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褚青绾下仪仗时,魏自明已经在外等着了,忙恭恭敬敬地迎上来:“娘娘来了,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
褚青绾拢了拢披风,她狐疑:“公公给我透个底,皇上到底有什么事非让我来御前一趟?”
两人昨日明明才见过面,有什么话昨日不能说?或者晚上再说也不迟。
魏自明捧着笑:“娘娘快别为难奴才了,您都不知道的事情,奴才就更不知道了。”
褚青绾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
这话说的,颇有点奉承之意,但的确是让人爱听。
话已至此,褚青绾也知道她从魏自明这里打听不到什么消息,索性作罢。
对于魏自明,褚青绾只抱着不得罪的心态就够了,至于多么交好,却是没有必要,人家是皇上眼前的得意人,过度地讨好反倒是不妙。
殿门已经被宫人恭敬地推开,褚青绾踏入了殿内,弄秋跟在她身后,殿内暖意连连,她解开了披风的系带,弄秋立即接过。
青色襦裙席卷着春意,俏生生地立在了殿内,她略施粉黛,白净的脸上晕染了些许浅淡的脂粉,发髻上的玉簪莹莹,她整个人都是顾盼生姿,叫某人看得眸色稍暗。
许久没来这御前,褚青绾四处打量了一下,才慢悠悠地对着上面好整以暇的人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
有人轻哼:“虚礼。”
他这么说,褚青绾也就径直起身,她也轻哼:“皇上觉得是虚礼,臣妾可是喜欢得紧。”
她百般心思地往高位爬,不就是要看别人对她行这些虚礼吗?
拎着裙摆,褚青绾一层层地踏上台阶,胥砚恒没动,他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于是,他眸色微深,视线从俯视到平视,直到褚青绾一点点地走到他身边。
咫尺之遥,触手可及。
女子的不解抱怨声如约而至:“遮遮掩掩的,您找臣妾到底有什么事,非得折腾臣妾跑这一趟。”
胥砚恒也有点气笑了:“若是别人得了旨意,早欢喜得不行,到你口中却变成了折腾?”
褚青绾不引以为耻,反倒自矜地轻抬了抬下颌:“人各有命,臣妾干嘛和她们相比。”
这话还是胥砚恒教给她的。
她敢嫌弃此番折腾,自是见过更好的待遇,也深谙胥砚恒不会因此和她动怒。
人都是会恃宠而骄的。
她是个俗人,也不会例外。
胥砚恒噎住,自然知道这番话耳熟,他也不是真的要拿她和别人相比,只是她越来越得意了,似也察觉到了什么,有恃无恐。
胥砚恒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眸。
知晓别人心意,以此做筹码,却不肯与之对等地付出回报,真是好生吝啬。
陡然,殿外传来魏自明的声音:“皇上,谢大人求见。”
褚青绾一顿,她蓦然抬头,谢大人?是哪位谢大人?
她抬起头,恰好撞入胥砚恒漆黑的眼眸,她看不透里头的情绪,便立刻按下心底的疑问,不论是哪位谢大人,都和她无关。
褚青绾轻微蹙了蹙鼻尖,做了后妃的本分:“皇上要见朝臣,臣妾先行告退。”
胥砚恒拨弄了一下玉佩的平安穗,他拦住了褚青绾,是再平静不过的语气:“到偏殿等会吧。”
闻言,褚青绾瞬间了然来人是谁。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胥砚恒,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越过屏风到了偏殿。
到了偏殿,她听见外间胥砚恒的声音,正宣谢贺辞觐见。
褚青绾有片刻的失神。
弄秋也意识到这扇屏风一点也不隔音,她声音压得极低:“谢公子被放出来了?”
褚青绾沉默,她也是才得知这个消息。
她原以为谢贺辞这次是难逃一劫的。
相处三年,褚青绾对胥砚恒的性子早有了解,或许也是他未曾在她面前掩饰过,他是绝不会允许有人觊觎他的东西。
而她,早被胥砚恒视为己物。
谢贺辞现在是否觊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家的确曾有意成亲。
就如同先帝曾经膝下的那些皇子一样,凡是对其有威胁的,胥砚恒都不曾放过。
褚青绾比谁都清楚,胥砚恒不会放过谢贺辞的。
所以,她对今日一事也很意外,谢贺辞居然从牢狱中出来了,她没有忽略魏自明的那一声“谢大人”,也就代表了谢贺辞已经官复原位。
偏殿主仆二人如何心情不为人知,正殿内,胥砚恒也见到了谢贺辞。
牢狱之遭,即使没有人刻意虐待谢贺辞,他也过得不好。
这世间有心思豁达之人,自然就有落井下石之人,往日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朝中重臣沦落成人人可欺的罪人,会不会有人借此施虐以满足内心阴暗?
这个问题,只看谢贺辞单薄得似纸一样的身子,就已经有答案了。
牢狱一行让谢贺辞越发沉默内敛,短短数月,对谢贺辞来说不亚于变了天。
师门和家族反目成仇。
原因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死了,死因涉及到的那个人曾经差点和他结成婚约,偏偏是姐姐先害了她。
世家利益至上。
谢家对谢氏的埋怨,早溢于言表,埋怨谢氏给谢家招惹麻烦,明明是府中特意给谢氏传信,这个事实却被谢家忘却,只将一切问题都推到谢氏身上。
如果不是谢氏行事过于冲动,何至于害得谢家落入如今艰难处境?
褚家的反扑打压让谢家在朝堂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
谁都能埋怨谢氏,唯独谢贺辞不能,因为谢氏所行一切都是为了他,甚至临死前都在挂念他。
谢贺辞深深俯身:“臣,拜见皇上。”
胥砚恒头一次仔细地打量谢贺辞,他刚遭过劫难,数月变故让他两鬓生了些许华发,但饶是如此,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想到怀瑾握瑜,霁月光风几字,世家底蕴堆砌成了他这个人,岁月和磨难不能消减他风采,反倒成就他几分文人风雅。
可这一幕,叫胥砚恒觉得着实刺眼。
他越是出众,胥砚恒越不想叫他活下来。
他难以想象褚青绾曾经和谢贺辞相处的情景。
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他薄情冷血,夺得皇位不是为了天下黎明百姓,仅是为了一己私欲,如此不堪,除去皇位,好似再没有可取之处。
尤其是有谢贺辞这个前人作对比时。
只消一想,都叫人心生不虞。
谢贺辞不该活着。
没人知道胥砚恒在想什么,他脸上极其平静,他叫谢贺辞起身,甚至还有点唏嘘:“爱卿消瘦了不少。”
谢贺辞沉默寡言,青衿暗淡。
胥砚恒将奏折一推,他说:“江南一案,你是最清楚细节之人,此案,依旧由你接手。”
谢贺辞心下一沉,江南一案涉及太广,有褚门庇护,他在江南时也是经历九死一生,他此番消瘦不仅是牢狱之灾,涉案之人凶狠,知道被查出来就没了活路,甚至敢截杀钦差,有褚师伯派兵保护,他依旧身中两箭,一箭擦肺而过,险些在江南丢了性命。
如今脱离褚门,他再接手此案,其中凶险可以料想。
但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此案,办得好,他将得罪一批或明或暗的朝臣,贡品失窃一事,能隐瞒得这么好,自然是官官相护。
而水至清则无鱼,他不可能因这个案子将朝野彻底清洗一遍。
若是办得不好,便是叫圣上失望,官途至此到头,涉案人员依旧不会放过他。
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胥砚恒也只给了他一个选择——豁出性命查出真相。
只有这样,他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他领圣旨调查此案,本该是立功有赏,但案件未彻底结束,胥砚恒一时拖后再行封赏也是情理之中。
但其中是否有私心,就是仁者见仁的事情了。
谢贺辞闭了闭眼,他艰涩地应声:“臣接旨。”
胥砚恒轻颔首,似乎叫他来就只有这件事要交代一样,但胥砚恒久久没让他退下,殿内越来越安静,安静到让人有点不安,上位者才慢条斯理地问了声:“近来,朕听说一件谣言,不知真假。”
一扇屏风,两个人因此话而牵肠挂肚。
谢贺辞沉眸,他说:“臣刚出大理寺,不知外间谣言。”
胥砚恒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只轻笑了声,继而道:“爱卿是褚侍郎爱徒,往日想来也经常和褚家走动。”
谢贺辞不知该如何作答,胥砚恒没想让他作答,胥砚恒仿若寻常地问:“坊间传闻你和朕的瑾贵妃往日曾有婚约一事,确有此事?”
偏殿内,褚青绾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她不知道谢贺辞会如何作答,但凡谢贺辞有点理智都该否认,但她也担心谢贺辞会不管不顾地直接拉她下水。
毕竟,近来褚家对谢家可不算客气。
哪怕她明知道谢贺辞不是这种人,褚青绾依旧忍不住地怀疑。
许久,谢贺辞清朗的声音才沉沉传来,他说:“皇上也都说了,是谣言,既是谣言,岂能做真。”
褚青绾陡然松了口气,又不由自主地一怔。
胥砚恒抬眸,褚青绾看不见,他却是看得清楚,谢贺辞脊背在这一刻似乎越发弯了些许。
即便谢家落得如此地步,也不肯拉女子下水吗?
胥砚恒唇角掀起了些许讽刺的幅度,没叫人发觉,又隐秘而散。
胥砚恒没再问,只随意道:“原来如此。”
没必要再问。
连婚约都守不住,只能矢口否认才能保自己和女子安全,再是情深义重又如何。
他太了解褚青绾的野心。
纵是这二人当初真的结成连理,也迟早会走向陌路。
霁月光风之人,只会衬得心有不堪的人越发狼狈。
唯他和褚青绾才是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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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你才心有不堪呢!
小胥:我是,怎么了?
【你好理直气壮哦。】
【这章是5.5w的加更,我这几天加更加麻了,你们缓缓,让我休息休息啊!生产队的驴也是要休息的哇![爆哭][爆哭]】
第112章 第 112 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谢贺辞走后,御书房内安静了很久,久到胥砚恒冷不丁地出声:“还不出来?”
褚青绾慢腾腾地从屏风后挪出来,她情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她又不傻,到现在当然猜到胥砚恒让她来御前的目的。
他朝她伸手,干脆利落。
褚青绾却是慢了半拍,才搭上去。
胥砚恒的脸色些许不好了。
褚青绾这时才幽幽地出声:“臣妾当您寻臣妾来,是有何要事呢。”
胥砚恒的脸色被一句话打了回去,或者说,他今日心情本就尚好,见到了人,也意识到即使没有入宫这一出,女子和谢贺辞也不会是一对眷侣,他看得明白,女子一定也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便是不足为虑。
但他还是不忘记诋毁:“听见了?他连承认都不敢。”
所以这种人没什么好惦记的。
褚青绾好气又好笑,当时的情况下,谢贺辞除了否认又能怎么办?
不过她没将这话说出来,没必要让这件事再生波澜。
褚青绾只是偏头,她问:“现在心情好了?”
她像是话里有话,但又说得不清不楚,不过,她知道,胥砚恒听得懂。
她在问,他心中的郁气可消了?
消了吗?
胥砚恒扪心自问,他在意的究竟是什么?谢贺辞是高风亮节还是不堪之徒,对他来说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他在意的一直都是——当初她入宫选秀,究竟有几分是自愿,又有几分是因为皇命不可违?
如果没有提前选秀一事,她或许已经和谢贺辞成婚生子。
她是否有怨过?
胥砚恒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承认,谢贺辞自有可取之处,他既有君子之风,便代表了即使日后二人情感生变,他也会对妻子敬重有加,于女子而言,这是一门极好的婚事。
总是要比入宫好的,宫中之路凶险,从来都只有一个赢家。
褚青绾本来是可以安安稳稳地做她的世家夫人的。
所以,他没回答褚青绾,而是垂眸,仿佛随意地问:“你呢,怨过吗?”
