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褚青绾纳闷地看了眼胥砚恒,她怎么觉得现在胥砚恒对后宫妃嫔越发不耐烦了?
众人也是一懵,瞬间噤声默然,吓得赶紧退出了景春殿。
“咳咳——呜哇!”
殿内忽然穿来一阵呛水声,随后二皇子的嚎哭声紧接着传来,陈嫔双眸陡然注入神采,她跌跌撞撞地爬起身,闯进了内殿:“舟儿!”
太医擦了把冷汗,对褚青绾和胥砚恒拱手:“回皇上和娘娘,二皇子醒了,后续只要不受惊发热,便应当不会再有事。”
胥砚恒又恢复沉默,他一手扶着褚青绾,她虽是没显怀,但容易疲倦的特性已经显现了出来。
褚青绾无奈,她吩咐:“多谢李太医,下去给二皇子开药吧。”
李太医觑了眼皇上扶在瑾修容腰间的手,心底陡然明了,如今宫中局势早有改变,一旦瑾修容这胎诞下的是位皇子,恐怕朝堂上的局势也会有改变。
帘子被宫人掀开,褚青绾和胥砚恒踏入,就见陈嫔抱着二皇子泪流满面:“母妃来了,母妃在,舟儿不怕。”
二皇子也一个劲地往陈嫔怀中挤,他哭着说:“母妃!母妃!”
褚青绾隐晦地挑眉,里头一幅母子情深,倒是显得她和胥砚恒格格不入了。
褚青绾和胥砚恒并肩而立,她出声:“陈嫔,二皇子才清醒,不要让他情绪太过起伏,莫要再哭了。”
陈嫔觉得褚青绾说得轻松,险些要死的不是她的孩子,她当然不会觉得心疼,但她也清楚褚青绾的话没错,陈嫔转头看了眼胥砚恒,这一眼,她瞬间心底凉了一片。
他平静得仿佛舟儿只是她一人的孩子。
他不在意她。
连舟儿也同样不在意。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陈嫔强忍着情绪,胥砚恒从始至终不许她宫权,往日她只能抓紧恩宠,如今恩宠也一并逝去,她早没了任性的资本。
陈嫔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有自知之明。
这宫中惯来等级森严,位低之人,连伤心与否都要看上头的命令。
陈嫔抑制住情绪,她抱着二皇子,偏过头,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她咬唇抑制住哽咽:“是嫔妾心急失态,瑾修容莫怪。”
二皇子见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也极力忍着哭腔,小身板憋得一颤一颤的。
褚青绾一时无言,这二人可怜作态,反而衬得她咄咄逼人欺负了她们一样。
索性褚青绾也不管他们了,只问二皇子:“二皇子怎么会落水?”
便是傍晚时分,这行宫内也会挂满了灯笼照明,按理说,只要二皇子小心一点,不该是会出问题。
陈嫔也紧紧地盯着二皇子:“舟儿别怕,快说,是不是有人推了你?”
她心底不是不怀疑褚青绾,毕竟她先对褚青绾出手,谁知道褚青绾会不会怀很在意?对二皇子出手,以报复她?
而且,褚青绾现在有孕,除掉二皇子也是替她自己的孩子铺路。
二皇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嗓音有点哑,奶音都尚未褪尽,他摇着头,说:“是、是舟儿自己不小心……”
胥砚恒皱眉。
褚青绾和陈嫔都是一怔,二皇子还在一抽一抽地出声:“是舟儿趁着天未亮偷跑出去,害怕宫人找到舟儿,不许舟儿去看母妃,一时间没看清路,才不小心掉下去的。”
是意外?
当事人都说他是不小心了,其余人再想阴谋化也没用。
陈嫔心脏抽抽地疼,她气急,抬手,最后又舍不得,只能轻轻地落下,打了二皇子后背一下:“怎么那么不听话,母妃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出了事,才是在剜母妃的心啊!”
二皇子抱住陈嫔的脖颈,他转头看向胥砚恒,褚青绾意识到了什么,轻挑了下眉,二皇子已经颤着声:“父皇……您原谅母妃——”
话音未尽,陈嫔已经手疾眼快地捂住了二皇子的嘴,她脸上有惊色,慌忙开口:“皇上,舟儿才遇难清醒,脑子还有点糊涂,您别和他一般计较。”
胥砚恒向来说一不二,二皇子替她求情,不会叫胥砚恒心软,只会惹得胥砚恒厌烦。
胥砚恒没理会陈嫔,只垂眸看向二皇子,他说:“你母妃犯错,本就该罚,若非念在你的份上,她本该和你生母一个结果。”
陈嫔倏然抬起头,她来不及去怨胥砚恒的薄情,下意识地捂住二皇子的耳朵,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二皇子瞳孔骤然缩紧。
他能知道陈嫔被罚一事,自然也知道了杨贵嫔的结果。
对于杨贵嫔,二皇子情绪复杂,但他知道那是他生母,她身死一事让二皇子怔愣,只是来不及整理情绪,就在得知陈嫔被罚后陷入了恐慌担忧。
褚青绾抬手抵住唇,她诧异地看向胥砚恒。
二皇子才醒来,正是不能受惊的时候,胥砚恒这个时候提起二皇子被处死的生母,真是不怕二皇子受惊损命。
褚青绾心中觉得古怪,没有冒然插话。
陈嫔忍不住:“皇上!他还年幼,您何必和他说这些?!”
胥砚恒嗤笑:“年幼?”
若是在先帝宫中,二皇子这般年龄早进上书房,彼时皇子间的明争暗斗,会早早地叫一个人成长。
不过,即使是现在,也不例外。
胥砚恒的视线深深地在二皇子身上停留了一刹。
他一声冷笑,让殿内安静下来,二皇子被吓得忍不住眼泪,陈嫔也惊疑不定。
胥砚恒却是看向陈嫔:“朕记得,朕让你在殿内替瑾修容祈福。”
陈嫔不敢置信,二皇子险些丧命,胥砚恒居然还只记得让她祈福一事?
法尚不外乎人情,胥砚恒却全然不顾!
胥砚恒冷淡出声:“回去。”
陈嫔又气又怨,怨胥砚恒的薄情,但她没办法,她转头看了一眼二皇子,书山咬声提醒她:“主子。”
陈嫔闭眼,她终于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褚青绾不明所以,胥砚恒已经下令:“再有今日一事,你们统统给他陪葬!”
满殿宫人倏然跪了一地,二皇子脸上也褪尽了血色。
褚青绾忍不住地惊愕。
二皇子明明已经清醒了,陪葬二字从何说起?
不待褚青绾想明白,胥砚恒已经拉着她离开,胥砚恒的銮驾停在外面,褚青绾和他一同上了銮驾。
銮驾朝着清风小苑的方向而去。
褚青绾轻抚摸了一下小腹,她不解地问:“二皇子到底年幼,又是才经历生死,您何必对他这么严苛呢?”
二皇子也就罢了。
褚青绾已经开始替她腹中的孩子担忧起前路了。
胥砚恒瞥了她一眼:“年幼?”
褚青绾狐疑。
胥砚恒扯唇讽笑:“皇室没有年幼一说。”
在褚青绾愕然的眼神中,胥砚恒冷声:“你真当今日一事是意外?”
褚青绾皱眉:“但如果二皇子是被人所害,他没有理由替贼人隐瞒。”
胥砚恒平静地反问:“如果他也参与了其中呢。”
苦肉计,可不止后宫妃嫔会用,这些皇嗣有样学样,甚至仗着皇室血脉和年龄,用得比后宫妃嫔还要好。
褚青绾目瞪口呆。
景春殿。
二皇子灌了一碗药,苦得他整个脸都皱在了一起,他瘫倒在床榻上,想起刚才胥砚恒意有所指的话,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难道父皇已经知道了?
不!不可能!
此事只有他和大皇兄知道,大皇兄不可能对父皇道明真相,否则定要背个谋害手足的罪名。
殿门被敲响,是大皇子和小公主来了。
二人几乎是小跑进来,二皇子手脚并用地坐起来,小公主见他已经清醒,不由得松了口气,分明是年龄最小的那一位,却故作大人模样唉声叹息:“二皇子,你日后行事不可再这么鲁莽了,你想见陈母妃,日后有的是机会,要是你出了事,陈母妃会伤心死的。”
她声音一低,小声地说:“就、就和我一样。”
二皇子勉强抿出笑:“好,我记得了。”
大皇子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二皇子对小公主道:“珑儿,你先回去,我和皇兄有话要说。”
小公主瘪了瘪唇,闷声:“又不带我。”
她恼得跺了跺脚,决定日后再不要理会这两位皇兄了!
等小公主一走,大皇子就掩饰不住紧张,迫不及待地问:“你有没有说漏嘴?”
二皇子摇头,他的脸色还是煞白一片,他说:“没有!皇兄都是为了我好,我当然不能陷皇兄于不义。”
这一场落水不过是他的苦肉计罢了。
以防万一,他才将皇兄牵扯进来,他不是一人偷跑出景春殿的,借口找不到路,求得了皇兄帮忙,又满心害怕,引得皇兄提出苦肉计一策。
皇兄替他望风,在宫中寻出来时,他才假装落水。
担心母妃,心急如焚,是孝顺可嘉,再加上刚从险境脱离,此时再求情,应当能叫父皇有所动容。
他尚且年幼,他知道这是他的缺陷,也是他的优势。
没人会怀疑这一切是他自导自演。
但……计划前期都一切顺利,他唯独没有算到父皇的反应。
二皇子嘴皮子一抖,他望了眼大皇兄,最终,还是没告诉大皇兄,或许父皇已经察觉到真相一事。
与此同时的清风小苑。
褚青绾不解:“他就不怕真遇险吗?”
她没怀疑胥砚恒的话,但二皇子小小年龄,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
胥砚恒讽笑:“他会凫水。”
若真是情急下一时落水,心慌下挣扎许是真可能有危险。
但若是他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所谓的危险也就都变成了可利用的资源。
褚青绾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有人偏头看向她,平静地提点:“不要小瞧任何人。”
这世间从不缺乏年少便惊才艳艳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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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胥:哪有那么多意外,他不敢说,就说明他也是同谋。
女鹅:皇室的小孩都这么狠嘛?
第92章 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
回到清风小苑,胥砚恒没作停留,就回了御前。
她们来行宫也有了一段时间,再不久,就要返回皇宫,胥砚恒最近忙得有点脚不沾地,今日也是皇嗣出事,才能惊动了他。
褚青绾还没能从胥砚恒的话中回过神来,迟春凑近:“二皇子怎么样了?”
如果是有人对二皇子下手,必然会传出来风声,现在宫中一片风平浪静,所以,迟春只问了二皇子的情况。
褚青绾摇了摇头:“他没事。”
冷静下来,褚青绾也能想得明白二皇子的心思。
他生母已死,如今这宫中的三品主位只剩下几人,她有孕在身,不可能抚养二皇子,宋妃位份最高,但也有亲子,顾修容养了小公主,仅剩一位何修容,却是已经失去了圣心。
最重要的是,二皇子已经记事,这时候再抚养二皇子,总是会隔阂在其中的,不可能再如同亲子一般。
不论是情意出发,还仅是利益,如果陈嫔能恢复原位,甚至是只恢复三品主位,对二皇子都是最好的结果。
褚青绾轻呼出一口气:“这宫中的人果然都不可小觑。”
二皇子才多大?居然就有这种谋算,褚青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
杨家虽是京官,但官位低微,不值一提,至于陈家,最高不过一个六品地方官,更是入不了褚青绾的眼。
二皇子没有母族背景,如今生母和养母都背负着谋害皇嗣的罪名,罪妃之子的这一名声,已经是他日后争夺那个位置时的阻碍,所以,陈嫔才会希望胥砚恒在玉牒上给二皇子另换生母。
他非嫡非长,只今日情形,也叫人看得出他不得胥砚恒偏爱,是最好拿来做慈母名声的人选。
可惜——
此子心思深沉,不得不防。
胥砚恒当初父不疼母不爱,也同样没有母族背景,都能成为最终赢家。
她不可能轻视二皇子。
今天胥砚恒的话也是在提醒她,要好名声是一回事,但要挑好人选,免得日后被反咬一口。
迟春没听懂娘娘的话,她摇了摇头:“二皇子还年幼,身边离不得母妃,也不知道皇上会让谁来抚养二皇子。”
如今宫中的主位娘娘也就只有何修容膝下没有皇嗣了,皇上会不会将二皇子给何修容?
