不露,十分冷淡地点点头:“那就好,下去吧!”
观沅抹一把脸上残留的泪水,挤出笑脸来殷勤道:“需要奴婢给二爷沏杯白牡丹吗?”
“不用,现在不渴!”声音很冷。
观沅有些失望,只得鼓起小脸,“哦”了一声,转身出去。
走到门口,突然又听窦炤在后面道:“今晚继续值夜。”
观沅一颗心猛地一跳,缓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回头看他,一脸的为难,“可是我……”
她本想说,她还没休息好,那里疼着,走路都是强行忍住才让步伐看起来不那么奇怪,今晚再来的话……可是他语气那么冰冷,看起来不像是要做那件事,自己这么一解释不是显得自作多情吗?
于是转口道:“可是今晚还轮不到我值夜,应该是香杏。”
窦炤浅浅皱眉:“你不愿意?”
观沅哪里还敢惹他,赶紧笑道:“我愿意,当然愿意,可我怕她们……”
“自己想办法!”窦炤冷冷抛下这几个字,垂下眼帘再不理她。
观沅咬着唇,又想哭。
怎么回事呢,先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夜过去又变回原来那个爷了?
哎,怎么这么难伺候?
第36章
等窦炤出门后,院里丫鬟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实话大家都有点茫然,不明白为什么一大早的时候二爷心情那么好,给大家又是发钱又是放松规定的,可才过了没一会儿,又冷着个脸,像别人欠他十万两银子一般,连观海也被他吼了几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爷惹了他。
不过总的来说,大家还是开心的,毕竟多拿了钱,以后还能穿漂亮衣服,梳不同的发型,戴好看的花。
连被降为三等丫鬟的采菊,都因为这个改变而没那么难过了。若是可以打扮,又不必晒黑,她相信自己很快能升回来。
木蕙也是一脸兴奋,拉着观沅:“怎么样,我就说二爷会留下你吧,还让你回来继续伺候茶水。刚刚看大爷气冲冲出去,想是因这个不高兴了?”
观沅无精打采点头:“是啊,已经跟大爷说清楚了,要等二爷百岁生辰后再送我过去。”
“百岁生辰?”木蕙以为自己听错了。
观沅苦笑:“明显就是戏耍大爷呢,但大爷也无话可说,毕竟当初二爷确实没说是具体几岁。”
“噗~”木蕙笑出声,“怪不得大爷气成那样,换谁能受不的了?对了,你昨晚怎么求的二爷,一大早的弄这么大阵仗,差点我都以为他要宣布将你收房呢?结果白欢喜一场,只是将你升回二等丫鬟而已。”
提到昨晚观沅便控制不住脸红:“也,也没怎么求,就是哭了一哭,卖了卖惨,求一求情这样。”
她确实没撒谎,昨晚可不是哭着求他轻点儿么。
木蕙感叹道:“可见咱们二爷面上虽冷,心还是好的,换做大爷才不理你,以后咱们就还跟以前一样,老老实实的服侍二爷罢!”
观沅心想她倒是愿意老老实实像以前一般,只是不知道二爷同不同意。
想到他刚刚突然变脸,观沅心中还是有些难受,加上昨夜一番折腾,这会儿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希望一觉睡醒,这些烦心事儿能自己消失吧!
“木蕙,我撑不住先回去躺会儿,有什么事你再叫我吧!”
木蕙连连点头:“去吧,可怜昨晚肯定哭了许久,看你眼睛都是肿的。”
长直院的规定,凡值夜丫头,白天可自选时间休息两个时辰,她这会儿回去是没问题的。
可偏偏碧心瞧她
不顺眼,见她要走将她叫住:“哪儿有主子刚走丫鬟就跑去睡的,你才接手奉茶的事儿,不要跟采菊对一对茶房的家伙物事吗?该打扫的打扫,收拾的收拾,别光想着偷懒。”
观沅本想说那茶房她熟悉得连茶叶罐上又几道纹都知道,可这会儿实在没心情解释,又想到采菊接手这段时间可能确实做了调整,还是重新再看看比较好,便答应着去忙了。
这一忙便忙到中午,吃过午饭她将炉子生上,将下午二爷要喝的茶准备好,一壶泡好凉着,一盏现沏的选好茶叶、泉水等放在一边,茶房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净有序。
这才跟碧心说了一声,回去休息。
碧心本还想找点事儿再磋磨磋磨她,可这才第一天,二爷应该还在兴头上,若做得太明显惹爷生气反而不好,便放她回去了。
观沅终于睡了一觉,却睡得一点也不踏实。
一直做梦,梦到二爷掐着她的腰,气喘吁吁地问:“喜欢吗?”
她咬着嘴唇答喜欢,又哀怜地求他:“轻点儿,二爷,轻点儿。”
又梦见二爷红着眼睛大声质问她:“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药?为什么勾引我?是不是对我有其他不好的心思?”
她就在梦里一直哭啊哭啊,辩解着她没有下药,没有勾引二爷,更没有什么其他心思,她只是一个小小丫鬟,只想尽自己职责侍奉好主子,让自己的日子好过点而已。
可她越解释二爷好像越生气。
最后,二爷将她使劲往后一推,咆哮着:“你滚,你就是个累赘,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滚!”
观沅吓得一哆嗦醒了过来,摸一摸鬓边,已经全被冷汗浸湿。
她觉得浑身有些抖,慌张地去看周围环境,尽全力不让自己再想起一丁点关于梦境最后的片段。
这时房间门被推开,木蕙鬼鬼祟祟拿着两只大鸡腿出现在她面前,一脸得意的笑:“你醒啦,我找水菱骗了两只鸡腿,走,咱们找个没人的地儿吃。”
观沅一把抓住木蕙的袖子:“木蕙!”
木蕙吓了一跳:“你干嘛啊这一惊一乍的,被人发现又要挨骂。”
观沅看看她,看看她黑长的眉毛,又看看她手上的鸡腿,终于轻轻吁出一口气,挤出笑容来:“好,咱们去吃。”
两人找了之前经常遛鸟的一个假山附近,在那石桌边坐下,一起啃鸡腿。
这一处假山上种着许多藤蔓香草,上面正挂满许多红红紫紫的小果实,宛如一串串闪亮的珠宝,在午后阳光下闪烁着诱人光泽。
她们一边晒着太阳享受秋日美景,一边尝着香喷喷的鸡腿,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柔软而缓慢,叫人身心舒畅。
观沅边吃边哼哼:“太好吃了木蕙,水菱上哪儿弄的呀,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腿了。”
木蕙很看不上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瞧你那点出息,这辈子没吃过鸡腿似的,水菱也是大少夫人见她能干又不爱出风头,特意赏她的两只,被我撞见抢了过来。”
“啊?”观沅停住,“一只鸡就两条腿,你都抢了她自己吃什么?”
木蕙满不在乎:“她每天比我们吃得好多了,听说大少夫人对下人,甚至对大爷房里人都好得很,大爷平时又奢侈,那些吃不了的,没动过的都被少夫人赏给下人了,还经常有不穿的衣服鞋子也给她们呢,别提多富裕。哪儿像我们,二爷苦行僧似的自己都吃得少,我们何曾得过他一点好东西?诶……”
说到这里,木蕙突然盯着观沅头发:“你这簪子哪里来的?”
她伸手从观沅发髻上取下来:“真好看,这通透滋润的,一看就价值不菲,你哥哥送的吗?”
观沅不想瞒木蕙,便真假参半道:“是二爷早上叫我过去给我的,说是昨日生辰的额外奖赏。”
木蕙眼睛都亮了:“这么好吗?哎呀我真是亏大了,之前碧心她们一人得一匹布料我还羡慕得不行,如今你这个更了不得,早知道我也随便准备点什么……不对,我说了给他送鞋子的吧?哎呀,得赶紧做起来才行,说不定也能得个好赏。”
观沅实在撑不住要笑话她:“刚还说我没见过世面,你不也一样?见到个簪子就要忙不迭地去纳鞋底了。”
木蕙翻个白眼,“鸡腿跟玉簪能一样吗?”
