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是双生子姐弟第一次出远门,虽然路途颠簸,但姐弟俩的兴致却很高。
尤其是谭琢,整个人叽叽喳喳的,像只飞出笼中的小雀,一路上眼睛和嘴就没停过。谭月虽然仍旧话不多,不过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一开始宋音也同两个孩子一样,看什么都稀奇,但在路上的时间久了之后,她就觉得看什么都没意思。
再加上如今天气炎热,宋音本就苦夏,虽说每日早起赶路,待中午热的时候他们就歇息,但宋音的身体还是吃不消。除却最开始几天的新奇之外,她整日都是昏昏沉沉的。
上了马车睡,下了马车还是睡。而且每日也不思饮食,只靠绿豆汤和梅子饮等度日,很快她整个人就消瘦起来了。
一路上,谭明铮不停的为她请医问药,但都见效不大。
两个孩子也没了先前的欢欣雀跃,成日守在宋音身边,为她端药送水,努力逗她开心。
宋音强撑着打起精神不想让他们担心,奈何身体却不争气。
在又一次昏昏欲睡醒来时,宋音发现自己已经在一处陌生的地方了。
赶路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样,她成日昏昏欲睡,很多时候她睡前还在马车上,但醒来时却已在客栈了。
显然眼下又是在客栈了。
宋音刚转过头,顿觉凉风拂面。
再一抬眸,就见谭明铮坐在床畔,一手为她打扇,一手拿着一本书,此刻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
这副场景宋音已是屡见不鲜了。
自她成日昏昏欲睡后,很多次醒来时,见到的都是这样的场景。
原本一心都在书上的谭明铮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倏忽转头,对上宋音的眼睛时,便放下手中的书,过来扶着宋音坐起来,让人拿了粥和药过来。
宋音胃口很差,只恹恹的吃了小半碗,便将粥碗放下了。
“再吃些。”谭明铮开口。她吃的,还不如猫儿吃得多。
“吃不下了。”宋音说着,便拉着被子又要躺下,却被谭明铮扶住腰,“药还没喝。”
“那药苦的要命,喝了也没用,不喝。”
宋音说完便要再躺下去,却被谭明铮擒着腰:“不成。”
宋音张嘴便要同谭明铮争辩,双生子姐弟的声音却先一步传了过来。
“阿娘,你这会儿好些了么?”
双生子姐弟从外面快步过来。宋音闻言,顿时剜了谭明铮一眼。
只是她如今尚在病中,这一眼并没有任何的震慑力。
谭明铮递过来的药,宋音可以赌气不喝,但双生子喂的药她却不能不喝。
待宋茵喝过药后,谭明铮又让双生子姐弟待了一刻钟,便让人带他们回去歇息了。
两个孩子一走,屋内顿时冷清了不少。
谭明铮向来寡言少语,而宋音如今尚在病中,且又因谭明铮用双生子逼她吃药一事还在赌气中,也不肯同他说话。是以屋内静悄悄的,只有月光跃过窗户,在地上落了一层霜白。
谭明铮躺在宋音身侧,沉默的替宋音打着扇。
宋音原本是在生气的,但身侧习习的凉风不断袭来时,慢慢的又将她的气愤吹散了。
其实宋音也知道,这事是她无理取闹了些。
只是她向来怕苦,再加上如今成日身上不舒服,情绪自然也受了影响。
在双生子姐弟面前,她一直压着脾气。可谭明铮总逼着她喝药,再加上她本就因这燥热的天觉得烦闷,是以便将火气全发泄到他身上了。
而每次这个时候,谭明铮总像个闷葫芦,既不生气也不同她吵,只沉默的替她打着扇。
宋音觉得没意思极了。
不知道是白日睡多了的缘故,还是因为虫鸣聒噪的缘故,一直昏昏沉沉的宋音这会儿难得没了睡意。
而身侧的谭明铮显然也没睡着。
两人静默躺了好一会儿之后,宋音没话找话:“谭明铮,我要是死了,你会再娶吗?”
宋音虽然从那个梦里,看见了宋茵和孩子们离世后,谭明铮整个人痛不欲生,但后来谭明铮有没有再娶,她却不知道。
谭明铮凉凉看了宋音一眼。
宋音心里酸溜溜的。
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在,谭明铮都是军功在身,再加上他长得也不差,他这样前途无量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当鳏夫的。
宋音虽然心里有些发酸,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一点。遂转过头,紧紧盯着谭明铮:“你再娶我不反对,但是你要是敢对孩子们不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宋音还将手握成拳,在他面前挥了挥,以示她的决心。
这两个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他们既叫了她阿娘,那她势必要护着他们。
结果她刚说完,眉心上就人用扇子重重敲了一下,谭明铮面无表情道:“聒噪,睡觉。”
“喂,谭明铮,你……”
“你要是不困,不如我们做点别的?”谭明铮打断宋音的目光,危险的目光落在宋音脸上。
宋音倏忽住嘴,小声骂了声禽兽,然后立刻翻身,只给谭明铮留了一个决绝的后脑勺。
月华如练,外面的蝉鸣渐渐弱了下去,没一会儿身侧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原本平躺的谭明铮这才转过头,看向身侧的人。
宋音此刻一无所知,仍沉沉睡着。
后半夜下了一场雨,第二日他们再赶路时,空气便清新了不少。
一路上昏昏欲睡的宋音也难得清醒了几分,谭明铮见状,索性将她从马车里拉出来,让她跟着自己一道骑马。
早上的空气微凉湿润,宋音虽然因早起觉得困倦,但还是强撑着睁开眼皮,打量着周遭的山色。
如今已是六月下旬,他们所过之处绿树成荫蝉鸣聒噪。
因着宋音身体不好,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一直到六月末才到帝京。
谭明铮他们一行人班师回朝后,陛下论功行赏时,不但给谭明铮赏了许多钱帛,还给谭明铮赏了一座宅子。
早在谭明铮回乡前,他便已命人在收拾了。
如今他们归来时,宅子里已收拾的井井有条了。
宋音从马车上下来时,看见的便是巍峨气派的府门,和府门口那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以及府门口站着的几个侍从。
帝京不亏是天子脚下,就连宅子都建的比别的地方气派。
双生子姐弟也看得瞠目结舌。
谭琢兴奋的问谭明铮:“爹爹,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么?”
谭明铮应了一声,见宋音面色虚弱已有些体力不支,便道:“先进府吧。”
说完,他又扭头吩咐人去请大夫。
有仆从立刻领命去了,谭明铮则带着妻儿往府里走。
这宅子不仅外面看着大,里面亦修的十分雅致。五步一树十步一景,还有仆从在其间做事,但看见他们时立刻纷纷行礼。
宋音颔首,正要转头同谭明铮说话时,却先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明铮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我……”很快,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就带着侍女快步从月拱门后出来。
那女子眉眼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只是这喜色在看见谭明铮身侧的宋音和双生子姐弟时,顿时化作了惊愕。
宋音的眼睛顿时微微眯了起来。
第42章
双生子姐弟俩也愣住了,他们看了看面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女子,又看了看谭明铮,然后姐弟俩默契十足的站在了宋音身后,异口同声问——
“爹爹,她是谁?”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提防之意。
谭明铮也没想到,一回来竟然会在自家宅子里遇见魏雪沁。
魏雪沁极快敛了自己的惊愕,继而换上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她向宋音行了个福礼:“雪沁见过姐姐。雪沁今日奉爹爹之命来给谭大哥送东西,没想到正好遇见姐姐了。这想必就是琢儿和月儿吧?都长这么大了呀。”
“这是我在军中主帅的小女儿魏雪沁。”谭明铮开口解释。
“魏小姐好。”宋音回出了个礼貌得体的笑容,又偏头去看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会意,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乖乖的向魏雪沁打了招呼。
谭明铮也不再同魏雪沁多说,只道:“你嫂子身体不适,我先带她回去歇息。你回去替我谢过主帅,就说待我安顿好妻儿后,改日再亲自登门向他道谢。”
“好。”魏雪沁温柔得体的应了,旋即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只是在走至长廊拐角时,魏雪沁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就见谭明铮扶着宋音,两个孩子跟在身侧,他们一家四口一同走远了。
魏雪沁蓦的抓紧手中的帕子。
“小姐?”侍女轻唤了一声。
魏雪沁收回视线:“走吧。”
宋音回到主院时,就发现谭明铮明明已有小两个月不在这里,但主院却被打扫的纤尘不染,而且各处皆已布置妥当。
可眼下宋音身体不适,也没空想那么多,她刚躺到床上,仆从便将大夫请来了。
而此时的魏雪沁已上了魏家的马车上。
车帘甫一落下后,魏雪沁脸上的温柔得体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不甘愤怒。
怎么会这样?宋茵和她的两个孩子,明明都已经死了才对。可现在,他们为什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帝京呢!到底是哪里出现问题了?