迟春有这个疑虑,也忍不住地问了出来。
褚青绾一手轻抚小腹,她眯了眯眼眸,声音不轻不重:“不论是谁,他玉牒上的生母都不能变。”
她不可能允许二皇子再有助力。
迟春惊愕,娘娘这一趟是发现了什么,居然对二皇子生出了忌惮之心?
迟春压低了声音:“若留下他是个隐患,咱们是不是应该趁机——”
她做了个手势,询问地看向褚青绾。
褚青绾放置在腹部的手稍顿,她眸中晦涩难辨,许久,她才垂眸,呼出一口气:“再等等。”
褚青绾朝外看了眼,日色渐渐暗了下来,外间夜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仿佛能吞人一样。
秋雅楼。
宋妃正冷着脸看向底下跪着的宫人,她难得生怒,底下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竹归安抚她:“娘娘息怒,大皇子终究无碍,您日后再慢慢教他就是。”
宋妃闭了闭眼:“是我将他养得太天真了。”
二皇子一看就是想要拉着琉儿担责,偏琉儿没看出来,竟真被他哄骗了过去。
宋妃低下头,神情恢复往日平静,唇角扯出一抹幅度:“杨贵嫔是个蠢的,生下来的这个儿子却是个阴险的,半点不像她。”
反倒是像极了她们圣上。
宋妃在宫中伺候得久,后来被指去给胥砚恒做知事宫女,在胥砚恒得以封王出宫建府后,才得了一个侍妾的名分。
她位份低,但因身份问题,却算得上是后宫中对胥砚恒往日之事知晓最多的一人。
他无父母疼爱,便也擅于利用这一点,其余皇子的戏弄,他也能若无其事地忍受下来。
太后幼子死得不明不白。
人人都说是当时宠妃报复太后所为,但期间是否有胥砚恒的手段,谁清楚呢?
二皇子如今也是同样如此,残害手足,居然半点都不曾犹豫!
宋妃握紧了手帕,眸色一点点冷下来:“我暂未腾出手管他,他倒是欺上我儿了。”
她抬起头,对地上跪着的宫人淡淡道:“照顾好大皇子,再有一次今日之事,你们也该知道结果。”
宫人唇色惨白,战战兢兢地低头应声。
竹青端着水盆进来伺候娘娘洗漱,宋妃低头,她伸手拨弄了一下水波,声音很轻:“他不是仗着水性好么……”
她声音太轻,以至于后面的话,便是竹青和竹归都没有听清。
二人屏住了呼吸,只仿佛是聋哑人一样,深深地埋下头。
*******
时间一晃而过,众人来行宫也有了三月时间,时间近九月,天气也渐渐凉了下来。
褚青绾孕期也有了四月,胎象逐渐稳定下来,众人也准备回宫。
三日后,圣驾回宫,褚青绾离宫时还住在玉琼苑,但等再回来时,昭阳宫主殿都已经收拾好了,只待她入住。
褚青绾难得没觉得车马劳顿,她细细打量这主殿,较玉琼苑的确是宽敞不少,不仅如此,这主殿内有地龙,偏殿分暖房和凉室,不论是冬日还是夏日都要好过上不少。
小路子奉上清单:“圣旨传来后,因娘娘不在,奴才们只将外殿的物件搬了过来,私库之物,奴才没敢乱动,只待娘娘回来再搬。”
私库一贯都是迟春管理的,褚青绾看了眼迟春,迟春立即领着宫人退下。
褚青绾转头看向李嬷嬷:“李嬷嬷一路辛苦了,我让颂夏给你准备一间房,嬷嬷快些回去休息吧。”
李嬷嬷摇头:“奴婢等娘娘用过晚膳再离开。”
虽说在行宫时,褚青绾的厌食症状好了很多,但谁也不知道她在回宫后会不会再复发,李嬷嬷职责在此,不敢有半点轻忽。
褚青绾没有拒绝。
初到昭阳宫正殿,褚青绾却没有半点不适,待胥砚恒处理完宫务来时,她早已经入睡。
胥砚恒拨弄了一下腰间的穗子,挑眉问迟春:“她什么时候睡的?”
迟春窘迫:“娘娘应当是赶路累了,娘娘如今身子重,望皇上莫怪。”
怪倒是不怪,只是有点恼,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胥砚恒掐了掐女子脸颊的软肉,头也没回地吩咐:“打水来。”
迟春意外,但也惊喜,知道皇上这是要留宿,赶紧应声退下。
魏自明和她一起褪下,他忍不住地抬头望了眼昭阳宫门前挂着的灯笼,心中腹诽,看来这昭阳宫的灯笼是要长亮许久了。
夜深人静时,胥砚恒陡然被吵醒,怀中钻进来一个人,她闭着眼,哼哼唧唧地:“……水。”
平日中,她有守夜之人,一喊渴了,立即就有人给她倒水。
但今日胥砚恒在这里,迟春便没有留在殿内。
胥砚恒被她吵醒,茶水就在案桌上,他也懒得再叫人,掀起被子,外衫都没披,直接走到案桌边倒了杯水,走到床边,他低声:“起来。”
她翻了个身,不似清醒的模样,胥砚恒深呼出一口气,半抱半拽地将人薅起来。
她闹腾人,结果自己还不满起来,一个劲地挣扎,胥砚恒手中的水险些洒在了床上,他脸黑了下来:“你到底喝不喝?”
她应该是听懂了,没再挣扎,窝在他怀中,慢腾腾地喝完一杯水,胥砚恒低头看去,她双眸恹恹地耷拉着,头一歪,便是够了的意思。
胥砚恒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脸:“修容娘娘好大的架子,真把朕当奴才使唤?”
话是这么说,胥砚恒还是轻手轻脚地将杯子放了回去,才回去继续睡,这一番折腾,他困意去了大半。
褚青绾翌日醒来时,只觉得束缚,她眼都没睁,轻轻地哼唧了两声,有人扣了扣她的腰肢,按住她要起身的动作,哑声:“别动。”
这声音没什么精神,却是让褚青绾立时清醒了过来。
她纳闷地抬眸,她记得,她睡前时胥砚恒还不在。
外面暖阳透过楹窗照进来,可见时辰已经不早了,胥砚恒怎么还在这里?
褚青绾不解就问:“皇上怎么在?”
胥砚恒答非所问:“今日没有早朝。”
他困得紧,也不耐烦回答褚青绾的问题,将人往怀中一压,强迫人和他一起再睡。
她是睡安稳了,夜里却是闹得人没脾气。
偏听她话音,她应该是一点都记不得,胥砚恒懒得和她计较,只警告她:“别再出声。”
褚青绾郁闷,一大早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气?
她不满,但也听话得不出声,只拿他肩膀磨牙,胥砚恒轻嘶了一声,呼吸似也变重,他陡然拉过她的手。
褚青绾惊呼出声,又堪堪止住,她赧得不敢见人,只能咬声:“您做什么!快松手!”
她脸颊染红一片,羞恼汹涌而上,她挣扎着,指尖却刮到什么,让他浑身骤然紧绷,他咬声暗哑:“你不是不想睡?”
他睁开眼,眸中一片暗色。
褚青绾不敢再惹他,她求饶:“皇上,臣妾手酸,您快放开臣妾。”
胥砚恒扯唇,他冷淡应声:“哦,你活该。”
褚青绾整个人似火烧一样,浑身发热,她在他颈窝处埋下头,手腕微颤,最终却被他引着落在自己身上,她陡然睁大了眼眸吗,唇肉被她死死咬住。
暖阳恰好,殿外人全部低下头,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而殿内,床幔垂下,挡住了所有春光。
————————
女鹅:你才活该!
小胥:哦,是我该得的。
【(欲言又止)小胥,你……】
第93章 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时间将近午时,褚青绾闷在床榻,不敢起身,是胥砚恒硬生生将她拉起来的,他甚至纳闷:“夫妻情事乃天经地义,你羞什么?”
褚青绾噎住。
他没脸没皮,别人难道也都和他一样?褚青绾懒得和他掰扯。
胥砚恒认真地净了手,又拿帛巾替她细致地擦过每根手指,每擦一根,褚青绾心底就要麻木上一寸,她简直不敢对上迟春的视线。
午膳,胥砚恒是在昭阳宫用的,他一夜没睡踏实,但也算神清气爽。
褚青绾也勉强算,但终究没他那么厚脸皮。
等他走后,孙太医没多久就到了,迟春板着脸:“是奴婢请来的。”
且不说青天白日,只说娘娘孕期才过了前三月多长时间?就敢胡闹,简直、简直……
迟春臊得说不下去。
她闷声:“娘娘怎么能由着他胡来。”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褚青绾听得出她在说谁。
褚青绾轻咳了一声,转头不敢看迟春,这种事情,她若真心推拒,胥砚恒自也不会强迫她。
便就是一时间起了兴,偏又扭捏得不肯直言,索性胥砚恒也顺着她的意,且拿她手威胁一番,后续便也一直是她得趣,只是,这话她臊得难于外人言。
孙太医进来得很快,迟春含糊不清地说了情况:“太医快替娘娘看看,是否有碍。”
孙太医也有点不自在,毕竟听见表妹房中私事,着实是件尴尬的事情。
但涉及皇嗣,孙太医也不敢轻忽,待诊脉后,才松了口气:“娘娘无碍。”
他犹豫了一下,才提点道:“女子有孕三月后,偶尔进行房事也不是不可,但要有个度,莫伤及自己。”
褚青绾这下子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孙太医却是缓了过来,女子有孕便要怀胎十月,这期间只能依仗圣上对腹中皇嗣的怜惜来记得自己,委实有失宠的可能,孙太医倒是能理解褚青绾的做法,暗自提点了一番,连安胎药都没开,就离开了。
要是胥砚恒知道他的想法,必是要气笑了。
他还没沦落到要一个有孕之人侍寝的地步,他既然看重她,就不至于在这一点上刁难她,但在意识到女子有意,他又顺着时,便是要注定要替褚青绾背锅了。
孙太医走后没多久,颂夏就快步走进来:“娘娘!慈宁宫那边派人请了二皇子过去。”
褚青绾抬头,顾不得那点臊意,紧皱眉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颂夏神色也颇为凝重:“就在一个时辰前,您和皇上还未起身时。”
消息传得再快,也会有一定的滞留性,几乎是二皇子才出皇子所,消息就被人送来了,即便如此,现在二皇子应该也到慈宁宫了。
褚青绾皱眉。
太后想要一个亲近的皇嗣,基本上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她和胥砚恒不亲近,依仗胥砚恒的话,只能略得几分表面风光。
如今二皇子生母去世,养母贬位,一时间倒成了最好的人选。
这个想法才生出,褚青绾不由得低头看了眼小腹,她凝眸陷入沉思。
颂夏还在问她:“娘娘,我们要做什么吗?”
要知道慈宁宫那位一直贼心不死,至今还惦记着宫权呢,一旦真叫她得了个皇嗣助力,只怕是越发长了气焰。
褚青绾冷静道:“祖母要见亲孙,说一千道一万道也都是理所应当的。”
她占着长辈的身份,哪怕做的事再令人不齿,别人也很难对她说三道四。
而且涉及到皇嗣一事,最终做决定的只会是胥砚恒,她现在还不清楚胥砚恒对二皇子的打算,没有必要提前操心。
慈宁宫。
在二皇子还未到时,周嬷嬷就低声问:“娘娘,您当真要在二皇子身上押宝吗?”
一个二皇子,无母家背景,又不得圣心,周嬷嬷总觉得不值当。
太后噎住,她按了按肩膀,心底憋屈:“哀家倒是想要瑾修容腹中的那个,但看那煞星的态度,在瑾修容还未诞下皇嗣就急忙给她晋到三品位份,便知道他不可能将瑾修容的孩子给别人养。”
要是有可能,谁不想要更好的?
褚青绾有宠,诞下的皇嗣也会得胥砚恒几分看重,且褚青绾背后有褚家一党,更是皇嗣日后在前朝的助力。
太后再自傲,也必须得承认,她周家前朝无人,便是想靠女子裙带上位,胥砚恒也没给周家这个机会。
太后在得知褚青绾有孕后,便对她腹中皇嗣眼馋得厉害,但在得知胥砚恒让其代行皇后之职时,她这点心思就按了下去。
她和胥砚恒相看两厌,但不得不说,她对胥砚恒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要是没有让褚青绾坐上那个位置的心思,他根本不会提出让褚青绾代行皇后之职的话。
二皇子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这是好听的说法,便是二皇子,胥砚恒最终会不会给她,其实太后心里都有点没底。
周嬷嬷也悻悻地咽声,她们现在都是一厢情愿,能不能将二皇子留下还是未知数呢。
很快,慈宁宫召见二皇子一事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有妃嫔扯着帕子,恨恨道:“本就要跟这满后宫的妃嫔争,偏还有个老不羞地插进来!”
