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第一百零一章==
二皇子这一病就是两三日都未退热,陈嫔已经坐不住了,三番五次地在皇子所外徘徊,但此处也不是后妃随意进出之处。
皇子所看守森严,除了皇嗣的养母或者亲生母亲能将东西送进来,其余人都不许靠近。
陈嫔如今没了二皇子养母的名头,想进皇子所都是困难。
眼见她真的没办法进去,陈嫔一擦眼泪,就转身调头去了昭阳宫,她跪在昭阳宫外苦苦哀求,惹得四周宫人或是妃嫔忍不住地停驻回头。
褚青绾气笑了:“皇上不许她去看望,她倒是来胁迫起本宫了!”
她甚少自称本宫,迟春一听她的话,就知道她是气急了。
弄秋也有不满:“她不来求见,只知道跪在殿外哭求,不就是想要拿悠悠之口来压娘娘吗!”
陈嫔一幅爱子心切的模样,落在外人眼中,便让人觉得娘娘是从中作梗的恶人一样。
弄秋咬牙切齿:“奴婢这就让人将她打发了去!”
褚青绾拦住了她,眸色一转,下令道:“她如果想看望二皇子,就让她去看。”
如果能发觉出宋妃做了什么,彼此再斗个两败俱伤,才是最好。
陈嫔如今虽被贬位,但和宋妃共事这么久,未必手中就没捏着一些宋妃的把柄。
胥砚恒久久不说二皇子的去处,隐隐有让其自生自灭的打算,褚青绾对此没什么看法,只要不碍着她,她全是由着胥砚恒去,半点不肯指手画脚。
但松口归松口,陈嫔如此胁迫,也让褚青绾心中不喜,她垂眸扯唇,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出:“风寒一事,也易传染,她爱子心切,必然是要宽衣解带地照顾,也不知会不会将自己累垮了。”
颂夏抬眸,她了然娘娘的言下之意,当即退了出去。
太后确诊了中风,胥砚恒在第二日就去了一趟慈宁宫。
回来后,他没说一字有关太后的话题,只告诉褚青绾:“你身子重,就不必去慈宁宫侍疾了。”
长者病,晚辈自是要殷勤照顾的。
此番话一出,褚青绾当然不会自找麻烦,至于让谁去侍疾?位份从高到低排,谁都不例外。
六宫安稳,褚青绾也只需要看顾一下各宫送来的卷宗,宫务一事不需忙碌,褚青绾的心神也逐渐落在她自己身上。
她再有不久,就要待产,一切事宜都要安排妥当。
接生的产婆和照顾皇嗣的奶嬷嬷,从现在开始就要认真搜寻了,这不是简单的事,其中必然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褚青绾没忘记和胥砚恒提了一嘴,在她看来,这些子事由胥砚恒去做,该是要比她稳妥的。
便是在她搜寻适合的奶嬷嬷时,一个消息从皇子所传来,快速地席卷了整个宫廷。
褚青绾蓦然站起来,她惊愕不已:“你说什么?”
弄秋气都没喘匀:“二皇子烧退了,但许是期间烧得过狠,得了哑症!”
哑症?
褚青绾呼吸一轻,她快速地和迟春对视一眼,没再坐得住,立即吩咐:“准备仪仗,我要去一趟皇子所。”
走到殿门口时,褚青绾一顿,她又下令:“派人去御前请皇上,便说是我请他来一趟。”
“再去太医院,请朱太医和孙太医走一趟皇子所。”
她担心胥砚恒又拿朝政当借口,不肯去皇子所看望,皇子得了哑病,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褚青绾才不想独自处理。
至于再请朱太医和孙太医,孙太医是她表哥,自是可信,而朱太医是太医院院首,医术高明,由他们都确认二皇子的确得了哑疾,她才敢相信。
否则,她很难不怀疑这会不会是二皇子韬光养晦的计谋。
迟春应声:“奴婢这就让小路子去办,娘娘如今身子重,路上千万仔细着些。”
这一声让褚青绾冷静下来,如今宫中可不是安全之处,宋妃如果真的会对二皇子下手,那么是否会看着她平安诞下皇嗣?
褚青绾上了仪仗,迟春跟着嘱咐:“路上都平稳点,莫要有颠簸。”
想要平稳,速度自然快不了,宫人也都分得轻重,二皇子是重要,但怎么也比不得自己娘娘的安全来得重要。
皇子所中。
褚青绾被一群人护着走到了殿内,这殿内一股药味没有彻底散去,她没有靠近床榻,隔了一段距离,见殿内没有陈嫔的身影,她眸色稍闪,问道:“陈嫔呢?”
小旭子正替自己主子觉得难受,闻言,他擦了擦眼泪:“回娘娘的话,陈嫔照顾主子许久,今早一起身却是撑不住昏倒,才被宫人送回去,奴才还没来得及通知陈嫔。”
累倒了?
闻言,褚青绾直接略过陈嫔,详细地过问二皇子哑疾一事:“二皇子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得了哑疾?”
小旭子悲从心来,却是也说不明白:“太医说,是主子年龄太小,却连经高烧,才会得了此后遗症。”
恰逢此时,朱太医和孙太医终于到了。
褚青绾点头,让他们不要多礼:“快去给二皇子看看。”
里头的二皇子正呆呆地望着头顶,他躺在床榻上,眼神些许空洞和迷惘,似乎根本没懂哑疾是什么。
褚青绾抿唇。
她知道,其实二皇子是懂的,但他一时间根本没办法接受,也想象不到他会得了哑疾,所以才会迷惘。
如果,二皇子早知道高热会引起此等后患,他当初还会自己算计着落湖吗?
世间没有后悔药。
胥砚恒终于来了,视线只在二皇子身上停留了一刹,看出二皇子的颓态,他皱了皱眉,眸色微沉:“二皇子当真得了哑疾?”
孙太医和朱太医低语了几声,都是轻叹着摇了摇头:“二皇子年龄小,日后未必没有痊愈的可能。”
言下之意,哑疾是千真万确的。
至于是否能痊愈?便全看天意了。
褚青绾轻轻一挑眉,二皇子得了哑疾,势必和那个位置不会再有关系,倒是省了她的事。
她隐晦地觑了一眼胥砚恒,见胥砚恒眉头未松,说是担心却也不算,情绪晦暗,似是有点失望和不满,让褚青绾一时间也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胥砚恒只又问了一个问题:“确认是高烧引起的?”
再没有其他原因?
朱太医和孙太医对视一眼,都是脸色凝重地点头。
褚青绾若有所思,胥砚恒是在怀疑什么吗?
如今宫中会对二皇子动手的人,众人如果有怀疑的人选的话,她必然是在首位的,谁叫不论是二皇子的生母还是养母都谋害过她,她又怀着皇嗣,替腹中孩子清除障碍再是理所应当不过了。
其次,便是宋妃和容婕妤。
前者是因皇嗣,后者也是因皇嗣。
只不过前者为的是皇嗣的前程,而后者却是替皇嗣报仇雪恨。
褚青绾是不太怀疑容婕妤的,倒也不是全然信任,那个人说好听点是淡泊名利,说难听点就是懦弱怕事,不逼到一定程度,她是不会冒险害人的。
况且她对杨贵嫔的情绪复杂,复杂到一种让褚青绾理解不了的地步。
如今杨贵嫔人死了,难保她不会记起杨贵嫔曾经的好来,如此一来,她更不会对二皇子出手了。
而宋妃……
褚青绾是有怀疑,但太医都说了二皇子的确是因高烧一事才得了哑疾,她便是再怀疑也只能压下去。
褚青绾叹息一声:“好好照顾吧。”
她转头警告宫人:“二皇子虽是口不能言,但是有手有脚,总有办法说话,一旦被本宫发现你们阴奉阳违,便小心你们的脑袋!”
小旭子一众人立即跪地,颤颤出声:“奴才们不敢。”
期间,二皇子依旧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甚至胥砚恒的到来都没能引起他的关注。
再有谋算,也不过是个几岁稚童,骤然得了哑疾一事,便是成年人或许都没办法接受,遑论他呢,不曾立即崩溃,已经是他心思坚韧的表现了。
褚青绾和胥砚恒出了皇子所时,恰时撞见陈嫔疯了一样冲过来,她未簪青丝,披散在后背,只简单的一身宫裙,甚至鹤氅都没穿戴,一脸的病色却浑然不觉。
越过褚青绾和胥砚恒时,她一个眼神都没有看过来,她哭喊着“舟儿”二字,直奔皇子所而去。
反观是一路追着她的宫人被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跪了一地:“求皇上息怒,主子听闻二皇子一事,关心则乱,非是故意不敬!”
褚青绾拉住了胥砚恒,防止他再说什么诛心之语,宫中等级森严不错,但法不外乎人情,岂能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但褚青绾对陈嫔也没什么好感,她只淡淡地颔首:“行了,跟着去吧,省得她做些冲动之事。”
书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在皇上和瑾修容相携而去后,才软着双腿站起来,没敢耽误,赶紧跟进了皇子所。
一到皇子所,她就撞见了在外徘徊的大皇子,她不敢有失礼:“大皇子怎么在这里?”
大皇子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听说二弟他……”
他没能说得出口哑疾了二字,时不时地探头朝殿内看了一眼,他呐呐道:“二弟是真的好不了了吗?”
书画不想听见这些话,艰难地扯了扯唇:“大皇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书画也进了殿内,一时间殿外只剩下大皇子一人,他来回踱步,直到殿内的哭声传来,他忍不住地抹了一把脸。
倏然,他转身朝皇子所外走去。
他的宫人找了他半晌,终于找到他,忙忙走过去:“主子,您这是要去何处?”
大皇子声音闷闷堵堵的:“我……要去见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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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怎么感觉你没安好心呢?
小胥:没什么。
第102章 第 102 章
==第一百零二章==
长乐宫。
宋妃听说大皇子来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让他进来。”
大皇子被竹青领进来,他一到殿内,就没忍住红了眼,宋妃心疼,但也恼他不争:“哭什么?”
大皇子堪堪低下头:“母妃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不傻。
二弟的烧在第二日时其实就渐退了,但在他和珑儿一起去看望过二弟后,二弟当日夜间再发高烧,这一烧就是数日,他摸过二弟,浑身滚烫得仿佛是个火炉。
再联想那日母妃和他说的——手足情深——也是促使他前往看望二弟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不得不怀疑起母妃是不是在其中做了什么。
宋妃难得对大皇子沉下了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现在还学不会吗?”
大皇子说不出自己为何难受:“母妃从前没教过琉儿,短短数日,却要琉儿自学成才。”
习惯一旦养成,岂是那么容易更改变的?
他红着眼和宋妃对视:“您若从一开始就想让我和他反目成仇,何必又教琉儿重视手足?”
宋妃看着他哭红了眼,让自己强忍住心疼。
为什么要教他手足情深?不是真心让他将二皇子当亲弟弟对待,而是陈嫔对二皇子格外看重,又对自己防备异常,她没办法接近二皇子,唯一的法子就是大皇子。
不论是在胥砚恒面前做样子,还是为了兄长的名声,他和二皇子都要表现出兄弟情深。
他年龄小,又藏不住事,要真是从一开始就对二皇子包藏祸心,陈嫔根本不会让他靠近二皇子。
所以,宋妃早就下了决定,他便做好的他的兄长,其余脏事,她自己出手。
宋妃让自己狠下心:“你这是为了一个外人来质问母妃?”
大皇子被骂得低下头,他下意识地摇头,但实际上,他的确是在质问母妃,一时间,他怔在原处。
宋妃呼出了一口气:“你拿他当弟弟,他有拿你当亲兄长吗?”
宋妃拉过大皇子的手,紧紧地看向他的双眼:“别忘了,在这宫中,只有你和我才是一体,你我相依为命,母妃是最不会害你的人。”
她说:“母妃都是为了你好。”
大皇子嘴唇微颤,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宋妃一席话压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隐隐觉得一阵窒息,却不知原因。
母妃的话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因二皇子和陈嫔的惨状而生出的勇气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微微弯着脊背,下意识地认错:“是琉儿的错,母妃别难过。”
他低垂下头,眼中尽是茫然,是他的错吗?
宋妃心满意足,她的琉儿最是孝顺,是谁都抵不过的,她替他擦干眼泪,然后告诉他:“回去,和二皇子相处,就和从前一样就是。”
大皇子嗫喏地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和从前一样?