他语气淡淡,再是平静不过,褚青绾却是莫名从他出声起就察觉到他隐藏在平静下的情绪汹涌。
褚青绾眨了眨眼,她听出了胥砚恒在问什么。
她向来清醒,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不曾迷茫过,所以能立即给胥砚恒答案。
她说:“从始至终,都是臣妾自己的意愿。”
胥砚恒蓦然抬头,暖阳透过云层,从楹窗中照进来,似落在了他眸中一刹,照亮些许晦暗,某些情绪瞬间无可遁形,他偏过头,掩饰不住地微勾唇,语气端的是轻描淡写:“哦,原是如此。”
褚青绾睨了他一眼,觉得眼前人好生别扭。
她算是瞧出来了,许是自身经历,叫胥砚恒不论什么事都会往坏了想,于朝政上,他或许得心应手,但于情感一事上,没人教过他,他便会自己琢磨,但他未必琢磨得明白。
防止他瞎琢磨,褚青绾便和他说起了褚家:“皇上应该也听说过,臣妾的父母伉俪情深,若非臣妾自己愿意,父亲便早会起折子求皇上恩典了。”
什么恩典?自然是让自己在殿选时落选的恩典。
不是每个世家都希望自家女眷入宫的,世家女子金贵,要知道培养出一个嫡女要在其中投入不知多少成本,说句现实且难听的话,入宫是个风险极大的买卖,家中女眷送入宫,能在宫中安稳度过余生已是侥幸。
但若是和世家联姻,相较而言,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利益牵扯,从两家定下亲事那一刻起,就已经缠绕在了一起。
胥砚恒隐隐听说过褚家的事迹,但了解不深,他自是不会去探究臣子后院的事情。
这时听褚青绾提起,他不由得意识到一点:“看来褚侍郎很疼你。”
否则她不会这么自信,只要她不愿意,褚家就不会强迫她。
褚青绾抬起下颌,她撇唇:“当然,爹爹只有臣妾一个女儿。”
胥砚恒知道褚家有两个嫡子和一个嫡女,但是只有一个女儿?胥砚恒挑眉问:“庶出?”
褚青绾黛眉微蹙:“臣妾家中没有侍妾,哪里来的庶出?”
顿了顿,褚青绾才低声解释道:“一开始还是有的。”
当朝鼓励二嫁,当初她爹后院中有一姨娘是底下人送来的,但姨娘本有青梅竹马,后来竹马寻上府,道明二人早已定下亲,聘礼也都下过,只是可恨底下官员见姨娘貌美,拿她做人情,如今他愿拿银钱替那位姨娘赎身。
彼时,她爹和她娘正是情深时,很少去看望后院侍妾,此事一出,她爹索性也就同意了。
她娘甚至拿出银钱,给那位姨娘当做嫁妆,去了姨娘的名分,只当是身边亲近婢女出嫁,面子里子都有了,那位姨娘自是喜不胜收。
此话一出,胥砚恒眸中闪过若有所思,又很快掩下,他若无其事道:“褚夫人是位聪明人。”
褚青绾讶然,她没想到她才说了一半,胥砚恒就有此得论,她问:“皇上何出此言?”
胥砚恒拨弄着平安穗,他颔首:“绾绾说过,褚侍郎和褚夫人感情甚笃,有此前提,可见府上侍妾情形。”
就如同他这后宫,常年未曾侍寝的大有人在。
胥砚恒的声音还在继续:“有了侍妾出嫁的前例在,其余侍妾难免会心动,如此一来,为了不叫自己老死在后院,只能对褚夫人敬重有加,以防绝了自己的后路。”
褚青绾无言以对。
她也曾觉得她娘过于好心,但她娘也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便是报复失宠的侍妾又如何?只会叫其余侍妾兔死狐悲,越发抓紧她爹,而将侍妾嫁出去,侍妾看见有了出路,便是争宠,也不敢争到她娘头上。
而她爹,只觉得她娘心善温良,后来唯恐她娘会被蒙骗受欺,也不愿再纳侍妾。
至此,褚家后院彻底清静,外人还只觉得她娘宽宏大量。
褚青绾轻哼:“皇上明察秋毫,如此一来,您也该信了臣妾的话。”
莫要觉得她自愿一话是哄骗他的了。
胥砚恒轻咳了一声,他闷声:“没人说不信。”
褚青绾撇唇。
是,没人说不信,但也没人说信啊。
不过,婚约一事的隐患终于消除,褚青绾心底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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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夜色将深,浓郁得近乎化不开,风吹竹林沙沙作响,昭阳宫内的宫人忙得脚不沾地。
迟春站在殿门口:“再打两桶热水来。”
褚青绾坐在梳妆台前,见一众宫人忙里忙外的,簪花的手都不由得微颤,她说不出什么情绪,闷声道:“何至于?”
迟春捂住嘴笑:“若是娘娘觉得不至于,奴婢这就让她们停下来?”
娘娘月子中时,皇上就隐晦地问过月子何时能结束,如今娘娘的绿头牌都重新挂上去了,她不信,皇上今晚不会来。
褚青绾当即恼羞成怒,她嗔瞪向迟春:“好你个迟春,竟是笑话到本宫这里来了。”
迟春忙忙摆手:“奴婢可不敢,若叫皇上听见了,奴婢怕是要挨板子了。”
褚青绾捏着簪花的手一紧,她狠狠地转过头,脸上飘了一层绯红,似晚霞般瞬间映上全脸,越有往脖颈蔓延的趋势,褚青绾和铜镜中的女子对视,忍不住哑然。
她入宫已有三年,和胥砚恒称不上老夫老妻,但房中之事也是常见。
只是再常见,若是当众提出来,也是叫人浑身不自在。
一盒胭脂,被她点了又点,最终,才沾了些许涂抹在脸上,芙蕖映面,铜镜中的美人面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来人站住了,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铜镜上,直到某人发现他,和某人四目相视的那一刻,他才慢条斯理道:“如此盛情,真是叫朕难却。”
褚青绾这下子是真的涨红了脸,是恼的。
她不忿出声:“臣妾埋汰了一月,宫人会如此行事,只是臣妾爱洁的缘故。”
才不是巴着他会来,刻意准备。
胥砚恒走近她,将她手中的簪花取下,亲自替她戴在发髻上,美人簪花却比花娇,他此番举止让褚青绾脸上的热度缓和了些许,但他紧接着的话,瞬间让褚青绾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因着胥砚恒不紧不慢地说了句:“绾绾脸皮薄,朕自是清楚,不必找补。”
找补?
褚青绾恼极,一众宫人都偷笑着退下去,褚青绾恨恨地转身,还不待她出声,就被某人抱了个满怀,二人直接栽在软塌上,褚青绾被吓了一跳,待心情平复,她忍不住地拧了拧某人腰腹上的肉,堪声道:“皇上好生自恋。”
她不要脸的吗?非要将这些话挑明了说。
胥砚恒埋在她脖颈中,声音嗡嗡传出来:“嗯,是朕不好。”
他认错得痛快,以至于颇有点敷衍。
褚青绾还欲再说什么,胥砚恒叹了口气:“谴责朕的话,不如明日再说?”
褚青绾下意识地问:“为何?”
胥砚恒耸肩,他很是坦然:“今晚过后,你总是要再埋怨朕一遭的,不如留着一起埋怨。”
褚青绾听出了什么,她陡然睁大了眼,但某人却是没给她什么机会,系在腰间的腰带被人轻轻一拉,瞬间滑落,女子惊赧,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臂弯间,好是一番风情。
有人啃咬她的唇,力道也轻也重,柔软之处被人掌握在手,她瞬间成了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自欺欺人地捂住眼,惹得某人闷笑。
如今天气乍暖,竟是将春色都开在此殿内。
————————
女鹅:你才找补!
小胥:你说是,就是嘛。
【小胥,你是懂臊人的。】
【写过小谢,得回转宫斗了,宋妃的剧情还没有结束呢,也不知道你们能适应不[闭嘴]不过正文也快结束了,后续是if番,嗯,臣妇强取豪夺线,双非c。】
第113章 第 113 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因着这一年太后中风,前朝贪污一案未结,果然没人提起选秀一事。
迟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觑了眼四周,殿内只有她和娘娘二人,她低声:“娘娘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哪怕只有一年缓冲也是好的。”
谁说不是呢。
褚青绾不欲谈论此事,她正坐在梳妆台前,迟春替她挑选着发簪,弄秋从外殿进来,她一脸兴奋,抑制住情绪,勉强稳重道:“娘娘,各宫妃嫔都到了。”
当初的周贵妃暂理六宫,各宫妃嫔每日都要到朝和宫请安,如今她代行皇后之权,按理说,其余妃嫔自然也是要来昭阳宫给她请安的,只是之前她有孕在身,才一直没提此事。
满宫妃嫔也是乖觉,她昨日才出了月子,今日众人就麻利地来了昭阳宫。
褚青绾今日穿了身胭脂色的云织锦缎裙,裙摆上坠着的满是殷红腊梅,细眉不描而黛,迟春替她簪上步摇,细碎的翡翠愈发衬得她姿容姣姣,迟春说:“这步摇是皇上昨日才送来的,刚好配娘娘这身衣裳。”
珊瑚红的镂空飞凤金步摇,凡是沾了一个凤字,哪是张扬二字能轻易概括的。
褚青绾大大方方地戴上,她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蓦然轻笑了声。
凭她如今身份,早已不需要韬光养晦。
褚青绾抬手抚了抚步摇,细腻的指尖一抚而过,她轻而缓地勾唇:“走吧,不要叫她们等久了。”
迟春立即抬起手臂,扶住了她的一只手,她也笑着:“娘娘脚下慢点。”
往日前往朝和宫请安时,迟春总是留守昭阳殿内,而如今,请安再现,她却是不需要踏出宫门,也能尽览请安时的情景。
外殿,众位妃嫔已经等了片刻,没人敢催促,也没人敢露出着急不耐的神色。
宫人不卑不亢地奉上茶水,宋妃依旧坐在下首的第一个位置,她端起杯盏抿了一口,瞬间尝出这是今年新上贡的碧螺春。
皇上疼瑾贵妃,即使她孕期不能饮茶,这上等的好茶叶也是一个劲地往昭阳宫送。
也就造成了仅仅是昭阳宫的待客之物,都要抵得过其余人宫中最好的东西。
偏心二字早不需要言明,细微之处已经尽显。
卢美人也在殿内,今年年宴时,她又晋了位份,她一年都见不到胥砚恒两次,但每次封赏后宫都有她的份,是何原因,众人都心知肚明。
说不清是嫉妒还是酸涩。
但众人也是无奈,谁叫她们没有卢美人有先见之明,早早地投靠了瑾贵妃。
宫人端着茶水走到卢美人跟前,脸上带着笑:“娘娘说卢美人爱喝君山银针,早早就吩咐了奴婢们给卢美人备着了。”
众人视线瞬间投射而来,卢美人脸上笑意越发盛了,她赧然道:“娘娘日理万机,怎好叫娘娘为了嫔妾这等小事费心。”
“哪里就算是费心了。”
有声音从内殿传来,众人立即转过头去,二重帘被从里面掀开,来人走了出来,暖阳似也有偏爱,格外地眷顾她,落在她脸上的暖意都仿佛透着姣色,她轻浅笑着,便已然是让满殿生辉。
众人一顿,慢了半拍,才忙不迭地恭敬站起来,又齐然福身,声音悠长传来:“给瑾贵妃请安,娘娘万福。”
褚青绾被扶着坐在位置上,她没叫众人等待,笑着应声:“起来吧,是本宫晚了,叫你们久等。”
宋妃入座,她低垂着头:“娘娘言重,臣妾们未曾久等。”
卢美人也掩住唇,偷笑:“娘娘再晚些出来才好呢,您这小厨房做的糕点便是御膳房也比不上,嫔妾正盼着一饱口福呢。”
褚青绾抬手隔空轻点她,笑骂道:“你啊,莫不是谁亏待你了不成,竟是叫你馋成这样。”
褚青绾又转头吩咐迟春:“还不交代下去,等卢美人走时,让宫人给她备上糕点带着,否则,她非是要赖下不成。”
其余妃嫔也纷纷接话,多是不动声色地奉承之语,一时间,满殿欢声笑语,竟是没有一点不合之象。
宋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抿着茶水,蓦然觉得没滋味起来。
当年周贵妃掌权时,宫中岂有这番现象?