这后宫的日子着实有点寂寥,位低的妃嫔许是一年都见不到胥砚恒一次,只得被困于这分寸之地,哪怕不是为了下半辈子有个依靠,能有个孩子,在这漫漫深宫中也算得上是一种慰藉。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关注二皇子的去向。
身边的宫人赶紧拉了拉她,让她慎言。
雨花阁。
杜才人扯唇讽刺:“她这种心思歹毒之人,也配养孩子?”
她眸中暗色浓郁,转头朝慈宁宫的方向看去。
夏云蹲下来,替她揉按着手腕,她仿佛没听见主子对太后的不敬之言,只道:“今日中省殿给主殿送了荔枝,宋妃娘娘让人给主子也送了点来。”
杜才人眸色一动。
荔枝。
这玩意贵重,从南方送来要费上不少人力物力,每年宫中的分量都不会很多,但即使如此,杜才人曾经在家中时也是不缺这一口的。
百年世家,其底蕴让人很难想象。
想起曾经闺阁时的生活,杜才人都忍不住地有点恍惚——她究竟为何入宫?
为了这锦衣玉食?但杜才人在家时就也不缺。
还是为了这一年都尝不到两颗的荔枝?
杜才人低下眼眸,控制不住地自嘲:“是我心高气傲,自负美貌,认为我只要入宫就能得皇上宠爱,是我将一切想得太简单,才会在太后递来橄榄枝时欣喜若狂,让杜家和周家牵扯上关系,以至于让杜家如今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杜家能屹立百年,自不是什么糊涂之辈,这百年间杜家从不会送女子入宫,不掺和于任何的皇室争斗,才得以保全自身。
她杜家百年清流的名声,皆因她一时妄念而毁之殆尽!
杜才人悔之晚矣,她眼角悄无声息地落下两滴清泪,她说:“夏云,是我不孝,拖累了杜家。”
夏云一颗心都要碎了,她自幼就金尊玉贵的姑娘,何时变得如此颓废了:“主子您不要这么说,老爷和夫人疼爱您,万万不会责备您,要是知道她对您下此毒手,绝对不会放过周家的!”
只是主子不肯再牵连杜家,所有仇恨苦怨都一个人往肚子咽。
唯独让她传出信去,让府中不必再和周家有牵扯,此举所说有点麻烦,但好在两家牵扯不深,只要杜家当机立断,并非不能断得干净。
杜才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周家再不堪,也是皇上的外族,杜家不能再因我而受牵连了。”
人人都说当今圣上和太后不亲近,但万一呢?万一对周家动手,会让胥砚恒觉得伤了颜面呢?
宫中这一遭,让她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谨慎得甚至有点懦弱。
杜才人擦干了眼泪,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的仇,我自己会报。”
“她想要皇嗣,以供她权利在握的奢望,做梦!”
话落,杜才人转头看了一眼主殿的方向,眼底没有一点动容,太后等人让她对后宫女眷都生出了忌惮。
没什么无缘无故地好,宋妃膝下有皇长子,一介宫女出身却是如今宫中的最高位份,可见也是个不简单的。
宋妃百般照顾她,所图是什么?
杜才人不知道,但她不会再轻信她人!
这日后,慈宁宫连续三日都派人请了二皇子过去,且不提后妃心底是什么怨念,便是昭阳宫,对二皇子最终的去处也有猜测。
迟春摆弄了一下刚摘的桂花,有点纳闷:“二皇子连续三日赴约,难道真想要依靠慈宁宫?”
这可不是什么一个好决定。
褚青绾眯眸,她轻声:“只怕他想要依靠的不是慈宁宫,而是何修容。”
在胥砚恒未登基前,其实何家没什么值得称赞之处,只是寒门出了一位状元,家世不显,却又才华出众,最终被先帝指给了胥砚恒做老师。
后来胥砚恒登基,何家也跟着水涨船高,何大人也成了当今太傅,有此名头,门下也有了师生,成了朝中的寒门清贵。
二皇子如果能得何修容支持,在文人中也算是有了立足之本。
褚青绾垂下眼眸,她低声呢喃:“小小年龄,所谋却深。”
她一手轻抚小腹,眸中浮现些许微不可察的冷意。
叫褚青绾意外的是,胥砚恒对二皇子和慈宁宫牵扯在一起的事情并没有阻止。
许也因为这一点,给了太后底气。
这一日,太后派人去御前请了胥砚恒。
————————
女鹅:太后,这不是贼船嘛。
小胥:不是人人和绾绾一样聪慧。
第94章 第 94 章
==第九十四章==
胥砚恒去了慈宁宫,同时,二皇子和何修容也都在场。
得知消息的褚青绾径直坐起身,迟春和颂夏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她,她垂眸看了眼小腹,倏然,轻轻地笑了:“皇上命本宫代行皇后之职,事关皇嗣去向,太后直接越过本宫,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迟春和颂夏对视一眼,颂夏笑道:“娘娘说得极是。”
迟春则是无声地出去吩咐小路子准备仪仗,自褚青绾升为主位,这昭阳宫的宫人也添了数名,一旦出行便是浩浩荡荡。
慈宁宫。
即便是太后派人去请,胥砚恒也是姗姗来迟,二皇子和何修容已经坐在了宫殿内,胥砚恒到的时候,何修容正剥了一颗葡萄给二皇子,二皇子乖巧地接过,殿内一片和乐融融的模样。
胥砚恒不着痕迹地挑眉。
太后乐得见这一幕,她心底清楚,胥砚恒不可能直接将二皇子交给她,但如果是将二皇子交给何修容,胥砚恒却未必不会同意。
胥砚恒是薄情,但很矛盾,他也格外念情。
因此,他才会默许顾修容入宫,给了她主位,还给了其一个小公主,目的就是要让顾修容能在宫中安稳一生,日后也能老有所依。
旁人惹恼他,胥砚恒从不会忍,也不会给其脸面,但他对何修容再恼,也只是关其禁闭,言语上呵斥。
究其原因,是何修容对胥砚恒有恩。
亲生父母不疼他,一个外人却处处对他维护,他再是冷心冷情,也不可能半点不动容,即便二人如今形同陌路,但胥砚恒不可能想要何修容蹉跎半生。
外间通传声响起,太后转过头,许是心情好,她对胥砚恒态度也是和善,觑了他一眼:“还不快过来。”
周嬷嬷立即搬来板凳。
何修容和二皇子都起身行礼,尤其是二皇子,他半大点的人,却是规矩极好,显然,陈嫔在他身上费了不少功夫。
可惜,如今都是便宜了旁人。
胥砚恒压根没靠近二人,直接往位置一坐,轻颔首让二人起来,话音不明:“难得见你二人凑到一起。”
他视线只在二皇子身上停留了一刹,就看向何修容,待看清她暗藏着的期盼时,心底陡然嗤笑了声。
他其实挺好奇的。
何修容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不信,何修容看不出他不想让太后接触皇嗣。
但她依旧是在顺着太后的意。
或许她也真的觉得后宫寂寥,想要宫中热闹一点,利益或许也有,但原因究竟是什么,胥砚恒也不在意。
打着为他好的名声,却只做令他厌烦的事,胥砚恒不禁有点腻味。
何修容心下一颤,她堪堪抬首看向胥砚恒,胥砚恒却早已不再看她。
二皇子整个人都拘谨起来,更是不敢在此时出声。
太后心底有点恼胥砚恒,她瞪了胥砚恒一眼:“哀家见舟儿没有母妃照拂,心生怜惜,才叫他勤来慈宁宫,而何修容常来慈宁宫看望哀家,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不肯来看哀家这个糟老婆子。”
她看似自损,实则不过再指桑骂槐。
而胥砚恒仿佛压根没听出来,太后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格外难受,她忍气吞声,只当自己什么都没说,继续道:“这一来二往,她们当然会遇见。”
话落,太后脸上浮上笑意,她拍抚了一下二皇子的后背,意有所指道:“叫哀家意外的是,这母子二人相处得倒是和谐。”
胥砚恒险些笑出来了,这几乎都是明晃晃地暗示了。
他像是压根听不懂,觑了眼魏自明,魏自明了然,立即蹲下来剥了个核桃,胥砚恒扔进口中,咀嚼了两下,觉得挺没滋味的,话音不紧不慢:“舟儿年龄也大了,常和后妃厮混在一起像什么话。”
他根本不承认太后口中的母子的说法,他掀起眼眸,似笑非笑:“若叫外人知道,恐还以为是女人窝里出来的。”
这话实在是混账。
二皇子都要握不住手中的糕点,何修容更是脸色煞白,太后也陡然变了脸色,她怒道:“混账!”
“哀家看你是昏了头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胥砚恒抛了一下手中的核桃,又接住,他勾唇:“母后生什么气,朕只是担心舟儿误入歧途罢了。”
二皇子握住糕点的手忍不住地发抖。
什么叫误入歧途?
太后更是怒不可遏,她只觉得胥砚恒的话是在讽刺她,只要和她牵扯到一起,就是歧途?
“你如今是翅膀硬了,哀家管不到你了。”
说着话,她陡然哭了出来:“哀家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讨债的,事事都要逆哀家的意,早知如此,哀家不如在生你的那日直接难产去了,也不必沦落到今日被你指着鼻子骂的地步!”
一哭二闹三上吊,向来是太后的拿手好戏。
只是这两年,太后也怵了胥砚恒,不敢使出这等手段,不过今日为了二皇子,她也豁出去了。
这话,仿佛是胥砚恒逼她去死一样。
全然不顾胥砚恒的名声。
何修容呼吸微停,她下意识地要打断太后,但太后的话太快,让她根本来不及出声,她惶恐不安地看向胥砚恒。
满殿的人在太后哭出声时,都仓皇地跪在了地上。
二皇子也没想到这一幕的发展,他目瞪口呆地看向太后,见惯了母妃在父皇面前的小心翼翼,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颠倒黑白地指着胥砚恒的鼻子骂。
魏自明跪在地上,埋头冷汗,他心底苦笑,这都什么事啊。
魏自明一跪,没人再替胥砚恒剥核桃,他自己拿起一颗,不紧不慢地拿起工具撬开外壳,太后的哭声还在继续,被这开壳的声音打岔,一个人的独角戏,她再是厚颜,也有点唱不下去。
核桃一个一个地被剥开,果肉被取出来,胥砚恒也不吃,就摆在了案桌上。
殿内随着他的举动安静下来,直到他一脚踢在周嬷嬷的肩膀上:“没听见你主子哭了?想来是想你小主子了,你小主子惯来爱吃这些杂物,可惜他死得早,再未碰过,在底下也不知道是如何想念,还不将这些给你小主子送去?”
慈宁宫是有小佛堂的,里面就供奉了他那七弟的亡牌。
周嬷嬷被踢得倒在地上,额头皆是冷汗,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遑论去碰那些核桃肉了。
太后更是倏然抬起头,她浑身发抖地看向胥砚恒,她指着胥砚恒,嘴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
胥砚恒却是勾唇,肆意一笑,替太后说出了她不敢说的话,话是对周嬷嬷说的,他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太后:“要是你那小主子还活着,或者今日坐在这里的是他,岂会惹得母妃哭哭啼啼。”
周嬷嬷险些要呼吸不过来。
皇上和太后的争执,没人敢插话,何修容和二皇子也早骇得跪下。
太后拍案而起,她指着胥砚恒的手颤抖:“你、你——”
她眼睁睁地看向胥砚恒,心底却是极端恐惧,她这个所谓太后半点实权都没有,只要没了胥砚恒敬重,她算什么?
她一直都知道这点,也知道胥砚恒心中对她有怨。
但因爱生恨。
这恨,也不过是年少时不得而生,太后一直以来心底其实都是自持的,她总觉得胥砚恒对她的冷淡都是报复,实际上依旧在期待她会关怀他。
所以,太后总想要拿捏他。
可今日,胥砚恒几乎摆明了态度,他早不在乎她那点所谓的母子亲情,她最好安分,否则,他不介意叫她的皓儿连死都不安宁!
胥砚恒耷拉着眼眸,刚才的核桃肉被太后拍案而振掉在地,他声音平静:“没听见朕的话?”
周嬷嬷还在惶恐犹豫地看向太后,其余宫人却早已争前恐后地捡起地上的核桃肉,胡乱地摆在盘中,就要端入小佛堂。
太后眼前一黑,就要昏倒,她气急攻心:“站住!都给哀家站住!”