怎么可能和从前一样呢?他现在甚至都不敢去看二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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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得了哑疾一事很快传遍了后宫,且不论后宫如何哗然,只谈陈嫔,她再是不愿相信,事实都已经是如此。
这一病症,让二皇子提前宣告了和那个位置无关,一时间投在他身上的视线都少了很多。
但也还有人不曾死心。
福宁殿,容婕妤得了消息后,就一直沉默。
玉露生怕她会想不开,劝慰她:“主子,总归这一切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容婕妤却低垂下眼眸,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现在没了威胁……”
玉露不明所以:“然后呢?”
他没了威胁,主子就要接手吗?
容婕妤沉默不语,玉露却已经知道答案了。
于是,第二日,昭阳宫迎来了容婕妤。
等听说了容婕妤的来意后,褚青绾是有点难以置信的,她甚至稀奇地看了一眼容婕妤,似乎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容婕妤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垂眸解释:“嫔妾只是怜他可怜。”
为什么想要抚养二皇子?许是因为杨贵嫔,也或许是因为后宫的确寂寥,她才二十五岁,如何能熬得过漫漫余生。
褚青绾轻挑了挑眉,她对容婕妤的理由没兴趣,她只是觉得容婕妤有点搞笑。
褚青绾一言难尽地扯了扯唇,她终于开口:“念在你我两家有交情的份上,我今日便多嘴一句,我挺好奇,你现在这副模样是做给谁看?”
后悔?思念?
都很好笑。
容婕妤没想到她说话如此刻薄,忍不住地抬起头。
褚青绾却是半点没移开视线,她眸中有讽刺,刺得容婕妤浑身生疼,而她还在问:“杨贵嫔已经死了,既然做了,何必一脸余情未了的模样?”
此情,是她们口中的姐妹之情,但总归褚青绾是理解不了的。
彼此都互下杀手了,还口口声声姐妹之情呢。
褚青绾不着痕迹地翻了白眼,便是伶人做戏,她都不爱看这出了,丑角百态。
褚青绾言语狠辣:“识人不清,还不知当断则断,自甘堕落!”
容婕妤浑身一颤,她像是被人掌掴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
玉露抱着莫名的情绪,居然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之前恼瑾修容,只是利益相关罢了,而如今二皇子不能带来助力,主子还执着于二皇子,便是玉露也是不理解的。
瑾修容要是能骂醒主子,也算一件幸事了。
褚青绾简直是不吐不快,本以为入宫后,容婕妤会是她的助力,结果就是个拎不清的,初入宫时,容婕妤自顾自地陷入颓废自厌情绪,许是也有点怨她不顾二家曾经婚约,总之,容婕妤半点方便没给她。
就是她第一次侍寝被截宠,容婕妤也一点表示都没有。
说容婕妤位份不如当时的淑妃,位低言轻?但杨贵嫔和淑妃有争执时,她却是能替杨贵嫔说话了。
索性,有没有她相助,褚青绾也自信于能步步登高,她隐藏在暗处也不错。
结果呢?杨贵嫔一事让她大开眼界。
褚青绾冷声:“谢家如果都是你这般人,我倒是明白,为何谢家百年世家,却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容婕妤倏然抬头,骂她就罢了,岂能容人辱她谢家门楣:“嫔妾这般人?谢贺辞难道不是当断不断——”
“啪——”
满殿震惊,迟春和弄秋对视一眼,都堪堪埋下头。
容婕妤怔愣地偏过头,她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玉露也惊惧地抱住她,扭头看向褚青绾:“主子!”
褚青绾面无表情地看向容婕妤,这一巴掌,她用的力道是十成十,现在手心还有点发麻。
她没管玉露惊惧的目光,只冷声质问容婕妤:“清醒了吗?”
这是褚青绾第一次动手打后宫妃嫔,高门世家讲究一个脸面,掌掴实在是个折辱人的举动。
但有些人,非寻常手段,不能叫她清醒。
容婕妤清醒了吗?
自是清醒了。
她除了难堪外,也是一阵后怕,谢贺辞和褚青绾一事?二人到底没有实际婚约,如今褚青绾有孕得宠,胥砚恒或许不会对褚青绾有什么不满,却未必会对谢贺辞也宽宏大量。
一时意气,却是险些毁了她谢家!
但容婕妤终究才被打了一巴掌,她非是没有一点自尊,这时也说不来软和的话,她咬声:“娘娘若是不愿,直言就是,嫔妾何曾强迫过娘娘。”
听见这话,褚青绾陡然古怪地笑了声:“不愿?怎么会,本宫为什么不愿意。”
她自称本宫,再没了往日对容婕妤的平易近人。
褚青绾轻眯着眼眸,她拖长语气:“二皇子得了哑疾,自是可怜,容婕妤心善,会有怜惜,再是正常不过。”
容婕妤总觉得褚青绾话中有话,这种莫名的直接让她有点不安,玉露倒是听出了什么,忍不住难堪地垂下了头。
下一刻,褚青绾一手抚上小腹,视线也落在容婕妤的小腹上,她情绪骤然一转,讽笑道:“只可怜我那小外甥儿,未看这世界一眼,就被人害了性命,生身母亲口口声声说爱他怜他,却对害死他的仇人怜惜不已,如今更是要抚养仇人之子,也不知我这小外甥儿,九泉之下若有所知,能否阖目啊?”
褚家和谢家是世交,她喊容婕妤的孩子一声外甥再是正常不过。
容婕妤脸上血色在一刹间褪得一干二净,煞白一片。
她心神动荡,居然当下喉间涌上一阵腥甜。
玉露吓得脸色煞白,她哭着求情:“求娘娘不要再说了!”
褚青绾却半点生不出怜惜,她如今怀着身孕,越发难以理解容婕妤在想什么,如果有人害了她的孩子,莫说同情怜惜,她只恨不得啖其血肉,最好是九族之内尽数给她孩儿陪葬!
容婕妤居然说得出怜惜二字?有这份心,不如想想自己的孩子孤身一人埋于骸土下,是否日夜啼哭不止吧!
容婕妤再也无颜待下去,她根本不敢对上褚青绾的视线,害怕那里全是对她的嘲讽。
她无地自容。
隐约间,她似乎听见有婴儿怨恨啼哭声响起,她的孩子,是个男婴,她小产时身孕已经六月有余,胎儿已经成型,却是诞下一个死胎,浑身青紫,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被人抱下去,从此埋首于地底。
她陡然转身离开,脸色煞白,不敢有一点停留。
褚青绾冷笑,想要二皇子?除非她死!
“日后非有重要事,不许她再来!真是晦气!”
迟春说了一句公道话:“若非必要,容婕妤日后怕是都要躲着娘娘走了。”
岂敢再上门?
————————
女鹅:完了,我以前没这么刻薄的。
小胥:这不是挺好的嘛。
第103章 第 103 章
==第一百零三章==
容婕妤来了昭阳宫一事自然瞒不过,胥砚恒晚上来时,还有点稀奇地问了一声:“她来找你什么事,朕听说离去时几欲昏厥?”
他至今还记得围场一事,当时褚青绾对容婕妤下意识地维护和信任让他至今记忆犹新,说难听点,或许褚青绾对他都没这般信任。
两家又是结盟,容婕妤的胞弟是她师出同门,这两人也能闹崩?
褚青绾不指望这宫中有什么事能瞒过他,她拆了头发上的朱钗,闻言,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胥砚恒,只将自己那些诛心的话说得含蓄了点。
但胥砚恒也不傻,岂能听不出她这种有含糊。
不过相较而言,他对容婕妤更是一言难尽,褚青绾的话或许难听,但是有错吗?
因生母不喜,他连生母都可抛,所以,他很难理解容婕妤对杨贵嫔一事的态度。
说容婕妤蠢笨吗?
并不然。
从容婕妤初入宫起,应对当时得势的淑妃和周贵妃等人,她也是惯来从容不落下风,否则,胥砚恒也不会给其“容”这个封号。
于上得体,于下有度。
所以,胥砚恒乐于提拔她,彼时,他觉得这般生母,其膝下皇嗣也该是伶俐,对其颇有期待,再者,一旦当时容婕妤诞下皇嗣,宫中的皇子数量也会有了变数,宫中僵局也有变化。
偏是个不争气的。
被人害了子嗣。
这也就罢了,害她的人日夜就在身边,她居然一点没有察觉。
胥砚恒对她失望透顶,以至于后来再没踏入福宁殿一步,他见蠢人会眼疼。
后来,他对周贵妃有不满,宫中高位都有不足,胥砚恒念容婕妤出身高门,必然自幼学习主持中馈,虽是蠢笨,但起码应该能替他分忧,于是借愧疚名义给其顺理成章地封位,本以为凭她能和周贵妃争上一争,但实际上呢?
容婕妤死守她的一亩三分地,半点不挪窝。
便是后来褚青绾掌管宫权,胥砚恒寻思着两家好歹是联盟,她总该使使劲了,结果就是容婕妤被夺了宫权。
细想下来,胥砚恒颇有点像吃了什么难以下咽之物,他居然曾对容婕妤这么寄予厚望?
就算是周贵妃之流,在落魄前,起码也起到了叫他平衡局势的作用。
胥砚恒拍了拍褚青绾的肩膀,颇有点赞赏道:“当断则断,你是个拎得清的。”
褚青绾脸色古怪。
这话有点耳熟,似乎她才说过,不过她当时骂的是当断不断。
有容婕妤作对比,胥砚恒很难不对褚青绾满意,纵她曾因家中关系而轻信她人,但她从始至终都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于此一路上,凡有障碍,皆该清除。
褚青绾觑了他一眼:“皇上不必夸臣妾。”
“只一件事,臣妾这身子越来越重,过完年,臣妾就该准备待产一事,在此之前,皇上当真没决定好二皇子的去处?”
二皇子如今没了威胁,她也不在乎二皇子的去处,只想赶紧解决了。
她这也是在提醒胥砚恒,她后续恐怕是没精力再费心神在二皇子身上。
对此,胥砚恒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他说:“你安心待产,至于二皇子——”
他漫不经心道:“朕自有用处。”
这是胥砚恒第一次给了褚青绾有关二皇子如何安排的准话。
但简短的几个字,却是让褚青绾呼吸一轻,他究竟要做什么,皇子在其中也只和工具一样,徒剩下用处二字?
计划于后宫?不可能。
褚青绾直接在心中否认了这个答案。
说得直白点,对胥砚恒而言,后宫还不值得他耗费过多心思。
既然不是后宫,那么胥砚恒此时的谋划就是和前朝息息相关了。
想至此,褚青绾立即噤声,她心底已经彻底给二皇子判了死刑。
就是不知道前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会将二皇子牵扯到其中了。
翌日,褚青绾醒得很晚,她肚子越来越大,独自翻身都成了一件艰难的事,她醒来时,胥砚恒也才将将洗漱。
见她醒了,胥砚恒也不奇怪,只让宫人将早膳端来于她食用,临走前,他摸了摸褚青绾的脸,交代了一声:“叫人全力替二皇子诊治。”
他意味不明地撂下了一句:“终究是朕现下最疼爱的皇嗣,岂能由他真的失声?”
最疼爱?
这话,胥砚恒敢说,褚青绾都不敢信。
他走后,褚青绾惊疑不定,她招来弄秋:“宫外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弄秋怔愣了一下,她摇头:“没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是否要奴婢给府中传封家书?”
如今褚青绾掌管六宫,给宫外传封家书,甚至无需向任何人请示。
前朝后宫不得有牵连不错,但人都是血肉生长的,岂能半点情分都不顾?
是以,宫中偶尔有封家书传出去,也是无碍,反之也是同样的道理。
褚青绾没犹豫,直接道:“送!”
胥砚恒要是真的不许她知道,就不会给她透露消息了。
当日,褚青绾就下了吩咐,让整个太医署全力替二皇子医治,宫中对此惊讶的妃嫔不在少数。
长乐宫。
宋妃眉头紧皱,她的出身和这些年的经历早将她性子磨平了,惯来是心平气和,但这一次,她却是看不懂褚青绾在做什么。
她目光沉沉:“她尚且不是中宫之位,就这么急着想要慈母的名声?”
贪图名声也就罢了,可真得竭力去救二皇子,于褚青绾有什么实际好处,根本得不偿失!
