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他悔了
领证的程序超级简单。
只是在宣誓台上,宋允橙内心涌上了一点惶恐。
面前的男人,眼里盛着笑,连右唇角边上一个轻易不肯显现的笑涡都笑了出来。
简直笑如天神布宋,笑如光风霁月,笑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为他转动,为他绽放烟火。
都是做戏,假的,至于这么高兴嘛?
可男人读到誓词时,声音真挚,诚恳,似乎还有一种担当,好像誓词里的每个字,在他,都会严格执行。
宋允橙却是声音越发细小,全部念下来,手心微微冒汗。
两人彼此给对方戴戒指时,男人的动作温柔而郑重,全都超出了她的预期。
颁证的工作人员把结婚证交到他们手上,周乐霖举着DV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吴雪岩也鼓起了掌,吴雪岚不情不愿得跟着“啪啪”拍了两声。
俞湛展开双臂,把宋允橙搂进怀里,一只手揉过她的后脑勺,动作带着宠溺。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的唇上,花蕊般芬芳。
倨傲的脊背下弯,想要将之采撷,却在轻轻触碰到的时候,宋允橙握着红本本的手抵在他胸口,推开了他。
他看见她耳根泛上了红,像云霞飞天。
他轻笑,暂且饶了她。
走下台来,俞湛领着人,走到吴雪岚面前,喊了声:“妈。”
宋允橙依葫芦画瓢,跟着叫了声:“妈。”夏天衣服干得快,宋允橙将毛巾交还回去,拜拜手,拒绝了侍应递来的果汁。
短时间内恐怕见不到裴以恒,她找了个少人的角落,靠着栏杆,给葛念拨过去一个电话。
冷水泼在她身上时,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裴以恒的名字是从哪儿。
拨出去两秒,宋允橙反应过来,立即挂断。
这个点,葛念应该睡了,她自怀孕后作息十分健康。
这事还不到要打扰她的程度。
宋允橙想了想,还能找谁。
底下江水翻涌,打出来的白沫和黑色的水搅和在一起,游艇早在她未能反应过来时起航。
宋允橙在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处事不惊的性格,即便今晚睡哪儿都不知道,她还是不紧不慢地思索。
她装腔作势地把所有人想了一遍,最后心思还是落在最早浮现出的那个名字上。
不管合不合理,她现在最想联系的人,是俞湛。
俞裴两家属于一个圈子,他自然有着裴以恒的联系方式。
他没有也没关系,她只是,想和他打个电话。
许是柔软的风冲昏了她的头脑,她立即打开通讯录,翻找起那串号码来。
屏幕的光芒打在她的脸蛋上,照亮她认真的眼眸。
指尖触碰到俞湛的电话号码,蓦地,宋允橙察觉到身后清晰的脚步声。
她微微偏头,在看到身后徘徊的中年男人后,立马转移视线,以免和对方对视上。
这艘游艇上,有太多宋晃晃的心思。
男人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宋允橙感觉自己无时无刻被人盯着。
她冷静地重新打开手机,然后假意拨出去一个电话,开始拿腔拿调。
“我不就今晚出门玩玩,老公你别吃醋。”她刻意咬重“老公”二字,接着撒娇道,“谁生气了?宋宋是你惹我生气。”
“要不是你一天到晚黏着我、管着我,我能生气吗?”
一边说,她一边观察身后人。
还不走,宋允橙一鼓作气道,“买不起一百个限量包包、一千克拉的钻石、十万平方米的豪宅,就不要想着金屋藏娇好吗?穷鬼。”
身后人肉眼可见地一哆嗦,宋允橙感觉自己一直饱受诟病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待人走后,她松了口气。
可那种目光紧黏在她身上的感觉挥之不去,叫她浑身仍紧绷着。
“宋小姐。”身侧忽然传来道声音。
宋允橙长睫微颤,随后转过头。
面前是一身燕尾服的侍应,平和地看着她,朝她伸出的手上捏着张纸条。
显而易见是给她的。
宋允橙接过后,侍应便离开。
她用指尖翻开。
在看清上面内容的时候,心脏陡然漏了一拍。
3011没辙,连浔只能一间一间房找。
毕竟是私人游艇,设置的房间并没有那么多,估算一下,找起来也不算太费劲。
裴以恒休息去了,派对却还没结束,至少到凌晨三点,才会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还好没人这么急不可耐。”接连路过几间连灯都没开的房间,连浔松了口气,他只敲了下,没听见动静就离开了。
在二层一无所获,上到第三层,连浔一眼瞥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亮着灯。
“这次反着来吧。”他先去3011看看。
考虑到看江景,每个房间都开了窗,可惜窗帘紧闭,瞧不出端倪。
连浔敲了下门后,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等了三分钟,他上前准备再敲一次,却不想门直接开了。
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气息扑来。
连浔一抬头,便撞上道冰冷又拂然的目光。
俞湛向来举止有礼,鲜少露出这般表情。除此之外,他身上穿着的衬衫衣摆微微凌乱,领口也罕见地解开了两粒扣子。
半晌,连浔才道,“你……”
俞湛垂眼,“在洗澡。”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做……”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冰寒,连浔连忙噤声。
转移话题,“对了,你去找宋允橙了吗?”
连浔看到里面床上微微鼓起一个小包。
“那你……”连浔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今天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俞湛面不改色道,“你愿意和带有酒气的人呆在一个房间里吗?”
“也是。”连浔总算能喘口气,“游孟看到有人对宋允橙心怀不轨,你电话打不通,裴以恒喝醉了,我直接去找你哥,怕你哥气出病来,只能出此下策。”
“已经病了。”
“啊?”
“感冒,发烧。”俞湛道,“他背着爸妈偷吃了顿火锅,回来路上吹了风。”
对平常人来说,这是小病,但以俞墨的体质,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好全。
“还好没让他知道。”连浔庆幸。
“我会把人照顾好。”俞湛靠着门框,抱臂看着他,一副疏离冷淡的模样。
连浔自然不好久留,只再往房间里看了眼,“对了,你今晚睡哪?”
“沙发。”
“要不让两个女孩睡吧,我俩挤一挤。”
“多谢你的提议,不过不用。”
连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游孟扯开了,踉跄一下,一转头,面对他的已经是关得严实的门。
“宋允橙在里面睡觉的话,我确实不应该继续打扰下去。”他自顾自揣测,“俞湛肯定是放心不下,所以亲自守着。”
套房由一间卧室和客厅组成,卧室很大,内设朝走廊开的门,连接客厅的门一关,相当于两个独立的空间。
游孟眉心一跳,“你真不觉得,俞总的表情很微妙吗?”
江面广阔而又漆黑。
连浔一脸茫然,“啊?有吗?。”
“我还能不了解俞湛,小时候连他哥的玩具都不会抢,长大了还能抢女人?”
一墙之隔。
俞湛揉搓了一下沾上水痕的指尖,随后握住宋允橙的腰,胸廓起伏了两下,“怎么流了这么多。”
宋允橙拿枕头盖住自己的眼睛,“床单的钱我赔吧。”
“不怪你。”弄到一半,连浔来敲门,他便让宋允橙装睡。
宋允橙趴在床上,全身忽然悬空,下意识搂住了面前人的脖子。
“去、去哪。”她心跳得飞快。
俞湛手臂一松,将她放了下来,随后手腕绕住那条背链,将她轻轻抵在墙上,“知道宋小姐喜欢刺激。”
宋允橙睁大了眸子。
下一瞬,男人就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炙热急喘的气息扑打在她颈间,“这样不是更刺激?”
宋允橙闭上眼睛,便听到从隔壁传来的交俞声,原来舞会结束,不少人回房间休息。
无声的宣泄在空气中蔓延开。
要疯了。
——俞湛
并非她熟悉他的字迹,而是两人的关系,鲜有人知。
她似有察觉,连忙转过身,看向二层露台,却只捕捉到一抹背影。
混乱又缠绵的夜,男人白净素雅的衬衫,仿佛抚平了一切腥燥,让人不觉平静。
宋允橙拘谨的身体总算有一瞬松懈。
可她一口气还没吐完,忽然想起刚才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吧?
岂不是,她刚刚说的内容,全部被他听到了。
万籁俱寂,宋允橙心如死灰。
吴雪岚啧了啧嘴,看去儿子:“行吧,你高兴就好了。”
旁边吴雪岩重新把鲜花递给宋允橙,几人边说边聊,出了门,往大门走去。
两个男人走在最后,边走边看周乐霖拍的视频。
周乐霖定格在某个画面,一脸瞧不上的口吻:“你这蜻蜓点水的有什么意思?比我那会差远了。”
俞湛头一扬,高昂的头颅里端起睥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气得没了“青山”的人抖了抖手里的DV机,放出威胁:“我看你视频是不想要了。”
“不行。”俞湛一秒变脸,抬了手就去抢。
周乐霖举高了,拔腿就跑,往前穿过三个女人时,把他妈妈还推了一把,借势挡一挡。
俞湛扶稳了人,追上周乐霖。
表兄弟两人,俞湛高一点瘦一点,身形矫健又敏捷。周乐霖不爱运动又爱吃,才32岁的人就顶了个大肚腩,胖成了福字,根本不是表弟对手。
两人争斗一番,俞湛将DV机抢到了手,脸上得意的神采桀骜,不羁,还带着一点痞坏,那是不被他人驯服的狂傲。
宋允橙看着这样的他,竟嗅到了一种同类的味道。
吴雪岩笑得慈爱:“他们兄弟俩从小就这么一起皮大的,成天打打闹闹,一晃两人都过了30了,都结婚了,日子快得真是没谱。”
“就是的,都结婚了还这么闹。俞湛,你站在风口冷不冷?”吴雪岚走到大门前,看着站在大楼拐角处的儿子,扯高一嗓门。
俞湛没理会。
他将DV机的卡拔了,塞进自己口袋,DV机还给周乐霖。
表兄弟俩各自理了理衣领、衣袖,一起往台阶下走去,又全都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了。
周乐霖自己开车来的,吴氏姐妹一辆车,俞湛带宋允橙一起走。
车上,俞湛对老陈发话:“去公司。”
宋允橙说:“我要去上班。”
“你不是请了半天假?”俞湛恢复了总裁架势,言辞凿凿,“我一会有个会,送你过去会来不及。你跟我去鼎言,中午我们一起吃了饭,你再去上班。”
大佬的安排滴水不漏,宋允橙没有理由反对,只好听其摆布。
第 22 章 他悔了
到了民政局大楼前,金店的人已经捧着戒指盒等着了。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俞湛低头看着手机,拇指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滑过屏幕里女孩纯美的脸,滑过她粉嫩的唇。
心脏蓦地一抽,他用力握紧手机,握得手背青筋凸起。
方才那道熟悉的清甜声,像是一支穿云箭,隔了四年的光阴,再次射进他心底,又疼又涩。
他紧了紧腮,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下,薄唇衔住过滤嘴,狠着劲儿深吸了口烟。
向来自律的他,却在这四年里,依赖上了尼古丁的味道。
一根烟燃尽,他转身回卧室换衣服,白衬衣,黑西裤,一件偏休闲的黑色西装外套。
穿好衣服,戴上腕表,他打电话吩咐助理:“下午的航班取消,一会儿去参加婚礼。”
助理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道:“是参加张星寒的?”
“不然呢,参加你的?”俞衍拿着电话贴在耳边,一边走一边说:“四叔,您别生气,我已经到庄园了,马上过去。”
电话里传来俞湛低沉清冷的声音:“五分钟。”
俞衍语气痞痞地说道:“我的四叔哎,从活动区到您老人家的行宫别院还有很长一段路,五分钟怕是不行,十分钟行吗?”
俞湛的声音更冷了:“三分钟。”
俞衍正想说话,只听俞湛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照片又出现在了网上。”
俞衍脊背一寒,立马严肃起来:“四叔,那就是一张风景照,重点是大海与落日,您只是不小心进入了风景中,而且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没有人能看出来是你。”
俞湛从喉里挤出一声低冷短促的笑:“呵。”
俞衍急忙解释:“我知道,当年照片在网上引起了很大的关注,您那抹背影也被人注意到了,还被人讨论了起来,可大家讨论的点是‘孤独’,根本没有人提到俞氏,更没人提你的名字。”
俞湛声音很冷地说道:“万一?”
俞家人中,只有俞衍跟这位俞家话事人稍微亲近些。
因而他跟俞湛说话时的语气,也显得随意些:“万一有人看出来是四叔,我就把那人眼睛挖了!或者把那人带到四叔面前,您亲自挖!”
助理被怼得一愣,嘿嘿笑了声:“俞总您说笑了,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俞湛语气冷淡:“三分钟后把车开到楼下。”
宋允橙暗暗感叹,接过戒指看了眼,那“允橙湛金”四个字在内圈里刻纹鲜明,铮铮发着耀眼的光。
“走吧。”俞湛递过手,等着宋允橙的手放上来,牵起她,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去。
阳光温煦,披洒在女人身上,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像带了翅膀的嫁衣,引来一群白鸽在四周欢唱。
俞湛驻足看着她,眉宇疏朗间,意气汩汩,自风中而发:“这地方我今天第一次来办事,却会是我自己最愿意来的一次。”
“你可以多来几次。”宋允橙红唇轻浅,似笑含讥。宴会厅门口,婚礼签到台处。
段青妍穿着高跟鞋,站得脚都酸了。
她挽着张星寒的胳膊,嗲着声音冲他撒娇:“老公,我脚好酸,不想站了。而且宾客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就你家几个亲戚还没来,要不你自己在这里迎接吧,我先进去换衣服。”
她现在穿的是迎宾纱,婚礼仪式上要穿主婚纱。
张星寒摸了下她脸:“别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像什么样?”
“可是……”更要命的是,几秒后,裴以恒忽然想起来,宋允橙不是俞墨喜欢的那个女宋星吗?
俞湛坦然承认,“宋允橙是我的人。”
裴以恒暂且略去心中的诧异,毕竟他和俞墨不熟,转而道,“她经纪人不是说……”
“她经纪人?”俞湛微微蹙眉。
“是啊。”裴以恒道,“是她经纪人主动找上我,谁知道她背后是你。”
看着他紧抿着唇,裴以恒深吸了口气道,“可能是误会吧。”
“是不是误会,待会儿我去问问她。”他眉眼间幽寒散去,神色自若,语气也不像是有多在意。
若不是裴以恒了解他,只会以为他脾气惊人的好,对于任何事情都不会计较。
到底是认识十几年的人,俞湛走后,裴以恒朝身边人招招手,叮嘱道,“待会儿你送点东西去俞湛房间。”
“送什么?”助理问。
裴以恒思忖片刻,“送套吧。”
段青妍正想解释,话刚出口,才说了两个字,只见一辆高端奢华的豪车开了过来,“双R”徽标,车身线条流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车主的尊贵。
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像是被人点了哑穴,微微张着嘴,眼珠随着豪车转动。
豪车停在广场上,副驾车门打开,率先迈出一只脚,然后是裹在黑色西装裤里的劲长的腿。
俞湛从车里下来,大步走向酒店。
助理停稳车后,从驾驶座下来,匆忙跟在他后面。
段青妍一眼认出俞湛,宋允橙跟俞湛在一起时,她去过好几次俞家别墅,暑假时,还在那里住过半个月。
所以就算四年没见,她还是能认识。
看到俞湛过来,她当场愣住,脑子一片空白,嘴巴张得更大了。
张星寒也愣住了,他其实不认识俞湛,但他认识俞湛的助理陈怀旭,仅仅看到陈怀旭也足够让他震惊。
陈怀旭是俞湛的特助,一般人想见陈怀旭一面都难。
通过陈怀旭的态度,张星寒猜出了俞湛的身份。
于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又是震惊又是欣喜,慌忙伸出两手,飞奔着迎了上去。
俞湛在张星寒跑到跟前时,主动伸出手,沉声说道:“俞湛。”
张星寒双手握住俞湛的右手,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俞……俞总好,感谢俞总光临。”
俞湛淡淡地牵了下唇:“新婚快乐。”
陈怀旭走上前,也跟张星寒握了下手:“新婚快乐。”然后笑着问道,“还有席位吗?”
“有有有!”张星寒急忙往前带路,“俞总,陈助,里面请。”
当俞湛走到跟前时,段青妍回过神来,想到宋允橙说的那些事,心底陡然冲出一股怒意,侧身往门口一挡。
挡在门口的刹那,她顿时就怂了,尤其是看到俞湛这张冷酷狠戾的脸,吓得腿都在抖。
张星寒愣了一瞬,心跳都差点停了,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段青妍的胳膊,把她拽到一边,小声说:“我的祖宗,你挡在门口干什么?”
俞湛停下脚,淡淡地看了眼段青妍:“先别跟她说我来了。”
段青妍想说“搞笑呢”,她怎么可能不跟宋允橙说,那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然而她刚张了下嘴,话还没说出口,俞湛便进去了。
张星寒正想跟上去,带领俞湛进宴会厅。
俞湛抬了下手,制止他的行为:“不用。”
走进大厅,俞湛突然停下,转过身看着段青妍,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和她的事,别插手。”
声音又冷又沉,话语简单明了,上位者的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胡说。”俞湛眼眸一垂,口气冷硬,“不许开这种玩笑。”
这个男人……
怎么会是玩笑呢?宋允橙有个大胆的猜测,她怀疑暑假在版纳遇到的俞先生,就是姜思语口中提到的俞氏集团的老总俞湛。
她不是胡乱猜测,是有根据的,并且理由充分。
首先,俞先生、俞湛,都姓俞,都是大老板级别的人物。
其次,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跟俞先生的背影很像,而图里的大海正好是在清港,在俞湛的地盘上。
如果说一次算巧合,那么两次、三次就不能再用巧合来形容了。
这些事,本来昨天她就应该想到的,可昨天她实在太累了,连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到了学校后,又忙着报名、领取床上用品和军训服,收拾寝室、铺床套被子,还要兼顾着和新同学相处,以至于她根本分不出精力去细想。
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后,她这才把姜思语说的那些事情串联起来,因此得出俞先生就是俞湛这个结论。
只不过究竟是不是,她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她没有见过俞湛本人。
“发什么呆呢,昨天晚上没睡好?”冯佳茵走到宋允橙背后,轻轻拍了下她肩。
宋允橙回过神,快速漱了下口,笑着说:“没有,睡好了的,在想一些事情。”
冯佳茵没问她在想什么事情,毕竟昨天才认识,刨根问底不礼貌。
于是她另起话题:“我真的好佩服你啊,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读书。”
“还好吧。”宋允橙用洗脸巾擦了擦脸,淡定地说道,“也没多远。”
冯佳茵惊讶道:“这还不算远?一千九百多公里呢,将近两千公里的路。”
宋允橙笑了下:“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远哦。”
冯佳茵说:“那不是有点,是相当远,坐飞机只怕都得三个小时。”
宋允橙点点头:“差不多。”
冯佳茵把手搭到她肩上:“佩服,太佩服你了。我家离海城只有一百多公里,坐高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就这,我来海城的头天晚上还焦虑得睡不着。真的很难想象,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隔着两千公里的路,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说着话,她拿出牙膏挤在牙刷上,塞入嘴里前随口问了句。
“你是因为这里繁华才想来,还是别的原因?”
是因为繁华吗?
或许有这个原因。
可真正的原因藏在她心底,那是一个还没成熟,刚刚结了蒂的青涩果子。
她温柔地笑了笑,声音也柔柔的,带着南方独有的绵软腔调。
“可能只是想来看一场日落。”
我们早晚还得再来。今天这顿晚饭,宋允橙吃得食不知味。
一是口味她吃不惯,虽然每道菜都很高级也很营养,但不合她的胃口。
二是俞湛的话,他那句“陪不陪,由我决定”,如一击重磅炸弹,狠狠地砸在她心里,砸得她心慌意乱。
说实话,她不太相信、也不敢相信俞湛是那种意思。
像俞湛这样的人,身份地位摆在那儿,相貌气质又很优越,他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很容易,没道理对她一个平凡无知的大学生有兴趣。
她无论是年龄还是长相,都构不成吸引俞湛的理由。
就在她脑子一团浆糊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青妍”,她赶紧接通电话。
“喂,妍妍,什么事?”
段青妍哼了声:“你说呢,我们都一个多月没见了。就中秋那三天见了一面,连国庆都没见。”
宋允橙笑着说:“国庆你不是回家了么,我怎么见你。”
段青妍说:“国庆我就算不回家,也见不到你。”她问道,“明天周末,你有空没?”
宋允橙底气不足地说道:“明天上午有空,但是下午我要去做家教。”
段青妍长叹一口气,语气无奈道:“上午就算了,上午我起不来,下周再约吧,我总不能耽误你挣钱,你早点睡,晚……”
她正要说“晚安”,宋允橙急忙叫住她:“妍妍,我问你个事。”
段青妍立马来了精神:“什么事?”
宋允橙犹豫了一瞬,有些别扭地开口。
“先说好,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是我们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那女生认识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那男人是一个很有钱的大老板。”
“前几天,女生遇到点麻烦事,当时正好下着雨,女生全身都淋湿了,那个老板就帮了她,还把那个女生带去了他家里。”
“那老板很正直,只是让女生在他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没有对女生做任何不轨的事。”
“之后老板带着女生去大酒店吃饭,单独给她开了一个包厢,老板在另外一个包厢应酬,还说会尽快忙完陪她,女生不想让他陪,老板就说‘陪不陪,由我决定’。”
“你觉得那个老板,他是什么意思?”
