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第八十一章==
被查出有孕后,弄秋简直将褚青绾当成了瓷娃娃,碰一下凉水都大惊小怪的。
胥砚恒指派的嬷嬷在第二日就到了,从宫中特意赶来的,一到行宫立即前往清风小苑见礼,待见到人,最惊讶的却是颂夏。
褚青绾有疑惑,却是不动声色,对李嬷嬷笑着道:“车马劳顿,嬷嬷先去休整一番,明日再来伺候也不迟。”
李嬷嬷先观察了娘娘的脸色,见其面色红润,不似难过的模样,才应了声:“奴婢领命,谢娘娘宽容体恤。”
待李嬷嬷退下后,褚青绾转头看向颂夏:“你认识李嬷嬷?”
颂夏脸色复杂,她摇了摇头:“谈不上认识,只是知道李嬷嬷而已。”
她压低了声音:“听闻李嬷嬷曾经伺候过皇上一段时间,后来年龄到了,便自请出宫。”
弄秋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打断颂夏的话:“自请出宫?”
这宫人出宫难,再入宫是难上加难,李嬷嬷既然已经出宫脱了奴籍,怎么会又在宫中?
不止弄秋疑惑,褚青绾和迟春都是纳闷。
颂夏摇头:“奴婢也不知晓内情,只是当初皇上还未封王,李嬷嬷就出了宫,待皇上登基后,众人才惊觉李嬷嬷一直待在王府。”
颂夏是胥砚恒登基后入宫的,对王府事宜也是一知半解,关于李嬷嬷的消息也是道听途说。
不过一点——
“李嬷嬷能从宫中出去,再借王府入宫,只能说明李嬷嬷深得皇上信任。”
褚青绾诧异,没想到李嬷嬷身上还有这种曲折,她也有狐疑,李嬷嬷当时出宫,只是因为年龄到了么?
颂夏似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弄秋看不下去:“颂夏姐姐,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
颂夏抬头,见娘娘也看向她,她犹豫片刻,才低声道:“奴婢曾听人提起过,当年李嬷嬷出宫时,好像六皇子的奶嬷嬷正好出了事。”
褚青绾忍不住地和迟春二人对视一眼,六皇子?
那不就是太后的第二子。
六皇子的奶嬷嬷一出事,李嬷嬷就自请出宫,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颂夏讪笑一声:“不过奴婢也都是道听途说,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是真是假早已无从查证。”
褚青绾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的是。”
当时是什么情况,和她也没什么关系,胥砚恒那种人,能被他看重的,定然是有一技之长,或许她这一胎真的要依靠李嬷嬷。
想至此,褚青绾当机立断地吩咐:“李嬷嬷年龄大了,指个宫女在她跟前伺候,除了照顾我腹中皇嗣,其余事无需叫她忙累。”
迟春也知道轻重:“娘娘放心,奴婢会安排下去的。”
褚青绾惯来谨慎,查出有孕后,她就没踏出清风小苑过,但孕期反应折磨得她格外难受,又一次食不下咽后,褚青绾自己都变得十分烦躁。
迟春等人束手无策,李嬷嬷观察了一阵子,才提议道:“娘娘不要再整日待在殿内了,有孕之人讲究保持心情愉悦,出去转转于娘娘也有好处。”
寻常人整日闷在屋中,也是会闷出病的,遑论娘娘还有着身子。
褚青绾有点迟疑,行宫内本就人多眼杂,她待在清风小苑,就是担心有人会对她出手,李嬷嬷知道她的顾虑,轻微地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
难道娘娘躲在清风小苑,想害娘娘的人就会善罢甘休了?
褚青绾最终还是出了清风小苑,她顺着小径往湖边走,弄秋和颂夏二人护在她左右,身后也是一群宫人,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四周妃嫔见到她,半蹲身行礼后,她们下意识地望向褚青绾的小腹,褚青绾今日穿了身宽松的鸳鸯锦缎宫裙,小腹平坦,腰肢纤细得堪堪一握,和往日没有区别,众人眸色各异,但没人敢靠近褚青绾。
希望瑾修容出事是一回事,牵扯到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也有例外。
“姐姐。”
褚青绾望向人群中的卢才人,冲她招了招手,卢才人眉眼笑意浓了些许,她越过众人,走到褚青绾跟前,关心道:“姐姐今日身体好些了么?”
褚青绾和她一起往凉亭走,闻言,黛眉轻微蹙起,敛了些许忧愁地叹气:“还是老样子。”
卢才人仔细观察了褚青绾,只短短三五日,褚青绾却是消瘦了不少,下颌尖细,也显得有点恹恹,底下人不可能怠慢褚青绾,可见她这孕期的确是被折腾得不轻。
卢才人觑了眼她的小腹,只能安慰道:“姐姐辛苦了,总有苦尽甘来的一日。”
虽是说有点难过,但如果能调换的话,想来后宫所有妃嫔都宁愿和褚青绾换一下处境。
而褚青绾的苦恼,在外人眼中,也成了隐晦的炫耀。
说实话,挺招人恨的。
二人说着话,就听见外间一阵稚童欢笑声,这声音隐隐有点熟悉,褚青绾转头看过去,见到杨贵嫔和二皇子在放纸鸢时,不由得诧异地挑了下眉。
她才几日没出来,淑妃是已经失宠了?
否则,怎么会允许二皇子和杨贵嫔接触?
卢才人抵住唇,声音只让凉亭内能听见:“娘娘有所不知,昨日杨贵嫔和容昭仪一起在外游玩时,偶遇了二皇子,二皇子的宫人拦住杨贵嫔靠近杨贵嫔时,被容昭仪训斥了一番。 ”
容昭仪能训斥的,也只有杨贵嫔是二皇子生母,岂能拦着二人见面的这些话。
偏这些话都是占理的,不论是在宫内还是宫外,孝一字都是要大过天的,只是往日淑妃得势,而杨贵嫔半点抗衡不了,才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容昭仪和淑妃位份相差无几,又握着宫权,而褚青绾出头后,淑妃也隐隐见颓势,二人也终于能和淑妃有抗衡之力。
于是有了今日这个局面。
褚青绾眸色微变,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淡淡地问:“容昭仪?”
卢才人没察觉到不对,她点了点头,还有些感慨:“当年杨贵嫔入宫后,和容昭仪同住一宫,也因此和容昭仪结缘,不得不说,容昭仪才是杨贵嫔在这宫中的贵人。”
若非容昭仪时不时地接济照顾,杨贵嫔岂能安稳地诞下皇嗣,又在得罪了淑妃后,还能活得这么滋润?
褚青绾扯唇。
贵人嘛?
可惜,有人贪心不足,根本没将这点恩情放在眼里。
褚青绾也很好奇:“皇上对此没什么表示?”
卢才人垂眸,她浅淡微笑:“皇上何时理会过后宫琐事。”
褚青绾还真没法反驳这话,胥砚恒的确不在乎这后宫妃嫔的死活。
褚青绾眯眸看向不远处杨贵嫔和二皇子的背影,颂夏给她倒了杯玫瑰清露,褚青绾回神,自她有孕后,殿内的茶叶都被收了起来,胥砚恒见状,将宫中仅剩的几瓶玫瑰清露都送到了清风小苑。
褚青绾没在外久留,正要回殿时,有人浩浩荡荡地乘着仪仗来了,褚青绾脚步一顿,又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
卢才人和她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看起戏来。
淑妃从仪仗上下来,杨贵嫔和二皇子相处和谐的一幕叫她觉得刺眼,她袖子中的双手握紧了手帕,琴心小心地扶住她:“娘娘慢点。”
淑妃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破坏二皇子玩闹的兴致,是二皇子回头时看见了淑妃,脸上一喜,直接扔了纸鸢,朝淑妃跑去:“母妃!”
淑妃蹲下来,抱住二皇子扑过来的身子,笑着替他擦了擦额头热出来的汗:“玩得开心吗?”