宋妃所想,也是后宫众人所想。
皇子所,得了消息的陈嫔和二皇子都是震惊,二皇子木然的眼神也有了波动,他是落得恶疾,但只要有人肯费心替他医治,这天底下未必没有能人异士。
陈嫔见到这一幕,她终于忍不住地擦了擦眼泪。
病了不怕,她怕的是舟儿失了心气神,如此一来,身体怎么可能养得好?
不论褚青绾有什么心思,至少这一刻,陈嫔是真心感谢褚青绾的。
然而,等回到了甘泉宫,在朝偏殿而去时,书山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眼正殿的方向,她闷声:“如果是从前,主子何至于仰人鼻息?”
陈嫔的脚步瞬间顿住。
自回宫后,她自认输得惨烈,也不愿再见外人,唯一值得她费心思的也仅有舟儿一人。
因为她清楚,她既然败了,安安分分的还好,如果再是生事,胥砚恒不会放过她。
但舟儿近来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即便败了也得争!
自主权不在自己身上,就什么都得求人,她对褚青绾数次跪地求情的场景浮现在眼前,陈嫔不由得咬了咬唇。
求人不如求己!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舟儿需要名医救治,她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褚青绾的仁慈上。
她如今还是嫔位,侍奉胥砚恒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十年时间养条狗都能有情意,遑论她还是活生生的人呢。
陈嫔想起她初入府时的情景,她咬紧牙:“书山,替我准备几样东西。”
她也不是一入府就全然得宠的,当初能谋划,显然亦能!
没人不想活得更好,尤其是从高处掉下来的人,更是会拼了命地想要爬回去。
书山见主子振作,也不由得欣喜,当即应声:“主子放心,奴婢定会办妥此事!”
陈嫔的动作瞒不过褚青绾,但褚青绾却没心思关注她,褚青绾黛眉微蹙,她看向弄秋,衣袖中握紧了双手:“你说什么?”
弄秋润了润嘴唇:“老爷说,如今朝中风平浪静,唯一件事——前段时间,大理寺受理了一桩由江南递上来的案件,一家老小在祖坟烧纸时,发现祖坟有被刨开的现象,被挖开后,在其中居然发现两具陌生尸体,尸体身着绸缎,当地县令不敢轻忽,经几番审理,最终被送到了大理寺。”
本朝有令,凡商户不得着绸缎,也不得着艳色,寻常百姓只是棉布都足够欢喜,也很难买得起绸缎,是以,身着绸缎的出身一般都是尚可。
若是出身不菲,怎会有此遭遇,而且,不曾有人报官。
正是因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当地县令才不敢乱判,生怕会引火上身。
此案再离奇,按理说,和褚青绾也没什么关系。
褚家之所以将此事告知褚青绾,是因为,在大理寺受理此案后,谢贺辞就奉旨下了江南。
前后过于巧合,让人很难不怀疑谢贺辞下江南是否和此案有关。
褚青绾脸色严肃,眉头紧皱着不肯放松,命案,谢贺辞,皇嗣,这三者究竟有什么牵连?
不等褚青绾想明白,三日后,胥砚恒在长鸢湖旁偶遇陈嫔,外人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傍晚时分,胥砚恒就传来口谕,陈嫔位份升到修容。
位份和褚青绾几乎相当。
甚至,被众人觊觎许久的二皇子也重回了她膝下。
弄秋语气不忿:“听宫中老人说,陈嫔今日的衣着穿戴和她初入府时竟是相差无几,令人恍惚间仿佛是回到十年前。”
日色渐晚,但陈嫔……不对,陈修容的晋升显然是在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没人能睡得着。
褚青绾也睡不着。
倒不是和弄秋一样不忿,而是她自觉还是了解胥砚恒的,他可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
再联想胥砚恒的话,褚青绾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为胥砚恒的薄凉而觉得骇然。
也不知这一遭后,陈修容是否能留得下性命。
当晚,在褚青绾以为胥砚恒会留宿甘泉宫时,外间传来些许声响,褚青绾诧异地抬眸,和来人对视,她脱口而出:“您没去甘泉宫?”
胥砚恒反问:“朕为何要去?”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胥砚恒轻眯起眼眸,意味不明:“朕分明已经和你通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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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你咋来了?
小胥:我就来,你撵我?
第104章 第 104 章
==第一百零四章==
通过气?
褚青绾想到之前胥砚恒透露的讯息,她不着痕迹地扯了下唇角,这也叫通气?
她想起自己的问话,倒是盼着他去甘泉宫一样,她有孕是松懈惫懒了些,思及此,她模样哀戚了起来:“乍闻陈修容复位,臣妾不由得想起臣妾初入宫时淑妃得宠的盛况,真是叫人欣羡不已。”
胥砚恒拖长尾音:“原来如此,绾绾也是欣羡?”
褚青绾噎声。
涉浅水者得鱼虾,涉深水者见蛟龙,人也如此,越是不服气越是厉害,若是对谁都服气,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说句不谦和的话,她入宫前便所图甚大,淑妃最是得宠时,她虽是忌惮,却也从未羡慕过。
不得实权,子嗣也没有彻底落实在她头上,如此恩宠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浮于表面。
她将自己看得太重,深信自己会比众人都走得更远,如此一来,她有何欣羡旁人之处?
但和胥砚恒说起时,话却不能这么回,褚青绾轻咬唇:“您偏要这么问,谁人夫君宠幸她人时,会心中不忧?”
她念了夫君二字,惹得胥砚恒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他没说信不信她这番陈词,只令人摸不着头脑地问了一句:“今晚吃了几碗饭?”
褚青绾只当他转移话题,倒也实话实说:“今日膳房做的冷面很是爽口,臣妾没忍住吃了两碗。”
胥砚恒当即短促地笑了声。
“朕当绾绾烦忧得食不下咽了。”
褚青绾霎时间臊得一张脸通红。
她说自己忧愁,但谁人忧愁是能吃两碗饭的?
褚青绾恼了他一眼,这厮,半点不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她有孕后,脑子像是被纸糊住了一样,这般简单的言语陷阱居然都没躲过去。
褚青绾语气幽幽:“皇上当真圣明。”
既是圣明,可别忘了她因陈修容而受的磨难。
至于胥砚恒对二皇子和陈修容的算计,褚青绾一概当作不知,既然和前朝有关,她硬是要凑上去才是找死。
有时候装傻,也不失为良策。
胥砚恒轻则了声,他点了点她的额头,却是什么都没说。
*******
钦差一职,看似光鲜,但所行之事多是查案,而且还是国之大案,如此一来,便等同于踩着别人性命往上爬。
是以,钦差一行,惯来凶险。
谢贺辞被胥砚恒委以重任,是信任,也是检验,办得好了,回来自是更上一层楼,办得不好了,命丢在江南也是寻常。
但依着褚青绾对胥砚恒的了解,指望他信任别人?
痴人说梦。
那便是胥砚恒颇为认可谢贺辞的能力。
谢贺辞本人,于先帝时期连中四元,后先帝驾崩,期间,他尚未入仕,游学至江南,三年后,于殿试一举得中状元,彼时,他年仅二十二岁,得入翰林院,以作六品学士。
堪称青年才俊,要知道,年过半甲尚未考取举人的大有人在。
而朝中惯有一句话,非翰林不入内阁。
只有从翰林院走过一遭,再去六部任职,才能得以入内阁,而内阁是朝中权利最集中之处。
当然,这是先帝时期,胥砚恒上位后,早就一点点分化了内阁的权利。
但饶是如此,谢贺辞能二十二岁入朝为六品官,已经叫人欣羡,其次,有谢家和褚家鼎力相助,他的仕途会比一般人走得都要顺。
褚青绾和谢贺辞相识多年,对其能力自然也有了解,再有,她叔父任职在外,恰是浙江巡抚,巡抚是文职不假,但地方官都有直辖厢军在握,同是一派,她叔父自会暗中相助谢贺辞。
所以,褚青绾没担心谢贺辞,而是专心准备待产。
然,天有不测风云。
翻年后的一月底,褚青绾的产期将近,偏是这时,历经三月的钦差一行回京,而当初的两具不明尸体居然牵扯上海商和贡品一事,在京城中掀起轩然大波,前朝、后宫都乱了。
褚青绾腹部早就高高隆起,她正被李嬷嬷和迟春各自扶着,在闲庭内散步,李嬷嬷笑声道:“娘娘这一胎养得好,定然能顺顺利利地生产。”
褚青绾也受够了怀孕之苦,整日盼着待产的时间,一心想着卸货。
胥砚恒深以为然,他语气中幽幽:“是要早些生下来才好。”
闻言,褚青绾只管翻白眼,她都懒得揭穿胥砚恒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往日倒也没什么,她越是身子重,他反而馋起来了,常是惹得她不上不下,烦人得紧。
褚青绾如常地和李嬷嬷交代着待产一事,因待产时间逼近,昭阳宫中早演习过数次,唯恐到时候会手足无措,然而,就是这时,外间陡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
褚青绾皱眉,她一转头,就见数月闭门不出的容婕妤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跟前,砰一下跪下:“娘娘!娘娘救救阿辞!”
褚青绾脸色倏然一变。
迟春和李嬷嬷都赶紧扶住她:“娘娘保重身子!”
李嬷嬷觑了眼容婕妤,虽不解内情,但也隐晦地劝道:“娘娘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您的身子,万万不可因小失大啊。”
这番话,落到容婕妤耳中,瞬间让她心如刀割,她再也顾不得身份,对着褚青绾砰砰磕起头来:“娘娘!往日是嫔妾糊涂!但求您念在两家交情的份上,救阿辞啊!”
褚青绾一手撑住腰,她唇色微白,强撑着精神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是听闻钦差一行回京,但按理说,不该是论功行赏了吗?谢贺辞怎么会有事?!
容婕妤哭着道:“阿辞是遭人陷害!如今他已被关入大理寺,嫔妾求您救他!”
褚青绾气急。
说话颠三倒四,半点重点不说,谢贺辞是因何获罪?若是陷害,又是何党下手?
谢贺辞是褚门一党第三代最出众一人,若是可能,褚家自然是要保他!
但容婕妤什么都不知道,就让她去救!她是天王老爷吗,说救谁就救谁?!
情绪骤起,腹部竟隐隐传来疼意,褚青绾感觉到身下羊水淋漓,陡然惊色,她满脸痛苦地倒在李嬷嬷怀中:“嬷、嬷嬷!我、我羊水破了……”
此话一出,整个人昭阳宫瞬间动了起来。
“快!产婆在何处!”
“快去请太医!”
容婕妤满脸惊惶地抬头,再不复往日冷静,她脑子中一片空白,褚青绾的满脸痛苦让她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
弄秋心急如焚,见容婕妤还不知所谓地挡路,她一把推开容婕妤,气急败坏道:“纵是要救人,也得让我们家主子先活下来!”
什么救人?
谢贺辞再是重要,也抵不过她们家娘娘的一根手指头!
说到底,谢贺辞,谢贺辞,终究是姓谢!
胥砚恒来得很快,比想象中的还要快,几乎是褚青绾才躺下产房,胥砚恒就赶到了昭阳宫,他直接进了产房,脸色阴沉得可怖:“她情况如何?”
产婆和太医都冷汗汵汵,因着褚青绾产期将临,太医早就驻守在昭阳宫内,时刻准备着,也因此,昭阳宫没有太过慌乱。
“回皇上,娘娘是情绪波动使得早产,但娘娘这一胎照看得极好,和临产期又相差无几,微臣会竭尽全力。”
没人敢打包票,毕竟,便是正常生产都可能会出事,遑论现在?
胥砚恒也听得出来,脸色越发冷凝。
褚青绾疼得想打滚,又是疼得浑身僵直,这种疼痛是随着时间一点点加深,她早疼得大汗淋漓,她哭喊着:“皇、皇上……”
胥砚恒当即甩开众人,走到床榻前,他俯身,将她的冷汗淋漓尽收眼底,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底的害怕和惊惶,扯拽着他的心思,他眸色晦暗得可怕,他握住了褚青绾的手,和她说:“……朕在。”
他声音渐渐平稳,重复地告诉她:“朕在。”
众人彷徨,产房之地,男子怎么能进来呢,而且,皇上还是这般尊贵的身份。
但没人敢拦胥砚恒。
褚青绾疼得泪眼摩挲,她没说什么一旦难产保大或者保小的话,她只死死地盯着他,额角和青筋凸起,她抽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守、守着我……皇上……守着我!”
