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开窍 一点点开窍罢了
秦正野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收好, 转身回去寻江见寒。
相澈面上带着一丝颇为同情的笑意,站在远处, 不再靠近。
江见寒早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你们在说什么?”
秦正野可不敢将相澈后来的那几句话告诉江见寒,他只能讪讪笑一笑,说:“流观岛主送了我点东西。”
江见寒:“……一点?”
他看秦正野刚才怀中抱着那么多东西,应当都是江流观送给他的礼物,这可不是用一点便可以形容的数量吧。
秦正野挠了挠脑袋,江见寒只好再问:“他为何要送你这么多东西?”
秦正野小声说:“助我提升修为。”
江见寒一怔:“他怎么想到这种事情了。”
秦正野笑了一声,并不回答江见寒的这个问题,见相澈还没打算离开,他心中莫名起了个念头, 不由道:“师祖还与我说了几句话。”
江见寒对相澈很不放心, 问:“他说什么了?”
秦正野:“他说百年之后, 您或许会突然开窍。”
江见寒皱眉:“开什么窍?”
秦正野算是已经明白了。
就他师尊这木头脑袋, 若不激一激他,那相澈的话便要成为现实, 他这辈子与江见寒大概也就只能止步于此,是挂了个眷侣的名头, 但到死也不会再有下一步了。
他若不想接下来都与江见寒纠结双修之事,那就还是得自己主动一些, 先下手为强, 做些“欺师灭祖”的大事。
秦正野将声音压得更低, 道:“师祖说,百年之后,您或许才会开窍,愿意亲一亲我。”
江见寒果真立即挑眉变色, 略带些不快:“他胡说八道!”
秦正野带着笑问:“真的吗?”
江见寒:“那是自然,我现今便已开窍了。”
可秦正野不接话了,他只是微微睁大双眼望着江见寒,似乎还是对江见寒的话语有些怀疑,江见寒毕竟赌气,转头再一看相澈,相澈还未离开,仍在笑吟吟盯着他们看,像是在等着看他们的热闹。
江见寒想,秦正野这么看他便也算了,他徒弟可爱,想怎么看便怎么看,相澈就不一样了,这老东西怎么好意思质疑他?宗门那么多剑修,他可才是第一个有道侣的人。
江见寒揪住秦正野的衣领,丝毫不做他想,毫不犹豫凑上前去,在秦正野脸侧亲了一口。
只是他这动作极为迅速,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亲吻,只同是突然袭击了秦正野的脸一般,实在令人猝不及防。
可秦正野已全然忍不住面上的笑,略远一些的相澈则是完全呆住了。
秦正野还要低声说:“师尊,他好像还不——”
江见寒勾着秦正野的脖颈,又在秦正野面颊上轻轻蹭了一蹭。
秦正野没想到江见寒还会有这第二个动作,他惊讶转眸看向江见寒,正见江见寒也蹙眉看着他,他这副模样,倒像是自方才那一触的“亲吻”之中,得了什么令他无法解释的困惑。
相澈倒抽了口凉气,这时才回了神,急匆匆退后数步,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秦正野道:“师尊,他已经走了。”
江见寒又蹭了蹭他的脸。
秦正野:“……”
秦正野喉中略微有些发紧。
方才明明是他故意想用些办法来诈一诈江见寒的,可现在……怎么反倒像是他被师尊欺瞒了一般,他一举一动,不过还是要任由江见寒摆布。
这般主动?真的还是他师尊吗?
江见寒这时方疑惑道:“我原以为……我看那些书册上说,与情悦之人亲近,本该心乱神迷,极不利于修炼,若想习得双修之术,第一步便该要摆脱此事,意志坚定之人,方能大成。”
秦正野:“……”
该死,怎么还在说那几本破书。
“可我……我甚至不觉心乱。”江见寒皱起眉,仿佛遇见了什么极让他困扰的事情,“此事或许……不太对吧?”
秦正野还是没有说话。
他总觉得江见寒下一句话,便该是要感慨自己实乃修炼双修之道的绝佳体质,天生便难有情动,无论如何都稳如泰山,而秦正野又得在这件事上听江见寒胡扯许久,也不知这场荒谬之事,究竟什么时候才是结束。
江见寒迟疑抬起眼,看向秦正野,道:“我连心跳快一些都没有。”
秦正野:“嗯……”
就那么贴一贴脸罢了,说是亲吻都有些勉强,若真能因此便心跳急促,那才真的不像是他师尊了吧?
“我该不会是……”江见寒略微停顿,面上极明显带了几分不安神色,低声说,“……或许并没有我所想的那般喜欢。”
秦正野:“……”
不行,秦正野忍不下去了。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判断标准啊?!
他就是合欢宗的玩意看不得吧?他们剑修看这东西,不看出毛病才怪!
江见寒似乎有些心神不安,似是自己也分不清此事,弄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为此万分困扰,不知应当如何开解,反是秦正野怔了片刻,无奈叹气道:“师尊,您那哪能算是亲吻。”
江见寒蹙眉:“可方才——”
秦正野拉住他的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沉默拉着江见寒往屋内走。
反正附近也寻不到僻静之所,而此处只要随便经过一人便能看见他们,他们倒还不如先退回到方才的屋中去,至少那处无人打搅,他若真想做什么,也更方便一些。
酥糖还蹲在屋内,不明白他们怎么去而折返,不由睁大了眼睛好奇看向他们,江见寒也很困惑,跟上了秦正野的脚步,一面问:“若不是如此,那还要如何?”
秦正野停了脚步,回眸看了江见寒一眼,也不言语,倒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直接贴着搂住了江见寒,倒是将江见寒吓了一跳。
以往秦正野要抱他,好像大多是因为受了委屈,亦 或情绪不快,今日他自然也以往是如此,下意识伸了手轻轻拍了拍秦正野的背,不解问:“怎么了?”
秦正野依旧沉默。
江见寒自己想了个缘由,小心翼翼说:“我方才那句话,确实是有些——”
秦正野飞快凑上前,在江见寒唇上轻轻一啄。
这当然也是浅尝辄止,与江见寒方才的举动相比,其实也并没有多深入,可却还是将江见寒吓得霎时后退了半步,只是秦正野早有准备,一手原搂着他背上,此刻飞快下移,箍紧了他的腰,以免他躲避,随后才说:“师尊,您不是觉得并无感觉吗?”
江见寒:“话……话是如此……”
秦正野:“那您为何要躲避。”
江见寒:“……”
江见寒难以作答。
他一迟疑,秦正野便已又靠近过来,这一吻依旧落在唇上,可似已要比方才深入了些许,唇上略有些濡湿之意便已分离,可江见寒的耳尖已红了,他下意识伸手挡住秦正野,捂住了自己的嘴,甚是紧张道:“莫要胡来。”
秦正野反问他:“师尊,心跳快些了吗?”
江见寒:“……”
何止是快了一些。
江见寒的心突突跳动,几乎要撞出胸腔,他连句完整的话都难说出口,也不知自己是在支吾什么,一面还掩着唇,目光在屋中转了一圈,也不怎敢去直视秦正野的双眼,瞥见酥糖正蹲在地上好奇朝他们张望,他才一瞬觉得自己找着了什么借口,急忙道:“酥……酥糖还在……不该让酥糖看见!”
屋中没有人便已足够了,灵兽秦正野可不在乎,他瞥了酥糖一眼,酥糖立即自觉转身趴下,顺带还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秦正野理直气壮说:“现在它看不见了。”
江见寒:“……”
秦正野:“师尊,那接下来……”
“你以前只是能和狗说话。”江见寒匆忙打断秦正野,小声道,“现在连心灵感应都有了吗?”
秦正野无奈:“……那不是狗。”
江见寒:“差别倒也不是很大。”
秦正野:“……灵兽不是狗。”
酥糖背对着他们捂着眼睛:“呜呜!”
江见寒:“……”
江见寒唇边不由带起一抹笑意,可他仍是以手掩面,这笑秦正野当然看不到,只是见着江见寒眉眼一弯,他心中倒也跟着微微颤了颤,倒还是吻了上去,轻轻落在江见寒掌背之上。
这一回的亲吻,分明比前两回都要委婉,他连江见寒的唇都不曾碰到,却连他自己的心跳都跟着变快了。
江见寒也跟着发怔,二人连目光相接时都止不住心跳怦然,互相怔着看了对方好一会儿,江见寒小声说:“……方才是我胡言。”
秦正野笑吟吟问:“哪句话?”
江见寒:“……我也许并没有我所想那般喜欢。”
秦正野:“那师尊现在觉得呢?”
江见寒:“倒还是……有一些喜欢的。”
他心跳急促,好像只要与秦正野贴近一些,便要抑不住自己的心,他方才故意去蹭秦正野,心中却全无半点波澜,大约也只是那并非算是“亲密之举”,而是故意表现给相澈看的作态。
秦正野问:“只有一点?”
江见寒仍捂着嘴,声音从手掌之下闷闷地漏出来:“……略多一点。”
秦正野又凑近了些许,他的鼻尖抵在江见寒的掌背上,些许温热,眸光熠熠,带着温和至极的笑意,凝视着江见寒:“仅是略多?”
江见寒:“……”
江见寒嗫嚅了几句,他此生也不曾这般窘迫过,可这窘意,与他以往遇到的任何困境都不同,他说不出话,心跳得急促,可却并不排斥这样的感觉,他竟还想与秦正野再亲近一些,好像仅是如此相拥,已并不足以表现出他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情感。
他想,有些事情,或许也不是非要用言语表达的。
他说不出口,像是喉中拦了万千壁垒,一句话未曾出口便要被堵回来,他也确实不擅言辞,让他说出这种话,几乎比登天还难。
可若是直接一些,干脆以动作来表示,好像……比说话要简单。
江见寒默声抬眼,看向了面前的秦正野,而后一点一点将手挪开,在秦正野尚未回神之前,仓促想要回吻上去,可毕竟有些紧张,这一吻便偏了些许,触着了秦正野的鼻尖。
江见寒又不好说自己没有经验,他也没勇气再补上下一个亲吻,以极轻微的声音说:“……该明白了吧?”
秦正野笑吟吟说:“不明白。”
江见寒停了片刻,这吻顺延着鼻尖微微往下,一路湿迹直至唇上,江见寒才默声看向秦正野,这回是连话也不会说了,只能默默盯着秦正野看,心跳急促不已,好像除了眼前之事,他已不能再想其他,也再不能看到其他。
秦正野这时才笑吟吟说:“我好像明白师尊的心意了。”
他看江见寒垂下眼睫,唇边笑意不由更深些许,轻轻蹭了蹭江见寒,说:“您心中……”
“果真最喜欢我。”
第122章 商讨 结契之事
在离开这屋子之前, 秦正野总算将江见寒从蓬洲书库中拿来的所有双修书册都弄到了手,他自行弃到一旁, 省得江见寒何时又要乱想,再将此物拿出来与他胡言。
他们在屋中至多也只呆了一个多时辰,龙尊的阵法一定还未改成,二人一时没有去处,最终还是回到了江见寒原本的居所之中。
他们用不着小憩,此刻也定不下心修炼,秦正野将酥糖放在院中,自己跟着江见寒一道在廊下坐下,便听江见寒轻声问:“你们所说的结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正野料想不到江见寒会问这件事,他并未研究过结契大典那繁复的仪式, 可胜在好友众多, 这些年他参加过的结契大典数不胜数, 此事大致如何, 他倒还能谈一谈。
“与凡人婚礼所差无几。”秦正野说到,“不过多了个结成生契的仪式罢了。”
江见寒:“我……没有见过凡人婚礼。”
秦正野一怔, 再做解释:“寻常人家婚事,本该有聘礼与嫁妆, 只是修仙之人不讲究如此,至多会备上一方信物, 在结契时赠予对方。”
江见寒默默将此事记在心中。
需要有信物……不行, 他根本想不出能够准备什么信物。
“婚礼大多广宴宾客, 结契也是如此。”秦正野说道,“所宴之人,多是新人的亲朋好友,携贺礼来此, 新人自然也将备有回礼,还赠他人。”
江见寒:“……”
这一点,就更糟糕了。
他的亲朋,除了在蓬洲的兄长外,便只有宗门内的几人了,哦,龙尊勉强也能算是其中之一,可秦正野的亲朋好友……那便有些算不过来了。
秦正野好像认识八荒所有人,若是真要一一邀请,也不知最后究竟要来多少人。
当然,这还只是小事。
最让江见寒头疼的,是秦正野所说的那个“回礼”。
这东西他是真不知应当如何准备,他全无头绪,可秦正野或许能有些想法,到时候全交给秦正野来处理便好。
“宴时如何,应当就不用我说了吧?”秦正野道,“宴后便是洞房,新人有还有一套繁复礼节,八荒之中,这些事情均以结契替换,结契之后,便算是结束了。”
江见寒点了点头。
还好,他早就与秦正野结了生契,至少这一步是可以略过了。
即便如此算来,这结契之事还是极令江见寒头疼,可这种热闹,听起来倒很像是秦正野会喜欢的场合,江见寒还是点头,说:“我会想想应当如何准备的。”
秦正野有些惊讶:“您要准备?”