她问得不经意,似乎根本不介意杨贵嫔,只在乎二皇子是否玩得高兴。
二皇子抱住她的脖子,抱得越来越紧,他闷在她怀中,奶音闷闷的,他像是想说什么,又停住,变成了:“……开心。”
淑妃抱住他的动作轻柔,只是眸色暗了暗。
然而二皇子的下一句话让她怔住,二皇子说:“但是舟儿更想和母妃一起玩。”
他说:“他们说杨母妃也是舟儿母妃,如果舟儿不见她,别人会议论母妃,舟儿不想让母妃被议论。”
这一声,是他偷偷地在淑妃耳边说的,他瘪着唇。
二皇子不懂,为什么他不亲近杨母妃,母妃就要被议论。
他只想要一个母妃。
但他记得,昨日容母妃训斥宫人的情景,记得宫人跪地认错时,杨母妃忍不住欣喜得意的神情,二皇子不知道他该怎么做,只能在杨母妃再去寻他时,陪着杨母妃出来放纸鸢。
淑妃眼底陡然湿润,她抱住二皇子,她说:“没事,母妃下次再陪舟儿玩。”
而二人身后,杨贵嫔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纸鸢,很久没有回过神,她至今还记得昨日得知能陪舟儿玩闹一日时的惊喜,她不知道舟儿的喜好,但想起大皇子往日很喜欢放纸鸢,特意亲自去选了纸鸢。
杨贵嫔蹲下来,捡起了纸鸢,她一点点擦掉纸鸢上染到的灰尘。
她转头去看抱在一起的那对母子,她被隔绝在二人之外,即使她再努力,于二皇子而言也只是一个外人。
今日的一切好像都是她一人的空欢喜。
不远处,褚青绾望着这一幕,眸色深深,她说:“怨不得二皇子会一心只认淑妃。”
她会管教二皇子,却不会在二皇子兴头上破坏气氛。
人人都知道二皇子的生母是谁,包括二皇子也清楚,这种情况下,淑妃仍旧能让二皇子心无芥蒂地依赖她,足见她对二皇子的用心。
褚青绾低头,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
生恩和养恩,究竟该怎么选?
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她不会叫自己的孩子也陷入这种抉择的难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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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这两个凑一起就没好事。
小胥:对。
【小胥敷衍。】
【淑妃和杨是有共同利益,但也有利益相悖的,而且都和二皇子有关[笑哭]】
【在姐姐家,用不习惯她的电脑屏幕,输入法什么的都得重新适应,码字就会很慢[裂开]】
第82章 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杨贵嫔按住心底酸涩和恨意,她拿着纸鸢走到淑妃二人跟前,她福身行了礼:“嫔妾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不欲和她废话,若非顾忌二皇子的名声,她根本不会让二皇子见杨贵嫔,可恨容昭仪替杨贵嫔拿孝道二字压她。
淑妃心底冷笑,容昭仪识人不清,活该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杨贵嫔还是起来吧,否则被容昭仪看见,指不定以为本宫怎么迫害你了。”
一番话说得夹棍带棒,讽刺之味溢于言表。
淑妃对杨贵嫔根本是厌恶至极。
拿皇嗣换位份的人是杨贵嫔,如今眼见得宠无望,后悔想要将皇嗣要回去的也是杨贵嫔,简直是做梦!
容昭仪个蠢货,只觉得杨贵嫔可怜,殊不知当初求到她跟前,让她抱养二皇子的人就是杨贵嫔。
淑妃的确想要个皇嗣,但当时有孕的妃嫔也不止杨贵嫔一人,是杨贵嫔求得她庇护,口口声声道日后她就是二皇子的亲母,借她的手铲除其余有孕妃嫔,才能安稳诞下皇嗣,当初的好处全被杨贵嫔得了,如今又惦记起二皇子?
说到底,还是容昭仪给了杨贵嫔异想天开的底气。
在这宫中,歹毒之人可恨,愚蠢之人同样可恨!起码前者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后者一脸的无辜才是令人作呕。
杨贵嫔眼红了,她强忍着眼泪:“是嫔妾想念二皇子,姐姐只是心疼嫔妾,娘娘不要迁怒姐姐。”
淑妃懒得听她口中的姐妹情深,她替二皇子擦了擦额头热出来的汗,温柔道:“累了吗?母妃带你回宫。”
二皇子乖巧地点头,步步紧跟在淑妃身后。
二皇子下意识地透露出对淑妃的亲昵和依赖,还有隐晦地对她的抵触和排斥,都让杨贵嫔心如刀绞。
淑妃牵着二皇子转身就要走,却是对上了凉亭内褚青绾的视线,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见淑妃发现了她们,褚青绾二人只能下了凉亭,卢才人福身请安,褚青绾只是半蹲了下身子,姿态颇有点敷衍。
褚青绾是故意的。
她和淑妃之间的矛盾早已经不可化解,淑妃指不定在想如何除掉她,或者是除掉她腹中的皇嗣,既然如此,她做什么要对淑妃毕恭毕敬?
淑妃脸冷了下来:“瑾修容管理六宫许久,现在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会了?”
褚青绾已经站了起来,她抬手抵唇,似有点赧然地红了脸:“娘娘见谅,是皇上担心臣妾,免了臣妾的请安。”
她对胥砚恒都不需要行礼,给淑妃行了半礼,已经是恭敬且挑不出错了。
淑妃所有谴责的话都被堵在了喉间,她余光瞥见了什么,脸色微微变化:“李嬷嬷?你怎么在这里?”
褚青绾不找痕迹地挑眉。
看来这位李嬷嬷在胥砚恒的旧邸时还是位名人。
李嬷嬷不卑不亢地福身:“回淑妃娘娘的话,皇上命奴婢伺候瑾修容。”
淑妃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在视线落在褚青绾的小腹上,她艰难笑道:“有李嬷嬷在,看来瑾修容这一胎必然会安然无恙了。”
她微微咬重了安然无恙四个字,心底的不满和嫉恨几乎汹涌而出。
李嬷嬷恭敬低头:“娘娘谬赞,为保瑾修容和皇嗣安康,奴婢只能说尽力而为。”
淑妃眸色微凝,她没再说什么,深深地望了一眼褚青绾,领着二皇子转身离开。
待回了平湖秋色,淑妃好久没有说话,琴心担忧地看着她:“娘娘?”
这一声叫醒了淑妃,她透过楹窗望向外间的景色,忽然轻扯了下唇:“你说,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就这么看重瑾修容这一胎嘛?”
在胥砚恒登基前,后院中不是没有女子有孕,但世子之争也是激烈,胥砚恒没有正妃,谁都想诞下胥砚恒的长子。
直到宋妃有孕,彼时,她不过是后院的一位良妾,甚至连良娣都不是。
谁叫宋妃命好,恰逢储君之争紧张时,胥砚恒如果能有一个子嗣也能安稳人心,宋妃那一胎也不是怀得没有凶险,淑妃也是头一次知道王府中还藏了一位能人异士。
宋妃几次险些小产,都是李嬷嬷力挽狂澜,替宋妃保住了腹中子嗣。
如今胥砚恒将李嬷嬷指给了褚青绾,是在告诫她们不要妄想对褚青绾这一胎动手?
琴心在王府时就伺候淑妃了,她当然也知道李嬷嬷这个人物,她生出一点希望,再一次劝道:“娘娘,皇上连李嬷嬷都派给了瑾修容,态度不言而喻,您执意对瑾修容不利的话,岂不是在和皇上作对?娘娘三思啊!”
三思?
淑妃望向窗外,褚青绾有孕,整个行宫都恨不得将清风小苑供起来,胥砚恒也是每日探望,而她的宫殿何时这么冷清过?