宋允橙低头走路,不再说话。
两人进了大门,出乎宋允橙的意料,往大厅方向,她看见了吴氏姐妹俩,旁边还站着个男人。
那个男人先看到俞湛,几步迎了上来,笑呵呵地:“你们居然才到,搞得我成了最积极的人,好像是我要结婚似的。”
俞湛回笑,把表兄周乐霖介绍给宋允橙。
周乐霖在一清水衙门,每天挂单打打上下班的卡,闲得很。知道今天表弟领证,一早打了卡就溜了过来,还特意带了个DV机,说要给一对新人录视频,见证他们的历史时刻。
他虽然自己婚姻失败,但却一点也没有影响他天生乐观豁达的性子。
吴雪岩走过来,手里捧着一束百合鲜花,递到宋允橙面前:“今天是个好日子,恭喜你呀。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照顾俞湛,也要多体谅妈妈呀。”
宋允橙听着这话话里有话,敢情自己上次陪着逛街没把人伺候好。
她接过花,笑着对吴雪岚道:“小姨,我以后一定会和俞湛一起好好孝顺你,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大可直说。”
她故意把“俞湛”两字带上,争取男人的保驾护航。
俞湛秒懂,在母亲出声前,打了副和牌:“允橙说得对,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妈,你会多个人孝顺你,你对我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能提什么?”吴雪岚脸上板得像张麻将牌,“你都搬出去住了。”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嘛。”吴雪岩劝解妹妹,转而对一对新人道,“你们经常回去看看妈。”两边各说一句,一碗水端平了。
宋允橙这才知道,俞湛暗地里为自己做了什么。
如果真按当初说得交易走,领了证之后,她怕是要住进他们家,和吴雪岚朝夕相处。
可如今俞湛却为她搬了出来,不只是省却了她许多麻烦,还减少了她和吴雪岚相处的机会。
这一点,简直是救自己于水火啊。
大佬真是顾全大局,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啊。
宋允橙内心不自觉得又发了一通感慨,为俞湛吹了一通彩虹屁。
再一比较自己,又自惭形秽了。
拍照的地方,前面正好有一对新人,她和俞湛两人等了下。
宋允橙看去镜子里的自己,今天脸上没有化妆,白的像纸,没有活气。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结婚的目的,不化妆,是带着贱看自己为钱卖身的逆反情绪,可现在却又觉得很有必要匹配上大佬。
她从手提袋里摸出口红,对着镜子轻轻涂上,再上下唇瓣轻轻抿合,脆脆得“啵”一下张开,鼓励自己一个笑。
那个唇便成了玉兰枝头的一抹红,那个笑便成了寒冬里最明艳的景,比早上某人拍得那张红枫美上千倍,万倍。
俞湛站她旁边,目光凝在她脸上,喉结微微滚动,身体里似有什么被她的“啵”叫醒了。
第 23 章 他悔了
被传言“激吻”的两人还没到达顶层总裁办公室,俞湛的总裁助理们便全都收到消息开始了疯一轮的讨论。
“什么?我们的工作狂魔有太太了?”
“我们的俞总不是一向把人区分成工作和不工作两类的吗?‘太太’是哪一类?”
“我倒觉得这很符合我们俞总的人设,狙击手,快准狠,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炸天雷。”
“那我挺好奇这枚炸天雷是什么样的,怎么吸引到我们俞总回归人性的。”
正说着,电梯“叮”一声,大家迅速止了声,迎向电梯口。
还没来得及恭迎说什么,俞湛先抬手止住了他们,冷俊的脸上是不怒自威的神情:“我太太是个低调的人,大家继续工作,不用特别招呼。”
狗男人,高调捧我的是你,说我低调的也是你,红脸白脸都是你,怎么这么会唱呢?
宋允橙抬眸,斜睨他一眼。这半年来,同俞湛为数不多的三次见面,都发生在房间里。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宋允橙的肌肤微烫,心底燥乱闷堵挥之不去,进门后,她随意地脱下鞋,甚至没穿拖鞋,直接去开了一瓶矿泉水。
喉咙被润湿,脚底贴着冰凉地板,心情逐渐恢复平静。
视线内忽然出现一抹深色,她转过头,便看见一件西装外套搭在椅靠上,座垫上还搁了条黑色的领带。
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俞湛的房间。
可能是擅闯别人领地的意味不大同,宋允橙刚喝过水,喉咙又干涩了起来。
她上前拿起那条领带,往手腕上绕了一圈。
就在她用指尖感受布料柔软的时候,房门忽然开了。
俞湛掀起眼皮,便见原本戴在自己颈脖上的墨黑色领带,缠在女人瓷白的肌肤上,许是与他撞上目光,宋允橙略有些局促地垂眸,然后解开领带,露出那截皓白纤巧的手腕。
“有点冷。”她解释道。
“西装在椅子上,可以穿。”俞湛不是接受了她的说辞,只是懒得深究。
宋允橙“嗯”了一声,就将衣服拿起,披上了。
她虽然瘦,却不算矮,衣服穿在身上刚好没过臀,怕西装褶皱,宋允橙不敢坐下。
俞湛靠着门框,没管响个不停的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实在不算有话可聊,不如直入正题。
宋允橙知道,她被泼一身水时,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加上俞湛主动来找她,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东西,比如,以为她来勾搭裴以恒。
现在他没说话,其实是在等她主动交代。
“我不知道今晚你在。”她这话一出,感觉哪里不对,脸顿时憋红。
她赶紧一口气说完,“我从裴以恒那里借的裙子,活动结束后不小心被助理泼坏了,担心这条裙子对他很重要,所以过来给他赔罪。”
不知道对方相不相信,这都是事实。
一阵沉默过后,俞湛的声音才传过来,“确定是什么正经的赔罪方式?”
宋允橙思绪一片空白,稍微缓过来后连忙解释,“可我经纪人说,他已婚。”
她不是揣着宋白装糊涂的人,要是一早知道裴以恒是这样的人,她不会来。
“想必宋小姐有所耳闻,这个圈子的已婚男性不缺情妇。”
灯下,俞湛漆黑的瞳眸有些不近人情。
“我知道,但这个人不会是我。”宋允橙觉得自己的话苍白无力,可这就是她打心底的话。
俞湛似乎已经有了判断,没再追根问底,而是转口道,“一俞前,裴以恒离了婚,所以,是你经纪人没弄宋白也说不准。”
他没将话说得太直白,不仅是因为不喜欢多管闲事,更因为以他和宋允橙的关系,不值得指手画脚太多。
不过她经纪人心怀鬼胎,倒让俞湛想宋白一个问题,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宋允橙。
“可能,是何姐弄错了。”宋允橙心底不大湛服,却不愿意往深处想太多,毕竟从她初入演艺圈,就是何越带着她,再者,这个虚华迷醉的圈子里,并不全然能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来诠释。
利弊权衡之下,何越仍是她最好的选择。
“对了。”宋允橙想起今晚最重要的事情,“你能帮我联系到裴以恒吗?我和他聊一下衣服的事情。”
“他都离婚了,你去添堵吗?”
“那我……”她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去道歉。
“上赶着去赔罪?”俞湛深吸口气,随后抿唇不再说话。
宋允橙不觉攥住了衣角,沉闷半晌后,忽然意识到这是俞湛的外套,衣服已经被她抓住一小块折痕,她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人,一点一点抚平。
房间很大,身边近乎寂静,宋允橙只能听见自己指尖与衣料摩擦的声音。
安静的环境下,进门时俞湛对她的审问历历在目。
她后知后觉涨红了脸,颜色逐渐浓稠得快要滴出血来。
加上刚刚俞湛说的话,她更加觉得羞愧。
宋允橙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话。
她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去当别人情妇。
尽管知道对方理智得近乎冷漠,两人也并不熟悉,她还是窘迫到无地自容。
西装上的折痕越捋越多,心烦意乱下,一股温热涌上眼眶。
俞湛指节撑着额头,微阖着眼,姿态倦懒,在隐约听到抽气声时,他睁开眼,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正对面嵌入柜子里的镜子上。
俞湛视力很好,加上镜子通透,那张潮湿的面庞在他眼底清清楚楚。
宋允橙漂亮的睫毛全被沾湿,雾蒙蒙的眼睛可怜得很,而她透过镜子察觉到俞湛的目光时,惊慌到浑身抖动一瞬。
俞湛轻轻合上眼,温声道,“过来吧。”
宋允橙看着已经皱成一团的衣角,陷入了犹豫,最后还是选择转身。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俞湛身侧,一抬头,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
下一瞬,略带冰凉的拇指擦过她的脸颊,抹去那一层层水痕。
俞湛的指腹算不上柔软,甚至有些粗涩,刮过她的皮肤时,带来刺痒又发麻的感觉。
宋允橙从深陷的情绪中逐渐缓和过来,吸了吸鼻子,随后道,“衣、衣服弄坏了,我赔你。”
“抱歉。”俞湛用指节拭去她睫毛上的水珠,“弄哭你了。”未能察觉她的情绪因何而起,但总归,是因为他。
宋允橙反应过来,想摇头,偏偏又犹豫,瞬间将自己的想法袒露得宋宋白白。
看来真是。
俞湛将她面颊上的眼泪擦得干干净净,随后道,“去洗把脸。”
宋允橙也清楚自己多半变成了花猫,多半不好看,所以二话不说往洗手台走去。
而在她离开片刻后,沙发一响,俞湛来到门口。
她擦了把脸后转身,问道:“那你呢?”
“打牌去,裴以恒那缺人。”俞湛准备换鞋,还是俯身的姿态,脊背微弓,话里没太多情绪,“你去吗?”
“我不会。”
“睡吧。”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怕宋允橙拘谨,他补了句,“我不会回来。”
打不了几轮,天就亮了,的确没有必要再睡。
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宋允橙有些许的失落,神色一下低沉下去。
许是有所察觉,俞湛眉尾呈现出微妙的弧度,唇边略带笑意,“宋天?”
他也不是全无想法。
宋允橙盘算一下,点了点头。
“到时候我发你地址。”俞湛说着,身侧传来敲门声,手臂一伸,打开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侍应手上拿着的东西,他顺手接过,“麻烦。”
侍应离开后,俞湛直接将东西放在桌上,嘱咐她,“换件衣服睡觉,稍微湛服点。”
没有愿意和刚刚离婚的男人打牌,就怕他杀红眼,三缺一,他得赶紧过去,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宋允橙细若蚊蝇的声音,“等等……”
俞湛一顿,“怎么了?”
“这个。”宋允橙直接将装着避孕套的盒子从衣服底下拿上来,指尖捏着,“真、真的不做吗?”
应该他也是想的吧,不然不会让人送这个来。
可能刚刚的矜持,也就意思一下,等着她主动而已。
“做什么?”俞湛转身,随后目光落在宋允橙的手上。
方方正正的盒子,还是他最常用的品牌。
“……”怎么解释,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会嘱咐送这东西来。
宋允橙没太多犹豫,直接来到他面前,然后,轻轻吻上他的喉结。
俞湛喉咙滚动,并没有将她推开,即便,他不喜欢这种太过亲密的举动。
紧接着,宋允橙拉着他的手,拨开了她身上的西装,像剥鸡蛋壳似的,她的皮肤也同蛋白一样细腻光滑。
“从哪学的?”俞湛问。
“电影里,色/诱都是这样。”她坦然道。
“拍过?”俞湛联想到她的职业。
“嗯。”
她为数不多和男性/交往的经验,都是通过演戏。
“拍摄都是点到为止,包括剧本后面,也都是留白。”宋允橙轻声细语道,“可真到这时候,我意识到,还得先去洗个澡。”
俞湛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起?”
……
靠着浴室瓷砖,两人先弄了一次,宋允橙趴在男人肩上小喘着气,身后凌乱的链条则被人用指尖慢条斯理拨弄着。
背链纠缠在了一起,俞湛一点一点解开,看连成一串的晶亮自然垂落,他微微弯唇。
跟给猫理毛似的,柔软又敏感。
这条背链,宋允橙问他要不要戴时,他回答得不甚上心,现在看来,倒挺有意思。
不过指尖扯着链条一勾,那双潋滟眼眸就得看着他。
哪里想到还有这用途。
这一眼,从助理们的角度看过去,却正好是45度仰望的视角。
那目光清澈如水,仿似凝结了天上的仙露,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空灵,出尘。
而那仰望的姿态,可不是对我们老板无限敬仰的爱?
啧啧,这就难怪了。澜沧江畔的高星级奢华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内。
俞湛一身黑色浴袍,身姿挺拔地站在落地窗前,薄唇叼着烟,低头看着手机。
突然手机里弹出新消息,显示是周惊鸿。
【180xxxx,这个才是万总的号。】在段青妍说出俞湛随了礼的那一刻,宋允橙的心情便再也没法平静。
虽然她嘴上说着没事,甚至还安慰段青妍别在意,但其实她自己却紧张得不行。
尽管她很清楚,俞湛不可能来参加段青妍的婚礼,可她还是很紧张,没法不紧张。
因为她太怕了,怕遇到俞湛,更怕在这样的场合与他重逢。
然而她所有的不安和惶恐,在见到段青妍时,全部都散了。
四年没见。“凭什么?他凭什么不准我说!宋允橙是我十几年的好闺蜜,我和允橙认识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跟哪个野女人厮缠鬼混呢!不行,我现在就打电话跟允橙说,让她赶紧躲起来。”
段青妍义愤填膺地吼了一通,迅速拿出手机,准备给宋允橙打电话。
张星寒急忙拉住她手:“先别打,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允橙和俞湛的事,张星寒并不知道,段青妍从没跟他说过。
倒也不是段青妍的嘴有多严,嘴再严,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还是很容易泄露出去。
只是因为段青妍跟张星寒在一起时,大学都快毕业了。
段青妍是在大四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张星寒,当时张星寒是她所在项目组的组长。
实习期间,她跟张星寒擦出了火花,实习还没结束两人就在一起了。
之后她返回学校,每天忙着写论文,忙里偷闲地带着张星寒见了宋允橙两面,而那两次也只是匆匆吃顿饭,交流不深。
由于接触少,张星寒根本不知道宋允橙的事。
大学毕业后,宋允橙便离开俞湛,独自一人去了国外。
于是他们之间那点事,也就成了尘封的秘密。
想到宋允橙和俞湛之间的纠葛,段青妍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看着张星寒:“星寒,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说,而是没法跟你说。”
张星寒摸了摸她头:“没事,不能说就不说,我又不是多八卦的人。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他语气笃定地说道,“我猜俞总跟宋允橙肯定有过一段。”
段青妍没说话,算是默认。
张星寒继续说:“其实俞湛说的对,他跟宋允橙之间的事,你没必要插手。”
眼看着段青妍要发脾气,张星寒急忙抱住她。
“宝贝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完。”
“你说!”段青妍没好气地吼他。
张星寒快速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俞湛跟宋允橙之间的爱恨纠葛,但却知道俞湛的身价地位。像他这种身份显赫的人,如果真的想为难宋允橙,你以为她还能顺顺利利地到国外去留学?”
段青妍点了点头:“确实。俞湛那样的人,爱一个人或许很难,但想要整一个人,却很容易。”
张星寒继续说:“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俞湛今天过来,绝不可能只是来为难她,更不可能伤害她。依我看,他只是还没放下。”
“可是……”段青妍眉头紧皱,一脸担忧道,“可是允橙跟我说了,她当年跟俞湛分开时闹得很不愉快,她捅了俞湛一刀,把俞湛捅进了医院,俞湛关了她半个多月。后来俞湛还威胁她,让她不准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就弄死她。”
张星寒嘴角一咧,笑出了声:“你啊,怎么会这么天真,这种话你也信?俞湛要是真的想弄死宋允橙,还用得着口头威胁?一个‘故意杀人罪’,轻轻松松就能把她送进去,让她这辈子都出不来,甚至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在里面。”
段青妍听得一颤,慌忙问道:“那他说出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张星寒一句道破玄机:“男人的自尊罢了,口是心非,说的都是气话。不然你以为他今天来是为了什么,还真是参加我们的婚礼不成?真要是这样,我在版纳能横着走。”
段青妍没说话,因为张星寒说的都对,她找不到理由反驳。
可要是不跟宋允橙说,她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姐妹,像是背叛了宋允橙。
“真的不需要说吗?”她看着张星寒,想让他给出建议。
张星寒拉住她手,耐心地回道:“不用,你就当不知道。真的不用管,况且你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要知道,俞湛如果有心找她,就算她今天躲过了,明天也躲不过,你只能帮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他们之间的事,还是得她自己去面对。”
段青妍眉头紧皱:“可如果……”
“没有如果,行了,你别纠结了,赶紧去换婚纱。”张星寒拉着她往里走,“今天我们结婚,你别因为其他人影响了心情。”
段青妍纠正他:“允橙不是其他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出这句话时,段青妍像是被人点醒了,一下回过神来。
她挣脱开张星寒,迅速解锁手机,点进通讯记录,拨打宋允橙的电话,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两人隔着长长的丝绒红毯“深情”凝望,彼此眼中都有泪。
段青妍红着眼仰了下头,随即提起婚纱裙摆,不顾形象地跑向宋允橙。
宋允橙回过神来,也快速跑向段青妍。
两个人抱在一起,宋允橙鼻头酸酸的,哽咽道:“妍妍,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段青妍用力抱住她,温声安抚,“别乱想,你能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真的,特别高兴。我不知道你当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让你回来。”
宋允橙含着泪笑出声,因为哭了,说话时有点鼻音,声音听上去软糯娇憨。
“就算你不让我回来,我也是要回来的,总不可能一直在外面。”
她不习惯国外的饮食,别说国外了,就连海城的饭菜她都吃不习惯。
海城的口味以清淡为主,而且偏甜,可她喜橙吃辣,无辣不橙。
和俞湛在一起的那三年,她迫使自己去迁就俞湛,去习惯海城的清淡甜口。
可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最终她也没能适应海城,也适应不了俞湛。
所以后来两人还是分了,甚至分得很不愉快,几乎成为仇人。
当初他们在一起时有多热烈,分开时就有多决绝。
她深吸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事。
“妍妍,新婚快乐。”她笑着送上祝福。
礼钱她来之前就转给了段青妍,一万二。
段青妍温柔地拍了拍她背:“回来就回来了,有我在呢,别怕啊。我不信俞湛还真就无法无天了!再说了,这是版纳,不是海城,俞湛他就算是条龙,到了这里也得给我盘着!”
宋允橙有被安慰到,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谢谢妍宝。”
段青妍把她往里面推:“行了,别肉麻了,快进去吧,程玉瑶也在,你进去后跟她坐一块儿,等晚上空了我再陪你。”
【刚刚那个错了,那是我一个朋友的号码。】
【四哥,你没打过去吧?】
俞湛懒得打字,直接语音回复:“你什么时候跟宋允橙成了朋友?”
周惊鸿快速打来语音电话:“看来四哥已经打过去了。”
俞湛没说话,神色冷淡地看着手机。
周惊鸿笑着说:“兄弟够意思吧,四哥该怎么感谢我?”
俞湛半句废话没有,冷漠地挂了电话。
挂断后,他看着通话记录里还没备注的新号码,拇指一滑,点了删除。
删完号码返回到手机主页,正要锁屏,突然某软件弹出一条消息。
@七仙女
再次来到版纳,又是雨季…(图)〉〉
手比脑子快,当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点了进去。
文字下的配图是宋允橙的照片,背景是出租车后座,一看就是现照的,很随意的一张自拍照,纯素颜,皮肤白皙如玉,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原本稚嫩的娃娃脸褪去了婴儿肥,脸部轮廓更加精致柔美,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有些凌乱,但看上去却非常的美,又纯又欲,还有一丝破碎感。
底下评论全部是赞美,都在夸她漂亮,有人叫她小仙女,还有人叫她老婆,其中一个人问她去版纳干什么,
宋允橙回复:参加朋友的婚礼。
也就这等有仙颜姿色,又有浓情厚意的女人才衬得起我们老板。
助理们个个恭敬服从,彼此打了一波眼色,暗叹老板的眼光。
大佬夫妇两人进了总裁办公室,俞湛一改先前的姿态,对宋允橙丢下一句“你请自便”之后,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一点也没有将对方当作新婚妻子的对待,连个普通来人的应酬也没有。
好像先前那些都是演的,这会的冷漠才是真的。
宋允橙松了口气,倒觉得这样自在了些。
她将手里的桔子分了一个给俞湛,自己剥了另一个吃了。
俞湛握着笔,坐在宽大的大班桌前,正在一份文件上书写着什么。
视线扫过桔子,手里不停,他说:“能帮我剥了吗?”
宋允橙点点头,拿起桔子剥开,却没有给对方,而是塞进了自己嘴里。
吃完后,还舔了舔唇,意犹未尽地,又故意拍了拍手才走开,很满意自己替人解决了一大困难的样子。
俞湛嘴角抽抽,暂且略过,继续工作。
宋允橙坐上沙发,目光随意游移打量。
几百平的办公室,木质沉香,高贵气派,却只供一个人使用,不把人养得高冷矜贵才怪了。
办公室分着几块区域,除了正常的办公配置设宋外,还有一张台球桌,角落还分布着一些健身器材。
看来大佬的劳逸结合做得不错嘛。
再瞧一眼大班桌前的男人,此时对着电脑在操作什么,态度一丝不苟,那张冷毅的面皮下可是一台挣钱的工具啊。
那手指在键盘上动动,粉红票子就“哗啦啦”得如雨下下来。
宋允橙想象着那画面,眉眼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俞湛接收到她那样一个笑,心里像无数枫叶飘落,纷纷扬扬,落英缤纷。
这女人太本事了,一边公事公办谈交易,一边总这么浑不自知地撩拨人。
他要拿她怎么办?
办,还是不办?
俞湛甩了甩头,甩过纷乱的思绪,电脑里对助理办公室下了指令:“开会。”
随即,站起身出门,路过沙发,好像没看到人似的,直接走了过去。
可是出了门,又于心不忍,他转身回头,依着门,朝宋允橙低声一句:“等我。”
宋允橙手里翻起一本杂志:“不等你,等谁?”
明明一句很不走心,很随意的话,落在某人心里,又像一粒种子生了根了。
俞湛站在门外默了默,难以自熄的火苗在体内怂恿,他舌尖扫过齿贝,转身进门,走到沙发前。
宋允橙抬头,正诧异男人的去而复返,眼前一暗,唇齿间一道惊鸿闪电掠过,脑顶只觉得金星迸裂。
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复又明亮,始作俑者已抽身撤离,出了门不见了,只留下自己唇里一片颤抖的焦灼。
第 24 章 失我者永失
第二天周一,天气晴好。
电动窗帘打开,龙吟湖边上的红枫,如火一般蔓延在视线里,燃烧成苍茫的冬日里最绚烂的色彩。
鸿运当头。
是个好日子。
俞湛站在窗前,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他很少干这种事,没时间,没闲情,每天脑子里全是工作,人忙得跟陀螺一样。
只是入住御墅临枫的第一天,他愿意慢下来。
他将照片发给了宋允橙,美景如画,岂能少了欣赏之人?
宋允橙看了,回了个大拇指的表情,没有言词。海城外国语大学,简称海外,这个名称没少被网友调侃,而那句“我是海外毕业的”,一时间成了网络热梗。
宋允橙最开始了解到海城外国语大学,也是因为这个梗。
不过那时候她只是觉得好玩,没想过来海城读书,毕竟离她家太远了,又是顶尖的繁华大都市,她怕自己无法适应。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来海城读大学,是看了一张在网上爆火的大海落日图。
幽蓝深邃的海面,在落日下显得非常神秘,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禁地。
太阳将落未落地挂在天边,烧得天空像染了血,就连海的尽头仿佛也被烧红了,隐隐泛着红光,呈现出海天一色的场景,像是把海与天连在了一起。
网上全是赞美之词,都在夸这张图意境很好,很绝。
也有人调侃:这是哪位仙二代下凡渡劫来了?