魏雪沁一把撩开车帘,将随车行走的侍女叫上来。
“你回府后找个信得过的小厮,让他们去趟清溪县,查查明铮哥哥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魏雪沁是魏平戈最小的女儿,因她自小体弱多病,魏平戈便格外疼爱这个她。
后来魏平戈去边关驻守时,恰好他驻守的地方有几种珍稀的药材,是治魏雪沁顽疾的良药。
再加上那时刚丧母的魏雪沁对魏平戈十分依赖,怎么哄都不肯留在家中,非要同魏平戈一道去边关。最后魏平戈没办法,只得将她一并带了去。
当初去边关时,魏雪沁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
后来年岁渐长,春心萌动时,她一次意外遇险被谭明铮所救。自此之后,谭明铮就住在了她心里。
但魏雪沁知道,谭明铮在投军前,早已娶妻生子。
她爹不会允许她做妾,而谭明铮也一直盼着早日打完仗,能回乡与妻儿团聚,所以他自然也不可能休妻娶她。
在清楚的知道他们两人不可能在一起,魏雪沁便将这份情意一直藏在心底。
后来他们打了胜仗,班师回朝后,谭明铮匆匆见过陛下,就迫不及待回乡去见妻儿了。
而那时魏雪沁也终于意识到,她的单相思才该结束了。
所以在谭明铮回乡去见妻儿后,她遵从父亲之命,也另嫁了旁人。
她以为,此后余生,谭明铮妻儿相伴在侧,她则成为别人的妻子母亲,然后各安一隅互不打扰。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在她放弃谭明铮之后,事情却迎来了转机——
她携着新婿回门那日,回乡接妻儿父母的谭明铮也回来了。
但他却是一个人回来了。
很快,她便听人说,谭明铮不在家时,他的妻子耐不住寂寞与人私通,在他回乡前已被浸猪笼沉塘了。而他的一双儿女,也在他妻子死后相继殒命了。
那时的谭明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而她却已经有了丈夫。
魏雪沁无比后悔,但却已是覆水难收。
之后的魏雪沁过得并不好,因她心中有谭明铮,是以她对她的丈夫也并不热情。
最开始,她的丈夫还时常追着她亲近,时日久了见她仍是不冷不热的模样,她的丈夫便失了耐心将她撂开了,只不停的纳了新人进门。
那些妾室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魏雪沁虽然不喜欢她丈夫,可为了她正室的地方和权力,她不得不成日劳心劳力与她们打擂台。
再加上她因与谭明铮的错过而一直郁郁寡欢的,是以早早便病故了。
但魏雪沁怎么都没想到,等她再睁眼时,她竟然又回到了他们打了胜仗,刚回到帝京的时候。
彼时谭明铮已经归乡去见他的妻儿,而她也还没嫁人,一切都还来得及。
上一辈子,他们之间阴差阳错的错过了。这一辈子,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魏雪沁用计退了正在商议的亲事,然后一心一意的等谭明铮回来。
她原本已经计划好了,这个时候的谭明铮定然十分伤心,她只要待在谭明铮身边做一朵解语花,一点一点抚平谭明铮心中的伤痛,届时定然能彻底走进谭明铮的心里。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上辈子明明独自一个人回来的谭明铮,这辈子却带着妻儿一起回来了。
再想到先前她回首看见的那一幕,魏雪沁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帕子。
而宋音对此一无所知,自进了宅子之后,她就再没出去过了,一直待在府中养病。
不知道是帝京大夫医术好的缘故,还是因为如今屋内冰盆和风轮一直不停的缘故,宋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成日昏昏欲睡,整个人胃口也慢慢好了起来。
胃口好了之后,她整个人的状态也缓缓恢复过来了。
这天晨起时落了一场雨,驱散了空气中的热意。宋音喝过药想着自从来这里之后,她就一直在主院里待着,
连府里其他地方是何模样都不知道。
今日天气凉爽适宜,兼之她这会儿又无事,宋音索性就带着双生子在府里逛了起来。
这宅子外面看着气势恢宏,里面的一花一木亭台造景都修的十分别致。宋音慢慢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会儿,闲谈似的同管家道:“常伯,你将府里打理的这般妥帖,真是辛苦你了。”
“夫人客气了,这事属下不敢居功。属下大老粗一个,哪懂得如何布置内宅,是魏小姐抽空过来帮衬了不少。”
这管家是战场上的老兵,因家中没有亲人了,如今又无处可去,且他跟了谭明铮几年,谭明铮便将他留在府中做管家。而这老兵从前当兵当习惯了,遇事也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直性子。
宋音听到这话时,脚步微微一顿。
魏小姐?不消说就是魏雪沁了。
她在府中养病这段时间,魏雪沁来看了她好几次。
每次都给她带了许多珍稀药材,还总亲亲热热的唤她姐姐。除此之外,魏雪沁还专程给双生子姐弟送了见面礼。但……
宋音一念至此,小云快步走过来禀:“夫人,魏小姐又来了。”
第43章
魏雪沁过来时,恰好遇见谭明铮回来。
谭明铮与她一道进府的同时,又道:“我夫人在帝京人生地不熟,多谢你这段时间来陪她说话。只是日后再来时,就别再带东西了,太过见外也太破费了。”
而且他们府里也不缺这些。
“明铮哥哥说这话可就是同我见外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个姐姐的。如今我与宋姐姐一见如故,我自然要时常来陪宋姐姐说说话的。难不成,明铮哥哥这是嫌我来得太勤了?”最后那句话,魏雪沁带着打趣。
“我并未嫌你来得太勤。”谭明铮正说话间,就见小云朝这边行来。
小云过来行了礼,说宋音带着双生子姐弟在逛园子,让她将魏雪沁请到那边去说话。
谭明铮点头,让小云带着魏雪沁过去,他则径自去忙他的事了。
“魏小姐,请跟婢子来。”
魏雪沁柔柔道了声“有劳”,但在眼睫垂下时,眼里却有阴翳一闪而过。
别说去花园的路,这府里哪处栽植了那些花卉树木,她都一清二楚。可如今,她亲手布置的宅院,却堂而皇之的住着另外一个女子。她要想去花园,还得被她邀请才能过去。
魏雪沁不甘的攥了攥手中的帕子。可在见到宋音时,她脸上却又扬起了甜美的笑容。
“姐姐今日能出来逛园子,想必身上已是大好了吧?”
“多谢妹妹关心,比前几日好多了。”宋音请魏雪沁在园中的亭子里落座,“刚才我听常伯说,这宅子被赐下来之后,夫君急着回乡,他也不懂宅子布置事宜,还是妹妹你从中帮衬了不少呢!”
“谭大哥离京前,曾同常伯说,宅子修整上若有拿不准的,便让他去寻我三哥。可我三哥那时有事,便让我帮着拿主意。雪沁僭越了,还请姐姐恕罪。”魏雪沁说着,便站起来作势要给宋音赔不是。
“欸,你好心帮衬,怎么能是僭越呢!”宋音阻了魏雪沁行礼,笑了笑,“说起来,该我们谢你才是。”
“姐姐不怪雪沁胡闹,雪沁已是感激不尽了,那里还敢当姐姐的谢呢!”
魏雪沁甜甜一笑,之后她们两人闲聊几句,魏雪沁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既然姐姐如今身子已经好了不少,那下旬昭慧郡主的花宴,姐姐可去?”
自他们班师回朝后,陛下便按军功论功行赏。谭明铮颇得陛下器重,如今领了护军参领一职。
官场上的事,自有他们男人去周旋,但女子在后宅亦不得闲,人情往来亦是辅助夫婿在官场上周旋必不可缺的。
而自打谭明铮将他们母子三人接回帝京后,便陆续有帖子送了过来,但先前宋音病着,便一概都拒了。
而魏雪沁口中昭慧郡主的帖子,今晨刚送来,还尚未处置。
“我还没想好。”宋音如实道。
“姐姐如今身子既然已经好了不少,不如出去走走,就当是散散心了。而且届时我也去,可我也刚回帝京不久,有姐姐一道,我就不害怕了。”魏雪沁说的真切,眸含期待望着她。
谭明铮如今已做了京官,日后她总得和皇亲官眷打交道,宋音想了想,便应下了。
魏雪沁顿时展颜,旋即又问起了双生子姐弟:“怎么没见到琢儿和月儿?”
魏雪沁很喜欢双生子姐弟。她每次来都会给双生子姐弟带些小玩意儿,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她送了谭琢一个风筝灯,送了谭月一对玉雪可爱的小兔子。
谭琢对温温柔柔,出手又大方的魏雪沁很有好感,他兴高采烈的收下风筝灯,又同魏雪沁道过谢后,便带着福顺跑去玩风筝灯了。
但谭月却以她不喜欢兔子为由,拒绝了。
魏雪沁愣了一下,旋即说是她思虑不周,回头再给她寻别的小玩意儿来,谭月却仍拒绝了。
“魏姑姑的好意思月儿心领了,但月儿想要什么,阿娘会给月儿买的。”谭月垂着眼睛,细声细气说道。
魏雪沁一愣,宋音立刻打了圆场。
两刻钟后,魏雪沁带着侍女离开了。
宋音将谭月拉至身侧,轻声问她:“月儿不喜欢魏小姐么?”
谭月虽然性子腼腆,但平日从不会说让人公然下不来台的话,这是第一次。
谭月沉默片刻,摇摇头:“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们和魏姑姑刚见面不久,她就这般不停的给我们送东西,我觉得受之有愧。”
还有的话,谭月没同宋音说。
她因自小被人忽视,所以对情绪便格外敏锐。
虽然魏雪沁对他们姐弟俩很好,但她的好里,却总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就好像她在刻意讨好他们姐弟俩,试图和他们姐弟俩拉近距离,让他们姐弟亲近她。
可他们姐弟俩有什么值得她讨好的呢?
宋音让谭月去玩儿了,她则在心中思量谭月那句受之有愧。
过了片刻后,宋音偏头问小云:“你觉得这位魏小姐人怎么样?”
“温柔大方,对谁都没架子,而且她好像和夫人您格外投缘呢!”
和她格外投缘么?宋音眼底滑过一抹若有思索。
夜里他们就寝前,宋音同谭明铮说起了昭慧郡主花宴一事。
谭明铮在帝京并无根基,如今全凭一身军功才得了陛下的青睐,这段时日宋音身子不适,兼之他又刚上任,是以所有的邀约便皆推了。
如今听说昭慧郡主的花宴给宋音下了帖子,且魏雪沁也会去,谭明铮便道:“你若待的无聊可以去,左右有雪沁陪你。”
魏雪沁虽然在边关待了七年,但她的祖母是端阳公主,她又是国公府最小的女儿,自然无人敢轻视她。且她又与宋音一见如故,有她陪着宋音,谭明铮并不担心。
说完,谭明铮便欲去搂宋音,但宋音却将他的手拍开了。
“雪沁?你叫的挺亲昵啊!”
谭明铮一怔,拧眉看向宋音:“之前在军中时,她说她拿我们当哥哥,让我们几个副将都这么叫她,有什么问题吗?”
“你也说了,那是在军中的时候,现在是在军中吗?”