江见寒反问他:“你不打算准备吗?”
秦正野小心翼翼问:“……您问与结契相关之事,不会是为了自己准备结契大典吧?”
江见寒:“当然不是。”
猜测落空,秦正野略有些失落。
江见寒蹙眉:“怎么是我一人准备?你若不帮忙,我可准备不了这种事。”
秦正野:“……”
“我不知你有什么好友,要宴请何人,你若不帮忙,此事我真不知还能如何处理。”江见寒想了想,又小声说,“贺礼如何,待客如何,你更不能指望我知道应当如何处理。”
秦正野还怔怔问:“是您与我的结契大典?”
江见寒有些莫名:“若不是你我,还能是何人?”
秦正野:“……哦。”
他应了一声,怔怔回转目光,盯着院中晒太阳的酥糖,过了片刻,脑内才噔地一响,他终于回过神来,唇边的笑便再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秦正野笑得实在有些发痴,江见寒回眸看了他好几眼,还是不明白这么点儿小事,怎么就能让秦正野开心成这幅模样,他清了清嗓子,竭力摆出些许严肃之色,道:“此事也不必着急,可以待返回八荒后再——”
秦正野侧身一把扑着抱住江见寒,那动作行云流水,还在江见寒脸上亲了一下。
这回换到江见寒支吾了,他看起来不动声色,也未有面红,只是将后头的所有话都收了回去,脑中早忘了自己原要说些什么,好一回儿才喃喃念了一句:“说正事时……莫要胡来。”
可秦正野这人本就是如此,这种亲近之事,若第一步未曾踏出门坎,他便要事事迟疑,反复考虑,只要一知道江见寒心中有他,也并不介意与亲近,他便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江见寒身边,颇有些食髓知味的意思。
酥糖已自觉趴好,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显然仍旧铭记着秦正野的话语,绝不多看他们一眼,它越是如此,江见寒反而越发不安,更是嗫嚅:“私下这般,便也算了。”
秦正野道:“师尊,我喜欢与您亲近。”
江见寒:“若……若在人前……”
秦正野略带一些委屈般说:“可您若是不喜欢,我也能改。”
江见寒:“……”
此时江见寒早已清楚,秦正野这副神色,是专门用来针对他的。
可他确实被秦正野吃得通透,一见秦正野这模样,心中挣扎过后,还是小声说:“人前……反正他们以后都是要知道的,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秦正野又笑着蹭了蹭江见寒,说:“师尊对我好,我是知道的。”
江见寒:“……惯会嘴甜。”
秦正野反问:“师尊不喜欢我嘴甜吗?”
江见寒有些认命了,他的确就吃这一口,他拿秦正野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叹气,默默怪自己这人未免太过软弱,才能回回次次都栽在秦正野这么几句简单的示好上。
他们在这院子呆了一日,好像自云山城阔别之后,已许久没有这种无所事事等待的闲暇时刻了,这时间过得甚快,到第二日时,相澈就已来了此处寻他们,说这阵法已经调整过大半,至多只再有一个时辰,便可全处理完了。
龙尊原说要一二日时间,江见寒没想过他这么快便将阵法改完了,他们将酥糖仍留在院中,跟着相澈一道去了溯回阵。
路上相澈言语平静,好似压根不曾发觉秦正野与江见寒之间的关系有了变化,那日所见之事,他更是绝口不提,只是简单为他们说了溯回阵如今的情况,道:“那臭长虫这回还算尽心,总算是提早将这阵法之事处理完了。”
说完这话,他偷偷朝江见寒瞥了一眼,见江见寒没有反应,好像也不曾发觉,他才飞快收回目光,继续道:“流观让我来带你们二人过去,待成功启了阵法后,我与龙尊再离开。”
说完这句话,相澈又偷偷看了江见寒一眼,他显然还是很在意江见寒与秦正野之间的事情,只是一时不知该要如何出口相问而已。
可江见寒点头之后便再无反应,相澈只好继续说:“你今日入那阵法,一定要小心,千万记得那臭长虫的嘱托。”
江见寒:“是。”
相澈显已没有什么话想说了。
他觉得秦正野与江见寒的关系,好像与以往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二人在他面前可连一丝多余的亲昵都没有,也不知独处这一日时间,他们两都去做什么了。
依相澈所见,小情侣初通情意,应当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他总担心这两个小子回不过神,秦正野又不肯收他珍藏的合欢宗秘籍,也不知究竟要到何时,他才能见着他们两人能有下一步结果。
相澈深深叹气,道:“臭长虫说了,你们入阵解决此事,耗不了多少时间,可我与他若入魔域,便算不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他本想要以此暗示,秦正野与江见寒总得留在蓬洲,等一切事情都解决了之后再回八荒,那这些等候的时日,自然要好好利用。
相澈在蓬洲这些年,早已仔细探查过,附近适合两人一道去游玩的好地方,他大多都已经探查过。
他毕竟不怎么练剑,不知有多少空闲,便将蓬洲风物一一记录,写了几本册子,此刻正好留给二人,好让他们两在这段时日挨个去逛一逛,增进一些感情,至少也能让他们剑修的宗门中终于能成一对眷侣,不至于八荒中的其他门派,总爱嘲笑他们凌霄剑派全是光棍,连一对凑合些的眷侣都没有。
相澈伸手入怀,原是要将自己写好的那册子取出来,可江见寒听他这般话语,也跟着蹙眉看向了他,相澈微微一笑,道:“见寒,我准备了——”
江见寒:“……小心一些。”
相澈顿住。
他大约是第一次听见江见寒这么直白关心他,惊得连动作都顿住了,这一迟疑,便又听江见寒道:“若是不好应对,我也可以去助您。”
相澈:“……不必不必,用不着你帮忙。”
他笑得嘴角都已快咧到了耳根,毕竟收徒多年,终于得见一回如此,他倒令他觉得自己远胜龙尊,江见寒关心他这师尊,显然比关心那臭长虫更多些许。
相澈喜得如入云端飘然,一手入怀摸索,道:“你二人留在蓬洲,好好待着,若真想助我,便将这些事一一行过,便是我的好徒弟与好徒孙了。”
他摸出自己倾力写成的册子,往江见寒面前一递,道:“这都是师尊的一番心意。”
江见寒垂下眼眸,看向相澈递送过来的物件。
那册子卷作一卷,封页上的字迹只显露些许,他蹙眉去看,一眼便见着“合欢宗”三个大字,不免一愣,也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接,微微歪头去看卷曲之处的字迹,便又瞥见了几字。
合欢宗……双修……图鉴……?
江见寒没有伸手去接。
相澈有些不解,他还挂着那笑,往下瞥了一眼,目光瞥见字迹,笑容登时便僵在了唇边。
江见寒:“……”
相澈:“……”
相澈飞快紧张擦汗:“拿拿拿错了,你等我换一本!”
第123章 记忆为标 我送你重温他记忆中最重要的……
相澈在怀中努力寻着他当年精心写成留下的宝典, 可他怀中积压之物实在太多,这册子他又多年不曾动过了, 他摸索了许久,掏出来的也不过是些零碎的小玩意。
那几本与合欢宗相关的书册,他原是要送给秦正野的,只是秦正野不收,他塞回怀中时也未好好归位整理,一时犯懒,倒是令这东西落在了最上面,以至他伸手入怀,竟然第一瞬便摸到了这东西。
相澈是有些害怕自己的这名小弟子的,他一看江见寒此刻的眼神, 额上不由泌出细细汗丝, 生怕本已对他颇有偏见的江剑寒狠狠给他来上一件事, 他也只能不安讪笑, 竭力为自己辩解:“我要给你的……真不是这本,我拿错了, 师尊怎么可能让你们学这种东西呢!”
秦正野掩嘴轻咳,显示想到了方才之事, 相澈生怕他开口,急忙朝他投去请求目光, 希望他能闭嘴, 不要将他们之前联系过这件事说出来。
秦正野总算还算给面子,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戳穿此事,而江见寒则是根本不关心这件事,他所想的, 是另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有这种书?”江见寒皱起眉,甚是不解,“随身携带,一下便能从怀中拿出来?”
相澈:“呃……”
江见寒语调困惑:“你与合欢宗有什么关系?”
相澈紧张擦了擦汗:“也……也没什么关系。”
江见寒:“那他们为何会将此物给你?”
江见寒毕竟也在蓬洲书库内翻过同双修有关的书册,可那其中并不会有精于双修之道宗门内的秘籍,这些书册全都是概述,想来是宗门秘籍不可轻易外泄,若非亲近之人,是绝不会将具体细节告知的。
相澈这可不止是知道细节,相澈是直接拿到了合欢宗内修习双修之法的书册。
且不说他一个剑修,天天看这东西是想要干什么。
他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他与合欢宗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么个老东西,天天跟在他兄长身边……他怎么可能放心!
相澈还在支吾,说:“我在合欢宗是……是有一些故人……”
江见寒:“此事结束之后,您与我一道回八荒。”
相澈呆了片刻,原还担忧的心,一瞬又落了回去。
看看,他徒弟分明还是惦着他的。
他许久不回宗门,才令徒弟如此担心,想要与他一道归返,这份关切,可是那臭长虫怎么也羡慕不来的。
相澈不由微笑,道:“宗门如今有你大师兄——”
江见寒冷冰冰道:“不回去,打断你的腿,我也要把你带回去”
相澈:“?”
等等,这是该与师尊说的话吗?
可江见寒已不再理会相澈了,相澈精心准备要送给江见寒的册子,江见寒自然也没有要,他牵着秦正野的手,大步直接朝溯回阵处走去,蓬洲他可比相澈要熟悉,溯回阵他当然也知道在哪儿,他便直接将可怜兮兮的相澈丢在两人身后,以至相澈只能委屈不已跟着他们的脚步前进。
溯回阵在蓬洲浮岛的一处深谷之下,终年云雾环绕,难见全貌。
此处内有诸多阵法,据说都是蓬洲先任岛主的试手之作——他在蓬洲内声望极高,岛民均将他奉若神明,除开他那精深的修为术法于几乎不尽的寿元之外,便是因他博闻广识,似乎通晓天下之事,又不知精通阵法之道。
蓬洲外那阻隔龙族的阵法,是他布下的,他以一己之力便能庇护住整个蓬洲,而浮岛之后的深谷下,则全是他练手各式古诡阵法,溯回阵在其中都并不如何能排得上行次。
江见寒一直以为这些阵法是那人亲创,龙尊提及之后,他才明白这阵法应当是那人从龙族之内学来的。
他们下了深谷,便见入处见到了江流观。
江流观显是因为不放心而特意在此处等着他们的,他听见几人脚步与相澈剑上的铃铛声响,微微朝着此处侧首,江见寒快步上前,原想同往日一般,先于他兄长问好,江流观今日却在他之前开了口,道:“阵法还未备好。”
江见寒:“我知道。”
江流观微微歪头,秦正野虽然没有说话,可这里毕竟有三人气息,秦正野自然也是在的,江流观刚刚送了秦正野那么多礼物,总是怕江见寒不快,觉得是他瞧不起秦正野的修为。
“多年来此地诸多阵法阵势变动,我担心你们寻不到入阵所在。”江流观见二人似乎并无特殊反应,才道,“我现在带你们过去,依龙尊所言,这阵法需你与小秦二人一齐在场,一人入阵,另一人则作为归返引路的明灯。”
江见寒点头,仍是全无异状。
江流观松了口气,带着他们朝内走去,原是想再介绍介绍改过之后的溯回阵有何不同,江见寒却忽道:“有一事紧要,我想应当先与您说一声。”
江流观一时紧张:“何……何事?”