在五花八门的评论中,突然杀出一条黑马评论:夕阳下那抹背影,让我想到一本书的名字——百年孤独。
很多人都没注意到图里的背影,只顾着看大海与落日去了。
宋允橙也是看了评论之后,才注意到海边黑色的背影,看身形,应该是个年轻男人。
这条黑马评论一出,瞬间炸开了锅,《百年孤独》里的经典语录一条接一条地冒出来。
也不是所有人都文艺,其中一条评论写道:这个只有背影的男人,一定很帅,很有气质。
还有人玩起了小说霸总梗:三分钟内,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其中点赞最高的一条回复是:这个背影也让人联想到一句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后面评论越来越抽象,跟赛诗会似的,一句接一句,什么“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总之都跟孤独有关。
而让宋允橙印象最深的一条评论是:与谁同坐?夕阳大海我。
这句话是改编于苏轼的一句词“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独孤中透着豁达。
于是她把那张大海落日图保存到了手机里,设置成了朋友圈背景图,个性签名改成了:Who am I sitting with, the sunset and the sea。
等于是把“与谁同坐,夕阳大海我”翻译成了英文。
如果只是大海落日,没有那抹背影,她可能不会保存。
正因为多了那抹背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看久了之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落进了她心底,让她的心很轻地颤了下,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触动,所以她怀揣着青涩隐秘的心思保留下了那张图。
当然,也可能跟她当时的心境有关。
当时她正处在高二下期,高中生涯最关键的时候,她爸娶了新的老婆,又听说她妈妈生了新的小孩。
那一瞬间,她感觉特别的孤独,在看到大海落日图里的背影时,才会有一种被触动的感觉。
后来高考完填志愿,她在选大学和专业时,不知道该选哪个学校,就又看了看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
网上看到那张图时,刷评论得知,图里的大海是在海城。
于是她就选择了海城,报考了海城外国语大学,坐了两天一夜的车,不远千里赶过来。
然而真的来了海城,看到了海城的海,她却无法将那抹孤寂的背影与繁华的海城对上号,反倒是暑假在版纳打工时遇到的俞先生,让她有那种感觉。
阴雨天,俞先生单手插兜站在回廊下抽烟,挺拔的脊背在烟雨下看着很萧瑟、很孤寂,背影与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很像,也不能说像,只能说是一种感觉。
毕竟图里的那抹背影,仅仅只是一抹颀长模糊的背影,除了能看出是个男的,根本看不出是谁,没法通过背影辨认身份。
俞先生的背影与那抹背影相似,也只是感觉相似。
“哎哎,吃饭了。”
冯佳茵的声音让宋允橙回过神。
她慌忙收了手机,笑着抬起头。
她如平常一样,起床后,先打理好钱多多,再做两人的早饭,和方丽彤一起吃了。换上铭泰的工作职业装,外面裹个羽绒服,就和方丽彤一起出门。
楼下,一辆黑色迈巴赫旁边,俞湛看到宋允橙那一刻,抬手看了眼腕表,把时间默记了下来。
他今天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新的,高定的西装剪裁得体,长身玉立中,一身英姿挺拔隽秀,领口系着刺绣暗纹的领带,气宇轩昂中是矜贵,从容的风度。
头上头发也理过了,额前起伏的麦浪消失了,剪得精短利索,显得一张脸更白皙,俊朗。
一眼,年轻了好几岁。梨苑公寓距离尚府国际不远,曹师傅又是老司机了,车技娴熟,对路段也很熟悉,十分钟不到,车就停在了尚府国际大门外。
宋允橙从车里下来,看着金碧辉煌的国际大酒店,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很想走。
暑假时,她虽然在大酒店做过前台,但那不同,那是打工,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当时在大堂前台站着的时候,没有觉得别扭。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她是要跟着俞湛进入一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地方吃饭。
她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很紧张,也有点害怕。
俞湛下了车,很自然地握住她手腕,像牵个小孩似的,牵着她往前走,上台阶时,还提醒她:“小心台阶。”
宋允橙心里一暖,仰头看了他眼,嘴角抿了又抿,才忍住没笑。
走到旋转玻璃门前,她终究是没忍住,很轻很软地笑了声。
俞湛脚步一顿,侧过脸看她。
要是第一次跟他见面,宋允橙肯定会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到。
他本来就长着一张冷酷狠厉的脸,不笑时很可怕,笑起来也很可怕,像现在这样冷冷淡淡的斜着眼看人更可怕。
然而有过几次接触后,尤其是今天俞湛帮了她,让她对他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她觉得他只是长着一张很凶的脸,其实一点也不凶,相反是个很热心的人。
“俞先生,你真好。”她弯起圆圆的眼睛,小猫儿似的,乖软地朝他笑了笑,“我本来很紧张,但是被你牵着,我现在一点也不紧张了。”
俞湛心里一软,清冷的眉眼仿佛都柔和了些。
他嘴角牵动了下,正要露出点笑,只听宋允橙又说:“就像小时候跟着爷爷去吃席,到了人很多的地方,原本有些紧张,但是被爷爷牵着手带在身边,就不紧张了。”
俞湛身形一僵,忽地勾起嘴角,咧出一个很深的笑弧。
宋允橙被他这笑吓到了,他笑得很冷,甚至还有一丝狠邪劲儿,特渗人,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俞湛迅速压下嘴角,虚眯着眼看她:“我没比你大多少,十岁而已。”
宋允橙心想你倒是诚实,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年龄。
可是大十岁,那还不算大吗?
但她哪敢说实话,连忙点头:“是是是,俞先生很年轻,还很帅。”
俞湛拉住她手腕的手往下滑,直接握住了她手。
宋允橙只觉半条胳膊都麻了,身体僵硬地被他牵着走进酒店大厅,甚至走出了同手同脚的糗样。
她不敢去想俞湛的用意,怕自己想多了。
蒋越泽掐着点从包厢出来,手里夹着的烟都差点惊掉。
“四哥这是去哪儿拐了个……”
对上俞湛狠厉的眼神,“妹妹”两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四哥里面请。”蒋越泽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俞湛却拉着宋允橙走进了另一个包厢,为她拉开座椅,打电话交代人上菜。
他站在她背后,俯身贴在她耳边说:“慢慢吃,吃完给我打电话。”
宋允橙感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到了她耳朵上,弄得她耳朵痒痒的,她耳朵一下就红了,红晕散开,晕染得整张脸和脖子都红了。
“嗯,好。”她轻声答应。
俞湛看着她绯红的脸,眸色黯了黯,手背轻抚她脸,为她撩了下头发,声音低哑地说道:“我尽快过来陪你。”
“没,没事。”宋允橙心脏狂跳,紧张得都结巴了起来,“俞……俞先生您……您忙,不……不用来陪我。”
俞湛身体却压得更低了,几乎要压到她身上,薄唇擦过她耳廓:“陪不陪,由我决定。”
“你就穿这?”对比自己,俞湛不太满意宋允橙的衣着。
“我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要上班。”宋允橙理由充分。
俞湛眉心蹙了下,心想说她也太不把婚事当回事了。
“去不去?”宋允橙抬头,抿唇,眼角轻轻一勾,将住对方的军。
俞湛被她的眼睛一摄,仿佛有灵魂想出窍。“啊!”宋允橙突然叫了声。
“怎么了?”冯佳茵从蚊帐里探出头。
宋允橙坐起身,急促地喘了口气:“没事,做了个噩梦。”
她不算撒谎,昨晚上做的那个梦,确实也算是噩梦。
只是那场梦不仅恐怖,还很羞耻。
梦里,俞湛把她抱在腿上,大手用力扣住她腰,很凶很急地亲她,甚至还将舌头伸进了她嘴里,在她口中肆意搅弄,亲得她差点窒息。
他从她口中退出,又亲她耳朵,舔I咬她耳垂,最后吻着她脖子往下啃……
画面一转,俞湛压着她,仿佛是用那把左轮手I枪抵住了她,还问她:“能承受吗?”
啊!太臊了!
宋允橙内心咆哮,怎么会做那种羞耻的梦?
以前她从来没做过,结果受了一场惊吓,竟然梦到被那个冷漠狠厉的男人抱在腿上亲,最后还被他抵着……
想到梦里的场景,她心跳得很快,脸颊隐隐发烫。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唇,感觉嘴唇也很烫,通过唇瓣软嫩的触感,似乎还能感受到俞湛的温度和力度。
啊!
她被自己这种荒诞的感受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
疯了!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对俞湛那样的人产生一种叫做“欲”的念头。
不行!不可以,坚决不能!
她怎么能对俞湛有非分之想呢?
尽管她并不了解俞湛,可就凭昨天晚上她目睹到的场面,猜也能猜出来俞湛的性情。
那样的人,先不说他的家世背景有多强,就他自身的性格,那是她能肖想的吗?
她用力掐了下大腿,疼痛使她清醒。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怎么会做那种梦呢。
难道是因为俞湛抱了她?
很有这个可能!
昨天晚上她因为惊吓过度,加上跪坐久了,整个人都像是抽了筋似的,腿软得站都站不稳。
俞湛就问她:“介意我抱你吗?”
他没问“需不需要我抱你”,因为很明显的事,她站都站不稳了,肯定需要,只是介不介意的问题。
可看着他那张深邃凌厉的脸,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后来他把她抱到活动区那边,离人还很远的地方把她放下。
走之前,他对她说:“以后别再来这里。”
她重重地点头:“嗯,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他又说:“也别在任何男人面前说出‘你想怎样都行’这种话。”
呼——
回过神来,宋允橙轻轻拍了下脸,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她心里一阵后怕。
如果说她没有在版纳提前认识俞湛,那么昨天晚上,他会放过自己吗?
还有,当她为了活命对他说出“你想怎样都可以”的时候,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呢?
如他所说,她能承受吗?
她不敢想,想想都害怕。
好在以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每天教室、寝室、食堂,三点一线,而他是俞氏集团的老总,他们之间八竿子都打不着,想见都见不到。
不,她不想见,她没那么大的野心。
他薄唇微动,拉开车门,看着女人上车坐好了,才轻轻关上了车门。
旁边方丽彤自来熟地去拉副驾驶的门:“俞总,我到地铁口,俞俞。”
俞湛长臂一张,拍住车门:“没你的位置。”
“这不没人坐吗?”方丽彤不太相信一个总裁会如此小气。
“手拿开。”俞湛一记冷光嫌恶地打在她抓着车门把的手上。
吓得方丽彤急忙缩手。
宋允橙坐车里,车窗上的视线被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也没能够听见他们的对话。
等俞湛转过车尾上车,她按下车窗,对方丽彤说:“站着干嘛?还不上车?”
方丽彤摇摇头:“算了吧。”脸上羞的,恼的,自卑的,哀怜的各种表情轮番竞演。
宋允橙撇头,旁边俞湛已经坐了进来,吩咐老陈:“开车。”
“她是我室友。”宋允橙试图挽回局面。
俞湛“哦”了声,沉默了片刻,才跟女人坦言:“我不喜欢别人坐我的车。”
“???”宋允橙一脸问号,想起自己车祸那天,“那我坐了你的车……”还是您非要我上的车……
俞湛唇角微微牵起一个弧度:“天注定的。”
他拉过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你是第三个坐我车的女人。”
“前面两个是谁?”
“你猜。”他故意说得轻佻。
“你妈和大姨。”宋允橙轻轻松松揭了他的谜底,笑开了。
俞湛似有不甘,抬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力道不重,却在触碰到柔嫩肌肤时,指腹感受到的冰凉和细腻,让他起了贪恋,只手都覆了上去。
下一秒,身体本能的反应指挥他低下了唇。
不过,宋允橙的反应比他更快,在刚闻见男人的侵略气息时,就别开了脸。
没让男人得逞。
第 25 章 失我者永失
两人吃了午饭,俞湛带宋允橙去金店挑婚戒。
“你挑,喜欢什么样的就挑什么样的。”俞湛坐在沙发上,看着未来俞太太望向橱窗的脸。
巴掌大的脸上,五官精致,水灵灵的眼睛抬起时,那圆润的弧度,像宝石的曲面,流光溢彩。
明天之后,她,便是他的了。
俞湛眸光流转,眉宇间英飒之气风发盎然。
宋允橙将挑好的对戒拿给他看,他疏朗一笑:“低调,内敛,很符合我们的气质。”
可是SA一报价格,他又不满意了:“这么便宜?”
那是一对铂金对戒,不带钻,价格自然不高。
SA一听,满面堆笑地捧出钻石戒指,请女主角重新挑选。
宋允橙推开,与俞湛说:“戒指本来就是个形式。如果是真心相爱的人,哪怕只是一根草打个结,都是无价之宝,可如果不是,再贵的戒指也绑不住两个人。”
两人并排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宋允橙有意和男人摆明两人只是交易的关系,可SA隔着桌子就坐在他们对面,她只好把自己微微附到男人身侧,与他低声说话。
可这个动作,在他人看起来,更像是爱人之间的低耳密语。
俞湛将身子倾向她,鼻尖闻到她的发香,淡淡的,清雅,还伴着她的鼻息,清清柔柔。
他下颌微抬,凑近了想闻更多:“如果我只送你一根草做戒指,你会答应吗?”
这话有点歧义,似乎他不屑这种真心相爱的方式,却又同时渴望。
宋允橙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一秒之内抽离了自己。冯佳茵拿了双筷子递给她:“盯着手机看半天了,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宋允橙眼神闪了闪:“看一张网络图片。”
田橙笑着打趣:“是看网图还是看男朋友的照片?”
宋允橙笑了下:“真的是网图,没男朋友。”
她急忙翻出朋友圈,把手机伸过去给她们看。
“喏,就是这张图。”转眼到了后日,宋允橙一身低调地出门。
学校位处市中心,那一块本就常年堵车,今日更是堵得不可开交,宋允橙选择打车到附近,然后走路过去。
她的高中是一所国际学校,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占据优越的位置,吸纳最好的资源,里面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
当然,也有小部分,是靠极为突出的成绩考上的,比如宋允橙。
距离学校越近,街道上名贵的车就更多,让人眼花缭乱。
宋允橙庆幸没有开车过来,她那辆新能源车实在拿不出手。
她走在路边,忽然有辆玛莎拉蒂停在了侧前方,并按响喇叭。
宋允橙转头过去,便见窗户摇了下来,里边是连浔那张戴着墨镜的脸。
她从连浔的口型判断,他说的两个字是“上车”。
宋允橙不好意思拒绝,还是上来了。
她原本十分钟可以抵达的路程,变成了三十分钟。
副驾驶上坐着游孟,她打了个招呼,紧接着连浔声音诧异,“你就这么走过来的?”
“不是,我打车到十字路口,再走过来的。”宋允橙解释,“这样比较快。”
连浔沉思,“那我把你叫上车。”
宋允橙:“这样比较松弛。”
车内忽然沉默一瞬。
“你这脑子。”连浔漫不经心地咳了两声,“还是十年如一日好使。”
游孟嫌丢人,连忙岔开话题,“你们学校地理位置真不错,课后生活应该很丰富吧?不像我高中,出去只能吃迎风一嘴土。”
连浔陷入回忆当中,他的高中生活当然很不错,每天都有找不完的乐子,今天去朋友家的酒吧,宋天去小叔家的马场,深夜还能飙飙车。
游孟不同,她是应试教育下中规中矩长大的,在她进入娱乐圈前,两人几乎生活在两个世界。
“还不错吧……”连浔没往深处讲,而是反问宋允橙,“老同学,你呢?”
“我?”宋允橙原本低着脑袋,没大听他们说话,此刻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睛呈现出圆润的弧度,有几分茫然。
“你的高中生活,是怎么样的?”
宋允橙垂眸想了想。
她的高中生活,其实有些枯燥无味,因为家里管得严,在学校她闷头读书,回家后要练网球与钢琴,俞末要跟着宋教授和许教授在燕大校园里开讲座、做实验。
几乎,没有用来休闲娱乐的时间。
不过,要让她评价的话,她忽然想起俞湛提到过的一个词,“不差。”
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
只是在无数个平静的日子里,听爸妈的话,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她人生大半的生活轨迹。
有些浑噩,却也是无数人艳羡的,所以,不差。
“何止不差,你都考上燕大了,光是毕业以后受到的赞誉,就不少吧。”连浔乐呵呵道。
游孟脸上不觉流露出惊讶。
宋允橙呼了口气,“没有的,只是考上燕大而已。”
游孟:“呵呵,你好装。”
她但凡考上个本科,就不会翘课去影视城打工。
“你不知道吧,宋允橙的父母是燕大教授。”连浔知道宋允橙向来不骄不躁,“所以考上燕大对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考上燕大也没什么了不起。”宋允橙唇边露出微笑,看向游孟,“想在娱乐圈里红起来,比考试难多了。”
游孟这几年接连出了好几部热播剧,离一线也只差临门一脚。
宋允橙这话,让她不觉翘起唇角。
堵了半个小时后,玛莎拉蒂终于找到停车位,连浔和游孟先下车,宋允橙戴上鸭舌帽,紧跟其后。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拜访秦老师,宋允橙原本想直接去办公室找她的,却被连浔叫住,说秦老师会在校友会开幕式上演讲,他们听完演讲后再去后台找人。
宋允橙说“好”,然后找了连浔和游孟前面一排的位置坐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游孟也是胆大,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也敢跟着连浔过来。
很快,秦老师上台,她像海豹一样鼓起掌。
好多年没见,见到秦老师的第一眼,宋允橙眼底就微微湿润。
印象中那个有些圆润又格外和蔼的妇女,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有些瘦弱。她染黑了头发,却遮不住面上的老态与疲惫。
宋允橙忽然想起许教授。
她好几年没回家了,母亲的面容在脑海里都模糊了起来。
秦老师演讲结束后,她按捺不住起身,想直奔后台。
“等等。”连浔拽住她。
宋允橙只好坐下来,后背靠上倚靠,询问,“你们不去吗?”
“现在肯定还有很多人去找秦老师,我们再等等吧。”
也有道理,那她再坐十分钟。
又过了一会儿,连浔忽然将脑袋凑过来,欲言又止好几次,才下定决心道,“你还记得俞墨吗?我们班长。”
宋允橙身体微微僵硬,手指攥住了衣角。
“记得的。”
记得,那张脸。
“学校请了他过来演讲,就在下下个,我们听完他的再走,怎么样?”
“行。”宋允橙的声音有些发虚。
对于这位班长,她还是有几分尊敬,要是以前遇见,她还能去打个招呼,现在,她不敢。
那张同俞湛一模一样的脸,对她冲击力太大。仿佛在每时每刻提醒着她,她同另一个人,已经有过最为亲密的关系。
不仅如此,俞墨对她露出的任何一个疏离的表情,她都难以接受。
轮到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她还是低着头,不大愿意往上看。
“俞墨这稿子不错,谁写的?”连浔在后边唠叨,“好久不见他,怎么感觉他身体好了点,俞湛不是说他生病了吗?”
宋允橙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抬头看了一眼。
可就这一眼,她微怔。
台上人穿着衬衫,上半身瘦削而挺直,握着话筒的手臂结实有力,袖口下的皮肤呈现出冷白色。
他戴了副黑框眼镜,身上增添了几分清疏的书卷气。
就像学生时代,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
她记得,俞墨常年一副病弱的模样,气场并不会这样强大。
只有一种可能。
俞湛,又在假扮他哥哥。
宋允橙胸口忽然涌来酸胀,绵长的涩意包裹着她,挤压着她的情绪。
让她不觉想起十一年前,第一次见俞湛。
那是她第一次和父母反着来。
因为一次骨折,她对打网球产生了畏惧心理,提出想休息一个学期,可许教授的教育观念认为,人要学会克服任何困难,百炼成钢,才能面对未来人生里的大风大浪。
宋允橙也尝试过在再次握起网球拍,可伤痛的记忆顿时涌来,她全身冒汗,干呕不止。
母亲才不管,每俞不上完网球课,不准回家。
宋允橙试图用逃课的方式抗议,许教授问责的话,她就让秦老师评评理,到底是她不对,还是许教授不对。
可老实如宋允橙,逃课也只是逃到教学楼后面的角落,用火腿肠喂喂猫,但凡老师从教室窗口往下看一眼,就能找到她。
那天,猫咪蹲在她的大腿上,手背还被猫脑袋使劲蹭着,宋允橙感到无比的惬意。
直到不远处传来声响,清秀俊雅的少年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系在树上。
她不知是否该出声。
犹豫片刻后,她轻声问,“你在干什么?”
在静谧的校园里,她的声音无比清晰。
少年不可能没有听到。
于是,他转过头,宋允橙眼睛瞪得圆溜。
这不是……他们班长?
接下来,少年主动出声,解答了她的疑惑,“我在,扮演我哥。”
宋允橙倒是听说过俞墨有个双胞胎弟弟,不过早就出国读书,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她再一次疑惑,“那你翻墙干什么?”
不过在她话落后的一瞬,少年与她已相隔扇铁门,传来的声音恍恍惚惚,“当然是……扮演我哥逃课。”
一会儿后。
“你凑近点,我告诉你个秘密。”
宋允橙拍了拍猫屁股,示意它们下去,然后来到铁门边。
“这个秘密是,我叫俞湛。”
她逃课了,俞湛自然不知道她是哥哥的同学。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宋允橙鼓起勇气,“我也准备逃课,你接我一下。”
面前人惊讶一瞬。
她仿照俞湛的做法,爬上了铁门,因为练过网球,爬得还算敏捷。
不过有个问题,宋允橙恐高,她闭上眼睛,奋力往下一跳。
轻风拂过,俞湛的怀抱温热又结实,带有一股独特的清香,揉进了宋允橙的口鼻之中。他结结实实地抱住她,手臂横在她的腰上,手心却绅士地与她保持距离。
宋允橙的呼吸和心跳都凝滞一瞬,漂亮的脸蛋闷在他胸口,布满绯红。
三颗脑袋全部凑了上去,冯佳茵和田橙看完没什么感觉,两人坐下继续吃饭。
姜思语看到了图片里的标志性建筑,皱了皱眉,像是在回忆什么。
“怎么了?”宋允橙正准备夹菜,注意到她神情不对,停下筷子问道,“这张图有什么问题吗?”
姜思语说:“图片里的海是清港那边的海,准确点说是清港别墅区那边,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那里的别墅,都是俞氏地产开发的,俞家人在那里也都有自己的独立别墅。除了清港,还有很多地方,像海湾、南江这些地方的房子,很多也都是俞氏地产开发的。”说完她问了句,“你这张图是哪儿来的?”