谭明铮被宋音问的愣了愣。
“你如今已有妻儿,但人家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
后面的话,宋音没说,但谭明铮已然懂了。
谭明铮颔首:“我以后会注意。”
宋音见谭明铮这般上道,心里的那丝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了。是以当谭明铮再靠近她的时候,她这才没再抗拒。
他们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到帝京后,宋音一直在生病,虽然他们夜夜同床共枕,但也只是单纯的睡觉。
如今见宋音身体已经大好,谭明铮压抑许久的欲念便喷薄而出了。
他的大掌揽在宋音腰上,唇在宋音颈侧辗转,另外一只手已在有条不紊的解宋音的衣带。
而宋音却还在问他和魏雪沁从前在军中的事情。
这倒并非是宋音不信谭明铮,而是因为魏雪沁说与她一见如故。可宋音不是傻子,一见如故与投其所好的迁就她还是能分得清
的。
而她既无显赫家世,手中又无权利,能让魏雪沁这般投其所好迁就她的,无非就只剩谭明铮了。
而且他们初见那日,魏雪沁看见她时的惊愕,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这位魏小姐看似与她“一见如故”,实则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谭明铮不满这个时候,宋音还在分神想其他事,顿时不满的将宋音又搂紧了几分的同时,堵住了宋音喋喋不休的嘴。
很快,宋音便软成了一滩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第44章
第二天等宋音再醒来时,身边已没有谭明铮的身影了。
之前谭明铮早上离开时,宋音还有印象。但昨晚谭明铮折腾的太久了,宋音太累了,竟连他今晨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宋音坐在床上缓了缓,起来沐浴更衣梳妆过后,便想着叫双生子姐弟过来一同用饭。
小云笑着打帘进来:“夫人莫不是忘了,小姐和少爷今日得去国子监上学了。”
宋音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谭明铮同她说,要将谭琢和谭月送去国子监读书的,但她忘了是今日。
“他们姐弟俩今早走的时候没不高兴吧?”
“没有。不过少爷临走前再三同婢子说,让夫人一定记得去接他们下学呢!”
谭明铮最近刚上任,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午后定然没时间接双生子姐弟下学。
宋音点点头,独自用了朝食又喝了药。
之前她虽整日待在府里,但身边好歹还有双生子姐弟陪着,倒也不觉得无聊。今日他们不在家后,宋音就生出了无所事事之感。
她在院子里坐了半晌后,让人将常伯叫来。
这宅子里的布局和人手,有一半经过魏雪沁之手。如今她身体渐好,那便得见见底下人,也让底下人见见她这个主母。
常伯将府里的人分拨带来见宋音。
宋音一一问过他们的过往和家中情况,又立了规矩后,便让他们回去了。
待最后一拨下人离开后,常伯垂手立在一旁,等着宋音吩咐。
等了许久,见宋音望着手中的名册出神时,常伯忙问:“可是这些人有何不妥?”
“没。”宋音回过神来,冲着常伯笑了笑,“常伯你挑的这些人都是极好的,只是我身边还缺两个能管事又识字的人。”
小云虽然待她忠心,但她性子单纯直爽,且又年轻压不住人,很多事她做不了,她身边还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可如今她刚到帝京,人生地不熟的,要到哪里去找一个既能管事又识字的得力帮手呢?
宋音正觉头疼时,就听常伯道:“这个好办,国公府仆妇成群,而魏小姐一向同夫人交好,夫人不妨问问她?”
常伯觉得,自己这个建议很好,但他说完之后,见宋音脸上的笑落了下来时,常伯瞬间就意识到,他的建议似乎错了。
虽然错在哪儿他不知道,但主母既觉得他的建议错了,那他就得请罪。
只是常伯正欲开口时,宋音却先一步道:“常伯,之前夫君是急着回乡,又担心将我们接来帝京后宅子还没收拾出来,所以才会说若收拾宅子时,你有任何拿不定主意的事,让去寻国公府的人拿主意。如今我既然都来了,怎么好再麻烦人家魏小姐。
“再说了,魏小姐如今待字闺中,若我们连内宅添人手这种事都要找她帮忙,回头传出去,别人觉得我这个当家主母无能也就罢了,若再编排起魏小姐来,届时让魏小姐的清誉受损可如何是好?”
常伯同小云一样,虽然忠心,但却是个单纯直率性子。此刻听宋音这么一说后,他这才意识到不妥。
“是属下考虑不周,请夫人责罚。”
“常伯你也是好心,何谈责罚。只是夫君虽说曾是魏国公的部下,但如今他已独自开府了,若府中琐事还需魏家人帮衬,传出去夫君也面上无光。而且虽然我是第一次做当家主母,而常伯你也是第一次做管家,但我听夫君说,常伯你从前在战场上很是厉害……”
宋音一顿哐哐吹捧加夸奖,直夸的常伯飘飘然。
一刻钟后,常伯热血沸腾干劲满满的走了。
而宋音则身子一软,靠在椅背上,灌了半盏茶,才缓过来。
虽然累了点,但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还是值得的。经过那一番猛夸之后,日后常伯应该能独立行事了。
宋音松了一口气之后,又翻起了手中的册子。
册子上是府中所有下人的名单籍贯,以及来他们府里之前的情况。虽说这些人是常伯挑进来的,但这其中有没有魏雪沁的人,暂时还未可知。
眼下她只能边走边看了。
其实府上还有不少杂事,除了底下伺候的人之外,府中有好几处布局,宋音也不满意,还有需要归置的一些东西都需要宋音处理。
但宋音如今大病初愈,身子经不得劳累,且她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遂将此事处理完之后,便回去歇晌了。
小云便带了侍女出去在廊下翻花绳玩儿。
午后静悄悄的,只有落花被微风扫落,翩然坠在地上,发出稀碎的轻响。
宋音睡了小半个时辰便醒了。
起来喝过甜汤,见外面凉风习习,宋音一面吩咐人去备马车,一面换衣裙。
“夫人,国子监下学还得一个时辰呢!”小云提醒。
“我知道。这会儿天气好,先去街上逛逛,再去接他们下学正好。”
他们来帝京那日,宋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虽然听见了外面的热闹,但却没有力气起来朝外面看。
今日她身体渐好,带着小云甫一出门,便感受到了帝京的繁盛。
街道两侧房屋鳞次栉比,街上行人摩肩擦踵,其中不乏有金发碧眼的异国人,他们叽里咕噜的说着宋音他们听不懂的话,但他们面前的老板却是能对答如流。
小云觉得好奇,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金发碧眼的异国人转头看过来时,小云才仓惶转过头,跟着宋音一道走了。
天子脚下,就连街市都比他们县城宽阔许多,街上随处可见锦衣罗裳的行人,以及华丽的轿辇,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繁盛昌盛的景象。
宋音和小云一路走走停停,只觉目不暇接。
“那儿有一家糕点铺子。”宋音指着前面,带小云往那边去,“琢儿和月儿喜欢吃糕点,我给他们买些去。”
而且这家糕点铺子前排了很长的队,显然糕点应该很好吃。
小云站在后面排队,宋音看见旁边有小贩卖菱角,她便买了些来,与小云一同边吃边排队。
可好不容易轮到她们时,那老板娘却一脸歉然道:“真是对不住,小店今日的糕点已经卖完了。”
那老板娘为表歉意,还赠了他们一小袋自家做的桂花蜜作为补偿,宋音他们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去前面再看看吧。”宋音叹了口气,转过身与小云往前刚走几步,就听见了女子尖锐的哭声和怒骂声。
宋音与小云循声过去,就见一个女子双手死死抱在一棵树上痛哭,而她身侧的男子面色狰狞骂她的同时,还在掰她的手。
宋音扫了一眼那楼上的匾额,上面赫然写着百艳窟三个大字。
显然这是座青楼。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宋音从她们的对话中,听出了这男子是这女子的兄长。
而这男子是个赌鬼,从前妹妹在大户人家做奴婢时,他们就靠吸着妹妹的血度日。如今妹妹回家后,这男子赌的妻离子散了还不肯收手,竟然想卖了自己的妹妹翻本。
宋音眼珠一顿,旋即心中又生起狐疑。
先前她刚同常伯说,她身边缺个管事又识字的人。现在甫一出门,就撞上了这一幕。
这也太巧了。
第45章
两刻钟后,宋音的马车在国子监门口停
了下来。
时值下学的时辰,国子监门口停满了马车。宋音他们来的有些迟了,马车只能停在后面。
福顺自告奋勇去前面接双生子姐弟。
宋音应了。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双生姐弟的的说话声,宋音撩开帘子看向他们,双生子姐弟立刻欣喜喊了声:“阿娘。”
只是他们上了马车,见马车上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子时,不禁愣了愣,齐齐看向宋音。
“这是阿娘新聘的女使。”宋音笑着解释,又将买的糕点拿给他们吃。
缩坐在角落里的巧儿看见这一幕,眼睛瞬间就红了。
马车朝府里驶去,路上宋音问了他们姐弟在学堂的事情。
姐弟俩都觉得有些不适应,但也没人欺负他们。
“今日是你们第一天到国子监上学,不适应也是正常的,待日后与同窗们相熟了之后就好了。”宋音柔声安慰的同时,又倒了温水递过去。
待他们母子三人回府时,谭明铮还没回来,宋音让双生子姐弟先回去更衣,然后才看向身后的巧儿。
先前在街上,她确实怀疑过巧儿的出现。
但她是在法治社会长大的,做不到对这种将人强卖进青楼,就此断送她一生的事视若无睹,所以最后她还是掏银子买下了巧儿。
见巧儿又要给她跪下,宋音直接摆手:“我不喜欢动不动就跪那一套,站着答话吧。”
“是。”巧儿哽咽着站了起来。
宋音便问了她的籍贯家境,家中有哪些人,以及她从前在哪家人家当差等,巧儿一一答了。
宋音听完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前段时间她养病期间,虽然足不出户,但已让人私下将帝京的皇亲贵胄和权贵等皆打听清楚了,所以对于巧儿口中所言的傅家她略有耳闻。
听闻这位傅家祖上本是开国功勋,但后来一辈不如一辈,到如今已算是靠女子的裙带,才能勉强在帝京立足。
而傅家没出事前,傅家长女是宫中的贵嫔,颇得圣眷。
但两个月前,先是傅家长女染病而亡。紧接着魏平戈得胜归来后,又弹劾傅大人贪墨军饷,以致贻误战机,害得前线白白葬送了数千名士兵的性命。
之后傅家被抄家问罪。
而巧儿运气好,在傅家被抄家前,恰好傅家老太君寿辰,傅家放了一批到年纪的侍女以示恩典,巧儿就在其中。
宋音听完后,又问:“你从前在傅家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云露。”
宋音点点头,让小云带她先下去安置了。
夜里待谭明铮回来时,宋音便今日的事同谭明铮说了。
“府里的事情你做主便是,不必问我。”
谭明铮这人虽然沉默寡言,但行事风格却是他主外宋音主内。家中的事,他一概让宋音做主,他从不置喙。而外面的事,他也不必宋音替他分担。
宋音气的用团扇拍了他一下:“我不是让你做主,而是想让你帮我查查云露。”
谭明铮这才看向宋音。
“之前我可是受过刁奴欺主的苦,现在既要用她,那自然得查清楚。而且你如今也不比在军中,我听魏小姐说,帝京官场的水很深,我们又没有根基,用人自然要慎重些。”而她对这里一切都不熟,此事又涉及获罪的朝臣之家,由谭明铮去查最好不过了。
而且若云露的出现真是魏雪沁故意而为之,她此举也能让谭明铮看清魏雪沁的为人。
谭明铮颔首:“好,我会去查证此事。”
查证这种事,自然没有那么快出结果,但云露却已经开始在主院当差了。
她行事稳妥知进退,又颇有规矩,宋音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已对她却颇为满意。但谭明铮那边的查证未明,宋音也不敢重用她,眼下只让她在屋外伺候。
而转眼便到了昭慧郡主的花宴。
因这是宋音第一次在帝京参加花宴,魏雪沁之前还专程陪宋音去置办了衣裳首饰。
到了这一日,宋音晨起梳妆,挑了支金簪在发髻上比了比,正要往发髻上插时,却在铜镜里看见了身后桌旁,欲言又止的云露。
云露是与小侍女们一同进来给宋音摆朝食的。
宋音拿着簪子的手一顿,转头问:“可是这簪子有何不妥?”