她嘴角气得止不住抽搐,然而没人听她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人将落地的污秽之物端入了小佛堂,摆在了她最心爱的孩子的灵牌前,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晃动,有人惊恐地扶住她:“太后!”
与此同时,殿内几乎没听见外面的通传声。
褚青绾踏进来时,就见这混乱的一幕,太后跌倒在地,被几个宫人扶住,胥砚恒稳坐在位,而何修容和二皇子跪了一地。
她脚步一顿,瞬间有些狐疑,是该退还是该进了。
是胥砚恒看见了她,若无其事地朝她招手:“正要叫人去寻你。”
褚青绾看向气得胸膛不断起伏的太后,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皇上找臣妾做什么?”
殿内一幕实在让褚青绾没法忽视,她简直想问胥砚恒是不是疯了,他有一百种办法叫太后不得安生,偏选择最两败俱伤的一种,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头一次没第一时间走向胥砚恒,而是低声吩咐:“传令下去,封锁慈宁宫,没本宫的命令,半点风声都不许走漏出去!”
何修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她呼吸急促,蓦然转头看向了胥砚恒。
而胥砚恒一错不错地盯着褚青绾,视线半点不曾从她身上移开,殿内一片混乱,他却是闷闷地低声笑起来。
他不需要有人自以为是地为他好。
他想要的,他早已经凭自己得到。
何修容的自我牺牲只能感动她自己罢了。
他需要的,从来都是在他杀人时,选择给他递刀的人。
而如今——
这个人出现了。
这一点,叫胥砚恒心底如何能不畅快?
————————
小胥:夫唱妇随。
女鹅:滚啊!你个杀千刀的!
【你都把我女鹅吓死了!】
第95章 第 95 章
==第九十五章==
甭管胥砚恒在发什么疯,但从褚青绾入宫起,她就知道她和胥砚恒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她不可能任由风言风语传出坏了胥砚恒的名声。
纵是胥砚恒不在意,她还得替自己腹中的孩子考虑呢。
太后也听见了褚青绾的话,她气得浑身发颤,她不敢对胥砚恒说三道四,对褚青绾却是没那么多顾虑:“你、你们是要气死哀家吗?!”
褚青绾走近胥砚恒,听见太后的话,忍不住地头疼,只觉得她实在是有点不识时务。
你要嚣张,也要有资本。
她都希望太后赶紧闭嘴,今日一事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惹恼了胥砚恒,今日绝对不好收场。
褚青绾转头和颂夏对视一眼,再低头给了魏自明一个眼神,她站到胥砚恒跟前,没理会太后的话,而是像无奈地叹息:“皇上,纵是太后娘娘偏袒,但她究竟是长辈,您和她置什么气。”
不分青红皂白,先将偏心一名头焊死在太后头上。
她轻轻踢了魏自明一下,不轻不重,也没叫魏自明感觉半点疼意,但魏自明还是哎呦地叫唤了一声,倒在后边,褚青绾瞪他:“还愣着做什么,皇上气急之下行事,你们也不知拦着些?”
太后气得够呛,她眼睁睁地看着褚青绾惺惺作态,看似在恼胥砚恒,但每句话都是话里有话,只差明摆着说是她有错在先,胥砚恒会如此刻薄全是事出有因了。
太后喉咙间蓦然涌上一股腥甜。
褚青绾朝小佛堂颔首:“还不去将人都叫出来。”
胥砚恒一动未动地看着褚青绾,对她的话也不阻拦,魏自明见状,忙忙应声爬起身。
褚青绾隐晦地恼瞪了胥砚恒一眼,就知道给她找事。
他一通脾气发泄出来是爽快了,后续要怎么处理,他想过没有?
待所有奴才都被叫出来了,褚青绾被胥砚恒拉着手坐下,她似是头疼,也像是劝诫:“太后,皇上是您的亲子,难道您还不了解他的脾性,您和他计较作甚,到最后只会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褚青绾想不明白,胥砚恒是她的亲子,她折腾胥砚恒,叫胥砚恒名声败坏了,她能有什么好处?
她又没有第二个儿子继承这个皇位,便是有,依着胥砚恒的性子,也不可能叫其活下来。
先帝膝下皇嗣,不算公主,共二十七子,但活下来的除了一个胥砚恒,还有谁?
总归胥砚恒是个混不吝的。
若胥砚恒只是臣子,为图官路顺利,不得不顾忌孝顺的名声,可能会被她拿捏,但胥砚恒早掌实权,太后母家不显,胥砚恒要是不在乎名声,太后能奈他何?
纵太后想借世人言论,但没有胥砚恒同意,她的消息能传得出去吗?
若是太后有什么倚仗或者退路,闹也就闹了,偏如今这种情况,太后除了自己最后憋一肚子气,再没有别的可能。
所以,褚青绾想不明白太后在闹什么。
褚青绾瞥了一眼还跪着的何修容和二皇子,忍不住地扯了扯唇角,没一个省心的。
太后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瞬间如鲠在喉,若非胥砚恒不孝,她闹了半晌岂会一点好处不得。
追根究底,都是胥砚恒的错!
一想到这里,太后不由得悲从心来,她捶着胸口:“哀家命苦啊!”
胥砚恒半点没有动容,甚至眉眼闪过些许不耐。
褚青绾余光觑见二皇子在看向太后,眸色闪烁,随即,他害怕地朝何修容身后躲了躲,似在寻求庇护。
褚青绾心中摇头。
人都是会受影响的,今日一幕落在二皇子眼中,如果他意识到便是不孝其实也没什么坏处,谁知道他会不会受此影响。
褚青绾觉得胥砚恒真是误人子弟。
但又不是她亲子,她管他作甚。
褚青绾转头看向周嬷嬷,脸色也有不好:“主子难过,一个个都只会干看着?”
太后几乎要恨死褚青绾了。
她难过是为了什么?结果褚青绾半点不接招,将所有责任都怪到她宫中的人身上?
周嬷嬷脸色发白地走到太后身后,胥砚恒踢她的那一脚可半点没留情,她现在还觉得肩膀生疼,她拉住太后,祈求地看向太后,太后的话被堵在了喉间。
殿内终于清静了下来,褚青绾摸了摸耳垂,才觉得舒服了些。
胥砚恒低头,将他刚剥的核桃肉放在褚青绾手中,褚青绾瞥了一眼,压根没心情吃,她似殿内什么都没发生过,装模作样地问:“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修容浑身僵硬,不知在想什么,好似根本没听见褚青绾的话。
如果说刚开始她心底还存了念想,但经过太后这一闹,何修容陡然清楚,胥砚恒不可能再把二皇子记在她名下。
太后板着脸没说话,她是压住了脾气,但许是刚才气得狠了,嘴角仍是一抽一抽的。
褚青绾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她赶紧握住胥砚恒的手,半点问下去的心思都没有了,二皇子给何修容就给了,总归何修容已经叫胥砚恒彻底失望了,是翻不起什么浪了。
胥砚恒诧异地看向她。
褚青绾甚至没时间和他解释,只快速道:“罢了,太后娘娘心情不虞,臣妾和皇上就不打扰了,下次再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说罢,她拉着胥砚恒起身,胥砚恒不懂她为什么急着要走,但还是一言不发地和她一起离开。
待出了慈宁宫,胥砚恒见她一脸的心不在焉,不由得皱眉:“怎么了?”
褚青绾咽了咽口水:“皇上……”
她外祖家历代行医,一门常出太医,她对一些病情的症状自有耳闻,刚才太后的嘴角一直抖动,偏太后自己无所察觉,再联想她刚到慈宁宫时,太后肢体麻木瘫软在地,这、这……很像是中风前兆啊。
适才褚青绾一心只想着,不能让她和胥砚恒背上将太后气得中风的罪名,脑子一热,就赶紧拉着胥砚恒离开了。
现在回过神,她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也不敢隐瞒胥砚恒,将自己的发现告知胥砚恒,才咽着口水:“您说,太后会不会被气得——”
她没敢说中风二字。
褚青绾隐晦地觑向胥砚恒,太后再是不堪,也是胥砚恒的亲生母亲,他许是会厌烦她,或是和她有争执,但如今太后或许面临中风瘫痪,胥砚恒未必一点情绪都没有。
胥砚恒脸色变了。
这一刻,他也想通了,褚青绾刚才为什么急着让他离开。
胥砚恒握紧了褚青绾的手,口吻平稳:“不要胡思乱想。”
他低头,和褚青绾对视:“这段时间,不要再去慈宁宫。”
今日她因他,而言语上顶撞太后。
世人会有偏袒,一旦太后真的出事,外人不敢对他有什么妄言,那么一切指责都会朝她袭来。
褚青绾也分得清轻重,短时间内,她当然不会再前往慈宁宫。
她敏锐地察觉到胥砚恒的态度,既然胥砚恒对太后已然死心,她心下当即有了决断!
褚青绾低头看了一眼小腹,忽然拿住胥砚恒的手放在小腹上,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抬眸和胥砚恒四目相视:“皇上,臣妾肚子疼……”
坐以待毙?她要先发制人!
什么她们将太后气得中风?分明是太后逼得她胎气动荡!
话音甫落,褚青绾咬住唇,似身子不稳地倒在了胥砚恒怀中,胥砚恒一手抱住她,彼此视线接触,他立时想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胥砚恒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最终停在她的小腹上。
太后,褚青绾。
根本不需要抉择。
胥砚恒打横抱起褚青绾,快速转身朝昭阳宫而去,声音阴沉撂下:“传太医!”
一行宫人只见皇上抱着瑾修容从銮驾中快速走出,他们还未回过神,就听见皇上的话,瞬间吓得两股战战,颂夏也没有想到娘娘会忽然出事,脸色煞白地跟着:“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啊!”
一行人连滚带爬地跟上前面两位主子,只觉得今日的项上人头一直飘忽不定。
消息传入慈宁宫,太后扯唇,气得捂住胸口,她不敢置信地和周嬷嬷对视:“瑾修容动了胎气?”
她来慈宁宫耍了一通威风转身就走,她凭什么动胎气?!
怎么?是她太耀武扬威,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吗?!
周嬷嬷见她还没有抓住重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太后,快!我们也去昭阳宫!”
瑾修容一出慈宁宫就动了胎气,任谁都会觉得是太后娘娘逼的,这个罪名,太后娘娘不背也得背!
而如此一遭,日后瑾修容或者皇上再对太后有不满,都会变成事出有因。
周嬷嬷苦口婆心地将道理掰开说给太后听,但太后听不进去,她自持身份,怎么可能去看望褚青绾?
尤其褚青绾刚还对她出言不逊!
太后咬牙,她冷笑:“老天有眼!她最好是保不住腹中皇嗣!”
周嬷嬷捂住隐隐作疼的肩膀,见劝不动太后,只有沉默,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昭阳宫。
迟春和弄秋见皇上将娘娘抱回来的时候,只觉得双腿发软,惊慌失措:“怎么回事?!娘娘去慈宁宫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没人回答她,胥砚恒直接越过她,将褚青绾抱入殿内,放置在床榻上,他冷声怒不可遏:“太医呢!”
孙太医几乎是被宫人拖来的,他尚未站稳,来不及行礼,赶紧替褚青绾把脉,这一搭上去,孙太医就愣住了,这脉象平稳,不似有事啊。
孙太医觑了眼表妹,顶着胥砚恒的视线,只觉得心惊胆战。
表妹这又是在做什么?
他又应该诊出什么脉象?
————————
孙太医:不是,什么计划?也没人提前通知我啊!
女鹅:你别管,这次有人兜底。
第96章 第 96 章
==第九十六章==
是颂夏开口,才叫孙太医有了点方向,颂夏一脸焦急不安:“太医,我们娘娘怎么样了?娘娘从慈宁宫一出来,就变成了这样,娘娘不会有事吧?”
颂夏之前是担心则乱,这个时候被娘娘使了个眼神,终于回过神来。
娘娘出慈宁宫的时候还好好的,没道理和皇上进了一趟銮驾,甚至半刻钟都不到就出了意外。
慈宁宫?
孙太医瞬间了然,他隐晦地朝胥砚恒看了眼,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眉头紧皱道:“娘娘是受到惊吓,情绪波动过激才引起的胎气动荡,一个不慎,极可能——”
他没再往下说,只是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似是后果不堪设想。
胥砚恒视线从褚青绾身上移开,再从孙太医身上滑过,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这表兄妹二人,倒是如出一辙的会演戏。
他眸色一沉,脸色阴沉得可怖,压抑着情绪,冷声呵斥:“还不快替瑾修容诊治,她若是有个差错,你也不必苟活了!”