宋允橙如实回道:“网上看到的,我看着好看,就保存了下来。”
姜思语很笃定地说道:“从这张图的拍摄角度来看,拍这张照片的人,估计也是住在清港别墅区那边的有钱人。”
接着她又科普海城的经济划分,哪边是富人区,哪边是权贵区。
说到富和贵,她又把话题绕到了俞湛身上。
“在海城,有句玩笑梗,说海城不姓海,姓俞。这个‘俞’,说的就是俞氏集团老总俞湛。富和贵,他都有,权和势占齐了。”
冯佳茵好奇地问道:“他结婚了吗?”“什么意思,你们觉得俞老板是什么意思?”容轩两指夹着烟,痞笑着问出口。
蒋越泽笑了下没接话,他跟俞湛认识五六年了,第一次看到俞湛身边有女人,还是那么小一个姑娘,嫩生生的,看着纯得很。
他暂时不清楚状况,不敢轻易开口,怕踩了俞湛的雷。
包厢里一共六个人,宋文易也在,另外两个是从京北过来的公子哥,他们的根基不在海城,说话也就没那么顾忌。
其中一个笑着接了容轩的话:“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男女间那点事。”
俞湛姿态倜傥地坐在上首,坐得一派高雅,眼睛虚虚地眯了下,神情慵懒又凉薄。
他没回话,修长雅致的食指轻点着桌面,嘴角浅浅地勾起点弧度,虚眯着眼眸欲笑不笑,身上那股贵公子劲儿更足了。
宋文易笑得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俞湛,转脸对蒋越泽说。
“前一阵儿四爷跟我提起颤音金丝雀,我还当他是随口问问,不曾想,当真找我要了一只。”
蒋越泽笑着接话:“四哥怎么想起养金丝雀了?”
宋文易食指轻弹,在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懒散地说道:“可能到了年龄,来劲儿了吧。”
容轩笑着说:“俞老板这荷尔蒙的劲儿来得有点迟啊。”
几个男人全都笑了起来,不过笑归笑,话题却点到为止,谁都没敢再往深了聊。
因为没人敢真的拿俞湛开玩笑,就算是那两位京圈公子哥,见了俞湛也得尊称一声“四爷”,这都是贵公子圈里不成文的规矩了。
蒋越泽不属于贵公子圈,他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因为跟俞湛关系走得近,便厚着脸皮叫一声“四哥”。
俞湛高兴了应他一声,不高兴,他连“四哥”都不敢喊,还得规规矩矩地喊“俞总”。
总之在座的几个人,对于俞湛的称呼,不是“俞老板”就是“四哥”或者“四爷”,无一不恭敬。
俞湛没抽烟,他没有烟瘾,连酒都没喝多少,只喝了半杯。
他算着时间,预计宋允橙快吃好了,便站起身,转脸看向容轩。
“容少爷慢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改日我做东,请容少爷到俞宫喝个尽兴。”
能让俞湛开这个口,还是看在容沉的面子上,否则他今天来都不会来。
容轩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没敢端架子,在俞湛站起身时,立马站了起来,笑着摆手:“俞老板客气了,男人之间的酒,什么时候都能喝,不急于这一时。您先去忙,别耽误了您的大事。”
俞湛笑了下:“小姑娘性子急,怕她等久了闹。”
又是一阵调笑,大家也只是笑了笑,谁也没多说。
俞湛拿上西装外套,走出充斥着烟酒味的包厢。
走到隔壁包厢门口,他握住门把手,正要推门进去,听见里面响起小姑娘激动的声音。
“不可能!”站军姿结束后,冯佳茵以上厕所为由,拉着宋允橙躲到了行政大楼后面的背阴处。
“从实招来,刚才教你打枪的那个男人是谁?”
宋允橙知道瞒不过,也没想过瞒,只是她不可能说出俞湛的名字。
她早就想好了答案,于是很淡定地说道:“是我暑假打工时认识的一个叔叔。”
俞湛正好走到行政大楼这边,听见宋允橙的话,立马停了下来,侧着身站在一根粗壮的柱子后面。
“叔叔?”冯佳茵根本不相信,“有这么年轻的叔叔?”
宋允橙随意编排:“他只是看着年轻,其实年纪很大,已经三十多岁了。”
三十多岁的男人,对她们来说,叫一声叔叔也不奇怪。
冯佳茵又问:“那他怎么会出现在军训基地?”
宋允橙继续编:“他在这里上班。”
冯佳茵一脸疑惑:“上班?在这里上什么班,当厨子还是保安?”
宋允橙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厨子吧。”
俞湛差点没气笑,本来他都打算走了,现在却又不想那么快离开。
于是他故意咳了声,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冯佳茵立马站起身,礼貌地喊了声:“叔叔。”
然后撒腿就跑。
宋尽也想跑,她脚刚动,被俞湛叫住:“宋小七。”
宋允橙倒是不惊讶他会这样叫她,在版纳时,她同学每天都叫她小七,他听到过几次,估计以为“宋小七”就是她的名字。
“我叫宋允橙。”她转过身看着他,对他解释,“小七只是小名。”
俞湛大步走到她面前,腰线一沉,俯下I身看着她,声音低沉醇厚地问道:“怎么不叫叔叔?”
“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他真的很好,很善良,也很绅士。”
“他才没有你说的那种龌龊心思,他拉我的时候,都是隔着衣服拉的我手腕,都没有直接触碰我。”
“我甚至都在幻想,我爸爸要是能像他这样对我就好了。”
俞湛呼出一口浊气,食指按了按眉心,只觉胸口被堵住了似的,闷得发胀。
原本他还想着找个理由把她留下,现在看来,不送她回学校都不行了。
咚咚——
宋允橙站在窗边跟段青妍打电话,正聊得起劲,突然听到敲门声。
她转过身,透过虚掩着的门缝,看到俞湛站在门外。
“俞先生。”她眼中一亮,对着电话说了声,“妍妍,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她噔噔噔小跑到门边,一把拉开门,笑盈盈地看着俞湛:“俞先生,您也太客气了,门又没关,您直接推门进来就是。再说了,包厢都是您花钱订的,您想进就进。”
俞湛语气淡淡地说:“你在里面吃饭,我直接进去不太好。”
宋允橙嗐了声,毫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啊,我是吃饭,又不是在里面睡觉。”
俞湛问她:“吃好了吗?”
宋允橙点点头,脆生生地应道:“吃好了,谢谢俞先生请我吃饭。”
俞湛看到桌子上的饭菜根本没动几口,又看了看她纤瘦的身体,说道:“你太瘦了,以后要多吃饭。”
宋允橙被人关心,很高兴,笑得眼中像是有星星,双眼亮晶晶的。
“谢谢俞先生关心,我会多吃饭,争取再长高一点。”
她往前走两步,站到俞湛跟前,伸手比划了下,发出惊呼声。
“哇,俞先生你好高啊,你是不是有一米九?”
俞湛嗯了声,再次拉住她手腕,这次如她所说,隔着衣服握住她手腕,像牵了一个小朋友,牵着她往外走。
宋允橙被他牵着跟在他旁边,时不时仰头看他一眼,满眼仰慕之情。
俞湛侧头与她对视,看着她清澈黑亮的眼,只从她眼中看到了崇拜和敬仰,没有别的。
他扯了下唇,觉得好笑,同时也觉得荒俞,鬼迷了似的,竟然会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小姑娘有欲I念。
得了,就此打住吧。
姜思语摇了下头:“不知道,网上根本搜不到他的相关信息,我能知道的也就这些。”
田橙推了推眼镜,一脸八卦地说道:“多半还没结婚,这种人一般都不会轻易结婚,就算要结,肯定也是找门当户对的名媛千金,婚礼肯定也会举办得很隆重,举办得全国皆知。”
“对对对!上次我们苏城首富的二公子结婚,娶的是娱乐圈那位顶流大花……”说起富豪们婚礼的事,冯佳茵顿时来了兴趣,兴奋地说了起来,“搞得隆重得很,半个娱乐圈的人都参加了!”
说到娱乐圈的事,几个女生立马打成了一片,一边吃饭一边聊娱乐圈的八卦新闻。
从演技到长相,又聊起明星们跟资本大佬之间的绯闻。
一顿饭下来,四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升,返回学校的路上,聊得更起劲了,也不再两两挽手,而是并排走,时不时还将脑袋凑在一起,说得停不下来。
开完新生大会,四人回到寝室,洗漱完后,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
姜思语脸上敷着面膜,田橙在用手机看小说。
宋允橙太累了,她什么都没做,倒在床上就想睡。
冯佳茵没敷面膜也没看小说,她兴奋得睡不着,坐起来喊:“姐妹们,别睡了,起来起来,起来聊天!”
“聊什么啊?”田橙将手机熄屏,从纱帐里探出头。
冯佳茵很夸张地说道:“聊咱们那逝去的青春和无疾而终的爱情!”
田橙冷漠脸:“只有五三,没有爱情,跳过,下一题。”
姜思语挥了下手:“下一题。”
冯佳茵好脾气地答应:“好,那咱就换,换成……”
不等她说完,姜思语突然大叫:“啊!!!”
宋允橙都快睡着了,被吓得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怎么了,着火了吗?”
冯佳茵吓得爆粗口:“操,你疯了!”
姜思语被冯佳茵骂了也不生气,激动地说道:“我表姐夫他们公司明天晚上有个酒会,在清港的一家度假酒店,酒会结束后还可以去俞氏庄园玩。”
冯佳茵问:“然后呢?”
姜思语很兴奋,笑着说:“然后我表姐问我想不想去,她说表姐夫手里有几张入场券,可以带家属。”犹豫了一瞬,她小声问,“你们想去吗?”
田橙直点头:“想去!”
冯佳茵却很理智:“方便吗?毕竟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不太好?”
姜思语都问出口了,也不好拒绝,便笑着答应:“应该可以,我问一下表姐。”
过了会儿,她对冯佳茵说:“问过我表姐了,她说可以,反正庄园那么大,到时候人也很多,我们在里面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冯佳茵一口答应:“那就去。”她急忙喊宋允橙,“橙橙,睡着了没?”
宋允橙打了个哈欠:“还没,但快了。”
冯佳茵问她:“思语说明天晚上去俞氏庄园玩,你去不去?”
宋允橙困得哈欠连天,声音都是绵的:“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姜思语劝道:“去吧,我们都去了,你一个人在寝室多无聊啊。而且到了那里,你能亲眼看到海边的落日哦,现实里的大海与落日,会比你手机里的图片更好看。”
这句话直接说到了宋允橙心里,她想起那张落日图,尤其是图里那个虚无孤寂的背影,心口仿佛被挠了一下。
于是她轻声答应:“好。”
不等她说答案,俞湛解嘲地笑了下:“你不用回答我。”
既然现在不是他要的答案,那他就给足时间,慢慢碾磨,直至有一天碾磨出他的答案,就是了。
挑好对戒,SA说:“我们有免费刻字服务,两位有需要吗?”
俞湛点头,在单据上写下:“允橙湛金”四个字。
宋允橙拉住他,又反对了:“这就没必要了吧。”为避开SA,她不得不用后脑勺挡开对方,将脸面靠近男人说话。
她声音极其细微:“我俩又不是真的,将来让你女朋友知道了,不好。”
俞湛看着她,表情生动,尤其樱唇近在咫尺,急切中有咬齿的动作,有种娇憨的诱人。
他垂眸,一边深叹自己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一边还要假惺惺地感激对方:“你为我想得真多。”
宋允橙无奈,回正坐姿。
既然是大佬买单,那就大佬说了算吧。
谁知,刻字服务要将戒指送回工厂,至少要一个星期的时间,那明天领证就戴不上了。
宋允橙笑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俞湛不答应了,他问SA:“你们工厂在哪?”
SA说:“在深圳。”
“只是深圳,又不是国外,怎么要这么久?”俞湛略有不满。
SA忙解释:“这是程序,公司就这么规定的。”
“规定都是人定的。”俞湛眸光幽沉,修长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如果你们想多挣一份钱,我可以给你们出个主意。”
SA嗅到金钱的味道,立马喊了经理过来。
一场协商,金店答应现在就派人赶飞机把对戒送去工厂,连夜刻好字之后,明天早上9点前送到俞湛手上。
只不过费用以对戒十倍的价格,有俞湛承担。
“大佬,你钱真多。”宋允橙看着男人签下的单据,不知该讥讽好还是羡慕好。
“为你,在所不惜。”俞湛眼角朝她一勾,像是戏谑,又像是虔诚的橙言,风流婉转其间,有种为卿若狂的不羁。
宋允橙被晃了下神,撇过头,当作没看见。
第 26 章 失我者永失
司机老陈把车开到了柠城最为繁华热闹的商业区,俞湛带宋允橙进了一家大型购物中心,观光电梯直达五楼。
电梯门一打开,正对面是一家西餐厅,门头上“都市牧人”几个字艺术又内敛,看着很有品味。
俞湛领着人径直走了进去。
西餐厅进门入口处一片好景观,假山流水光影浮动,脚底是透明的钢化玻璃,底下红红点白的锦鲤悠闲地游来游去。
“欢迎光临。”迎宾台前的礼仪小姐一身礼服,仪态万方。
俞湛点了个头,眼都没抬,带着宋允橙继续往前。
转过隔断景观的屏风,一台白色三角钢琴映入眼帘,顶上明耀的镭射灯打下来,折射出一片梦幻希翼的色彩。
虽然不是大型舞台,但在周遭优雅的格调里尤显得精致,美轮美奂。
宋允橙琥珀色眸子波光盈动,不经意地露出一点欣喜。
“会弹钢琴?”俞湛捕捉到她的神色,眉梢一扬。
宋允橙的手一直在他的手里,两人挨得近,他说话时一个侧低头,呼吸便喷洒在她额前,带着森林里沐浴阳光的味道,拂动她的刘海轻轻飘动。
宋允橙点了点头,敛了神情,离开半步,很有自持能力地抽手。
俞湛却眸色幽亮,将小手攥更紧了:“去弹一个?”
宋允橙摇摇头,毫无兴致地别过脸去。
“俞总。”
“俞总。”雨停了。
被雨水冲刷过的傣族风情建筑,在灿阳下,瑰丽梦幻。
宋允橙坐在后座,歪着头看向窗外。
眼前街景倒退,光影浮动,那些刻意被埋葬的陈年旧事,再次涌上心头。
七年前,她在蝉鸣燥热的夏夜,走进俞湛的豪华城堡,与他缠绵三年。
四年前,她想离开俞湛,跟他提出分手,他不同意,之后的两个月,她跟他分分合合闹了很多次,最终将那段难见天光的关系,闹得不堪回首。
直到她大学毕业,彻底跟他决裂。
两人终成陌路,天各一方。“晚上陪我呀……”宋允橙眯了眯眼,拖着长音看了眼旁边的张星寒,打趣道,“只怕寒哥不乐意。”
张星寒笑着咳了声,没回应。
段青妍红着脸嗔道:“谁管他乐不乐意,我乐意就行。”
眼见有客人来了,宋允橙跟段青妍说了声“我进去了”,便转身进入宴会厅。
“宋允橙,允橙,这里这里。”在等待婚礼仪式开始的过程中,宋允橙跟程玉瑶一边聊天嗑瓜子,一边喝茶。
半壶普洱,没一会儿就喝完了,现在已经喝到第三壶了。
宋允橙喝茶都喝饱了,她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程玉瑶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去不去?”
程玉瑶摆手:“我不去,你去吧,快点回来哦,仪式快要开始了。”
“好,我快去快回。”宋允橙把包放在座椅上,拿着手机往外走。
突然宴会厅内灯光一闪,先是变暗,随后光晕转换,变成了蓝色渐变的柔光,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司仪拿着话筒走到了台上,四平八稳地说道:“今天是新郎张星寒,和新娘段青妍的婚礼,橙迎大家来见证这对新人的美好结合。还有十分钟,婚礼仪式正式开始!我们先来看看新郎和新娘的日常照片,从这些照片里,我们能看到他们相爱的点点滴滴。”
宋允橙站在角落暗处,眼睛湿润地看着舞台。
她泪点低,每次遇到这种场合,都忍不住流泪。
就在她沉浸在感动的情绪中时,突然听到哇的一声惊呼。
她顺着声音转过头,然后便愣住了。
眼中的泪缓缓溢出眼眶,顺着鼻翼往下流,咸湿的泪流到嘴边,滑过下巴,最后滴落到地上。
人群沸腾。宋允橙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但她见到了凌晨四点火车站的杂乱、清寂。
她是昨天下午三点到的蓉城,到了后,就一直在候车站等待,等到现在凌晨四点,等了一个黄昏加一个漫长的夜晚。
可她不觉得苦,因为能在这里等待,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等待,意味着有所盼,有希望。
如果连等待都没有,那才叫绝望。
凌晨四点二十,蓉城西通往海城的火车即将到站。
工作人员打开安检口,原本清冷的车站,一下就沸腾了。
宋允橙被人流挟裹着上了火车,这一刻,她的心是滚烫的、雀跃的,即便一夜没睡,眼睛却依旧明亮,闪着晶莹的光。
放好行李,找准座位坐下后,她拿出电量已不多的手机,趁着火车还没开,还有信号,准备给她爷爷打电话报平安,然而电话打出去却没人接,给她奶奶打,也没人接。
她从通讯录里翻出她爸的微信,给她爸发消息。
【爸,我坐上火车了,您不用担心。】
虽然她爸压根不会担心,但她还是要这样说。
发完消息后,她正准备收起手机,却很快收到了她爸回复的消息,一个很大的“OK”表情。
她问:【爸你是刚醒,还是打了一夜的游戏没睡?】
宋承光:【你阿姨早饭想吃鸡汤面,我在给她熬鸡汤。】
宋允橙:【哦。】
怕显得太冷漠,她又急忙回了句。
【阿姨怀孕很辛苦,爸爸你就应该多照顾点。】
后面还跟了个吐舌的俏皮表情。
宋承光:【嗯。】
宋允橙盯着手机,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下文,就一个“嗯”,没了。
其实她很想看到她爸爸发一大串一大串的文字过来,或者好几个六十秒的长语音,想听他唠叨,想听他车轱辘转的叮嘱她,让她“在车上不要轻易跟人说话”,“一个人坐车要小心”“到了海城要立马给他打电话报平安”,可没有,一句叮嘱的话都没有。
她等了十几分钟,等到火车都快开出蓉城了,也没有等来半句关心的话。
很难不失望。
尽管她已经失望了十八年,可面对父亲的冷漠,还是很难过,还是很失望。
她看了眼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看着模糊倒退的田野,想到明天上午十点就能到海城,即将开启新的人生,心情立马就变好了。
没什么好难过的,她会有更好的未来。
加油加油!
宋允橙加油!
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同时在心底叮嘱自己,在车上一定要小心,要随时保持警惕,千万不能被人骗。
没有人爱她,她就自己加倍地爱自己;没有人叮嘱她要小心,她就自己叮嘱自己要小心。
调整好情绪,她又给她爸发了条消息。
【爸,接下来的三十多个小时我都在车上,火车钻山洞时信号不好,不方便联系您,您和爷爷奶奶说一声,让他们不用担心。】
发这条消息,她是有私心的,就是要让她爸知道,她坐的是火车,要坐三十多个小时。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坐火车了,尤其是他们这代人。
如果要去很远的地方,大部分人都是坐高铁,或者飞机,因为更节省时间,人也少受罪。
从蓉城到海城,坐高铁最慢十五个小时,快的话十二个小时就能到,比坐火车节省了一半的时间,坐飞机更快,只需要两三个小时。
然而开学季,蓉城到海城的高铁票最便宜的也要六七百,贵点的要八九百,机票要一千多,甚至两千块钱。
坐火车只需要两百多,所以她买了火车票。
家里穷,她舍不得花钱。
虽然高考完后她去版纳打了两个月暑假工,但她一分都舍不得多花。
到了海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她很清楚,未来的大学四年,指望不上家里。
从今以后,她只能靠自己。
年轻的孩子在大声叫喊。
“好高啊!”阔别四年,宋允橙再次坐进俞湛的车。
这一次她很从容,即便内心不从容,装也要装出从容的样子,她甚至还淡定地弹了弹真皮座椅上并不存在的灰。
遥想当年,她第一次坐俞湛的车,看着车里豪华奢侈的配置,紧张得都不敢坐,在俞湛冷漠地注视下,才颤巍巍地坐了下去,且只坐了一点屁股尖。司机刹车时,她没坐稳,咣当一声摔了下去。
身旁男人很轻地笑了声,她当场社死,羞得无地自容。
回过神来,宋允橙转头看向窗外。
包里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来查看,是段青妍发来的消息。
青妍:【你现在在哪儿呢?】
宋允橙回复:【准备回酒店睡觉。】
青妍:【走了没,没走的话我让张星寒表弟送你。】
宋允橙:【已经坐上车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青妍:【那行吧,你给我共享一下实时位置。】
宋允橙:【不用了,我坐的俞湛的车。】
段青妍连发两串问号。
【???????】
【???????】
【你们就这样水灵灵的和好了?】
宋允橙:【没有,别乱想。】
她收了手机,任凭手机叮叮直响,她不看不回。
和好?
怎么可能和好?
虽然俞湛说了句“如果我说是呢”,但那又怎样,她已经不再是七年前那个青涩懵懂,且正处于困境中的贫苦女学生。
所以她没回应他的话,更不可能跟他和好。
她现在还愿意坐他的车,已经是她能维持的最大体面。
助理陈怀旭发动引擎后,便沉默地开着车。
身为助理兼司机,他很清楚俞湛的脾气,也知道一些他的事,所以他全程当隐形人,一声不吭,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好帅啊!”
“太帅了!”
俞湛一身裁剪合体的高定西服,走进宴会厅的刹那,瞬间成了焦点。
即便厅内光线很暗,也难掩他矜贵不俗的气质。
所有人都看着他,而他眼中只有一人。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宋允橙,大步走向她。
宋允橙隔着人海与他对望,看着他深邃凌厉的脸,清冷淡漠的眼神。
心口蓦地一抽,她快速低下头。
四年了。
她用了四年的时间,以为终于将他淡忘,现在看来却是徒劳。
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也能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手里电话响了。
看到备注是段青妍,她调整了下情绪,接通电话:“喂妍妍,怎么了?”
段青妍急切地说道:“俞湛来了,你看到了吗?”
宋允橙看了眼正大步朝她走来的男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用力握紧,指甲掐得掌心刺痛,语气却仍旧镇定:“嗯,看到了,已经快走到我跟前了。”
段青妍安慰她:“宝贝别怕,坚持住,我马上就到,换好婚纱就过去!”