“这簪子没什么不妥,只是今日既是赏花宴,夫人若戴这套头面,怕是太过郑重了些。”云露望着妆台上摆放的红宝石赤金头面,尽量将话说的婉转些。
但宋音却懂了,她的目光也落在那套红宝石赤金头面上,眼底滑过一抹了然。
这套红宝石赤金头面是那日她与魏雪沁一同置办首饰时,魏雪沁送给她的见面礼。魏雪沁虽然没说要她今日戴这套头面,但却隐晦说过,今日是她第一次参加花宴,务必要郑重些才好,以免让昭慧郡主觉得她有轻慢之心。
而对宋音这种从小县城来的人来说,郑重便意味着贵重。这世上有什么首饰能贵重得过金饰呢!
宋音心思微转,看向云露:“会梳头上妆么?”
云露点头。
“那你来替我梳头上妆。”
云露应了声,但走过来之后,却并未直接梳头上妆,而是先问宋音今日穿什么衣裙。
衣裙那日魏雪沁也替宋音挑好了三套,而最配这套红宝石赤金头面的,当属于那条胭脂红绣芳菲的红菱裙了。
结果云露看见那套衣裙时,眼角顿时抽了抽。
“这套衣裙有问题?”
“衣裙没问题,只是昭慧郡主喜红色,且素来不喜别人同她撞衣衫。”
傅家虽然是一辈不如一辈,但之前好歹有个颇得圣宠的傅贵嫔,所以帝京的宴请,傅家女眷基本都会能到帖子。而云露从前在傅家三小姐身边服侍,也跟着去过不少达官贵人的宴上,是以对这些琐事便了如指掌。
宋音闻言哂然一笑。
看来魏雪沁为了今日让她出丑,可真是煞费苦心呢!
宋音舍弃了魏雪沁先前选的衣裳首饰,拿出了自己预备好的衣裙,让云露替她上了个轻薄匀透的妆容,继而只在发间簪了支流苏珠玉簪。
瞧着既然不显眼,也挑不出错处。
可待宋音收拾妥当,正要出门时,小云却吃坏肚子里了,不停的往茅房跑。
她这样无法跟她一起去赴宴,而主院其他侍女也从未近身侍奉过,宋音怕带她们去,到时反倒出了乱子。
而除了衣衫头饰外,魏雪沁想必还在宴上给她备了有的“惊喜”呢!
沉默片刻后,宋音点了云露。
“你随我一起去。”
第46章
平日魏雪沁待宋音颇为周到,两人一同出门逛街时,魏雪沁还会专程让马车来谭家接宋音。
可今日去赴昭慧郡主的花宴,魏雪沁却没一如既往的来谭家接她,而是与宋音约好,在昭慧郡主的府中碰面。
昭慧郡主自幼失怙失恃,先帝怜她年幼,便将她交给淑妃抚养。
昭慧郡主因而与今上自幼一同长大,二人情谊深厚。昭慧郡主丧夫后,今上担心她在夫家过的不好,遂给她赐了座宅子让她另住。
而昭慧郡主这人生性不羁,丧夫独居后她便沉溺于声色享乐,府中豢养了不少伶人面首。
有御史将此事弹劾至陛下面前,皆被陛下压了下去。
众人见昭慧郡主这般受宠,平日里待她更是恭敬。今日她的赏花宴,帝京泰半的权贵都到了。
宋音甫一进来,便见园中衣香鬓影繁花璨璨,竟是比春日还热闹。
而且这里不亏是昭慧郡主的府邸,目之所及花草树木,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华美。宋音带着云露进去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见仍是无人为她们引路。
正疑惑时,云露在旁低声解释:“昭慧郡主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她的花宴也十分随心所欲。既不分男女席,也不安排仆从引路,说是让客人随意尽兴。”
这种待客之道倒是新奇。宋音正要再说话时,身后已传来魏雪沁的声音 。
“我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姐姐,我还以为姐姐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正要吩咐人去看看姐姐呢,没想到姐姐竟然已经进来了。”魏雪沁走过来,亲亲热热的挽住宋音胳膊。
眼下宋音和谭明铮刚到帝京,都尚未立足脚跟,宋音即便心中厌恶,面上却不得不继续与魏雪沁虚以为蛇。
“妹妹之前没说等我,我以为妹妹你进来了,真是对不住让妹妹久等了。”
“姐姐同我说这话可就太见外了。”魏雪沁撒娇似的晃了晃宋音的胳膊,旋即貌似不经意问,“前几日上街时,姐姐不是置办了好几套衣裙头面么?今日怎么穿的这么素净?”
魏雪沁一面和她玩姊妹情深,一面又搞小动作害她,宋音可不是软柿子。
“原本我是要穿那件胭脂红绣芳菲的红菱裙,但夫君说,我穿湖蓝色好看。”说到这里时,宋音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羞涩笑容。
魏雪沁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
宋音却仿若未觉,仍含羞带笑的往魏雪沁心上插刀:“雪沁妹妹,你是不知道,你谭大哥那人表面上看着不苟言笑,其实私下却十分会疼人。他从前久不在家中,后来回家后,他说我们从前受苦了,便时常给银子让我们置办衣裳首饰。还说他在外面拼搏就是为了能让我们娘三个过好日子,让我平素花银子不必替他省着。我也不知道我上辈子积了什么福,这辈子竟能嫁他这样好的夫君。”
听着宋音的炫耀,魏雪沁嫉妒的将帕子都要揪烂了,但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姐姐,今日既是昭慧郡主的花宴,我们少不得得去拜见郡主,我带你过去吧。”
宋音看着魏雪沁明明嫉妒的要死,但面上却还要装出与她交好的模样,心里的那口浊气这才出。
“好呀。”宋音佯装不觉,和与魏雪沁一道去了。
说起来魏雪沁和昭慧郡主也算是亲戚了。
魏雪沁的祖母是昭慧郡主的亲姑姑,但昭慧郡主从前住在宫中,且先皇膝下有八位公主,哪怕魏雪沁的祖母是她的亲姑姑,她们之间也不过只是有层血亲关系而已,实则并不亲厚。
再加上魏雪沁从前久不在帝京,昭慧郡主对她更无印象。
要不是女官提了一嘴,昭慧郡主甚至都忘了,魏雪沁是她姑姑的孙女了。
不过即便知道,昭慧郡主对魏雪沁也并无多少优待,只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她们出去了。
宋音与魏雪沁甫一出去,便遇见了魏母昔年的故友。
宋音与她们打过招呼后,便趁着这个机会甩了魏雪沁,自己带着云露去逛了。
今日来的人不少,但人家都三三两两说着话,唯独宋音谁也不认识,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在热闹中穿梭游荡,但宋音却反而觉得很自在。
与其说一句想三句的费心劳神和人拉关系,倒不如看看花赏赏景来得自在。
今上不亏看重昭慧郡主,她这里的花草树木有很多都是宋音不曾见过的,宋音独自赏花看景十分快活。
而那厢魏雪沁与她母亲的故交分开后,就发现不见宋音的踪迹了。
今日是宋音第一次来赴宴,也是第一次出现在众官眷面前。她本想着,利用那套头面衣裙,让宋音被昭慧郡主训斥一番,狠狠丢一回脸过后,宋音回去定然会将憋屈发泄在最亲近的谭明铮身上,这样既能让他们夫妻不快,亦能让宋音以后无颜再出来。
原本是一箭三雕的事,但魏雪沁怎么都没想到,宋音竟然没戴那套红宝石赤金头面,也没穿那身胭脂色衣裙。
不过魏雪沁并未打算就这么放过宋音,她当即就吩咐贴身的侍女:“立刻去给我找。”
今日人多,宋音若出了什么丑,旁人也只会觉得宋音蠢笨上不了台面,无人会怀疑到她身上。
魏雪沁的人找了一通后,回来禀魏雪沁。
魏雪沁急匆匆过去时,就见宋音正与几位妇人聊的正开心。
一眼扫过去,发现其中今上颇为敬重老师的夫人亦在其中时,魏雪沁的眼皮子顿时跳了跳。她立刻快步走过去,未语先笑:“姐姐真是让我好找。”
宋音听到魏雪沁声音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人怎么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宋音十分想装没听见,但魏雪沁已经走过来了,她只得转过身应声。
魏雪沁同几位夫人见过礼之后,就想带宋音离开。
但宋音觉得和她演姊妹情深太累了,便推拒道:“前面那些花儿我都看过了,而且这会儿我也累了,你自己去吧,我在这儿歇着等你。”
宋音若不去,那她接下来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魏雪沁便去拉宋音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央求:“我也刚回帝京不久,唯独和姐姐相熟。姐姐若不去,我一个人怪没意思的。姐姐就当陪我嘛。”
宋音实在不想去,但魏雪沁这般惺惺作态,她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拒绝。而且宋音深知魏雪沁这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这会儿她这般撒娇卖痴让自己陪她去赏花,说不定是又准备了什么坑让她跳呢!