江见寒:“此事终了之后——”
相澈与秦正野看江见寒说得这般正经,不由也都跟着看向了他。
江见寒:“我师尊要随我们一道返回八荒。”
相澈:“啊?”
他们刚刚不就随便说着玩玩而已吗?
这小子怎么是认真的啊!
江见寒说完这话之后,便小心翼翼注意着江流观的神色,想从中窥出哪怕一二不同,试图摸清江流观心中对相澈的想法。
相澈先惊道:“我还没想走!”
几乎在同时,江流观也讶然说:“这么快便要离开?”
江见寒心中一沉,只觉自己担忧成真,兄长对他师尊或许真有……
“就不能让他一个人走吗?”江流观语调中明显带了几分将要别离的难过,“你难得回来一趟,还是多待几天吧。”
相澈:“?”
江见寒也有些惊讶:“你不是舍不得他?”
江流观反问:“我为何会舍不得他?”
相澈:“??”
江见寒:“我以为您与他颇有感情……”
“他是八荒中人,长居此处毕竟不对。”江流观说道, “他终于打算回去处理宗门之事,自是再好不过。”
相澈终于忍不住道:“我早已非一门宗主——”
江流观:“你非蓬洲之民,也不是海族,还是莫要再留此处了。”
相澈:“……”
相澈有些伤心,看起来很想要辩解,却还是被江流观打断了。
江流观问:“你们怎么忽然想起返回八荒之事了?”
相澈小声道:“我可不想回——”
江见寒:“我觉得他与合欢宗有牵连。”
相澈:“?”
江流观:“……”
江见寒:“牵连颇深,不该留在您身边。”
相澈:“我不是……”
江流观沉默片刻,喃喃低语:“想不到相仙长竟还有这般的人脉。”
相澈:“我没有!”
江流观:“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相澈:“我能解释的!”
只是他的“解释”尚未出口,龙尊却已出来了。
他见几人已在溯回阵外等候,龙尊尚形容严肃,道:“这阵法,大致已改好了。”
被突然打断解释的相澈,不由对着龙尊怒目。
龙尊不明所以,可反正相澈总对他如此,他二人天生便不对付,此事他早已习惯,未做多想,道:“我会看着你们入阵之后再离开,可入阵之后如何,便只能看你二人的因缘了。”
他们跟在龙尊身后,初入迷雾,四周不见一物,连近旁之人的面孔都极为模糊,可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幻阵,溯回阵应当还在这幻阵之后,再往内走了些许距离,迷雾散去,眼前似是一方极宽阔的洞穴,此处才能觉出丝丝阵力,他们已到了溯回阵近旁。
这溯回之阵,几人都曾来过,自然已算不得什么稀奇之地,江见寒更是直接,一进这洞穴,他便直接说道:“启阵吧。”
“暂先不急。”龙尊说道,“总该先听一听入阵之后,你应当做些什么吧?”
江见寒只得点头。
“这阵法与溯回阵不同,它并非重启,至多只能将你的意识暂时送回那时的躯壳。”龙尊道,“可也正因如此,你能改变的事情,其实并不算多。”
江见寒蹙眉:“若将我的意识送回过去,那我当时的意识又会在何处?”
“你将此事理解成短暂夺舍便好,只不过这意识原就是你的,若要说夺舍,夺的本也只是你的躯壳。”龙尊想了想应当如何解释,“对那时的你而言,至多只像是脑中忽而出现了一个不同的念头,你此刻的意识,与那时的意识,本就都是你的想法。”
江见寒:“……”
江见寒有些被绕晕了。
“这本是件极为简单的事情,不过半个时辰便可处理完毕,可蓬洲这溯回阵,做得实在太差,连抄都抄不会。”龙尊皱了皱眉,好歹看在江见寒的面子上,没有将话说得太过分,“现下的难题,是要如何将这时间确切定回当初。”
阵法不是江见寒擅长之事,他只能问:“你想到办法了?”
龙尊笑吟吟看向秦正野:“我想当初之事,对小秦来说,应当是极为重要的记忆吧?”
秦正野怔着点了点头。
“那便以他的记忆为标。”龙尊说道,“我用这阵法,让你重温他记忆之中的重要之事。”
第124章 我徒弟害羞 亲都亲过了,喝一杯水算什……
江见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秦正野自己也曾说过, 荒村之中的记忆,对他来说是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几乎就是因为此事,才有了他后来执着于江见寒的纠葛,以他记忆之中的重要事件为标,自然很快便能定到这件事上。
可秦正野却多少有些不愿如此。
对他来说,一生中的关键记忆,何止只有那短暂的片刻?若以他的记忆为锚,却又不确定最后江见寒会到何方,那岂不是……可能让江见寒看到些他不怎么愿让江见寒看到的回忆。
他倒也并没有什么事情非要瞒着江见寒,可他的记忆中,毕竟还有天星宫之变未被更改时的回忆, 他不希望江见寒看见这段过往, 事情早已解决, 这段记忆也已是过去, 既然如此,还是忘了便好。
至于其他记忆, 江见寒若是想看,秦正野当然不会阻拦。
可他尚未想好应当如何出言反对, 江见寒已出言问道:“若以正野记忆为锚,便只能将对他而言重要之事一一体验而过吧?”
龙尊道:“我想是这样的。”
江见寒皱眉:“那未免也太费时间了。”
他又不知在秦正野心中, 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事, 可他们修仙之人寿命太长, 秦正野两世记忆,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年,若要将对他来说所有的重要之事全都体验上一轮,也不知究竟要多久, 此事才能终结。
“我教你一个小法术,入阵之后,若时间不对,你用这术法便是。”龙尊说道,“它可以令你离开当下时间,前往下一个对小秦来说重要的记忆。”
江见寒点头:“你将那术法告诉我便好。”
龙尊到此刻才稍稍露出了些严肃之色,道:“这术法极其耗费灵力,若灵力将尽时你还未寻到目标,一定要尽早归返,休息之后再做准备。”
江见寒皱了皱眉,说:“我不会有这种困扰。”
龙尊:“可是……”
江见寒:“我徒弟为我备了很多灵液。”
龙尊一怔:“灵液?”
秦正野:“……”
“此物是灵气凝结,远比灵气要充沛上十数倍。”江见寒说道,“在阵中使用术法,耗的也是我本身的灵力,那只需定时以灵力补充,便能一直探寻下去。”
龙尊呆了片刻,怔神道:“这……你入阵之时,□□昏迷不醒,怕是无法补充那什么……灵液?”
江见寒:“灌几口水而已,我兄长一定能做到的。”
江流观:“……?”
灌什么水?
难道要他隔会儿就掰开江见寒的嘴,再把灵液倒灌进去吗?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事啊!
“灵液之效,仅是接触便可突显。”江见寒又道,“若灌水不便,泡着当然也可——”
江流观:“……不可以!”
江见寒尤为不解:“如此简单之事,为何不可以?”
江流观想想都觉得古怪,这溯洄阵在山洞之中,需要秦正野与江见寒二人在阵心之处相对打坐,双手必须掌心相覆,若江见寒非要在这里用灵液浸泡身体,那不就是要和秦正野一道面对面泡澡吗?
不仅如此,江流观还得在一旁跟着照看,时常为他们补充灵液,有如倾倒浴水一般,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画面无论怎么想都万分诡异,就算这只是为了补充灵液的权宜之计……江流观也有些接受不了这种画面。
江流观态度如此坚决,江见寒不免有些失望。
他只好叹气,问:“那若我出阵,自行以灵液抵补,再入阵继续探寻,总是可以的吧?”
龙尊道:“那便免不了会重复进入某段记忆的风险……”
江见寒挑眉:“你们龙族的阵法……”
“时间实在紧迫,又不能带着小秦去龙墟。”龙尊已飞快解释道,“这阵法只能暂时如此改动,你先用这阵法试着去寻那记忆所在,若能直接找到,自然再好不过,若实在不能,待我与那臭剑修从魔域中回来之后,再来仔细调整这阵法。”
江见寒只能点头,道:“我先试试吧。”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朝着洞穴正中的那石床走去,一面取了自己的置物袋,从 中摸出一瓶灵液,先飞快喝了几口。
龙尊怔住许久,不解询问:“这……这是何物?”
江见寒:“灵液啊。”
龙尊还是不解:“你现在拿灵液……”
“多补充一些,说不定能在阵内多待一会儿。”江见寒说道,“溯回阵靠不住,我徒弟的灵液倒还是有用。”
龙尊:“呃……倒也没说错……”
江见寒:“真不愧是我徒弟。”
龙尊:“……”
江见寒又回身朝秦正野招了招手,道:“也不知这阵法是否会消耗你的灵力,你也喝一点吧。”
他平静说完这么一句话,便将自己手中那盛放灵液的瓶子递给了秦正野,示意秦正野将里面的灵液喝完,自己又取了另一瓶灵液,道:“若是不够,我这儿还有你当初送给我的灵液。”
秦正野:“……”
秦正野怔了片刻,先看看那瓶口,再看看江见寒。
江见寒不解:“怎么了?”
秦正野有些局促抬眼,目光飞快在身边几人身上晃过,又立即收了回来,不安看向江见寒,低声暗示道:“师尊,这是您……您喝过的。”
江见寒这么顺手将灵液递给他,相澈的眼睛好像一下便亮了,龙尊也是一副明白了什么的样子,江流观虽然只能听到声音,可从江见寒说话的语句中,当然也能推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人神色暧昧,秦正野便怕江见寒不愿见到他人这般的神色,想暗示江见寒收敛些许,江见寒却浑然未觉,听秦正野如此问,他反倒觉得困惑,道:“你介意?”
秦正野:“我……这……”
秦正野努力以眼神暗示,试图让江见寒明白他们当下处境,可江见寒压根没注意到他的暗示,江见寒皱眉看着他手中的灵液,异样不解:“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你与我不是都——”
秦正野倒抽了口气:“师尊!”
江见寒:“啊?”
秦正野语速飞快:“此刻还是阵法要紧,这种事,就不必再提了吧。”
江见寒呆立着想了片刻,迟疑问:“你……害羞了?”
秦正野:“……”
这可不是他害不害羞的问题,师尊倒是也看一看边上那两个笑开花的老东西啊!江见寒不过才说了这么几句话,龙尊与相澈都已乐成了什么模样啊!
就算瞥开这两人不谈,边上的江流观,看起来也很可怕。
他与龙尊相澈都不同,他越听神色便越阴沉,以至秦正野觉得,他们若是再这么说下去,江流观或许便该想要动手杀人了。
江见寒可没有这种自觉,他盯着秦正野看,见秦正野很是无措,不仅如此,那耳尖脖颈还在他的注视之下一点一点泛起了红,他才顿时恍然大悟,道:“不必害羞。”
秦正野憋不下去了,他凑近江见寒耳边,压下声音:“师尊,你好好看清楚。”
江见寒困惑:“连喝口水都害羞,凑这么近便没事了?”