说着将簪子给她插回去,端详一阵道:“二爷说了可以换发型,你这个配单髻才好看,明天我帮你梳。”
“不要不要不要!”观沅一叠声的拒绝,“那年被你倒腾一下害我们丑了好几年,谁知道这回二爷又要发什么……”。
“咳咳!”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一声咳嗽,似乎是观海的声音。
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回头便看见二爷站在远处一脸阴沉地看着她们,他身后观海则一直给她们打眼色。
两人慌得赶紧将鸡腿藏到身后。
木蕙先笑道:“二爷回来了?今,今天怎么走这边啊?”
窦炤走这边自然是因为观沅以前经常在这附近遛鸟,他偶尔回来路过这里会假装不经意看她两眼。今天是顺脚走了过来,虽然半路想起她已经不管鸟务,但观海跟着总不好又倒回去吧?便还是绕了过来,于是就碰见两个丫头没心没肺在那里啃鸡腿,还有说有笑开心得很。
敢情上午哭着求他别生气也是装的?看她那情形哪儿有一点担心他生气的样子?
更过分的是,竟然还在背后讲他坏话。
无法无天了。
他瞟一眼低着头不敢出声的观沅,再瞟一眼木蕙,冷道:“我不能走这边吗?”
木蕙赶紧笑道:“没有没有,二爷想走哪边都可以,正好我们跟爷一块儿回去吧!”
窦炤见观沅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直低着头,不免心中更加窝火,便冷道:“你跟我回去,她就不用了,让她在这儿好好啃鸡腿,啃够了再回!”
木蕙感觉自己害了观沅,想求情:“二爷……”
“再多说一句让她在这儿站整晚。”
观沅心中一跳,抬头看木蕙,心里巴望着她再多说一句,这样晚上就不用去值夜了。
按今天二爷这个状态,她宁愿在这里罚站整晚,也不要在他身边伺候。
可木蕙根本不懂她的暗示,还以为叫她不用管。只得耸耸肩,跟着窦炤他们走了。
观沅唉声叹气坐下,感觉手上的鸡腿都不香了,但这会儿也没什么可干的,还是继续啃吧。
一边啃,一边想着今晚要怎么办。
二爷自己倒是说得轻巧,叫她自己想办法,她能想什么办法呢?每个人值夜都是固定轮流的,她之前被降为三等丫鬟根本没资格值夜,这会儿刚刚提上来,就跑去跟人香杏抢值夜机会,人家肯不肯都两说,她自己也拉不下这个脸啊。
除非又跟昨晚一样,香杏也有点什么事才有可能。
观沅一边发愁,一边狠狠咬一口鸡腿。
臭二爷,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突然,当的一下,头上一凉,感觉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她吓得站起身,心想不会是鸟屎吧?用手摸了摸,还好还好,是一串红艳艳的小果实。
“喂,傻子!”
观沅回头,又看到了昨天扔她树枝那个黑衣少年。
他还是那样悠然地坐在假山上,嘴里吊着一根香草,一条腿还悬空在那里晃啊晃的。
观沅这回不再关心他会不会掉下来,而是恼怒道:“你干什么总喜欢往人头上扔东西?还有,我也不叫傻子。”
黑衣少年便拿下嘴里的香草在手上摇着,笑道:“不扔你一下你都不知道我在这里,不是傻子是什么?”
观沅皱眉瞪着他:“这该问你自己,好好的大路不走,一天天不是翻墙就是爬山,哪个正常人能发现你?你是属猴的吧?”
黑衣少年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属猴?”
观沅想翻白眼,敢情这又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不想跟他胡扯,转身就走。
“小九!”
这一声让观沅猛地一震,惊愕回头:“你怎么,怎么知道我这个名字?”
这世上除了哥哥,恐怕再没人这样唤她了。
黑衣少年得意地笑:“我知道的可多了,比如你还有个名字叫观沅,跟了窦炤十年,在外面还有个哥哥,是不是?”
观沅心中警铃大作:“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在调查我?”
黑衣少年叹气:“我调查你做什么?都说了这么多,你还猜不出我是为你哥哥来的,不傻么?”
“我哥?”观沅有些不信,哥哥从未私下让其他人来找她,“我哥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你不是昨日哪个贵人家里的仆人吗?怎么会认识我哥?又为他来做什么?”
她叭叭叭问出一串,然后死死盯着他。
黑衣少年突然觉得逗这个傻丫头挺好玩,她怎么这么认真?
想了想,做出一副悲伤状:“哎,你哥不是铜七巷的陆郎中吗?他快不行了。”
观沅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黑衣少年难过地:“我阿姐住在铜七巷,经常得陆郎中帮助,昨日我回去看望她。她就跟我说,那个陆郎中得了急症,没人管,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曾经听陆郎中说过,有个妹子在窦府做丫鬟,陆郎中想找来着,又进不来,正好我有些功夫,就让我来通知一声,就当还他一个人情吧。”
观沅手上的鸡腿“啪嗒”落地,脸色惨白地晃了一晃,几乎要晕倒。
此刻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怀疑他说的是真是假,哪怕是假的她也不敢冒险,她必须回去看看。
什么也顾不上问,她提了裙子就往外跑。
到了外院门房处,跟管事的说她要出去给二爷买泉水。
这是她唯一能快速出门的理由,原本有个两日的探亲家可请,那是窦府老太太慈悲,感念这些下人常年见不到亲人,便给他们一个恩惠,每三年一次可以请两天假回家探亲,观沅这三年的假正好没用,是可以请的。
只是过程实在繁琐,又要呈递夫人、二爷审批,又要有专门家里人来接,她根本等不及。
门房处管出门的人跟她很熟了,这些年进进出出从没出过问题,也知道她不会作假。况且窦府根本不担心逃奴问题,只有别人挤破头想进而进不来的,从没听说有想逃出去的。
管事的利落登记后,给了她一个出府的牌子,并叮嘱她时间不早了,要快些回来。
观沅答应着出去,一出门便飞奔起来。
要快些,再快些。
这时,身后马蹄声响,那黑衣少年跟了上来,朝她喊道:“上马,我送你!”
观沅想都不想伸出手,黑衣少年攥住她的手用力一带,她便从马后跨了上去。
只是她从没骑过马,颠簸起来只得紧紧扯住黑衣少年后背上的衣服,饶是如此还是差点被颠下去。
黑衣少年被她扯得实在难受,便拉住她的手往腰间一环:“抱紧我,不然掉下去就没法救你哥哥了。”
观沅便很听话地紧紧抱住他。
此时此刻,她根本没时间关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只想飞快的回到哥哥身边。这个世界上,她只有唯一一个哥哥值得她在乎了。
她浑身颤抖,紧紧咬住嘴唇。
在见到哥哥之前,坚决不能让自己哭出来。
黑衣少年感受到身后少女的颤抖,不禁有些后悔,原本只想逗逗她,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当真。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骗的傻子?怪不得被姓陆的利用了十年。
他放缓速度,想直接告诉她陆存舟没事。
可观沅一见她慢了下来,立刻催道:“能快点吗,求求你了,我不怕掉下去!”
她带着哭腔,声音急促又软糯,像是怕触怒了他,导致他不带她去,可又实在着急,只能控制一点点。
黑衣少年长年冷冻的心突然抽了一下。
没说什么,加快速度赶往铜七巷。
马蹄哒哒哒响在长街上,甫一停下,观沅便翻身跳了下去,因腿脚不稳,还摔了一跤。
黑衣少年见状想要扶一扶,她却飞快爬了起来,跑进医馆。
“哥哥,哥哥!”
陆存舟正在给一妇人看诊,突然看见观沅满脸苍白地冲了进来。
看到他便一把将他抱住,然后哇地哭出声来:“哥哥你没事吧?”