她竭尽全力说出的话,跌跌撞撞地闯入胥砚恒的耳中,从得消息就一路疾行,他没管周围环境,四周的哭喊和慌乱在这一刻仿佛才真切落实,他闭了闭眼,忍住心底汹涌的情绪,他说:“朕在外等你出来。”
他声音一点点发寒,让众人听得胆战心惊:“寸步不离。”
孙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猛然跪地:“皇上,女子生产不得有冷风,进出来人恐有感染,请皇上先行离开!”
褚青绾疼得不由自主地掉着眼泪,她一点点地松开手,她其实不想松,她害怕。
魏自明拉着胥砚恒,一脸为难地请示:“皇上,咱们出去吧,别耽误娘娘生产啊!”
胥砚恒没让人拉扯他,他自己转身离开,只是在跨过屏风前,他转头,声音平静传来,似和往日一样冷静:“你安心生产,若你有碍,朕会叫今日一干人等,连同他们全族一同去陪你。”
满殿的人都因这话而吓得浑身颤栗。
褚青绾却是笑了,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狠,狠点才好,才能让人不敢浑水摸鱼。
产房的门在胥砚恒身后关上,他蓦然一脚踹上容婕妤——
容婕妤惨叫一声,被这一脚踹得爬不起来。
胥砚恒修六艺,敢于马背弯弓,这一脚岂是容婕妤这一娇娇儿能受得住的?
满殿的人都骇然地跪了下来。
容婕妤脸色煞白地抬头,直直地撞上胥砚恒漆黑的眸中,他一点点扯开唇,却皆是阴鸷:“她要是出事,你谢家满门抵得起吗?”
容婕妤瞳孔骤缩,她如同被钉死在原处,浑身血液瞬间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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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 105 章
==第一百零五章==
容婕妤趴在地上,不断呛咳,玉露跪地,满脸心疼和不安交错,她抱住主子,浑身微微颤抖。
玉露甚至不敢求情,她完全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乍得宫外消息,她不敢耽误,赶紧地告诉了主子,可是主子一听说少爷入狱,就方寸大乱,下意识地来求瑾修容帮忙。
玉露拦了,但没拦住。
一路紧追慢赶,等追到主子时,昭阳宫已经乱了起来。
玉露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她不敢想,一旦瑾修容出事,等待她家主子的会是什么。
不止如此……
玉露冷汗涔涔。
她不敢想象,这消息传出宫后,会演变成什么场景。
不论主子是不是故意,瑾修容的确是因主子的缘故而出了意外,这下好了,莫说指望褚家捞少爷,两家稍有不慎,就会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谁人不知道褚大人这一支只有瑾修容一个女儿!
她怀着的更是皇子外孙!
论公论私,褚家都不可能轻易揭过此事。
一时间,玉露甚至顾不得主子,她只能祈祷,瑾修容一定要平平安安。
没办法,她是家生子,如果谢家出事,她的家人也会被牵连其中。
昭阳宫发动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很快,众位妃嫔都陆续赶到昭阳宫,但一踏进来,众人就见到倒地不起的容婕妤和面布寒霜的胥砚恒,众人立即噤声,呼吸都紧跟着放轻。
产房内却不会因外面而有变化。
隐约有产婆的声音传出来:“娘娘且忍忍,莫要将力气全部耗光。”
忍。
可她忍不住!
褚青绾后仰起头,汗水如珠从她脖颈上滚落,她死死咬住唇,唇肉上疼意传来,她却仿若不知,下半身太疼了,让她根本感觉不到唇瓣已经被她咬破,她惨叫哭喊出声:“疼……嬷嬷……我好疼!”
她紧紧攥住锦被,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尖用力到发青发白。
她整个人都紧绷成一根线,羊水早破了,但宫口久久未开,折腾许久,她说不清她感受到的疼意有几分是真实,又有几分是她自己吓自己。
人参片和诸多药材都早已备齐,热水一盆接一盆地送进来。
刚翻过年,日头还冷得要命,但她生产没办法着厚衣,一身最贴身的衣裙,躺在床榻上,一床锦被盖在她身上,却是四处漏风,她的双腿要分开,枕头垫在屁股下面,被子鼓起高高一块,产婆时不时地掀开被子看一下。
其中难堪,根本难与外人言。
眼泪早就糊了一脸,产婆和嬷嬷都在安慰她:“娘娘深呼吸,不要紧张,生孩子都会疼的,等宫口开了就好了。”
产婆见她嘴唇破了,都是脸皮子一紧,赶紧拿来帛巾让她咬着:“娘娘咬着这布,千万不要咬着舌头!”
咬破嘴不要紧,要是咬断了舌头才是要命的事。
李嬷嬷也稳得住,她站在窗口吩咐宫人:“让膳房不断送来热水,同时把参汤熬上,再做些好消化的面食备着。”
外头的弄秋连忙应声,她听着娘娘的惨叫,实在是忍不住地问:“嬷嬷,娘娘到底还要疼多久?”
她家娘娘惯来娇生惯养,这辈子受的最大的伤就是在御花园无故被人撞倒的那一次,在家中时,便是针戳破个口,都是阖家惊动的大事,何时受过这般苦?!
胥砚恒眸底动了动,也转头朝这边看来。
李嬷嬷沉默了一下,才说:“快的,一两个时辰就能有结果,慢的,两三日也都是平常。”
弄秋一阵眩晕,这样硬是疼上两三日,还能有命在吗!
魏自明不敢看皇上脸色,忙忙拉了弄秋一把:“哎呦,弄秋姑娘现在可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快去将嬷嬷吩咐的东西都准备好才是要紧。”
弄秋脑子已经转不过来,闻言,转身赶紧跑向小厨房。
产房内,褚青绾也听见了这个答案,她一阵心如死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胥砚恒为何说让她不要着急。
又为何说,如果她只是想要个皇嗣,没必要自己舍命去挣。
褚青绾苦笑,这可不就是在拿命挣吗?
许是知道时间还长,又许是习惯了,褚青绾竟然硬生生地冷静了下来,她紧攥着锦被,脊背都在微微颤抖,这一刻,她恨死容婕妤了!
她知道,她迟早有这一遭。
但准备齐全,和毫无准备地就经受这一遭,压根是两码事!
容婕妤满心是救谢贺辞,岂有一分替她考虑,她如今身子重,便是宫中诸事,胥砚恒都不许她忙碌了,容婕妤就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因此早产?
说到底,是她,也是褚家过于宽和!
褚青绾死死地咬住帛巾,身下阵痛传来,四周时间走得好慢,这么冷的天,她怎么会淌这么多汗?
床上被褥都被浸湿透了。
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满脑子胡思乱想,只希望自己能轻快些,忽然间,产婆说不出是惊是喜的声音传来:“快,攥住娘娘的手,让娘娘使劲,宫口开了!”
疼痛瞬间席卷了她,外间众人只听见里面陡然传来一声惨叫,吓得人失色,胥砚恒骤然扭头转向窗口。
那里没有人叫太医。
是平安的。
胥砚恒这样告诉自己。
里头传来褚青绾后悔的声音:“疼……我不生了!皇上……我不生了!好疼!”
哪有人生了一半不生的,尤其这还是皇嗣。
昭阳宫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其余妃嫔也觉得惊愕,怀上皇嗣是她们的福分,怎么有人敢说不生了这种话?
便是她们这位皇上再不在乎皇嗣,也未必听得了这种话。
胥砚恒想笑,她便知道不可能停下来,才会喊这些话发泄情绪,但胥砚恒笑不出来。
褚青绾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听见嬷嬷叫她:“娘娘,娘娘,快喝口参汤,千万不能没了力气。”
褚青绾迷惘地睁开眼,她任由摆布,艰难费劲地抬起头,脊背都在发抖,碗被递到嘴边,她拼命地吞咽,许是参汤有神效,她四肢渐渐又了力气。
她眼泪都要哭干了。
怎么还不出来。
天色从亮到暗,又从暗到亮,里头惨叫声持续了多久,胥砚恒和一众妃嫔就站了多久,这一晚,没人能阖眸。
在天际将要破晓的那一刻,产房内终于传出惊喜声:“出来了!出来了!”
胥砚恒陡然抬头,脖颈僵硬,他却好像没有察觉,须臾,产房从里头被打开,是李嬷嬷抱着襁褓,冲胥砚恒福身:“恭喜皇上,瑾修容平安诞下皇子。”
同样的话传入众人耳中,重点却不同。
胥砚恒听见了平安二字。
众位妃嫔听见了皇子二字,一时间,情绪各异,却都只能埋于心底,半点不敢流露出来,各个都是松了一口气,满脸菩萨保佑的神色。
胥砚恒没看向襁褓,视线越过众人,他看向产房内:“瑾修容如何?”
李嬷嬷立即回答:“皇上放心,娘娘算是生得快的,现在是力竭睡了过去,太医已经替娘娘和皇子都诊脉过了,母子平安。”
胥砚恒从始至终都没看一眼襁褓,李嬷嬷有点迟疑,她抬头问胥砚恒:“皇上不看一眼小皇子吗?”
胥砚恒眸色沉沉。
看什么?
耳边女子的惨叫声似乎还在徘徊,他现在升不起一点慈父心情,胥砚恒垂了垂眸,平静道:“带下去,仔细照看着。”
他到底还记得加了一句仔细照看,没叫众人生出惊疑不定。
热水还在往产房内送,是要替褚青绾清洗身上,胥砚恒也要跟着进去,一众人却是拦在了他跟前,胥砚恒脸一沉。
魏自明愣是没敢说产房不吉利这等话,他颤颤巍巍道:“皇上,女为悦己者容,瑾修容想来也是不想让您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的。”
胥砚恒垂眸看向魏自明,他眸中隐有冷意,尚未开口,魏自明陡然麻利地让了路,他一让,再没人敢拦。
魏自明隐晦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真是糊涂了,皇上现在恐怕憋了一肚子火呢。
果然,胥砚恒站在产房门口,他蓦然转过头,视线落在了依旧跪地不起的容婕妤身上。
如今才是一月底,天寒地冻,容婕妤早是冻得脸上没有血色,尤其是她被胥砚恒踹了一脚,没人敢给她请太医,她整个人都靠在玉露怀中,气若悬丝。
这幕惨象,没叫胥砚恒有动容,容婕妤若有所感,艰难地抬头,撞上他的视线,他漠然的声音已经冰冷砸下来:“明知瑾修容待产,却仍故意刺激,如此心怀不轨,怎配做皇室妇?”
“即日起,容婕妤,撤封号,贬其位,降为庶人,打入冷宫,非召不得踏出冷宫一步!”
众人骇然,没想到容婕妤居然会落得这么重的处罚。
不对,日后要唤她庶人谢氏了。
谢氏再也忍不住,喉间涌上一口腥甜,眼前所有场景仿佛都隔了一层迷雾,玉露的哭声不真切地传来:“主子!”
玉露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主子蓦然吐出一口血,染了眼前一片殷红,浑浑噩噩地倒在她怀中,眼神还直勾勾地望着产房的方向。
玉露听见她近乎虚无的呢喃声:“……不……不要……阿辞……”
玉露抬头,想求救,想要传太医,但庶人哪有资格传太医?
她一抬头,就见众位妃嫔离得远远的,明哲保身,迟春和弄秋冷眼望向她们,眼中更是隐隐有恨意。
玉露意识到了什么,绝望一刹间充斥她全身,悲从心来,短短时间就泪流满面。
完了——
谢家和褚家,彻底完了!
————————
女鹅:害人精!
小胥:她没了。
第106章 第 106 章
==第一百零六章==
暖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琉璃瓦上的积雪也渐渐融化,殿内床榻上的女子被晒得下意识地偏了偏脸。
有人见到这一幕,他若有所感地掀开眼,果然,女子似是还不舒服,黛眉轻微蹙了蹙,巴掌大的脸都皱在一起,很快她睁开眼,迷瞪迷瞪地和床边人对上视线。
她怔了怔,眸底骤然很快清醒,她下意识地要起身,被胥砚恒一手按了回去:“别乱动。”
昨日的记忆一点点回笼,褚青绾彻底清醒过来,缓了一夜,身上的疼意也逐渐过去,但只要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她还是忍不住地心有余悸,世间怎有如此酷刑?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得难受:“我、臣妾睡了多久?”