秦正野:“……您看看他们的神色。”
江见寒不解回眸,朝身后几人看去。
人人神色不同,应该是因为他方才说的那几句话,莫名现出了无限遐想,江见寒只觉得他们无聊,他与秦正野的关系如此明朗,大家早应当早就已经知道了,小情侣之间做点亲密的事情,那不是正常得很吗?这几人,怎么看起来这般没有见识。
不对,他们可能真的没什么见识。
这三个人凑到一块,也就龙尊有过一段并不怎么快乐的恋爱经验,他兄长与相澈那可是彻头彻尾的一段空白,不仅没吃过猪肉,很可能也没见过猪跑……呸呸呸,什么猪不猪的,他才不是猪,是这几人没有见识,与他可没有什么关系。
江见寒理直气壮伸手拍了拍秦正野的肩,觉得手痒,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抬手摸了摸秦正野的头。
“随他们去吧。”江见寒说道,“你我情深意笃,亲近一些,本就是寻常。”
秦正野:“……”
秦正野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边上的江流观。
江流观神色阴沉,可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猛吸了口气,飞快转身,看向洞穴中另一侧,冷着语调说道:“不必拖延,启阵吧。”
江见寒点头:“我早就说该快些启阵,尽早将这些事解决了。”
他伸手拉住了秦正野的手,要带秦正野往阵心处去,秦正野有些不知应当如何才好了,他跟着江见寒的脚步,觉得另外三人的目光全落在他的身上,一时无奈,完全摸不清江见寒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以往江见寒明明很不愿意承认这情爱之事,怎么好像自从那日他们将事情说开了之后,江见寒便好像恨不得要让将此事全天下都知道一般,一点也不打算避闪。
“待你们入阵之后,我再离开。”龙尊说道,“此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
“还是快些走吧。”江见寒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理直气壮说,“我徒弟害羞,你们全站在此处,我觉得他心里不自在。”
秦正野:“?”
第125章 阵中回忆 这小子的脑子里,怎么只有谈……
目送龙尊与相澈离开之后, 江见寒终于可以将全部注意都放回眼前的溯回阵上了。
他自己喝了几瓶灵液,又让秦正野也跟着喝了一些, 这才拉着秦正野迈步向阵心之中的石床,回问江流观道:“入阵之法,仍旧与当初相同?”
江流观微微点头:“你二人先躺下吧。”
江见寒看了看阵心的石床,这溯回阵本是为一人入阵而用,入阵之时,那人只需躺在石床之上,再由护阵之人启动阵法即可。
这石床仅能供一人所用,他二人若都要躺上去,肩侧必然交迭,或许还需侧身相对, 这姿势实在不适, 几近勉强, 最后江见寒也只是盘膝坐下, 正与秦正野正面相对,以调息运功时的姿势入阵, 只待江流观催动阵力。
秦正野此事局促,趁着间隙, 轻声道:“师尊,我的回忆……”
江见寒微微睁开眼眸望向他:“怎么了?”
“当初一切, 都在其中。”秦正野还是下定了决心, 道, “我……担心您会看见。”
只此一言,江见寒便已明白了。
秦正野的回忆之中,除却他入宗门前重迭交融的那部分之外,还有后来完全不同的两世回忆, 里面必然有他中了魔物陷阱力竭之事,此事在秦正野的记忆中定然极为重要,很可能在此番回顾之中出现。
秦正野担心他看见了当初噬灵魔诱发之事后不快,或是试图出手,更改当初之事,龙尊说过这阵法阵力不足,他们供给阵法的代价,仅能令江见寒稍稍改变些许过往之事,若是耗在此刻,那接下来需要偿付的可能,便只能由江见寒自己的来支付了。
那段记忆中发生过的事情,已不再是这个世上曾出现过的事情,往复循环之下的混乱,多看只会令人心生不快,江见寒却很想看到他已听说过无数次却始终未曾见过的这一幕过往。
若这记忆只会给人带来不快与痛苦,他更不愿让秦正野一人独自承担。
他总觉得,此事他若能知晓一二,以一抹意识,自秦正野记忆中窥见,也算是亲历,虽不能分走秦正野已成的痛苦,可也不必令此事只由秦正野一人担受。
如今这世上,只有秦正野一人知道那段过往,他若见着了,那这段记忆,至少可以不止在秦正野一人的记忆之中。
至于其余对秦正野而言重要的记忆,江见寒便更好奇了。
在他的记忆中,他与秦正野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凭着秦正野口述,也难以想象二人相处究竟是何等模样。
这所有的过往,他都颇为好奇,若不是此刻用溯回阵的目的在更改过往,他是恨不得将这些记忆都一一看上一遍的。
二人私下低声交谈间,江流观已启了阵法。
眼前之景,几乎在那一瞬便入迷雾,近在眼前的面容,也因雾气模糊,江见寒渐渐看不清秦正野所在,那雾气吸入口鼻,他竟有些头昏而目眩,用力眨上几次眼,再度睁眼看去时,眼前之景,忽而便有了改变。
江见寒想,若以秦正野的记忆为锚,首先出现的,也该是对秦正野来说最为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不用猜测,一定与他当初重伤不醒有关系。
意识重归躯体,江见寒先觉胸口一阵钝痛,令他几乎喘不上气,目光正落在衣上,他衣襟之上全是血迹,他鲜少有这般狼狈的时刻,江见寒便觉得自己应当是猜对了,他此刻一定是在与魔物激战的现场,这正是他的伤重时刻。
他是仅是一缕意识归体,若不强加干涉,便只同在自己的躯壳中观察这段回忆,话语是从他口中而出,却并非是现在的他想说的,动作也是如此,他若不强加驱力更改,便只能作为旁观者,默默等待着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片刻停顿后,他抬起了头。
江见寒终于能借着这身体,定睛认真朝四周看去——等等,这地方看起来眼熟,这不是仙云会时的云山城吗?!
不对啊,秦正野所说的那场剧变,与云山城压根没什么关系,这地方看起来也不像是经过了什么激战,这景象甚至还有些眼熟,就在不久之前,江见寒可才刚刚见过。
……这分明是他从魔域重回八荒时,在云山城那湖边与秦正野重逢时的地方。
秦正野和裴明河二人可就站在湖边,此景与他记忆一致,似乎也没必要再回顾上一回了,江见寒在心中默念了龙尊教他的那个术法,飞快切换了当下之景,进入了下一段对秦正野而言极其重要的回忆中去。
他以为若以秦正野的记忆为锚点,那先去的应当是对秦正野来说最重要的那段回忆,难道说在这小子心中,最重要的记忆……其实是与他在云山城的重聚?
此事倒也能讲通,过往已经更改,重点落在了当下,第一紧要的回忆,自然变成了他们的重逢。
江见寒心中说不出欣喜,倒还有几分莫名的得意。
他知道秦正野很在意他,这念头只消在脑中一转,这股欢欣之感便免不了要更深几分,待眼前白雾终于散去,江见寒再度觉得自己的意识被拽入躯壳,他立即定下心神,顺着自己身体的目光去张望,可眼前之景,竟然还不是他所想那段凄惨的过往。
他看见的,竟然还是云山城。
灵剑悬于半空,漫天灯火点点,而他手中一点灵力荧光,照亮了身边少年秦正野的脸。
江见寒:“……”
不对,怎么会是这一段?
虽然这段记忆是很重要,可这只是一时顺手之举,他那时想着徒弟刚刚拜师,顺手实现了徒弟一个小愿望罢了,这小子怎么能将此事也列在重要回忆之中啊?
江见寒只好再默念咒决,飞快唤起下一段过往。
他想,龙尊其实并没有说过,这记忆会按重要程度排列,龙尊还担心他运气不佳,来回在秦正野的几段记忆内穿行,消耗太多灵力,到最后也找不到他需要找寻的那段往事。
既然如此,他看到什么回忆都很正常,多试上几次,总是能看到秦正野入门之后的旧事的。
江见寒等到这一回的白雾散去,迫不及待顺着身体目光四望——是他五年后归来,与秦正野第二次云山城夜观烟火之时,该死,怎么又是云山城,他难道就走不出云山城了吗?
江见寒飞快切入下一段往事。
他再睁眼,秦正野的面容近在眼前,吓了他一跳,险些便要强以这一抹意念操控身体避开,可他好歹是忍住了,并且认出了这段往事所在。
此事可就发生在刚才,他与秦正野在他的房间内……
不对啊。
秦正野这小子的脑子里,是只有谈恋爱这件事吗?!
怎么他的重要回忆,每一桩每一件都与恋爱有关系啊!