陆存舟一脸错愕,看着跟进来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朝他耸耸肩:“没办法,为了骗她出来,我跟她说你快不行了。”
陆存舟满眼冒火,恨不得将他碎尸。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那是祁王的人,他惹不起。
忍下火气,轻拍观沅后背:“没事,我好着呢,他骗你的,看把你急的。”
观沅这才放开他,泪眼模糊看着他:“真的吗,真的没事?哥哥你别骗我,若有什么事情我一定拼了性命帮你,你千万别瞒着我啊。”
看诊的妇人看不过眼,横他们一眼道:“你们这些人真是缺德,骗人家小姑娘做什么?小妹妹我作证,陆郎中好着呢,我每天都看见他的,快别哭了,叫他们看笑话。”
观沅这才擦擦眼泪,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妇人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实在笑不出来。
黑衣少年见状,很有些无趣地朝陆存舟摆摆手:“人我带出来了,没什么事先走一步,改日再来找你。”
“站住!”观沅怒目向他,“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坏,骗我很有意思吗?”
黑衣少年讪讪笑道:“确实没什么意思,我这不才知道嘛,以后不骗了行吧?”
观沅恨恨瞪着他,很想骂他几句,可实在搜罗不出厉害的词语,只得咬牙道:“希望你明日也被人骗,骗个大的,骗到你哭,骗到你肠子悔青!”
黑衣少年呵呵笑着:“随便吧,反正我不在乎,你们兄妹俩好好聊,我不打扰啦!”
他挥挥手转身离开,陆存舟这才拉观沅坐下,细细问她情况-
吃过晚饭,窦炤回到长直院还没看见观沅,便问木蕙:“那个啃鸡腿的还没啃完吗?是不打算来伺候了?”
木蕙也觉得奇怪,她难不成在赌气故意不来?
于是笑道:“想是有什么事绊住了,我去看看。”
木蕙抬脚出去,听到外面门房处派人来问:“请问出去买泉水的观沅姑娘回来了吗?”
外面碧心回:“谁告诉你她出去买泉水了?”
那人答:“观沅姑娘申时许出门,说是给二爷买泉水,只是这会儿大门快要关了,我们核对时发现她还未将牌子归还,所以来问问,是不是我们错漏了没看见。”
碧心心中狂喜,立刻道:“她没有回来,而且今天根本没人让她买泉水,她私自出府是不是逃了?”
来人也有些慌了,同时又很疑惑:“应当不至于啊,观沅姑娘这些年看着挺好的,为什么要逃?想是外面耽搁了,我,我还是报给夫人,叫夫人处置吧。”
“等等!”
窦炤走了出来,淡淡道:“是我先时嘱咐她去买的泉水,叫她买不到别回来,想是还在找呢!你们先留着门,我正好要出去一趟,顺便带她回来。”
来人高兴极了,连连道:“好好好,那就太好了,我们一定给爷留门。”
等那人离开,窦炤一张脸立刻沉了下来。
第37章
窦炤沉着脸唤来木蕙,问:“她今日与
你说过要去买泉水吗?”
木蕙不敢说没有,也不敢说有,嗫喏半天才道:“或许是她今日收拾茶房的时候,发现缺了某一种泉水,这才出去买的。”
窦炤听完,蹙眉沉思片刻,随即唤来观海:“走,跟我出去找找。”
这时,碧心见缝插针,趁机在一旁煽风点火:“不论观沅是否真的外出购买泉水,她胆敢假借主子的名义擅自出府已是罪无可赦,二爷这次可万万不能轻易饶过她。”
窦炤闻言,猛然回头,那双眸子仿佛瞬间被寒霜凝结,凶狠的光芒犹如暗夜中潜伏的猛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碧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吓得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噤了声。
窦炤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在看一只踩了都嫌脏的蝼蚁:“这件事若有半点泄露,你们知道后果。”
碧心低下头,浑身鸡皮疙瘩都冻了起来。
窦炤带着观海出门,在外面所有卖泉水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根本没瞧见半点观沅的影子。
观海甚至找那些泉水贩子一个一个仔细打听,他们都说今日没见他形容的这个姑娘来过。
窦炤的脸越来越冷,宛如冬日里渐渐凝固的湖面,那双眸子里,原本的焦虑与担忧逐渐被冰冷的怒意取代,连四周的空气都因他的情绪变得寒意逼人。
观海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生怕触怒这位正在爆发边缘的主子。
“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漏掉的吗?”窦炤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声音极淡,听不出情绪。
观海本想说没有,但此时此刻,这个回答无异于点燃怒火的最后导火线,他实在不敢说。
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喜道:“我知道了二爷,观沅还有个开医馆的哥哥在附近,她是不是顺路去探望了?”
“哥哥?”窦炤皱眉,他从不知道她还有个哥哥。
观海点头:“不是亲生的,但关系很好,比亲兄妹还亲。”
窦炤一张脸又沉了下来:“怎么没人与我说过?”
这个嘛,观海摸了摸脑袋,笑道:“想是,没机会说。”
意思就是你也没问过,谁巴巴的跑去跟主子说自己哥哥怎么怎么的?
窦炤瞪他一眼,脸色缓和了些:“带路!”
两人上了马车直奔铜七巷,可是到了巷子口,发现里面道路太窄,马车根本过不去。
无法,窦炤只得下车步行。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种脏乱而逼仄的巷子,地面一层厚厚泥垢,污水在石板缝隙间溢出,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洼,偶尔还能见到几只怯生生的老鼠从中窜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混杂气息。
窦炤脸上不自觉浮现出嫌弃神色,眉头紧锁,仿佛连呼吸都变得不畅快起来。
观海见他犹豫着往哪个地方下脚,便好心劝道:“要不二爷回马车上等着,我一个人去看看就好。”
窦炤却冷冷瞟他一眼,再不看地下,一双浅云色蜀锦绣竹叶滚边鞋重重踩在石板上。
瞬间,泥垢与污水便无情地从鞋底渗透至鞋面,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污渍。
这边观沅跟陆存舟说了,她已经让窦炤接受那种茶叶味道,后续肯定能让他继续喝下去,如此只消三四个月就能治好他的惊梦症,然后拿到钱出来给他。
陆存舟十分欣慰,心想筹谋这些年,终于要结束了,到时候若能将小九及时救出,就带着她一起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
若是救不出……他细细打量观沅,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这些年虽然小九一直在府里,两人自来上京后就没怎么在一起生活过,可看着这个越来越水灵的丫头,对他又这么死心塌地,若不是要用来对付窦炤,现在说不定已经为他生了几个孩子。
往后,再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女子?
观沅见哥哥这么怔怔看着自己,不禁有些疑惑,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哥哥,你怎么了?”
陆存舟回过神,温柔笑道:“只是看小九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似乎长大了些,若不是在那深宅大院里藏着,想必已经有许多人来求娶。我想,小九被耽误了这么多年,都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害的,以后若出来,还是跟着哥哥吧?”
他的意思,是要让观沅跟了他,说得比较隐晦,但他相信观沅能听懂,也一定非常高兴,非常愿意。
然而,观沅听不懂。
她颇有些为难的,“我自然想以后能出来跟着哥哥嫂嫂一起生活,可是,可是……”
可是她如今已是窦炤的人,以后还要给她开脸的,想必是再也出不来了吧。
陆存舟见她犹豫着,脸上又有一股羞躁之态,眉眼间隐隐又多了几丝被男人沾染后才有的媚态,不由得五雷轰顶。
他迅速拉过观沅的手,摸着她的脉,细细分辨起来。
观沅吓了一跳,心想二爷说过,那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被哥哥知道也不好,便使劲将手抽了回来:“哥哥你做什么,我好好的又没病。”
陆存舟已经顾不得许多了,直接问道:“小九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跟姓窦的在一起了?”
观沅霍地站起来,有些羞也有些恼,哥哥怎能这样直白地问出这种问题?
她想了想,坚定摇头道:“没有,二爷那样的人,如何能看上我?”
陆存舟见她生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他在观沅面前,一直都是温柔耐心,对她百般呵护,无微不至的大哥哥形象啊!此刻离大功告成只差最后几个月,可千万不能因沉不住气,惹恼了她。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九,似乎真的对他没有一丁点除了亲情以外的感情。
还是说,她是被窦炤强迫,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无颜再奢望他?