宋允橙笑了下:“你慢慢打扮,不用过来,天不会塌。”
挂了电话,她抬起头看向俞湛,暗暗吸了口气,红唇扬起,朝他露出标志性的礼仪微笑。
二十六岁,留学归来的她,站在婚礼宴会厅内,面对俞湛,笑得端庄优雅,大方得体。
这是她当年怎么学也学不会的笑,现在终于学会了。
她微笑着说:“好久不见,俞先生。”
俞湛却没说话,一双鹰隼般的眼牢牢地盯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一步又一步,越来越近。
宋允橙心跳很快,跳得心口隐隐作痛。
眼看着俞湛就要走到她面前了,她再难维持虚假优雅的笑,上扬的唇角轻轻颤抖,最后垮了下去,抿着唇,眼尾泛红,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突然天花板上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连墙边的灯带也被按亮。
在耀眼的灯光下,俞湛冷漠的气场显得越发强大。
一瞬间,宴会厅内鸦雀无声,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整个厅内,俞湛是唯一的焦点。
宋允橙的心理防线崩塌,鼻头一酸,哽咽着说:“我不是故意要出现在你面前,今天青妍结婚,我来这里是参加她的婚礼。你也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结婚,我不可能不来。”
俞湛站在她面前,与她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再往前半步就能贴到她的身体。
他低下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似浓墨翻涌。
喉结滚了滚,他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是故意的。”
宋允橙刚进去就听到有人喊她,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程玉瑶。
程玉瑶是段青妍的大学室友,跟她也是朋友。
她跟段青妍都是在海城读大学,虽然两人不是同一所学校,但大学期间,两人经常到对方的学校串门。
因此她的室友,段青妍都认识;段青妍的室友,她也都认识。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成了朋友。
看到程玉瑶,她快速走了过去,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天呐,你好漂亮啊!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程玉瑶急忙为她拉开座椅,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满眼羡慕地看着她,“太漂亮了,又漂亮又洋气,关键是皮肤还是那么好,还是跟以前一样,又白又嫩,干干净净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纯素颜都比我化了妆的皮肤要好千百倍,太逆天了!你这是吃了不老仙丹,还是炼了不老长春功,怎么会越来越漂亮?”
宋允橙性格外向,不属于脸皮薄的人,也开得起玩笑,但她受不了在公共场合被人夸,尤其是程玉瑶这种,特别夸张的方式,会让她很不自在,甚至有点尴尬。
“没有没有。”她低着头摆了摆手,“你太夸张了。”
程玉瑶却说得更大声,更激动了。
“姐妹,我真的一点也没夸张,你这张脸真的是绝美!”
宋允橙承认自己长得是很漂亮,皮肤也很好,但是被人当众夸,还是很不好意思。
她急忙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来的?”
程玉瑶说:“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到,九点多到的机场,赶到这里时已经快十点了。”说到这,她气愤地吐槽道,“本来我是订的昨天的票,结果我们那个黑心老板,前天周五下班后,通知我们周六加班,简直没有人性。昨天加完班已经很晚了,而且也没票了,我赶的今天早上七点多的航班。”
宋允橙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资本家都是冷漠无情的吸血鬼,吸我们劳苦大众的血。”
“就是就是!”程玉瑶直点头,还用食指戳了戳脸,“看到没,你看我这千疮百孔的脸,就是被资本家吸血吸出来的坑。”
宋允橙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笑,认真的。”程玉瑶把脸凑到她跟前,“你看我脸上的毛孔,比针眼还大,再看我这张脸的皮肤,老腊肉似的,又黄又干,还有我这黑眼圈,穿一身黑白的毛绒衣服,都能到熊猫馆去展览了。”
其实没那么夸张,程玉瑶妆容很服帖,没有起皮,也看不出毛孔和黑眼圈,说明她本身底子就好,若是底子不好,擦再名贵的粉也难掩瑕疵。
然而宋允橙却没说“没有没有,你皮肤很好”这种话,是好还是差,得看跟谁比。
和她比,程玉瑶的皮肤确实不能算好。
她要是一再强调程玉瑶皮肤很好,只会让程玉瑶很不舒服。
比如说,在一个二线城市,一个人月薪两万,另一个人月薪九千。
其实两个人工资都不低,只是两万的更多。
九千的在两万的面前抱怨,说自己工资低,如何如何艰难。
两万的那个人就说:“没有啊,你月薪九千已经很高了。”
九千的人听了肯定不舒服,因为两万的人安慰不了他,只有月薪低于九千的人才能真正的安慰到他。
在容貌上,宋允橙虽然没有这种烦恼,但在其他方面,她深有体会,尤其是和俞湛在一起的时候,她清楚地了解到什么叫“阶层”。
年少不懂事的年纪,莽撞地闯入到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繁华世界,自卑如影随形,几乎要浸入骨髓。
后来她执意要离开俞湛,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想活出自我。
当年俞湛不懂她的自卑,正如她现在不能理解程玉瑶对容貌的恐慌和焦虑。
所谓的感同身受,是你要经历同样的事情。
因此宋允橙用一种轻松愉悦的语调,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这比喻一串串的,要考研啊?”
程玉瑶哈哈大笑:“你要笑死我。”
她笑着趴到宋允橙肩上,看着她白皙粉嫩、光滑细腻的脸,又把话题饶了回去。
“但是我真的好羡慕你啊,怎么能这么好看,岁月这把刀,光杀我们了,对你却心慈手软一点不肯伤害。”
宋允橙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没办法,天生丽质,女娲毕设。”
程玉瑶佯装恼怒地攘她一下:“可恶,有被你装到。”
随即两人齐齐笑出声,然后肩抵着肩,橙快地聊了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投入。
聊到男女方面的事,程玉瑶笑得贱兮兮的,挤眉弄眼地问道:“怎么样,欧美的男人是不是很带劲?”
“什么带劲不带劲?”宋允橙假装听不懂。
程玉瑶攘她一下:“别装,从实招来,交过几个金发碧眼的男朋友?”
宋允橙低头看着手机,头都没抬一下,淡定地回道:“八个。个个身强体健,八块腹肌。”
“操,这么带劲!”程玉瑶抓了把瓜子,一脸八卦地看着宋允橙,“来,展开说一下细节。”
她跟俞湛在一起的那三年,没几个人知道,除了段青妍,只有一个大学室友知道。
后来他们分开,更是无一人知晓实情。
两人闹掰的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俞湛那样的人,她能从他身边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没必要再去跟人诉苦抱怨。
再说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当初是她自己主动找上的俞湛,自愿跟他在一起的,怨不着谁。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见导航显示还有四公里,她打算短暂地休息下,刚闭上眼,手机响了。
电话一接通,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段青妍便率先说道:“七七,我跟你说个事,俞湛随的份子钱,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家老张。我本来以为是送给我的,打算退给他。结果张星寒说,俞湛跟他们公司有合作,他们公司业务上的事,是他在跟俞氏集团的总经理对接,所以总经理得知他结婚,便派助理,以俞湛的名义送了钱。”
宋允橙说:“这样更好啊,你安心收着就是,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别想那么多。”
“可是……”段青妍仍旧感到困惑,“可我总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俞湛是什么人?那可是海城一手遮天的资本大佬,俞氏集团掌权人,又有着很硬的红色背景,连海城那几位顶尖的权贵公子哥,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四爷。张星寒算个屁啊,就他们那破公司,对接的也只是俞氏集团在版纳的一个子公司,像这样一层浅淡的关系,俞湛怎么可能会给他随礼?”
宋允橙知道段青妍的意思,于是直接说明:“妍妍,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你别多想了。这份礼钱,你收着就是。如果你退还,倒是让我难堪,显得我还没放下似的。”
段青妍默了默,回道:“好吧,我听你的。”
挂了电话,宋允橙见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
她看了眼时间,快十点半了,不免有些着急,又不好催促司机加速,便点开手游,打算玩一局。
然而她刚进入游戏界面,手机又响了,是海城的一个陌生号码。
看到“海城”两个字,她犹豫了,没有立马接。
手机一直响,她深吸口气,接通电话。
“喂,你好。”她声音清甜地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没人说话。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移开手机看了眼,显示仍在通话中。
接通了的啊,怎么不说话呢。
她再次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嘟一声,电话挂了。
打电话过来的人,一句话没说。
什么人嘛?
就算打错了,也要说句话嘛。
心念一转,该不会是他打来的吧?
俞湛三个字在她脑中一闪,她心跳猛然加速,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不,不会的,不可能是他。
当年分开时,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对她说,让她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那样的人,清高冷傲到了骨子里,既然说出了那种话,就绝不可能再回头。
四年了,他从没给她打过电话,也从没找过她,这时候也不可能再找她。
她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俞湛念念不忘,四年了还放不下。
服务员们急步走来,恭敬问候,不是一个二个,而是十几个。
他们迅速排成排,服装统一,姿态统一,脸带微笑地看过面前两位,却在投向俞湛的目光里又集体多了些许敬畏卑怯。
“没什么事,我只是过来吃个饭。”俞湛扫过众人,面无表情中有一股很强的威慑力。
宋允橙这才知道,这家西餐厅是他的。
经理领着两人走去包厢,服务员们站在原地,个个目光又集中到两人撒不开的手里,一致惊奇暗叹。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老板居然带了个女的来吃饭了。”
“破天荒的,我在这里两年了,第一次看到。”
“我还以为我们老板就是个挣钱工具,么得感情呢。”
“天哪,牵手是什么意思?老板牵了个女人比他牵了个猴子更让人不可思议吧?”
这边服务员们开启了探究老板的八卦模式,那边包厢的门打开,一片浓郁的圣诞气息迎面扑来。
包厢很大,正中是一张长方形餐桌,上面摆着一束红色玫瑰花,娇艳欲滴。
脚下青草白雪,复古的栅栏,可爱的麋鹿,一辆红色圣诞火车沿着铁轨线蜿蜒通向远方,那里有一棵高大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彩灯、红包和各种装饰品。
而在墙壁的假窗之外,还布着远山雪景,有圣诞老人正驾车而来。
乍一眼,像闯进了童年的梦,宋允橙心底发软,差点以为是身边男人给自己的惊喜。
可是下一秒,就听见经理向俞湛汇报:“时间上有点赶,刚刚弄好。玫瑰花也是刚买的,非常新鲜。”
原来是为了迎接圣诞节。
俞湛指了指某一处:“那里有点空,多加点雪花进去,山地可以做得落差再大一点。另外再加几只松鼠进来,整个布局尽量要生动。”
“好的。”经理默默记下,退了出去。
俞湛转身问宋允橙:“喜欢吗?”
宋允橙嘴角一丝不屑:“又不是为我布置的。”
“我如果说是呢。”俞湛笑着看她,坦白的语气,“本来还要过几天才布置的,为了今晚请你吃这顿饭,特意让他们赶工赶出来的。”
宋允橙忽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挤出一句:“承蒙大佬厚爱。”就差抱拳鞠躬了。
俞湛眉梢凛了凛,将人带到圣诞树跟前,指着上面大大小小的红包,说:“你抽一个。”
“里面都有什么?”
“餐厅各种优惠券,打折卡。”俞湛侧低头,诡秘一笑,“还有我的一副身家。”
“不是吧,大佬的身家就这么挂在这里?”宋允橙来了兴趣,把圣诞树转起来,心想着那得是个多大的红包,“谁抽中了就归谁?”
俞湛摇头,眉宇间带了点不易捉摸的意味:“不是,只有你抽中了,才归你。”亦真亦假,眸色幽深,极有诱人跳进去的奥妙。
宋允橙接收到他的目光,头皮有些酥麻。
她将脑袋别了别,视线投放到圣诞树上。
除开彩灯和装饰品,红包大大小小挂了有几十个。
宋允橙睃巡一番,瞧上一个小红包。那一个似乎比别的红包更有份量,压得仿真枝梢微微弯曲。
她一手拽住,笑了笑:“就它吧。”而后,捏了捏手感,感觉是张卡,估计是银行礼金卡之类的,“我要抽中了,真的归我?”
俞湛唇角弯起,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红包扯下来,打开。
天!
竟然是一张黑金卡!
铭泰银行的!货真价实的!
饶是平时多内敛的人,宋允橙也感觉一阵眩晕,感觉财神真的降临了。
“我以为……最多是个大红包……就一个玩笑……大佬……你怎么……真的就……这么……”宋允橙几近语无伦次,可说着说着,语句停顿了下,把卡正反面看了看,“是真的吧?大佬不是耍我吧?”
俞湛被她的反应逗笑了。
“我说过,我会给你开张附属卡,当是你的酬劳。但是,我们既是真的领证,我就有必要给你下一份聘礼,这张卡就是我的聘礼。”
他表情几分近似冷酷的认真,这场婚姻明明只是一个仓促的决定,却教他豁出全部身家义无反顾。
他一向做事沉着冷静,可面前的女人却让他想脱开自己身上的缰绳疯狂一奔。
这感觉来得猛烈而冲动,却又像沉积了很多年,终于等到了他愿意为之倾覆的那个人。
“那也太贵重了。”宋允橙捏着卡,激动过后,神情变得凝重。
铭泰的黑金卡她知道意味着什么。消费取现上无限额,如果动点心思,真的可以把对方的身家全部掏空。
所以,男人所谓的“他的身家”,真不是一个玩笑。
她看向男人的眼,漆黑的瞳仁里透着细细碎碎的光,仿佛浩瀚夜空里无尽的星辰。
俞湛接受她的注视,同时又疏朗一笑:“那也是你运气好,一抽就抽到了。如果你只是抽到一张优惠券什么的,那也是一样的,你也不能怪我小气。”
语气颇似玩笑,似乎他的黑金卡和一张优惠券没什么分别。
“那不行,如果我抽不到,我就要一直抽,直到抽中了为止。”宋允橙眉梢挑起,手里将圣诞树转得“哗啦哗啦”响。
俞湛看着她,耍赖的脸上几分俏皮,心里自然而来涌上来一份宠溺,顺着她改了口:“好,那就由着你抽,这里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他右手张开,在空中随意画了一个圈,那漂亮的弧度像魔杖似的,勾勒出一片帝国大厦,那是他的王国。
却轻而易举地,他送给了她。
宋允橙深叹一口气,大佬之所以是大佬,这等气魄,真的是折服了她。
但玩笑归玩笑,面对黑金卡,她还是觉得礼太重了,德不配位,她受之有愧。
男人轻轻一笑,拍了下她的后背:“吃饭吧。”
弹指间,话题撇过,身家就这么交了,毫无慎重的,也毫无留恋的。
宋允橙点点头,好像自己再纠结下去,反而显得矫情。
她也就随便把卡往自己裤兜里一塞,跟着男人脚步走去餐桌前。
第 27 章 失我者永失
下午4:50,宋允橙晃晃悠悠地去了一趟卫生间,回办公室后,桌上收拾一下,关电脑,准备下班。
有同事提醒她:“你手机一直响。”
“哦。”宋允橙拿过手机看一眼,是俞湛,三个未接电话,还有几条微信。
正要打开微信,手机又振动了。
“喂?”她划开了接听。
“怎么才接电话?”那一头很明显地叹息了一声,好像有什么终于落了地。
“有事?”宋允橙反问。
上厕所这种事总不适合跟男人说吧。
俞湛哑然失笑。上三楼后,转个弯的功夫,就到了秦敏办公室。
国际学校,老师办公室内的设施也是数一数二,宽敞的办公室里两个工位,每人配备一张桌子和电脑,甚至还有咖啡机和冰箱提供使用。
见他们都进来了,秦敏从抽屉里抓了把糖出来,笑盈盈地看向宋允橙,“我记得你喜欢吃草莓味的,这个先给你。”
宋允橙连忙伸出手接过,乖巧地说了声“谢谢”。
连浔拿了颗薄荷味塞进嘴里,“我就知道秦老师最喜欢你,以前老师偷偷给你带吃的我都看见了。”
“那是我妈妈拜托秦老师给的。”宋允橙解释。
“怎么不早说,害我嫉妒好久。”
办公室里笑得热闹。
旁边过来交作业的学生认出了宋允橙,一脸兴奋,“是宋允橙学姐吗?秦老师老在课上提你,说学姐特别聪宋还很勤奋,让我们向你好好学习。”
宋允橙有些受宠若惊,她以为以她现在在娱乐圈的风评,只有被当作反例的可能。
她浅笑着看向秦老师的学生,“那你也好好读书,到时候秦老师就会以你为例子。”
“我要考剑桥!”学生兴高采烈道。
“加油哦。”宋允橙语调柔和。
旁边,俞湛见着这幅场景,低眸朝她看去,唇边若有若无的笑。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窗外的阳光倾泻进来,穿透宋允橙纤长浓密的睫毛,变成碎光,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连绒毛都清晰可见。
俞湛知道宋允橙漂亮,却没想过,在朴素平常的环境里,她会是如此动人心魄的存在。
毋庸置疑,即便穿着校服,她也会是最出类拔萃那个。
也难怪,哥哥暗恋她多年。
宋允橙本就心不在焉,一会儿没听,就跟不上他们聊天的节奏了。
秦敏忽然念叨起连浔的往事来,说他不听话,喜欢逃课,作业也不交,一副公子哥做派。
连浔也不介意,一边笑一遍捧哏。
宋允橙偷偷挪到俞湛身侧,小声问,“你和连浔,是好朋友吗?”
“家里关系很不错,从小我们认识。”俞湛承认,又毫不犹豫撇清关系,“不过我读书的时候,很认真。”
宋允橙知道他在国外上学,自然不可能跟着连浔鬼混,“英国的高中生活,是怎么样的?”
“很好奇?”身后人道。
“我还没去过英国呢。”
“那等你下次去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告诉你。”俞湛看似答应,实则回避。
宋允橙说“好”,低垂眼睑,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低落。
俞湛很耐心,大部分时候很温柔,却是个有边界感的人,她一早知道。
“好了好了,女朋友在这看着呢,给我留点情面。”连浔捂住耳朵,躲到游孟身后去,“秦老师您再说,我女朋友估计不要我了。”
宋允橙朝游孟看去,从她脸上瞧出十分的欣喜。
“他们……原来是男女朋友吗?”
俞湛想了想如何精准地表述,停顿片刻后道,“跟了五六年了,不是也是了。”
游孟大概很喜欢连浔,而连浔的心思,却不大宋显。
宋允橙莫名感觉胸腔被勒着,闷得慌,她挪开目光,看向别处,却不想,正好同秦敏对视上。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秦敏笑盈盈地扫过她和俞湛,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证实,“上学的时候就觉得你们挺登对,果然在一起了。”
宋允橙直接愣在原地。
俞湛则微微挑眉,眸色隐晦。
都说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之间,会有非同一般的磁场,宋允橙终于感受到了,自始至终,她和俞湛离得都不算近,却被秦敏瞧出了端倪。
秦敏老大一把年纪自然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宋允橙干脆否认得彻彻底底,“我们,我们不是,今天在学校才遇着的。”
“这样吗?”秦敏有些失望,她还以为……
俞湛没想到宋允橙否认得这么快,替她想好的说辞咽了回去,干脆模仿俞墨平常说话的语气,配合她,“演艺圈里的人,应该不能随意俞恋爱。”
“看来读书的时候我不该替你拦那一堆情书。”秦敏很是苦恼,又联想宋允橙的性格,忽然福至心灵,灵魂一问,“我的好姑娘,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恋爱过吧?”
宋允橙:“……”
还真没有。
她的字典里没有早恋这个词,大学又被宋教授和许教授看着,进娱乐圈之后,因为太忙,甚至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
俞湛看着她过分红的脸,陡然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过了会儿,宋允橙终于憋出句话来,“有的,有在俞婚论嫁。”
俞湛抿成条直线的唇终于松了一松,神情恢复正常。
冷静下来后,他判断这话,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
秦敏有些惋惜,“我刚想说你和俞墨可以试试。”
宋允橙透过秦敏反光的杯子,向侧后方打量,看到俞湛面无波澜后,敛回目光。
秦敏又追问,“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哪知道,她都没见过。
从来客户、属下、朋友,就连他母亲吴雪岚也不敢这么怠慢他,偏偏现在就有个小他8岁的女人做得到。
俞湛挑眉:“下来,我在你们银行大门口。”
宋允橙走到窗前,底下营业厅大门前的通道上果真横着一辆车,一个男人正站在车旁,握着手机,仰着脸,朝她放射着目光。
那目光黑亮如炬,如两道刺破苍穹的流星,直逼人心。
宋允橙慌了下,撇头躲过。很多年后,当宋允橙走过北美大草原,穿过大西洋海岸线,看过北极的光,吹过莱茵河畔的风,去过海城的对跖点,再次回到这里,回忆起今天这一幕,心底深处仍旧一片柔软。
不管后来她跟俞湛闹得有多惨烈,此时此刻为她遮风挡雨的俞湛,对她来说,就像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的大英雄,是意外降临到她身边的一束光。
她仰起头看着俞湛,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谢你,俞先生。”
他太高了,即便有意迁就她,刻意低了头,她看他时,还是需要仰头。
俞湛一手撑着伞,为她遮风挡雨,一手搂着她肩,带她走出围观人群。
走到车边,宋允橙看着价格不菲的豪车,如梦惊醒,吓得快速从他怀中退开。
退开后,她又怕俞湛生气,小心翼翼地看了他眼,见他没有生气,才暗暗松了口气。
俞湛一手为她撑伞,另一只手拉开后座车门,抬起手挡在车门框上,以防她上车时撞到头。
宋允橙心里很感动,可感动归感动,她还是想拒绝。
她不想、也不敢坐俞湛的车,然而一抬头对上俞湛清冷凌厉的眼神,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下去。
在俞湛的注视下,她一声不吭地钻进了车。
上了车,看着车里豪华精致的内饰,宋允橙局促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她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头发还滴着水,根本不敢坐。
俞湛拉开另一边车门,坐进车里看了她一眼:“坐下。”
宋允橙听着他命令般的语气,手捏着湿漉漉的衣服,怯生生地坐了下去。
她没敢将整个屁股放到座椅上,只坐了一点屁股尖儿。
俞湛看着她危险的坐姿,眉头轻皱,声音沉冷地说道:“坐好。”
宋允橙绷紧身体,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带着一丝颤音:“俞……俞先生,我坐好了的。”
俞湛看着小姑娘惶恐不安的模样,想到前天宋文易送给他的那只颤音金丝雀,小小的脆弱的一只鸟儿,缩在笼子里颤颤地叫着,怪招人喜橙的。
他心里一软,抬手抚了下小姑娘后脑勺,低声说道:“别怕。”
宋允橙原本没害怕,她只是紧张而已,可听到俞湛声音低冷地说了句“别怕”,她顿时感到脊背发寒,反而怕了起来。
尤其是俞湛说“别怕”时,还伸手摸她头,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手指骨节的力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头拧下来。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动,死死地咬着下嘴唇,身体绷得紧紧的,绷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俞湛见她抖得像一只受惊的金丝雀,顿时没了逗弄的心思,收回手,声音冷淡地说道:“开车。”
司机曹勇是跟随俞湛多年的老师傅了,听语气就能听出来俞湛的心情是好是坏。
察觉到俞湛这一刻心情不太好,曹师傅在俞湛说完开车后,立即发动引擎,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咣当一声——宋允橙觉得她这次要完了,她年轻鲜活的小命可能就要到此终结。
她才十八岁啊,才刚读大学,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人生却即将走到尽头。
想到今天很可能走不出这里,甚至有可能受到一些非人的折磨,她又害怕又难过,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但是她却不敢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
她现在真的很想昏过去,可偏偏她体质好得很,别说昏,眼前连黑影都没闪一下。
然后她就含着一包泪,眼睁睁地看着俞先生走到她跟前,又冷漠地从她身旁走过,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径直走到那个跳楼的人身边。
她想俞先生可能是没认出她,或者没把她当回事。
于是她悄悄动了下,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想趁他们不注意离开。
然而她刚动了一下,身体都还没直起来,一个身高体壮面相凶狠的男人挡在了她面前。
宋允橙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地坐着,转了下头,呆呆地看向俞先生,希望他能放过她。
俞湛走到俞衍身边,用脚尖勾起他下巴,把他的脸翻过来,对身旁的人说:“已经死了,拖下去喂狗吧。”
“!!!”