一杯温水被端过来,放到了她唇边,胥砚恒垂眸:“一日一夜。”
他声音冷冷清清得仿佛没有情绪,简短而平静,叫褚青绾一点也看不出他昨日的怒不可遏。
褚青绾震惊,她睡了这么久?
她吞咽着杯盏中的水,一杯尽,她仰起脸再看向胥砚恒,显然是不够,胥砚恒任劳任怨地再返回桌前倒水,直到她喝完第二杯,胥砚恒才阻止她:“你许久未进食,不要贪杯,待会吃点东西。”
话落,迟春端着面食进来,莫看只是简单的面食,里头的汤汁都是现熬的鱼汤,诸多珍贵的材料最终才成了这么一碗面,迟春昨日哭得眼都肿了,现在还残余了些许红痕,她一见娘娘,就忍不住鼻子发酸,她说:“娘娘快吃些东西吧。”
褚青绾从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她顶着胥砚恒的视线,乖巧地由迟春喂食。
倏然,她转头看向胥砚恒,四目相视那一刻,她忽然笑了:“皇上,莫要看了,臣妾好生生的呢。”
这一声,打破了胥砚恒脸上的平静,他极短地闭了闭眼,冷哼了声:“还有心思开玩笑。”
褚青绾却是半点不怵,仍是满眼笑意。
终于是有了情绪,像个活人了。
胥砚恒问她:“为何不对谢氏设防?由着她闯入你宫殿?”
谢氏?
褚青绾听出了这一点,但她来不及去问,她才不接受胥砚恒的罪名,她嗓子缓和了些许,埋怨道:“皇上好没道理,您都说她是闯进来的了,怎么能怪在臣妾身上。”
满殿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人敢插入这二人对话。
尤其是昭阳宫的人,娘娘昏睡期间,都被罚了个遍,也只有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才逃过一劫。
殿内安静了许久。
胥砚恒才终于出声,他声音有些低:“没人怪你。”
只是有些情绪藏在心底,最终尽都演变成了后怕,于是,想叫她谨慎、再谨慎些。
这些话,胥砚恒不会对任何人说。
许久未进食,褚青绾一时间不敢贪多,她已经醒了许久,眼神左顾右盼,些许紧张和期盼地落在了胥砚恒身上:“皇上……”
胥砚恒一看,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冲着底下人颔首:“让奶嬷嬷将皇子抱进来。”
有宫人退了下去,迟春也解释道:“小皇子才喝过奶,刚睡了去,皇上担心他会吵了您,才叫嬷嬷抱回去。”
一开始,皇上是叫奶嬷嬷将小皇子抱在殿内的,毕竟,娘娘醒来时肯定是希望能第一眼看见小皇子。
但幼儿除了吃睡,也就剩哭闹了,迟春现在还记得小皇子嚎出声的情景,是真的嚎,扯着嗓子喊的哪一种,娘娘都险些被吵醒,而皇上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吓得殿内众人没一个敢说话。
还是迟春鼓起勇气,让奶嬷嬷先将小皇子抱下去。
迟春隐约意识到,皇上许是真的看重娘娘,但对小皇子却没那么喜爱。
这点发现,叫迟春不知是忧是喜。
褚青绾慢半拍地应了声,她觑向胥砚恒,也瞧见了胥砚恒眼底的倦怠,她陡然想起,她生产时,胥砚恒曾应过她会寸步不离。
褚青绾愣了一下。
他不会真的说到做到了吧?
恰在这时,嬷嬷抱着襁褓进来了,褚青绾只能看了一下胥砚恒,就被转移了视线,她正要坐起来,但有人又按住了她,他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身子还未好透,看一眼就算了,你还要起身抱他不成?”
褚青绾被噎住。
魏自明也忍不住咂舌。
其余人只能当作没听见胥砚恒的话。
奶嬷嬷抱着襁褓,冲着褚青绾福身:“奴婢代小皇子给贵妃娘娘请安。”
褚青绾脑子骤然空白了一下,给谁请安?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胥砚恒,而胥砚恒不知何时转头看向了窗外的雪景,偏是迟迟不肯和她对视。
迟春拍了一下脑袋,她只顾得娘娘清醒,忘记告诉娘娘她升位了。
越过昭仪和寻常妃位,直接封了四妃之首的贵妃,保留原封号,如今,娘娘是宫中唯一一个双封号的妃嫔。
也是宫中现下位份最高的妃嫔,从今往后,她执掌宫权也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距离娘娘想要的位置,也只差一步之遥。
而皇贵妃这个位份,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出现。
毕竟皇贵妃如同副后,有中宫的情况下,设立皇贵妃无异于分权,严重危害中宫的威信,而没有中宫的情况下,就更是没必要了,贵妃已经是四妃之首。
魏自明惯是有眼力见的,见状,他麻溜地福身:“奴才恭喜瑾贵妃,您不知道,皇上心疼您呢。”
可不是心疼吗,本早就想给她晋昭仪,但硬是等到她产子,不仅是要晋升有名,也是要一跃跨位叫她惊喜。
满殿奴才也都立时跪了下来:“恭喜贵妃娘娘!”
胥砚恒脸黑了一下,恨不得将魏自明这老货踢出去。
贵妃,瑾贵妃。
褚青绾倏然觉得浑身也不疼了,她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似水般温柔,声音也软了些许,她痴缠:“皇上怎么也不亲口同臣妾说。”
胥砚恒看透了她的嘴脸,堵了口气:“谁告诉你,有区别吗?”
总归你都会高兴。
褚青绾斜睨了他一眼,觉得他冤枉人,她说:“您怎么知道没区别。”
算了。
懒得和她争。
见她乖巧地躺下,不再争着要起身亲自抱抱小皇子,胥砚恒心底那口气才顺了。
小皇子经过将近两日时间,浑身皱皱的皮也舒展了很多,也不似才出生时浑身通红,于是,褚青绾就见到一个白白嫩嫰的小皇子,全然不知道迟春等人初见小皇子时的担忧,生怕小皇子会长残了。
褚青绾满心欢喜,她抬手碰了碰小皇子的脸,却是不敢使劲。
胥砚恒看不下去:“他又不是什么瓷娃娃,值得你这么小心。”
这些话,褚青绾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确认小皇子安全后,她就放心了。
她给李嬷嬷使了个眼神,叫她们将小皇子带下去,瞬间,殿内空旷了很多,她有些无奈地抬眸望向胥砚恒:“你恼他作甚。”
她自听得出胥砚恒在迁怒。
迁怒常是无能之辈才会做的事情。
而彼时情形,胥砚恒的确无能为力。
但追根究底,有孕是她自愿的,造成这个结果的也是她和胥砚恒,纵是当时她疼得恨不得死过去,但小皇子的确是无辜的。
她朝胥砚恒伸手。
胥砚恒皱了皱眉,但还是握住了她的手,他一言不发。
褚青绾歪头,眸色透彻地问:“这么心疼臣妾啊。”
胥砚恒当即要松开手,但褚青绾既然握住了,又怎么可能轻易松开。
胥砚恒冷呵了声:“朕心疼你,也有错?”
褚青绾立即摇头,她说:“您心疼臣妾,臣妾自是欢喜的。”
褚青绾抬眸,她说:“但为人父母,岂能将莫须有的罪名怪到孩子身上?”
殿内蓦然安静了下来,暖阳落在她眉眼处,却映得她温柔似水,胥砚恒望着她,眸色不由自主地暗下来,许久,他声音平静下来,他问:“不能吗?”
但他幼时,常是因不能给母妃争宠,迁怒和恨铁不成钢几乎要将他淹没。
褚青绾很坚定地告诉他:“不能。”
如果有父母这般做了,错的也该是她们。
稚子何辜。
胥砚恒堪堪狼狈地移开了视线,有人握住他的手不放,将他从幼时的牢笼中硬生生地拽出来。
他不看她,耷拉着眼皮子,不情不愿地低声:“……知道了。”
倏然,褚青绾挪了挪身子,胥砚恒立即皱眉看她:“你乱动什么?”
褚青绾却是冲着她留出来的半张床榻,抬了抬下颌:“臣妾两日未洗漱,皇上将就一下。”
胥砚恒眸色稍暗,他没说话。
许久,殿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胥砚恒褪了衣物,他躺了下来,她不知道,其实她从产房出来前,已经洗漱过了,这殿内的锦被全部都是更换过的。
床榻上有暖意。
身侧也有暖意。
——全都来自于她。
他偏过身,一手扣住她的腰肢,他将她搂紧,却不敢过分用力,也埋首于她颈窝,他听见她轻柔的声音:“休息会吧。”
他两三日未曾合眼,岂能不困。
但他问她:“疼不疼?”
他这么碰着她,她会不会疼?
但他问得格外隐晦。
褚青绾笑了,她说:“皇上将臣妾当瓷娃娃呢。”
她故意揶揄,回报他恼小皇子的那一声。
胥砚恒听得懂,轻哼了声,也忍不住地勾了勾唇。
疲倦在身体接收到暖意的那一刹间,顷刻席卷而来,拉着他的眼皮沉沉落下,合在一起,四周声音也渐渐消散,最终归于虚无。
褚青绾偏头看他,眸色些许晦暗。
他的情绪,在她睁眼的那一刹间,就向她汹涌而来。
瞧着隐晦,却又近乎不作掩饰。
对小皇子的不满,对她的担忧,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褚青绾眼眸微颤。
————————
小胥:感觉到了?
女鹅:不然,你再忍回去呗。
【哈哈哈】
第107章 第 107 章
==第一百零七章==
胥砚恒这一觉直接睡到翌日,他滞留后宫三日之久,前朝事宜早堆积成山,天未彻底亮起来,他就匆忙地回了御前。
昭阳宫内有地龙,加上中省殿怠慢谁都不敢怠慢昭阳宫,于是,昭阳宫的炭火都是足够的。
便是最冷的夜间,昭阳宫都是暖烘烘的。
褚青绾这几日睡得多了,倒是不怎么困,胥砚恒起身的动静也吵醒了她,等胥砚恒走后,她脸上的温情才一点点散去。
迟春无声地走到她跟前,低声:“娘娘。”
褚青绾冷眸:“说吧,容婕妤怎么样了。”
迟春沉默了一下,才说:“宫中已经没有容婕妤了。”
褚青绾愣了一下,才惊愕抬眸:“什么?”
迟春低声将娘娘进产房后的事情告诉她,语气复杂:“谢氏本就体弱,遭皇上那一脚后,又在寒冬里跪了一夜,再经贬位,心衰至极,当晚就去了。”
“您刚诞下皇嗣,又一直昏睡,皇上不许奴婢拿这件事吵醒您,而且,皇上不许大办,您还没醒,谢氏的身后事就已经办完了。”
谢氏入宫后的遭遇也令人唏嘘,生前几乎都是高位,死后却没有一丝殊荣,只领着庶人的身份下葬,妃陵都进不去。
迟春的话音落下好久,殿内都没响起声音。
褚青绾呼吸一滞。
她从未想过她和谢霑芸会闹到这种地步,二人年少相识,也有过一段极好的回忆,谁能想到结局会如此不堪?
怪不得迟春情绪复杂。
褚青绾对谢氏的情绪也很复杂。
她因谢氏而提前生产,谢氏死因也有她的缘故,这件事,究竟是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了,此番结果一出,褚家和谢家反目成仇已经是必然。
想到谢家,褚青绾不由得冷笑。
她都尚未得到消息,谢氏就能找她求情,无外乎是谢家给谢氏传了信。
谁人不知道谢氏早就失宠,谢家给谢氏传信,又能有什么用?打的不就是让她在胥砚恒面前求情的主意?
谢家定然是没想过让她提前生产的,只是抱着侥幸心理罢了。
两家结盟,褚家都不曾拿此事惊扰她,谢家却越过褚家如此行事,简直可恨!
褚青绾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低声道:“家中怎么说。”
她生产至今已经有两日,褚家不可能没得到消息,既然得了消息,也会立刻传信叫她安心。
果不其然,迟春直接回话:“府中来信,道谢大人入狱乃是党派之争,让娘娘不必烦忧,只需要照顾好自己。”
如果说在她生产一事发生前,褚家还在尽量去救谢贺辞,但在这件事后,褚家反倒是想要按死谢贺辞。
同门又如何?