江见寒继续飞快念诀进入下一段往事。
这咒术的灵力消耗实在巨大,他不过才念了数次咒诀,自身灵力已然消耗过半,若秦正野的脑子里全都是这种恋爱往事,江见寒是真害怕自己灵力清空被迫退出阵法时,仍旧没法进入那段渔村过往,此事便只能继续再往后拖延。
他担心秦正野的身体不能再拖,此时也已没了自阵中回顾过往的心情,又飞快用了几次术法,所见的均是他与秦正野相识之后的场景。
秦正野将这无数小事全都铭刻在心中,若要以他的记忆为锚,江见寒也不知自己究竟要多久才能寻到那段往事,他甚至到了此刻才缓缓回神,恍惚明白自己或许并不能在溯回阵中见到那段过往。
哪怕他在阵中穿行,是依照秦正野的记忆寻找过往,可溯回阵能够看到的,毕竟只有曾经发生过的往事。
秦正野用溯回阵重启过一回今世,他的这些记忆早成了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在此阵之内,江见寒绝无看见那些过往的可能,他能够重温的,只有他与秦正野经历过的这些事。
江见寒只好想,蓬洲之内稀奇古怪的阵法甚多,说不定有能令两人一道重温记忆的阵法,待一切事了之后,他一定要去问问兄长,怎么也得拉着秦正野一道,好好将这些他并不知道的“往事”弄清楚。
他再度念诀入阵,眼前白雾一散,他随躯壳目光朝前望去,天色阴沉沉不见日月,辨不出此刻时间,四周似乎都笼了浓雾,身后有一人打着颤与他说话,道:“江……江仙长,应当就是这儿了。”
江见寒听见自己语调冰凉,冷冰冰应了一声:“嗯。”
哪怕他早习惯了自己说话的语调,可今日与当初相比,这语气还是冷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适。
仅凭眼下之景,江见寒无法判断这究竟是哪段往事,他只能继续静心观察,希望自己能够将目光挪一挪,至少先看清身边与他说话的到底是什么人再说。
可他的目光不是停留在那什么都看不清的黑雾之中,便是在自己手中的剑上,他压根不打算看那人一眼,江见寒只好耐心等待,候着这人接下来的话语。
“您千万小心一些。”这人语调紧张,微微打颤,“侯师兄,林师兄,还有周师叔一去不返,也不知这渔村里——”
边上一人插嘴:“江仙长自然不同。”
江见寒:“……”
江见寒敏锐捕捉到了他期待已久的那两个字。
渔村。
他终于在这臭小子这无限的恋爱甜蜜回忆中,找到了最重要的那段渔村往事。
第126章 重回过往 小时候的徒弟……可爱!……
当年之事, 江见寒自己只略记得一些。
他是收了玄天宗委托,来这渔村内除魔的, 至于这渔村邪祟,他们如今已知道那是魔尊尚未散去的一缕残魂——不,那东西或许连残魂都算不上,不过是茍延残喘寄托在这龙骨之内的些微意识罢了。
堂堂魔尊混成这副模样,着实令人无言,江见寒也确实是真没想到,这么个不成器的无用邪祟,竟然会与当年的魔尊有联系。
也正因如此,此事他当年处理得实在敷衍,至多只是因为与龙族有牵连而多在意了一些, 他当初竟然忘记了多对那邪祟补上几刀, 既然今日有重来一回改变一切的机会, 他绝不可能错过, 废话也不必多说,等一见到那邪祟, 他直接出手便是。
只不过据龙尊说,这阵法只能支撑他用意识改变一两件过往之事, 而且所耗灵力极大,他一人根本不能支撑, 还需阵法之外的灵力补充。
这东西, 用秦正野的灵液补上了绝大部分, 可也不足以支撑他胡来,他必须将这改动留在最关键的那一刻,现今他还是依着当年的行动行事,只将意识停在躯壳之内, 等着自己的下一步举动。
身边几人忙着与江见寒介绍渔村之内的情况,江见寒仔细听了,却未有反应,他不记得自己当年后来究竟都做了什么,老老实实等了片刻,等那几人的话全都说完了,他方转身迈步踏入了渔村。
他见着渔村正中那巨大的龙骨,这显然并未荒芜的村落,以及秦正野曾提过的那个高耸于龙骨一侧的高塔,一些已忘了许久的事情,倒是渐渐地有些想起来了。
前段时日,他与秦正野去看八荒那无法关闭的界隙时,龙骨虽在,渔村却早已破败,塔楼更是荡然无存,以至江见寒故地重游之时,能够记起的也只有些许零散回忆,大多都在与那仿冒龙尊的邪祟交战一事上,秦正野与他提起村中的神塔,他还有些茫然,想不起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可现在他看着这普通的小渔村内,那几乎比龙骨还高的石塔,倒是想起来了。
当初他到这渔村,玄天宗弟子说了什么,他的确没注意,只是想事情都已到了请他出手的地步,自然是不能善了的了。
于是他进了渔村后便直奔那看起来最醒目的石塔,到石塔下便出觉察到了邪祟污秽的魔气。
他是有短暂一瞬觉得这魔气有些熟悉,可那时八荒风平浪静,他根本没有多想,只觉过往除的魔物太多,或许是某一次除魔的同一品类罢了。
入塔时虽有人阻拦他,可不过都是些当地的村民,大多人不会术法,只有几名穿着古怪服饰,或许是祭祀之类的人,得了那邪祟的些许灵力,可与江见寒相比,那么些微一点的力量,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江见寒不想伤害凡人,便也没有对这些人下手,他要想避开这些人,他们便连他的衣袖都碰不到。
他记得那时渔村内几乎不见人影,石塔内却人群聚集,那些人静默无声,衣着古怪,似乎在为什么仪式准备,江见寒在此时忽然闯入,那些人也只是一动不动古怪看着他,似乎并不为他打断仪式而恼怒,他们眼中只有极尽木然的神色,像是被操控的人偶,只要主人不让他们停下,那无论发生什么,这仪式都绝不会终结。
石塔正中,是一个极大的祭台。
看祭台上干涸的血泥,这里显然发生过许多令人不快的祭祀,江见寒走到此处时,那邪祟气息遍布,却仍难令人寻出它所在,聚集之人又全是这幅模样,江见寒一眼扫去,未见妖物下落,却在正中的祭台之上,见着了一名被吓坏的小孩。
现在想来,那人应该就是幼时的秦正野。
可细致之处,江见寒却不太记得了。
他那时是真没将注意放在这小孩身上,他本就害怕与人相处,更不喜欢小孩,便只是在那小孩身上晃了晃目光,便飞快移开了。
今日不同。
江见寒现在很好奇秦正野小时候的模样,就算是他不感兴趣的事情,可能与秦正野有关,他立即便来了兴致。
毕竟他徒弟现在如此可爱,小时候应当只会有增不减,爱哭也不要紧,他是不喜欢小孩吵闹,可若他的徒弟是哭包……该死,江见寒竟然还觉得有些可爱。
他错过了与秦正野有关的这些事,心中只觉惋惜,今日他当然不打算改变这一切,便仍令往事一如寻常。
江见寒进了石塔,见着那些村民围着祭坛聚集,他迫不及待想要朝祭坛上去看,可他当年并无这等意识,只是左右打量,过了好一会儿,才飞快抬眸,朝祭坛之上扫了一眼。
江见寒立刻凝神,专心看去。
只这一眼,他所见其实并不算多。
他看见有个或许还不到十岁的小孩,穿着极复杂又颇显得华丽的袍子,用颜料涂花了脸,画出不知名图案的模样,坐在那祭坛之上,四周之人大多神色呆滞,如同被操控的人偶一般,不见半点色彩,可那小孩却不同,哪怕他眼中深深刻着的是极尽不安的恐惧,可好歹是带了正常人该有的表情,而非呆板麻木,从那空洞的眼中好像什么也看不到。
更重要的是……
江见寒怎么就不记得秦正野小时候竟然这么可爱啊!
这件长袍对他来说明显有些过于宽大了,这圆圆的小脸,因为害怕而几乎哭花的脸,令江见寒心中微微轻颤,只恨自己的当年竟然没有一点怜惜之心,竟然只朝那儿看了一眼,便立即转开了目光。
江见寒很想再回头看一看,可改变过往的机会,绝不能浪费在此处,他只能强忍下这念头,依旧照着自己的身体行事。
江见寒冷着神色看了在石塔内仔细辨了片刻,他能感觉到自己要寻的魔物不在此处,此地的所谓“仪式”,看起来也并不怎么重要,至少以江见寒所感,这仪式的阵法,他轻而易举便可以破坏,只要除了那魔物,这阵法自然而然便能终结。
若江见寒没有记错,接下来,便是他与那魔物的争斗了。
这部分他记得极为清晰,他当初以为此处或许真的有龙族,提了十二分精神,结果只遇到了一个魔物,不免有些失望。
眼前这阵法,是魔尊为了夺取肉身而设的术法,阵法之上,有一分极明显的污秽之气,联系到隐于其后的邪祟之上,江见寒闯入此处,显然已令它极为不安了。
它在暗处盯着江见寒的一举一动,昔时江见寒便已发觉,可那时留存一念,想看看这邪祟是否与龙族有关联,便故意当作未曾察觉,这仪式他未曾理会,离了石塔之后,方与魔尊交上了手。
当然,这次的打斗,比起往日是难了一些,他那时不知这邪祟就是魔尊,倒还有些惊奇,魔尊自称龙神,化了虚假的龙形,江见寒却真有实体,他不愿在外人面前显露原型,二人激战之时几乎驱尽渔村之上的雾气,让玄天宗弟子瞥见了些许,到外谣传什么见着了双龙于海面之上交缠的景象。
这打斗江见寒拖延了太长时间,他等着看这魔物还能使出什么技巧,是否与龙族有关,最后还是让它逃进了石塔。
待江见寒随在魔物之后进入石塔,那些村民受魔物所控,试图拦下他,一个个极尽癫狂,而那魔物则试图在最后的片刻时间内吞噬被他选中的肉身,也就是在祭坛之上的秦正野。
若要江见寒仔细去算此事之中的漏洞,他觉得应当是自己拖延了太多的时间,给魔尊留了无数可以将自己的残存的魔气转移到秦正野身上的机会,他若想要阻止此事,便该在此刻,下手利落一些,直接将秦正野救走,不要给秦正野与魔尊接触的机会。
江见寒深吸了口气,明白自己终于找到了介入此事的时间。
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江见寒终于默念了龙尊告诉他的那个口诀。
他顿住脚步,只在那一瞬之间,意识好像被猛然拽回了躯壳,江见寒深吸了几口气,抬起手在面前微微晃了晃,确定一切如常,他可以自如操控自己的身体之后,他方才抬眼,朝着祭台之上看去。
周遭之人一如寻常,神色空洞,可他不在乎,他眼中所见,只有那数步之外,坐在祭坛之上望着他的孩童。
江见寒朝祭坛走去。
四周之人本怔怔站在原地,无意避让,可江见寒轻轻挥袖,那些人便如同被无形之力推开一般,被迫让出了数步,为他腾出了一条空道来。
祭坛上那孩子,睁大了双眼,仍怔怔看着他,江见寒已走到了他面前,这才瞥见他身上那袍子上束了个木牌,木牌上用朱笔写了数字,是他的生辰八字与名姓,江见寒朝上瞥了一眼,轻声问:“姓秦?”
那孩童极小心地点了点头,他大概是哭得太久,那乌黑的眼睛还是红通通的,泪水将脸上画出的图腾浸得乱七八糟,竟好像也没有人管他,江见寒根本不知他的父母亲人在何处,怎么能令一个这般年纪的孩子一人待在这地方。
江见寒在他面前站定,又弯下腰,令视线与他平齐,方才问他:“想留下?”
秦正野:“……”
秦正野似乎说不出局促,甚至紧张地往那祭坛之上蜷了蜷身子,像是想要尽量离江见寒远一些。
江见寒一怔,想起自己说话太过简短,神色又总是不怎么好看,加之龙族血脉总令人畏惧,他与秦正野初回见面,秦正野当然会惧怕他,他或许该将语调放软,尽量温和一些,在魔物出现之前,先护住秦正野再说。
“我是凌霄剑派的剑修。”江见寒尽量放缓语调,勉为其难做一件自己极不熟练的事情,轻声说,“此地有邪祟,你想要留在此处,还是跟我离开?”
第127章 护佑 他不可能再失手
秦正野看起来很害怕。
他蜷在祭坛之上, 用那种万般惧怕的神色,警惕盯着江见寒的一举一动。
江见寒倒也明白秦正野的不安, 他毕竟是个陌生人,还是个看起来便让人害怕的陌生人,秦正野不愿跟他离开,当然也是寻常。
可江见寒已不知自己还能如何放软态度,更不知究竟要如何才能让秦正野相信他,他想了片刻,也只能谨慎伸出手,示意那小孩将手交给他。
秦正野睁大了眼睛看他,紧张将手往身后藏了藏,怎么也不愿意朝他靠近, 江见寒叹了口气, 倒也并不在意, 见秦正野不打算再后退了, 他才轻轻抬手在秦正野眉间一点,飞快判断秦正野体内是否已有魔尊遗存的魔气。
他担心这魔气或许早就在秦正野身上种下了, 那他今日无论怎么去做,也都只是徒劳, 好在他未曾察觉出任何异样,至少他猜测不假, 只要他在此刻终结此事, 不让魔尊有接近秦正野的机会, 秦正野身上的魔气,应当就能够顺利消除。
江见寒松了口气,安心放下自己的手,秦正野面上的惊恐神色却仍未消失, 江见寒正想或许该安慰他半句,言语未出,身后忽有呼啸风起。
江见寒微微蹙眉,并未动作,灵气却已将那朝他砸来的对象挡在了数步之外。
那只是一件极普通的朝他扔来的物件,不带半点操控魔气,应当只是村民所为,江见寒甚至不曾回首,凡人的攻击,对他不会有任何效用,也只能证明一事——这些如同人偶一般呆板木讷的村民已忽视了他那么久,却在此刻忽然出手攻击,那说明操控他们的邪物,终于坐不住了。
可秦正野却被这忽然发生之事吓得不轻,他惊愕睁大双眼,看着江见寒身后聚拢过来的那些村民。
渔村不大,因而这里聚集的村民,每一人的面孔他都很熟悉,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不久之前明明还对他极为亲近的笑脸,怎么能在他被宣告选中之后,忽然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吓得不住发抖,蜷着身子朝祭坛内侧躲开,身后却又有一人高高举着斧头,朝着江见寒劈下去。
那斧头只离他相距数尺,砍在祭坛之上,发出铮地一声巨响,秦正野终于再难忍耐,他毕竟年岁还小,却又不敢在此刻哭出声来,只是瞪大了双眼,啪嗒嗒往下掉眼泪。
他周身微微溢出灵气蓝光,江见寒以灵气施于他身,以免他被接下来的打斗所伤,可江见寒也并不打算伤害这些村民,不过是受魔物操控的凡人,自身或许并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不喜欢对凡人动手,现下他只需带秦正野离开,送秦正野到安全之地,再逼出那幕后的魔物,事情自然便能够解决了。
江见寒又看了一眼秦正野。
秦正野吓得不敢出声,可那睁大而可怜的双眼,还有带着明显泪痕的小脸蛋……该死,江见寒想不明白自己当年为何会觉得哭泣的秦正野烦人,他徒弟小时候这么惹人喜爱,看这大哭的模样,他只想上去狠狠揉一揉秦正野的脸。
他更想不明白,当初他怎么能将大哭的秦正野孤身一人丢给青云?