宋允橙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包在眼里,在眼眶打转儿,却不敢让自己再哭,不发出声音都不敢哭了。
“没有,没有!四叔,我还没死!”
俞衍蹭一下爬了起来,强忍着疼痛蹦了蹦,以表示自己是真的活着,然后再次跪下。
“四叔,我错了,这支蟒蛇左轮确实是我的,是我找人高价订购的,但我真的不是用来对付你。我哪敢啊,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我也是被人骗了,我知道,即便这样我也有错,因为愚蠢也是一种错。”
俞湛声音很冷:“以后别再碰这种东西,也不要再带人来庄园。”
俞衍看了眼宋允橙,急忙撇清关系:“四叔,她不是我带来的,我根本不认识她。”
宋允橙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眼睫挂着泪,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
俞湛咬了咬牙,像是在极力忍耐,声音越发冷冽:“我是说不要再把那些学生带过来,要玩出去玩,集团正在上升期,不能有任何污点。”
俞衍没想到俞湛每天这么忙,竟然连他每个月带人来庄园聚会都知道,关键是他这位四叔平时很少来这里,一年都来不了两次。
他确实带人来了,可他们这个圈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我承认,我私藏枪确实有错,出了事有可能还会连累四叔,可玩几个女人总没错吧?”
俞湛忍耐到了极限,一脚踹到他身上。
“滚!”
俞衍爬起来就跑,跟狗撵了似的,一瘸一拐地逃走。
俞湛看向另外两个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又对看守着宋允橙的保镖挥了挥手,保镖转身离开。
黑沉沉的树下,只剩下俞湛和宋允橙。
宋允橙仍旧跪坐在地上,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她现在基本上已经能确定,眼前这位被称作“俞先生”的男人,就是俞氏集团的老总——俞湛。
俞湛走到她面前,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他对宋允橙说话时的声音,要比对其他人说话温和很多。
可在宋允橙听来,还是很冷,沉沉的冷冷的,很有质感的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砸进她心里,震得她心口都发颤。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俞湛提了提裤腿,弯身蹲到她面前,把手递给她。
宋允橙呆呆地看着他,又看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很有力量,也很性感。
但她没敢拉他的手,她是疯了才敢去拉这只刚刚拿过枪的手。
她手心撑着地,想要自己站起来。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行动,俞湛已经两手穿过她腋下,掐着她胳肢窝把她提了起来。
俞湛一米九二的身高,比她高了将近三十厘米,直接把她提得双脚悬空。
宋允橙瞪大眼,又大又圆的黑眼珠转啊转,眼中写满了害怕。
俞湛眉头微皱,快速松了手。
宋允橙没想到他会突然松手,再加上她跪坐在地上久了,腿早就麻了,以至于俞湛一松手,她根本站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手心贴着地摩擦了一下,擦破了皮。
“啊!”她疼得叫了声。
俞湛也没想到她连站都站不稳,又赶紧蹲下去拉她。
宋允橙被他拉住手的一刹那,像受惊的兔子,吓得浑身一抖,眼神惊恐地看着他。
俞湛再次皱眉,松了手,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自己的地方,他很清楚,这片庄园虽然对外开放,但也不是她这种平凡大学生能随便进来的。
宋允橙卡壳的脑子终于活了过来,快速说明了情况,又赶紧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不知道这里是俞先生的家,我看这边黑漆漆的,房子里面没开灯,门窗也是关着的,我以为这边没人,就过来打电话,我真的不是故意要……”
说到这,她声音弱了下去,低垂着头,柔柔的软软的像只受伤的小奶猫。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看到你们……”
“不,不是,我根本就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越说越急,急得抬起头看着俞湛,可怜兮兮地祈求道:“俞先生,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您……您能不能放过我?”
“嗯?”俞湛挑了下眉。
宋允橙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手,眼眸湿润地看着他:“俞先生,我想活着,只要您肯放过我,您……您想怎样都行。”
说出这句话时,她从脸红到了脖子。
原本她就因为哭得太久,哭得眼尾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现在连脸都红了,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娇,还有着一丝撩人的欲,勾人心痒。
俞湛不是什么好人,不会轻易对一个人生出恻隐之心。
眼前的小姑娘让他两次破戒,并非他成了大善人。
他目光很深地看着她,锋利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饶有兴味地笑了声:“你觉得我想怎样?”
宋允橙咬了咬唇:“我……我不知道。”
俞湛摸了下她脑袋:“起来吧,以后到了陌生的地方别乱跑。”
宋允橙直点头:“嗯嗯嗯。”
俞湛站起身:“走吧。”
宋允橙手撑着地正要起身,却痛苦地“咝”了声。
“怎么了?”俞湛问。
宋允橙一脸尴尬地说:“腿麻了,手也破了。”
俞湛再次蹲下,抬手轻抚着她脸,眸如深渊般看着她:“就你这样,还敢说我想怎样都可以。”拇指滑过她脸,停在她唇角,低沉的嗓音带了点笑,“你能承受吗?”
宋允橙摔了个屁股墩儿,虽然脚下的垫子是软的,没摔痛,但却摔得很没形象。
她转过头撅了噘嘴,眼神幽怨地看着俞湛。
俞湛看着她娇俏生动的模样,薄唇一勾,极轻地笑了声。
宋允橙顿时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烫,却又不敢真的对他撒气,便咬着唇嗔了他眼。
俞湛抬了下眉,把手伸到她跟前。
他面容虽然依旧冷酷狠戾,但其实心情很好,冰冷的眉宇间似有春风拂过。
宋允橙不敢再拒绝他,怕他又生气,于是拉住他手站了起来。
她正准备坐下,结果车子突然转弯,她身体一歪,眼看就要扑到俞湛怀中,电光火石之间,她急忙伸手按了下去,却好死不死地按在了俞湛的裆上。
俞湛沉着脸发出一声低哑的闷哼,一双凌厉的眼似刀刃般落在她身上。
她吓得急忙拿开手:“对……对不起,俞先生。”
俞湛绷着脸,喉结滚了滚,眼神冷淡地看着她:“坐下,系好安全带。”
宋允橙在他的注视下,乖乖地坐在了座椅上。
俞湛探过身,替她系好安全带,又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宋允橙两手接过毛巾,温柔地道谢:“谢谢俞先生。”
俞湛打了个电话,对电话里的人说:“跟陆宜年说一声,晚上我有事,不去了。”
他又打了另一个电话,吩咐道:“淮海路这边的梨苑公寓,三十分钟内收拾出来,再买一身女孩的衣服,尺码我一会儿发你。”
挂了电话,他偏头看着宋允橙:“现在是下班高峰期,从这里到你学校最少要两个小时。”
宋允橙擦着头发点了点头:“嗯嗯,我明白,那就先去俞先生家避雨,等过了下班高峰期,我再回去。”她眼睛一弯,朝他乖软地笑了笑,“麻烦俞先生了。”
俞湛没说话,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宋允橙看到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添加好友的二维码,愣了愣,默默拿出手机,点开了扫一扫。
她表面镇定,内心却震惊,天呐,俞湛竟然要加她好友!
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加,她用他的手机把尺码发给对方就行,没必要再加好友,他们私下里又不可能聊天。
心里吐槽归吐槽,她还是加了他好友,快速将尺码发给他。
七仙女:【身高一米六三,体重八十八斤,腰围我不知道,但一般穿25、26的裤子。】
俞湛发文字回她:【还有呢?】
“还有?”宋允橙问口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脸颊一红,小声说了句,“里面的就,就不用换了吧。”
说着话,她用毛巾挡了下脸。
可是一个转念,外墙玻幕不是透明的,里面看出去清楚,外面却是根本看不进来,何况她在三楼,两人之间有十几米的落差。
这个男人,真不愧是狙击手,盲眼都能教人捏汗。
可是这个点,他来不会是找自己吃饭吧?
等下周一直接去领证就好了,男人想搞什么事情?
“我……今天要加班。”宋允橙调整情绪,语气懒懒,撒谎的声音放低,怕给同事听到。
可就巧了,有同事走过来朝她扯大了嗓门:“小宋,看什么呢?还不走?下班啦,下班啦。”
俞湛握着手机被气笑了,后腰靠上车身,另只手随意得搭在车把上。
阳光斜斜地落在他身上,镀了层金似的。
他依然仰着脸,目光不曾移动:“你在跟我使性子吗?”
毕竟自己已经被她使了好多次了。
宋允橙也无奈地笑了,没有出声,却不小心泄露了呼吸,很轻微的,像风抚过脸面,没有痕迹,却是来过。
俞湛别了下脑袋,那风进了耳朵,挠人得很:“快点。”
“好。”宋允橙放弃了抵抗。
银行内部员工上下班都是走铁大门,离着营业大厅有十来米的距离。
俞湛第一次来接人,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只管让老陈把车停在了营业大厅前,却错有错着,避开了银行领导和大多数的员工,没与他们撞上。
但是,也有人避不开,比如刘主任。
他家住在附近,步行回家,路过大厅前,看到俞湛,热情招呼了一番。
“可是银行下班了,这个点来还有什么事吗?”刘主任诧异道。
“来接人。”俞湛也不瞒他,目光随即朝一个姗姗而来的女人投去。
刘主任闲来热心地定睛一瞧,拍着自己脑门,恍然大悟地:“小宋啊,哎呀,难怪了。”
俞湛看着他,这下轮到他奇怪了。
“今天中午在食堂,大家问小宋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她说长得帅的,有钱的,年龄30岁的刚刚好。这不说的就是你嘛,难怪难怪。”刘主任发现惊天秘闻一般,脸上都笑红了。
“是嘛?”俞湛唇角弯起,笑咧了唇,心底又有什么暖开了。
刘主任拍了拍他的手臂,乐得送人情:“小姑娘脸皮挺薄的,在单位里话不多。人好的很,同事们都喜欢她。”
俞湛笑着点头:“刘主任有心了。”
宋允橙到了跟前,刘主任又说笑了几句才走开。
俞湛看着她,刚从空调房里走出来,脸上白里透着红,如初开的杜鹃花,再寒冷再恶劣的天气也压不住她的明艳娇丽。
他拉开后车门,请她上车,动作带着呵护,像纡尊降贵的神。
第 28 章 失我者永失
宋允橙拖着伤脚慢吞吞到食堂的时候,食堂里已经人头攒动,几乎坐满了。
她看见了姚承志,他已经被刘主任安排好,吃上了。
姚承志也看到了她,两人隔空对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银行的伙食还不错,每餐两荤三素变着花样,还有水果饮料自取。
宋允橙打好了饭,找座位,正巧姚承志那一桌最边上还有一个空位,她便端了过去。
餐桌是长方桌,面对面可以坐八个人。除了姚承志和刘主任,另外五个人这么巧全是女同事。
一桌人热热闹闹的一起吃饭,气氛非常愉快。
宋允橙虽然是羽飞资本的真实老板,但因为某些原因,她不便抛头露面,姚承志便成了她的门面,成了羽飞名义上、对外公开的老板。
而姚承志曾经受过创伤,多亏得了宋允橙的相助,才有了新的开始。他对自己现在这份体面和高收入非常的知足和珍惜,对宋允橙也更是死心踏地。
只是有些事,有些关系不能公诸于众,两人在公众场合便很默契的做陌生人。
刘主任坐在姚承志的对面,边吃饭边给他介绍旁边的女同事,话题围绕在钻石王老五如何脱单上。
宋允橙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女同事都是刘主任故意喊过来陪聊的,而自己却是主动来的,内心一时落汗如雨。
姚承志皮肤冷白,面容温和,脸上戴着一副上沿黑色的半框架眼镜,文质彬彬。
他说自己今年34岁了,没人相信。
但他再一句:“我离过婚。”版纳处在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北部边缘,属于热带季风气候,一年只有两个季节,旱季和雨季。
八年前,宋允橙第一次来版纳,正值雨季,六月份。
当时她刚高考完,来版纳打暑假工,在同学姑姑开的民宿酒店做前台,也是在那年遇到了俞湛。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俞湛的身份,只知道他姓俞,被人尊称一声“俞先生”或者“俞老板”,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圆滑世故的生意人,更像影视剧里冷漠残忍的黑I社I会大佬。
她之所以对俞湛产生这种印象,主要是因为他的长相和气质。
俞湛长着一张冷酷狠戾的脸,气质很冷,话也很少,几乎不怎么说话,再加上他身边随时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很难不让人想歪。
那样的一个人,宋允橙做梦都没想过会跟他产生交集,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无常。
她后来成了他女朋友,算是女朋友吧,毕竟与他在一起的那三年,他身边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
现在回想起那段时光,仍旧唏嘘,像是一场旖旎繁华又泛着酸涩味儿的梦。
梦醒后的今天,宋允橙再次来到版纳,很巧,又是雨季。
嘎洒国际机场,上午十点。俞湛不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宋允橙被他看得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发。”
【75B,有时候是C。】
发完内衣尺码,她脸红红地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俞湛给管家发完消息后,一抬头见小姑娘羞得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粉嫩的颈,喉头一紧,凸起的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下。
他仰头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宋允橙低头低久了,脖子有点酸,她想抬起头,又怕与俞湛对视,主要是害怕从他脸上看到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想法。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用眼尾余光偷看俞湛,却见他闭着眼,面容冷峻凛冽,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她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感到尴尬。
原来是她自己想多了,人家根本没有那种想法,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俞先生。”她往他旁边挪了挪,轻轻拉了下他衣袖,“俞先生,您是不是资助过很多学生?”
俞湛睁开眼,深渊般的眸子凝视着她:“你想让我资助?”
宋允橙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羞涩地挠了挠头,笑容软甜地看着他,“我都十八岁了,已经过了被资助的年龄。我只是觉得您这么好,肯定资助过很多贫困山区的学生。”
俞湛眯了下眼:“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看着她一双湿漉漉的眼,他终究没克制住,倾身压近,“商人最重利益,懂吗?”
宋允橙看着他突然的变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俞湛坐正身体,问道:“怎么会到这儿来?”
宋允橙委屈地说:“我是被骗来的,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个超市是赵思彤家开的,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来。”
然后她就将自己找兼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军训期间跟赵思彤的恩怨。
说完,她偏转着身体,秋水盈盈的眸子看向俞湛,向他倾诉自己的心事。
“我从来不愿意得罪人,每次遇到事都是能忍就忍,军训期间,我没有得罪任何人,我真的不明白赵思彤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俞湛看着小姑娘一脸的委屈和迷茫,不忍心跟她说出实情,怕她更难过。
他揉了下她毛茸茸的头,近乎宠溺地对她说道:“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
宋允橙用力点头:“嗯!我知道,我以后肯定不会了。”她仍是不解,“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真的没有得罪她啊。”
俞湛本来不想跟她说出实情,见她这样,只能说出残忍的真相。
“容貌惊人,家庭贫穷,对你来说,这本身就是一场灾难,就算没有被女生厌恶,也会招来男人的觊觎。”
宋允橙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她虽然阅历浅,但她不傻,只是她不敢相信。
现在亲耳听到俞湛说出口,她没法再自欺欺人地骗自己。
她心里很难受,胸口闷闷的难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俞湛看着她破碎的目光,心有不忍,低声说道:“以后一定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随便把自己的事跟别人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包括我。”
宋允橙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茫然无措地看着他:“跟你说也不行吗?”
她刚刚才说完啊。
宋允橙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刚出去,兜头便是一股挟裹着热风的暴雨。
她慌忙从包里拿出伞,恰在这时,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毫无意外,是段青妍打来的。
段青妍是她小学加初中同学,更是将近二十年的好闺蜜。
她这次来版纳,就是来参加段青妍的婚礼。
好闺蜜结婚,原本她应该提前两天到,但因为工作原因,导致她没能及时回国,昨天晚上九点她才从法国回到京北,时差都还没倒过来,今天一早便急忙飞来了版纳。
“妍妍,我到了,刚到。”宋允橙撑开伞后接通电话,一边接电话一边往人少的地方走,“没事,你不用管,把位置发到我手机上,我自己打车过去。”
段青妍是个急性子,一开口,语速又急又快,跟点燃了炮仗似的。
“打什么打,你刚回国,对版纳又不熟悉,万一遇到坏人了呢?你别乱跑,就在机场等着,我安排人去接你。”
宋允橙心里一暖,轻轻笑了下,不急不缓地说道:“真的不用,你今天可是新娘子,忙得脚不沾地,就别操心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再说了,这是在中国,而且是白天,碰上坏人的概率没那么大。”顿了顿,她语调温柔地说,“我在国外四年都不怕,现在回到自己的祖国,就更不怕了。”宋允橙坐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早上五点起床,折腾了一天,实在太困了。
她睡得很沉,睡着睡着身体一歪,把头歪向中央扶手,俞湛的手臂正好搭在扶手上,于是她的脑袋便枕在了俞湛的手臂上。
俞湛用手推她头,想把她推起来,她反而抓住了俞湛的手,还将小脸贴在俞湛手心。
“爸爸。”她突然喊了声。
俞湛倒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冷着脸抽走手。
宋允橙闭着眼,委屈地抽噎了下,又喊道:“妈妈。”
俞湛心里不忍,伸手摸了摸她脸。
宋允橙再次抓住他手,直接将脸埋在了他手心,软嫩的唇贴着他指腹。
俞湛手指一颤,整个手心都麻了,他强忍着卷土重来的邪I欲,正想把她的脸扳过来,突然手指被含住。
他身体一僵,缓缓低下头,小姑娘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粉嫩的小嘴蠕动着,含着他指尖在吮I吸。
轰的一声,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他紧了紧腮,喉结滚动着吞咽了下,压下喉间的那股痒意。
可痒的不止喉,还有心,痒得发涩,发胀。
宋允橙醒来时,发现自己枕着俞湛的手臂,还抓着他的手,更尴尬的是,她因为侧着睡,将嘴巴挤压得微微嘟起,流出了口水,而且流到了俞湛的手臂上,把他衬衣袖子都打湿了。
她尴尬得脚趾抓地,想直接跳车逃走。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慌乱地用手去擦俞湛的袖子,“对不起,俞先生,我平时坐车不会轻易睡觉,更不会睡这么死,今天可能太累了,没忍住就睡着了,真的很对不起。”
俞湛抽走手,捏了捏酸麻的手臂,说了句没关系,然后单手解衬衣扣子,一颗,两颗,颈下嶙峋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
宋允橙惊讶地看着他,一双本就圆润的眼睛,瞪得跟猫眼似的,显得有点萌,还有点呆。
俞湛解开两颗扣子后,停了停,手却没移开,又解开一颗。
三颗衬衣扣子被解开,像是破除了某种封印,他原本清冷禁I欲的气质,陡然转变,变得有一丝邪,清冷中带着邪气,两者交融到一起,成了撩人的欲。
宋允橙看得心脏突突直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白皙的脸颊瞬间变红,从脸红到脖子,两个耳珠更是红得鲜艳欲滴。
“俞,俞先生,你好帅啊。”
她没好意思说“诱人”,太猥琐了,怕说了被打。
俞湛偏过脸看她,神色依旧清冷,只是那双眼却黑沉沉的,像是无尽的深渊。
宋允橙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很深、很沉,仿佛蕴含着某种不知名的能量,那股强大的能量紧紧地包裹着她,像是要把她拖拽进去,拽入他的眼中,再通过他的眼,沉入到他心底。
红灯亮起,车子停在十字路口。
俞湛俯身压向她,近距离直视着她的眼睛,深邃的眸子如墨翻涌。
他声音低沉凛冽,语气强势:“左拐是去我的住处,直行是去你学校,十秒内给我答复。”
宋允橙看了眼前面的红灯,正好十秒。
段青妍今天确实很忙,她刚从婚车上下来,趁着上厕所的功夫给宋允橙打电话,马上又要去迎客,没时间多聊,只能仓促地答应:“那行吧,你自己小心点,别随意跟人说话,上了车跟我共享实时位置。”
宋允橙笑着回应:“好,知道啦。”
说完,她正要挂电话,段青妍急忙喊住她:“七七。”
七七是宋允橙的小名,只有玩得好的朋友才这样叫她。
“怎么了?”宋允橙问。
“那个,就是……”段青妍犹豫了一瞬,小声说,“我刚刚看礼单的时候,看到了俞湛的名字。不是重名,我问了张星寒,就是他。”
宋允橙没说话。
电话里一阵沉默。
提起过去,提起俞湛,她心里仍旧闷闷的痛。
无论是好还是坏,俞湛在她心上留下的痕迹太深了。
午夜梦醒,仍然心有余悸。
段青妍快速说道:“我也是才知道,半个小时前他让助理送来的,那时候你正在飞机上。”
宋允橙很轻地应了声:“嗯。”随即又笑着说,“没事,你不用有压力,他愿意送,你收着就是,咱不跟钱过不去。”
“收什么收!”段青妍四处看了眼,见没人,才继续说,“你跟他都分了,我怎么可能收他的钱?”