宋音便招呼几位夫人同去。她想着,有几位夫人同去,魏雪沁不管有什么坏心思,应该都能消停了。
那几位夫人应允了,尤其是闵夫人的小女儿闵宝珠与宋音一见如故,格外爱缠着宋音。
魏雪沁见状,心中十分焦灼。
她今日让宋音过来,目的是为了让宋音丢人,让大家都觉得宋音粗鄙不堪,而不是让宋音来结交权贵说的。
原本她是想设计宋音落水让她出丑的,但眼下见闵小姐对宋音极有好感,魏雪沁便将主意打到了闵小姐身上,想来个借刀杀人,然后自己再来招奋不顾身救人,为其博个美名。
魏雪沁决定在水榭实施自己的计划。
她先是借着同行的几位夫人被人叫住说话的功夫,然后力邀宋音与闵宝珠一同去水榭看鸳鸯游鱼。
今日魏雪沁太过反常了,宋音一直提防着她。此刻听她提议要去水榭看鸳鸯,宋音原本想要拒绝。
但不知想到什么,她转念一想,又点头应了。
魏雪沁计划先以看鸳鸯为由将她们二人引至水畔,然后借机推宋音去撞闵宝珠,届时自己再奋不顾身去救闵宝珠。
待闵宝珠救上来之后,只要自己不承认是自己撞了宋音,那宋音就百口莫辩了。
但魏雪沁怎么都没想到,她的计划只施行了一步,到第二步时就出差错了。
她见宋音和闵宝珠都在聚精会神的看游鱼时,便寻了个机会想去推宋音撞闵宝珠。可谁曾想,她刚伸手去推时,原本倾身正在看游鱼的宋音突然哎呦一声,往闵宝珠那边栽去。
正在看游鱼的闵宝珠一时不防,直接被宋音压的侧摔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魏雪沁心道不好,当即便要稳住身形时,脚下却不知道被什么突然绊了一下,整个人变不受控的直直朝水榭里栽了进去。
一时水花四溅,水中的游鱼被惊的四散逃开。
“摔”在闵宝珠身上的宋音回头看见这一幕,眼底滑过一抹冷笑。
魏雪沁在边关待久了,难不成脑子也被冻坏了?她难道不知道,水面平静时,能倒映出一切么?
她既坏心肠的想推她入水,那她就让尝尝自食其果的滋味。
看了会儿魏雪沁在水中扑棱的场景后,宋音才佯装回过神来,一面拉着闵宝珠起身,一面高声道:“来人,快来人呀,魏国公府的魏小姐落水啦。”
魏平戈得胜回朝不久,眼下正是帝京炙手可热的大功臣。听说是他的女儿落水了,一时前来赏花的宾客纷纷赶来了水榭。
这水榭里的水其实并不深,而且魏雪沁也会凫水。
只是她此番落水太过猝不及防,是以落水时呛了几口水,反应也迟了些。
因此等她再从水中探出头时,就见宋音好整以暇的站在岸边,正貌似焦急的在高声呼救。
但魏雪沁却蓦的想到了先前她欲稳住身形时,脚下却突然被绊了一下。
这一瞬,魏雪沁才意识到,自己被宋音阴了。
第47章
魏雪沁害宋音不成,反倒自己丢了脸 。
待她浑身湿漉漉上岸时,水榭附近已站满闻讯而来的宾客。
那些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有看热闹的,有带着探究的,还有的带着赤裸裸的打量。
魏雪沁一身狼狈,只觉那些目光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割着她的面皮。
尤其在看见好整以暇与闵宝珠站在一起的宋音时,魏雪沁心中恨的都要呕血了。
很快昭慧郡主身边的管事姑姑就过来了,她先是以即将开席,请看热闹的宾客入席为由,让他们散了,继而又亲自带了魏雪沁去更衣。
原本那姑姑还要请大夫来,却被魏雪沁婉拒了。
魏雪沁想到先前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刻都不想再这里多待。谢过这位管事姑姑的好意后,她便狼狈的先行离开了。
只是在上马车前,魏雪沁又回头看了宋音一眼。
宋音一身湖蓝色衣裙,笑意吟吟站在马车旁。见她回头,宋音便谆谆叮嘱:“妹妹落了水,回去之后身上若有不适,可千万要记得看大夫。”
魏雪沁指甲狠狠掐进掌心里。
她敢肯定,宋音突然摔向闵宝珠那一举动绝对是故意的。
但眼下她还不能跟她撕破脸,只得恨恨应了。待车帘放下后,魏雪沁娇美的面容才浮现出浓浓的恨意。
而送走了自食恶果的魏雪沁之后,宋音顿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她又折返回去在昭慧郡主府上用了席。
不得不说,御厨不亏是御厨,今日席面上的菜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
席上其他宾客都在互相攀谈,唯独宋音和闵宝珠俩埋头享受美食,期间二人还会交流心得。
一顿席面吃下来,闵宝珠更是连她娘都不要了,直接便要往宋音的马车里钻,想要与宋音一道回家。
闵夫人又是气又是笑,拉着她的胳膊嗔怒:“你都叨扰谭夫人大半日了,眼下人家要归家了,你怎么还要去叨扰人家?”
经闵夫人这么一说,闵宝珠这才意识到,眼下花宴散了,她们该各回各家了。
但她难得与宋音投缘,遂问宋音:“音音姐,我得空了可以去找你玩儿么?我知道帝京好多好吃的地方,到时候我带你去呀。”
闵宝珠与魏雪沁另有所图不同,她是真的与她投缘。
宋音便也回了个真诚的笑意:“可以呀。你得空了来找我,我们一起出门逛。”
两人告别过后,宋音便上了马车。不过马车并未往回府的方向走,而是往国子监的方向行去。
快到双生子姐弟下学的时辰了,宋音得去接他们下学。
今日认识了闵宝珠这个朋友,又让魏雪沁自食恶果,宋音的心情十分愉悦。
这是双生子姐弟第二天来国子监上学,今日他们也慢慢在和同窗相熟了,是以见到宋音后,便叽叽喳喳说着在国子监发生的事。
平常谭明铮回来总是很迟,但今日他们母子三人刚回府没一会儿,谭明铮竟然也回来了。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宋音十分惊诧。
谭明铮脱了外袍,重新换了身苍青色的家常薄衫袍,才答:“今日无事,便下值早些。你今日去昭慧郡主的花宴如何?”
“今日去赴宴的宾客可多了,而且昭慧郡主那里的花比春日都繁盛呢,看的我眼睛都花了。”说到这里时,宋音倒了盏茶递给谭明铮,“哦,对了,我还在花宴上认识了闵太傅的小女儿闵宝珠。我们俩很投缘,她还说她得了空会来找我玩儿。”
提到闵宝珠时,宋音的眉眼里皆是掩盖不住的开心。
谭明铮接过茶盅颔首,对此不置可否。
如今双生子姐弟大了,每日须得去国子监上学,而他要忙着公务,宋音有个至交好友,平日一同出门逛逛也是极好的。
宋音原本不想提魏雪沁的,但转念一想,她若不提,按照魏雪沁那个性子,回头说不定会在谭明铮面前给她上眼药。她索性就直接同谭明铮说了,魏雪沁今日落水一事。
不过宋音并未同谭明铮说,魏雪沁是想害她不成,反倒自食恶果。她只说,她们三人一同看游鱼时,魏雪沁失足落了水,不过人没大碍。
倒不是宋音不信谭明铮,而是谭明铮这人虽然正直有责任心,但他对这些花花肠子却是不甚了解。若是同他说了,只怕他能去魏家找魏雪沁问个清楚。
可这些没说破且没证据的事,他就算找过去了,人家不承认不说,只怕还会倒打一耙呢!