她说:“本宫正是认真思考过,才越要除掉她。”
淑妃低低地笑,些许自嘲和讽刺之味溢出,胥砚恒岂知晓,他越是护着褚青绾,她们就越要除掉褚青绾,否则,一旦结局尘埃落定,这宫中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地么?
琴心哑声,她不再说话了。
许久,殿内想起淑妃的冷静声:“都安排好了么?”
琴心敛下眸中的悲哀,她说:“容昭仪身体不好,力不从心,杨贵嫔已经接手了一部分宫务。”
淑妃想起今日二皇子和杨贵嫔在一起的一幕,眸中闪过一抹狠厉:“本宫已经不想再看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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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一色。
杨贵嫔失魂落魄地回来,她没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先去容昭仪的住处,玉露看见她都忍不住错愕:“杨贵嫔不是去见二皇子了嘛?”
怎么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容昭仪也担忧地看过去,昨日算是她第一次利用身份之便,却是为了替杨贵嫔谋利。
杨贵嫔再也忍不住眼泪,她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悲恸道:“姐姐,再这般下去,二皇子恐怕就真的再也不会认嫔妾了。”
容昭仪无言以对,她也不得不承认淑妃的确对二皇子很好,借自身恩宠让二皇子和胥砚恒接触,二皇子在宫中的待遇比皇长子还要好,说到底,其实都是沾了淑妃的光。
但这些话要是说出来,无异于戳杨贵嫔的心窝。
容昭仪只能安慰道:“淑妃养了二皇子这么多年,二皇子会对淑妃亲近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杨贵嫔擦着眼泪,她脱口而出:“但凡皇上待我有待瑾修容的半分——”
她没再说下去,但容昭仪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她是说,若是胥砚恒也能像对瑾修容一样对她,二皇子根本不会被淑妃抱走。
但人各有命。
这宫中也仅有一个褚青绾。
杨贵嫔失去皇嗣固然痛心,但当初若非淑妃替杨贵嫔说话,或许杨贵嫔至今都还是美人之位。
当年这件事中的是非对错,根本不是一言两语能说得明白的,剪不断扯还乱,不外如是。
杨贵嫔还在哭哭啼啼,容昭仪却是有些头疼了:“你和她比什么,不止是你,这满宫中谁能和她比呢?”
未到主位,就掌宫权,自胥砚恒登基以来,也只有褚青绾一人做到了而已。
杨贵嫔没再说话,但见神情,便知道她是不服气,也不甘心的。
容昭仪望了她一眼,轻垂眸:“再等等吧,待瑾修容诞下皇嗣,或许有朝一日,你真的能得偿夙愿。”
这天底下不外乎东风压西风。
褚青绾得势得宠,淑妃必然显出颓势,那时再从淑妃手中夺回二皇子要比现在容易得多。
但杨贵嫔满腹心事,没听出容昭仪的语重心长。
杨贵嫔擦着眼泪,她早习惯了时刻哭上了两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叫人觉得她命苦一样,她擦干了眼泪,从袖子中掏出一个荷包,抽噎着道:“这是嫔妾给姐姐做的香囊,来行宫前便在准备,一直被事情耽误,现在终于能送给姐姐了。”
不得不说,杨贵嫔的女红是一等一的好,香囊四周针脚密密麻麻,上头的梨花栩栩如生,而她偏爱梨花,杨贵嫔惯来记得她的喜好,甚至有时候比她自己记得还用心。
杨贵嫔还在抽抽搭搭地说:“里面是嫔妾在梨花盛开时采摘晒干后的梨花,还混着一些安神的药材,嫔妾知道姐姐许久未曾睡个好觉了,特意找太医署配的药材。”
字字句句皆是细心。
容昭仪沉默了好久,她将香囊系在了腰间,轻声道:“你总是这么细心。”
杨贵嫔哀怨道:“嫔妾再细心又如何,皇上依旧看不见嫔妾。”
杨贵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时仍是心情低落,显然,二皇子一事让她没办法开怀。
她走后,容昭仪低头望着腰间的香囊,看了好久好久。
久到玉露都觉得不解:“奴婢知道杨贵嫔的手艺好,但娘娘至于看这么久么,奴婢给娘娘缝制的香囊,都不见娘娘这么喜欢。”
容昭仪声音很轻,轻到玉露都有些听不清:“便是数日睡得不安稳,她也能察觉得到,除了娘亲,这世间再无一人这般细心待我。”
玉露忠心,却不仔细,有时也会疏忽。
父亲和胞弟是男子,天生和她便有隔阂。
玉露叹:“杨贵嫔的确心细如尘。”
容昭仪也笑:“是啊,她很细心。”
人人都不解她为何处处照顾杨贵嫔。
这世间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因她和杨贵嫔数年相处情谊,难以割舍,因她将杨贵嫔当亲妹妹看待,便忍不住处处照顾。
容昭仪握住了香囊,轻轻摩挲,她低声呢喃:“……明日是我去见瑾修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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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你这么护住我,我也能心细如尘。
小胥:我也能护。
第83章 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傍晚,褚青绾正要用膳时,胥砚恒也恰好过来。
胥砚恒常来看她,褚青绾也没觉得惊讶,只赶紧吩咐弄秋再让膳房备几道菜送来。
有孕期间,褚青绾其实不爱和胥砚恒一起用膳,胥砚恒喜欢吃鱼,偏她闻到鱼腥味就想要作呕,彼此吃不到一起去,不如分散而席,省得彼此折磨迁就。
但这些话,褚青绾只是在心底想想,要真的说出来,反而是她不识好歹了。
胥砚恒观察她的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但日渐消瘦是真的,他皱眉:“还是吃不下?”
褚青绾唉声叹气:“李嬷嬷来了后,其实已经好了很多。”
李嬷嬷手艺好,糕点小吃轮流上线,会的花样叫她满目琳琅,李嬷嬷做的菜色不如御厨精细,更似她往年和父亲任职在外时在街头上遇见的形形色色小吃。
但不可否认,反而是这些东西更叫她容易下咽。
褚青绾对饮食没什么要求,不要垮了身子就行,但凡有用的东西,她都会勉强叫自己吃点。
看似娇贵,却在这些方面格外清醒。
李嬷嬷也不禁私下感慨:“娘娘心有明镜,也是个好伺候的。”
自少时见惯了好东西,所以能保持平常心,而有些从微末处爬上来的妃嫔,一旦有孕或者说得势,总要极尽虚荣,似乎只有锦衣玉食才能体现自己得势荣宠一样。
李嬷嬷不能说这样不好,尽力往上爬,图谋的不就是生前这些享受?
死后殊荣,都只是说给后人好听罢了。
胥砚恒对褚青绾的话半信半疑,不过他也承认李嬷嬷的能耐:“李嬷嬷会的可不止这些。”
褚青绾好奇。
胥砚恒摇头,没有解释,单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口吻平静:“日后你就知道了。”
褚青绾暗自撇嘴,遮遮掩掩的,真没意思。
褚青绾担心会恶心,她吃得很慢,没人催她,一顿晚膳,她愣是吃了半个时辰,胥砚恒默不作声地等着她。
褚青绾有点臊得慌:“有嬷嬷和宫人守着,臣妾无碍,不如皇上早些回去?”
她不能侍寝,胥砚恒迟早得回去,不如早点走,省得一直盯着她,叫她吃也吃不安生。
胥砚恒不紧不慢地颔首:“不急。”
褚青绾只是提议,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赶他,但见胥砚恒这么说,她也不管胥砚恒了,慢吞吞地吃完晚膳,才进了内殿洗漱。
胥砚恒招来迟春:“她每日都只吃这一点?”
半碗粥,挑挑拣拣吃了几口青菜,荤腥一点没碰,点心倒是吃了三四块。
胥砚恒觑了眼那点心,格外精致小巧,便是褚青绾吃得再细致,也不过一口一个。
迟春毕恭毕敬,忍不住地叹了口气:“已经比前两日好多了。”
胥砚恒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内殿,颂夏拿帛巾替褚青绾擦着青丝,她如今困得快,坐在梳妆台前,就不住地打着哈欠,她透过铜镜,看见胥砚恒倚在竹椅上慢条斯理地翻着卷宗,不由得纳闷:“皇上还不回去?”