这么可爱又天赋绝佳的小孩,就该先把他骗进宗门再说啊!
不仅如此,他对这段甚至还没有什么记忆,当年他甚至不曾多看秦正野一眼,他的注意力全都在 那并不怎么好看的邪祟身上,甚至还为了能够判断清楚这邪祟的来历,拖延了很久时间,以至残存一息的魔物在秦正野身上留下了气息,令此事拖延至今都没有解决。
江见寒想,当年的他,果真没有品味。
若他像今日一般,第一眼便觉得秦正野可爱,直接将秦正野带离此处,那后续的所有事,便都不会发生了。
江见寒以灵力凝结成形,将秦正野护在其中,可他只来得及有这么一个简单动作,那若有若无的邪祟气息忽地便浓烈了许多。
江见寒掐诀凝神,目光飞快在四周一扫,祭坛之上,凭空而生数条黑气弥漫的长须,试图将秦正野卷入那黑气之中,可秦正野身上已有江见寒的灵气护佑,这黑雾一触到那蓝光之上,便如同被什么烧灼一般,极为惊惧蜷缩退回在空中铺开的黑气之中去。
这变故有些突然,大多村民好似忽而自木讷的幻梦之中惊醒,数人跪拜与地,冲着那黑雾叩拜磕头。
黑雾在半空凝结,在这挑高的石塔之中,盘旋出龙形,可躯体之侧冒着丝丝黑气,瞳仁中泛着可怖的红光,怎么看也不像是“龙神”该有的样子。
这虔信不知出于何处,有些村民看起来根本没见过这魔物的原型,见着半空漫着黑气的巨龙,只是惊惧发颤,像是连跪拜都已忘了,江见寒回眸看了看祭坛之上的秦正野——他想秦正野应当知道自己被选中后的使命,是这怪物将他选做自己将要附着的肉身,他若不愿离开,便要被这魔物吞噬,成为容纳这怪物的躯壳。
半空的龙形忽而俯冲往下,龙首张开巨口,将秦正野整个人吞噬其中,江见寒护在他身边的灵力,只如漆黑之中的一点荧光,明灭难辨。
秦正野几乎以为那铺天盖地的黑暗要将他彻底吞没,丝丝黑气似乎已渗入其间,在他周身萦绕,他根本不知自己还能避往何处,在那极短暂的片刻,连思路都已完全停滞,他只能怔怔看着黑暗侵袭视野,直到与一切融为一片——
一道剑气劈开黑幕,将黑暗猛然撕裂。
白衣剑修持剑掐诀,剑气萦绕,微微抬眼,正与他对上目光。
“别怕。”江见寒朝他伸出手,“有我在。”
秦正野:“……”
江见寒一字一句说:“我会带你离开。”
惊惧的泪水模糊了双眼,眼前唯独只有素白的身影如此清晰。
他不知自己应该有什么响应,周身灵气萦绕的蓝光渐盛,驱除那混沌的黑暗,将他围绕期间,虽灵气并无实感,他本不该有任何感觉,可始终惧怕不安的心却忽而便定了下来。
他还是止不住眼泪,可好像已没有那么害怕了,包裹着他的灵力,好像带着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他注视着那名剑修的身影,忽而觉得——好像从小憧憬着的斩妖除魔的大侠客,终于走到了他面前。
江见寒再抬起眼眸,带着忍耐至今的怒意,看向半空终于现形的魔物。
他将此事忍到今日,终于等来了一切终结的时刻。
他没有再往下拖延的理由,只要越快斩杀此物,便能越快阻断它接近秦正野的可能。
这次他绝不会轻敌。
也绝不可能会失手-
无论是江见寒还是那凝结成黑雾的虚影,都明白这石塔内并非打斗的去处。
只是短暂片刻交锋,魔物便已撞开石塔,涌到了外头去,而江见寒则看了秦正野一眼,原想立即追上那魔物,可他还是不放心,哪怕龙尊已和他说过,他不能改变过往太多,也不该浪费灵力在此处,他还是多费了些功夫,在那祭坛上留下了极其完备且牢固的术法。
“不要离开此处。”江见寒想了想,却还是觉得不够妥当,改口道,“你不可以离开此处。”
说完这话,他在这层层护盾之后,又加了一层限制秦正野行动的法术,以免这小子不听他的话,非要从此处离开。
江见寒准备去追那魔物,迈出两步,却转身走了回来,看了周遭仍跪伏于地不住发抖的村民一眼,也不知自己离开之后,这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来,秦正野小时候这么爱哭,他离开后保不齐又会被这些人吓到,魔尊也可以操控村民来伤害秦正野,江见寒便又多在那困住秦正野的术法之外,多加了一层能够遮蔽住护罩内视野的迷雾。
秦正野立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原先万分惧怕,可江见寒这来回反复的举止,总算消去了一些他心中的恐惧。
他甚至不知道那名剑修是不是还在外面,他看不见祭坛之外的光景,只能听见细微脚步声响,那人像是已离开了,秦正野才带着颤栗极低声道:“仙……仙长……”
江见寒的声音立即在外响了起来。
“我在。”江见寒说道,“你不必害怕。”
秦正野的语调带着哭腔:“可……可我……”
江见寒又一顿,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声音也是问题。”
秦正野:“……什么?”
可下一刻,所有的杂音好像都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四下寂静无声,他在这一切均不可见的狭小空间内,怎么也压不下他心中莫名升起的不安。
可也正在此时,江见寒那冷淡却又甚是清晰的声音,又一次在这一切不可知外响了起来。
“别怕。”江见寒说,“等我回来。”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苍白。
江见寒又想,这么点大的小孩,若要他等着太久,好像也有些不切实际,保不齐时间一长,他又要因此害怕。
他该给秦正野一个确切的肯定,比如说——
“一炷香——”江见寒一顿,简单预估了一下回忆中魔尊此刻的实力,又再改口,说,“……数到一百。”
秦正野:“数……数到一百?”
江见寒:“是,只要数到一百。”
江见寒已经握灵剑在手。
“我会带你离开。”江见寒道,“等我回来。”
第128章 还是抱着吧 若是他御剑摔着了怎么办………
灵力庇护之内, 秦正野根本不知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按着那名陌生剑修的嘱托,努力憋回眼泪, 尽力克制住声调中的颤抖,从一开始数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听这名剑修的话,明明此人看上去异样冷淡,说话时的语气也很令人害怕,可他看着此人,便有难以言明的安心之感。
只是……
龙神化形的模样,那般巨大,应当极难应对,方才那位仙长看起来又没有三头六臂,他只是常人, 虽然他听说, 有些修仙者有上天入地之能, 可……可那位仙长的看起来倒还很清瘦, 面容俊逸,怎么也不像是龙神的对手。
如果他只数一百下, 那么短暂的时间,他很担心那位仙长不能回来。
可他没有其他办法, 他不能离开此处,他在心中希望那位穿着白衣的剑仙能够取胜, 他当然知道那位仙长输了后自己的命运, 他从不觉得成为龙神的肉身是什么好事, 他不想成为神的躯壳神的口舌,他不愿看到那些熟悉的人变成如今的模样,可他没有阻止这一切的方式,他只能将自己数数的速度放慢一些, 再慢一些——
他害怕自己若是数得太快,那位仙长,或许会来不及赶回来-
秦正野其实并不知自己究竟默数到了第几个数字。
他实在太过紧张,中途数错了一次,只好倒回去重新开始,又刻意放慢了语速,还未数至过半,他忽而在一片死寂中听见几声响动,像是有什么人在朝他靠近。
秦正野匆忙抬首,朝面前望去。
那如雾一般将他包围其中的荧光,从中裂开空隙,隐隐现出外界之物,江见寒白衣染血,手中长剑往下滴落血迹,高束的长发也略有些凌乱,正在这荧光之外,抬眸看向他。
秦正野看不出江见寒是不是受伤了,可那么多触目惊心的血迹,他呆怔着不知应当如何回答,可江见寒已再一次朝他伸出了手,问:“与我一道离开?”
秦正野怔着正想点头,江见寒却垂眼瞥了眼自己的手。
他连手上都是方才那魔物的污血,时间太过仓促,他灵力损耗太多,赢得实在狼狈,可好歹此事是解决了,他这回绝不可能失手,那魔物死得极为彻底,莫说残存气息,他连一点渣灰都没给那东西剩下,他不信此物还能再复活上一轮,可也正因如此,江见寒想,他现在的模样,大概是有些吓人的。
他鲜少这般狼狈,偏偏每次都能让秦正野看见,自魔域归来时好歹秦正野已长大了,见着这种东西应当不会害怕,可眼前这个秦正野年岁尚小,怕是一点小事都可能将他吓哭……
江见寒猛地缩回手,在身上擦了擦。
他还要御剑带秦正野去青云前辈隐居之地,那地方可有些路程,他得留存灵力,不能直接将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可他又担心吓着秦正野,只能将手在身上擦了又擦,竭力将手上的血迹蹭干净。
手上的血迹能够清理,可衣服上的血迹,却无论如何也没有遮掩的办法了。
江见寒僵着不知所措,怔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又想起一件事来。
秦正野总是在剑上缠着那块破布条,说是当年江见寒给他遮挡视野之物……的确,方才那一番激战,外面的境况可不太好看,对孩子来说,确实是有些太过刺激了。
这布条恰又可以避免秦正野看见他如今的狼狈模样,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他照着以往的情形去做便是。
未离开渔村之前,他怎么也不敢将意识移转,由自己的过往来决定一切,江见寒只能左右一看,试图寻着能用来遮挡视野之物。
他一眼瞥到了一旁村民塑于此处的神像,这东西身上竟还披着极为繁复的法衣,江见寒直接挑剑将一方衣角斩断,撕下极长一段布条,丢到秦正野身上,道:“蒙上。”
秦正野还怔怔不明白江见寒的意思,江见寒只好轻轻嗓子,尽量温柔一些:“将眼睛蒙上。”
秦正野捡起布条,乖巧照着江见寒的吩咐,将那布条系在了眼睛上。
可这布料轻薄,哪怕已经蒙住了双眼,却还是隐约能看见面前之物,江见寒没有多想,他当然不曾察觉此事,只是再伸了手,道:“我带你离开。”
可秦正野很害怕。
他只敢战战兢兢伸出手,下了祭台,小心翼翼牵住这名剑修的衣角。
江见寒稍稍一顿,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隐约能明白秦正野此刻的惧怕,也记得秦正野曾与他说过的话。
当年在渔村之内时,是他不愿牵秦正野的手,说要带秦正野离开,却又压根不理会秦正野,最后还是秦正野惧怕不已,自己含着泪牵着了江见寒的衣角。
那时江见寒竟还要嫌他烦,觉得这小娃儿也太爱掉眼泪了一些,又总是攥着他的衣角,妨碍他的动作,天下的所有小孩都如此令人厌恶,他以后若是见着了,还是自行避得远一些好。
他现在懊悔不已,只恨自己当初没有主动牵住秦正野的手……不,这地方对小孩来说也太危险了,他待会儿还要御剑离开,若他徒弟掉下灵剑怎么办?这么小的小孩,他就该抱着他走!