孙太医纵是知道表妹这一胎没事,但仍旧被胥砚恒这一声吓得屏住了呼吸,因为他知道,胥砚恒当真做得出来这事,而且,他替表妹也做了不少欺上瞒下掉脑袋的事情,一旦被发现,岂有活路可言?
但——
孙太医隐晦地觑了眼褚青绾还未有幅度的腹部。
只要表妹能平安诞下皇嗣,至少可保褚家和孙家百年的荣华富贵,再是冒险也值得!
床幔阻隔,隐约传来褚青绾忍疼压抑的哭声。
瑾修容被太后逼得动了胎气一事,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传遍后宫,众人都不由得惊住。
长乐宫。
宋妃得到消息,止不住地皱眉:“你说什么?”
竹青呼吸急促:“消息是从慈宁宫传来的,有人亲眼看见瑾修容被皇上一路抱回了昭阳宫,看皇上的脸色,瑾修容的情况应不是太好。”
宋妃也愕然,她狐疑不解:“瑾修容不是沉不住性子的人,太后究竟做了什么?”
居然能逼得瑾修容至此?
慈宁宫发生的事情因着胥砚恒和褚青绾的封口,没能传出来,只有人在殿外隐约听见了两声,竹青一脸严肃,压低了声:“听说,有人听见太后骂瑾修容在逼她去死。”
宫中谁都知道太后是个胡搅蛮缠之人,这句话显然是在逼迫褚青绾和胥砚恒答应她什么,但宫外人不知道啊,一旦传出去,瑾修容怎么也会落个不孝的名声?连褚家的家风和她腹中的皇嗣都会受到影响。
宋妃皱了皱眉:“那倒怪不得了。”
褚青绾再是了得,只要她对那个位置有想法,必然会在意名声,而且是天下悠悠之口,的确是能逼死人的。
怨不得褚青绾一时气急惊惶之下会动了胎气。
竹青犹豫:“奴婢见很多妃嫔都赶往了昭阳宫,咱们是否也要前往?”
褚青绾毕竟代行皇后之职,其余妃嫔这个时候前往,既有打探消息的想法,某种程度上也是表达敬意。
如同寻常后院,主母得病,妾室也要在一旁侍疾。
褚青绾虽不是皇后,但谁叫她握着实权呢,要是都不去也就罢了,如果偏只一人没去,且猜猜褚青绾会不会记得?
但娘娘位高于瑾修容,也不需要娘娘主持大局,再是想要探听消息,亲自前往昭阳宫,也未免有点落于下风。
竹青还在犹豫时,宋妃已经站起了身,她垂眸低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我和她的地位谁高谁低,自持身份,不过徒惹笑话罢了。”
话落时,宋妃已经踏出了长乐宫,恰好遇见从宫中匆忙赶出来的杜才人,宋妃叫住了她:“杜才人?”
杜才人望过来,神色郁郁地福身行礼。
宋妃让她起身,关切道:“可是要去看望瑾修容?一路同行吧。”
杜才人纵对宋妃的目的有猜疑,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宋妃是她的主位娘娘,她合该和宋妃一起行动。
二人抵达昭阳宫时,殿内已经站满了人,各个都伸着头朝殿内看去。
见状,宋妃立即了然,这群人是被胥砚恒呵斥出来的。
众人看见了她,给她腾出了路,还有人提醒她:“皇上在里面呢,宋妃娘娘还是莫要再往前了,皇上心情……不大好。”
宋妃脚步一顿,她叹了口气:“瑾修容如何了?”
没人能回答她。
只零星和她关系好的妃嫔轻微地摇了摇头,甚至幅度都不敢过大,生怕落入昭阳宫人的眼中,会以为她是在诅咒瑾修容。
容婕妤闭着眼,她没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再是着急,如今也只能干看着。
顾修容倒是探了探头,她出身贵重,甚至因先帝皇嗣过多,除了一个贵妃诞下的二皇子,也没几个比她更得先帝喜爱了。
所以,顾修容没觉得褚青绾如今多了不得,反而觉得她这一路多灾多难。
瞧她有了皇嗣后,这都是第几次出事了?
顾修容隐晦地摇了摇头,愈发加深不能掺和后宫事宜的念头,这一刻,她倒是感谢起胥砚恒从未召她侍寝了。
就是因为胥砚恒对她的态度分明,才让后宫众人意识到她没有威胁,哪怕她连升数个位份,也不会有人对她有敌意。
昭阳宫中有不安,但或许是胥砚恒在的缘故,宫人们也算了有条不紊。
宋妃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她轻垂了垂眸。
殿内只时不时地传来褚青绾的哭声,众人这一等,就是等到了夜色落幕,褚青绾的哭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里头有人走出来,是迟春,冲众人福了福身,脸上泪痕未干,她压抑着情绪,不卑不亢道:“谢过各位主子娘娘记挂,只是天色已晚,还请各位早些回宫吧。”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迟春这语气,她们也能猜到瑾修容这一胎即使保住了,也肯定受了不轻的罪。
但再受罪,瑾修容也只能忍着,难道能和太后计较不成?
里头有胥砚恒坐镇,没人敢抱怨空等了一日,都安安分分地退出了昭阳宫。
不过,这一晚,整个宫廷没人能睡得着。
除了褚青绾。
慈宁宫,太后也一直在等消息,待听说褚青绾腹中孩子保住了的时候,她忍不住地骂道:“这么折腾都没弄掉那块肉,她还真是好命!”
周嬷嬷肩膀生疼,她甚至没力气劝太后慎言了。
太后挡不住心中的苦楚,伏案痛哭:“哪个太后当得和哀家一样憋屈?!一个妃嫔都敢在哀家的宫中撒野猖狂!”
她深觉得胥砚恒的话没错,如果今日皇位上坐着的是她的皓儿,岂会让她事事不如意?!
哭着,哭着,太后就觉得浑身都疼,她扶额,不断地哀唤:“快!快叫杜才人来!”
深更半夜,杜才人被慈宁宫的宫人从殿内叫出来,尚未穿戴整齐,就被宫人催促声带去了慈宁宫。
长乐宫主殿,宋妃主仆二人听见动静都醒了过来。
竹青忍不住地嘀咕:“这杜才人莫不是个傻的?”
一次失利挫折,叫她骨子中的世家傲气都丢了不成?被当个奴才一样召之即来,她居然没有半点怨言。
宋妃却是凝眸,低声:“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妃总觉得她忽视了什么,她皱了皱眉:“最近注意一点慈宁宫。”
她有一种预感,或许慈宁宫那位折腾不了多久了。
慈宁宫内,杜才人到的时候,殿内已经乱成了一团,太后将手边能碰到的东西都被摔在了地上,满殿狼藉。
杜才人眯了眯眼眸,在没人发现前,她神情就恢复自然,挂着担忧地快步上前:“太后怎么了?”
宫人快速道:“旧疾复发!还请杜才人快些!”
杜才人走到太后跟前,她和往日一样替太后先是按了按头,太后也不知道她碰了哪里,只觉得瞬间舒坦了不少,鼻尖闻到一股清香,让她有点飘飘然,浑身的疼意都仿佛离她远去。
疼意渐轻,她就忍不住道:“满宫的太医,竟还不如你一个女子来得有用。”
这番话,也不知是在折辱谁。
周嬷嬷头疼,太后惯来不会说话,否则,当年凭着太后的容貌,也不至于让先帝总是腻烦。
杜才人耷拉着眼眸,仿佛没听见一样,她关切着问:“太后可觉得好些了?”
杜才人细细地观察太后,见她唇角轻微抽搐,只是她一日情绪不定,慈宁宫上下今日也被胥砚恒吓住,一时没人注意到这事,她刚才替太后按摩时,刻意按住了某些穴位,太后以往还会觉得些许刺疼,而刚才半点感觉都没有。
杜才人知道,她很快就能得偿所愿了。
她越发凑近了太后,动作轻柔,她脖颈间佩戴了一枚平安锁,太后只觑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这枚平安锁在杜才人有孕的时候,太后就见过。
听说是杜家早早让杜才人带入宫的,当时的杜才人还说,要将这个平安锁留给她腹中的皇嗣。
只是她注定等不到皇嗣降生,假的终究是假的,再如何期盼也成不了真。
而现在这个平安锁还挂在她身上,可见她对那个皇嗣还是耿耿于怀,太后心虚,总是对她这个平安锁视而不见,今日是一样。
杜才人再出慈宁宫,已经是两个时辰后,天际都将要晓白,她手腕都在微微颤抖。
夏云心疼得要命:“她真是不把主子当人看!”
杜才人一言不发地摘下脖子中的平安锁,不知道按住了什么,平安锁陡然被打开,她从中倒出了一枚药丸。
夏云惊住,她压低了声音:“主子怎么取出来了?”
杜才人垂眸,声音平静:“已经不再需要了。”
————————
女鹅:累了,睡觉。
小胥:辛苦了。
第97章 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不止长乐宫在关注慈宁宫,褚青绾也一样,颂夏端来一碗酸梅汤,轻叹:“娘娘真是吓坏奴婢了。”
谁能想到娘娘是在皇上跟前做戏呢,重要的是,皇上还默许了娘娘的做法。
颂夏不敢想,皇上的默许究竟代表了什么?
酸梅汤解腻,但褚青绾只喝了两口,就放了下来,她低头,搅弄碗中的水波,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再过几日就是二皇子的生辰,他的去处也要做决定了。”
颂夏好奇:“娘娘有想法?”
褚青绾撇唇。
她能有什么想法?不过她瞧着胥砚恒仿佛根本没什么想法,貌似忘记了给二皇子另择养母一事。
这也不奇怪。
又不是每个丧母的皇嗣,都要给其安排个养母,如同先帝宫中时,也不是没有自生自灭的皇子,再说二皇子已经记事,不论安排给谁,都不可能叫二人真的如同亲生母子一般。
这个问题,在傍晚胥砚恒来时,褚青绾也忍不住问了出来:“皇上有没有想好让谁来照看二皇子?”
无人照看二皇子的话,这个重任就会落在她身上,谁叫她掌管着宫权呢。
二皇子一看就是个不省心的,褚青绾当然不愿意耗费这个心神。
褚青绾窝在他怀中,胥砚恒顺着她的脊背轻抚,话音中情绪淡淡:“不急。”
褚青绾睨了他一眼,有些狐疑,他究竟在做什么。
但他不曾说明,褚青绾也只当不知。
翌日,褚青绾才醒来,弄秋就急忙忙地跑进来:“娘娘,皇子所传来消息,二皇子夜间发热了,高烧怎么都退不下去。”
褚青绾一手扶着腰肢,她皱紧了眉头:“可有请太医?”
弄秋:“听说昨晚就请了。”
但高烧一夜未退,这才来惊扰了娘娘。
褚青绾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让迟春替她穿衣,她越发觉得二皇子是个麻烦了,如果二皇子有了养母,今日一事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不论胥砚恒在谋划什么,她只希望赶紧有个结果。
等到了皇子所,褚青绾从仪仗下来,刚踏入殿内,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这股味道叫她有些想要作呕,她掩了掩鼻尖,黛眉紧锁:“到底怎么回事?二皇子怎么会病了?”
褚青绾未施粉黛,脸颊上只晕着肉色的红润,衣裙也都尽量怎么舒适怎么来,她穿得不是很华丽,但也穿戴整齐,一支孔雀携珠的玉簪戴在她发髻上,暖阳透过楹窗落下来,映在玉珠上,又折射而下,偏叫她余了些许矜贵气度。
威严深重,众人不敢直视于她。
是二皇子的宫人颤颤巍巍地回话:“回娘娘,二皇子是前日从慈宁宫回来后,夜间就觉得不舒服,昨日下傍晚,就开始起热,奴才们早早请了太医,但谁知二皇子夜间越发烧得厉害了,奴才不敢隐瞒,忙忙禀告了娘娘。”
前日?
褚青绾挑眉,是在慈宁宫受了惊吓?
褚青绾眉眼情绪也因奴才的话寡淡了些许,颂夏已经让人搬来了板凳让她坐下,谁不知道娘娘前日险些出了意外,如今身体虚弱,最是要小心对待的时候,如此,她都亲自来看望二皇子。
谁能说她对二皇子不够尽心尽责?
褚青绾没再说话,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太医的声音,迟疑不定:“二皇子发热严重,许是要用猛药。”
猛药?
是药三分毒,遑论太医都犹豫不决的猛药了,对身子必然有害。
褚青绾才不肯做这个主,她转头问:“皇上来了没有?”