外间弦月高挂,月色浅淡,整个行宫都安静了下来。
胥砚恒轻啧了声,他掀起眼皮子,语气颇有点不满:“一晚上撵朕几次了?”
他去别人殿内,谁不是满心欢喜迎驾?偏她三番五次地催促。
褚青绾一脸懵,她觉得胥砚恒好生不讲理:“臣妾有孕,不能侍寝,您留下来做什么?”
她说得很直白,但直白得让胥砚恒不喜欢听,他脸有点黑:“朕来你宫中只会做那档子事?”
这两位主子又吵起来了,魏自明和迟春等人默契地低下头,假装自己只是个透明人,相较于这二位之前的话题,现在还不至于让魏自明等人紧张,唯独一个李嬷嬷听得心惊肉跳。
褚青绾被堵得哑口无言,又被臊得耳根子发红。
还真不是。
胥砚恒来她宫中很勤,也不是每晚都会叫水,但叫水的情况总是大部分的,而且,她满脑子有孕不能侍寝,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见人恼了,她语气也不动声色地软了下来:“臣妾也是依着规矩行事,您凶什么。”
似是埋怨,到了尾声,却让人听出些许痴缠撒娇的意味。
胥砚恒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人就是个顺杆子爬的,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
他冷着脸,没说话,也不搭理褚青绾。
褚青绾见他没甩袖子走,不由得隐晦地扯了下唇角,待青丝擦干,她起身走到胥砚恒跟前,一点点地拽住某人衣袖,见没个甩开,心里立即有了底,她轻声:“您肯来陪臣妾,臣妾心底自然是高兴的,臣妾只是担心旁人说您偏心,您便不要错怪臣妾了。”
错怪?
胥砚恒短促地轻呵了声。
她是担心别人说他偏心?她只怕巴不得他再偏心她一点才好,找借口都不知道找个好一点的。
胥砚恒还欲不理她,但有人忽然拿起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惊得胥砚恒立即回头,女子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他一顿,那点莫名的情绪立时消散,但他没表现出来,他皱眉,没好气道:“没轻没重的,也不怕伤着?”
谁知听见这话的褚青绾脸色变得古怪了些许,她话里有话道:“臣妾说了再多软话,也不见皇上搭理臣妾,只堪堪碰到肚子,皇上就急得不行,皇上还真是疼爱他。”
胥砚恒顿住了,他忍不住轻啧了声:“你这是在吃哪门子酸醋?”
他担心她,也担心错了?
一旦出了问题,究竟是谁会受罪,她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胥砚恒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在褚青绾纳闷的眼神中,他煞有其事地没好气道:“朕瞧,也不需要太医操心你的饮食了,还是给你看看脑子吧。”
褚青绾瞬间脸红了,她恼羞成怒:“皇上!”
胥砚恒一手护住她的腰,一手接住她,将人抱了个满怀,口中还在嫌弃:“越发不稳重了。”
有人捂住了他的嘴,不许他再说些不讨人喜欢的话,她咕哝:“偏您话多。”
胥砚恒嘴被堵住,没办法说话,轻轻地咬住她的手指,以示不满。
褚青绾手指微颤,她埋下头。
*******
暖阳明媚,在行宫无需早朝,褚青绾赖在胥砚恒怀中没起来,整个埋首于怀中,乌丝披散在胥砚恒肩头,一时间两人发丝纠缠得分不清。
胥砚恒在闭目养神。
许久,褚青绾终于睁开眼,锦被下过于靡乱,她没敢看,声音许久未说话的哑意,她闷声:“什么时辰了?”
胥砚恒说话一惯不讨喜:“你不乐意起身,还管什么时辰作甚。”
知晓这是在说她起得晚,褚青绾噎住,半晌才道:“皇上说话真是刻薄。”
殿内静了片刻,胥砚恒的声音才平淡地响起:“自来没人教,瑾修容多担待。”
褚青绾顿了顿,倒不是心疼,她一个生死荣辱都掌握在胥砚恒手中的人,有什么资格心疼胥砚恒?
而且,她也不觉得胥砚恒说这话是为了叫人心疼和可怜。
许久,褚青绾才说:“左右臣妾有时也心直口快,皇上也一并担待吧。”
胥砚恒睁开眼,他望向怀中人,捏了捏她的后颈肉,语气不明:“绾绾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怀中女子理直气壮:“皇上心疼臣妾,臣妾也心疼自己,为什么要吃亏?”
“一旦吃亏,臣妾总觉得抓心挠肝,臣妾不舒坦,皇上也会觉得不高兴,既然如此,臣妾能替皇上做的,也就只有照顾好自己了。”
胥砚恒挑眉:“朕还得谢谢修容娘娘体贴了?”
褚青绾没好意思应,她轻咳了一声,勾了勾胥砚恒的手,声音低了下来,在找认同:“您说是不是嘛。”
胥砚恒觉得她脸皮越来越厚了,但某种程度上,她说的也不算错,某人眼巴巴地等着他回应,胥砚恒一扯唇:“是,瑾修容能照顾好自己,朕感激不尽。”
褚青绾才不管这话中有几成敷衍,她只听自己爱听的一部分,闹了这么久,她也没了困意,终于肯让胥砚恒摇铃铛叫宫人进来。
迟春一脸无奈地端着水盆进来,替褚青绾穿衣裳时,忍不住地低声:“都快要午时了。”
娘娘不起也就罢了,怎么能拉着皇上一起赖床呢,一旦传出去,对娘娘的名声多不好。
褚青绾摸了摸有点发热的耳根,她左顾右盼,总之是不理会迟春。
迟春见她心虚,也见好就收,转而道:“容昭仪之前来了,听说您还未起,便说午膳后再来。”
闻言,褚青绾挑了挑眉,容昭仪来找她,不外乎宫务一事,容昭仪的位份高于她,按理说应该是她去见容昭仪才对。
但事情总有例外,她如今有孕在身,容昭仪也不敢让她乱跑。
胥砚恒在清风小苑待了一日一夜,御前还堆着不少事情要处理,待午膳后,听到宫人来报容昭仪到了,胥砚恒没再逗留:“朕先走了。”
待出了清风小苑时,胥砚恒和容昭仪迎面撞上,曾经也算亲昵的二人,如今早已相见无言,容昭仪眸色复杂地福身行礼,胥砚恒眼神冷淡地颔首,正要越过她离开,余光瞥见玉露手中抱着的卷宗,才出声:“你二人一同协理六宫,她如今有孕在身,你也该担起些责任,莫要叫她多费心神。”
容昭仪一顿,她往日的不问宫权,在胥砚恒眼中都是逃避责任?