没有的。
胥砚恒压根没有让周贵妃一家独大的心思,硬是捧出淑妃和其针锋相对,更不用说当时宫中还有何修容、太后等人蠢蠢欲动,便是容婕妤也是褚青绾入宫前才失宠不久。
彼时,宫中也称得上是百花齐放,说话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不一样的声音。
宋妃细数如今宫中的妃嫔,竟是连一个能和瑾贵妃打擂台的人都没有,人人都安分守己,便是没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褚青绾稍偏头,余光在宋妃身上一扫而过,她微不可查地掀起唇角。
褚青绾抿了口茶叶,须臾,她提了一件事:“太后娘娘病情未愈,身边必然要有侍疾的人选。”
众人彼此隐晦地对视了一眼,都安静下来,在心底揣测瑾贵妃提起此话的用意。
褚青绾陡然出声:“宋妃。”
宋妃握住杯盏的手一紧,她放下杯盏,抬起头,脸上些许迷惘,她忙不迭地应声:“臣妾在。”
褚青绾有时候挺佩服宋妃的,这木讷怯懦之态,她竟然能一装就是十来年。
褚青绾叹了口气,她说:“小皇子年幼,尚且离不开母妃,太后侍疾一事,本宫只能交给你了。”
宋妃不好意思地点头:“替太后侍疾,本就是臣妾分内之事,臣妾自当尽心尽力。”
众人都是默不作声,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这火烧到了宋妃身上,也是意料之中,宋妃本就低调安静,宫中也没有什么交好之人,此时自然也没人替她说话。
再说,贵妃娘娘言之有理,总要有人替太后侍疾的。
贵妃要主理六宫,还要照顾小皇子,便是她自己愿意,皇上也不可能答应让她亲自去侍疾。
宋妃是除了贵妃外,宫中位份最高者,侍疾一事交给她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请安散罢。
回了内殿,褚青绾拆了手上的护甲,弄秋有点不理解:“娘娘为何将侍疾一事交给宋妃?”
这个所谓的侍疾不仅仅是让宋妃亲自侍疾,还要安排各宫妃嫔到慈宁宫去侍疾,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权力。
褚青绾挑眉:“你觉得太后脾性如何?”
弄秋停顿了一下,她觑了眼四周,没有外人,她才敢实话实说:“脾气古怪,而且易怒。”
褚青绾轻轻颔首:“她没病前便是如此,你猜,她现在卧床不起,脾气又会如何?”
弄秋不说话了。
猜也猜得到,太后的脾气肯定是越变越差了。
迟春笑着接过话语:“谁都知道咱们皇上和太后的关系,也就是说,便是侍疾得再用心,在皇上这里也讨不了好。”
如此一来,侍疾就成了一件苦差事。
“你觉得这满宫妃嫔有几个是愿意到慈宁宫侍疾的?”
弄秋哑声。
她觉得没有一个。
所以,宋妃接手的是一个烫手山芋。
众位妃嫔碍于娘娘的得宠和得势,不敢对娘娘有不满,但现在这件事被宋妃接手了,一旦各位妃嫔在慈宁宫受了委屈,会不会埋怨宋妃?
弄秋想清楚了里面的弯弯道道,她咋舌:“娘娘这是给宋妃挖了好大一个坑。”
褚青绾扶额,迟春白了弄秋一眼:“去去去,不会说话,就将嘴闭上。”
弄秋忙忙捂嘴,她还是没忍住出声:“奴婢瞧宋妃也不是个安分的,二皇子落难,又有哑疾在身,对大皇子造不成什么威胁,而咱们小皇子备受皇上宠爱,说不准她心底在谋划什么呢,娘娘这是有先见之明。”
褚青绾手疾眼快地塞了一个葡萄到弄秋嘴里,她瞪了弄秋一眼:“你快快闭嘴吧。”
她何尝不知道宋妃不安好心?但宋妃再不好,弄秋也不能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
弄秋摸了摸鼻子,她乖巧地应了一声“哦”,就退到边上咬破了口中的葡萄,酸甜的滋味美得她直接弯起了眼眸。
主仆三人说着话,外间颂夏走了进来,她满脸是笑:“娘娘,皇上派人来请您去梨园一趟。”
褚青绾满头雾水,她浑身尚觉得酸疼得厉害呢,正要准备休息,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昨日去御前,今日去梨园的,胥砚恒这是没一日让她清闲的?
再是不解,褚青绾还是站起了身,她对着铜镜照了照,没再换衣裳,她轻哼了声:“走吧,去看看咱们皇上今日又要做什么。”
梨园距离御花园不远,里头种了一排梨树,仪仗在梨园外停了下来。
褚青绾一脸郁闷地踏入梨园,遥遥地,她就见到胥砚恒站在凉亭内。
越走近,越看得自己,凉亭内的石桌上摆着一壶清酒。
此种情形让褚青绾一顿,她想起了什么。
倏然间,一阵清风袭来,席卷着满圆梨花飘落,褚青绾怔怔地抬起头,胥砚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朕去岁答应过你,会在雪落时分,陪你赏梅煮酒。”
但她去年有孕,一整个冬日都没有踏出昭阳宫,雪日路滑,她更是一点险不敢冒。
而今日,漫天梨花飘落,仿佛是春末时落的一场雪。
有人立于她身侧,垂眸问她:“如今不见雪,梨花暂代,可以吗?”
褚青绾堪堪回神,她惯来是能言善辩的,但此时,她居然有片刻不知该作何心情,她抑着情绪,堪声道:“皇上怎么不等今年雪落?”
胥砚恒回答她:“本就赴约来迟,自不能再拿今年的约定抵数。”
褚青绾握住了手帕,她眼眸轻颤了又颤。
她和胥砚恒的约定仅在去年,但如今胥砚恒的言下之意,却是将约定延续到了年年岁岁。
所以,他说,不能抵数。
去岁是去岁,今年是今年,不能混为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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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胥:年年岁岁。
女鹅:岁岁年年。
【小胥,你真贪心。】
第114章 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长乐宫。
宋妃拆卸着护甲,听见外间传来的脚步声,她眉眼处忍不住地闪过些许浮躁。
竹青一脸不忿地进来,口中愤愤不平:“奴婢瞧李美人根本就是装病!奴婢去延禧宫看望她,李美人却是闭门不见,何修容也是护着她,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竹青气得牙痒痒。
偏竹青还真的不敢得罪何修容,何修容是不得圣心了,但也不代表自家娘娘就得圣心了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自家娘娘真和何修容闹起来,皇上可不一定会护着娘娘。
要说起何修容为何这么护起李美人,只一个原因,李美人是何修容的姑家表妹,何修容惯是个护短的,自入宫来,就一直将李美人庇护在羽翼之下。
李美人是个冲动无脑的性子,也许有的时候对何修容的管教有些不忿,但总体来说,李美人对何修容还是言听计从的。
提起何修容这个人,宫中奴才对她是褒贬不一的,既觉得她跋扈张扬,偏又羡慕她对殿内宫人的护短。
即便是何修容如今这么落魄,宫中想去延禧宫伺候的宫人也不在少数。
竹青咬牙:“上次就是李美人装病,娘娘不得已让别人替换了她,这次还是她,其余妃嫔要是见样学样,岂还了得?”
宋妃被吵得有些烦躁,她揉了揉额头道:“太医去了吗?”
提起这个,竹青浑身的火气瞬间泄了:“请了。”
但是李美人打定了主意装病,难道太医能直截了当地拆穿?
李美人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她可不是什么要脸皮的人,谁敢拆穿她,她就敢当场昏迷倒地,谁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竹青又憋屈道:“不仅如此,延禧宫的人还亲自去敬事房将李美人的绿头牌撤了下来。”
总归是做足了李美人染病的架势。
但谁不知道延禧宫的情况,撤不撤绿头牌对李美人来说有什么区别?即便不撤,她也根本见不到皇上!
宋妃也沉默下来,李美人强行装病,何修容明里暗里地维护,叫她一时间也拿李美人没办法。
谁能和一个无赖计较?
宋妃深呼吸了一口气:“明日该是谁去慈宁宫侍疾?”
竹青停顿了一下,才说了一个人:“卢美人。”
宋妃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再不能保持心平气和,丢掉了手中护甲。
李美人有何修容护着,卢美人更是有瑾贵妃护着,要是按着正常轮换轮到卢美人也就罢了,这摆明了今日不该是卢美人侍疾,她能安安分分地听话前往慈宁宫才是有鬼!
这二人,她竟是一个都指挥不动。
宋妃闭了闭眼:“后面的是谁。”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而再地打击,让竹青也没了什么心气神,她蔫吧地回答:“是秦才人。”
宋妃只能说:“让她先顶上。”
她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不由自主地对褚青绾生出了恼意,或许一开始她还没懂褚青绾为何将此事交给她,但现在她却是看明白了,褚青绾就是故意等着今日!
消息传到了秦才人宫中,是竹青亲自去传的消息,秦才人表面答应得好好的,等竹青一走,她就忍不住地摔了杯子,羞恼道:“她不敢得罪何修容,就来使唤我!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过是欺软怕硬之辈!”
秦才人气得跺脚:“真是可恨!”
太后那个老巫婆,自中风卧榻不起,性情就古怪得要命,各种法子折腾人,主打一个自己不好受也不叫别人好受,这宫中妃嫔入宫前最差的处境也是官家小姐,何时伺候过人?
秦才人也懂得规矩,再是不愿,也都是硬着头皮去了。
但今日明明不该是她,她凭什么要去!
想至此,秦才人忍不住对宋妃生出怨恨来,既然没有这个能耐,何必揽下这个活?
她身边的宫人见她这么气恼,不由得替她出谋划策:“主子实在不愿意去,不如咱们也病一场吧?”
总归皇上两年也来不了她们宫中一次,绿头牌挂在敬事房内也是摆设,还不如取下来,省得去慈宁宫遭罪呢。
秦才人有点犹豫:“这样会不会太打宋妃娘娘的脸了?”
宫人小声嘀咕:“她让您去慈宁宫时,也没顾着您啊。”
宫人也不想去慈宁宫,主子毕竟是主子,再是被折腾也是只受太后娘娘一个人的气罢了,但其余打下手的事情,还不是她们这些宫人做?
宫人还不忘补充:“再说了,宋妃又没有管理六宫的权利,便是知道您在装病,她又能耐你如何?”
秦才人被说得动心了,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你去一趟太医院,再叫雅梓去一趟敬事房,就说我病了,不能侍寝,让敬事房将我的绿头牌先撤下来。”
竹青离开和秦才人请太医不过是前后脚的事情,几乎竹青刚回到长乐宫,就得了消息,她忍不住骂道:“又是个阴奉阳违的!明明奴婢去时,她还答应得好好的。”
竹归眼见这两日长乐宫心浮气躁起来,她忍不住隐晦地叹了口气。
宋妃沉下了脸,她头一次烦躁地训斥出声:“闭嘴!”
竹青立即噤声,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委屈的神情。
她明明也是替娘娘打抱不平,这一个个的,不是装病,就是推脱,摆明了是没将娘娘放在眼底。
宋妃努力平复情绪,她说:“你在这里骂她又能如何?除了叫人觉得本宫没有管教好你,还能改变得了什么?”
她一无宠爱,二无实权的,位份再高,能拿这些妃嫔怎么样?
她一向以木讷怯懦的形象示人,若是因此大发雷霆,或是惩罚她人,只会叫后宫众人怀疑她以往是不是都是伪装,于她更加不利。
宋妃眸色沉沉:“好一个瑾贵妃,只是随口一言,便陷本宫于这种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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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宫中妃嫔的表现和宋妃的遭遇,褚青绾当然是了如指掌。
迟春替娘娘挑了块桃肉,摇了摇头:“宋妃此举,怕是要引起一些妃嫔的怨恨了。”
口中桃肉滋味甜美,褚青绾手指握住扇柄,轻飘飘地打着扇:“往年,她躲在周贵妃和淑妃之后,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她明明身居高位,却还想在宫中做个透明人,本宫岂能如她所愿。”
非得将宋妃拉到众人眼皮子底下来。
要说宋妃往年有多么利害的手段,也不尽然,只是她会忍,忍到在宫中变成了个透明人,别人都对她不加设防,她自然常是能得手。
可一旦众人都注意到了她,甚至对她有所防备了呢?
宋妃还能那么得心应手吗?
韬光养晦也好,扮猪吃老虎也罢,不过都是底气不足之人的无奈之选,而这般人,也很难拉拢到什么人脉。
人脉二字说得简单,但是底下奴才替你做事,也是要有所求的。
要么求势,要么求钱,宋妃凭什么拉拢人脉呢,凭她每个月那点微不足道的份例吗。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外如此。
迟春有点好奇:“如果这后宫众人都有样学样,该如何是好?”
褚青绾没担心这个问题:“放心吧,这宫中能安稳活到现在的妃嫔有几个是蠢的?一个两个如此行事也就罢了,若都是如此,岂不是明摆着装病?”