而且这事她能应付,谭明铮只要好好在外面升官发财,让她能躺着享福就行了。
谭明铮听宋音这么说也不疑有他。恰好双生子姐弟过来了,宋音便让人摆饭,他们一家四口一同用了夕食。
饭后,谭明铮将双生子姐弟叫至身侧,挨个儿检查他们的课业。
宋音陪着待了一会儿,觉得太无聊了,便在院中消了会儿食,就回房去沐浴了。
双生子姐弟如今刚开蒙,课业并不多,很快谭明铮就检查完了,他陪他们待了一会儿后,就让人带他们回去歇息了。
谭明铮回去时,宋音刚沐浴完,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正坐在窗边的榻上用干巾绞着湿发。
窗外明月高悬,宋音背影纤瘦婀娜,将发拢在一侧,抬手用帕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擦着。
谭明铮在门口站了片刻后,走过去拿过帕子。
宋音正在想事情,帕子被抽走时,她惊诧回头,这才看见谭明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谭明铮仍旧是那张不苟言笑的冰块脸。
他既主动帮忙,宋音自然乐得自在,心安理得的坐着让谭明铮替她擦头发。
不过擦着擦着,宋音突然意识到,他们做夫妻这么久了,自己好像从没看见谭明铮笑过。
不论是浅笑还是开怀大笑,都没有过。
宋音收回思绪,偏头看向谭明铮:“你笑一下。”
谭明铮瞥了她一眼,但手上的动作没停。
宋音的头发很好,又柔软又黑亮,像匹上好的绸缎。摸起来手感很好。
“嗳,你笑一下嘛。”
宋音转过头时,她的乌发从谭明铮掌心扫过,然后垂了下来。但宋音浑然不觉,只仰着头看谭明铮:“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了,但是不论对我,还是对两个孩子,我都没见你笑过。”
谭明铮:“……”
“我性子沉闷,不会笑。”
谭明铮没有骗宋音。幼时他过得艰难,且因性子倔强,从不肯卖乖讨谭有良开心。再加上那时他过得压抑窒息,长久以往后他的性子便愈发沉默,平日连话都说不了几句,更别说笑了。
“那我教你,像我这样。”宋音扬起唇角,冲谭明铮露出了个粲然的笑容。
窗外月光明亮,屋内灯火煌煌,月光与灯光齐齐落在宋音的眉眼上,愈发显得她眉眼灿灿生光。
谭明铮怔怔望着宋音,下意识抬手抚上宋音的眉眼。
宋音一怔:“你摸我做什么?我是让你跟我……”
后面的话,宋音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暗,谭明铮突然俯身下来吻住了她的唇。
“谭明铮,你……”宋音朝后退欲要同谭明铮理论。但谭明铮的大掌却扶住了她的后脑勺,与此同时,在宋音启唇说话时,谭明铮便趁势吻的更深了。
从前谭明铮也吻过宋音。
但基本都是在帷帐里,谭明铮为了舒缓她的情绪,但那时他也基本都是浅尝辄止,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热烈强势的吻她。
宋音不适应的同时,下意识便要躲开,可谭明铮却紧紧追着她不放的同时,还将她揽腰抱起。
第48章
宋音被强势的谭明铮吻的节节败退,最
后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
只是当被放到床上,谭明铮倾身覆过来时,宋音的理智倏忽回拢,她立刻用脚抵在谭明铮的腰腹上,喘息着制止他。
“不成,我今日答应琢儿和月儿,明早会送他们上学。”若让谭明铮得逞了,明早她定然起不来。
谭明铮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他眼底却翻涌着明晃晃的欲色。
平常他这人极好说话,但宋音从未在这个时候拒绝过他,所以此刻面对这样的谭明铮,宋音心里十分没底,但抵在谭明铮腰腹上的脚却没收回来。
而谭明铮垂眸看了看衣衫半褪的宋音,又看了看抵在他腰腹上那只莹白如玉的足。
过了须臾,他伸出手攥住纤细的脚踝。
宋音顿觉心下酥麻。下一瞬,谭明铮粗粝的指尖又轻轻摩擦着,宋音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谭明铮,你做什么?”
宋音当即便要将脚收回来,但谭明铮却倏忽攥住了她的脚踝,继而轻轻往下移了移。
被迫抵在谭明铮下腹三寸的时候,宋音顿时有种被烫到了的感觉,她当即挣扎着要将腿收回来。但谭明铮却一手攥着她的脚踝搭在他腰上的同时,倾身下来,忍着眼底翻涌的欲色,同她鼻尖对鼻尖的哑着声音商量:“两回。”
如今时辰尚早,两回不会影响她明日早起。
这会儿的谭明铮浑身上下都是烫的,两人贴在一起,宋音也被他烫的浑身不自在。
而且夫妻这么久了,宋音已经了解谭明铮是怎么样的人。眼下这个时候,他强忍着同商量已是在克制了。
左右今夜躲不过,倒不如早做早完事。
宋音闭眸将头偏至一旁。
谭明铮便知这是允了的意思,他当即垂首,将灼热的吻印在宋音的脖颈上,继而一路蜿蜒而下。
宋音咬着手背,望着头顶纱帐上层叠起伏的花纹,只觉自己都快被烫熟了。
汗水和喘息交织在一起。
夜风飒飒的吹的纱幔摇曳间,漏出了一丝春色。但极快又被一只大掌拢住,继而再也无法窥进去分毫。
谭明铮这人向来信守承诺,但在第二次结束后,看着面色艳如三月桃花的宋音时,他十分想做一回食而言肥的小人。
但想到宋音的脾气,他覆在她肩头平息片刻后,终是退了出去。
宋音累的不想动,还是谭明铮拿水来替她擦拭了一番。待谭明铮收拾妥当再过来时,宋音已经再度睡着了。
纱幔旁放着一盏落地灯,稀薄的灯晕落在宋音的眉眼上。
谭明铮侧身望着宋音恬静的睡容。
她刚过门时不是这样的。她怯懦胆小,永远都不敢看别人的眼睛,说话时也总是一副底气不足的模样,在他面前时,也总是小心翼翼的。
因为她永远垂着脑袋,所以他在军中想起她时,甚至想不起来她的容貌,只记得她低垂模糊的眉眼。
他们成婚这么久了,直到他这次回家后,他才看清楚她的脸。
她长得其实很好看,脸很小而清瘦,眼睛却很大。今夜她仰头冲着他笑时,让他一瞬间想到了先前在边关看见的月亮。
不同的是,那时月亮挂在天上,承载着他对妻儿无尽的思念。
而她望向他的那一刻,月亮落在了她的眼里,而她也在他身边。
谭明铮伸手将熟睡的宋音揽进怀中。
在他前三十年的人生里,他过得十分艰难,所得的东西亦寥寥无几。
是怀中这个人给了他一双儿女,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
宋音并不知谭明铮心中所想,她睡意朦胧间觉得很热,便烦躁的往外挪了挪,然后换个方向继续睡了。
谭明铮见状也不恼,只在夜色中沉默看了她须臾后,这才也跟着阖上眼睛。
夜风轻轻的吹着,吹落了月亮,又吹落了星子,然后吹来了熹光。
宋音一夜好眠,第二天起来时,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们一家四口一同用过朝食一起出门。只是谭明铮得去上值,而宋音则负责送双生子姐弟去国子监上学。
看着双生子姐弟进了国子监的大门之后,宋音接下来便无事了。想了想,她带着云露和小云两人,又去衣坊和首饰铺子里,分别给他们一家四口添了些衣裳首饰,然后才满载而归。
经过先前的一番吹捧后,如今常伯已经将宅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了。
但宅子里有几处布局宋音却不甚满意,遂让常伯找了匠人来,按照她的想法重新修建。
此事传到魏雪沁耳中时,魏雪沁气的砸了药碗。
宋音毁了重建的那一部分是她最喜欢的。当初她以为,谭明铮此番归京是独自一人的,所以宅中花木及一部分布局是偷偷按照她的喜好修建的。
她想着,这样日后待她嫁给谭明铮之后,这宅子就不用再翻修了。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上辈子这个时候已经死了的宋音,这辈子活的好好的不说,竟然还毁了她的特意修建的亭子。
“贱人!宋音这个贱人!!!”魏雪沁气的双目赤红,胸口不住起伏。
她贴身的侍女红苕被魏雪沁吓了一跳,忙上前去瞧她的手:“小姐,您怎么样?有没有被烫着?”
魏雪沁充耳不闻,只不住咒骂着宋音。
红苕是自幼就跟在魏雪沁身边的,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魏雪沁心仪谭明铮的人。
见平日里温柔得体的魏雪沁,突然变成这般面容狰狞的模样,红苕心里十分无措。可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劝:“小姐,谭夫人和谭公子已经成婚七年了,而且又有一对儿女,您又何必非要执着他呢!”
还有一句话,红苕不敢说——
谭明铮明显对她无意啊。
“你懂什么!”魏雪沁厉声打断红苕的话,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里。
要不是宋音死而复生,这辈子,她就可以如愿以偿的嫁给谭明铮了。
魏雪沁正盛怒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侍女的请安声:“见过公主。”
是她祖母来看她了。
魏雪沁飞快给红苕使了个眼色,红苕会意,立刻去收拾地上的药碗碎片。
端阳公主进来,看见药碗碎片时,不禁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我刚才手没端稳,药碗不小心跌了。”倚在软枕上的魏雪沁柔柔解释,“祖母,您怎么来了?”
端阳公主走过去,在魏雪沁床畔坐下。
她膝下孙儿有好几个,但孙女就魏雪沁一个。是以虽然魏雪沁之前不在府里,但端阳公主却还是十分疼爱这个孙女。
此刻见魏雪沁乌发低垂,面色苍白的模样,不禁满脸心疼问:“今儿感觉好些了么?”
昨天夜里魏雪沁就开始发热了,直闹到国公府人仰马翻,就连当时已经歇下的端阳公主都专程过来了一趟。
“有劳祖母挂怀,已经好多了。”
她们祖孙说话间,红苕又端了一碗药过来。
端阳公主在这里,魏雪沁再不敢耍脾气,只得乖乖将药喝了,又在侍女的服侍下漱了口,然后抱着端阳公主的胳膊撒娇:“祖母,好苦呀。”
“来,吃颗梅子糖就不苦了。”端阳公主捻了颗梅子糖喂给魏雪沁。
魏雪沁吃了梅子糖,便倚在端阳郡主身上说话。
祖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琐事后,端阳公主突然冷不丁问:“沁儿可是有什么心事?”