谢家和褚家反目成仇,谢贺辞姓谢,便只能和褚门一派割席。
饶是谢贺辞有心,但褚门不会再信谢贺辞。
而其余党派害得谢贺辞入狱,已经有了嫌隙在其中,也不可能接纳谢贺辞,他正处于孤立无援之境。
虽不知道谢贺辞究竟是什么缘由入狱,但褚青绾心底清楚,如果谢贺辞罪名落实,依着谢家如今官场仅剩三两只小猫的情况,怕是要彻底退出朝堂这个大舞台了。
迟春似乎还有话未尽,犹豫不决。
褚青绾皱眉:“有话直说。”
迟春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咬牙:“府中还说,近来有关褚谢两家曾经欲定婚约一事的言论在京城中疯传。”
褚青绾瞳孔骤缩。
两家婚约虽然最终未成,但两家人当年那般亲近,有心人一旦想要打探,自然能探听到些许风声。
此时传出这个消息,目的恐怕就是要置谢贺辞于死地。
毕竟,现在能救谢贺辞的,只有圣心了。
其次,这一招也是要一石二鸟,最好是叫胥砚恒对她心怀芥蒂,如此一来,褚家必然受到重创。
之前胥砚恒滞留在昭阳宫,对宫外消息接收的不会那么及时。
但现在,他一定知晓了。
意识到这一点,褚青绾忍不住地扯唇,她深呼吸:“当真是好算计。”
背后之人传出她和谢贺辞婚约一事前,也许未料到褚家和谢家会闹掰。
毕竟,此消息一出,如果她前去求情,难免会叫胥砚恒怀疑她是否真和谢贺辞有私情,如今又是否是余情未了。
保她,就要舍掉谢贺辞。
保谢贺辞,她就有可能担上被胥砚恒怀疑的风险,还未必保得住。
而于公于私,褚家都不可能舍弃她。
这简直是要彻底断了谢贺辞的所有生路。
迟春因谢氏缘故,现在对整个谢家都有意见,连带着对谢贺辞都有点看不顺眼了:“生死有命,娘娘管他作甚。”
褚青绾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双手。
不管谢贺辞吗?
褚青绾有片刻迷惘,她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谢家或许对不起她良多,但两家悔婚一事,的确是她对不住谢贺辞在前,褚家尚且和她相商,而谢贺辞从始至终都被瞒在鼓里,谢家瞒着他,她也不曾提前告诉他。
直到她入宫选秀,谢贺辞才得知实情。
平心而论,她自然是不想让谢贺辞出事的。
但谢贺辞和褚家相较而言,在她心中的分量实在是太轻太轻了。
而且,她现在还有了新的责任,她往后走的每一步都要慎重、再慎重。
殿内沉默许久,褚青绾呼出一口浊气:“前朝之事,不曾传于我耳。”
莫说救谢贺辞了,她眼下自己还有一道难关要度呢。
*******
御书房。
殿内已经安静很久了,魏自明额头冷汗掉下来,但他擦都不敢擦。
胥砚恒耷拉着眼皮子,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御案上摆放的茶水已经没有一丝热气,魏自明心底泛着苦涩。
怎么就让他摊上这件事呢。
胥砚恒终于有了动静,魏自明偷偷摸摸地抬起头瞄了一眼,只见胥砚恒倏然掀起唇,笑意却是不达眼底,他玩味地念道:“婚约么。”
魏自明立刻道:“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是婚约,其实不过两家交好罢了,连交换信物都没有,怎么能算得上是定了婚事?”
魏自明说得很快,他生怕自己口舌不麻利。
他伺候皇上也有二十年了,他自认了解皇上,皇上薄情是没错,但他也重情,又惯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如今,他明摆着对瑾贵妃有意,甭说瑾贵妃曾经和人定了婚约了,便是瑾贵妃如今还未入宫,甚至已经嫁为人妇,皇上都不可能放手的。
宠着,纵着,再不济,便是关着囚着。
皇上他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所以,魏自明必须替瑾贵妃说话,因为他清楚,瑾贵妃压根倒不了!
胥砚恒看了他一眼,眸底依旧没有暖意,他轻飘飘道:“朕倒不知,你和瑾贵妃的关系这么好了。”
这时都肯替她说话。
魏自明擦了一把冷汗,心底却腹诽,他敢不替瑾贵妃说话吗,他今日敢顺着外间谣言诋毁瑾贵妃,明儿个宫中的太监总管就能换个人!
魏自明讪笑道:“奴才和瑾贵妃认识也有三年,奴才说句真心话,瑾贵妃同谢大人有些同门之情或是可能,但男女之情……外人传得再疯,奴才却是一点也不敢信的。”
男女之情?他瞧这瑾贵妃心底压根就没这个念头!
说难听点,谢贺辞有什么?
谢家是百年世家不错,但近年来也越来越落魄了,否则何至于前往褚家拜师学习?
瑾贵妃要真和谢贺辞成了一对,那便是下嫁!
谢贺辞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和瑾贵妃相识多年的情谊。
至于谢贺辞有才一事。
魏自明心底摇了摇头,这天底下出众之辈少吗?能出头的又能有几个?
而瑾贵妃可不是什么被男女之情绊住脚的人。
殿内温度终于回暖,魏自明心底着实松了口气。
胥砚恒懒得看他,脑海中却是想起围场一事,当时褚青绾遇难,谢贺辞是最先去救褚青绾的人,他能赶到得那么及时,怕是一路尾随。
胥砚恒用了尾随一词,可见他对谢贺辞的满满恶意。
至于褚青绾和谢贺辞相约林中见面?
胥砚恒眸色阴冷,谢贺辞配吗?
*******
昭阳宫。
褚青绾自得了消息,就一直在等胥砚恒的质问。
毕竟,她的确隐瞒在先。
然而,褚青绾没有等到胥砚恒,却是先等来了一道消息——
御前传来圣旨,陈修容被一贬到底,打入冷宫!
二皇子也被关了禁闭。
褚青绾早就知道陈修容或许会有一劫,但她还是有些愕然:“怎么这么突然?”
弄秋刚得消息就跑了回来,她一脸惊惧:“是江南一案爆出来了,陈家和杨家涉及倚仗二皇子的名义,将本该上贡的贡品送出海外,由此揽财,皇上震怒,直接废了陈修容的位份,陈家和杨家所有人已经被打入大牢了!”
褚青绾震惊。
贡品外泄?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褚青绾对政治不算敏感,但也立即听出胥砚恒是在杀鸡儆猴。
此案,备受圣宠的陈修容被废,得圣心的二皇子也被囚禁,而其余涉事官员,家中有得宠的妃嫔,或者简在帝心的皇嗣吗?
褚青绾有预感,朝堂接下来定是要经过一场腥风血雨。
她只是有些毛骨悚然。
谢贺辞初下江南,胥砚恒就已经开始谋划这一切,他究竟何时知道贡品外泄一事的?
所有的事情连成一条线,最终汇集在褚青绾的脑海中,她陡然意识到胥砚恒的目的——集权。
胥砚恒早已大权在握,但他觉得这还不够。
——他要朝堂上下只有他一种声音。
褚青绾蓦然有些不安,他如此霸道阴狠,会轻拿轻放她和谢贺辞一事吗?
————————
小胥:呵,婚约。
女鹅:……
小胥:怪不得他是春日的一场雨呢。
第108章 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甘泉宫,陈氏得了消息,就不堪重负地昏倒在地,书山藏住眼底的情绪,也不禁有点寒心。
主子再不好,也是陪伴了皇上十年啊!
时间是永远不会倒流的。
十年,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正是因为寒心惧怕,她才不敢有任何忤逆皇上的想法,书山苦笑,琴心只是揭穿了主子所做之事,但终归到底,事前琴心一直在劝诫主子,也算做尽了奴仆的本分,而她呢?
却是不动声色地挑拨主子去争。
她比琴心更不堪。
书山掩下所有情绪,她跪到在地,悲哀低声:“主子,您要振作啊。”
陈氏眼神空洞麻木。
振作?
她浑身颤抖,又哭又笑,振作?她要如何振作?
母家仕途毁于一旦,疼爱数年的皇嗣被囚禁,便是她自己,日后也再无出路。
振作二字,说着简单,做起来何其艰难!
但她不能倒,陈家和舟儿还等着她,陈氏连滚带爬地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上御前,往日的顾忌早被抛之脑后,她的父母兄妹都要被处死,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一路上,所有人撞见她的人都给她让行,目睹这位昔日宠妃狼狈离去,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唏嘘还是兔死狐悲?眼中都流露出戚戚然。
褚青绾也得了消息,但她正在月子中,对此,她也只是沉默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她见不到皇上的。”
胥砚恒既然决定要做了,陈氏纵是撞死在他眼前,也不会撼动分毫。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迟春也难以说什么,怨恨陈氏是一回事,但亲眼目睹此事,除了出一口恶气外,还会觉得惊惧交加。
谁能保证陈氏的今日不会是自己的明日呢。
御前。
魏自明看见陈氏的那一瞬间,顿时头皮发麻,皇上正是阴晴不定的时候,陈氏敢撞上去,陈家今日就能彻底完了。
要知道,陈家如今虽然是被关起来了,但最终是流放还是斩首,还是未知数呢。
陈氏往日得宠张扬,但说她刻薄苛刻倒是真的没有。
对魏自明也是一贯敬重,魏自明当然不会落井下石,尤其二人也算是相识十余年,见陈氏今日下场,他也觉得唏嘘怅然。
他忙忙拦住陈氏,连带着他身后一群宫人也都跟着上前,堵住了陈氏的路。
魏自明一脸为难,他挡在陈氏跟前,苦口婆心:“陈主子,不可啊!”
这一声,叫陈氏忍不住悲从心来,发酸发苦。
被贬位后,众人只得叫她一声庶人陈氏,除了书山,也只有魏自明还唤她一声主子。
陈氏只觉得她眼泪都哭尽了,整个人也如同行尸走肉:“魏公公,不要拦我……求你!让我见皇上一面!”
魏子明哪敢当她的求,侧身一避,但对陈氏所求的内容,他只能沉默以对,御前的宫人也没有退让一步,微微躬身,不曾跋扈刻薄,他同样如此,都是沉默如山地挡在陈氏前面。
魏子明叹了一口气:“陈主子听奴才一声劝,您现在回去,才是最好的。”
陈氏如何听得进去?
满族性命危在旦夕,她再是冷静,这时也足够叫她崩溃,她不再求魏自明,直接上手推开一众宫人,众人不敢放人,也不敢和她硬碰硬,一时间,僵持不下。
陈氏推不开!短短的一条路,却如隔山隔水,隔着天堑,她走不到胥砚恒跟前!
陈氏钻心的疼,忽然凄惨地喊了一声:“皇上——”
她泪如雨下,浑身如烂泥地倒下,声音如泣血凄惨,众人一惊,情绪复杂,书山陡然捂住嘴,忍不住心酸心疼地落下泪。
陈氏在哭,在求:“皇上!您见见嫔妾!求您!求您见见嫔妾!”
此声一出,事情已成定局,魏自明叹了口气,退到了一旁站住。
陈氏跪倒在地,她不顾自己疼痛,以头叩地,砰砰砰地几声响,外人都觉得额头隐隐作疼,陈氏却是停都不停:“求皇上饶了嫔妾家人一命啊!”
她一点点地爬,浑身哭得无力,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爬,在往日卑贱的奴才的注视下,她什么都不要了,她爬得狼狈,最终手中堪堪才碰到门槛,陡然,大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有人站在了她面前。
她举头去看。
可今日的太阳好大,暖阳好生刺眼,让她根本看不见胥砚恒的脸。
有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色平静无波,他甚至有些不耐,似被她吵得烦了,他说:“饶他们一命?”
陈氏心中发寒,却不得不按下,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拉胥砚恒的衣袖,她狼狈至极,她哭着,麻木地哭着:“皇上……”
胥砚恒退开了一步,他眸眼又冷了些。
于是,立即有人上前,将陈氏拉开,如同拖着一块破布,将她拖远。
陈氏心神俱创,胥砚恒在问她什么,她却是听不清了:“……今日敢窃贡品,改日,该窃取什么?”