观沅见他没什么事,又怕自己私自出来被府里发现,便急着要回去。
可陆存舟心有不甘,他实在太想弄清楚他的小九跟窦炤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便苦口婆心留她吃饭。说这十年来也就她十一岁那年除夕回来跟他吃了顿饭,其他时间每次都是匆匆来坐一坐,又匆匆回去,他觉得很难过,感觉自己不是个好哥哥。
观沅实在不想他伤心,又想起今天听见哥哥不行了的时候,她心中那股巨大的恐慌感,她是真的很在意他啊。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这一个哥哥,她不能让哥哥也伤心失望。
只得咬咬牙,点头:“好,我今日吃了饭再回。”
所以当窦炤跟观海赶到的时候,观沅正在跟陆存舟一起吃饭,她吃得笑眯眯的,还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准备放到哥哥碗里。
“观沅!”
听到观海的声音,观沅惊讶回头,然后筷子上递了一半的红烧肉就“啪”掉在桌子上。
是二爷,竟然是二爷!
二爷亲自来找她了。
她呆呆看着满脸冰霜的窦炤。
他今日穿一身月白色云锦长袍,那云锦质地细腻,光泽柔和,上面绣着织银线的团花浮纹,每一针每一线都极为精湛细密,一看就出自最顶级绣工之手。腰间束一条白玉腰带,挂着荷包玉佩,头发也用白玉头冠束起,将他衬托得愈发干净矜贵。
这样一个俊朗如星月,清隽如谪仙的人,站在那狭窄潮湿的巷道里,仿佛一缕不染尘埃的清风,误入了尘世的幽暗角落。
然而奇怪的是,他站在那里,不仅没有被这份粗粝和浊秽所同化,反而更凸显了他的清贵与孤高。
观沅望着这样的二爷,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欣喜、敬畏、恐惧又夹杂着说不清的甜蜜。
她从未想过他会亲自来找她,还是在这样的地方,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宁愿脏了鞋子,也还是来了。
迟迟疑疑地站起来,唤一声:“二爷!”
陆存舟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谁,第一反应是想躲,可很快又意识到,他根本不必担心他认出自己。从小,
窦炤似乎就没正眼看过他,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是从前那样眼高于顶的样子,自己如今也已大变样,他怎么可能认得出?
于是他也起身,温雅行礼道:“原来是窦公子,幸得公子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这狭窄潮湿之地,未曾想能迎来公子这般龙凤之姿的人物,实乃舟之荣幸,快请进!”
观沅担心窦炤给哥哥难堪,赶紧走过去,面对他小心翼翼笑着:“二爷,这是我哥哥,我带你认识一下好不好?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窦炤看着观沅,她一双清澈的杏眼带着生涩的乞求,弥漫着红晕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手指不安地揉搓着衣带,似乎很怕他会不答应。
于是他问:“为什么这个时候偷跑出来?”
陆存舟赶紧道:“是我最近身体不适,想叫她回来看看,没想到传话的人说错话,她以为我快不行了,这才匆匆赶回。这都是我的错,还请公子莫要怪罪小九。”
窦炤皱了眉:“小九?”
观沅连忙道:“是我从前的名字,我哥他喊习惯了改不过来,二爷恕罪。”
然后回头对陆存舟道:“哥哥我说了多少次,我现在叫观沅,以后不能再叫错了。”
陆存舟扯着笑脸点头:“好,我知道了,以后只叫‘阿沅’。”
“不必了,”窦炤冷声道,“你们按你们自己的方式叫,她只在我院里才是阿沅!”
陆存舟只得干笑着:“好,好,都听公子的。”
观沅见他还在生气,便伸手微微捏了他一点袖子,轻轻晃一晃:“二爷,求你了!”
窦炤冷冷瞟她一会儿,然后扯回自己的袖子,抬脚往屋内走。
观沅一颗心突然砰砰乱跳起来,激动地捏紧了手指。
太好了,二爷他愿意认识哥哥。
陆存舟赶紧站在门口往屋里伸手,“窦公子请。”
又将他引至堂中上位,“请上坐。”
窦炤很不客气地坐了,陆存舟又快速地倒了一杯茶来,“公子随便喝点,我这里没什么好茶……”
“哥哥我来吧!”观沅赶紧抢过茶来,笑道,“二爷他不喝这些,我来就好。”
她说着去旁边找出一个细瓷茶盏,用水洗了又洗,再用开水烫了又烫,如此七八次才放进一点点茶叶,沏入刚烧的水,快速洗茶后,冲入二次开水,这才给窦炤奉上。
“二爷,这个杯子是我回来才用,也是几年才用上一回,刚刚已经烫过,爷不嫌弃的话随便尝尝吧!”她一边说,一边满脸期待地看着窦炤。
见窦炤并无异常地接过茶来,浅尝了两口才放下,那脸上便忍不住地冒出一点羞怯的笑意来。
陆存舟看她在那儿熟练又细致的忙着,小心翼翼,生怕出一丁点儿错,见窦炤喝了茶之后又是那样一副表情,一双手几乎将掌心掐出血来。
原来,她就是这样侍奉她的二爷,体贴她的二爷。
他以为,他捡回来的小九舍得卖身救他,又将十年积蓄一分不少给他开店,听见他不好又不顾一切跑出来探望,发现虚惊一场还抱着她那样哭,心里一定是爱极了他。
可如今看到她对待窦炤的样子才彻底明白,那丫头的一颗心,早就被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给夺走了。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此刻便将他碎尸万段,他夺走了他的一切还不够,如今连他捡来的一个丫头都不放过……窦炤,我一定要亲眼看见你怎么死。
观沅见他一直死死盯着窦炤,不由得向他笑道:“哥哥,你从前总问我二爷的事,如今他来了,你反倒没话说了呢?”
她好不容易求窦炤进来,不单是怕窦炤抹了哥哥的面子,也是因为哥哥从前总找她问窦炤的各种事情,便以为他想认识窦炤。
窦炤便微微挑眉看他:“哦,陆郎中对我的事有兴趣?”
陆存舟淡淡而笑,不慌不忙道:“是小九误会了,我并非对公子的事感兴趣,而是想知道小九在公子处过得好不好,惯不惯,作为她的哥哥,也只能问问这些闲事聊表关注。”
观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要认识窦炤,而是关心她。
不禁心中感动,拉着陆存舟的手道:“谢谢哥哥,我,我真的很好。”
窦炤眼睛瞟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顿时眉心一沉,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站起身:“既如此,我们可以回了吗?”
这话问的是观沅。
观沅赶紧点头:“可以了可以了,我这就跟爷回去。”
反正哥哥也不是想认识他,再待下去以二爷的脾气难保会让哥哥难堪,还是早点走比较好。
她便向陆存舟道:“哥我们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以后请了探亲假再回来看你。”
陆存舟当然也不希望窦炤在这里久待,便拍拍她的肩:“好,你也保重,快去吧!”
窦炤已经满脸不耐烦走了出去,观沅从后面追上他,一边跑还一边回头跟陆存舟挥手说再见。
陆存舟看着他们渐渐走远,一张脸阴沉得像是漆黑的雨夜。强烈的杀意在心中蔓延生长,如同野火燎原,无法遏制。
观沅一点也不知道此刻这两个男人的心情,她只觉得开心,即便回去受罚也开心。
一个是她最在意的亲人,一个是不久才给了她承诺的男人,他们能因为她而见一面,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
还是有人在乎你的,观沅。
窦炤在前面大步走着,观沅小跑两步追上他,提醒道:“二爷,小心脚下,有水坑,别脏了鞋。”
窦炤根本不理,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巷子里一些住户从没见过穿戴这么好的公子进来这里,好奇地纷纷走出门来,或从门里探出头看稀奇似的盯着他们。
观沅被盯得浑身难受,忍不住靠得窦炤更近了些。
窦炤便给了观海一个眼神。
观海会意,“唰”地一声,将随身配剑抽出一截来。顿时寒光刺眼,吓得大家又飞快躲了回去。
终于走出巷子,窦炤径直上车,观沅本想跟着观海坐在前面赶车的地方,却听里面冷声道:“进来!”
观海朝她做了个“你好自为之”的表情,替她掀开车帘。
观沅磨磨蹭蹭坐进去,心里知道这次一顿罚肯定免不了,要想办法哄他开心,以求罚得轻一些才好。
于是,还不等窦炤开口,她便乖乖跪在他身前,将双手伸得直直的,掌心朝上:“二爷,我知道自己这回罪无可恕,回去肯定还要受罚,只是这会儿二爷你生气的话先打我手板消消气好吗?我真的知道错了!”