越是如此,后面人才越是不平。
不患寡而患不均。
二重帘被人掀开,颂夏走了进来,她脸上有些意外之色,福了福身:“娘娘,大皇子求见。”
褚青绾坐直了些许身子,她觑了眼一旁的摇篮,小皇子睡得正香,他正处睡过吃吃过睡的年龄,褚青绾拨了拨小皇子的脸,心底狐疑大皇子来的目的,却是点头:“让他进来。”
大皇子终究年龄渐长,没得让大皇子到内殿的道理,褚青绾起身,到了外殿接见大皇子。
她刚坐下,大皇子就被颂夏引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似是紧张,从褚青绾的角度能将他绞着手指的动作尽收眼底,褚青绾挑了挑眉。
大皇子已经躬身行礼:“见过瑾母妃。”
褚青绾面色如常地叫他起身,顺便让颂夏给他赐座,才一脸不解地问:“大皇子今日怎么会来昭阳宫?”
颂夏给大皇子上了茶水,还有糕点,大皇子看都没看糕点一眼,只是无意识地握紧杯盏,他呐呐了两声,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竟还是有些惶惶地不敢说出口。
褚青绾没催他,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水等待,许是她如此态度,倒是让大皇子放松了不少,他终于站起来,作揖躬身:“琉儿有一事想求瑾母妃。”
求一字都出来,褚青绾是真的惊讶了,究竟是什么事让大皇子越过宋妃来找她?
大皇子埋下头:“琉儿想请瑾母妃寻医替二弟医治哑疾。”
他不敢抬头,他出身皇室,年龄渐长,何尝不懂得对于一个膝下有皇嗣的妃嫔来说,其余皇嗣都是个隐患。
他这个要求是在强人所难。
但大皇子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母妃不会帮他,只会觉得他胳膊肘往外拐,甚至可能还会哭着说自己的不易。
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母妃,但二弟一事压在他心上,让他日渐不堪重负。
他是长兄,应该尽到长兄的职责。
但他见不到父皇的面,而瑾贵妃代行皇后职责,便是除了父皇外,最有权力管束底下皇嗣的人了。
褚青绾诧异,她安静了许久,才问了一个问题:“你来求本宫,你母妃可知道?”
大皇子面上苍白了些许。
褚青绾似乎是于心不忍,她叹了口气:“罢了,你先回去,这件事,本宫会和皇上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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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我会说的,但你父皇会怎么做,我可管不了。
【这章来晚了,抱歉,不知道为啥,今天有一种疲惫感,让我脑子有点懵,而且我之前不是去医院的嘛,当时说是乳腺炎,现在乳腺炎破溃了,流出来很多脓和血,我心态有点炸,安不下心码字[爆哭]】
第115章 第 115 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皇子求见瑾贵妃一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消息自然会传到宋妃耳中。
宋妃结结实实地愣住了一下,她眸色顿时变得有些恐怖,她站了起来:“他去了昭阳宫?”
竹青被狠狠吓得一跳,她当然知道娘娘对大皇子的看重,有时候,竹青甚至觉得这种看重有些许的病态。
竹青迟疑地点头,见状,竹归轻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接过话题:“瑾贵妃是如今后宫之首,又代行皇后之职,大皇子去给瑾贵妃请安也是理所当然。”
请安?
知子莫若母。
琉儿近来连给她请安都是刻意避开,怎么可能特意去昭阳宫请安,其中必然有事情发生。
宋妃咬着手指,眸色沉沉得让人有些不安,她无意识地呢喃:“他和本宫也有秘密了。”
竹青莫名地生出一身鸡皮疙瘩,但又说不出来原因,她无措地看了竹归,竹归隐晦地摇头。
这个时候劝娘娘,总是劝不进去的。
当晚,胥砚恒到了昭阳宫时,褚青绾也如约将大皇子的请求告诉了胥砚恒,胥砚恒轻微颔首,没什么情绪波动,只语气不明地说了声:“他在上书房倒是长进了。”
不再是一脑子母妃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傻子。
胥砚恒觉得他往日不待见大皇子是有原因的,谁乐意见到一个满口满眼都是母妃的人,好生生的一个皇子,竟然是一点主见都没有。
甚至还不如他那位早逝的七弟。
褚青绾清理着自己被浸湿的乌发,手指勾缠在其中,被人捉出来,凑到嘴边啄了啄,叫她呼吸又颤了颤,她咬着唇肉,床榻些许晃动,她也被晃得有点集中不了注意力。
因此,对胥砚恒的话,她也没精力细想,左右她将话传到了,也不算违了和大皇子的约定。
胥砚恒忽然问她:“绾绾觉得大皇子如何?”
褚青绾脑子有点发懵,下意识地问:“什么?”
有人抚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情潮后的情绪,又俯身在她肩颈处轻轻啄着,一进一退,让褚青绾险些掉下泪来。
褚青绾攥紧了锦被,指尖些许泛着粉白,觉得胥砚恒好生折磨人,偏是故意在这时候说些正事,折磨她,却非要她保持清醒,详细地感受着体内情潮的汹涌。
她受不住,两条手臂发软地推搡着他。
要么闭嘴,要么停下,她没那个能耐一心二用。
胥砚恒闷笑了两声,笑得人心尖直勾勾地发颤,他哑声纵容:“好,我不说了,绾绾莫急。”
骤然间,褚青绾身子僵直了些许,她捂住嘴,抑制住破碎呜咽声,被挂在床幔上的铃铛也在此时晃出几声“叮铃铃~”的轻响。
殿外,今晚是弄秋守夜。
她转头看了眼殿内,脸有点红,低声嘀咕:“怎得又来了。”
小路子偏头看向她,低声问她:“你要不要到耳房休息会儿,我守着就行。”
弄秋摇头拒绝,她咕哝:“你一个人守着怎么能行,没人陪你,怪是冷清的。”
话落,弄秋转身去让宫人再烧些热水备着,小路子望着她的背影,低下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回答弄秋,他说,不冷清。
早就不冷清了。
翌日,昭阳宫传出命令,让人寻找太医替二皇子救治哑疾,消息一出,众人都觉得褚青绾是傻了。
正是请安时,卢美人虽然不懂褚青绾是要做什么,但也不妨碍她隐晦地抬一下褚青绾:“娘娘慈心,不计较陈氏和杨氏之过,有娘娘主持后宫,是嫔妾等人的福气。”
其余妃嫔脸色再古怪,也不得不应和。
上头有个宽厚的主子,总比是个严苛的好。
唯独宋妃脸色算不上好,昨日琉儿拜见过贵妃,今日贵妃就搜寻太医替二皇子治病,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褚青绾不着痕迹地睨了眼宋妃,才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还只是个孩子。”
宋妃如鲠在喉,她没想到瑾贵妃这么厚颜无耻,竟是一点好名声都不给琉儿留,全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待回了长乐宫,宋妃再也忍不住,她急喘了两下:“派人去找大皇子,让他来见本宫!”
竹青忙忙跑去,竹归倒了杯凉茶推给娘娘,低声:“娘娘喝口茶水,冷静些许,莫要吓到了大皇子。”
娘娘有没有意识到,她近来自称本宫的次数越来越多。
种种迹象都表明娘娘再没有了往日的心平气和。
竹归心底叹了口气,这长乐宫终究是要变成了是非之地。
雨花阁。
杜才人也能感觉到主殿近来的气氛,她正煮着茶水,她虽是在宫中没什么脸面,但好在杜家男儿在前朝还有些能耐,太后中风后,她才肯和家中联络,算是放过了自己。
后来和家书一起送进来的就是数张大额银票,还有一匣子的碎金碎银。
家中担心她在宫中过得不好,特意送她银钱,拿来打点。
这宫中有银钱还是要好过很多的,夏云在御膳房也吃得开,也能端来最新鲜牛乳,她将牛乳摆在了主子跟前,还有点摸不清头脑地说:“奴婢回来时,正见竹青姐姐慌忙地往外走呢,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杜才人也不知道,直到听说大皇子进了主殿,她才猜到了些许,随即,杜才人轻微皱了皱眉。
她曾在给家里送的信中提起过宋妃,纳闷宋妃对她好的目的,尤其在她不能有孕后,对她的态度是越来越好。
家中回信,道她是局中者迷。
宋妃对她好,未必是要害她,而是想要替大皇子拉拢杜家在前朝的势力。
宋妃母族不显,待日后大皇子到了上朝的年龄,便是等于在朝中没有一点支持的力量,而不论二皇子还是小皇子,母族朝中总有做官之人。
不过,如今陈家和杨家伏法,二皇子也是没有了助力。
此番种种,看似没有一点联系,但一想到最终收益者最大的是何人,便不由得让人深思。
家中来信还万般嘱咐她,莫要和贵妃交恶。
杜才人算不上喜欢小孩子,但她对大皇子还是有些许愧疚之情的。
当初,她为了争宠,故意让人弄断大皇子的纸鸢,引得大皇子爬上树,又掉落下来,让她好有救助皇嗣的功劳。
虽然大皇子没受什么伤,但杜才人算计大皇子一事却是事实。
杜才人对宋妃摇了摇头:“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宋妃一心想要大皇子争,却又试图彻底掌控大皇子,杜才人分不清这是否是疼爱,但杜才人很清楚,大皇子受宋妃影响越深,皇上就越不可能让大皇子染指那个位置。
她在长乐宫待得久了,包括她曾也得势过一段时间,让她也隐隐察觉到,胥砚恒对宋妃是有些看不上眼的。
无关出身,但真正原因是什么,杜才人也有点摸不清头脑。
长乐宫。
大皇子沉默寡言地踏进来,宋妃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情绪:“跪下!”
大皇子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
宋妃越发气急:“替二皇子求医一事,是不是你的主意?”
大皇子闷头,没有否认:“是。”
在他承认后,宋妃越发控制不住情绪,她瞬间落如雨下,她站起来,走到大皇子跟前,捶打着大皇子:“你是要气死母妃不成!”
“母妃做这些究竟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让你日后不受人钳制!”
大皇子任打任骂,双眼早就通红,他闷声说:“……不对……”
他说母妃说得不对。
二弟若非是对他不设防,岂会落得此种处境?
竹归上前拦住娘娘,低声劝慰:“娘娘有话好好说,大皇子惯来敬重您,您好好教他,大皇子会听的。”
宋妃甩开竹归,她说:“他要是真的会听我的,昨日就不会去昭阳宫!”
她的话仿佛是在对竹归说,眼神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终于忍不住眼泪,他狼狈地哭了两声,他不理解:“连瑾母妃都肯替二弟求医,母妃究竟为何不肯?”
他有自知之明,待父皇百年后,三弟登上大位的可能性比他高多了,瑾母妃都不忌惮二弟了,母妃为何如此固执?
宋妃忽然一巴掌扇到他脸上,大皇子被打得一愣,宋妃却死死地盯着他:“你这是在怪母妃?!”
大皇子脸色煞白,他嘴皮颤抖着,说不出话。
宋妃红着眼:“我为何不肯?三皇子有褚家替他谋划,有圣上宠爱,有母妃得势,他什么都不缺,贵妃自然能去做个好人!但你呢!母妃呢!”
“你什么都没有,母妃也什么都没有!”
见大皇子浑身颤抖,宋妃又去抱他,她哭得肝肠寸断:“琉儿,母妃如何想做恶人,可是母妃没有办法啊!”
“二皇子聪慧,三皇子得宠,只要他们在,你何时才能出头啊?!”
“只要能把你送到那个位置上,母妃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在所不惜!”
“有什么报应,母妃全部受着,母妃只要你好好的。”
接连不断的话砸在大皇子头上,砸得大皇子眼前一片发黑,他身子陡然晃动了两下,他拼命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
“琉儿不要母妃受报应。”
他哭着说:“我不要那个位置,不要出头。”
父皇薄情可怕,当初淑妃如何得宠,最终还不是落得撞死的下场。
母妃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到时,父皇岂会放过母妃?
大皇子跪着,他拉住宋妃的衣袖,哭着乞求:“再有三年,我就能去封地了,日后将母妃也接出宫,即便没有那个位置,也是富贵逍遥一生,求母妃不要再做错事了!”