然而,他声音冰冷砸下来,那些词太重,重得她承担不起,整个陈家也承担不起,他问她:“是朕的皇位吗?”
贡品,乃是上贡于皇帝的东西,官窑的东西都敢偷渡出海,还有什么是陈家、杨家不敢做的?
是已经认为这个位置一定会属于二皇子了吗?
他的东西,岂容得旁人染指?
陈氏蓦然吐出一口腥甜,众人骇然,胥砚恒眸色也是一暗,只余陈氏凄惨地喊:“皇上!”
她唇角染血,却一点顾不得,她拼命地摇头:“……何至于此啊!”
陈家何至于此!
皇上待她,何至于此啊!
陈氏跪起来,她不得不跪起来,倒地昏迷?模样凄惨?那都是皇上尚有怜惜时,才能有用,她什么都没有,她只能跪起来,她狼狈又深深地俯下身:“……嫔妾位卑之人,幸得皇上十年宠爱,如今一朝梦醒,只求皇上顾念旧情!”
她说:“念嫔妾往日尽心服侍……”
他想让她做的事,她都尽力在做,不论是周贵妃,还是谢氏,或是其余人。
纵有额外心思,但也称得上战战兢兢,她何至于沦落至此啊!
陈氏深深地俯下身,近乎贴地:“嫔妾愿以命相抵。”
她猛然爬起身,魏自明陡然一惊:“快拦住她!”
然而晚了,陈氏决意赴死,临死前爆发出的毅力非是常人能想,她壮烈而狠狠地撞上殿前的玉柱!
砰——
血洒大殿!
胥砚恒眸色沉了下来。
陈氏一点点从柱子上滑下来,鲜血顺着她的额头从柱子上滴落,染了满地殷红,她倒在地上,侧头看向胥砚恒,她气若悬丝:“……皇、上……求您……”
许是倒在了地上,她眼中映入了满片天空,蓝天白云,今日是好风光。
她好疼啊……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入青丝,许是最终和鲜血汇集一体,但总归是消失不见。
有宫人骇然地跪地,伸手试了试陈氏的鼻息,骤然一惊,他咽着口中,冲胥砚恒和魏自明摇了摇头。
书山身子晃,她抱住陈氏,陡然哭出声:“主子!主子!”
魏自明傻眼了,他头一次不知所措,彷徨地看向胥砚恒:“皇上,这、这要如何处理?”
胥砚恒视线落在陈氏身上,声音没有一点情绪,他说:“带下去。”
立即有宫人上前抬起陈氏,不是拖,是抬,几人合心齐力地抬起陈氏。
一副担架,一层白布,掩盖了一条人命。
鲜血染红了白布。
有宫人拎来两桶水,有宫人拿着帛巾跪地擦拭,血迹被擦去,短短一刻钟,御书房前又恢复往日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殿门被关上,再不见里头人。
魏自明没忍住转头看了一眼殿前立着的玉柱,总有人时刻维修,它看上去和新的一样,威严肃然。
一条人命,于这宫中而言,算得了什么呢。
什么都不是。
消息传入了后宫。
满宫哗然。
褚青绾也沉默了一刻,先人事迹,如头上棒喝,叫她越发难安,陈氏身死都没叫胥砚恒动容,她呢?
胥砚恒到底对她和谢贺辞一事是什么看法。
她这心里不上不下的,便是逗弄小皇子,都没什么心情。
人命总是引人唏嘘的。
迟春摇头叹了口气:“世事难料,奴婢初入宫时,从未想过那时的愉妃娘娘会是今日下场。”
褚青绾垂眸。
长乐宫。
宋妃得知陈氏撞死的消息,没一点情绪波动,她继续穿针引线,自上次琉儿来过后,这几日都不曾来给她请安,宋妃知道是他心底那道坎没过去。
她正在给琉儿缝制外衣,这些事情,她一般都是会亲自动手。
待琉儿看见她送去的外衣,自是能懂得她一片爱子之心,他不会因一个外人而和她有嫌隙。
她们才是这天底下最亲近的二人。
而陈氏的死?
宋妃见过太多人的死了,当宫女时,见身边人死,许是天寒地冻没熬过去,许是被主子罚了,没钱看病也只能等死。
在王府时,曾经在她眼中高高在上的皇子也都一个个死去,当妃嫔时,又见妃嫔相争,皇嗣和后妃,包括底下奴才,几乎宫中每年都有人死。
只一个陈氏罢了。
竹青不如她,还在情绪复杂地咕哝:“陈氏对自己真是够狠心的。”
宋妃对此不置可否。
“你可知,这次江南一案,查了多少银子?”
竹青知道,朝野早就传遍了。
五百万两白银,还有其余稀世珍宝数不胜数,听说陈家的地板都是金砖铺地,家中女眷非金碗而不食。
昭阳宫内,褚青绾也在和迟春说着同样的话:“她死了,皇上记的便是她往年尽心服侍,记的是她壮烈赴死。她活着,皇上记的便是陈家以下犯上,以权谋私。”
“她自知没办法替陈家求情,只有死,才能替陈家博得一线生机。”
————————
女鹅:你能给个准话吗?
小胥:很急?
【啧。】
第109章 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章==
二月白昼尚短,日色落下,晚霞染红天际,暖意已经尽数退去,只剩将夜的寒冷涩凉。
昭阳宫内如今是不能透风的,珠帘被换成了厚重的提花帘,再摆一台六扇屏风,彻底隔绝有人进出时带来的冷风。
迟春和弄秋都学会了抱幼儿,此时,襁褓在弄秋怀中抱着,她欢欢喜喜地逗弄,只有一点遗憾:“也不知皇上会给小主子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男儿三月取名入族谱,弱冠表字定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大事,皇嗣入玉牒也是同样的道理。
只不过,有时候也得看上面是否重视。
弄秋轻轻晃弄着小主子,幼儿刚吃过食,敷衍地嚎了两声,就安安静静地睡下了,惹人心怜不已,她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奴婢都打听过了,大皇子是两岁后才取的名,之前都一直是叫着乳名,二皇子养在陈氏膝下,倒是早一点,却也是二皇子一岁后的事,听闻还是陈氏明里暗里地提醒,才叫皇上记起来的。”
因着皇上取名晚,两位皇子上玉牒也晚,听闻当时陈氏因为二皇子迟迟未上玉牒,心底还存着希望二皇子玉牒上的生母会记她的名字。
结果自是让她失望了。
皇上当时忙于朝政,对后宫压根不上心,两位皇嗣也不能牵扯他的心神,不过,宋妃和陈氏对外的说法却是,怕孩子年岁小,身体弱,会担不住福气,才会晚些取名。
甭管是真是假,众人都只能当真话听。
褚青绾正喝着汤,她不需要亲自喂养皇嗣,饮食方面倒是没有刻意给她减油减盐,但相较从前也是清淡了不少,褚青绾不挑食,倒是为了身子都给面子吃了。
对弄秋的话,褚青绾眸色闪了闪。
弄秋忍不住地提议:“不如娘娘也给小皇子起个乳名罢?”
她们能叫一声小主子,娘娘总不能也和他们一样这么叫唤。
口中的汤水忽然有点没滋味了,褚青绾推开了汤碗,迟春无奈地看了一眼弄秋,觉得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上五日不曾来后宫了。
娘娘也有五日不曾见到皇上,给小皇子取名,岂能没有皇上参与。
褚青绾耷拉下眼眸,她兴致提不上高:“皇上曾取过几个名字。”
因着不知她怀的是男是女,所以,胥砚恒将男孩名和女孩名都各取了两个。
只不过当时胥砚恒还未彻底下决定,总觉得都不够好,便暂时放置不提。
弄秋呐呐,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殿内静了片刻,褚青绾瞥了她们一眼,外间传闻喧嚣,宫中当然也听见了些许风声,不过,三日前,关于她和谢贺辞一事陡然被其余消息覆盖,如今被讨论热烈的就是陈家和杨家贪污一案。
她再让弄秋打听时,京城中竟一点有关她和谢贺辞婚约一事的风声都没有了。
褚青绾当然知道这里有人做了手脚,而这个人是谁……
不言而喻。
这也是褚青绾尚且坐得住的原因,胥砚恒既然有意掩盖她和谢贺辞婚约一事,便是不会舍弃她。
但胥砚恒久久不入后宫,又让她心生纳闷。
颂夏陡然轻咳了一声,她觑了眼娘娘,意有所指道:“奴婢觉得,的确是该给小皇子取名了。”
褚青绾听出了颂夏的言下之意,她低垂下眼眸,许久没有说话。
迟春和颂夏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难办。
颂夏上前了一步,她低声劝解:“奴婢知道娘娘心底委屈,但皇上乍然得知娘娘曾差点和别人定下婚约,他若心底半点不在意,倒真成坏事了。”
什么样的情况,皇上才会对这件事一点感觉都没有?
自是一点不在意娘娘的时候。
褚青绾抿了抿唇,她委屈吗?说不上,但终归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憋在心底的。
一家有女百家求。
她入宫时都是双九年华了,家中给她相看过亲事,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便是谢贺辞,府中也不是一开始就定下的,是在门当户对的一众人家中挑挑拣拣,最终才看中了谢贺辞。
她这般好的女子,媒婆踏破门槛是再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莫非胥砚恒觉得她在入宫前,是不曾有人求娶过?
心中再是不忿,褚青绾在看了眼襁褓,还是呼出一口气,偏头出声:“迟春,你去一趟御前,便说我请皇上过来一趟,有事相商。”
然而话音甫落,外间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宫人福身行礼的声音传来,褚青绾陡然意识到来人是谁,一时间情绪莫名,她眼眸颤了又颤。
提花帘被掀开,胥砚恒越过六扇屏风走近,声音从远及近:“找朕做什么?”
他端着架子,语气格外冷淡。
殿内几个宫人面面相觑,恭敬地福身行礼。
褚青绾也要从床上起身,胥砚恒的脸陡然冷了下来,他按住人肩膀,讽刺连连:“往日不见贵妃娘娘这么多礼,莫不是要给何人求情?”
他真是一点藏不住。
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藏。
褚青绾一滴眼泪瞬间砸下来,砸得他立即闭嘴,她抬起头,擦着眼泪:“您不愿意来,就不来,何必一来就拿话刺臣妾。”
胥砚恒心底也有气,他只听见了褚青绾前半句话:“这是朕的后宫,朕凭什么不来。”
迟春见二人吵起来,忙忙跪下:“娘娘可不能哭啊,月子中哭,是要苦一辈子的。”
胥砚恒的话又被彻底堵回去,他冷不丁地扫了迟春一眼,觉得这主仆二人就是合起伙故意的!
胥砚恒冷着脸,他重新问了他才来时问的那个问题:“找朕做什么?”
语气格外僵硬,怎么可能不僵硬,硬生生地跳转话题,不僵硬才是出奇。
魏自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麻溜地搬来一个板凳,让皇上坐下。
要他说,皇上这是何必呢?
自己纠结了几日,才下了决心要来昭阳宫,一来又要招惹贵妃娘娘,最终,还不是要自己堵得难受。
胥砚恒冷脸坐下,忽的,他扔了块手帕在床榻上。
褚青绾见到这一幕,倏然泄了气,罢了,她和他计较什么。
年少贫乏者最是护食。
她捡起手帕,一点点地擦着眼泪,声音又哑又闷:“这难道是臣妾一个人的孩子,您将他扔给臣妾,就不管不顾了。”
她抬起头,终于肯和他对视:“您连名字都没给他定下。”
迟春和魏自明一众人等都是暗暗松了口气。
四目相视,胥砚恒也不由得沉默,许久,他撂出两个字:“时舒。”
他说:“胥时舒。”
这不是之前胥砚恒定下的那两个名字。
褚青绾有点不解:“为何?”