窦炤看着她那副既乖巧又略带几分忐忑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甚:“你知道错了?那你说说,错在哪里?”
观沅咬着唇:“我,我不该假借主子的名义私自出府,这不仅违反了府里的规矩,更是对主子的大不敬。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二爷能给奴婢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窦炤轻吸一口气,声音听不出情绪:“还有呢?”
还有?
观沅用她那不大好使的小脑瓜使劲想了想:“还有,还有我害得二爷这么晚出来找我,连鞋子都弄脏了。我回去一定求水菱再给爷做一双更好的,可以吗?”
见窦炤似乎并没有好转,一双眼睛如噬人的深潭般盯着她,观沅有点害怕,只得再次将双手伸直:“二爷,你打我吧!”
这时,马车行过一个大坑,突然颠簸起来。
观沅跪着不稳,整个人朝旁边车窗歪去。
窦炤迅速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起来趴在自己膝盖上,然后抬手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下:“真以为我舍不得打你吗?”
第38章
这一巴掌蕴含了他满肚子的担心、愤怒和醋意,下手极重,他自己手都拍疼了。还好她屁股上肉多软弹,不然只怕真要伤到。
本以为这一巴掌下去,观沅肯定会哇地哭出声。
可没有,观沅只是身体抖了一下,除此之外一点声音都没有。
窦
炤皱眉,本想叫她哭着求饶,可如今她不声不响,他反倒下不了台,难不成还要继续打?
捏了捏火辣辣的手掌,实在下不了心,只得满心不甘地将她拉起来,本想再重重斥责几句,却看到观沅紧紧咬着唇,早已泪流满面。
还是痛的,只不过她忍着没有哭出声。
观沅泪眼朦胧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可怜得像一只受伤的小鹿:“二爷,你若生气再多打两下,阿沅受得住。”
窦炤一颗心猛地抽痛起来。
观沅见他没动,以为他气还没消,便上前将他紧紧抱住,脸埋在他颈窝间,轻轻蹭着:“阿沅以后都乖乖听爷的话,不惹爷生气了,好吗?”
她软软的身子贴着他,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肌肤,娇嫩的小脸蹭在颈间,像是被一片雨水淋湿的花瓣轻轻撩着,窦炤只觉得心里一阵酥麻,又是心疼又是被勾得有些难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一只手却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喉结动了动,状似淡定地问道:“你那哥哥是怎么一回事?”
观沅微微一愣,而后从他怀里坐起来,擦了擦眼泪,一脸兴奋道:“二爷想听听我跟哥哥的事情吗?”
窦炤很想说:不想,你继续抱着我。
可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还是很不情愿地点头:“你说。”
观沅便开心地从他身上下来,蹭在他身边坐下,准备好好跟他讲一讲她跟哥哥的故事。只是真要说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似乎也没有很多要讲的。无非就是哥哥救了她,她报答哥哥。
窦炤见她突然又不说了,奇怪道:“怎么了?”
观沅便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当初我从一个很坏的地方逃出来,不知道去哪里,每天饿着肚子,天又冷,差点死了。是哥哥在路边捡到我,给我吃的喝的,还将他自己的厚棉衣给我穿,我这才活了过来。后来他一路带着我讨饭来到上京,路上经常被坏人欺负,都是哥哥替我出头。那个时候,他是这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了,我就当他是我最亲的哥哥,发誓长大了要好好报答他。好在很快就有了报答的机会,他生病了,我就将自己卖进府里来替他治病,后来就很长时间见一次,连饭都没机会在一起吃,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窦炤认真听完,半晌问道:“你说自己从一个很坏的地方逃出来,是什么地方?”
观沅皱眉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反正关着很多女孩子,大的小的都有,每天挨打。我看好几个年纪大的姐姐因为不听话都快被打死,心里知道那肯定不是个好地方,就找机会逃了出来。”
窦炤也见过一些可怜的底层人,他们的经历并不比观沅好多少,可那时候听他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的时候只觉得烦躁,人各有命,卖惨就能好起来么?但此刻听观沅说起,却只觉得满心的怜爱,只恨自己当时不在她身边,没能保护她。
“那你是怎么去到那种地方的?你家里人呢?”他不动声色继续问。
观沅却一下子笑起来,眼睛看着窦炤,亮亮的:“二爷我忘了,小时候好多好多的事情都忘了,可能是年纪小吧!后来不就遇见二爷了么?虽然二爷待下严苛,但在长直院的这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
窦炤看着她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神,纯粹得没有半点杂念的笑容,突然就明白了,当初为什么要将她从彩月的马鞭下救出来。
因为她跟那些经受苦难便满脸怨气的人不一样,她纯粹而懵懂,受着苦却不觉得那是苦,也从不为过去的苦而自伤自怜,认为这个世界欠她的。
她就是她自己,任何环境都改变不了她的纯真和对世界的善意。
观沅继续道:“二爷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我以后也会报答二爷的,像报答哥哥一样。”
窦炤刚刚才热了一点的心瞬间又凉下来。
这个蠢丫头确实有她的好处,可她的坏处也极其的明显——缺心眼!
他凉凉地斜睨她:“你确定?”
观沅还在那儿使劲点头:“当然了,我一向有恩必报。”
“把我当成你哥哥那样报答?”窦炤已经眯了眼睛。
观沅见他情绪不对劲,不敢再说了,便讪笑道:“也,也不是,二爷是主子,奴婢这条命都是主子的,确实谈不上报答,是我说错了。”
“谁说奴婢不能报答主子?但我是我,你哥是你哥,能混淆吗?”窦炤觉得不把话说明白根本没法跟她沟通,“你以后再也不许拉他的手,给他夹菜,冲他笑得那么甜,听懂了吗?”
观沅虽然觉得他的要求十分无礼,可这会儿是要哄着他的,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乖乖答应:“我知道了。”
窦炤便一脸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以后打算怎么报答我?”
这个……
观沅想了想:“我,我可以治好二爷的惊梦症,二爷配合我一些好不好?”
窦炤冷哼:“那要看你的表现。”
表现?
观沅这回学乖了,侧身在他脸颊上甜甜一亲:“这样可以吗?”
“不够!”
观沅只得再亲一次:“这样呢?”
“没诚意!”
啊?那到底怎样才叫有诚意啊?
观沅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看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起身侧坐在他腿上,双手环抱他后颈,贴近,轻轻咬上他的耳垂,厮磨着,轻舔着。
她记得昨晚,他很喜欢这样亲她,想必也喜欢别人以同样的方式待他吧?
耳朵那里实在是太敏感,窦炤没想到她会这样大胆,瞬间身体紧绷,只有闭上眼睛才能堪堪忍受住由耳际蔓延至全身,再集中于小腹处的酥麻感。
观沅并不知道她在惹火,只是真心真意想让窦炤看见她的“诚意”。
她仍然按他昨晚的步骤,从耳垂,亲至颈窝,又向上亲着下颌,到下巴,再往下,到喉结……
原本只是想完成任务,可亲着亲着,感觉二爷的皮肤越来越烫,以至于她也跟着烫了起来。呼吸时喷出的热气烫在窦炤皮肤上,交缠酝酿着,让四周的气温瞬间升高。
观沅觉出氛围开始不对劲,蹭着他的下巴的时候,感觉他的手不由自主在收紧,她自己身体里也有一股暖流在流窜。
不敢再动,只得软软伏倒在他肩头,声音能滴出蜜来:“二爷,我有些难受。”
窦炤便低头,蹭着她的鼻尖,找寻那软润津甜的小嘴,声音沙哑似在耳语:“哪里难受?”
他一双手轻轻搂住观沅,挑拨着,嘴唇轻碰着她的唇,却不深吻,等着她的回答。
观沅说不好哪里难受,只是身体里的力气被一丝丝抽干,浑身酥软,想要抬头,想要求他吻下来。
但窦炤并不让她如愿,继续逼问:“告诉我,哪里难受?”