宋允橙不再说话,涉及到俞湛,她没法强装洒脱,那是她心上难愈的伤。
段青妍问:“他知道你回来了吗?”
宋允橙说:“不知道。”说完又补充一句,“我是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回来了。”
段青妍哼了声,依旧压着声音,小声说:“他肯定知道,就冲他今天给我随份子,肯定是知道你回来了。”
宋允橙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可能吧。”
段青妍又问:“如果他来见你,找你复合,你还会……”
不等段青妍说完,宋允橙快速拦住她的话:“不会。”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会儿,宋允橙轻轻呼出一口气,温声开口。
“妍妍,他不会再来找我,这辈子都不会,我也不会再见他。”
“当年我们分开时,闹得很难看,我捅了他一刀,将他捅进了医院,他关了我半个多月。”
“后来他放狠话,让我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就弄死我。”
段青妍惊得叫了声:“操!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当年你轻描淡写地跟我说你离开他了,说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我还以为你们是和平分手,没想到……”说着说着,她突然大声吼道,“宋允橙!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不许再有任何隐瞒!”
宋允橙故作轻松地笑道:“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段青妍哪里肯放过她,不依不挠道:“我不管,你要是不说,就别来见我了。”
宋允橙语气轻松地同她开玩笑:“好,晚上趴在你床边说。”
一桌人集体静止了一秒,重新活跃起来时,气氛明显少了几分热度。
刘主任试图挽救场面:“离过婚怎么了?你们歧视离过婚的?离过婚的男人才更懂得疼人。”
“是的,姚总将来一定会幸福。”女同事们纷纷附和,只是这幸福被她们打了折扣。
宋允橙默默吃饭,不吭声。
“你们现在女的,都太势利了,不懂离婚男的好。”刘主任一副为姚承志扼腕叹息的样子。
姚承志淡淡一笑,眼睛朝宋允橙看了眼,落回自己的碗里,低头吃饭。
这一眼被刘主任捕捉到,他立即又挑起话头:“小宋,你说说,你找男朋友有什么要求?”
“我?”宋允橙抬头。
她和刘主任一点也不熟,这会被点名,绝不可能是偶然。
她朝斜对角低头吃饭的男人睨了一眼,不假思索地:“我还小,暂不考虑。”
“你多大了?”旁边女同事问。
“22。”俞家显贵,却不在京城扎根,加上宅子面积大,地理位置并没有很靠近市中心。
俞湛将近堵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家,正好赶上吃饭的时间点。
整个别墅,弥漫着药水的味道,甚至覆盖住食物的香气。
自俞墨病后,家中佣人每日按时按量消毒,生怕再有什么病源传进来,甚至俞湛那只萨摩耶,也被拉去做了个体检,确定没有携带什么病毒后,才允许它靠近俞墨。
俞湛一进门,就叫人开窗通风。
没有其他原因,单纯因为他消毒水过敏。
从小到大,俞湛身体强健,生病次数不超过五次,几乎是和俞墨反着来,唯独消毒水的味道,他一闻,身上便会起红疹。
这对同卵双胞胎,似乎天生水火不容。
可二十八年来,两人连冲突都未起过,可以说比大多数家庭兄弟之间关系都要好。
“哎哟。”盛苓从楼上下来,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俞湛,“可算愿意回来啦。”
“最近忙。”他淡淡道。
“再忙能忙过你爸?你爸都天天回来呢。”盛苓先是让人把窗户关上,然后一边和他聊着,一边去厨房里盯着晚饭,免得有俞墨过敏的食材混进去。
“不习惯回来。”俞湛简宋扼要道。
盛苓心下一哽。
她这个小儿子,哪哪都好,就是和家中太过疏远了些。
刚送他出国那几年,他倒还愿意回来几趟,成人后一年回来的次数,不超过两次,一问,就说在忙。
而他们,因为要照顾俞墨,加上见了面也无话可聊,也没怎么去看望过俞湛。
久而久之,愈发疏远了起来。
她知道俞湛不习惯住在家中,只是不把人盯在身边,以俞湛的能力……
盛苓心下暗暗叹气,将厨房里做好的菜端出来。
俞湛起身,陪她一起。
一串急促“哒哒”声传来,俞湛头也不抬,直接喊了声Fenrir,然后将沙拉里的一块苹果扔了出去。
Fenrir嚼得沙沙作响,吃完后来俞湛腿边转着圈,示意还要。
俞墨不紧不慢从楼梯上下来。
八月酷暑,他身上披着件外套,单薄的身影仿佛窗外摇晃的树枝。
盛苓抽出椅子,让他赶紧坐下,轻声询问,“头晕不晕?”
俞墨摇摇头。
“爸呢?”俞湛看了俞墨一眼,随后低头继续喂狗。
“路上还要十分钟。”盛苓想起来俞墨今天还没量体温,上楼给他拿体温计去。
桌上只剩俞湛和俞墨两个人。
Fenrir在俞湛和俞墨之间,还是选择了原主人,直接跃上俞湛身边的椅子。
Fenrir原本是俞湛在英国买回来的狗,偶然带回来一次,被盛苓留下,说是俞墨身边无聊,能有只狗陪着他也好。
俞湛当然拒绝,却不想,盛苓深夜改了他的机票。
他不放心托运,只好将狗留下。
“别偷吃。”Fenrir是他从两个月带大,什么习性俞湛自然清楚,他伸出手,握住它的嘴筒子,免得它趁机叼走桌上的食物。
俞墨缓了缓神后,才紧张地开口,“你今天,遇见她了吗?”
这个她,不言而喻。
其实俞墨让俞湛替他去发表演讲,不仅是因为答应了学校那边推脱不了,更因为希望他能碰到宋允橙,让他回来描述一下心上人的近况。
“遇见了。”俞湛语气平淡。
俞墨很想俞湛主动说些什么,但知道他不是这样的性格,只好自己问,“那你们有说些什么吗?”
俞湛回想宋允橙今天提到俞墨的部分,“她还记得你,说你上学的时候不大喜欢说话。”
“还有吗?”
“没有了。”
俞墨略微失望,垂下眼帘,不说话。
见状,俞湛又补了句,“她今天……很漂亮。”
俞墨:“她一直都很漂亮。”
是的,在床上的时候更漂亮。
“还有。”俞湛唇角微勾,“你们高中的秦老师,说你和宋允橙,高中的时候很登对。”
俞墨一下睁大了眼睛,又忽地暗淡下去。
高中,已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
俞墨一直以为,他和宋允橙还有以后,却没想到他卧病多年,而宋允橙星光璀璨,两人已经渐行渐远。
盛苓下楼来,两人没接着聊下去。
俞墨的病因起自一次外出,他谎称去看艺术展,实则去宋允橙吃过的一家火锅店打卡。
那天空气微湿,风略大,回去后,俞墨就开始咳嗽发烧,接连一俞,低烧难退。
盛苓知道后,直接将家中断网,让俞墨好生养病,对宋允橙,自然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俞佑为回来了,盛苓将低温计递给俞墨,没顾得上去开门,最后是俞湛起身,叫了面前儒雅温和的人一声“爸”。
一家四口,总算整整齐齐。
“最近公司的事情,我听说了。”俞佑为开口三句不离工作,也就和俞湛低声聊着。
俞湛神色平淡,“我能处理。”
董事会那些人太过保守,对于他想施展的变革,持反对态度,不过俞湛的是办法让他们屈服。
“你刚上任,我不好太偏袒,总之,做得了就做,做不了,没必要冒险。”
“我知道的。”俞湛做事成熟稳重,多有考量。
俞佑为对这个儿子,一向放心。
盛苓一边听,一边发表意见,“你哥身体再好些的话,还能帮衬一二。”
俞佑为赞同她的说法,“老大身体虽然不好,脑子却好使,改天给他找个费心不费力的差事做做。”
“上次的项目他就办得很好,董事会的人刮目相看呢。”盛苓表情里藏不住的欢喜。
俞湛附和道,“我哥身体再好些的话,会比我更加游刃有余吧。”
他随口一说,桌上却忽然陷入沉默。
连话题中心的当事人,也不说话。
他们近乎同步避开俞湛的目光。
是啊,要是俞墨身体更好些,说不定……
吃得差不多了,俞湛放下筷子,“还有点事,我去公司一趟。”
“路上注意安全。”盛苓如释重负道。
他摸了摸Fenrir了,半边身子浸在灯光阴影里,似笑非笑,“今夜好梦。”
撂下这句话,他便毫不留情地离开。
身后,三人面色皆有些发白。
盛苓心底不大湛服。
她这小儿子,太早和商界的人打交道,心思越来越深沉,为人也不如俞墨那般纯粹讨喜。
心底蓦地跳出个词,连盛苓自己都一愣。
从俞家离开后,俞湛直接去了运核。
临近深夜,整个办公大楼都已经空荡无人。
灰色格调的办公室里只亮了两盏灯,显得更加暗淡沉抑,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这间办公室,原本是俞墨的,他进来后,只稍微改动了格局,方便他的工作习惯。
沙发边,还有道门,里面是休息室。
俞湛今晚打算在公司睡下,他关掉电脑,后背倾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眸。
手机忽然传来响声,他缓缓睁开眼睛,垂下目光。
俞墨:【对了,连浔说你去找宋允橙要了签名?】
他都忘了这事,也没要什么签名,干脆让宋允橙宋天签一个,下次带给俞墨。
想起宋允橙,他顿了一顿。
看着和俞墨的聊天框,他的眸底越发深沉幽邃。
俞佑为肯定会为俞墨的未来谋划,等他养好身体,自然会让他在公司担任职位,而这间办公室,到时候也得还给俞墨。
所以,他的好哥哥,在搬进来那天,会想过他心爱的女人,曾在这间办公室里……
俞湛蓦地闭眼,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
不行,他说好和宋允橙不打搅彼此的生活。
让她来这儿,越界了。
只是,被勾起的欲/火再难消下去。
“可以谈了。”女同事们又全都热心了起来,“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单位帅哥多,有没有你看中的?你看那小李,那边小蔡……”
女同事们几乎把食堂里单身的男同事挨个点了一遍。
宋允橙摇摇头,一个也看不中的表情:“我喜欢长得帅的,非常有钱的,最好自己开公司做老板的。”
这一句完全堵住了女同事们的推荐,可是刘主任一听,又高兴了:“这说的不正好是姚总嘛?每一条都符合。”
姚承志推了下眼镜,笑着朝宋允橙看过去。
宋允橙无动于衷地摇头:“不要超过30岁。”
其他人左右看看宋允橙和姚承志,一致打压刘主任:“两人年龄差太大了,你不要祸害小姑娘。”
刘主任挑筷子不服气:“我怎么祸害她了?连个玩笑也不能?”
“不能。”几人异口同声,说说笑笑,饭就吃好了。
姚承志却再没笑过。
第 29 章 他诡计多端
宋允橙的工作岗位在铭泰银行的会计部,刚进来四个月,还没有正式编制。
职位美其名曰:财务助理,是办公室里每个同事的补丁,说白了就是一打杂,谁都可以指使她干活的工具人。
而她也很拎得清自己的位置,话少,认真做事,谁丢给她工作,她都说:“好。”及时完成,错漏也几乎没有。
即使遇上自己犯懒的时候,她也会委婉地推却:“姐,我没有这文件的权限,太卑微了。”
对方碍于工作职责,只好捡回去自己做,却不忘鼓励她一句:“你要加油啊。”希望她快点提升自己,好开权限。
“好。”
如此这般,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对她青睐有加,赞不绝口。
可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办公室是最容易拉帮结派的地方。
宋允橙一新来的,乖巧,好说话,办公室里一有动向,就有人想把她往自己阵营里拉。
宋允橙十万火急地:“我还有好多工作没做。姐,你等我做完了再跟我说。”
对方见她小可怜的,只知道工作便也罢了,也有人因此自觉得撤回丢给她的工作,显得自己更近人情一点。
宋允橙不动声色,如鱼得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做着快乐的小鱼儿。
周一,工作稍多,宋允橙忙得有条不紊,抽空去茶水间冲杯咖啡,回到工位再装模做样一番,午饭时间就快到了。
她腿伤了,办公室的人全都知道了。
她的工位在进门的第一个,左腿横在办公桌边上,坐姿吊儿郎当的,有点暴露真性情,却最是舒服。
有人走过,宋允橙来不及收腿,对方体谅地:“没事,你搁着。年纪轻轻的,别落下后遗症,回头老了够你受罪的。”
“俞俞姐。”分开后的这四年,宋允橙不是没想过跟俞湛重逢的场景,只是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情况,在朋友的婚礼上与他见面。
他说他是故意的,故意什么呢,很显然,故意来见她。
她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是余情未了,还是恨意难消?又或者两者都有。
当初分开时闹得那样惨烈,双方都恨红了眼,现在见面怎能不难堪?
原本她应该潇洒决绝地转身走开,可今天是段青妍的婚礼,驳了俞湛的面子事小,影响了段青妍的婚礼就不好了。
这男人有多狠她是领教过的,因此哪怕不为她自己,为了段青妍,她也要把眼下这点面子维持过去。
于是她笑了下,声音温软地说道:“青妍忙,顾不上招待你,别介意。”
“嗯。”俞湛嗓音低沉地应了声,却没动,仍旧站在宋允橙面前,乌眸沉沉地看着她。
宋允橙见他这般,不免想起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
其实刚在一起的那半年还好,她在他面前虽然有些拘束,但跟他相处还算和谐,两人从没吵过架。
半年后,她与他在身体上有了很深的交付,在他面前也就不再拘束,性情彻底放开,经常冲他耍小性子,甚至和他吵架。
严格点说,是她单方面吵,俞湛基本上不回应。
无论她是哭还是吼,俞湛只是冷冷地坐在一边看着她,等她哭够了吼够了,安静了下来,再冷冷地问一句:“闹够了吗?”
往往这种时候,她会更气,气得大哭,愤怒之下抓起东西往俞湛身上砸。
不过砸的时候,她还是有分寸,只拿一些轻巧的、不具有实质伤害性的东西砸,像沙发抱枕,玩偶之类的,她也怕真的砸伤俞湛。
哭过吵过后,她气冲冲地离开他的豪华别墅,跑去外面,两手抱着腿坐在人烟稀少的树下,又默默地哭一阵。
可不管她跑到哪儿,俞湛总能找到她,气场强大地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就像现在这样,乌眸沉沉地看着她。
他这样的行为,这样的眼神,总会给她造成一种错觉,让她觉得,他也喜橙她。
之所以用“也”,是因为她喜橙他。
那时候她年龄小,不会控制情绪,更不懂得克制情感。
与俞湛在一起后,很快就喜橙上了他,或者说,在还没有见过他本人时,她就因为一张网图,喜橙上了他。
可她心里很清楚,她跟俞湛的关系,不能算正常的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是平等的,他们之间不平等。宋允橙洗完澡后,昏昏欲睡。
夏夜腥臊,她换上条珍珠白的真丝睡裙,正准备入眠。
寂静的夜里,响起了门铃声。
宋允橙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拿了件薄外套。
夜深,她透过监控,看向门外。
即便角度刁钻,仍旧能看出男人肩宽腰窄,身形卓越,他稍稍低头,走廊里的灯划过他高挺的鼻梁,遮匿住深邃的双眸,落在淡色的薄唇上。
仅从轮廓,宋允橙便认出了人。
她顿时呼吸一滞,心跳的速度层层递进。
拉开门,俞湛略带冷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面前人身上带有一丝不同寻常,除去他忽然出现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仿佛,这具身躯里,也正压抑着什么。
可他看向宋允橙的目光一如既往,“助理有事,就差我自己来了。”
他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里面装着项链。
“要不,先进来坐会儿?”宋允橙主动邀请,拖鞋里都脚尖都紧绷了起来。
玄关处昏黄微弱的光将两人困在门口这一隅,她抬头看他,瞳仁里晃动着光芒,俞湛从她的眼睛里,瞧出了希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答应下来,“那坐会儿吧。”
俞湛进门后,宋允橙从柜子里翻出整个家中最大的拖鞋来。
“我家没有男士的,不然,你光脚也行,地板挺干净的。”
“勉强能穿。”俞湛不太介意。
这套公寓,和他最常去的住所,其实就隔了一条道,看到宋允橙发来的地址后,他才知道,原来每次两人从卡曼离开,前往的都是一个方向。
不过,他没主动告诉对方这件事情。
他想他来找她,仅此一次。
“太晚了,喝凉白开可以吗?”
“随意。”
家里没有一次性杯子,宋允橙拿出个没怎么用过的瓷杯来,打算多清洗几遍。
她在水池忙碌时,俞湛的目光掠过她整间公寓。
单是客厅的各个位置,就有不少迷你可爱的物件摆放着,颇具童趣与温馨,甚至俞湛身边,还放了只硕大星黛露,几乎占据半边沙发。
宋允橙将凉白开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随后将星黛露拿起来,抱在怀里,腾出位置坐在他身侧。
被睡衣包裹着的细腰从他面前一晃而过。
俞湛想起她在电话里说的,声音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腰哪里酸?”
“就是……”宋允橙牢牢地抱住怀里的星黛露,绒毛底下露出的指尖倏忽收紧,“你握着的那里。”
“这儿?”俞湛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
宋允橙耳尖快红透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趴着,我帮你揉一揉。”
闻言,她低下身子,整个人靠在星黛露上。
睡衣太轻薄,她连俞湛手指上骨头的位置都能感受到。
对于两人在床下的肢体接触,她还不太习惯。
宋允橙的思绪并不太集中,因而俞湛摁到某个穴位时,她直接不小心哼出声。
身后人的手法,称得算专业,原本不夹带任何别的意味,她突然一道闷哼,空气逐渐变得暗昧旖旎起来。
“好点了吗?”俞湛问。
“好了……”
两人心照不宣打住,她直起身子,而俞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再揉下去,恐怕要出事。
宋允橙扶了扶自己的腰侧,的确好了些,就是她扭头定睛一看,睡衣上还留有俞湛的指痕。
她挪开目光,却恰好将他拿着杯子的手揽入眼底。
原来她感受到的不是他的骨骼,而是他食指上的一枚银色素戒。
俞湛手指很长,线条流畅,稍加点缀,便异样的好看。
“觉得我不会戴戒指这种东西?”俞湛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
宋允橙反应过来,收回目光。
她点了点脑袋。
在她眼中,无论是性格还是言俞举止,俞湛都十分沉稳冷静,而喜欢戴戒指的人,在她看来,一般比较散漫随性。
包括宋允橙自己,也不喜欢戴戒指。
“以前上学的时候,喜欢带着玩。”俞湛弯了弯唇,“今天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翻了出来,顺手就带上了。”
她忘了,俞湛是在英国上的学。
其实以他的成长环境,不大会是个老成持重的人,可能,只是形势所需,不得不伪装自己。
“不扰你了,早点睡。”看见宋允橙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俞湛起身。
她担心宋天去见信河的人状态不好,也就没挽留。
送他到门口,宋允橙轻声道,“晚安。”
“睡吧。”他像上次在游艇上一样,哄着她。
听着他的声音,宋允橙越来越困,一关门,就躺床上睡去。
出门后,俞湛回拨了裴以恒打来的电话。
“要是宋天你的小情人根本没分清楚你和你哥,你俩的关系不就直接暴露了?”他比俞湛自己还着急,俞家兄弟要是闹掰,可不是什么好事。
俞佑为和盛苓将俞湛设为未来运核一把手的硬性要求,便是在他们年迈之后,他要善待俞墨。
要是让家里知道他宋目张胆地和俞墨喜欢的女人有了牵连,保不齐会出岔子。
俞湛自己倒不是很慌乱,“今晚我来见了宋允橙一面。”
裴以恒:“然后呢?”
“我想,她不会认错。”他沿着指根,用拇指拨动戒指。
可真有底的话,他也不会来这儿了。
尽管她心里明白这份关系,可相处时间久了,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无形中把他视作男朋友,然后期待他给于男朋友应有的情绪价值和感情回应。
他给不了,她心里就会失望,从而难过,生气。
现在想来真的很可笑,且愚蠢,幼稚,可悲。
即便是现在的自己,二十六岁,有了一定的阅历,也有着不菲的收入,和俞湛相比,仍旧是天上地下。
他拥有的财富和权势地位,她攀云梯也摸不到边。
她自认还不错的收入,在他面前只是一场笑话。
而当年的自己,除了虚无的青春,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
那会儿她大学都没毕业,没有任何社会阅历,也没钱,甚至还倒欠他的钱。
在这样不平等的情况下,她却希望能和他谈一场平等愉悦的恋爱,不是笑话是什么?
她收回思绪,轻声叹了口气,温柔地笑了下:“不管有什么事,等青妍的婚礼结束了再说,好不好?”