她在出发前,就让人去请了胥砚恒,按理说,这个时候,人也该到了。
褚青绾的话音甫落,小路子就跑了进来,褚青绾朝他身后看了看,没看见胥砚恒的身影,她有点意外,又觉得不是那么意外。
小路子跪下:“娘娘,皇上正和朝臣们在议事,说让娘娘全权处理即可。”
议事?褚青绾没听说最近朝中有什么大事,既然如此,什么抵得过皇嗣性命重要?
但胥砚恒摆明了是懒得来看望,叫她全权处理也是告诉她不必有后顾之忧。
褚青绾扯唇,她没叫众人看出她的难以言喻,叹了口气:“二皇子的安危重要,不论用什么药,先行替二皇子退烧。”
太医得了准话,才肯配药,一碗猛药灌下去,二皇子呛咳了两声,宫人赶紧替他更换额头上的帛巾,二皇子睡梦中都不踏实,隐隐地哭出声。
褚青绾侧头细听,隐隐约约听见“母妃”二字,她不找痕迹地挑了下眉。
可怜见的。
可惜,她没那么多慈心,该是会对他生怜的人,或是不能,或是不想,总归今日一个也没来。
褚青绾没在皇子所久待,猛药下去后,二皇子依旧烧着,却也比先前好了很多,她适时地抵住额头,露出些许疲倦之色,颂夏和她心照不宣,一脸挂忧:“娘娘,您的身体还未好透,不宜操劳,不如咱们先回去,二皇子若是再有问题,让宫人再来传话就是。”
褚青绾揉了揉额头,她轻叹:“罢了。”
她对着二皇子的宫人下令:“二皇子要是再起热,不得耽误,立即来报。”
二皇子的宫人彼此对视一眼,心底再苦涩,也没办法,主子分明曾经是宫中最得重视的皇嗣,怎么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了?
没人敢有异议,赶紧应声:“奴才知道了,恭送娘娘。”
仪仗才出了皇子所,褚青绾就和一行人迎面撞上,她挑了挑眉:“周嬷嬷怎么在这里?”
她高坐在仪仗上,脸色微白,她语气不冷不热,低头俯视发问。
周嬷嬷沉默了一刹,才低头福身:“太后听说二皇子病了,担心底下奴才会伺候不周,特意吩咐奴婢前来看望。”
底下奴才伺候不周?她当然知道这是太后在隐晦地说,二皇子没有生母照拂,底下人很容易阴奉阳违,但她管理六宫,底下奴才有问题,岂不是也在说她管理不当?
褚青绾扯唇,直言不讳:“二皇子是前日在慈宁宫受了惊讶才会起热。”
褚青绾没管周嬷嬷微变的脸色,转而道:“周嬷嬷去看看也好,本宫瞧二皇子之前常往慈宁宫而去,想来和慈宁宫也是亲近,有嬷嬷在,二皇子的病情应该也会好得快些。”
她三言两语,就定下了周嬷嬷留下照顾二皇子一事。
周嬷嬷能怎么办?难道要说二皇子和慈宁宫不亲近?她只能应声。
周嬷嬷一行人继续前往皇子所,褚青绾看着她们的背影,轻眯了眯眼眸,她冷呵:“真是贼心不死。”
颂夏有点迟疑:“娘娘,咱们就任由太后的人接近二皇子吗?”
褚青绾想起那日在慈宁宫见到的一幕,语气些许古怪:“由她去。”
总归也折腾不了多久了。
二皇子的高烧终究是退去了,他这一病,就是病了整整七日。
而两日后,就是二皇子的生辰。
往日有陈嫔替其操劳,他的生辰办得也是隆重,底下人都是各种重视,不过如今陈嫔势微,宫中好像根本没人记得这件事一样。
这一日,昭阳宫迎来了一位稀客。
褚青绾走到外殿坐下,让宫人奉茶,她端着一杯温水,若有所思地打量下方的人,她掩住眸中情绪,似是意外:“杜才人今日怎么来了?”
杜才人看了眼手中的茶水,是今年才上贡的碧螺春,褚青绾有孕不能碰茶水,但这些好东西依旧不停歇地往昭阳宫送来。
而她的雨花阁,从未见过这等好茶叶。
这宫中,得宠和不得宠,向来如此分明。
杜才人抿了口茶叶,这等茶叶,她在入宫前其实并不觉得稀奇,可如今她却是难得一见,她抬眸望向褚青绾,居然有点恍惚,她和褚青绾入宫时位份相同,短短三年,二人已经天差地别。
很快,杜才人回神,她今日不是来回忆往昔的,她送来了一个消息:“娘娘可还记得我们这一届妃嫔入宫多久了?”
褚青绾当然记得:“快要三年。”
话音甫落,褚青绾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眸色稍凝,下一刻,直接抬头看向杜才人,眯了眯眼眸:“杜才人想说什么?”
三年?这个时间点让褚青绾不得不想起一件事——三年一选秀,她既然已经入宫三年,也就代表新妃们很快就要入宫了。
杜才人摩挲着杯盏,指尖一点点握紧,她垂眸,声音不轻不重:“太后有意再提选秀。”
如今宫中褚青绾一家独大,对太后来说,还不如当初周贵妃和淑妃并存的局势,她当然要打破这种对她不利的僵局。
褚青绾都觉得太后烦了。
她如今有孕,新妃们一旦入宫,起码最初的一段时间会折腾不休,就如同她们这一批新妃才入宫时。
不知天高地厚,岂不就是要搅得宫中不得安宁?
褚青绾细算了一下时间,新妃入京初选时,正是她的产期,要说太后没存什么坏心思,褚青绾第一个不信!
她之前没在意这件事,是觉得她们当时选秀提前了一年,下一次选秀应该是在一年后,彼时,她已经诞下皇嗣,也能腾出手来料理选秀一事。
结果,太后又闹幺蛾子。
褚青绾有点好奇,杜才人告诉她这个消息,是要做什么?
杜才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太后有意替二皇子操办生辰,二皇子毕竟是皇嗣,他的生辰太过低调,也的确不像话,娘娘觉得呢?”
褚青绾深深地看了一眼杜才人,才笑着说:“杜才人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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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宠惯后宫》by专栏收藏
简介:
沈美人貌美,却实在愚笨
——这是后宫众人的共识。
邯余六年,圣上下江南,谁也没想到他会带个新人入宫
沈师鸢也没想到
她本来只是个扬州瘦马,被送给梧州知府做人情
刚做了知府侍妾一个月,还没有等她大展拳脚,就被知府送给了旁人
滔天的富贵没了,沈师鸢难过了整整一日
直到她听说那人的身份
沈师鸢忽然觉得知府真是个好人
***
戚初言知道沈师鸢蠢笨,却没想到她能蠢到这种地步
争宠或者谋害,心机手段都浅显得近乎明目张胆
偏偏她是自己亲自带回宫的人
他好像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但他不得不管
总不能真叫她被这后宫生剥活剐了
ps:宫斗文,双非c
pss:女鹅不是好人,只想要争宠,想要荣华富贵,一贯的宫斗风格,不喜慎入
第98章 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褚青绾应了杜才人会给二皇子办生辰宴,所以在太后派人来说这件事时,她半点没做阻拦。
此时距离二皇子的生辰,也就只有两日而已。
中省殿再尽心尽力,也没办法掩饰得住这场生辰宴的仓促。
迟春不解:“太后既然有这个心,何必等到这个时候才提起?”
褚青绾勾唇,轻呵:“一早地替二皇子做打算,哪有等二皇子尝到落差后,再替其撑腰来得划算。”
迟春摇了摇头,有点没法理解:“这毕竟是她亲孙儿……”
何至于算计至此。
褚青绾不以为然,太后连胥砚恒这个亲儿子都不在乎,遑论由他而来的亲孙儿呢。
褚青绾心底有一种猜测,让她对二皇子生辰宴总归是敬而远之,她没忘记嘱咐迟春她们:“到那日,记得离慈宁宫的人远一点。”
迟春几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牢记住她的嘱咐。
皇子所。
二皇子坐在书桌前,翻看着书卷,他有点心神不宁,许是近来的诸事不顺心,让他神色也郁郁,往日在陈嫔跟前的乖巧懵懂在这段时间内极快地褪去。
逆境叫人成长,当真是半点不假。
小旭子走到他跟前,叹了口气:“时间已经不早了,明日就是您的生辰,您早点休息吧。”
陈嫔没了往日风光,如今上头没有主子替二皇子做打算,不进上书房,主子只浅薄地读这两本书,不知其意,便是翻上千百遍,又有何用?
再说,主子现在心思明显也不在书本上,何必浪费时间呢。
二皇子究竟年龄小,在亲近的人面前还是控制不住情绪,他低声:“生辰——”
除了母妃,哪里有人真心记得他的生辰?
二皇子鼻子发酸:“小旭子,我想母妃了。”
小旭子哑声,他只能徒劳安慰:“一切都会变好的。”
会变好吗?
二皇子不知道,父皇不会将他给何娘娘抚养,母妃也不能再亲自教导他,他必须替自己谋划。
否则,等到瑾娘娘诞下皇子,大皇兄有宋妃娘娘替其谋划,唯独他,真得要无人记得了。
不行!
他不能落到那种处境!
二皇子陷入一种惊惶不安的心理,他要怎么办,才能跳出这种困境?
祖母真的是一个好的人选吗?
那日祖母和父皇的争吵让他印象深刻,他有一种预感,他如果真的被划入太后一派,父皇绝对会彻底放弃他!
与此相比,何家能带来的助力也变得不足为道。
早知如此,在祖母第一次请他去慈宁宫时,他就该称病不去,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进退两难的处境。
二皇子再是后悔,时间也不可能倒流。
转眼到了翌日,也就是二皇子的生辰。
生辰宴在广寒殿举办,太后下令要大办,中省殿自不会怠慢,褚青绾一概不问,只等太后派人给各宫传了消息,迟春犹疑地问她:“娘娘要去吗?”
褚青绾捻着卷宗,轻挑眉:“去,为何不去。”
如果不去,又怎么欣赏杜才人准备了许久的好戏。
褚青绾没刻意打扮,她如今渐渐显怀,腹部微微隆起,宫裙都是尽量选的宽松款式,尚衣局几乎数日就要来给她量一次尺寸,一个皇子的生辰不值得她费心思。
十月秋末渐冷,迟春替她披上了一层披风,忧心放不下,反复地低声嘱咐:“您离得远点,千万顾好自己。”
褚青绾笑道:“我知晓轻重的。”
广寒殿中,案桌摆了数排,茶水糕点样样齐全,褚青绾才下了仪仗,恰好遇见了卢才人,她冲卢才人招手。
卢才人欣喜地走过来,她望了眼褚青绾的小腹,她格外有分寸,没有很靠近褚青绾,低声和她聊着家常:“嫔妾瞧娘娘肚子越来越大,现在起身可觉得艰难?”
说来也是叫人意外,这满宫中唯一能和褚青绾亲近的妃嫔也就只有一个卢才人。
二人关系不能说很亲近,只靠利益维持的关系,但卢才人很有分寸,也懂得见好就收,一来二去,这关系也就维持了下来。
她借褚青绾的势在宫中站稳脚跟,在褚青绾有需要的时候,替其冲锋陷阵,利益交换,听着似乎不近人情,却最是稳固,也令人安心。
褚青绾摇了摇头,她面有苦色:“起身倒是不难。”
难的是夜里,许是月份逐渐大了,她夜里睡觉很难翻身,也偶尔觉得抽筋,而抽筋的滋味,褚青绾一点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二人说着话,外面传来通报声,是胥砚恒到了。
褚青绾和一众妃嫔走下去,宋妃虽然也在,却不敢位居她前,众人福身,褚青绾腰肢还未弯下去,就被胥砚恒牵了起来,他似乎有点不满:“怎么来得这么早?”
褚青绾纳闷,这不满从何而来?
魏自明摸了摸鼻子,在一旁解释:“皇上本是要去昭阳宫接娘娘,没想到娘娘先行了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的确是他做的,但被魏自明说出来时,胥砚恒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不自在。
胥砚恒刮了魏自明一眼:“偏你长嘴了?”
魏自明讪笑一声,抬头望天,觉得自己真是吃力不讨好。
褚青绾掩住唇,她偷笑:“皇上要去接臣妾,怎么不派人先告诉臣妾一声。”
胥砚恒不乐意见她得意,否认:“不是专门接你,只是顺路罢了。”
嗯,从养心殿来广寒殿会顺路经过昭阳宫,只是会绕上一刻钟的路罢了。
褚青绾心底了然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是撇了撇嘴:“不是便不是。”
他当她稀罕不成。
胥砚恒隐晦地扯了下唇,他跑了个空,结果她倒是生起气来了。
胥砚恒觉得自己憋了一口气在胸口,却寻不得法子发泄。
众位妃嫔听着皇上和他宠妃的对话,不禁有点欣羡和酸涩,若非得宠,岂敢这么和胥砚恒说话?