大皇子字字诚恳,还在不断地乞求劝说,却全然没有发现宋妃的眼神有一刹间变得极为可怖。
她抱着大皇子,眼神幽幽地看向外间,她说:“琉儿,我的好孩儿。”
————————
女鹅:啧。
小胥:朕还没死呢。
【叮铃铃~】
第116章 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皇子走后,宋妃很久都没有说话,长乐宫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竹归低声劝慰:“大皇子也是担心娘娘的安危。”
许久,宋妃才有了动静,她眸色晦暗得化不开,她语气幽幽地说:“琉儿年幼不懂事,做母亲的,却不能看着他错下去。”
他年幼不懂事,不懂得权利的好处,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只要他品尝到权利的滋味,他自然会想要去争。
没关系,他还有母妃,她会替他筹谋好一切。
竹青被娘娘吓得屏住了呼吸,她微不可查地朝竹归身后躲了躲,她有一瞬间居然不敢直视娘娘的眼睛。
竹归何尝不懂得娘娘的心思,大皇子当真不懂得权利是何物吗?不尽然。
他出生就身处于名利场,四周的一切一切都在告诉他权利是什么,正是明白权利代表了什么,所以,大皇子才会想要退缩。
可娘娘不同。
娘娘是从低位爬上来的,她太懂得任人宰割的无能为力,所以,在触碰到一点权利后,她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
以往的经历迫使她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迫使她不愿再低人一等,迫使她对权利的向往达到一种偏执的地步。
其中有多少是为了大皇子考虑,早已不可考究。
竹归好像听见自己叹了口气,她问娘娘:“娘娘打算怎么办?”
宋妃眼神幽深,她慢吞吞地说:“怎么办,本宫能怎么办?”
她不得宠,只要宫中有其余人,皇上就永远看不见她,即便宫中的妃嫔都死绝了,皇上也大可再选秀。
但琉儿不一样。
妃嫔易纳,皇嗣难得。
琉儿是胥砚恒的长子,只要二皇子和三皇子不在了,胥砚恒再是不喜欢琉儿,也不得不重视琉儿。
二皇子已经不足为虑,陈氏已死,他也得了哑疾,这辈子注定无缘与皇位。
但三皇子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偏偏!偏偏她没办法越过瑾贵妃对三皇子出手,昭阳宫惯来守卫森严,除非瑾贵妃授意,根本没有生人能接近三皇子,而昭阳宫的人?
底下奴才也不是蠢货,放着瑾贵妃的大腿不抱,冒着生命危险去害三皇子太不值当。
尤其是胥砚恒还搞了个连坐的惩罚机制,底下人更是不敢轻易冒险,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被同寝的人抓住。
宋妃不是没打过拿银钱收买宫人的主意,但瑾贵妃是宫中出了名的大方,她没有娘家补给,如何能和瑾贵妃比财力?
怎么才能让三皇子变得没有威胁?
宋妃眸色沉沉,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她忽然掀起了唇角。
翌日。
请安后,褚青绾就听说宋妃亲自去了慈宁宫侍疾,褚青绾诧异地挑了挑眉:“其余妃嫔呢?”
弄秋耸肩:“可能是担心再出现李美人或者秦才人的情况,省的被打脸,索性她便亲自上阵了。”
无奈妥协,好似的确是宋妃表现出来的形象。
但莫名的,褚青绾不信宋妃这么好心。
褚青绾微眯了眯眼眸,她招手,让弄秋附耳过来:“你去找卢美人,同她说……”
弄秋点了点头,她立即应声:“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
弄秋走后,迟春稍微有点不解:“娘娘怎么对宋妃如此戒备?”
七月越来越热,殿内早摆上冰盆,褚青绾热得一直打着扇,她微微蹙了蹙鼻尖:“我不会小看从微末处爬上来的人,她们若似野草,坚韧也顽固。”
高位对她们而言,来之不易,所以,她们更会攥着不放手。
不得不防啊。
宫中风平浪静,时间也过得很快,中秋前夕,江南一案终于有了定夺,听闻谢贺辞雷厉风行,期间查杀不少官宦,抄家的抄家,关押的关押,一时间整个朝堂都人人自危,京城内也是多日血腥味不散。
褚青绾颇为好奇陈家的下场,弄秋惯来是打听消息的好手:“听闻陈家主家不论男女都被斩首,只有旁支女眷和幼儿逃过一劫,却也要流放三千里。”
褚青绾倒抽了口冷气。
流放,听着似乎比斩首要好上不少,但这三千里的征程,岂是往日娇生惯养的女眷和幼儿能受得住的?能活着走到流放之地最多只有十之二三,而这十之二三到了流放之地还需服劳役,能存活下来只会更少。
弄秋不曾同情,她是贫苦家的孩子,幸得被娘娘看重,才有了今日,所以,她更厌恶贪官。
她义愤填膺道:“奴婢被卖于人时,才不过二两银子,这就是寻常百姓家一年的花销了,陈家被查封出来的白银就有五百万两,仅仅是斩首,简直是便宜他们了!”
至于那些女眷和幼儿是否可怜?陈家贪污的那些银子,难道她们没有花销过分毫吗?
褚青绾没觉得陈家人可怜,她只是想起了陈氏,陈氏拼死一搏,陈家依旧落得此种处境,可想而知,即便亲眼见到陈氏撞死在眼前,胥砚恒也几乎是无动于衷。
褚青绾吃着冰碗,顿了顿,交代了下去:“此事,不要传到二皇子耳中。”
要是被二皇子知道了陈家的下场,恐怕又要受一番打击。
二皇子对舒儿没了什么威胁,褚青绾也不是容不得人的,再说,整个皇室只有舒儿一个皇子,传出去,也实在是不好听。
当晚,胥砚恒提早到了昭阳宫,彼时,褚青绾还未沐浴结束,净室内烟雾缭绕,胥砚恒径直闯了进来。
迟春和颂夏都闹了个脸红,悄无声息地福身退了下去。
褚青绾在四周安静下来时就意识到了什么,她身子往水下一沉,花瓣掩住了她的身姿,她转过头,有点赧,也有点恼,她瞪了胥砚恒一眼:“您来了,就不能等臣妾一会儿吗?”
偏是要闯进来。
胥砚恒今日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他顿了顿,才说:“是朕心急。”
他向来是不吝啬认错的。
尤其是在床榻上,认错最是快,偏是一边惹她恼,一边认错。
褚青绾噎住,她没办法和胥砚恒比厚脸皮,自然是节节退败,她颇有点无奈,但幸亏迟春和颂夏适才替她清洗得差不过,如今只要擦干身子便行。
她对胥砚恒说:“您先转过去。”
胥砚恒没动,还往前走了一步。
他视线从她脸上滑落,最终停在了她的肩头,她肌肤很白,欺霜赛雪的白,如今肩头挂着水滴要坠不坠,热气氤氲,不止是热的还是羞的,她肩头渐渐泛起了粉色,道不尽地透骨生香。
胥砚恒眸色深了些许,他声音有点暗,意有所指:“朕也还未曾沐浴。”
浴桶中溅起了水花,褚青绾被溅了一脸水,她闭着眼,忍不住地偏过头,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最终滴落在浴桶中。
她睁开了眼,眼睫上还残余了水珠,好生可怜。
她恼声:“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您是什么色鬼投胎呢。”
她胆子也是大起来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胥砚恒也是没脸没皮的:“绾绾怎么知道朕不是?”
褚青绾懒得搭理他,她拽着屏风上的衣裳就要起身,结果被人一手扣住腰肢,禁锢在了怀中,胥砚恒的声音微哑地从后颈处传来:“朕再替贵妃娘娘好好清洗一番。”
他咬了一下她的后颈肉,轻轻厮磨,脊背处顿时泛起一片痒意,褚青绾呼吸一颤,偏某人还在引诱她:“还望贵妃娘娘垂怜,准许了朕的请求。”
浴桶仅仅半人高,抵在腰间,有点酸疼,他的掌心扣住她的腰肢,护住了她些许,没让她直接抵在木桶边缘上,但还是不好受。
怎么可能好受?
腰肢一下又一下地撞在他掌心上,水花四溅,溅在她身上、地上、屏风上,四处都是,褚青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水温凉了下来,某人才肯替她擦拭,将外衫给她披上。
净室内满是狼藉,清水上浮现了些许白沫,叫人不忍直视。
她哭红了眼,某人还装模作样地哄她:“是朕失态,一时孟浪地欺了绾绾,绾绾别恼。”
褚青绾被哄得越发恼怒,一时孟浪?他哪一日不孟浪?!
褚青绾立时推开了他,自己退出他怀抱,将外衫衣襟拢紧,就要自己往床榻走,结果两条腿一软,险些栽在地上,身后的胥砚恒手疾眼快地扶住她,也意识到今日有些过分了,将人气狠了。
他蹭着她的青丝,低声道歉:“是朕过分,绾绾再骂朕两声?”
床榻上被逼急时,褚青绾惯来是没有尊卑之分的,混账,不要脸,畜生等等,什么话,她都能骂得出口。
偏每一条都和胥砚恒对得上,胥砚恒也没觉得冤枉了他。
人清醒了,褚青绾自然没办法再骂那些话,她红着眼,看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叫您这么失态?”
是的,失态。
往日胥砚恒也会爱这事,却不会半点不顾她的感受,他知晓她脸皮薄,净室内从来都是隐晦地缠绵,哪似今日,水声都要传出殿外去。
胥砚恒沉默了一阵。
许久,他才说:“谢贺辞立功了。”
褚青绾一怔。
但很快胥砚恒的声音将她拉回来,顾不得去想谢贺辞,他说:“抱歉。”
不等褚青绾想清楚他为何道歉,他伸手去碰她:“疼了吗?”
疼吗?
倒是不疼,他还记得分寸,不曾弄伤她。
但褚青绾偏过头,她没有说话。
胥砚恒又说:“不会再有下一次。”
褚青绾冷呵:“皇上觉得臣妾该信您吗?”
胥砚恒难得哑口无言。
其余事,胥砚恒倒是能保证,唯独这件事,他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才说:“且信一次。”
褚青绾简直被气笑了。
————————
女鹅:我骂的哪一个字冤枉了你?
小胥:都不冤枉。
【啊啊啊,我赶上了!老天眷顾我!真不容易,我坐了八个多小时的车啊,累死我了,呜呜呜!】
第117章 第 117 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间沉浮时,褚青绾似乎听见了胥砚恒和她说了什么,但她实在是听不清,只隐约听见了贵州两个字。
她咬了胥砚恒一口,埋怨他总是在这时候和她说正事。
翌日清醒后,褚青绾才得知了谢贺辞的下落。
他升官了。
准确的说,他明升暗贬了。
从五品京官变成了四品贵州知府,瞧着是升职了,毕竟哪怕谢贺辞出自翰林院,他也该到地方官历练一番,不过地方官也要看什么地方官,江南一带繁华,而贵州一带呢?
贵州,远在西南,和云南并称云贵,因地形复杂,交通不便,多是深山老林,多毒虫瘴气,多猛兽,而且地区民风彪悍,文风不盛,民间多私藏武器难驯者,治理制度极大,惯来是被官员们避之不及。
长途颠簸到了那个地方,水土和饮食不服,就能叫人丢了半条命去,莫说要日后回京了,能太太平平地就任,稳住局势就已经老天爷保佑了。
但谢贺辞表面上看的确是升职了,不是吗?
而且,谢贺辞查案期间得罪了太多朝臣,他留在京城中,也未必安全。
褚青绾终于知道昨晚胥砚恒在她耳边说的话是什么了,她陡然想起,胥砚恒从未问过她,对谢贺辞是什么看法。
也从来都不许她提起谢贺辞。
起初,褚青绾还有点不满,觉得胥砚恒过于别扭,拒不配合,只让误会延续。
但现在,褚青绾陡然意识到,或许其实是她想岔了,他不问,其实不是他在别扭,而是她和谢贺辞之前是否有私情都不重要,他都有办法叫她忘记。
有私情,又如何?
他不会许她和谢贺辞再见面,不会允许她再提起谢贺辞,当她的四周再没有一点有关谢贺辞的东西后,她迟早会遗忘谢贺辞。
随着时间,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如果她忘不了呢?