观沅脸红着,她不敢说是那里,明明之前还痛的,这会儿却痛里面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痒,想要被二爷抱着,紧紧地抱着。
可是她的二爷只是轻轻搂着她,也并不吻她。
她只得主动贴得更近些:“二爷……”
窦炤完全没法抵挡她低吟着这样唤他,终于控制不住诱惑,低头贴住那心心念念的柔软处,深深吻进去。
她真的好甜,好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女孩子?
观沅鼻端全是二爷的味道,是那么具有侵略性的男性气息,一点一点,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
在两人还没有发生关系前,亲吻对
他们来说只是想亲得更深,更久,更激烈一些。
可昨晚他们已经完全拥有过对方,尝过滋味后,这一点点吻已经远远不能叫人满足。
窦炤双手收紧,掐住她的腰,几乎想将她揉进身体里,但仍然是不够,那只手便不由自主探入衣裙……观沅脊背拱起。
这时,马儿一声长嘶,惊得观沅几乎从他身上滚下去。
“二爷,到了。”观海的声音适时响起。
观沅这才想起观海就在一帘之隔的地方,刚刚她那样哼着喊二爷,说自己难受,他岂不是听得清清楚楚?
顿时一张脸红成熟虾,忍不住双手捂脸,将头埋在窦炤胸膛,小小声嗔道:“观海在外面,二爷怎么不提醒我?”
窦炤好笑:“现在知道害羞了?刚刚是谁勾引得那么起劲呢?”
观沅想哭:“明明是二爷叫我拿出诚意的。”
窦炤便勾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我只说诚意,可没叫你这样。”
观沅恼羞地瞪着他:“二爷惯会狡辩,不是叫我这样那是什么?”
窦炤笑着摇头,“真是倒打一耙,我说的诚意是……”他贴近她的耳朵,轻轻说了一句话。
观沅才退了点颜色的脸,咻地又红了,使劲推开他站起来:“二爷又调戏人,我,我今晚不能值夜。”
窦炤便又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真的?”
观沅怕他又生气,只得认真解释:“真的,还……疼着,我怕,怕伺候不好爷。”
窦炤便伸手在她微有些肿了的唇上轻抚着,声音透着诱人的磁性:“可我想你怎么办?”
感觉从心尖上冒出一点甜来,弥漫到嘴角,观沅强忍着对他笑的冲动,张嘴在他指尖上轻轻一咬,然后起身掀帘子出去,一句话也没说。
窦炤揉着指尖传来的一点点痛感,心旌摇荡地坐了一会儿,苦笑摇头。
这个丫头,可能是天生来克他的。
观沅在观海的带领下去门房处还了牌子,门房的人见她是跟着二爷一起回来,便也没说什么。
走到通往下人房的岔路时,观沅小心向窦炤求情:“二爷,我能先回去吗,先前出去得急,弄得衣服鞋子都有些脏了。”
她是实在不想跟着二爷这样回长直院,怕被木蕙她们看见又要打趣她。
窦炤想了想,也觉得她这样回去不妥,便道:“你先回吧,她们待会儿问起来就说是看到泉水没了怕被我骂,这才匆匆出去找,一直找不到才回来晚了。其他不用提,明白吗?”
观沅乖巧点头。
窦炤看着她,突然伸手,似乎是想揉揉她的头发,可意识到观海在身边不合适,便又抽回手揉了揉鼻子:“行,走了!”
头一次,窦炤有点烦观海老是这么跟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观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这一路什么也没干啊!
快到长直院时,突然听见鹦鹉在那儿叫着:“二爷,我想你,二爷,我恨你,二爷为什么不理我……”
然后就看到采菊拧着鹦鹉笼子,特意换了新发型,新衣服,在前面慢慢踱着。
窦炤眉头一皱,吩咐观海:“明日还是叫观沅兼顾养鸟,采菊照管花木就好了。”
“是!”
“还有,去查一查那个姓陆的,务必仔细。”
观海答应着,又问:“那,碧心呢?”
窦炤冷笑了笑:“暂且留着,还有用。”
“明白!”
第39章
当晚,观沅自然又听了碧心许多酸言酸语,但她心情很好,一点也没介意。
只要想到二爷已经不生她的气,以后肯配合她用茶水治疗惊梦症,哥哥又健健康康,等有了三百两银子给哥哥,也算还了他的恩情,以后就可以安安心心跟着二爷过日子,她心里就十分的熨帖。这混一天是一天的日子,总算有些奔头了。
第二天,观沅一早便给窦炤准备了果味茶,因为天气已经凉下来,便不再冰镇,只用了常温的茶水和果汁,加上哥哥给的那些茶叶。
味道自然比冰镇的差很远,但窦炤答应了观沅会配合,且并不排斥这个味道,便端起杯子爽快喝下。
喝了一半时,发现屋里没人,又故技重施将剩下的一半递给观沅:“喂我!”
观沅端着杯子凑到他嘴边。
窦炤摇头:“不够。”
观沅无奈,只得将剩下的喝在嘴里,踮脚亲着他渡给他喝。
自然又是一番温柔缱绻,旖旎风光。
观沅自觉要失控的时候,便微微一挣将他推开:“二爷该去东宫了。”
也就是这种时候,窦炤才真切体会到“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真切意境。
只是一个亲吻而已,他就恋恋不舍,想跟她在这里缠磨一整天,更何况春宵一度之后呢?
他于是问:“几时轮到你值夜?”
观沅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红了脸道:“两日后。”
窦炤点点头,在她细嫩的下巴上轻轻一捏:“很好,那时你也休息好了,可再不能推脱。”
观沅低头没出声。
窦炤用强大的意志克制住想要将她搂在怀里揉一揉的冲动,叫来观海,两人收拾出门。
窦少师今日心情甚好,太子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挂在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简直在向天下炤告他的得意。
窦炤确实开心,虽然之前还有些为观沅没有心而生气,可从昨日她讨好的行为来看,恐怕不只是身体上对他有了依赖,心中也慢慢将他当做重要的人。如此下去,假以时日,不怕她不会全身心的扑在自己身上。
而且,离她值夜只剩两天,想到她适应之后该有多诱人,他简直已经迫不及待。
太子哪里知道这些,还以为他是因为对萧红锦感到满意,便问:“你这是终于遇见心仪之人了?”
窦炤轻轻挑眉,继续落子,没有理他。
太子不服气地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回头我也找个好的。”
窦炤难得赞同道:“若是真有合适人选,早日立个太子妃,倒也不是坏事。”
太子惊得手上棋子都掉了,瞪大眼睛看着窦炤:“老师你今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吗?怎么全然像换了个人?你从前明明说女子会消磨我的意志,且太子之位不稳,怕太早立了太子妃叫其他也觊觎妃位的人寒了心,让我坐稳位子后再立妃的呢?”
窦炤便抬眼看他:“此一时彼一时,从前祁王势大,我自然希望你多一些助力,如今他已经被我们剪除好几支羽翼,眼看着难成气候,你此刻立妃,反能凸显你的成熟稳重,叫众臣民知道你能独当一面,算是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何乐而不为呢?”
太子眯了眼睛看他,根本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我看你是真被人迷了魂了。”
不过提到祁王,太子突然叹口气,神态难得凝重起来:“最近我们的人被暗杀了好几个,想是皇兄已经狗急跳墙了。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逼得太狠了些,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窦炤也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道:“这一点是我们疏忽了,我没想到他养了那么多死士,从他们的暗杀手段,以及绝不留活口给我们的行事风格来看,恐怕都是训练了十年以上的人,谁能想到他竟然从那时候就开始筹谋呢?如今也只能先放长线,钓出几个人来,找准他们老巢再一网打尽。”
太子点头:“目前也只好如此,只是苦了我们的人,个个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窦炤道:“好在他们暂时还不敢上升到朝廷命官身上,惊动了皇上谁都不好看,我们缓一缓,想必他们也会收敛一些。”
太子叹气:“如此来来去去,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窦炤冷笑:“自然是等你登基那日。”
想了想,又道:“或许,也可以提前一些。”
……
第三天下午的时候,观沅照例到假山附近遛鸟。
也不知道二爷什么情况,明明叫她回来奉茶了,却还老赶着她出来兼顾鸟务,是嫌她不够忙么?