本该平静的新湖泛起波澜,些许刺疼传来,容昭仪沉默许久,才垂眸应声:“臣妾知道了。”
————————
小胥:从小没人教,不会说话,多担待。
女鹅:能从没人管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你说你不会说话,我不信。
第84章 第 84 章
==第八十四章==
在清风小苑发生的事情,自然瞒不过褚青绾,颂夏刚和褚青绾附耳低声说完,容昭仪也被弄秋领了进来。
褚青绾起身,还未行礼,容昭仪就拦住了她:“你身子重,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两人相对而坐,就着宫务,二人讨论了片刻,迟春端上来茶水,容昭仪喝的是茶,褚青绾的则是碗酸梅汤,酸梅汤开胃,褚青绾眉眼舒展了些许,说起后宫用度时,容昭仪朝前探了探身子,腰间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褚青绾的视线被吸引,是枚鹤青色香囊,梨花图样栩栩如生,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没在意。
这宫中妃嫔多是出身世家,衣食住行都讲究,莫说是香囊了,便是衣裙也都可能一日三换,褚青绾再细心,也不会注意到别人佩戴的香囊是否和前一日相同。
何况,她和容昭仪许久才见一面,说得难听点,彼此压根不熟悉。
倒是容昭仪顺着她的视线也低头看去,褚青绾只能夸了一句:“娘娘身边的人手真巧。”
容昭仪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她的确是手巧。”
褚青绾听出这话音不明,不由得轻挑了下眉,但她没有再追问下去,不过今日容昭仪在清风小苑待的时间很久,直到褚青绾露出疲倦之色时,她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待得久了,起身告辞。
迟春一头雾水:“奴婢怎么感觉容昭仪心不在焉的。”
颂夏摇头:“你忘了,容昭仪刚遇见过皇上。”
听见皇上那番话,容昭仪要是一点情绪都没有,才是奇怪。
闻言,褚青绾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将近傍晚时分,弄秋捧着一束花进来,褚青绾闲来无事正在和迟春下棋,颂夏勾头看着,听见动静,颂夏转过头,见弄秋手中的金丝梅被修整得整齐,不由得问:“你从何处摘的花?”
弄秋否认:“不是奴婢,是刚花房的宫人送来的,说是殿内摆些花也能叫娘娘心情愉悦,奴婢觉着挺有道理。”
褚青绾也投过去视线,在她手中的金丝梅上停留了片刻,她垂眸落下一子,意味深长地轻勾唇:“将军,是我赢了。”
迟春苦笑着摇头:“每次都是娘娘赢,奴婢不来了。”
颂夏捂住唇,忍不住地笑:“娘娘也只有和皇上下棋,才有输的时候。”
褚青绾被噎住,兴致一下子褪了七八成。
胥砚恒的技术真得不能说厉害,只是,胥砚恒下得再烂,难道她能赢胥砚恒嘛?
她还不至于那么没心没肺。
褚青绾嘟囔:“弄秋,弄秋,快来替换迟春。”
弄秋将金丝梅插在青花瓷玉瓶中,忙忙应声:“来了!来了!”
弄秋和迟春换了个位置,主仆四人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在她们身后,金丝梅摆在玉瓶中,暖阳透过楹窗落在其上,照得其暖黄颜色格外耀眼。
******
碧水一色。
杨贵嫔来回不断地走动,她神经质地咬住指甲,时不时地转头朝外看去:“怎么还没有消息。”
茯苓安慰她:“主子不要着急。”
许久,外间终于有了动静,茯苓赶紧出去,她回来得很快,杨贵嫔一脸紧张地看向她,茯苓点头:“成了!”
杨贵嫔身子立刻软了下来,她瘫在椅子上,无意识地低喃:“成了……成了就好……”
半晌,杨贵嫔才陡然回神,她深呼吸两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她没敢掉以轻心,问:“瑾修容没有起疑?”
茯苓摇头:“听说是弄秋直接拿进去了,想来瑾修容这段时间过得很煎熬,不然瑾修容的宫人也不会一听说对瑾修容有益,就赶紧接下了。”
“不过,即便她们起疑,也查不到什么。”
这话,茯苓说得很笃定,毕竟只一个金丝梅的确没什么问题。
杨贵嫔没放松,她对着铜镜理了理发丝,见状,茯苓不由得纳闷:“主子这个时候要去何处?”
杨贵嫔头也没回:“去找姐姐。”
容昭仪住处,她正要让人传晚膳,就听说杨贵嫔来了,容昭仪一顿,她让玉露请人进来。
帘子掀起来,露出杨贵嫔满是懊悔的脸,容昭仪不解:“这是怎么了?”
杨贵嫔拍了拍脑袋,她不好意思道:“是嫔妾刚刚发现昨日给姐姐的香囊,有一味药材还未放进去,都怪嫔妾粗心大意。”
杨贵嫔轻咳了声,满是窘迫:“姐姐将香囊先给嫔妾,嫔妾明日再送来给姐姐。”
容昭仪听说是这件事,不由得好笑地摇头,她解开香囊,递给杨贵嫔:“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着急?”
杨贵嫔接过香囊,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转身,声音越来越远:“嫔妾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姐姐。”
待回了住处,她脸上的焦急和窘迫立刻消失,茯苓默默地低下头,许久,她见主子面无表情地将香囊换了一个,从容昭仪处拿回来的香囊被她扔到了火盆中,很快被烧得干干净净。
茯苓阻拦不及,满脸不解:“主子,您这是做什么?”
杨贵嫔望向火盆,火光明明暗暗地映在她脸上,叫她神情也变得模糊,茯苓只能听见她的声音:“一旦瑾修容出事,这个香囊很容易暴露姐姐。”
茯苓欲言又止:“但是,淑妃娘娘的意思——”
杨贵嫔猛然抬头:“我已经照她的意思去做了!让瑾修容小产,不会再威胁二皇子就够了,没必要再将姐姐搭进去!”
她哪有什么人脉?
只不过借着容昭仪宫权之便,接触了淑妃在行宫的人脉,才得以有人替她将金丝梅送到清风小苑。
这也多亏了行宫之人对宫中如今的局势不了解。
杨贵嫔冷笑:“什么脏事都让我来做,她倒是一干二净了!”
而且,淑妃是真的当她蠢吗?容昭仪一旦栽了,日后她就真的再没有和淑妃一争之力。
茯苓没敢接话。
行宫内风平浪静,褚青绾有孕的消息只掀起了一点波澜,很快又掩于平静,谁都不希望褚青绾诞下皇嗣,有胆子真去谋害褚青绾的却是寥寥无几。
秋雅楼。
宋妃住在此处,此处偏僻安静,唯一的好处便是占地面积很大,四周微风习习,溪水从石头堆砌成的假山边流过,稀里哗啦地掀起清凉。
二重帘掀开,竹青快步从外走进来:“衣裳给大皇子送过去了,奴婢去时,大皇子正在看书,听阿福说,自从进了上书房,大皇子就格外努力,时常点灯夜读。”
说到最后,竹青不由得露出心疼的神情,宋妃也松开手中的针线,她担忧地皱眉。
竹青叹了口气:“大皇子也是想给娘娘长脸。”
说到此事,其实还和当初几位皇嗣搬入皇子所有关,大皇子往日贪玩,于书本根本不上心,娘娘也不忍心强迫,以往没有比较也就罢了,偏偏进了皇子所,有了二皇子作对比,竹青也不得不承认大皇子往日过于松懈。
二皇子比大皇子年小四岁,所识字词却远超过大皇子,大皇子作为兄长,被底下的弟弟比下去,也觉得脸上无光,进了上书房后,便舍了往日的爱好,一门心思上进。
竹青心疼之余,也觉得松了口气,毕竟,生于皇室,平庸有时候也是一种罪过。
许久,宋妃才低声说了一句:“他还年幼,岂能亏了身子?况且学无止境,他想上进,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终究是身子重要。”
竹青忙忙安慰:“娘娘担心大皇子,待明日大皇子来给娘娘请安时,娘娘再嘱咐他就是,大皇子最是听您的话了。”
怕娘娘忧心,竹青转移了话题,语气些许复杂:“奴婢回来时,正见膳房的人给清风小苑送膳呢,两三个宫人手中都是满满当当的,这得宠和不得宠的待遇真是天壤之别。”
当初苏嫔和杜才人有孕时,可不见这种待遇。
这宫中是等级最分明的地方,赤.裸.裸地捧高踩低让人心凉。
提起这个,竹青也不由得有点忧心忡忡,闷声嘀咕:“皇上一贯偏心眼,等瑾修容诞下皇嗣,皇上还能记得我们大皇子吗。”
宋妃穿针引线的动作一顿,她低垂下眼眸,声音温柔也格外平静:“这宫中怀过身子的妃嫔何其多。”
竹青听懂了什么,她吸了口气:“娘娘是说,瑾修容这一胎儿不一定能生得下来?”