魏雪沁身子一僵,正想说没有时,端阳公主已先一步道:“沁儿别骗祖母,昨日大夫为你诊脉时曾说,你郁结于心。”
魏雪沁闻言垂下眼脸。
端阳郡主则怜爱的搂住她:“同祖母说说是什么事,祖母替你解决。”
魏雪沁闻言心下一动。
第49章
午后天气闷热,外面一丝风也无。
靠窗的小几上放着青花瓷冰盆,此刻融化的薄冰在水面上打着旋儿,仿若魏雪沁那颗犹豫不决的心。
原本魏雪沁想着,此事由她自己解决。
但经过昨日落水一事后,宋音显然已对她起了防备之心,她若再想动手就难了。而且她是女子,一旦事情败露,她的名声也就完了。
可她祖母不一样。
她祖母是端阳公主,是今上的亲姑姑,因着她父兄刚打完胜仗归来,今上如今对她祖母更是敬重有加。
此事若
由她祖母出面,应当会事半功倍。
魏雪沁犹豫片刻后,细若蚊蝇开口:“孙女有心仪之人了。”
先前他们刚回京不久后,端阳公主千挑万选给魏雪沁挑了一门婚事。
相看时很顺利,魏雪沁也说一切全凭长辈做主。可后来两家开始商量筹备婚事时,魏雪沁却突然反悔不肯嫁了。
魏平戈生了好大一通气,最后还是端阳公主亲自出面,才将此事平息下去。如今听魏雪沁说她有心仪之人时,端阳公主心中惊诧的同时,不知怎么的,又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是哪家的公子?”
魏雪沁咬了咬唇,没答话。
“可是他家门第不高?”端阳公主以为魏雪沁心有顾虑,遂道,“就算门第不高也无妨,左右你父兄日后可以提携他。”
魏雪沁摇摇头。
“不是这个原因?那是因为什么?”
魏雪沁又不答话了。端阳着急,催她:“你这丫头,别吞吞吐吐的,快说,说了祖母给你做主。”
“他家门第确实不高,但他人品好又有能力,不比帝京那些出身名门的公子们差的。”
“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什么顾虑?”
魏雪沁咬了咬唇角,心知今日是最好的机会了,若她今日不说,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她深吸一口气,如实同端阳公主说:“他已经成婚了。”
“什么?!”端阳公主面色骤变,她怎么都没想到,孙女竟然会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
“此事绝无可能。”端阳公主当即道,“他家世差些,职位低些都无妨,可他既已娶妻,那此事就绝无可能。我们魏家的女儿,是决计不可能嫁给人做妾的。”
她从始至终也没想过做妾。
但这话,魏雪沁不敢当着端阳公主的面说。
魏雪沁只低头垂泪,哽咽道:“孙女知道,可是孙女管不住自己的心。”
端阳公主气的想骂魏雪沁几句,但见她病容憔悴又满脸泪痕的模样,那些斥责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两刻钟之后,端阳公主便离开了。
红苕进来伺候,就见魏雪沁拿着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脸上的泪痕,眼里哪里还有先前的悲痛欲绝。
红苕不解:“小姐为何不直接同公主说,您从未想过给谭统领做妾室呢?”
“有些事,祖母可以为我做,但我却不能要求让祖母为我做。”若她开口让端阳公主替她做,不但会伤了她和端阳公主的祖孙情分,反而还会遭到端阳公主的斥责。
但若端阳公主心疼她为情所困,主动替她去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魏雪沁知道,光凭今日的几滴眼泪,是打动不了端阳公主的,她还得再下一剂猛药。
之后魏雪沁日日不思饮食,送来的汤药也被她悉数偷偷倒掉了。
魏雪沁本就尚在病中,经过这一番折腾后,她整个人愈发清瘦了不说,竟是连床也不能下了。
端阳公主瞧着她气若游丝的模样,心急如焚的换了好几个御医,但魏雪沁的身子仍是毫无起色不说,反倒竟露出了那下世的光景。
“你这是何苦呢!”端阳公主握住魏雪沁枯瘦的手,又是气又是心疼。
魏雪沁默然垂泪的同时,吃力的抬手用帕子替端阳公主拭泪:“是沁儿福薄,祖母别为沁儿伤心。”
“你……”端阳公主正欲开口时,外面传来侍女的禀报,说是谭夫人和闵小姐来探望魏雪沁了。
听到谭夫人这个称呼时,原本面色灰败的魏雪沁眸底滑过一抹伤痛,旋即又强撑着笑了笑,让人去请她们进来。
端阳公主瞧自家孙女这般模样,心中亦是十分难受。
很快宋音和闵宝珠就被请进来了。
其实宋音原本压根就没打算来探病。魏雪沁对她包藏祸心,她巴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呢!
但昨日闵宝珠来谭家找她玩儿时,说起魏雪沁自那日落水后就一病不起,听说如今十分严重。而当日她们三人在一起,若她们不去探望,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昨天夜里谭明铮下值归来,宋音将此事同谭明铮说了。
谭明铮也说:“你初到帝京时,她时常过来陪你说话解闷,如今她既病了,你若不去探望,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宋音心下思索了一番后,觉得自己也确实该做做样子,遂约了闵宝珠今日一同过来。
她们二人甫一进来,见到端阳公主也在,闵宝珠忙拉宋音给端阳公主行礼。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端阳公主看了她们两人一眼,然后便出去了,让她们陪魏雪沁说话。
宋音走上前,看见躺在床上的魏雪沁时,心里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魏雪沁只是落了个水而已,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了。
魏雪沁被侍女扶起来,倚靠在软枕上,面色虚弱冲她们笑了笑:“是我身子不争气,劳烦姐姐和宝珠妹妹来瞧我了。”
宋音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的初心只是想让魏雪沁自食恶果,并没想过要她性命的。
她们三人说了会儿话,见魏雪沁面露疲色,宋音与闵宝珠叮嘱了几句让她好好将养后,便起身告辞了。
“我如今身子不济,不能送你姐姐和宝珠妹妹了,还请你们见谅。”魏雪沁低咳了数声,又唤了红苕过来,让她替她好生将她们二人送出去。
红苕依言而行,将宋音与闵宝珠送出府,又回来服侍魏雪沁喝药。
魏雪沁如今已病的很重了,可她却还是将药碗里的药倒在了花盆里。
红苕哭着跪了下去:“小姐,您这是何必呢!”
“只有对自己狠,此事才能成。”魏雪沁面色苍白如雪,但眼中却是势在必得。
外面传来小侍女的声音:“红苕姐姐,公主那边来人说让你过去一趟。”
魏雪沁隐隐已经猜到,端阳公主叫红苕过去做什么了。
她将药碗递给红苕,看着她:“见到祖母之后,知道该说什么吗?”
“奴婢知道。”
“那就去吧,别让祖母久等了。”
魏雪沁重新躺回床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红苕过去时,端阳公主已将下人都屏退下去了,身侧只留下了一位心腹姑姑。
待红苕行过礼之后,端阳公主才开口。
“沁儿心仪的人是谭明铮。”端阳公主这话并非是疑问,而是笃定。
自那日魏雪沁说,她心仪的人已经成婚了之后,她私下便让人去查了。
魏雪沁刚回帝京不久,她接触到的男子有限,所以很快,端阳公主就查到了谭明铮身上。
“是。”红苕答。
“糊涂!”端阳公主重重拍着椅子扶手,整个人怒不可遏,“那谭明铮不但成婚了,膝下还有一对儿女。而且他足足比沁儿大了十三岁,沁儿怎么就看上了他了?”
红苕不敢欺瞒,忙说了之前在边关时,谭明铮于危难中救了魏雪沁一事。
少女春心萌动时,有人救她于危难中,她会对那人动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端阳公主怎么都没想到,魏雪沁明知谭明铮已有妻儿,竟然还能陷的这么深。
给魏雪沁把脉的御医无不说,魏雪沁如今这般光景,一半是因身体孱弱,一半是心病所致。
显而易见,她的心病是谭明铮。
谭明铮如今虽在今上面前颇得脸,但他到底是泥腿子出身。而魏雪沁是他们国公府尊贵的嫡姑娘,又是她最珍视的孙女,谭明铮求娶她做正妻,她都尚觉得谭明铮不配。更别说如今,让她给谭明铮做妾了。
“公主,求求您,救救我们小姐吧。”端阳公主正生气时,红苕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我们小姐钟情谭统领多年,之前她尚且还能抑制情愫,但落水身体饱受风寒折磨时 ,她的情绪也日渐低迷。前儿夜里奴婢还听她在呢喃,说什么此生相逢迟,倒不如早早解脱,以盼来世早相识。奴婢悄悄问过御医了,御医说小姐的身体本无大碍的,但是因忧思难寐郁结于心,身体才会一日不如一日的。公主,求求您,您救救小姐吧。”
红苕跪在端阳公主脚下,整个人已是泣不成声。
端阳公主亦是心如刀割,她正要说话时,突然有侍女跌跌撞撞跑进来:“公主不好了,小姐晕过去了。”
端阳公主脸色骤变,当即着急慌忙往魏雪沁的院子里赶。
等她过去时,魏雪沁的兄长们已经在了,御医正在替魏雪沁诊脉。
端阳公主急急进去,就见魏雪沁面如金纸的躺在纱帐里,整个人孱弱的几乎是下一刻就能没了呼吸。
御医替她诊过脉之后,还是一脸难色说,她这是心病所致。
“你下去开方子吧。”过了好一会儿,端阳公主才开口。
那御医如蒙大赦的离开了。
屋内其他侍女们也各忙的,端阳公主坐在床畔,望着呼吸孱弱的魏雪沁,只觉心如刀绞。
她确实看不上谭明铮的门第,可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的孙女因情而香消玉殒。
“沁儿,你快些好起来吧。”端阳公主面对这样的魏雪沁,终是做了妥协,她握住魏雪沁的手,含泪道,只要你能好起来,祖母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不过她的孙女身份尊贵,给人做妾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得做正妻。
第50章
金乌西坠,凉风习习。
今日护军中并无事,一到下值的时辰,几位副将便约着一同喝酒,有人喊谭明铮同去。
谭明铮正在卸甲,闻言头也没回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谭统领,你这可忒不够意思了,我们哥几个请你好几次了,你每次都不肯去。”
谭明铮虽然平日不苟言笑,但他向来公私分明,私下虽然仍旧不善言辞,但对下属却十分宽容。而且这几个副将中,有两个是之前在军中就和谭明铮相识的。如今下值之后,对谭明铮说话就随意了些。
“就是,咱们谭统领总不能是个耙耳朵吧。”
“怎么可能!谭兄,你可得向弟兄们证明一下啊!”