将笼子里一只金青背画眉鸟放出来,这个鸟特别娇惯些,每日不出来遛一遛它就要死不活甩脸子给你看。
出了笼子的画眉鸟四处扑腾得欢,漂亮的羽毛在夕阳照射下,就像是晚风中轻轻摇曳的金色麦穗。它轻盈地在草叶枝头跳跃,偶尔还会俏皮地歪着头,用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睛望向观沅,模样既机灵又惹人怜爱。
观沅站在一旁,心中很是欢喜,便轻轻伸出手,逗引画眉鸟过来。
那双手白皙细腻,透着淡淡的粉红色,宛如初绽的花瓣,柔软而温暖,指尖轻轻颤动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与期待。
鸟儿果然毫不犹豫飞落她指尖,轻巧地站立,仿佛那是一处安心的港湾。
观沅便将手指微微弯曲,以一种极其温柔的方式环绕着画眉鸟纤细的腿,给予它支撑。
傍晚的阳光洒在一人一鸟身上,为她们镀上一层金子般的光辉。她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被阳光染成了淡淡的金色,与画眉鸟那闪耀着金色光泽的羽毛相互辉映,好看得像是一幅画。
“咳咳!”
突兀的咳嗽声打破这一宁静画面,鸟儿应声飞走,观沅也惊愕回头。
然后就看到之前骗她的那个黑衣少年,他背靠着假山的一个凹陷阴暗处,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那里藏了个人。
黑衣少年脸色苍白,一只手捂在胸腹处,明显跟前几次的怡然自得截然不同。
但他看着观沅的时候,还是带着那样三分阳光四分痞气的笑容:“怎么又是你呢,傻九?”
观沅如今对他印象极为恶劣,迅速冷下脸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老是跟着我做什么?”
黑衣少年呵呵笑着,有点有气无力的样子:“没想到你不仅傻,脸皮还很厚,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你一脸雀斑,长得又不好看。”
观沅不自觉捂了一下脸,很快又放下,微微抬起下巴道:“你管我好不好看,总之这又不是你主子的地方,你老跑进来不是跟着我是干嘛?告诉你,上次已经被你骗过一回,以后再不会信你了。”
黑衣少年想说什么,才开口又剧烈咳嗽起来,比刚刚还厉害。
他捂着嘴,观沅看到有鲜红的血从指缝流出来。
她吓得后退两步,指着他:“你,你怎么咳血?”
黑衣少年放下手,满嘴的血,但他毫不在意地用他黑色的袖子一擦,血迹没入黑暗中,便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观沅这才发现,他腹部处有一道长长的伤口,那涌出来红色的血,连黑衣都已经掩盖不住。
观沅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伤口,不禁捂了嘴巴:“天啊,你,你会不会死?”
黑衣少年又咳了两声,还是那么痞痞地笑着:“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你怕什么?”
观沅摇摇头:“就是一只蚂蚁,也想活着的,你,你等等,我去给你拿点止血的药。”
黑衣少年看着她转身飞快跑走,长长的裙摆在夕阳余光下划过一道温柔弧线,仿佛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被这不经意的转身赋予了生命。
他的目光随着观沅的背影逐渐远去,直至她消失在通往人群的拱门处,才缓缓收回视线,眸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复杂。
这里是窦府,是对他来说最危险的地方,他选在这里躲藏,亦是笃定他们想不到他敢躲来这里。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建立在他不会被人发现的前提下。可如今,他不仅被发现,还让那个人毫发无损地离开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对这个丫头有了如此的信任?
他想不明白。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那些原本让他习以为常、不屑一顾的伤痕,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变得不再那么冰冷。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却难掩眼底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动容。
夕阳渐渐低沉,天边染上一片绚烂霞彩,为这片假山园林披上一层神秘而浓重的纱幔。
她真的会拿药回来吗?-
窦炤今天一整天都有点心不在焉。
跟太子对弈的时候破天荒下错了好几步棋,虽然再让他几步他也赢不了,可头一次看到老师犯错的太子依然激动得满东宫嚷嚷,说他差点就要赢了。
太子还以为他担心这两天布局的捕狼计划,好心安慰:“放心吧,我们秘密布置这么久,几个小小死士还抓不住么,老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了?”
窦炤懒得理他。
他当然不是担心这个,那几个被锁定的死士今日要么死要么活捉,不可能有逃脱的。
只是今天终于轮到观沅值夜,才尝过滋味的他旷了这么几天,简直比叫他不下棋还难受。
所以这几天他都尽量少与观沅接触,伺候完茶水就打发她去遛鸟,别在他跟前晃,省得越晃他越难受。
现在离夜晚越近,他越发觉得时间变得缓慢起来,着实难熬。
回到长直院后,执行任务的观海也回来了。
他浑身是血,单膝跪下向窦炤请罪:“属下办事不力,被困的五个死士自杀三个,留下活口一个,还有一个,跑了。”
窦炤皱眉:“竟然还有跑的?看来祁王养的这些确实不简单,不过也无所谓,迟早是个死,说说活口如何了?”
“活口问不出什么来,只有,有一个消息。”观海反常地有些结巴。
“什么消息?”
“……”观海似乎不想说。
“说!”窦炤脸沉了下来。
观海想了想,道:“之前属下查过陆存舟,发现他确实如观沅所说,是很小的时候跟随流民从外地进京,之后也并无异常。”
窦炤点点头,端起案几上一只杯子,喝了一口茶道:“这个我知道。”
“但是那个活口说,”观海咬咬牙,将心一横,“说他知道陆存舟与祁王有过接触,而且,而且他亲眼看见他们其中一个死士带着陆郎中的妹妹从咱们窦府骑马出去!”
咔!
窦炤手上的杯子瞬间裂开。
第40章
观海看着窦炤的样子,十分忐忑,但仍然继续补充道:“这个死士还透露了一些其他与祁王有接触的人,但大部分都是我们知道的,只有陆存舟这个,我觉得有必要跟爷说一声。”
碎裂的瓷片紧紧捏在窦炤手上,割破皮肉,渗出血来,他却像毫无直觉一般,沉声问道:“你确实问清楚了,那天观沅是跟着一个死士去找陆存舟的?”
观海的声音也极为沉重:“是的,我换了很多种方式问,那样情况下,他不可能撒谎。”
窦炤点点头:“关于他们巢穴有线索吗?”
观海摇头:“没有,他说他们从几岁时就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的日常就是厮杀抢夺食物。那里原本有差不多两百人,最后只剩下不到十个,之后就安排了顶级的武术高手教他们武艺、轻功和暗杀技巧,直到一年前才将他们放出来。出来时也是被蒙着眼睛,再睁开眼睛就到了我们围杀他们的那个据点,根本不知道他们待了近十年的地方在哪里。”
窦炤沉默着,扔掉手上的碎瓷,抽出一条帕子细细擦拭手上的血渍。
半晌才道:“陆存舟的事,太子的人知道吗?”
观海摇头:“我听他提到铜七巷便留了心,叫其他人都出去了,这一条是单独审的。”
窦炤冷笑着,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很好,既如此,这个人也就不再有价值了,处理干净些,关于陆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晓,即便是太子问起也不行。”
“遵命!””
观海汇报完本要出去,却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道:“二爷,观沅她不一定……”
窦炤的眼神瞬间变得冰
冷如刀,锐利地刺向观海:“轮到你来插嘴了吗?”
他凝视着桌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和碎裂的瓷片,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片刻后,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冷笑:“我差点忘了,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婢,玩玩也就罢了。正好,如此也就不必再瞻前顾后了……”
说着,他重新拾起一块碎瓷片,狠狠地捏在掌心,尖锐的疼痛传来,却引得他放声大笑。
观海见状,心中不禁一寒,再也不敢多言,连忙拱手告退。
……
黑衣少年等到霞光缓慢糅杂进一点紫罗兰色调时,终于看到那个傻子气喘吁吁捧着几个瓶瓶罐罐来了。
她将那些药罐一股脑儿地倾倒在他面前,急道:“我,我看到好些止血生肌什么的药,内服的外用的,不知道哪种更有效,便都拿来了。你,你要不要每样都试试?”