宋妃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低声道:“谁知道呢,世事难料。”
竹青没怀疑过娘娘的话,却也没有想到娘娘的话会应验得这么快。
夜深人静,竹青今晚守夜,却是陡然惊醒,她出去抓住了一个宫人询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宫人一脸慌张骇然:“是、是瑾修容出事了!”
竹青陡然睁大了双眼,她立即松开了宫人,赶紧回去:“娘娘!娘娘!出事了!”
殿内,宋妃已经坐了起来,她没惊慌,也没有意外,只是平静地吩咐竹青伺候她起身,见状,竹青也逐渐平静下来,她低声:“娘娘,您说会是谁?”
宋妃半刻没停,声音依旧谨小慎微:“不知道。”
但宋妃知道一点——这满后宫,应该没有人会希望褚青绾平安诞下皇嗣。
半个时辰前。
清风小苑内,褚青绾于睡梦中惊醒,她整个人蜷缩起身体,额头似有冷汗,她想要叫人,却仿佛是疼得说不出话,艰难地够到了床幔上的铃铛,下一刻,她的手无力地砸在床榻上。
有人闯了进来,看清殿内的情景后,一阵惊恐:“娘娘——”
须臾,整个清风小苑灯火通明,紧接着,整个行宫都醒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清风小苑的方向。
————————
女鹅:……来人。
小胥:???
【这章是说好的补更,本来准备周一再补的,今天有时间,就今天加更了,而且周一那天好像有点事,所以就提前了!提前加了,周一那天就没有补更了呀!】
第85章 第 85 章
==第八十五章==
碧水一色。
杨贵嫔穿衣裳起身,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险些扣错了扣子,她压低声吩咐:“去看看姐姐醒了没有。”
杨贵嫔管来都是和容昭仪同进同出,茯苓也习惯了如此,赶紧领命出去。
杨贵嫔和容昭仪一起赶往清风小苑,在跟着容昭仪踏入清风小苑前,茯苓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拉住杨贵嫔,压低了声音,心惊肉跳地问:“主子,您拿回了香囊,还没给容昭仪,待会……容昭仪会不会供出您?”
杨贵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可能!”
茯苓不知信没信这话,只是她抿紧唇,显然心底的担忧依旧没有褪去。
杨贵嫔咬了咬指甲,呼出了一口气,她说得格外笃定:“姐姐向来心疼我,在不知事情真相时,她不可能将我牵扯进来。”
清风小苑乱成了一团,众位妃嫔到的时候,只见殿内灯火通明,四周宫人端着热水穿梭于殿内外的场景。
殿内隐约传来惊惶的哭声,杨贵嫔还未踏入内殿,就被胥砚恒的寒声骇在了原地:“滚出去!”
杨贵嫔被吓得脸色煞白一片,不止她,早她一步的容昭仪也被撵出了内殿。
杨贵嫔都没看清殿内的情景,就被挤到了外殿,她只能问容昭仪,似是惊疑不定:“姐姐看见了吗?瑾修容怎么样?”
容昭仪沉重地摇了摇头,杨贵嫔抵住了唇,忍不住翘起唇角,她满脸惊愕:“怎么会这样?”
容昭仪没有说话。
殿内。
褚青绾蜷缩着身子,隐隐有抑疼的哭声传来,孙太医替其施针,叫人熬了安胎药,满头大汗:“娘娘是接触了阴寒之物才会导致险些小产,娘娘都碰了什么?”
险些小产四个字,让胥砚恒脸色彻底阴寒。
他低下头,昨日还安然无恙的人现在疼得浑身都在发抖,这一幕叫胥砚恒觉得格外刺眼,他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让他声音冰冷:“朕只一日没来,你们连人都看不好?”
迟春等人倏然惊惶地跪了一地,迟春的视线不经意地和孙太医在宫中接触,她擦着眼泪,绞尽脑汁,仿佛是才想起来:“是那束金丝梅!”
迟春说话时,没人仔细听,因为宫人送来了药。
几碗汤药灌下去,褚青绾边喝边吐,她浑身狼狈得不成样,她哭着喊:“皇上……皇上……”
胥砚恒一颗心狠狠沉下去,他在魏自明等人惊骇的眼神中抱住了褚青绾,一手按住她的动作,低声应她:“朕在。”
他不断低声重复:“朕在。”
褐色的药汁混着眼泪染了两人一身,说不清是药更灼热还是眼泪更灼热,她在他怀中疼得仰起脖颈,脖颈上全是冷汗,她疼得想要挣扎,却只是在他怀中颤抖,胥砚恒眸中的神色越来越冷,他怒斥满殿愣住的宫人:“都是死人吗?!喂她喝药!”
迟春等人终于回神,说是喂药,实际上更像是硬灌下去,胥砚恒成了桎梏她的枷锁。
他蓦然叫她 :
“褚青绾!”
怀中女子似被他叫得清醒了一瞬间,胥砚恒和她四目相视,他替她擦掉脸上狼藉冷汗,似乎格外冷静,也逼迫她冷静,他强行拉住她的手,按在她的小腹上,怀中人陡然安静了下来,她死死地咬住唇,唇肉几乎破皮溢血,她眼中充满了红血丝地看向他。
他亲自端起药,冷声:“张嘴。”
她眼泪还在不断掉落,却是半点没有挣扎,狼吞虎咽地吞咽下苦涩药汁,他端得不稳,似乎手指在轻微颤抖,药水洒了他一手,她发丝都被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
胥砚恒眼眸被刺疼,他蓦然不敢看地垂了垂眼眸。
她入宫快要三年,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殿内味道令人作呕,没人顾及到这一点,孙太医趁机辅以针,褚青绾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转镇定下来,孙太医收针时,忍不住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胥砚恒一直没有松开怀中人,褚青绾瘫在他怀中,无力地仰垂着脖颈,眼泪悄无声息地顺着眼角落下。
许久,她沙哑着声音:“皇上……”
胥砚恒低头,他眸色聚焦,全是映着她的脸,脏乱得有些不堪入目。
有人落着泪,哽咽声未散,一点点地吸着鼻子,哽咽声被她吞下,哑着的嗓音要绞人心肠,仅剩的一点力气被她用来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袖,她说:“是……臣妾疏忽……您再给臣妾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胥砚恒倏然抬起头,他死死地盯住褚青绾。
殿内死寂一片,谁都没有想到褚青绾在清醒后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谁都看得出胥砚恒对她这一胎的重视,唯独,她自己在觉得失职。
她此话是真情实意,还是以退为进,胥砚恒根本无心去分辨。
胥砚恒低声:“别说话。”
仿佛这样就能堵住她的剜心之言。
他说:“好好休息,没人怪你。”
褚青绾闭上眼,热泪划过脸颊,滴落在胥砚恒的手背上,滚烫得有点灼人,没人怪她,但她在怪自己。
她或许那番话中有以退为进,但那一声是她疏忽却是再真情实意不过。
*******
外殿,几乎来了行宫的妃嫔都到了,没人顾得上她们,一群妃嫔都还在外站着,来得晚的人,不由得问容昭仪:“容昭仪可知道瑾修容怎么样了?”