胥砚恒耷拉下眼眸,淡淡道:“你生下他昏睡后,落了一场雨,他随雨而来,便以雨水时节替他取名。”
那日恰是一场春雨。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由此可见,春雨贵在一个“时”字,君子当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所以,取“时舒”二字。
这是他第一次给一个子嗣这么慎重地取名。
万般都要合乎他自身。
褚青绾怔住,她习得诗书,自然听得出胥砚恒取名时的用心,既是根据春雨而来,这个名字只能是胥砚恒在这五日内才想出。
而这五日,他不曾入后宫。
也不曾来见她。
她以为,他是在和她置气。
褚青绾堪堪垂眸看向襁褓,锦被中,她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情绪被掩藏住,她掩饰地念了一遍小皇子的名字:“胥……时舒。”
胥砚恒陡然掀眸看向她,她垂眸间,溢出了些许她所不知的温柔,和她往日看向他时的神情全然不同。
真假,一目了然,从未如此清晰过。
胥砚恒耷拉下眼眸,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暗和讽刺。
褚青绾觑了他一眼,心底想着要如何解释她和谢贺辞一事,她既选择入了宫,自不打算和前人有过多牵扯。
但胥砚恒除了来时那一句失态,再未提起过谢贺辞。
让褚青绾一时间也没办法主动提及。
毕竟,他不在意了,她还非要主动提,便仿佛是她念念不忘一样。
殿内气氛在胥砚恒说出小皇子的名字后就渐渐回暖,但褚青绾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些惊疑不定。
胥砚恒没在昭阳宫过夜,临走前,他视线从褚青绾身上一寸寸划过,他说:“江南一案未彻底了结,朕不得闲,你好生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等人走后,迟春长吁了一口气:“看来皇上不曾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褚青绾却是黛眉一直没松开,她不如迟春那般乐观。
胥砚恒要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就根本不会冒出那一句“莫不是要给何人求情”。
胥砚恒很守诺,翌日果然又来了昭阳宫。
他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甚至还主动替褚青绾喂食,见褚青绾眉眼不展,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粥:“不好喝?”
不等褚青绾回答,他自己舀了一勺亲自尝了尝,褚青绾忙说:“不是。”
胥砚恒笑了:“那就是朕喂得不好?”
褚青绾自不可能说是,于是,她也摇头。
胥砚恒不解地挑眉:“既然不是不好吃,也不是朕喂得不好,那难道是绾绾没有胃口?”
他依旧笑着,问得也随意,褚青绾却莫名觉得些许危险,她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一勺子粥被送到她嘴边,褚青绾只能咽下,一碗粥被喝完,胥砚恒放下了碗,立即有人接走,胥砚恒低头擦拭了手指。
褚青绾松了口气。
“绾绾到底是因什么而愁眉不展?”
褚青绾倏地抬眸,胥砚恒正倚着椅背,含笑地望着她。
褚青绾陡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他的角度,好像能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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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你到底要干嘛啊!
小胥:没啊,就问问。
第110章 第 110 章
==第一百一十章==
褚青绾心底蓦然咯噔了一声,总觉得胥砚恒的状况有些不对,随即,一阵头疼传来。
她为什么而愁眉不展?
胥砚恒简直明知故问。
这么想着,褚青绾也这么说出来了:“皇上明知故问。”
她不想和胥砚恒打什么哑谜,人和人的关系是要互相维持,彼此怀疑或是隐瞒,迟早会越走越远。
长嘴便是要用来说话的,哪有什么误会是不能解除的?
胥砚恒耷拉下眼眸,又不说话了。
褚青绾可不依他,她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是坐月子,不是受了重伤,下床走动也是当得的,只是迟春等人看她看得紧,不许她如此罢了。
她在胥砚恒微微皱眉的视线中坐起来,随即,她抬起手,手指点在胥砚恒胸膛,她逼得他和她对视:“您心底藏着情绪,再是表现得若无其事,也总会透出些许,您说,臣妾为何愁眉不展?”
褚青绾抬起下颌,她月子中养得好,脸色不复惨白,而是透着肉色的红润,如同晕染了些许脂粉,她不等胥砚恒回答,就斩钉截铁地说:“臣妾自是因为皇上。”
胥砚恒眸色微动,却在下一刻偏过头:“朕听不懂你说什么。”
褚青绾握住了他的手臂,不许他逃避,她说:“您心底有事,您便直问,臣妾不是您肚子中的蛔虫,岂能将您的心思猜得没有一丝遗漏?”
胥砚恒闷声:“朕说,没有。”
褚青绾直接挑破了那层薄纸,不破不立:“谢贺辞。”
胥砚恒蓦然掀起眼眸,他不喜在她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他声音微冷,眸中情绪也是阴冷:“朕不喜欢听见这个名字,不要有第二次。”
褚青绾一怔,他话音投射而下的情绪让她脊背些许发凉。
以至于褚青绾没办法忽视他的话。
他会装作若无其事,一切都是如常,但是不会允许她和谢贺辞再有牵扯,即使话头上的提起也不行。
帝王宠爱,本就是画地为牢。
待回过神,褚青绾才意识到他这是拒不配合,说不清窝火还是什么,她闷气地躺回床上,转过身,背对着胥砚恒,一言不发。
有人轻抚了抚她的后背,掌心微凉,他说:“安心养好身子,不要胡思乱想。”
一个谢贺辞,不该、也不能影响到他们。
她态度那么坦然,自清醒后也不曾替牢狱中的谢贺辞求情,他自是了然她和谢贺辞之间不曾有私情。
但她没有,难道谢贺辞也没有吗?
纵是二人都没有,二人曾经十余年的青梅竹马时光也是作不得假。
他不喜欢褚青绾一脸担忧二人感情生变的模样,谢贺辞也配叫二人有隔阂?
他的确是在意,也的确是芥蒂,但这些情绪和褚青绾无关,她只要和从前一样就好,其余的情绪,他自有出处发泄。
褚青绾看不见的地方,胥砚恒眸色平静,却是一眼望不尽,如同深潭底处,又似雨后青苔,密密麻麻地生出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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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时舒这个名字上了玉牒。
消息传出去后,各人都各有心思,长乐宫中,宋妃低着头,手中拿着的银针却是一个不慎戳破了手指,殷红瞬间溢出来,竹青当即惊呼:“娘娘!”
宋妃眸色平静地放下手中的银针和外衣,淡淡道:“只一个针眼,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竹青堪堪噤声,她蹲下来替娘娘擦掉手指上的血珠,正要替娘娘上药时,宋妃却是将收回了手,竹青一脸不解。
宋妃低垂着头:“一会儿便自己愈合了,不值当上药。”
竹青瘪唇,小声嘀咕:“哪有什么值当不值当的,娘娘千金之躯,再是如何金贵都不为过。”
宋妃低笑。
千金之躯吗?十余年前,她和竹青等人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伺候贵人的奴才罢了。
如今锦衣华服一穿,倒似她也是世家贵女出身了一样。
这宫中深究出身,没什么意义。
寒门子弟经皇上封爵,清贫也瞬间变成了清贵,万般卑贱的奴才也能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娘娘,有时候众人毕生所求,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罢了。
宋妃拿帛巾按住手指,明明那么微小的伤口,却也传来细微的疼意。
这疼意让她觉得自己也是个活人,让她忍不住想起她生琉儿时的艰难。
她没瑾贵妃那般好命。
不如她出身好,也不如她得皇上心意。
她伺候胥砚恒时,胥砚恒还未出宫建府,除了头一晚,胥砚恒一向是不待见她的。
外人恐是想不到如今的宋妃娘娘究竟有多么不受皇上待见。
但宋妃记得清清楚楚,她伺候胥砚恒十五年了,却是一共只侍寝了三次,偏她说不清是不是命好,次数再少,她也怀上了琉儿。
可想而知,她生琉儿时的处境,胥砚恒是来看她了,那恐怕是胥砚恒第一次踏入长乐宫。
毕竟她当时怀的是他的长子,便是为了江山社稷,他也该表现出一点看重。
他来得很慢,她疼得死去活来时,听见了外间的请安时,又听见他问了宫人何时能生下来?在听到答案后,他便转身回了御前。
前后是否待了有一刻钟的时间?
宋妃记不得了。
瑾贵妃诞下皇嗣后,还敢安然入睡,她却是不敢,外面都是一些豺狼虎豹,她硬是睁着眼,等来胥砚恒让她亲自抚养皇嗣的旨意。
那时,她想,她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入宫前,她连饭都吃不饱,入宫后,她也是人人可欺的小宫人,偏生得一副好身段,被上面娘娘看重,赐给了皇上。
相较于从前,她日子越过越好了,不是吗?
但人的野心是越来越大的,胃口是永远喂不饱的,衣食住行无忧后,她抱着她的琉儿,就再也不想让她的琉儿日后会受制于人。
宋妃低声问:“当初琉儿是何时上的玉牒?”
殿内一静,竹青不敢说话了,关于大皇子的一切,娘娘都记得一清二楚,不可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宋妃也没指望谁回答她,她依旧低着头,话音平淡:“瞧,得圣心,和不得圣心,是不一样的。”
竹青偷看了一眼竹归,想叫她说说话。
竹归却是隐晦地摇了摇头。
许久,宋妃转头朝外看了看,她忽然轻叹了一声:“快要三月了。”
竹青忙忙接话:“是啊,马上桃花就要开了,到时,奴婢给娘娘做桃花糕吃。”
宋妃笑了笑,她说:“说起桃花,我记得三年前那一场桃花开的是真好,只是可惜……”
竹青呐声,竹归埋头。
可惜什么呢?
那一年,宫中选秀,一众秀女入宫参加初选,又因着太后和周贵妃打擂台,没人会那么没心没肺地还去赏花。
宋妃唏嘘了一声:“这宫中好久不曾那么热闹了。”
有人独得恩宠,其余人自然会变得冷清。
但所谓冷清也是相对而言,一些低位妃嫔不觉得冷清,只觉得安稳平静,总归不是瑾贵妃得宠,这恩宠也落不到她们身上,反而要时时谨慎小心,生怕会被卷入什么波澜中。
现在这样就好,瑾贵妃不苛刻,她们拿着份例,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够了。
竹青不敢说话,竹归却是上前了一步,替娘娘倒了杯茶水,她说:“娘娘说得是,这宫中是平静很久了。”
话落,竹归稍稍压低了声音:“但前朝贪污一案闹得人心惶惶……”
哪个缺心眼的敢在这种时候提起选秀一事?
而且,今年本来也不该选秀的。
再有前朝一事,选秀绝对是要不了了之了。
宋妃当然懂这个道理,所以,她说瑾贵妃好命,留得一年时间休养生息,等来年选秀,瑾贵妃早就彻底把持了宫中局势。
褚青绾不知道有人打着选秀的主意,她养了一个月,终于能下床出门,硬是沐浴了两次,褚青绾才觉得浑身利索了。
江南一案涉及朝臣太多,根本不是一时就能有结果的。
同样的,谢贺辞至今也还在牢中关着呢。
开春,冷意褪,褚青绾一身简单轻便的襦裙,迟春替她打着扇,还在嘱咐她:“才开春,您别任性,出门还是要带着披风。”
褚青绾忙不迭地应声:“知道了,知道了。”
弄秋偷笑着拿来披风替娘娘披上,还在一旁说话:“这样,娘娘就不用听迟春姐姐唠叨了。”
迟春恼瞪了一眼弄秋,弄秋忙忙跑开:“娘娘快替奴婢挡住迟春姐姐,迟春姐姐要恼奴婢了。”
弄秋俏生生地立在了仪仗旁,还给同样在仪仗旁的小路子塞了块糕点,她压低声:“御膳房新送来的桃花糕,我尝过了,甜而不腻,路公公快也尝尝。”
一块糕点被塞入手中,小路子放松了手劲,生怕将糕点捏碎了,他转头看了眼弄秋 ,才低头将糕点咽下,一点点吃得格外认真。
是很好吃。
褚青绾只当看不见弄秋的动作,她上了仪仗,弄秋跟在一旁,还有点纳闷地问:“也不知皇上叫娘娘去御前做什么。”
这才出月子呢,今早魏自明就来了,道是皇上请娘娘过去一趟。
褚青绾也不知道。
而此时的养心殿。
魏自明想起自己刚不小心瞥到的奏折,没忍住低声:“皇上是要放了谢大人?”
胥砚恒头也没抬,他用一种极为平静的声音道:“他无罪,朕为何不放?”
他若是不放,岂不是坐实了谢贺辞和褚青绾的那些流言?总有人会无端揣测。
谢贺辞死不足惜,但褚青绾的名声不能因此有一点折损。
而且——
一旦谢贺辞死在现在,女子会不会有一丝觉得其中有她的缘故?
即使只有丝毫,胥砚恒也不能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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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有事直说,行不行?
小胥:月子中别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