褚青绾想起府中传来的家书,她二哥回京了。
她祖父从内阁退下来后,胥砚恒念及祖父还权及时,给祖父挂了一个虚职,瞧着没什么实权,但也是圣恩隆重的体现,只要她祖父一日不死,褚门就一日繁华。
但朝堂需要平衡,褚门不可能人人都留任京城。
她大哥在京城留任,如今任职于吏部,而二哥自科举后,就一直被留任地方官,整整八年未曾归家。
谢贺辞当初归属于褚门一派,能够留任京城的一个原因,便是她二哥被留任地方以作平衡。
二哥忽然在这个节骨眼被调回来,褚青绾才不信胥砚恒一点用意都没有。
褚家兴衰都在胥砚恒的一念之间,他也足够了解她,相较于褚家的荣誉,一个谢贺辞算得了什么?
她忘不了谢贺辞的话,褚家总有人能让她忘记的。
胥砚恒这个人,哪怕表面再是温和,也掩不住他骨子里的薄凉和霸道。
他才不会爱屋及乌,但和她有关的一切,都能成为他绑住她的筹码,于是,他不介意表现得良好点,让她放松警惕,叫她自愿或者被迫地留在他身边。
御书房。
胥砚恒伏案处理政务,见魏自明回来,他才掀起眼皮,语气裹着些许情绪,却也格外淡薄,他问:“她知道了?”
是问话,却是陈述的语气。
魏自明埋头,默认。
墨笔在纸上滴了浓重一点,胥砚恒才放下了笔,他倚在位置上,似不经意地问:“她怎么样。”
她那般聪慧,定然猜得到他的用意。
是否有恼,是否有不虞。
魏自明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说是没什么情绪,倒是听见褚大人被调回京时,实实在在地惊喜了一番。”
殿内静了一瞬,胥砚恒陡然低笑了一声。
他说:“不愧是她。”
利益至上者,儿女情长也只是其中调味剂,随时都可以舍弃。
而胥砚恒自是不愿意承认褚青绾对谢贺辞有过情意的。
魏自明见皇上在笑,实在不懂皇上在高兴什么,娘娘对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都没什么不舍的情绪,难道能对皇上有多少真情?
胥砚恒仿佛看出了魏自明的想法,他扯唇,意味不明地说:“真情和假意,谁在乎呢。”
诸事论迹不论心。
只要她能假装欢喜他一辈子,他便只当她是真情。
数十年如一日地做戏,谁能保证其中不会掺杂了一丝真情?全部心神时时刻刻都付诸于他,她对他的情谊再是假的,也会变成了真的。
魏自明不说话了。
他是瞧得分明,贵妃娘娘和皇上,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在这里插手,只会被视为挑拨离间。
既然如此,劝什么劝?生怕项上人头太安稳了吗。
而且……
魏自明觑了眼胥砚恒刚才批红的奏折,当即对瑾贵妃的敬意越发上了一层楼。
距离除夕只剩不到三个月。
而这份奏折表明了,明年是皇上登基的第十年,于是,年节期间,叫四周属国都来朝觐见。
魏自明心底呵呵。
去年皇上整岁寿辰时,都不见皇上想要四海来朝,偏偏是明年,而且还是年节这个时间点。
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殊?
小皇子出生于一月底,而明年的一月底正是小皇子的抓周宴。
要说这二者没有关联,魏自明打心底不信,小皇子的抓周宴不需要这么隆重,但如果不止是皇子呢?
这一年,宫中安稳平静,越近年关,妃嫔倒是自发热闹起来。
寒风催梅开。
一时间,赏梅者,剪纸者,多得数不胜数,只要她们安分,褚青绾懒得管她们,也乐得给她们一些自由。
这满宫要是都死气沉沉,也未免有点过于冷清。
褚青绾牢记娘亲教给她的一句话——
莫要将人逼得太紧,世人很多时候只要不被逼到死路,都会想要安安稳稳地讨生活,而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褚青绾深以为然。
万国来朝,褚青绾这段时间忙得不行,尤其是年宴过后,还有舒儿的抓周宴,去年舒儿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都草草而过,褚青绾心底自有计较,当时朝中人人自危,她不可能在当时冒出头来。
但抓周宴,她却是舍不得再叫舒儿受委屈。
年宴尚且有礼部准备,她能稍微得闲,而抓周宴,则是她和中省殿,还有礼部一起操办,半点清闲都躲不过。
提起万国来朝,褚青绾脸色有点古怪。
对于大部分属国,褚青绾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尤其是倭国、高丽等国家,中华文化源远流长,而国人又好面,总觉得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该是要回馈一番。
先帝时期,部分属国常常是哭穷,国人又觉得他们的确需要教化,于是大批大批的书籍往属国输送,给客人嘛,总是要体面一些,所以很多书籍都要重新开版印刷,这一套下来不知耗费多少银钱。
在褚青绾看来,这群人和乞丐一样,从本国扒拉不知多少好处,偏要了东西后,又时常侵犯边关。
着实是恶心人。
而这个现象在胥砚恒登基后,要好转不少。
谁叫胥砚恒小气。
他乐意给是一回事,别人不能伸手朝他要,否则,他的东西是他的,你的东西也能是他的。
身为属国,进贡都是些他看不上眼的垃圾货色也就罢了,居然还要他常年大批银两送出去?
到底谁是谁的属国?
于是,驳回,通通驳回,脸面也是要的,礼物该送还是送,但价值却是大打折扣。
胥砚恒大权在握那一年,万国来朝的款待银钱从五十万两直线掉成了十万两,今年倒是多拨了五万两,褚青绾暗自嘀咕,今年怎么这么大方了。
褚青绾纳闷归纳闷,但前朝事宜,她也没有过多过问。
而在褚青绾满心操办小皇子的抓周宴时,她先前安排下去的事终于有了消息,褚青绾抬起头,看向弄秋:“卢美人?让她进来。”
卢美人来得很快,她披着青色的鹤氅,狐绒将她的脸裹起来,没受什么寒风侵扰,她脸色郑重地踏进来,褚青绾眯了眯眼眸,她也坐起了身子。
褚青绾问:“怎么忽然来了?”
卢美人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明知年关时她格外忙碌,没有要事的话,根本不可能来打扰她。
卢美人握着迟春奉上来的茶水,她深呼出了一口气,爆出了一个消息:“太后不好了。”
褚青绾脸色微变。
她不在乎太后如何,但很快就小皇子的抓周宴,一旦太后在这个时候出事,哪怕只顾及孝顺的名声,抓周宴都得取消!
卢美人皱眉:“自娘娘让嫔妾多关注宋妃和太后,嫔妾不敢轻忽,这一次,嫔妾去慈宁宫侍疾时,明显发现太后较往日要颓靡了很多,您才嘱咐嫔妾不久,太后就出现这种情况,嫔妾就存了个心眼。”
“昨日是宋妃侍疾,嫔妾借丢了东西在慈宁宫的借口,昨晚特意去了一趟慈宁宫,嫔妾发现慈宁宫的香料隐隐有些不对。”
和她去慈宁宫侍疾时的熏香不同,那种熏香闻得久了,居然让人有点懒洋洋的。
太后中风时,周嬷嬷为了救她,摔伤了腰,年龄本就大了,半年内情况越来越差,现在已经近乎不能下榻,如果周嬷嬷还在的话,或许能够发现不对劲,但如今周嬷嬷不能近身伺候,而其余宫人更是只扫门前雪。
一时间,竟是没人能发现熏香有不对。
褚青绾脸色难堪,她隐约猜到了宋妃的打算,卢美人也意识到了,所以她才赶紧来找了娘娘,卢美人低声:“如果宋妃只是想早点将麻烦脱手也就罢了,如今小皇子的抓周宴快到了,嫔妾只怕太后会在小皇子抓周宴那一日出事……”
再经人故意操作,小皇子很可能会背上克死祖母的名声。
世人迷信,一旦小皇子背上这个名声,就等于毁了一半。
许久,褚青绾声音传来,如坠冰窖:“她、 找、死!”
————————
女鹅:不想活,就别活了!
小胥:找死,就成全她。
第118章 第 118 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越近年关,宫中越是热闹,张灯结彩,不论是礼部还中省殿都忙碌非常。
昭阳宫。
今日是例常请平安脉的日子,孙太医收回了手,他恭敬地拱手:“娘娘一切安好。”
褚青绾应了声,她手中拨弄着杯盏,孙太医讶然,见娘娘没让他退下,孙太医就隐约猜到娘娘有事要吩咐他。
褚青绾低垂着眼眸,她声音平静:“我记得,慈宁宫应该是常有人去请脉。”
孙太医一顿,他迟疑地点头:“太后的病情一直都是由朱太医诊治。”
言外之意,他没办法插手。
褚青绾听出来了,她轻瞪了眼孙太医:“你想什么呢。”
即便真的要对太后下手,她也不可能让孙太医动手,且不说这是否太过明显,谋害太后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孙太医要是因她出了事,舅舅家怕是要和褚家生出嫌隙了。
舅舅一家惯来对她很好,此时又非生死存亡之际,她当然不可能陷害表哥于不忠不义之地。
孙太医摸了摸鼻子,他不是担心娘娘一时糊涂吗?
太后之前对娘娘不算友好,娘娘惯来被家中宠溺得紧,一时咽不下这口气,也不是不可能。
但谋害太后?孙太医觉得委实没有必要。
总归太后也活不了多久了。
娘娘何必将自己搭进去呢?人心难测,皇上如今是宠爱娘娘,所以娘娘做什么,皇上都能容忍,可一旦有朝一日娘娘失宠,她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她来日的祸端。
但现在得知娘娘不是一时想岔了,孙太医就放心了。
褚青绾白了他一眼,才说:“改日朱太医到慈宁宫请脉,你找机会和他一同前往。”
孙太医疑惑地看向她,褚青绾低头拨弄着杯盏,声音仿若平静:“表哥只管前往就是。”
孙太医便不再问了:“微臣知道了。”
长乐宫。
竹青咽了咽口水,有点犹豫地看向娘娘:“娘娘,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一旦被查出来……”
竹青的话没有继续下去,但谁都听得出来她的言下之意。
宋妃脸色平静,她低垂着头,仿佛早就习惯了如此,她冷声说:“事情已经做了,还差这临时一脚吗。”
竹青哑声。
她何尝不知道,她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但她总存了一点侥幸,万一呢?只要她们停手,这件事没有被人发现,其实未必没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娘娘执意一路走到黑。
竹青没有办法,她只能听命行事,在心理祈祷一切都能顺利进展。
而这时,宋妃忽然抬起头,她望向竹青和竹归,竹青和竹归都是一愣,却见宋妃有些许的恍惚,许久,她回过神,似乎在回忆往昔:“说起来,你们也跟着本宫十年了。”
胥砚恒登基十一年,但宋妃被指到胥砚恒身边已经有十五年了。
在王府时,她只是一门侍妾,身边只有一个侍女跟着伺候,后来入宫,她那个侍女不慎犯了错,被罚了下去,而她也是在那时将竹归和竹青调到了她身边伺候。
竹归一贯安静,现在依旧没有说话。
竹青却是没有忍住,她也觉得感慨,唏嘘道:“当初如果不是娘娘将奴婢带出来,奴婢恐怕至今还只是花房的一个小宫人。”
她们是何时相识的呢?
早在宋妃被指去皇子府前,她们是同一批入宫的宫女,那一批宫女不止她们三人,相熟的也有五六个,可惜,真正熬下来的只有她和竹归。
娘娘心善,彼时见她和竹归落魄,还不忘记拉她们一把,将她和竹归都调到了身边伺候。
竹青有时候也觉得造化弄人。
谁能想到呢,当初一同入宫的宫女,明明娘娘是那个最胆小怯懦的人,每每干活都受人欺负,总要躲起来哭上一阵,彼时,她们都才入宫不久,各个良心未泯,难免照顾这个年龄较小的小姑娘,而如今,那个胆小如鼠的宫女却是成了宫中尊贵万分的主子。
也开始肖想越来越高的位置。
竹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人往高处走,谁不想过得更好一些呢?