江见寒清了清嗓子,朝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冷着语调说:“碎石,小心脚下。”
秦正野没有回答。
江见寒生怕自己的热情也会让秦正野害怕,他只能继续维持着这语气,说:“还是牵着我吧。”
秦正野攥紧了他的衣角,像是没听见江见寒的这句话。
江见寒只好继续带着秦正野往外走——那魔物死了之后,聚在石塔之内的村民大多已逃走了,可他记得清楚,如果他带秦正野从石阶离开石塔,只要到这石塔之下,便要遇到村民阻拦。
他不想伤人,也不想与这些村民纠缠,反正今日打斗激烈,这石塔被他与魔尊摧毁过半,他不若直接从此处御剑,去与玄天宗说一声事情已经解决,再带秦正野去青云处便好。
江见寒带着秦正野走到石塔断裂残破之处,朝下一看,如此高度,他的宝贝徒弟一定会害怕,江见寒便又回身,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清一清嗓子,依旧是那副冷淡语调:“我带你御剑。”
秦正野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他连眼前如今是什么情况都看不清,只能依据江见寒的语气来推断……这位仙长听起来很不耐烦,他便将自己的捏着江见寒衣角的那只手再往后挪了一些,只握住了一点衣料,也不敢抬头,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江见寒会在此处便直接将他丢下。
江见寒很苦恼。
他觉得自己已经竭力在向秦正野表示友好,可大约是他天生就令人惧怕,秦正野竟然到现在也没有一点要和他亲近的意思。
可带着这年岁的孩子御剑……江见寒真的很担心他会从灵剑上掉下来。
江见寒默默召出灵剑,令灵剑悬停在二人面前,想了片刻,还是将手伸给了秦正野,道:“牵着吧。”
秦正野:“……”
江见寒:“太高,危险。”
秦正野:“……”
江见寒:“……不行,牵着也危险。”
灵剑上可就只有那么点儿地方,就算秦正野牵着他的手,那不还是有掉下去的风险?
当然,江见寒是可以拉住他,此事对江见寒来说轻而易举,他不可能让秦正野坠落受伤。
可孩子年纪还小,以后总要拜入他门下,若今日他不能保护好秦正野,让秦正野留下阴影,往后秦正野学习御剑或许会有困难,这可都是他的错,他得在一切错误尚未曾发生之前,先想办法止住这一切。
江见寒伸出手,先试探着勉强比划了一个他并不熟悉的姿势。
他以往虽从未做过此事,可为了秦正野,他愿意试上一试。
“我要带你御剑,天上太高,若是失足,或许会有危险。”江见寒勉为其难说了个长句,尽力解释自己心中的想法,“你若是掉下去,我可能来不及接住你。”
秦正野怔着听完他说的话,又过了片刻,才终于明白了江见寒的话语,可他不敢应答,呆了好一会儿,才克制不住抽噎了一声。
他方才哭得太久,这声抽噎本该算是方才那哭泣的尾音,可落在江见寒耳中,这声泣音便显得尤为可怕,令他的语调都不由慌乱了几分,惊惶道:“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秦正野又小声抽噎了一声。
江见寒:“……”
江见寒备受心中内疚折磨。
江见寒连一刻停顿都已等不下去了,直接伸手,握住了秦正野攥着他衣角的手,毫不犹豫道:“我抱着你。”
秦正野僵了僵:“仙……仙长……”
江见寒已经搂住了秦正野的腰,干脆将秦正野抱了起来。
他以往从未做过这种事,那时他对这年纪的小娃儿避之不及,看见便恨不得要躲,可好歹还是见过其他人是如何抱着孩子的,大不了就当成抱着一个麻袋,应该……一定出不了什么问题!-
玄天宗诸人在渔村入口等待许久,担忧不已。
江见寒让他们不要进入渔村,他们便不敢贸然入内给江见寒添乱,可在村外守着,望见海上激斗,过不了多久便已止歇,他们不知战况如何,焦心不已,好容易见着有御剑身影自村中急行而来,几名玄天宗弟子噌地便起了身,急急朝着御剑将临之处聚了过来。
那灵剑之上的,的确是江见寒。
玄天宗弟子松了口气,唤:“江长老,那魔物如何了?”
等等,不对。
江见寒怀里,好像多了个什么东西。
众人怔怔看着江见寒,尚无人言语,江见寒倒先极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
“村中的小孩。”江见寒板着脸说道, “路过,顺手。”
玄天宗众人:“……”
第129章 归返 待你长大之后,记得来寻我
江见寒极不熟练地抱着怀中的秦正野, 离开渔村,赶往青云前辈隐居的那高山之下。
不知为何, 自他抱着秦正野在玄天宗众人面前出现后,他剩下用于改变过往的灵力,好似一瞬缺损过半,以至他只敢同记忆中一般沉默而缓慢地御剑,以免他再不小心做出了什么大幅更改过往的麻烦举动来。
可江见寒还是想不明白。
他在百数之内杀死魔尊,已是对过去极夸张的改变,此事耗去了他许多灵力,却也没有方才那一瞬息时的灵力变化来得大。
说来那几名玄天宗修士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江见寒很困惑,他又不是面目可憎的魔物, 不过抱着个孩子在他们面前出现罢了, 玄天宗侠士的反应……竟然像是在害怕。
江见寒带着满心困惑, 终于到了青云隐居的山林之外。
此处一如他记忆, 他不想节外生枝,便也不再有其他多余举动, 先将秦正野放下了,便要去触发青云山下的阵法, 好告知青云,他已来了此处。
江见寒想要将秦正野放下, 可一路乖巧的秦正野, 却好像在此时忽而回了神, 用力攥紧了江见寒的衣襟,极尽不安抬起眼眸,用那张哭得花了的脸,万分委屈盯着江见寒看。
江见寒甚至不曾用力, 只是蹙眉冷冰冰看了秦正野一眼,甚至还来不及问秦正野为何要揪着他的衣襟,秦正野却已惊慌失措松了手,将自己的手藏回了身后。
可他越是如此,江见寒便越觉得自己过分。
秦正野本就有些畏惧他,他竟然还用这神色去看秦正野……
他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神色,虽然长大后的秦正野并不在意此事,可现在的秦正野却不同……不论怎么说,现在的秦正野,都还只是个孩子。
小娃儿惯会撒娇,喜欢人抱着,当然也没什么过错。
他是秦正野的未来的师尊,这么点简单的小愿望,他难道还满足不了秦正野吗?
青云很快便在那阵法入口出现了。
他来时心中忐忑,毕竟这种唤他离山的办法,只有江见寒一人会用,以至他只能反复在心中斟酌着词句,思考着如何拒绝江见寒。
江见寒这人实在过分,是天下第一不负责任之人,他隐居之处绝不可能再容下任何一名江见寒送来的凡人了,这些年来他因江见寒而不知苍老了几岁,他哪怕再畏惧此人,都要——
青云僵在原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一般看着站在阵法入处之人。
那人的确是江见寒,可江见寒看上去有些狼狈,身上衣物几乎全是血迹,怀中还抱着一名好像还不过十岁的小娃儿,带着满面泪痕与异样的惊恐,甚至不知该将自己的手往何处去放,几乎如同被胁迫一般,全然不知所措看向青云。
等等,这是谁?
江见寒怎么可能会将一个小孩抱在手上?
到底是江见寒被夺舍了,还是他被夺舍了啊?!-
青云战战兢兢朝着江见寒靠近。
这人身上既无魔气,也不见异样,这人好像……就是江见寒。
既然江见寒没有问题,那出问题的就一定是他了。
青云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低声喃喃:“难道是我中了幻术?”
江见寒:“?”
青云:“总不会是我在做梦吧?”
江见寒:“……”
青云:“此事不对劲,我还是先回——”
江见寒:“青云前辈,我有事相托。”
青云:“……”
青云只能可怜兮兮停下脚步,紧张不已回过头,看向眼前明显不太对劲的江见寒。
江见寒垂眸看了几眼怀中的孩子,那神色与他往日的冷淡相比,显已柔和了不少,他今日的变化实在太大,也不知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
可青云能看得出来,江见寒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若是今日,他或许能够拒绝江见寒总是将凡人丢给他的讨厌请求。
“青云前辈,我受玄天宗之托清除魔物,这是救下的孩子。”江见寒想起青云所经之事,竟破天荒多与青云解释了几句原委,道,“我不能带他回宗门,或许要拜托您……多照顾他一些。”
青云已下定了反抗江见寒的决心:“此事只怕不——”
江见寒微微蹙眉。
青云:“……没问题,都交给我吧。”
该死,江见寒看起来是与以往不同了,看那小孩时的目光也要柔和不少,可这温和似乎只对那小娃儿生效,只要一将目光转向青云,他好像就会恢复以往的模样,这前后对比的冷漠语调,几乎令青云比往日还要害怕,心中也更多出了几分疑惑。
这能让江见寒另眼相看的小孩……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江见寒仍在为此事解释,道:“他已无亲人存世……”
他微微一顿,原身残存的灵力忽而在一瞬几乎被抽空,似乎是因为他方才的几句话语,又令未来有了什么太过超出他所知的改变。
这改变几乎将他的灵力抽干,好像比刚才在玄天宗弟子面前的变化还要严重,那股灵力损耗带来的轻微窒息之感令他有些头昏,他不该再继续拖下去了,他得早些将意识驱离躯体,尽快返回溯回阵中,离开这段已因他而产生变化的过往。
可他做不到在此刻移转意识,将一切交给过往那个过于冷淡的自己,此事至少得再过上片刻,等他将秦正野托付给青云之后再说。
江见寒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说完了后半句话:“我照顾不好他,只能暂先将他托付给您了。”
青云蹙眉看着江见寒,方才江见寒那片刻的停顿极不自然,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青云知道江见寒方才与魔物交战,方才救下这么一名小娃儿,而江见寒今日浑身血迹,如此狼狈,也不知是经了何等恶战,或许是受了伤。
青云有些担忧,紧张询问:“今日遇着的是什么魔物?”
他又觉得自己问得不对,匆忙改口:“你受伤了?”
江见寒摇了摇头。
他将秦正野放下之后,便又是一阵头昏,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略微喘息之后,便继续说道:“青云前辈,我只能将他托付给你。”
他几乎已将这段过往全数改变,当年他离开时,本不曾与青云多言,他将秦正野交给青云,在山脚之处的空屋之中略作停留,待秦正野睡着之后便离开了,可如今他已拖不得那么久,他必须将躯壳归还,之后之事,只能由过往的他来处理了。
青云已觉出几分不对,江见寒以往绝不会如此,他只能点头,道:“你且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江见寒轻声说:“多谢。”
青云:“……”
青云与相澈是多年好友,自江见寒来到八荒时起,青云便已识得他了。
他知道相澈这徒弟迟缓冷淡,几乎不与外人说话,今日忽而冒出这么一通话来,已是极不寻常的举动了,江见寒竟然还与他道谢,青云心中更添几分不安,只恨不得立即答应江见寒的请求。
江见寒微微垂下眼眸,秦正野仍旧小心翼翼拽着他的衣摆,像是不明白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哪怕江见寒对他而言只能算是个陌生人,可他只认识江见寒,他不想从江见寒身边离开。
江见寒迟疑了一瞬,还是忍着昏眩,耐心蹲下了身。
江见寒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话,他或许已没有足够的灵力来支撑接下来的改变了,可注视着秦正野那惊慌不安带着泪水的双眸,他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轻轻抬起了手,摸了摸秦正野的头。
“你留在此处。”江见寒轻声说,“待你长大之后……”
他声调渐弱,头疼欲裂,像是有一股无形之力,要将他硬生生拉扯拽出这幅躯壳。
可他还是坚持说完了那句话。
待你长大之后。
江见寒:“——记得来凌霄剑派找我。”-
江见寒猛然睁开双眼。
他几乎不可视物,眼前无数光点金星乱晃,耳边全是突突心跳作响,怎么也喘不上气来。
他的灵力几乎枯竭,这境况较上次他自魔域中归来时还要严重,他自己的灵力不足以回转,哪怕在蓬洲这灵力极为充沛之地,不过也仅仅足以维持他的一时喘息。
江见寒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严重的灵力缺失之感,他怀中便有灵液,只需取出灵液服下,这症状必能够缓解,可他如今连呼吸都困难,根本没有力气拿出灵液,竭力使残存的灵力归返于身,似乎也只是徒劳,这经由龙尊改变的溯回阵,竟然还在飞速蚕食他仅余分毫的灵力。
江见寒自阵中归来醒转,秦正野自然也已跟着离了阵法,护阵的江流观尚未来得及反应,他已先一步跃起,下一瞬时便已到了江见寒身边。
不必江见寒开口,秦正野便已清楚发生了什么,他飞快自怀中取出灵液,江见寒喘息急促,连话语都难出口,他不可能张口去喝灵液,秦正野便只好将灵液倾倒在在江见寒身上,希望江见寒能够因此而回转些许灵气。
江流观已明白这究竟是出了何事,他也记得江见寒提起过灵液,见秦正野摸出白瓷小瓶,他一顿脚步,本是想要回避,却听着一声拔出瓶塞的声响,而后便是秦正野将那些一瓶灵液倾倒在江见寒身上的声音。
江流观微微一僵,有些沉默。
这声音,不太对劲吧?