胥砚恒拉着人朝位置上走,睨了她一眼:“站着不累?”
是累的,所以褚青绾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了位置上。
胥砚恒只觉得她有孕后,脾气越来越大了,往日只是床榻上有些脾气,现在在外面有时候都会将本性表露出来。
偏是他主动惹出来的,他还没法冷脸。
而且她怀着他的皇嗣。
他要是训斥她,倒是显得他不近人情了。
胥砚恒摸了摸鼻子,这番想法究竟是在安慰谁,他懒得深思,总归他乐在其中。
殊不知,褚青绾这个人最会察言观色,也最会得寸进尺。
察觉到胥砚恒对她的容忍度比往日要强上许多后,她便总是试探其中的度,结果发现,胥砚恒对她的确要脾气好上不少。
一些寻常小事和偶尔的冒犯,胥砚恒压根不会和她计较。
既然如此,褚青绾自然不会将自己活得小心翼翼或者是胆战心惊的。
在二人落座后,其余妃嫔才各自起身寻着自己的位置坐下。
褚青绾瞥了眼属于太后的位置,有点不解:“太后怎么还没来?”
不止是太后,二皇子这个今日的主角也没有到场。
胥砚恒给她倒了杯果茶,他碰了碰杯壁,才将杯盏推给她,头也没抬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管她做什么。”
褚青绾只当没听见这话,有些话胥砚恒能说,她却是不能。
不过,褚青绾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太后久久未到,是亲自去接二皇子了。
看着太后牵着二皇子一步步走进来,褚青绾脸色有些许的古怪,她对太后的做法颇有点看不上眼。
皇子是贵重,但对于太后来说,其实也没那么金贵。
她这是要死死地将二皇子绑到她这条船上啊。
就是不知,这当事人是怎么想的了。
褚青绾觑了眼二皇子,二皇子被太后牵着,他看不出是愿意,表现出来的只有乖巧。
褚青绾忽然替二皇子可惜起来,不得不说,二皇子是个聪明人。
这种情况,纵是他再不满意,他都不能表现出来,谁叫太后是长辈,小小年龄就能想得透彻,还能控制住情绪,真是了不得。
但他越是聪明,褚青绾心底对他就越是忌惮。
褚青绾忽然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宋妃,只见宋妃也在看着二皇子,她习惯性地微低着头,眸中情绪不明。
胥砚恒也在看底下的一老一小,这一幕也不知让他想起了什么,他眸色暗了一刹,很快,他收回了视线,只是讽刺地勾了勾唇。
满殿的人又起身行礼,太后颔首,摆手:“都起来吧,今日是舟儿的生辰,都不必拘束。”
广寒殿内有台阶,胥砚恒和太后的位置都摆在台阶上,中省殿惯来有眼力见,因此,这次褚青绾的位置就在胥砚恒旁边。
褚青绾觑了眼杜才人,她挺好奇的,杜才人究竟要做什么。
怎么直到现在还没动静?
压住疑惑,褚青绾见太后连上台阶都要牵住二皇子,忍不住地抵了抵唇。
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太后似乎是腿上没使上劲,一脚踩空,整个身子蓦然晃动了一下,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周嬷嬷踉跄地扑了过去:“太后!”
然而,她抓了个空!
褚青绾呼吸微滞,眼睁睁地看着太后从数层台阶上摔下去,因着她一直拉着二皇子,二皇子也在慌乱中被她顺带而下,一起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
满殿哗然。
陈嫔也疯了一样跑过来,抱住二皇子,痛哭出声:“舟儿!”
褚青绾忍不住地朝杜才人看去,这一转头,她的余光似乎看见胥砚恒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立即站起身,下意识地将她挡在了身后。
不等她细看,就被殿内这一变故惊呆。
褚青绾咽了咽口水。
果真是好大的一出戏。
————————
女鹅:牛人。
小胥:退后,还看热闹呢!
第99章 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满殿哗然。
惊呼和痛哭声不绝于耳,唯独杜才人望着这一幕,心底终于觉得些许畅快。
她的仇,终于是报了。
周嬷嬷几乎是跟着太后跌下来的,她年龄大了,这一跤让她爬不起身,转头看见太后的一瞬间,她瞳孔骤然紧缩,她不敢置信:“太后——”
这一声格外刺耳,也充斥着慌乱和难以置信。
让众人不得不看向太后,这一看让众人惊呆,太后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满脸痛苦,这些却不是最主要的,她浑身都在颤抖,尤其是脸上的抽搐明显得让人再不能忽视,几乎是转眼间,她身体僵直,口角溢出涎水。
众人不由得后退一步,满目惊愕地捂住嘴。
眼前乱象,让褚青绾忍不住地握紧了胥砚恒的衣袖,胥砚恒回头看了她一眼,骤然冷声呵斥:“都还愣着做什么!”
立刻有宫人上前查看太后和二皇子的情况。
褚青绾也因此回神,她从胥砚恒身后站出来,胥砚恒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最终还是由着她,褚青绾呼出一口气,她皱眉快速道:“将太后和二皇子送到偏殿,去请太医!”
她隐晦地觑了眼杜才人,杜才人和她的视线在空中一触即离,很快地低下头。
宫人忍着惊惧,将明显情况不对的太后抬起,赶紧搬入偏殿,众人都是惊疑不定,没人敢先越前一步,褚青绾偏头看了一眼胥砚恒。
胥砚恒的神情让人琢磨不透,声音冷静:“小心点。”
混乱之时,最容易被人下手。
他牵着褚青绾从台阶上下来,有宫人拿衣袖去擦拭台阶,然而众人想象中的油渍或者水渍,都没有出现。
不是有人在台阶上做了手脚,太后就是自己踩空才坠落!
意识到这一点,有人安了安心,太后出事固然令人心惊,但如果会牵扯到她们,更叫人觉得会是无妄之灾。
在胥砚恒和褚青绾踏入偏殿时,背后有人咽了咽口水,低低惊恐出声:“太后的情况怎么那么像……中风……”
众人一默。
其实看出这一点的岂止说话的人,但没人敢指出来。
宋妃满腹忧愁地叹了口气,她仿佛是唏嘘:“多事之秋啊。”
闻言,众人脸上都浮现些许戚戚然之色。
卢才人扫了一圈,将众人神色都尽收眼底,她轻轻摇了摇头,她位置靠近门口,便率先转身朝偏殿而去,打破了殿内兔死狐悲的自抑气愤,她这一动,众人也跟着转移位置,毕竟,她们也想知道结果。
偏殿内。
事关太后,太医们赶来得很快,只一个照面,这些太医心底就咯噔了一声,彼此对视一眼,居然一时间没人敢先上前替太后诊脉。
最后还是太医院院首朱太医面色沉沉地上前一步。
一经把脉,朱太医等人更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数位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褚青绾坐在了殿内唯一的椅子上,她一手轻轻抚着小腹,脸上似还有惊色,胥砚恒站在她旁边,不论是床榻上躺着的太后还是软塌上的二皇子,都没能让他上前关怀,他眸色冷沉地看向众位太医:“给瑾修容看看。”
孙太医顺势退出替太后诊脉的行列,一碰上褚青绾的脉象,他就松了心,但他没急着诊出脉象。
他面带沉思,隔着一层手帕,手指落在褚青绾的手腕上,时不时眉头紧皱一下,瞧着格外认真。
褚青绾觑了他一眼,没有揭穿他的装模作样。
是朱太医最先打破殿内的安静,他叹了口气,面色沉重:“回皇上,太后这是……中风之状,是微臣无能,对此无法挽回。”
孙太医越发低了低头。
而给二皇子瞧伤的太医也低了低头,他甚至庆幸,幸好他看的是二皇子,纵是有伤,也总比诊出个中风瘫痪要好。
饶是褚青绾早有猜测,但猜测落实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地咽了下口水。
她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那日太后的问题不是被胥砚恒气出来的,而是杜才人一直的谋划。
褚青绾堪声问:“当真没了办法?”
朱太医苦涩地摇头,沉默片刻,他恭声道:“微臣会开药,让太后于榻上少些痛苦。”
太后这种情况,日后只能在床榻上过活,凡是都需要人照顾。
后者,于太后的身份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
太后似乎也听见了太医的话,她双眸陡然睁大,目眦欲裂,张嘴要说什么,半晌,涎水顺着下颌流下,染湿了衣襟,满脸狼狈,也只堪堪发出一点气音:“……不、不……”
这一幕叫褚青绾捂住了唇,她孕期反应本就严重,现在心底泛起一阵阵反胃,干呕要涌上来,又被她强行压下去。
仓促间,她握紧了胥砚恒的手。
胥砚恒低头看见她有些苍白的脸色,陡然明白了什么,他侧身稍微挡住了褚青绾,语气说不上震怒,只些许冷意:“下去开药。”
朱太医松了一口气,拱了拱手,立即退下去。
孙太医也终于诊脉结束,他躬身恭敬:“瑾修容是受到惊吓,才有些动了胎气,微臣开一幅安胎药,服下即可。”
顿了顿,孙太医开口添补道:“只是娘娘有孕期间波折过多,最好是避免再过情绪波动。”
一而再地动胎气,最后却都安然无恙,哪怕皇上没有怀疑,孙太医都有点难以启齿了,只好替褚青绾打了个补丁。
众人听见他的话,也不觉得意外,瑾修容这胎一波三折,她们只感慨她命大,便是这样都能挺过去。
褚青绾掩住了唇,似乎是不适。
胥砚恒皱了皱眉:“用最好的药。”
孙太医自是应声,躬身退下开药。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太后接受不了自己的情况,她口齿不清,不断地要出声,越是如此,涎水越是流得欢快,即便是其余妃嫔都有点不忍直视,周嬷嬷也伤得不轻,无一人耐心听她说话,她眼角泪水肆溢。
除了太后的挣扎,殿内仅剩下二皇子和陈嫔的哭声。
二皇子本就高烧才退,这又是被成年人从高处拉下,期间一度被压在身下,他浑身疼得想要打滚,却只能僵直得一动不敢动。
他只要一动,浑身都疼。
陈嫔想抱住他,却不得章法,她哭声压抑不住,二皇子见到她,也哭着喊:“好疼……母妃……舟儿好疼……”
陈嫔心疼得要命,她恨不得替二皇子受过,她不断地替二皇子擦拭额头的冷汗,手指颤抖,动作却格外轻柔,她安抚他:“没事的,没事的,舟儿别怕,你一定没事的。”
她实在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唇,滚烫的眼泪砸落手背,也砸在二皇子的脸上。
二皇子怔住,他抬头望向陈嫔,忽然,他死死咬住牙,不肯再哭出声,他身子抽搐着,却伸手替陈嫔擦眼泪,小小的人窝在软塌上,忍着疼,格外艰难地安慰着陈嫔,他说:“母、母妃,不哭……舟儿不疼了……母妃不哭……”
世上只有母妃对他最好,他甚至不是她亲生子嗣,她却待他毫无保留,满腔爱意诸付他身。
他是要给母妃长脸的。
他哽咽着说:“是舟儿的错,母妃不哭……”
陈嫔一刹间心如刀割,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整个人瘫软在地。
她的舟儿是世上最乖最好的孩子,都是她的错,是她没办法叫舟儿平安长大,小小年龄却要谋划这些。
她岂能不知道舟儿想要得势,其一大半原因是想让她也有人撑腰。
陈嫔艰难地摇头:“母妃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安,只要舟儿平安就好……”
她不要皇上宠爱,不要高位权势,她只要她的舟儿平安。
悲恸声让众人都有些于心不忍,世人对稚童的耐心总是要高于旁人的,褚青绾看见有人忍不住地擦了擦眼角,她也沉默了一瞬,她低头望向小腹,许是怀了身孕,纵她和陈嫔有龃龉,这一幕也叫她垂了垂眼眸。
是胥砚恒打破了殿内沉默:“二皇子如何?”