宋妃看向了竹归,她眼中有恍惚,轻轻地笑了一声:“当初一同入宫的人中,便是你最冷静,若非是你,也没有本宫的今日。”
竹归沉默,不知该如何接话。
宫女生得一副曼妙身材,其实不是一件好事,尤其这个宫女胆小怕事时,这也就代表了好欺负。
男人总是卑劣,即便没了那祸根,也总有办法想着那方面的事情。
当年胥砚恒再不得宠,也好歹是位皇子,想给他当知事宫女的不知多少,而当时的宋妃不过是宫中最底层的宫女,她便是生得再好,没机会露脸,也没办法叫上面的人看重她。
竹归冷静聪慧,她和竹青不同,她当初是被分配到了尚衣局,她惯来好学,也知道学一门手艺日后多有助益,只拼命地学女红,后来尚衣局的女官见她上进,对她颇为看重,也将她带在身边指教。
而当时的修容娘娘要给胥砚恒指派知事宫女的消息,就是竹归最先得知的。
竹归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在知晓宋妃当时被花房管事太监盯上时,她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当时的宋妃。
再如何,也总比被迫地和一个太监做对食要好。
她们这些底层的宫女,是没有太多选择的,被压迫了,也不会有人替她们做主。
宋妃将这个消息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关键的一点,当时的宋妃没有办法叫上面的主子注意到她。
是竹归帮了她,替她向当时的尚衣局的女官求情,才叫当时的宋妃得了机会,后来被选中,送去了胥砚恒身边,逃脱做对食的命运。
所以,宋妃说,如果没有竹归,就不会她的今日,是一点错都没有。
竹归低低地叹了口气:“娘娘能有今日,全因自己的机缘巧合,也因娘娘的谨慎低调,和奴婢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宫中的妃嫔那么多,但能做到妃位的寥寥无几。
竹归自然不敢居功。
宋妃蓦然轻笑了声,所以说竹归聪慧。
竹归也不赞同她的做法,但她的劝说都很隐晦,不似竹青那么大咧咧地表现出来。
竹归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她认得清自己的身份。
彼时得知有机会到皇子身边伺候,她一点心动都没有,如今也是如此,她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奴才,不会仗着曾经对宋妃有过帮助,就挟恩图报,甚至是越界地替宋妃做决定。
例如现在,竹归夸她能有今日,全靠她往日的谨慎低调。
可她正在做的事情和谨慎低调完全扯不上边。
竹归想劝她收手,却碍于身份只能沉默。
宋妃看着竹归,她说:“当初琴心挑出来将陈氏罪行供认不讳时,人人都在狐疑自己身边的宫人,唯独本宫不曾怀疑过。”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竹归和竹青的来历。
这二人是她亲手挑选出来的,而当初被派来伺候她的宫人也早没了性命。
竹青忍不住道:“奴婢怎么可能背叛娘娘呢,竹归就不可能了。”
竹归苦笑了一声,她没有竹青那么单纯,娘娘会直白地说出这番话,反而是代表娘娘其实怀疑过她的忠心的。
竹归叹了口气:“娘娘还记得,您将奴婢从尚衣局带出来的情景吗。”
彼时,谁都没能想到最终登上皇位的人会是二皇子胥砚恒,那时所有人都觉得储君之位非三皇子莫属。
竹归也这般觉得。
先帝那么宠爱贵妃娘娘,对其膝下唯一的皇嗣也是格外看重,其余皇子捆在一起都抵不过三皇子重要,偏偏三皇子死得太突然,叫贵妃娘娘一病不起,紧接随之而去。
也叫先帝悲恸之余,生了一场大病。
变故来得太突然,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包括竹归和当时尚衣局的那位女官。
不仅朝中人会站队,宫中也是如此,那位女官便是贵妃娘娘的人,贵妃娘娘忽然逝去,叫尚衣局也变了天。
竹归这个前任尚衣局女官的亲信自然也落不得好。
所以,等宋妃在尚衣局找到竹归时,正是她落魄时,甚至比她初入宫时还要惨。
她也算得上曾是贵妃娘娘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皇上埋下的暗桩。
正是想通了这一点,宋妃最终才抛弃了对竹归的怀疑。
竹归是十三岁那年入宫的,本是攒了银子准备在二十五岁那年出宫,结果宫中惊变,她没能出得了宫,外间父母也早就亡故,唯一的兄长也娶了嫂嫂。
每年宫门前时常有人来探望入宫的宫女,竹归已经许久不见有人来探望过她了。
竹归知道,宫外早就没人期待她出去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将她遗忘。
竹青左右看了看,有点听不懂娘娘和竹归的对话,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竹归轻叹了口气,她问:“娘娘想问什么?”
宋妃直勾勾地看向竹归,殿内不知道安静多久,她才出声,声音情绪莫名叫人压抑:“你说,本宫会成功吗?”
她心中总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她太需要一个人来肯定她了,而往日经历注定了竹归是最恰当的人选。
竹归沉默了许久,她只说了一句话:“娘娘心中有答案的,不是吗。”
宋妃脸色有一瞬间极其阴沉,很快,她面色恢复如常,她眸中是一种让竹青和竹归都不理解的情绪,她忽然笑起来,她说:
"本宫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竹归不意外娘娘的回答,时间很可怕,能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早在娘娘第一次在尚衣局找到她时,竹归就知道,当初那个会在夜间害怕偷哭的小姑娘已经消失了。
————————
女鹅:冠冕堂皇。
小胥:绾绾言之有理。
第119章 第 119 章
==第一百一十一九章==
除夕前,胥砚恒就彻底封笔不再办公,期间除非军务要事,其余事件都会留在年后再处理。
年宴一过,胥砚恒还不能得闲,他还需要前往太庙祭祖,褚青绾同行,祭祖乃是大事,万万耽误不得,褚青绾难得起了个大早,外间天色都还未彻亮。
颂夏早就准备好了贵妃制服,某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更衣,褚青绾只能尽量忽视他的视线。
贵妃礼服是否好看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隆重二字。
外间灯火通明,褚青绾透过楹窗瞥了眼外间天色,心底默默算着时间,还需半个时辰,不等天亮,她们就得出宫。
从她得知她要陪着胥砚恒一起前往太庙祭祖时,惊愕之余,她就将整套流程熟记于心。
能和皇上一同祭祖的,只有皇后。
胥砚恒既然在这一日带上她,意欲何为,根本不言而喻。
褚青绾自然不会装模作样地推辞,但她还是难免有些紧张,她对着铜镜照了又照,戴了步摇,就又觉得不够端庄,赶紧拆了下来,一盒子首饰被她挑挑拣拣,竟是一个都看不上眼。
胥砚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将木匣子从她手底抽了出来,语气轻慢,让她也不由自主地冷静下来,他说:“不过一次祭祖而已,紧张什么。”
褚青绾轻蹙了蹙鼻尖,低声咕哝:“皇上说得轻巧,您第一次祭祖时,难道不会觉得紧张?”
胥砚恒挑眉,他还真没有。
他彼时满心自得自满,祭祖,不过是祭奠一堆牌位罢了,既然都是死人,有什么好紧张的。
从铜镜中看出胥砚恒眼中透露出的意思,褚青绾扯了扯唇,她一言难尽。
皇室出了他这么个不孝子孙,恐怕也是哪一辈不曾积德。
褚青绾没办法不紧张,祭祖时满朝文武都在,她想要得太多,在意的自然也多,她推了推胥砚恒:“您快让开,莫要耽误时辰了。”
胥砚恒没听,由着她自己来,不知道要纠结到何时呢,他低头在木匣子中挑了挑,最终拿出了一支白玉玲珑三尾凤钗,递给她:“戴这个。”
褚青绾一见他挑的东西,眨了眨眼,也觉得合适,她接了过来,让颂夏替她戴上。
她是觉得满意了。
胥砚恒和铜镜中的女子对视时,却又开始觉得不满,他抬手摸了摸她发簪上的凤尾,意味不明道:“还是差了点。”
似听出来了什么,褚青绾的心脏陡然跳动了一下,她低垂着眼睑:“皇上既然觉得差了点,那么何时才能将最好的给臣妾?”
最好的?自然是代表皇后之位的九尾凤钗。
殿内一静,胥砚恒挑了挑眉,须臾,他慢条斯理地说:“你都张口要了,朕难道还能不给你。”
只是怎么给,何时给,却不能这么马虎。
褚青绾呼吸骤然紧了紧,她抬头从铜镜中和胥砚恒对视,胥砚恒眸中仿若有浅淡笑意,他像是随口间就将众人想要的东西承诺了她。
漫不经心得有点招人恨。
但褚青绾不恨,她甚至偏过头,忍不住地掀了下唇。
许久,褚青绾深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些许情绪,才笑着道:“那臣妾就等着了。”
一切收拾妥当,等出了昭阳宫,才发现众位妃嫔早就等在景知门处,她们不需要出宫,也不能到皇宫正门,只能在这里恭送她们。
褚青绾陡然眨了眨眼,她意识到,胥砚恒祭祖肯定是要从正门出入,而她伴驾同行,也会如此。
她忽然偏头看向了胥砚恒,胥砚恒不解:“怎么了?”
褚青绾黛眉轻弯笑了笑,她摇头否认:“没什么。”
只是忽然发现有些东西,原来已经摆在她眼前了。
既然要离宫,褚青绾不得不交代一些事情,而除了她,宫中妃嫔位份最高的就是宋妃,她当然只能找上宋妃:“本宫和皇上离宫后,宫中就交给宋妃了。”
宋妃恭敬寡言地福身:“臣妾领命。”
褚青绾低头看了她一眼,轻微眯了眯眼眸,不待人发现,她神色依旧恢复如常:“还有太后,太后卧病在床,底下奴才很可能有疏忽,少不得叫宋妃要多费些心思了。”
许是人都是做贼心虚。
宋妃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下,她也忍不住怀疑,瑾贵妃忽然提起太后娘娘,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论心底是什么想法,宋妃都依旧是低垂着头:“这是臣妾分内之事,即便贵妃娘娘不说,臣妾也是要做的。”
分内之事。
褚青绾品了品这四个字,她蓦然笑了声,胥砚恒偏头看了她一眼,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淡淡地说:“说这么多作甚,她要是什么都要你来交代才会做,也白是虚长了你十二岁。”
这话真是刻薄。
至少宋妃臊得脸都红了些,她忍着难堪,低垂下头。
褚青绾惺惺作态地推了一下胥砚恒,仿若不赞同地低低喊了他一声:“皇上!”
胥砚恒不说话了,他兴致缺缺地挪开视线。
众人见皇上满脸不以为然,但还是听话地闭嘴不言,一时间竟觉得有点不真实,彼此对视一眼,忽然有点不知道是该同情宋妃,还是该感慨贵妃娘娘好手段。
褚青绾仿若没察觉到现场气氛,嘱咐道:“好了,你们都早些回去,本宫和皇上不在期间,若有事便去寻宋妃。”
一句话,将宋妃抬得高高的。
胥砚恒催了她一声:“走了。”
褚青绾也只好敛声,转身和胥砚恒一同离开,身后众位妃嫔福身:“恭送皇上和娘娘。”
到了銮驾上,胥砚恒没由来地冒出两个字:“慢吞。”
也不知是在说褚青绾刚才的磨蹭,还是另有所指。
褚青绾也不知道听没听得懂,她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裙摆,不紧不慢道:“总得交代清楚了,才能万无一失。”
这一趟祭祖之行,需得三五日。
胥砚恒将人带入了怀中,将她发髻上的凤钗拆了下去,褚青绾要挣扎时,被他低声打断:“还有一段路程,你难道要坐着等?”
褚青绾顿住,胥砚恒才继续道:“睡会儿。”
“待快到了,再叫你那奴才替你重新梳妆。”
褚青绾早就习惯了睡到辰时起来,今日却是提前了两个时辰起身,若非祭祖一事提着她的精神劲,她早就困倦了。
现在胥砚恒的话一出,她就忍不住地打了个哈切,困倦陡然突袭而来,她在胥砚恒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低声道:“那您陪臣妾。”
她起得早,他也不遑多让。
胥砚恒顺着她的脊背轻抚,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声音轻了下来:“睡吧。”
中途休整了一番,褚青绾也重新梳妆,颂夏和弄秋都蹲跪下来替她整理裙摆,眼见要到了太庙,褚青绾越发打起了精神,后半路程,胥砚恒再让她休息会,她是如何都不肯了。
胥砚恒不理解地摇头:“自找苦吃。”
褚青绾觉得,有时候真不怪她不爱听他说话。
她置若罔闻,低头咽着糕点,銮驾行驶得平稳,茶水都未洒落,她一点点地填饱肚子。
祭祖流程繁琐,一整套下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这个时候不填饱肚子,待会未必能撑得下全程。
待下了銮驾,褚青绾只管跟着胥砚恒,持香,叩拜,文武百官都不得进庙宇,立于殿外,在一部分流程结束后,褚青绾就被请到了偏殿等候,余下流程便是胥砚恒一个人的事情。
颂夏和弄秋一左一右搀扶了褚青绾,褚青绾轻呼出一口气。
冬日穿得本来就厚重,再爬上这么多台阶,又是叩拜又是俯身,将她累得够呛,腰肢都觉得酸了不少,弄秋不动声色地替她揉按着,殿内是有板凳坐的,弄秋:“娘娘先歇着会儿。”
褚青绾应声坐下,她还不忘吩咐:“守着些,若是皇上出来,定然要赶紧告诉我。”
殿内,胥砚恒跪在蒲团上,四周没有一个人,大殿空寂得仿佛能吞人。
胥砚恒不如褚青绾那般紧张,他甚至有点漫不经心,论敬重或许都没有,满朝文武对他上位的由来一直都有猜测,他懒得管。
因为他的确是做了。
他冲着手中的香烛吹了口气,他望着先帝牌位,蓦然笑了声,声音不轻不重,仿佛是在和先帝对话一样:“父皇,您临终前,对儿臣的诅咒恐怕是要落空了。”
先帝盛宠贵妃娘娘,连带着贵妃膝下的三皇子也要比别的皇子要金贵几分。
先帝将三皇子按照储君培养,论才能,论相貌,论人品,三皇子在一众皇子中也是出类拔萃。
可是,那个位置只有一个,皇子却有二十七位之多,怎么可能一个个都是安分守己的?