李美人问得迫不及待,但想要知道消息的不止她一人,只有她明目张胆地问了出来。
至于这些人想知道答案究竟是因为担心,还是另有心思,就仁者见仁了。
容昭仪看了李美人一眼,又扫向众人,没有直面回答:“等太医出来,就能知道结果了。”
仅仅隔着一层帘子和屏风,殿内的一切兵荒马乱都能传到外殿,她们也听见了胥砚恒的训斥,一颗心被钓得不上不下,格外难受。
一众妃嫔等得快要腿麻了,才见屏风处有了动静,一众人当即屏住呼吸。
是胥砚恒走出来。
待看清胥砚恒的模样,众人目瞪口呆,淑妃忍不住地皱起眉头,容昭仪也有一刻失神。
胥砚恒的肩膀上明显映着一片药渍,甚至不是只脏了一团,而是从上到下,让人忍不住地怀疑,是不是有人将药碗直接泼在了他身上。
没人会这么胆大。
众人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意外。
但胥砚恒这副狼狈模样,让众人都不由得感到心惊胆战,他尚且一言未发,众人却有些隐隐的不安。
总有人没眼力见,帘子将内殿挡得严严实实,李美人看不见内里情况,有点按捺不住地询问:“皇上,瑾修容如何?”
这里头没了动静,结果究竟是好是坏?简直急死个人了。
胥砚恒蓦然转头看向她,他声音格外平静,平静得让李美人心底发毛,尤其是他的问题:“你很期待她出事?”
李美人脸色瞬间白了,她忙忙摆手,矢口否认:“没有!没有!嫔妾对瑾修容满心敬重,岂会希望瑾修容出事。”
胥砚恒轻飘飘地问:“是么?”
不待李美人回答,他直接抬手拔掉了李美人发髻上簪着的步摇,刹那间,李美人满头青丝披散下来,她满目惊愕地抬头,步摇掷地的声音响彻宫殿:“皇嗣生死不明,你却打扮如此招摇,毫无慈心,也敢说敬重二字?!”
李美人被骇得瞬间跪下来,她脸色煞白一片,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殿内众人都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衣衫整齐是女子家的脸面,胥砚恒当众让李美人脱簪,日后李美人还有什么脸面在宫中立足?
何修容护住了李美人,她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皇上——”
然而,在对上胥砚恒的视线那一刻,何修容骤然收声,胥砚恒居高临下,薄情也刻薄:“何修容这般怜惜她,不如将她带回何家管教,如何?”
何修容难以置信,半晌说不出话。
什么叫带回何家管教?是叫她们下堂?
不止她,满殿妃嫔都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茯苓惊恐地扶住了杨贵嫔,杨贵嫔也是脸色微白,但在场的妃嫔都被吓得失色,她混在其中倒是不特殊。
何修容抖着唇,她骨子中发凉,一点点地伏低下头:“……皇上息怒。”
胥砚恒坐在高位上,一点点地擦拭着手指,没人敢惊扰他,许久,孙太医从殿内走出来,宫人捧着那瓶金丝梅,孙太医一脸愁闷:“皇上,微臣检查过了这瓶金丝梅,金丝梅本该是没有问题的,但这瓶金丝梅似被药水浸泡过。”
胥砚恒不耐烦听那么多解释:“问题就出现在此?”
孙太医摇头,又点头,胥砚恒皱眉,众人也有不解:“这金丝梅被泡了药物,但这上面残余的药效对有孕之人也不该有问题。”
杨贵嫔这时出了声,满脸不解:“既然这金丝梅没有问题,太医为什么要点头?”
淑妃听见她的问题,心底骂了一声蠢货,这么着急跳出来,是在找死么?
有人也不着痕迹地看了杨贵嫔一眼。
孙太医摇了摇头:“是李嬷嬷提醒了微臣,这世间药物相生相克,这金丝梅看似没有问题,而一旦和别的物件结合,却有可能是致命之物!”
杨贵嫔一颗心跳得极快,她总觉得有点不安。
这股不安不是现在才有的,从得知金丝梅被送入清风小苑时就不曾消退,瑾修容惯是个谨慎的人,她的计划却进行得太顺利了。
胥砚恒眸色一暗:“这金丝梅从而何来?”
弄秋满脸自责地跪地:“是花房的人送来的,但还未见到娘娘,就被奴婢接下了,娘娘见拿花回来的是奴婢,便没有过多过问,都是奴婢的错!不该掉以轻心!是奴婢辜负了娘娘的信任!”
胥砚恒厌烦地拧眉。
他不喜欢听人懊悔认错,偏他认得出来,这奴才是褚青绾往日格外看重信任的人。
胥砚恒皱了皱眉,眼不见心不烦:“自己领罚。”
淑妃见胥砚恒对这奴才这么轻拿轻放,不由得闭了闭眼。
胥砚恒平静地吩咐魏自明:“去拿人。”
这声令下后,他才又问向孙太医:“找到和金丝梅相克之物了吗?”
孙太医脸上露出惭愧:“微臣没有找到。”
殿内气压骤然低了些许,不待杨贵嫔松了口气,迟春忽然跪地道:“皇上!殿内虽是没有查到有害之物,但未必不是别人带进来的,今日娘娘一直待在殿内,只见了容昭仪一人!”
杨贵嫔脸色微变,她控制不住地攥紧了手帕。
————————
女鹅:呜呜呜
小胥:喝药。
第86章 第 86 章
==第八十六章==
杨贵嫔心底的不安在容昭仪沉默时达到了顶峰。
所有人都看向了容昭仪,迟春也是一脸恨意和不理解:“你我两家乃是世交,入宫后,娘娘因此对容昭仪信任有加,即便有孕对您从不设防,但娘娘几次受伤,都和容昭仪有关系,您对得住我们娘娘吗?!”
听到迟春提起两家是世交,没人惊讶,毕竟这一点根本不是秘密,凡是对朝事有丁点了解的人,都该知道谢家和褚家隶属一派。
不过,往日也没人在意这一点,毕竟,这后宫中亲姐妹都能反目成仇,遑论只是两家交情呢。
杨贵嫔挡在了容昭仪前面,她怒斥:“胡言乱语!先是口口声声说对容昭仪信任有加,现在一出事又立即攀咬容昭仪,前后矛盾,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容昭仪望向杨贵嫔的背影,杨贵嫔护她心切,甚至脸上的担忧都作不得假。
谁见了不要说一声她们感情甚笃?
眼前一幕和当初褚青绾围场遇难何其相似,容昭仪掩住了眸中的自嘲和悲恸。
迟春没和杨贵嫔纠缠,她质问容昭仪:“容昭仪今日来清风小苑时,奴婢记得您腰间佩戴了一枚香囊,容昭仪装扮和白日无差别,唯独香囊不见了踪迹,不知容昭仪将香囊放在何处了?”
杨贵嫔倏然回头看向容昭仪。
容昭仪近乎看见她眼底的震惊和恐慌,杨贵嫔自是震惊的,她震惊于迟春等人的敏锐,仿佛从一开始就认准了香囊有问题,甚至连干扰项都没有,她也恐慌,恐慌于迟春的话等于直接告诉容昭仪,她送给她的香囊有问题。
姐姐会怎么看待她?
会对她失望?还是会后悔对她的信任和庇护?
但杨贵嫔必须看,她屏住呼吸,等待着容昭仪的决判。
随着迟春的质问,殿内都安静了下来,许久,才响起了容昭仪的艰涩声:“香囊……被杨贵嫔拿回去了。”
杨贵嫔心底虚浮许久的不安在这一刻彻底落实,她死死地盯住容昭仪。
她利用容昭仪的时候,不曾有一点迟疑和手软,但意识到容昭仪真的会放弃她时,杨贵嫔却陷入了难以置信。
容昭仪话音甫落,玉露就忍不住地出声:“那香囊根本不是娘娘的,而是杨贵嫔昨日送给娘娘的生辰礼,但傍晚时分,杨贵嫔忽然将香囊要了回去。”
玉露没提杨贵嫔要回香囊的原因,落在众人耳中便成了杨贵嫔做贼心虚。
她们想不通容昭仪谋害褚青绾的理由,但如果是杨贵嫔,她们瞬间就有了答案。
不外乎是二皇子。
提起二皇子,众人也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迟春也在这时惊疑出声:“杨贵嫔?仅凭她,怎么可能使唤得动行宫花房的人?”