他们一唱一和的想激谭明铮与他们同去,但谭明铮却不上钩。他将甲卸完后,丢下一句,“我人不去,但你们的酒钱算我的”。说完,他将钱袋丢给他们,然后径自往外走。
得了钱袋的那几个副将顿时高呼:“统领大气。”
谭明铮头也不回的冲他们摆摆手,然后出了值房。
回家的路上,谭明铮路过了一家糕点铺子,他想着宋音喜食这家的红豆蜜枣糕,遂让店家打包了一份。只是在付钱时,他才骤然想起来,自己的钱袋刚才丢给下属了,眼下他身无分文。
但店家已将红豆蜜枣糕替他包好了,他若不要了又有些说不过去。正踌躇间,有人喊了声:“明铮兄。”
谭明铮转头,就见魏煊站在十步开外。
“真是明铮兄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魏魏煊快步过来。
谭明铮见是他,遂向他借银子付了糕点钱,并说明日再还他。
“明铮兄,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啊!”说话间,魏煊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糕点,又道,“这糕点是买给侄女的吧?你再看看,其他若是还有侄女喜欢的,一并让店家包起来。”
“不是,是内子喜食这家的红豆蜜枣糕。”
谭明铮这话一出,魏煊的神色不由怔了怔,旋即又恢复如常,笑着打趣了谭明铮两句后,又提出约谭明铮喝酒。
“改日吧。”谭明铮提了提手中的糕点。宋音说,这家的红豆蜜枣糕要趁热吃才香甜。
魏煊也不勉强,点头应下了。之后两人道别后,谭明铮便离开了。
待他走远之后,魏煊身侧的随从才忧心忡忡道:“三公子,这魏统领能记得妻子喜食的糕点不说,还亲自前来买,想必与妻子感情很好。那咱们小姐那边可怎么办才好?”
魏煊双臂环胸,一脸的不以为意:“记得妻子喜食的糕点又能如何,我认识的谭明铮,可是十分看重前途的。”
不然当年他一个籍籍无名,又无人帮衬的小兵,如何能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而如今的帝京,可不比在军中。军中靠实力说话,但在帝京靠的却是权势人脉。
如今谭明铮颇得陛下赏识又能如何,他既不结党营私,又无同气连枝的亲眷,光凭陛下的赏识又能走多远呢!
而且君恩无常,如何能长久呢!
可若他休了他那个糟糠之妻娶他妹妹,那他就成了他们国公府的女婿,出门别人能高看他一等不说,他们国公府的势力人脉也能为他所用。
谭明铮是个聪明人,他不信他会做蠢事。
谭明铮对此一无所知,只拎着糕点疾步回到家中,将红豆蜜枣糕交给宋音后,便自顾自进去换衣袍了。
平日宋音极喜这家红豆蜜枣糕,可今日他换完衣袍出来,就见宋音手中的红豆蜜枣糕还没动。原本打算去看双生子姐弟的谭明铮脚下打了个旋儿,走到宋音身侧,问:“今日的红豆蜜枣糕不好吃?”
“不是,是我没胃口。”
宋音将糕点放下,同谭明铮说了魏雪沁生病一事。
“那水榭的水并不深,而且这会儿又是夏末初秋,我以为魏小姐顶多只是染一场风寒而已,没想到她竟然病的这么严重。”宋音的面上透着担忧,心里也隐隐有些后悔。
早知道魏雪沁这么脆弱,那天她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落水了。
谭明铮听到魏雪沁病的这么严重时,也不禁有些惊诧:“据我所知,魏小姐从前身子确实不大好,不过在大夫的调理下,这几年已经十分康健了。一场小小的落水而已,怎么会让她病的这么严重?”
“谁知道呢!”宋音面带忧愁,对她最爱的红豆蜜枣糕都没胃口了。
谭明铮并未去探望过魏雪沁,但见宋音这般忧心,他想了想,劝道:“我今日归家的路上遇见了魏煊,魏煊与魏小姐向来兄妹情深,若魏小姐当真病重,魏煊不会出门闲逛,更不会有闲情逸致约我去喝酒了。”
“当真?”宋音立刻扭头。
谭明铮颔首,宋音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虽想让魏雪沁自食恶果,但却从未想过要她的性命。
诚如谭明铮所说,没过几日,便传出魏雪沁身体逐渐好转的消息,宋音的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
之后每日将双生子姐弟送去国子监后,宋音不是在府中修改布局,就是与闵宝珠一同出门逛。
闵宝珠在帝京长大,她除了清楚的知道帝京哪里的东西好吃之外,还认识许多人。宋音因与她交好的缘故,也间接结实了很多官眷小姐们,之后她再去赴宴时,便也有能与之攀谈的朋友了。
而魏雪沁在得了端阳公主的允诺后,身子也逐渐好了起来。
这日恒昌侯为其母办寿辰,魏国公府也接到了帖子,端阳公主遂带着魏雪沁一同去赴宴。
魏雪沁去向老夫人祝过寿,出来时就看见宋音与一帮官眷正站在花树下说话。
宋音穿着一身碧青色衣裙,她身段婀娜纤瘦,如云乌发盘成髻,上插着碧玉竹节簪,整个人清雅柔和,瞧着仿若是出身名门的宗妇,浑然没有半点小家子气。
“姐姐。”魏雪沁低低叫了她一声。
正在同人说话的宋音回头,就看见了袅袅婷婷的魏雪沁。
魏雪沁一身雪青色衣裙,整个人纤纤弱质,瞧着颇有种弱柳扶风之态。
宋音点头,与她寒暄:“妹妹如今瞧着似是大好了?”
“有劳姐姐关心,如今已经大好了。”魏雪沁望着宋音,那双秋水瞳里布满了盈盈笑意。
从前魏雪沁也时常这般望着宋音,但宋音却能从她的眸光里看出隐藏的算计。可今日这双秋水瞳里却十分干净,宋音不禁心下狐疑。
难不成魏雪沁病了这一场之后,脑子也清楚了,不再惦记谭明铮啦?!
宋音心中百转千回,但面上却没露分毫,只道:“大好了就好,日后妹妹也切记要
好好保重身子。”
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宋音就先离开了。
虽然魏雪沁病了这一场之后,看她的目光变了,但宋音对她还是只想敬而远之。
而魏雪沁则立在廊下,静静望着宋音远走后,才偏头看向身侧的红苕:“三哥那边怎么样了?”
“三公子说,这两日就能行动了。”
魏雪沁就不再说话了,只眼底滑过一抹势在必得。
如今她的祖母和兄长都站在她这边,她只需干干净净的,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等着谭明铮休了宋音,来娶她就好了。
谭明铮如今是护军统领,最近这段时间护军里又来了一批新兵,他既要忙着操练他们,还要忙着整顿军务,最近这段时间他都是月上中天才回家。
今日一切终于能告一段落了。
谭明铮提笔将近日整顿事宜写成奏疏,打算明日呈给陛下过目。
做完这一切之后,谭明铮才卸了甲,打算早些回家。
最近这段时间他忙着军中的事情,每日归家时已经很晚了,双生子姐弟有时候已经睡了。今日他早点回去,正好能陪他们用夕食。
想着妻儿,谭明铮脚步不自觉便快了很多。
但刚出了官署的大门,魏煊的随从立刻上前:“谭统领,我家公子在如意楼等您,请您赏脸一聚。”
谭明铮顿时拧眉。
今日他本想早些回家陪妻儿用夕食的,但魏煊既专程命人来请他,他也不好推拒,最后只得跟着这随从去了。
谭明铮到时,魏煊已在雅间里等候多时了,看见他来,立刻招呼他入席。
之前在军中时,谭明铮与魏煊曾一同并肩作战过,因此两人也相熟。
最开始,魏煊只说是单纯的兄弟相聚,谭明铮便也没怀疑。但酒过三巡后,魏煊突然说起了今科探花娶妻一事。
此事谭明铮略有耳闻。
这今科探花未高中前,原本在家乡已娶妻,但高中后他得了京中贵女青睐,遂抛弃发妻另娶贵女,此事在朝野坊间皆议论纷纷。
有人说他是陈世美,有人说他是识时务者。
谭明铮向来厌恶这等背信弃义之人,听魏煊说此事,都觉得脏了自己的耳朵,没想到魏煊竟然还说,这探花郎是个识时务的。
“他那发妻不过是个乡野村妇,如何能比得上帝京的高门贵女。那高门贵女无论是姿容气度,都远胜他那乡野村妇一大截不说,他若娶了高门贵女,那就相当于有了依仗,对他的仕途也颇有助益。”
谭明铮听的直皱眉的同时,深深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且时间也不早了,他正欲提告辞时,魏煊却突然问他:“明铮兄,你可曾想过,效仿这位探花郎,换个高门贵女为妻?”
谭明铮倏忽抬眸,就见魏煊望着他。
谭明铮原本下意识要说没想过,但话至嘴边时,他却突然又改口了:“换谁?”
“我妹妹。你若娶了她,日后你我更亲近一步不说,我们魏国公府的人脉皆能为你所用。”
他祖母是今上的亲姑姑,他们魏国公府又是百年世家,而他妹妹才貌双绝,比他那个出身乡野的发妻好了千百倍不止,他不信谭明铮不动心。
但回答魏煊的却是酒杯碎裂的声音。
“三公子喝醉了。”谭明铮起身,神色冰冷,“还不快来扶三公子回去。”
话落,谭明铮便欲离开。
魏煊猛地站起来,拦住谭明铮的去路,双目清明看着他:“明铮兄,你想清楚。”
“我想的很清楚。”谭明铮盯着魏煊,一字一句道,“谭某此生只有宋氏一妻。”
魏煊气的掀了桌子,谭明铮一个泥腿子出身,如今不过是在陛下那里得了几分赏识罢了,他竟然这般倨傲,连他们魏国公府的面子都不给。
魏煊眼底滑过一抹阴狠。
既然谭明铮不识好歹,就别怪他不念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