至少胥砚恒不是。
诸位皇子因为各种缘故而身亡,先帝自然猜得出是谁的手段,只是彼时三皇子已故,是哪个皇子登基,先帝已经不在乎,胥砚恒有此手段,他纵是厌恶,却也觉得胥砚恒更适合这个位置。
但他终究是不喜胥砚恒的,于是,临死前,他都在说——你狼子野心,残害手足,天地不容,纵得了这个位置,这辈子注定孤家寡人一生。
胥砚恒不在乎。
他登上皇位后,无数人对他蜂拥而至,谈何称得上是孤家寡人?
他也一度不理解先帝为何会因贵妃的逝去而悲伤垮了身子。
如今,他倒是懂得了些许。
正是因为理解了,所以,他才要越发警醒:“父皇,儿臣不会和你犯同样的错。”
宠爱?三弟之后,宫中仍有二十多位皇子出生,他们生于皇室,有了抢夺的机会,怎么可能甘心拱手相让?
偏偏先帝心软,对皇嗣终究狠不下心,如此优柔寡断,才让他有了机会。
胥砚恒眸中透着些许轻讽。
他既然有了人选,就不会再给其余人觊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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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胥:狠不下心,就注定结果和期盼背道相驰。
女鹅:你和你爹是两个极端。
第120章 第 120 章
==第一百二十章==
祭祖一事和其余妃嫔无关,等贵妃和皇上离宫,其余妃嫔依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妃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她没有刻意地减少别人侍疾的机会,和往常一样,等轮到她的时候,宋妃才会前往慈宁宫。
而今日,正是应该宋妃到慈宁宫侍疾。
慈宁宫内,宋妃到的时候,殿内的宫女刚伺候太后换过衣裳,因其中风,只能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衣裳被褥被弄脏时,即便是最底层的宫女,也忍不住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
太后看出来,她艰难地发出些许声响:“……嗯……呃……贱……呃……”
宫女红玲隐约猜到她在说什么,左右不过贱婢二字罢了,骂就骂呗,不痛不痒的,让人收拾屎尿,还不许人嫌弃?
但谁被骂了都不会痛快,红玲自然也不会舒坦,她趁人不注意,仗着太后如今说不了话,在其软肉处狠狠拧了一下,太后的声音陡然尖锐了一下,吓得红玲狠狠一跳,她心虚地转头,就见宋妃娘娘踏了进来。
红玲故作镇定,心虚地低下头:“奴婢见过宋妃娘娘。”
宋妃掀开了提花帘,脸色有些着急和担忧,她看了眼太后,问:“太后怎么了?”
太后也听见了宋妃的声音,正在拼命地挣扎,想要告发宫女的动作,但红玲快速开口打断了太后的呻吟,一脸的为难和不安:“回宋妃娘娘,应该是太后看见了奴婢替她换的衣裳,有些嫌弃。”
宋妃也不由得朝红玲手中的衣物看去,衣裳染了些许肮脏之物,斑驳得厉害,宋妃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嫌弃,她稍偏了偏头:“原来如此,快些拿下去吧。”
宋妃抬手抵住了口鼻。
红玲心底松了口气,就知道这些贵人会嫌弃,在这种情况下,不会继续深究。
红玲拿着衣物退出去,没了贵人,她自己也忍不住地干呕了两声。
殿内开着窗户透气散味,说是侍疾,但宋妃也没有靠近床榻,她转头问殿外守着的宫人:“太后今日喝药了吗?”
见宫人摇头,宋妃叹了口气:“去将药端来,本宫亲自喂给太后。”
等宫人再退下,殿内也就只剩下宋妃和竹归竹青二人,竹青做贼心虚地看了眼四周,才靠近了香炉。
香炉的作用就是为了掩盖殿内有些难闻的气味。
太后只能躺在床榻上,视角有限,根本看不见竹青掀开了香炉,将荷包中随身带的东西扔了进去。
没人发现,竹青松了口气,她低声说:“这熏香只能保持一日,明日或许还有些残余的味道,但到后日,绝对会彻底消散。”
而紧随在娘娘后边替太后侍寝的人正是杜才人,杜才人巴不得太后尽早死才是,即便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也不会大声宣扬。
这是娘娘刻意安排的侍疾名单。
所以,不会有人发现不对。
“娘娘,药来了。”
宋妃接过药碗,经过一会儿散味,再有熏香掩盖,床榻周围已经没什么异味,宋妃也能面不改色地坐下,她吹了吹汤勺,确认了温度正常,才喂给了太后。
她不敢马虎,太后如果被烫伤了,被人举报出去,她少不得一个失察的罪名。
太后还在气恨刚才宫人的举止,一双眼睛通红,喝药也不配合,宋妃叹了口气:“太后,不喝药,您的病只会越发严重。”
熏香渐渐浓郁,太后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变小,宋妃根本不着急,她默默地等着,最终送到太后口中的药已经彻底凉透。
太后有心再折腾人,却是提不起力气。
忽的,太后蓦然吐了出来,褐色的药汁喷洒了一身,狼狈又恶心,包括宋妃身上也溅到了些许。
宋妃脸色一变,她直接站起来:“怎么回事?”
竹归和竹青上前扶住了宋妃,宋妃来不及收拾身上,太后还在呕吐不断,不止是刚喂进去的药汁,中午未曾消化的午饭也都尽数吐了出来,一时间,殿内充斥着各种难闻的异味。
这一变故叫宋妃和竹青竹归都是傻了眼,外间不知何时想起了一阵脚步声。
隐约有熟悉的训斥声传来,宋妃脸色彻变,她猛地转过身,就见褚青绾和胥砚恒一起踏了进来,二人脸色格外难堪,尤其是褚青绾,她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怒不可遏:“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未尽,褚青绾的视线猛地落在了宋妃身上,怒意下尽是不满:“本宫将六宫和太后交付给你,你就这样照顾的?”
那头的太后已经吐出了血,她浑身都在发抖,似乎是疼得不行。
宋妃浑身冰凉,她怎么都想不通,到底是何处出了差错。
而且……
皇上和贵妃不应该是明日才回来吗?
怎么会现在出现在慈宁宫?
胥砚恒一直未曾说话,但他的脸色极冷,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了人道不尽的压力。
褚青绾怒而道:“都傻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啊!”
竹青拉了一下宋妃,宋妃陡然回神,她脸色变得慌乱,她一脸不知情的模样,忙忙替自己解释:“臣妾也不知情啊!臣妾只是给太后喂了药,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谁知,她话音甫落,胥砚恒就冷笑了一声。
褚青绾面色冷凝,她怒极反笑地出声:“够了!”
“本宫一回宫,就听说太后出了事,到现在至少有一刻钟,可本宫到的时候,慈宁宫居然连太医都没请!”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宋妃:“亏本宫如此信任你!”
宋妃脸色突变,瑾贵妃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一到宫中,就有人禀告太后出了事?
说话间,朱太医和孙太医等人也终于赶到,一见殿内情景,脸色都是惊变,请安都顾不得,立即走到床榻边替太后诊脉施针。
孙太医和褚青绾的视线似乎有一刹间接触,没等人发现,褚青绾就已经皱眉问:“太后到底怎么样了?”
此时,殿内殿外站满了人,都是得知消息赶来的妃嫔,有人看见贵妃满脸的着急和担忧,微微有些不解,毕竟,贵妃和太后的关系可不和睦。
不过有人想起小皇子的抓周宴就在眼前,倒是了然贵妃娘娘为何如此紧张。
太后如果病逝,至少三个月内,京城不得喜事,也不得办宴席。
贵妃娘娘为了小皇子的抓周宴准备了这么久,怎么可能甘心放弃。
朱太医脸色凝重,不消片刻,太后身上已经扎满了银针,褚青绾只是看着,都隐隐觉得身上有些幻疼。
没人回答褚青绾,越是如此,越代表太后情况紧急。
忽然,有人皱了皱眉,疑惑地问出声:“这殿内是什么味道?”
竹青脸色微不可察地惊变,宋妃的双手也忍不住地握紧。
众人朝说话的人看去,是秦才人,她被看得有点不自在,褚青绾有些意外地眯了眯眸,很快,她掩下情绪,皱眉替众人问出声:“此话何意?”
秦才人有点懊悔,恨自己没管住嘴,但见褚青绾问话,她也没敢隐瞒:“昨晚上是嫔妾在慈宁宫侍疾,嫔妾记得,嫔妾临走前,殿内才换过熏香,是嫔妾特意交代的薄荷香,可现在殿内这股味道分明是兰花香。”
换薄荷香,是想清新一下殿内空气,但这兰花香浓郁,再盖着本就难闻的异味,只会叫殿内味道变得越发浑浊。
秦才人嗅觉灵敏,不免有点受不了。
众人想到了什么,褚青绾更是脸色一变,她下令:“检查香炉!”
孙太医立即靠近香炉,竹青眼睁睁地看着,只觉得两条腿都有点发软,她脑子一阵空白,只剩下了“怎么办”三个字。
香炉才打开,孙太医捻了一些灰尘,脸色微微一变,他没直接说明什么,而是靠近了朱太医。
等朱太医也脸色难看地点头后,孙太医才敢满头冷汗地回话:“回皇上和娘娘,这香料是有一味药材,会使人慢慢心衰而亡。”
褚青绾提出疑问:“缓慢?”
孙太医苦笑:“问题就出现在此,因着太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朱太医才替太后更换了药方,和这味药材相克,才使得太后不适地呕吐出来,太后经过这一遭……”
孙太医没将话说完,只摇了摇头,任谁都看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褚青绾满眼惊愕,她咽了咽口水,似乎是被吓到,转头看向了身边之人:“皇上。”
胥砚恒冷眼刮过宋妃,宋妃心底蓦然生出不安,她听见胥砚恒直接下令:“立刻搜查长乐宫!”
宋妃砰得一声跪地,她有慌忙和不解,和她往日怯弱木讷的人设倒一点也不违和:“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害太后娘娘作何!”
卢美人朝太后看了看,又看向褚青绾,她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没有更换药方,只凭着香料,太后能撑到何时?”
宋妃再也控制不住脸色一变。
孙太医如实禀告:“这要看香料剂量,但太后本就中风,再有这毒药相害,至多撑不过一个月。”
一个月,这个时间段太过微妙,恰好是小皇子的生辰左右。
而小皇子名声受损,最受益的人是谁?
众人心中都有答案,殿内气氛顿时发生了变化。
宋妃心中倏然咯噔了一声,她立即出声替自己辩解:“此事当真和臣妾无关——”
不等她话音落尽,蓦然一个巴掌落在了她脸上,对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直接将她身子打偏,脸颊火辣辣的一片,宋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满殿的妃嫔都是吓得一跳,再转头看向打人的贵妃娘娘时,瞬间都放轻了呼吸。
有人握住了褚青绾的手腕,皱眉看向她的手心。
而褚青绾死死地看着宋妃,声音压抑着怒火,以至于语气过于平静,平静得令人后背发寒:“本宫竟不知,宋妃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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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胥:手不疼?
女鹅:别影响我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