江见寒原本想要江流观将灵液倾倒在阵法之内,最好能将此处弄成灵液的浴池,那灵力便能源源不绝,绝不用担心这阵法令他的灵力缺损。
他不过一句胡言,秦正野这小子竟然就当了真,明明能有更便捷的办法,难道就非要将这些灵液尽数浪费吗?
江流观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收效甚微,换个办法。”江流观直接说道, “你直接喂他。”
秦正野:“……”
第130章 喂灵液 您究竟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秦正野一开始并没有明白江流观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饮用灵液的效用更好, 可江见寒现在的状态这么差,根本没办法自行服下灵液, 他除了将自己的灵力供给江见寒,再将灵液倾倒于阵法之内,尽量浸润江见寒的身体之外,显然已没有其他——
等等,他好像是有办法的。
秦正野这才明白江流观言下之意,他想要喂江见寒饮下这些灵液,当然还有另一种办法,这举动似乎有些趁人之危,可他与江见寒的关系早与以往不同,他这么做也没什么问题。
如今江见寒情况已有所好转, 倾倒在阵法中的灵液灵力弥漫开来, 令他二人周身充盈了无数灵气, 秦正野也尝试将自己的灵力送入江见寒体内, 勉强止住了那灵力飞速流失的空缺。
江见寒的呼吸渐渐缓和下来,他的情况已没有方才那般危急, 只需助他恢复灵力,或者填补上溯回阵需求灵力的代价, 此事便可终结,江流观默声站在原地, 听着江见寒的呼吸稍显平缓, 他安心了一些, 在说完那句话后,便转身朝外出去了。
他是在回避,江流观的意思,当然已极为清楚了。
既然江见寒没办法自己喝灵液, 而江流观又不方便看见秦正野喂江见寒灵液的样子,那他所说的办法……不就是让秦正野含着灵液度给江见寒吗?-
江见寒的呼吸仍旧显得困难,灵力也只能勉强维系残存之状,溯回阵还在无止境一般索取他的灵力,他意识混沌,那几乎窒息的痛苦紧紧缠绕着他,偶尔能够喘息的间隙,他能够感觉到有人在朝他靠近,可那只是他昏眩的目光中一个斑驳的黑影,他怎么也看不清朝他靠近的究竟是什么人。
他知道溯回阵旁只有江流观与秦正野,他便也假定贴近他的是这二人之一,而后那痛苦再度将他彻底缠绕包裹,他连被人触碰都已感觉不到了,只有那被无限侵蚀枯竭的空洞填充着他,哪怕有细微的暖意传入他的身体,好像也全无作用,极为快速地便要被这贪婪的阵法全部抽走。
他甚至难说究竟过了多久,终于,暖流逐渐充盈体内,像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灵力,逐渐填充他已如同空壳一样的躯体,江见寒终于从方才的窒息之感中缓和过来了一些,呼吸也较先前顺畅了许多,那股头晕目眩的感觉虽还未消失,可眼前的斑点已在渐渐淡去,他终于能够模糊视物,感知也渐渐清晰,他终于弄清搂着他的人是秦正野,而那令他逐渐恢复的灵力,是由灵液而来,他口中还有灵液的味道,以及——
秦正野又轻轻托着他的下颚,再一次吻了上来。
江见寒原还混沌的脑子,在这一 吻中渐渐清晰,他能感觉到唇舌相缠间溢流入他喉中的灵液,这亲吻并不带情欲,只是为了将所含的灵液送入他口中,待他将灵液咽下,亲吻自然便该结束分离。
江见寒一瞬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怪不得他觉得口中有灵液的味道,他方才痛苦至极时,几乎紧咬牙关,不可能自己饮下灵液,秦正野似乎只能通过这手段来为他恢复,他在昏眩中觉察的暖意,除却秦正野不顾一切将自己的灵力与他连接,把自己的灵力也当作供给溯回阵的手段之外,便是秦正野喂给他的这些灵液了。
灵液之中灵力充郁,或许只需两三瓶,便可填充满一名普通修士的所有灵力,所以他才能恢复得这么快,溯回阵得了它所需的大半代价,也终于放缓了吸食灵力的速度,江见寒的灵力飞快恢复过来,他其实已可以睁开眼告诉秦正野他已无恙,这度灵液给他的举止,已可以停歇了。
可江见寒不愿说话,江见寒只当做无事发生。
他装着自己还未恢复神智,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动作,甚至还主动闭上了眼睛,希望秦正野自己能够停下来。
他不知这境况已持续了多久,可他若忽而睁开眼,岂不更加尴尬?
他的呼吸已较方才平稳了,他相信秦正野应该能够明白,他已经没事了,不需要用这种办法帮助他恢复了,他又不是人类,他自身的灵力恢复极快,要不了多久便能够偿付这阵法的代价,他既然不好意思直接叫停,那装作若无其事,让秦正野自己发现,倒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江见寒维持着昏迷不醒的模样,等着秦正野自行停下来-
江见寒的呼吸已然平稳,苍白的脸色也已渐渐回转,而秦正野将自己的灵力与他相连,充作一同供给溯回阵的手段,江见寒灵力恢复,他几乎立即便已发觉。
可江见寒始终未醒,此事显然不太对劲,他先有担忧,可很快便又发觉……江见寒似乎只是在假装昏睡。
他师尊的演技实在不够高明,明明是在假装昏迷,可却难免有些微小的动作,令人分外在意,秦正野终于安心,既然江见寒已然无事,那他们只需再维持到溯回阵汲取完足够的灵力后,便能一道从此处离开了。
秦正野一旦安心,便忍不住要起些坏心思。
既然江见寒要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现,秦正野自然不会去揭穿他。
他依旧含着灵液,以唇舌交缠,将灵液度给江见寒,可这亲吻已非方才的了无情欲,这几乎是蓄意逗弄,到后来灵液似乎也用不着了,自身的灵力恢复已足以应对溯回阵所需,此事便又成了单纯的亲吻。
江见寒这时才回神,意识到秦正野分明是在故意亲他,可他方才没有睁眼,这时若突然清醒,岂不更加尴尬?他总不能承认自己已经知晓一切,却又装着没醒吧?
江见寒只好继续维持当下境况,装作对一切浑然不知,想着或许再过上片刻,自讨没趣的秦正野,怎么也该要停下来了。
果真亲昵再持续片刻,秦正野有些耐不住了。
他贴着江见寒的脖颈,轻轻地去蹭江见寒的面颊,按捺不住小声去问江见寒,道:“您究竟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江见寒:“……”
秦正野又轻声说:“流观岛主就在外面。”
江见寒:“……”
秦正野:“他离开此处,是为了回避,您若是再拖延不醒,流观岛主难免要担心。”
江见寒:“……”
秦正野慢悠悠说道:“他若是进来了,那又该怎么办?”
江见寒立即睁开了眼睛。
秦正野看着他,像是才发觉他已经清醒了一般,道:“师尊,您醒了?”
江见寒心虚移开目光:“……嗯。”
秦正野笑吟吟道:“您没事便好。”
江见寒这才回神,匆忙握住秦正野的手,仔细去看秦正野手上的痕迹。
他自信已将渔村那妖邪斩杀于剑下,未曾给过那魔物半点侵蚀秦正野的机会,可他还是不放心,定要亲自检查之后,才能觉得安稳一些。
江见寒解开秦正野覆指的手套,极认真将他手上的皮肤一寸一寸检查过,他记忆中秦正野手上被魔气灼伤而总是无法愈合的伤处已然消失,若从外表来看,秦正野的手,已与常人全无两样了。
江见寒还是不放心。
他握住秦正野的手,意图以灵力探查,判断秦正野体内是否还有魔气残存,可秦正野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道:“师尊,您还是先休息吧。”
江见寒:“此事废不了多少灵力。”
秦正野:“您若还不放心,那便让流观岛主来检查吧。”
江见寒:“……”
若假以他人之手,哪怕探查出了结果,江见寒也要怀疑是不是过程出了错漏,至少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来,他若不能亲自检查,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
江见寒若是坚持,秦正野当然也没有办法。
他只能让江见寒承诺,此事之后,到龙尊与相澈回来之前,江见寒应当好好修养,绝不能再动用灵力,二人约法三章,江见寒发誓不违此事,秦正野才放心将手给他,道:“师尊,您看吧。”
江见寒以灵力细细探寻,几乎恨不得将秦正野的筋脉一寸一寸摸过去,如此检查了三四遍,确实找不出一点可疑之处,秦正野体内全无魔气残存,他这小徒弟的身体健康得很,江见寒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二人在阵中调息片刻,待江见寒再恢复些灵力,溯回阵也似乎也得到了足够的报偿,秦正野才扶着江见寒起身,带着他朝外走。
江流观还在外头等候,他听见两人脚步,察觉江见寒已无异状,他方点了点头,也不多问方才之事,只是道:“好好休息。”
江见寒想了想,问:“自我入阵……已过去多久了?”
江流观:“还不到半日。”
江见寒一怔:“这么快?”
“阵中时日与外界不同。”江流观稍稍一停,轻声说,“可你师尊与龙尊……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江见寒下意识道:“若您担心,我可以去寻他们。”
“你不该去。”江流观稍稍一停,蹙眉道,“你与我,都绝不该过去。”
江见寒:“……”
江见寒当然明白江流观的意思。
他与江流观都是那人的目标,他若是跟着相澈与龙尊去了,那便如同一个人将致命的弱点摆在了死敌面前,若是往日的他,还不至于拖相澈与龙尊的后腿,如今他灵力空缺不知要几日才能恢复,就算追上了相澈,只怕也会是个麻烦。
“不必心急,你该相信你师尊。”江流观说道,“你能行之事,他二人当然也可以。”
江见寒稍稍停顿,还是点了头。
他实在不习惯他人的庇护,难免对眼下自己的这种境况觉得不安,可江流观说得当然也没有错,这本不是只有他一人该去努力的事情,有些事,是龙尊与相澈想要弥补的过错,他本来就该将这件事交给他们。
与江流观道别之后,秦正野扶着江见寒返回江见寒的住处,二人沉默走了片刻,几乎已要到住处外时,秦正野才忍不住小声说:“您未免也太胡来了一些。”
江见寒还不明白秦正野这句话的含义:“什么胡来?”
秦正野:“龙尊与您说过的。”
江见寒很茫然:“他说什么了?”
秦正野:“就算他调整过溯回阵,此阵已不需再付出那么多代价了,可您一口气改变了那么多东西——”
江见寒倒抽了口气:“你怎么会知道?”
他都已将过往改变了,秦正野的记忆也该被调整了才对,这小子怎么连他改变了什么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那他在溯回阵中做的那些傻事……
江见寒身子发僵,脸上也不由泛红,已开始后悔自己在溯回阵内的所作所为。
“您变化之事,也是我所经之事。”秦正野说道,“我也在阵法之中,您做了什么,我当然很清楚。”
江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