他似乎生来就没有软和温情的一面,眼前再是母子情深,也打动不了他半分。
太医收回手,二皇子年龄小,太医也忍不住有点怜惜,他轻叹:“二皇子年龄小,骨骼脆弱,这一摔,二皇子断了肋骨,后续应是要修养一年半载,不止如此,微臣发觉二皇子仍有热度未退,今晚还需要注意二皇子是否起热。”
起热,甚至能将一个成年人烧傻。
二皇子短短时间内,连续起热,甚至都是高烧不断,太医很难确保他是否会留下后遗症。
胥砚恒没停顿,直接下令:“送太后和二皇子回宫,李太医随去皇子所,照看二皇子。”
李太医就是给二皇子诊脉的那个人。
陈嫔倏然跪下来,她冲着胥砚恒和褚青绾磕头,只三两下,她额头瞬间青紫,她说:“求皇上和瑾修容允许嫔妾前往皇子所照看,求皇上!求瑾修容!”
往日难以启齿的求情之言这个时候没有一点阻碍地脱口而出,她泪流满面,甚至朝褚青绾磕头:“嫔妾知道嫔妾往日对娘娘不住,今日之后,嫔妾定当潜心为娘娘祈福,求娘娘慈悲!”
褚青绾尚未说话,胥砚恒就冷声堵了回去:“替她祈福,本就是你在戴罪立功。”
“二皇子自有人照顾。”
褚青绾讶然地看向胥砚恒,见胥砚恒有了决断,褚青绾也就咽声不语。
陈嫔怎么也没想到拒绝她的会是胥砚恒,她自嘲一笑,只能颓废地呆坐在地。
一切皆散。
褚青绾看向胥砚恒,胥砚恒只冷声:“如今她颓势,才会悔过,若换一种情形呢?”
无需心软,这般处境,全是她咎由自取。
“你只需想想,她得势时,可曾对你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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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胥:这种忏悔的话,说给自己听听就好。
女鹅:还得是你。
第100章 第 100 章
==第一百章==
褚青绾被胥砚恒说得一阵哑声。
陈嫔对她是否有过心慈手软?
自是没有的。
她对胥砚恒的薄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省得她纠结,思人及己,她的确对二皇子可怜模样有些同情,但也仅此罢了,她所谓的同情也是担心日后她的孩子会不会也落得如此处境?
可若是让她给陈嫔一个便利,褚青绾也是不愿的。
让受害者给害人者一条活路,何尝不是一种强人所难。
胥砚恒率先开口,也省得让她担个铁石心肠的名声,她曾是受害者没错,但谁叫陈嫔如今的模样更落魄,而世人总是更怜惜弱者的。
褚青绾拆下发髻上的玉簪,她没在这个话题上逗留,从铜镜中看向胥砚恒,她直觉胥砚恒的情绪也算不上高涨。
他坐在软塌上,似乎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但褚青绾却感觉他在失神。
褚青绾欲言又止。
关切的话到了嘴边,褚青绾又怀疑是否有必要。
在她眼中,胥砚恒委实不是一个懦弱内耗的人,看似往日可怜,却也实在思念通达。
玉簪在手中被来回拨弄,是胥砚恒看不下去了:“有话就说,遮遮掩掩地作甚。”
褚青绾轻咳了一声,她于铜镜中和他对视,许是夜色烛火温柔,叫她眉眼也轻柔下来,晕着些许暖色,她迟疑地问:“臣妾在想,皇上是否需要安慰?”
胥砚恒觉得她在说废话:“朕难道是铁打钢筑的不成?”
瞧瞧。
如果刚才褚青绾还有一点担心的话,现在这点担心也半点不剩了。
她利落地放下玉簪,将繁琐之物都褪去,才进了净室,动作之麻利,将胥砚恒气笑了。
隔着一扇屏风,胥砚恒的声音飘进来:“朕和你说话,你跑什么?”
褚青绾觉得他有点烦,她恹恹地回话:“皇上且自己待会,臣妾要沐浴了。”
忙碌了一日,她早觉得浑身乏累,如今经热水一泡,忍不住轻快地呼出一口气,下一刻,一只手落在她肩头,力道不轻不重,却裹住她整个肩头,她肌肤好生白皙,和他手上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颇有些是涩情,褚青绾未转头,只声音哀怨:“您便不能等臣妾片刻?”
她也不觉得胥砚恒今日会做什么,他得多孝顺,才能在太后刚传出中风的时候,便在她殿内叫水?他要真这么做了,她明日就能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如此不孝的名声,他敢背,她还望之却步呢!
她入宫是要让褚家满门显赫的,而不是要给褚家蒙羞的。
胥砚恒冷声:“你说呢?”
得。
还躲不过去了。
褚青绾在浴桶中转过了身,她未着寸缕,只靠水色波痕挡住春光,二人再亲密的事情也做过,此时室内没有其余人,褚青绾也没太过羞涩,她语气颇有点幽幽:“臣妾见皇上早已调整好心情,臣妾再说安慰之言,不过是叫皇上另添烦恼。”
他没觉得难受,她却反复提起,倒是显得他薄情冷血了。
有人的手从她肩膀一点点攀上她的脖颈,似在替她洗漱,又似有些别的意味,他看了她许久,声音情绪难辨:“绾绾就这般确认朕不需要?”
褚青绾察觉出些许不对,她抬起头,和胥砚恒对视,她轻微地皱了皱眉,果断地从浴桶中站起身,在胥砚恒惊愕的眼神中,她扯过屏风上的外衫,替自己披好,青丝湿漉漉地披在衣裳上。
胥砚恒当即皱眉,恼了:“你做什么?如今更深露重,也不怕受凉?”
褚青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在意,直接拉着胥砚恒的手走出去,她说:“皇上帮臣妾绞干就是。”
胥砚恒再多的话瞬间堵在喉间,他冷着脸和她出了净室,倒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一出来,就见褚青绾开始翻箱倒柜,从梳妆台下,认真地抽出一个木匣子,胥砚恒认得这个木匣子,她孕期闲来无事时,也会做些东西,替她腹中的孩儿。
胥砚恒有时候觉得她准备得过早。
毕竟,她腹中孩儿是男是女都不一定,何必着急准备?
左右她准备都是一些小零碎,胥砚恒也懒得阻拦她,只当她是用来打发时间。
而如今,她拿出这个木匣子做什么?
胥砚恒不解,也直接问了出来:“你在找什么?”
闻言,褚青绾姣然回眸,她晃了晃手中找到的东西,烛火从她眉眼闪过,让人有一刹间的晃眼,才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她手中的物件上。
是一条玛瑙做的手串,胥砚恒认得这玛瑙,还是他亲自吩咐人寻来的,她说要给腹中孩子做条手串,许是不戴,但必须要有。
胥砚恒在这等小事上很少会叫她不如意。
褚青绾已经奔赴回来,她将手串敛起,拿起胥砚恒的手,将手串替他戴上,她声音由低传来高处:“臣妾见您也常会捻手持,左右臣妾分不出手持和手串的区别,您便将就着些,这手串本是臣妾给皇上准备的生辰礼,但您今日心情不好,臣妾便先拿出来哄哄您。”
她说,她哄哄他。
胥砚恒情绪莫名,他低头扫了眼被戴上的手串,颜色这般昳丽,他没说是否喜欢,而是一针见血地问:“边角料?”
他当初给她送来的玛瑙是不少,但他自认还是了解女子的,没给她腹中孩子做完想要的东西前,她不可能想起他。
既然是被剩下的,岂不就是边角料?
而这,还是她准备给他的生辰礼,怎一个敷衍了得?
褚青绾噎住,她反咬一口:“皇上给臣妾送的东西,还有边角料一说?”
胥砚恒没说话,只觑向她。
片刻,褚青绾咬声:“您送得那么多,臣妾怀的又不是三头六臂,岂能用得完?早分了许多出来。”
不是剩下的,而是专门分出的。
胥砚恒半信半疑。
褚青绾一言难尽,她又转身回去,将木匣子直接端过来,她让胥砚恒自己看,木匣子中摆了两条手串,女子哀怨的声音响起:“一共三条,都是臣妾亲手打磨,便是您和臣妾,还有孩子各一条。”
木匣子中的两条手串因她动乱已经缠在了一起,静静地待在那里,胥砚恒忽然握住他手腕上的那一条,若这条手串放下去,倒真像是一家三口了。
女子还在郁闷:“待臣妾做完后,便发现就好似您和臣妾的才是主要,而剩下的那条才是顺带的一样。”
明明一开始她是奔着给腹中孩子准备东西去的,可谁叫孩子手腕细小,这手串做得也小,就像是买东西时送的添头一样。
胥砚恒勾唇,他说:“行了,朕知道你没有敷衍了。”
默认了小的那条才是顺带的一事。
有人点了点他的胸膛,她轻抬起下颌,骄矜地觑向他,她说:“接了臣妾的手串,日后可就不许再戴别人的了。”
她的乌发未擦,还在滴水,滴在了胥砚恒的手背上,却仿佛透过肌肤,一路蔓延到他心尖,冰凉的水珠变得滚烫,叫某些情绪也汹涌沸腾。
瞧她霸道的。
胥砚恒没反驳,他只是挑眉反问:“朕是何等身份,身上的物件岂能一直不换?”
褚青绾没想到他拿身份来压她,哀怨地瞪了他一眼:“臣妾再给您备着就是。”
就说不能轻易安慰人,这简直是平白给自己找事干。
胥砚恒低头,将木匣子中那条手串取出,亲自给她戴上,十指相扣,两条殷红手串在烛火下有些耀眼,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才不紧不慢地说:“绾绾这么情真意切,朕便却之不恭了。”
他勾唇,莫名有点得意。
褚青绾瞪大了眼,倒成了她上赶着了?她不吐不快,张嘴要说什么。
但胥砚恒一手勾住女子腰肢,让她跌坐他怀中,打断了她要说的话,面不改色道:“再不绞干发丝,小心明日得了风寒。”
褚青绾睨了他一眼,到底是念在他今日情绪不佳上,忍了这口气,她轻哼了一声:“要臣妾明日有不舒服,全赖皇上。”
胥砚恒也不反驳:“行,到时朕必亲自在瑾修容的病榻前侍疾。”
褚青绾想了想胥砚恒亲自给她侍疾的场景,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她说:“皇上毛手毛脚,臣妾可不敢用。”
胥砚恒挑了挑眉。
他毛手毛脚?
他年少势微,诸事都要亲力亲为,便是后来养尊处优,有些东西也早深入骨血,忘却不得。
但有些话,没必要和她说。
往日苦难不必追,她只需要尽享他所带来的荣光即可。
胥砚恒依旧是留宿昭阳宫。
一夜无梦。
翌日,褚青绾清醒得很早,她心底藏着事,睡得不安稳,胥砚恒已经去了早朝,她才坐起身,就看见了手腕上的玛瑙手串,她眸中闪过些许情绪,许久,她也轻勾了下唇。
她叫来迟春和颂夏,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皇子所那边怎么样?”
颂夏一直盯着皇子所的动静:“有消息传来,二皇子昨晚的确是起了高热,至今未退,李太医还在皇子所没出来呢。”
颂夏皱着眉头,想到娘娘特意吩咐下来的事情,迟疑道:“长乐宫昨晚早早熄了灯,一夜都没有什么动静。”
褚青绾也不意外,宋妃若是坐不住,也不可能低调这么多年,她漫不经心道:“长乐宫平静,大皇子呢?”
颂夏一愣:“今日一早,大皇子和小公主就前往探望了二皇子。”
她有点惊讶,欲言又止:“宋妃惯来疼爱大皇子……”
岂会利用大皇子对二皇子出手?
褚青绾不置可否,只问了颂夏一个问题:“你觉得大皇子比之二皇子如何?”
颂夏被问住了。
褚青绾不需要她回答,因为她自己有答案。
大皇子被宋妃惯养得厉害,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而在这宫中,不论是二皇子,还是小公主,都衬得大皇子有点上不得台面。
尤其是二皇子脱离陈嫔后,手段频出,宋妃看在眼底,但凡她想让大皇子日后沾染那个位置,都不能再让大皇子这么下去。
心不狠,器不成。
褚青绾将陈嫔和宋妃对待皇嗣的态度都看在眼底,不得不意识到一件事——过于爱护孩子,未必是件好事。
她初为人母,心底不是不迷茫。
遂看遂学。
褚青绾低头轻抚了一下小腹,她想,她会竭力当一个好母妃,须臾,她似乎感觉到她手下肚皮鼓起了一块,她瞬间呆住。
颂夏和迟春立即上前:“娘娘怎么了?”
褚青绾回神,她语无伦次:“他、他踢我了!”
恰逢李嬷嬷走进来,她笑着说:“这是小主子在和娘娘打招呼呢。”
褚青绾脸有点红,她头一次意识到血脉相连,居然是这等奇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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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你厚颜无耻!
小胥:哦,那咋啦?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