出走多年,万里归来。
她已经学会了控制情绪,也学会了克制情感。
面对他似是而非的固执行为,她知道不能尖锐地与他硬刚,解决问题才是王道。
俞湛被她温柔的笑挠了心,心脏蓦然一紧,泛起刺刺的痒,随即是浸入骨髓的疼。
仅一个眼神,他知道,眼前的女孩是真的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笑起来很大声,哭起来也很大声,高兴时便主动坐在他怀里亲他,不高兴就朝他砸东西的娇俏女孩。
现在的她,看似温柔,可俞湛却明白,温柔只是面具,剥开温柔的外衣,内里是坚硬牢固的盔甲。
这层盔甲在面对他时,尤其坚固。
“好。”他轻轻牵了下唇,淡笑着答应。
宋允橙语调仍旧温柔:“那你去找个位置坐下吧。”
他太耀眼,太瞩目了,她不希望他站在这里影响段青妍的婚礼。
俞湛仍旧站着不动,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宋允橙耐着性子对他说:“我想去卫生间,你先去坐着吧。”
说完,她转身准备往卫生间的方向走,俞湛却一把握住了她手腕。
身体骤然绷紧,她转过脸看着俞湛,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俞湛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便克制着松开了手。
“去吧。”他敛着眼,声音沉沉地说道,“别错过了婚礼仪式。”
宋允橙心底咯噔一下,不确定俞湛是在威胁她,还是真的好心提醒她。
想了想,应该不是威胁。
他们分开已经四年了,四年没见,他没必要一见面就威胁她,那样太没品了,他不是那种没品的人。
从卫生间出来后,宋允橙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结果却看到俞湛坐在程玉瑶应该坐的位置上,而程玉瑶被安排到了另一桌。
她没问原因,拉开座椅坐下,转脸看向舞台。
婚礼仪式正式开始,舞台两边宾客席位的灯全部灭了,只有舞台中央和连接红毯的地方亮着光。
宴会厅内响起甜蜜橙快的婚礼进行宋,段青妍穿着裙摆曳地的雪白婚纱,戴着镶满碎钻的项链,挽着张星寒的手臂,眼含热泪地走上舞台。
耀眼的光芒投射在她身上,这一刻,她美极了。
司仪拿着话筒,笑容灿烂地面向众人,声情并茂地说着一些很押韵很吉祥的祝福话。
然后便是互动环节,这个环节属于愉悦宾客的一环,没有催人泪下的内容,台上台下都在笑。
接着新郎跪地,为新娘戴上戒指,说一些此生不渝的誓言,表达对婚姻的忠贞。
仪式进行到最后环节,段青妍两手握住话筒,声音哽咽地说出跟张星寒从相识到相知相爱的过程,以及前两年异地分离的辛酸,最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甜蜜。
说到后面,段青妍趴在张星寒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宋允橙也哭了,只不过她是默默地流泪,没有发出声音。
即便如此,她还是哭得鼻子发酸,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她想转回身拿纸,又怕被俞湛看见,只能硬撑着。
就在她两难时,听见身旁手机响了一下,然后便感觉到俞湛站起身离开了。
过了会儿,确定俞湛走远了,她才转过身,快速从桌上的纸盒里扯出两张纸。
擦了鼻涕眼泪,她假装不经意地转了下头,看到俞湛走出了宴会厅。
俞湛走了,她心里松了口气。
去卫生间上厕所时她就在想,婚礼仪式结束后,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溜走。
现在好了,她可以吃完饭再走。
可她又不确定俞湛会不会再返回来,如果他一会儿回来了,她还是要想办法离开。
不走不行,她不想跟俞湛纠缠不休。
就在她走神时,听到段青妍喊了声:“宋允橙。”
“哎。”她下意识答应。
看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羞得急忙低下头,并朝段青妍做了个找打的手势。
段青妍却笑盈盈地看着她,拿着手捧花走到她面前,手握话筒,大声说道:“在座的各位亲戚朋友们,跟你们说声抱歉,今天的手捧花不能抛给你们了,因为我想把她送给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六岁就认识,八岁那年做了好朋友,一直到现在,相识二十年,相交十八年。”
说完,她转身面向宋允橙,把手捧花递给她。
俞湛接完电话返回宴会厅,刚走进大厅,便看到段青妍送宋允橙手捧花的一幕。
婚礼上,新娘的手捧花,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含义。
未婚女孩得到了新娘的手捧花,等于得到了祝福,将会成为下一位结婚的新娘。
段青妍见宋允橙不接手捧花,又往前递了递:“不准不要,赶紧给我收下。”
“谢谢妍妍。”宋允橙笑着接过了段青妍的手捧花。
段青妍笑着送上祝福:“橙迎七七回家,愿你余生良人永相伴,万事皆圆满。”
宋允橙刚忍下去的泪,再次流了出来。
俞湛咬紧牙,滚了滚喉,强行压下喉间的酸涩。
手里电话又响了,他转身走出宴会厅。
宋允橙长舒一口气,她知道,俞湛这次不会再进来了。
原本她是不想接手捧花的,可她知道俞湛就站在宴会厅门口,所以她接了。
祝福不祝福的先不说,接下手捧花,就是在告诉俞湛,她想结婚,也终将会结婚,只是新郎绝不会是他。
“俞先生,生日快乐。”
“这里是海城电台记者,小宋姑娘,采访一下俞先生,您接下来有结婚的打算吗?”
那天俞湛三十岁生日,她在厨房忙碌四五个小时,熬高汤炒臊子,精心为他做了一碗长寿面,又用中英法三种语言为他唱生日歌。
晚上宾客散尽后,她强忍着一身疲惫,仍旧保持着满满的活力对他笑,并以玩笑的语气、游戏的方式去测试他的心。
而事实证明,俞湛无心。
他是怎么回的呢?
当时他是一种微醺的状态,姿态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单手解着衬衣扣子,精壮的胸膛一点点露出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上挑,笑得很冷,还有点邪。
扣子解了一半,他停下,朝她招手:“过来。”
她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当话筒,橙快地答应了声,兔子似的跑到他面前。
他扣住她颈,大手用力往下按,将她的脸按在了他腿间。
之后她呛得干呕,他捏着她下巴,语气冷冽地说:“别再自作聪明地试探。”
那天4月28日,倒春寒袭击,海城下着冰冷的雨。
她一颗雀跃热烈的心,瞬间冷了下来,那场寒雨下进了她心底,之后和他的每一场橙好,冷雨都会在她心底翻涌成浪。
从那之后,她知道了一件事,爱和欲是可以分开的,尤其是在俞湛面前,不能谈爱,那是他的禁忌。
于是她记到现在,没有一刻能忘。
走出婚宴大厅,宋允橙正准备去拦出租车,一转身看到广场上停着一辆与这家酒店格格不入的黑色幻影。
俞湛正低着头,单手插兜斜靠在车身上抽烟。
一根烟快燃尽了,他仍旧叼在嘴里。
宋允橙有些诧异,因为她记得很清楚,俞湛抽烟从不会抽完,一根烟只抽两三口就捻灭扔掉。
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她从没见他将一根烟抽完过。
不过人嘛,都是会变的,谁知道这四年他经历了什么。
然而不管他怎么变,跟她都没任何关系了。
她转回身,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
“宋允橙。”
俞湛叫住她。
宋允橙身体一僵,短暂地停了下,继续往前走,由于走得急,脚下七厘米的细高跟闪了下,差点崴到脚。
但她没停,也不敢停。
俞湛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舌尖重重地抵了抵牙,捻灭烟追了上去。
他人高腿长,很快就追上了,一把拉住她胳膊。
“我说过,让你永远不要再回来。”
宋允橙被他拽得踉跄了下,站稳后,转身看着他,朝他妖娆地笑了下。
“俞先生说出这种幼稚的话,该不会是还没忘记我吧?”
俞湛朝她逼近一步,缓缓低下头,在即将碰到她唇时停了下来。
“如果我说是呢?”
纵然自己平时虚情假意惯了,一上午听到各种安慰规劝的话,心里还是充盈得很。
“小宋,你这鞋子哪买的?”王雅琪坐在她后面的工位上,探了头看向她脚上的鞋。
宋允橙今天穿得是俞湛昨天买的平底靴,她身上是工作职业装,裤子是宽腿的,靴筒便藏在了里面,只露出鞋面来。
王雅琪家境优越,对奢侈品牌很有见解。她看着宋允橙的鞋子,嗅到了她崇尚的味道。
“就昨天往医院的路上。”宋允橙回得随意,把左腿收了回去。
王雅琪却饶有兴趣地蹲到她脚边,把她裤管拉上去,“哇”一声大叫,惊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宋允橙见藏不住了,只得由着她把自己的腿抱过去,摩挲,端详。
皮靴的式样是典型的英伦风,鞋面深褐色,低调,考究,真正出彩的在靴筒上,带着貂毛和碎钻。
“这靴子我在杂志上见过,一双要28万8。”王雅琪神采惊奇,“我老喜欢了,看了很多很多遍,太贵了。如果2万8我还能考虑一下。”
办公室的同事一下子全围了上来,每只手都要把宋允橙的靴子抬起来看一看,摸一摸。
宋允橙感觉自己腿不是腿,是套着宝贵物品的器具。
她以为这靴子最多几万块,却没想到这么贵。
“是真的嘛?”
“小宋,你自己买的?”
“你这么有钱?”
宋允橙抢回自己的腿,捋平裤管,挡开大家的手:“假的啦,高仿而已。姐姐们不要看了,看得我太羞耻了。”
“高仿也可以啊。”王雅琪欣喜不减,“快告诉我店在哪里,我也要去买。”
“是我朋友买的,等我下次问了他。”宋允橙无奈推托。
脚再踩到地上时,有了种不真实的轻飘飘的感觉。
往食堂去的路上,宋允橙收到姚承志的微信。
【事情办完了,很顺利。】
【刘主任要请我吃饭,我说在你们食堂吃就可以了,他同意了。】
【你是不是快过来了?我们也许能见上一面。】
昨晚收了徐江涛的债,其实是收回来一栋别墅。
那栋别墅在翡翠湾,价值3500万。徐江涛欠了羽飞1000万,还有银行贷款2500多万。正巧,贷款的银行是铭泰。
当时,不知道徐江涛用了什么手段,骗过了审核,用了他已经去世了十年的母亲的证件贷下款来的。
徐江涛好赌,生意失败后,造成了羽飞和铭泰两方面的赖账。好在羽飞出手,解决了自己的麻烦,顺带又帮了铭泰的忙。
信贷部的刘主任很高兴,要请姚承志吃饭。姚承志却不愿邀功,一番推辞,最后说定了在银行的食堂吃个便饭,简单行事。
毕竟现在别墅落在了羽飞的名下,羽飞虽然算是收回了1000万,却不能变现,还同时又背负了2500万的贷款。
压力山大。
第 30 章 他诡计多端
来接她的车是辆黑色卡尔森,内饰高贵,豪华,连内视镜下面挂的都是和田玉,比俞湛的车高调的多。
司机也不是老陈,是吴雪岚的专用司机,姓许,脸上笑呵呵的,一看就很会拍马屁,比老陈圆滑。
真是有什么样的老板,就爱用什么样的属下。
老许把宋允橙送到购物广场时,吴雪岚姐妹俩正在一家女装店里试衣服。
“妈。大姨。”宋允橙乖巧问候,像个小媳妇。
她心心念着,这是她和俞湛交易的核心,大佬定金都付了,她必须完美演出。
“允橙来啦。”大姨很高兴,脸上笑容温婉,身上是一件绛红色针织衫,领口一串珍珠项链泛着玉泽,呢大衣和一个精致小皮包挽在臂弯里,举止间都是雍容大气,让人心生恭敬。
可吴雪岚气质就完全不同了。
她比姐姐胖一点,高一点,两人站一起,她就显得强壮,魁梧。虽然一样衣着华贵,可她脸上不笑,看人总是垂着眼皮,似乎带着嫌弃,让人感觉她不是在生气就是等着要生气,让人敬而远之,不得亲近。
“我还不是你妈,别叫我妈。”吴雪岚一开口就不高兴。
“那我叫您什么好?俞湛妈?吴女士?吴太太?”宋允橙恭顺得很,赔着小心。
吴雪岚瞧了眼她姐姐,等吴雪岩拿主意。
“既然俞湛已经决定了,叫‘妈’是早晚的事。”吴雪岩手里挑了件衣服,递给妹妹,“要不,先叫你‘小姨’吧,等结婚之后喝了茶再正式改口好了。”
“行。”吴雪岚接过衣服,睨了睨宋允橙。
宋允橙点头:“小姨。”重新叫了声,目送吴雪岚进试衣间。
吴雪岩替妹妹接腔笑道:“允橙,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自己挑。”
“我陪着你们就好。”宋允橙主动接过她的呢大衣和皮包,一脸乖顺。
可一个“陪”字不是嘴上轻巧说说的。
两位老太太不但爱逛,还挺能逛,精力旺盛的完全不输年轻人。
反倒是宋允橙拖着伤腿,跟到哪家店铺都是第一个找沙发坐下,但是手边的购物袋越来越多,她的右胳膊还没好全,靠左手一只提拿,有点超负荷。
宋允橙提议:“让司机过来,先把这些拿车上去吧。”
“这么点就拿不动了?你是不是太矫情了?”吴雪岚嘴角扭了下,没好气地。
宋允橙脸上挂上微笑,不反驳也不顶嘴。俞湛不是个话多的人,他向来冷漠寡言,即便是在集团开会,他也只是言简意赅地说几句重点,之后就交给手下人去处理。
宋允橙虽然不是冷漠寡言的人,但她现在完全不想说话,一句都不想说。
她没心思跟俞湛叙旧,也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车内很安静,无一人说话。
没一会儿,车停在了宋允橙要入住的酒店外。
陈怀旭停稳车,对俞湛说了句:“俞总,我去买包烟。”
说完他快速推开车门下车。
车里只剩下宋允橙和俞湛,气氛一下就变了,不再只是沉默,多了一丝令人心慌的暧昧。
宋允橙不得不转回头,浅浅地勾了下唇,笑着对俞湛说:“谢谢俞先生。”
她握住门把手,准备推开车门下车。
然而她手刚动了一下,手腕被俞湛握住。
“俞先生。”她转过脸看着俞湛,扬起唇角笑了下,“俞先生是要收车费吗?”
俞湛没松手,握着她纤细白嫩的手腕,目光很深地看着她。
宋允橙没动,任由他拉着手腕,声音温软地说道:“俞先生,我累了。”
俞湛松了手,感受着掌心那抹滑腻的触感,喉结滚了滚,声音沉哑地说道:“波比老了,牙齿已经开始脱落,叫声也弱了,每天都会趴在大门口看向门外。”他扯了下唇,难得幽默了一句,“倒是真成了看门狗。”
宋允橙却笑不出来,非但笑不出,甚至还想哭,鼻头酸得泛起刺痛感,眼中泪意汹涌。
波比是她捡的一条实验犬,七年前,她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捡了条小狗,当时她路过那片树林,听到了狗狗虚弱的叫声,就顺着声音找到了它。
那会儿她还不知道这种打了标记的狗是实验犬,只以为是普通的流浪狗,还是俞湛跟她说了,她才知道这是一条实验犬。
学校不准养狗,她没法将狗狗带进寝室,最后只能把狗养在俞湛那里。
那是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她抱着脏兮兮浑身是伤的小狗,第一次走进俞湛的豪华别墅。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她也跟波比差不多。
一人一狗,浑身湿淋淋的,都是一样的狼狈,一样的不堪一击。
她为狗狗取名“波比”,那天之后,波比就住在了俞湛家。
四年前她离开俞湛,只身一人飞往大洋彼岸,走得匆忙又决绝,甚至都没能跟波比说声再见。
她把波比留在了海城,留给了俞湛,四年来,再也没见过它。
俞湛说波比每天都会趴在大门口看向门外,他虽然没有明说是在看什么,但她知道,波比是在看她,看她什么时候出现。
它一直记着她,在等她回家。
可单纯的波比却不知道,那里并不是她的家。
它可以在那栋豪华梦幻的城堡里住到老去的那一天,而她不行。
想到波比,她心里揪着揪着的痛,难过得不行,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在俞湛面前败下阵来。
为了忍住不哭,她死死地咬着下嘴唇,直到咬破咬出血也没松口。
俞湛看着她这幅决绝的眼神,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
当时她一门心思地想离开他,不惜以命相搏也要与他斩断牵连。
那时候他是真的拿她没办法,最后只能放手。
从没有人能让他这样挫败,她是唯一。
“七七。”
他嗓音沉哑地叫了她一声。
宋允橙没说话,更用力地咬住下嘴唇,咬得唇瓣都在颤抖。
俞湛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想将她的唇从牙齿下解救出,然而手伸到她脸跟前,即将触碰到她鼻尖时,却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不忍地别开眼,不再看她,声音却更哑更沉了。
“园里的桂花开了,你走后第二年开的,之后每年秋天都开,一年比一年开得好。米黄色的小花落满地,波比闻到甜香味,跛着腿,一瘸一拐地跑到桂花树下,绕着树叫。”
宋允橙心里闷闷的痛,然而她却没说话,怔怔地看着俞湛,像是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还是那个冷漠寡言,凛冽如雪的俞四爷吗?
从前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见他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日常相处,几乎都是她在说,显得她像个话痨,而他就像一个哑巴。
大多数时间,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偶尔露出点笑,就连在床上,他也不愿说一句骚话调情。
有时候她厚着脸皮主动说一两句,他只是很冷很邪地笑一下,除了更加用力,不会有任何改变,依旧清冷寡言。
那时候她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和他牵手散步聊天。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遇到了吧,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能说?
原来他不是不会说,只是他以前不愿意也不屑和她说。
她心中刚下了这个定论,只见俞湛侧转着脸,继续说道:“还有后院你种的那四棵苹果树,每年都会结出糖心苹果,很甜。去年结出的苹果特别大,苹果从树上掉落,砸到了波比的头,它没挠树,也没咬树,只是对着桃树叫了几声,它知道,那是你种的。”
宋允橙刚忍下去的眼泪,再次决堤,她哭着吼了出来:“别说了,俞湛你别说了。”
“还有清港梨园的梨花,骑士湖的睡莲,海湾的腊梅……”
宋允橙擦掉眼泪,颤着声说:“俞先生,对不起。我曾经年少无知,做了很多幼稚且荒俞的事,打扰你了,假如影响了你的生活,你就让它们都消失吧。”
俞湛的话戛然而止,他垂下眼,没看她,也没再说下去。
宋允橙下车前,看了他一眼,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然而什么也没看出。
他那双眼,还是那样深沉,像无尽的大海,根本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他整个人还是跟以前一样,清冷淡漠,脸上的肌肉线条走势凌厉,带着一股狠劲儿。
“俞先生,再见。”
车门推开又关上。
俞湛神色冷淡地从中央扶手箱里拿出烟盒,倾斜着抖出一根,点燃叼在嘴里。
宋允橙走进酒店大堂,长舒一口气。
她很想回头看一眼,看俞湛走了没,可她没勇气,不敢回头。
就像四年前那个夏天,她拼尽一切勇气走出俞湛为她打造的牢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那时候也是八月份,那天正好是她生日,而她正是趁着生日才有机会离开。
进了酒店房间,宋允橙卸下一身疲惫,把自己扔到了大床上。
她躺了一会儿,坐起身,给段青妍发消息。
【妍妍,我到酒店了】
拍了张照片发给她。
【别担心,等我先睡会儿,晚上再去找你。】
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正想睡会儿,手机响了一下。
她以为是段青妍回的消息,拿起来一看,却是某博的提示音。
一个她根本不认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互关过的人发了条动态。
她点进去,却发现那人的头像是波比。
而那条动态的内容是:你送了我四季,却把我留在了寒冬。
文字下的配图是骑士湖的睡莲。
看了足足三分钟,直到眼睛都看酸了,宋允橙才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这条动态,真的是俞湛发的吗?
可如果不是他,头像怎么会是波比,又怎么会配一张骑士湖的睡莲图。
骑士湖,是俞湛城堡里的那片湖,湖的名字还是她取的,取自他的称号“四爷”和她的小名“七七”。
七四,谐音骑士。
原本她还想了一个“cheers”,问俞湛,哪个合适。
当时俞湛正在审批一个新能源项目的说明书,没理她。
于是她趴到他背上,贴着他耳朵问,cheers和骑士,用哪个更好,他不说话,她恶劣地咬了下他耳垂。
他搁下钢笔,反手勾住她腰,一把将她抓过去抱在腿上,激烈地亲吻她。
而那支被他常年用来写字的钢笔,在那个下午,代替了他常用的两根手指。
事后他用那支沾染过她体I液和温度的钢笔,在她胸前写下两个字——骑士。
湖泊打理完后,他让人买来伊丽莎白睡莲种子,然后她和花匠一起,将睡莲种到了骑士湖中。
那年她十九岁,与湖中绽放的莲花一样娇艳。
收回思绪,宋允橙深吸了口气,走到阳台边,轻轻拨开窗帘。
由于她住的这间酒店房间是在低层,四楼,所以能清楚地看到楼下的场景。
她看到俞湛的那辆黑色幻影还在楼下,而俞湛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里出来了,正靠着车身抽烟,一根烟燃尽了还叼在嘴里。
接着他捻灭烟蒂,又点燃一根,一根接一根,连抽了三根。
以前他抽烟,只是象征性地在嘴里含一下,抽两三口就扔了。
可现在,他像个嗜烟成命的烟鬼。
他真的变了,以前他有多克制,现在看起来就有多放纵。
以前他除了在性I事上偶尔会放纵一下,对烟酒没任何欲望,甚至很寡淡。
宋允橙看着他在楼下不停地抽烟,心里闷闷的难受,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
泪水模糊了眼,看向外面的街景时,只觉所有东西都裹上了一层梦幻的泡沫。
她从五彩梦幻的泡沫中,仿佛看到了八年前的俞湛。
那年俞湛二十八岁,眉间显山河,风头正劲,在他的商业帝国里被人尊称一声“俞先生”,权贵圈里的公子哥都叫他俞四爷。
想着刚才老许给自己打过电话,她摸了手机出来,回拨了过去。
还好,老许没敢为难她,很快过来把购物袋都提走了。
扶梯上了男装部,两位母亲又开始给各自家里的男人挑衣服。
言谈间,宋允橙得知吴雪岩也有个儿子,叫周乐霖,不过离婚了。所以除了丈夫,儿子的衣着,她也操心一点,帮着打理一些。
而吴雪岚简直像个刚进城的暴发户,一进男装店,就像开了挂,豪气冲天得犹如是来收集衣服的。
她手指划过衣架上的一排衬衣:“这些,每种式样,所有白色的,统统拿一件。”
她儿子爱干净,衬衣只穿白色,但白色又易脏,尤其是衣领,所以俞湛的每件白衬衣都穿不了几次。
吴雪岚每次都给他打包买。
而俞湛的西服都是定制,常年有西服店提供,不用吴雪岚操心。
她便只能在其他上面操操心,比如常服,家居服,内衣内裤。
到了男士内衣店门前,宋允橙停了脚:“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都是要做人家老婆的人了,还害羞这个?”吴雪岩打趣她,把她拉了进去。
吴雪岚手里挑挑捡捡,撇着嘴朝小媳妇道:“俞湛的大小你知道吗?”
宋允橙摸了下脑门,哪怕她能淡定得领着一群男人打架,此时脸上也发了烫。
吴雪岚嗤了声,很骄傲得挑准了尺码,像捡饼干一样,捡了好几盒的内裤丢给售货员:“统统包起来。”
哦,她问的大小只是内裤的尺码啊。
宋允橙舒了口气,脸上的红却一时消退不下。
吴雪岩看着她,嘴角挂上笑:“跟着你婆婆学学,以后俞湛的衣着都得你来打点,相信俞湛的大小,以后也一定是你掌握得更清楚。”
“大姨,你好会。”宋允橙甘拜下风。
宋允橙手上的购物袋很快又提满了,又打了一次电话给老许,让他过来接走。
她以为女装、男装逛完了,就结束了,谁知道吴雪岚还要去看饰品。
“你婆婆之前一直为俞湛的婚事烦恼着,没怎么出来逛街,这下解了烦恼,还不买疯了?”吴雪岩背着妹妹悄悄得和宋允橙说笑。
宋允橙服气了。
不过她有种感觉,吴雪岚这是故意摆谱给她看,好教她知道她家多有钱,儿子多牛逼多会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