少年注意到,她因跑得急,额头上出了薄薄一层汗,本来雪嫩的肌肤,可惜掺杂着几点雀斑,似乎也并不丑,毕竟那双眼睛那么亮,亮得能盖过她脸上所有瑕疵。
观沅见他盯着自己看,急道:“你看什么啊?没见过人脸上长雀斑吗?快点用药啊!”
黑衣少年便苦笑了笑,在一众瓶瓶罐罐里选了一种粉末状的,然后看着观沅:“你确定要看着我用药吗?”
观沅看着他那一团血已经脑袋发晕了,哪里敢看?
慌忙转过身:“你快点,弄完了我得赶紧放回去,这都是偷偷带出来的。”
黑衣少年默默无言,拔开瓶塞,将粉末粗鲁地撒在伤口上。尽管他极力忍耐,但剧烈的疼痛还是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那样的声音,听在观沅耳朵里,只觉得浑身发麻。
那得多痛啊?
观沅不敢回头去看,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与药粉混杂的刺鼻气息,让她紧张得握住双手,指尖因紧张而不自觉地颤抖。
那黑衣少年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听见“咔嚓”一声布料撕碎的声音,想是他正在用自己的衣服包扎伤口。
观沅想到自己挂在手臂上的披帛,赶紧摘下来从身后扔给他:“用这个吧,干净些。”
对方应该是接了,一阵夹杂着隐忍闷哼的淅淅索索后,他闷着嗓子道:“可以了!”
“你……你还好吗?”观沅这才小心回头,忍不住轻声问。
黑衣少年额上出了一层薄薄冷汗,嘴唇惨白,却还是虚弱地笑着:“死不了,快拿了东西回去吧,你在这里迟早给我招人来。”
嘿,这还嫌弃上她了?
观沅顿时不高兴:“招人来又怎样?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是谁家的下人?怎么没事老往我们府里跑,今日若不好好说清楚,我定要告诉二爷。”
黑衣少年苦笑:“你爱告就告呗,告完不过是跟着你哥哥一起下大牢罢了。”
“这跟我哥哥有什么关系?”观沅真的很烦他牵扯自己哥哥。
黑衣少年微微挑眉:“我不是早告诉过你吗?我是你哥哥找来的,他不放心你在这儿,特意叫我没事的时候就来看看。”
“胡说!”观沅急得打断他,“哥哥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你这浑身的伤,一看就是跟人打架了,难不成也是因为我?”
黑衣少年叹气:“虽说不是因为你,也跟你脱不开关系,还不是因为来的时候被祁王的人盯上,以为我是窦府的细作,这才被他们伤了。不然你以为呢,难不成是跟你们府里的人打架伤的吗?”
观沅死死盯着他,小脑瓜里使劲搜索着府里最近有没有出现过什么不好的事,丢东西或伤人等,搜来搜去,最终答案是——没有。
那起码这个人对窦府是没有威胁的,既如此,告不告发他似乎也没所谓,只要他不伤害自己身边人,管他待在哪里呢。
至于他嘴里说的托哥哥来看他,无论真假她不去理会就好了,于是道:“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懒得管你了,伤口好一点就快走吧,被别人瞧见定要将你关起来,到时候可别说见过我!”
观沅说完蹲下将那些瓶瓶罐罐抱在怀里,再狠狠瞪他一眼以表不满,转身离开。
黑衣少年看着她轻盈的背影,笑着喊了一声:“多谢!”
观沅理都不理,飞快跑走。
回到下人房,将药瓶子放好,突然想起自己的鸟儿还没收回来呢。又匆匆赶回假山处,发现黑衣少年已经不见了,坐着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像是从没来过一般,只剩下寂静的晚风轻轻吹着。
观沅心中轻叹一声,虽然这个人不讨喜,但还是希望他没事吧!
将画眉鸟收进笼子,回到长直院,恰好看到木蕙拿着一瓶止血药粉跟几条白布从外面进来。
吓了一跳,忙问:“谁受伤了?”
木蕙叹道:“二爷啊,还能有谁?也不知怎么的把个杯子弄碎割到手,流了好多血呢。”
“哦……”观沅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跟人打斗伤的,不然她刚刚就是放走一个嫌疑犯了。
木蕙皱眉:“怎么你还挺高兴似的?”
观沅笑道:“没有,我刚开始还担心伤得太重,若只是割伤了手指,就还好。”
说真的她也确实有那么一丁点点开心,今晚轮到她值夜了,也不知道二爷会不会因为伤了手指而放过她。
虽,虽然,那件事到后来有那么点舒服啦,可疼的时候实在太疼了,她实在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木蕙横她一眼:“可别让二爷瞧见你这幅样子,回头骂死你。”
观沅吐吐舌头:“知道了。”
晚上,长直院众丫鬟忙完各自回去,观沅提前回去洗漱完毕过来值夜。
这对其他人来说都是很平常的一个晚上,只有碧心跟观沅,一个知道今晚他们会发生什么,而这份知情,让她心中的恨意如同潮水般汹涌,几乎要将观沅的身影淹没在无尽嫉妒之中。
而观沅,自然是从关上院门那一刻开始,一颗心就绷得紧紧的。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二爷,主动不好,不主动也不好。
夜幕低垂,长直院内被一层淡淡的月色轻柔覆盖,万籁俱寂之中,只余下微风拂过树叶的细语,与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
观沅一个人在院子里徘徊良久,最终避无可避,还是咬着牙回屋。
今日与上次不同,不必再伺候二爷洗澡,只需将他床上的被子枕头什么的铺好,等他躺下后拉上帘子,再准备好茶水什么的,等他晚上叫就行。
观沅想着,只要二爷不主动提,就当做不知道吧,从前怎么值夜的,今夜还怎么就好。
可进屋之后,观沅惊讶发现,二爷竟然没在卧房里,而是衣衫齐整地站在书桌后面,手里捏着画笔,桌上一排盛着各种颜料的小碟。
他正在画画。
观沅好奇走近:“二爷这么晚在画什么呢?”
窦炤没理她。
观沅抬眼望去,发现那是一幅令人心悸的美人图。
画布上,美人的形象栩栩如生,她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可眼神空洞,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看上去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挣扎,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矛盾且奇怪。
观沅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寒意。
画中女子的样貌服饰虽然与她并不相同,但那冷漠的眼神,那决绝的姿态,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与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二爷画的是谁?这位女子,似乎有些特别。”
窦炤仍是没回答她,只是顿了顿,然后大笔一挥,一个巨大而鲜红的叉将整幅画否决。
观沅内心震动,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场无声的谋杀。
她不明白,那幅画中的每一个细节,即便是那空洞的眼神和不整的衣衫,都明显透露出二爷绘制时的用心,既用心了,为什么又突然这样决绝地毁掉?
一颗心开始缓慢加速跳动起来,她隐约感觉到,二爷似乎与前几天不一样了。
她有些害怕,忍不住试探地去捏了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唤道:“二爷……”
之前她每次这么做的时候,二爷都
会心软的。
可这一次,窦炤眉头微沉,都没看她,只淡淡瞅了一眼她捏住的袖子,观沅便立刻松了手,乖乖退后两步站好。
窦炤这才一脸沉思地看着那幅画,淡声道:“可惜,真可惜。”
观沅再次试探问道:“二爷在想什么?”
窦炤这才冷冷掀起眼帘,看着她:“我在想,怎么样才好玩。”
那样冷漠而充满距离的眼神让观沅一颗心迅速下沉,她已经太久太久没见过二爷这样的神态,以至于她差点忘了,他一直是她高高在上的主子,而她不过是个可以任意买卖的贱奴而已。
观沅立刻跪了下来:“二爷!”
窦炤冷笑了笑:“你这一跪倒让我想起一件可以玩的事……起来!”
观沅犹豫着站起来,不敢问也不敢出声,只怔怔地看他。
“脱吧!”
“……”观沅瞪大眼睛。
窦炤微眯了眼睛,声音泛着寒意:“我说,脱衣服!”【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