她就差明说她怀疑有人相助杨贵嫔。
胥砚恒耷拉着眼眸,忽然,他朝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杯盏在他手中转动,谁都猜不透他这时在想什么。
淑妃冷声:“别忘了,容昭仪如今主理六宫,依着杨贵嫔和容昭仪的关系,想要在其中浑水摸鱼简直是轻而易举。”
此话一出,近乎要给杨贵嫔定罪。
杨贵嫔抬头看向她,眼中的恨意不作掩饰,但她对上淑妃视线的那一刻,她脑海中蓦然闪过淑妃对她说过的话——一旦事迹败露,是舍你一个,还是拉本宫一起下水,让舟儿再无依靠,杨贵嫔可要想清楚了!
杨贵嫔浑身都在发抖,她咬声说:“淑妃娘娘何必急着给嫔妾定罪?那香囊是嫔妾给姐姐送的生辰礼,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她没有攀咬淑妃,也没有否认香囊来历,她只是看向迟春,像是恼羞成怒地怒斥:“不会是你们奴才自己疏忽,现在找不到凶手和证据,就想要拿我顶罪?”
话落,杨贵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冲胥砚恒磕头:“皇上明鉴!此事和嫔妾没有半点关系,香囊正在嫔妾宫中,皇上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往检查!”
杨贵嫔后背都溢出了冷汗,却也忍不住庆幸自己手脚麻利,睡觉前就将有问题的香囊销毁了。
胥砚恒将几人的争执尽收眼底,他眸色晦涩难辨,在杨贵嫔话落后,他轻抬下颌,立刻有人退下。
等待时间,清风小苑内格外安静,容昭仪低垂着眼眸,杨贵嫔一脸坦然,只时不时地看向容昭仪。
这情景惹得众人频频看向她们,心底各有猜测。
一刻钟后,宫人拿着香囊回来,立即交给了孙太医检查,孙太医低头闻了闻,再去看金丝梅,所有人都在关注答案。
淑妃也不例外,她不确定杨贵嫔是否做得手脚干净。
杨贵嫔死了不可惜,她担心的是杨贵嫔这个蠢货会牵扯到她。
容昭仪也转头看过去,唯一对答案心知肚明的杨贵嫔只顾着看向容昭仪,偏偏容昭仪的表现让她分不清,容昭仪究竟是早就知道香囊有问题,还是刚刚才知道?
前者和后者,对她的意义截然不同。
杨贵嫔满脑子都是容昭仪,直到孙太医激动出声:“皇上!就是这个香囊!和金丝梅上的药效混合就会导致妇人小产,药效极强!”
杨贵嫔倏然抬起头,她脱口而出:“不可能!”
有问题的香囊明明早就被她销毁了!
杨贵嫔上前推开了孙太医,指着孙太医道:“你满口胡言,这香囊怎么可能有问题?!”
她看了看孙太医,又看了看迟春,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你们!是你们勾结,故意要陷害我!”
杨贵嫔猛地扑向胥砚恒,她摇着头:“皇上!您不要轻信小人之言啊!这香囊绝对不可能有问题!此事和嫔妾无关啊!”
杨贵嫔的手还没有碰到胥砚恒,就看见胥砚恒厌烦地皱眉,她的手堪堪止住。
孙太医苦笑:“微臣不敢欺君,杨贵嫔如果不信,可另请太医检查。”
孙太医这般坦荡让杨贵嫔一时哑口无言,她深知,如果孙太医没有把握,绝对不会说出这等自证清白的话。
但杨贵嫔百思不得其解,香囊明明被她毁了,这个香囊只是替换品,怎么也会出问题?
香囊的证据几乎要把杨贵嫔锤死。
杨贵嫔只能摇头,无力辩解:“真的不是嫔妾……”
而这时,魏自明也终于回来,他一脸沉重,才进来就下意识地看了眼淑妃,淑妃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底咯噔了一声。
迟春不着痕迹地埋了埋头。
宋妃深深地看了一眼迟春,她不动声色地低头,和往日一样木讷。
魏自明恭敬回话:“皇上,奴才审问花房的人,宫人说……”
他顿了顿,但最终还是低声道:“说是受了淑妃的命令,才会给瑾修容送来金丝梅。”
淑妃站了起来,她脸色都有点青:“本宫让人给瑾修容送花?本宫怎么不知道?”
和那宫人接触的人明明是杨贵嫔,怎么可能是奉了她的命令?!
今日查案过于顺利,顺利得让淑妃心底不安,她有些心惊肉跳,不知为何,一种不好的预感让她遍体生寒。
胥砚恒一言未发。
魏自明有些迟疑,叹了口气道:“那宫人的原话,是说淑妃娘娘让她接触杨贵嫔,听候杨贵嫔的吩咐。”
淑妃呼吸都颤了一下,她咬牙切齿:“信口开河!”
杨贵嫔也矢口否认:“皇上,嫔妾真的没有!定然是有人指使她们栽赃陷害!”
迟春听不下去了,她恶狠狠地看向杨贵嫔:“杨贵嫔一口一个栽赃陷害,那杨贵嫔觉得是谁在指使?您甚至还怀疑娘娘联合太医陷害您,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凭杨贵嫔,恐怕还不配让娘娘以身设局!”
杨贵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知是被反驳了话,还是听出了迟春暗指她自视甚高。
淑妃恨死了杨贵嫔这个成事不足的蠢货,她没有一点犹豫地撇清自己和杨贵嫔的关系:“这宫中谁不知道臣妾和杨贵嫔相见两厌,又怎么可能合谋?”
淑妃知道谁才是能做主的那一位,她没有再自证,而是找到了胥砚恒:“皇上,难道您也不信臣妾吗?”
淑妃握紧了手帕,她惴惴不安地等着胥砚恒的回答。
纵是她不如往日,但她好歹服侍了胥砚恒这么多年,他肯将皇嗣放在她膝下抚养,可见对她的看重和信任。
不论是顾念旧情,还是看在皇嗣的份上,胥砚恒应当都不会待她过于薄情。
胥砚恒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直没有说话。
淑妃心底不安。
胥砚恒抬起头,彼此四目相视,他眯着眼眸,似乎在做取舍。
其实没那么艰难。
他肩膀和衣袖上还残余了药渍,女子惨白的脸色还徘徊在眼前,胥砚恒靠在了位置上,他眸色平静下来,淑妃手脚逐渐冰凉。
她陡然一个激灵,浑身都在打颤,她抢在胥砚恒之前,忍不住地提高声:“这宫中要构陷一个人何其容易,仅凭那宫人一面之词,皇上难道真的要给嫔妾定罪吗?”
她咬死了宫人的一面之词不算证据。
有人在这时悲哀地低了低头。
在空荡安静的大殿内,胥砚恒的声音平静响起,听清他在叫谁时,淑妃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叫的是——
“琴心。”
一直恭敬立在淑妃身后的琴心沉默地上前了一步,淑妃死死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睁睁地看着琴心越过她,跪在了胥砚恒跟前。
所有人神色都是一变。
淑妃满眼呆滞。
琴心埋头:“自瑾修容有孕,淑妃娘娘和杨贵嫔便共谋要除掉瑾修容腹中皇嗣——”
她字字清晰,将淑妃和杨贵嫔所谋,皆数道出。
清晰到众位妃嫔都泛起凉意,淑妃身边都有皇上的人,那么她们身边呢?
一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都被胥砚恒看在眼底,不少人都背后发凉,脸色微微发白。
满殿静寂。
只有胥砚恒依旧平静,他问淑妃:“现在,还是一面之词吗?”
淑妃凄然一笑,眼泪肆流,她说:“您……原来从始至终都未信过臣妾……”
她想起琴心伺候她的时间,从她刚入府开始,琴心就跟着她伺候了,彼此共处十年时间,她从未怀疑过琴心。
怪不得,胥砚恒敢放心地将皇嗣交给她抚养。
怪不得,琴心总在她对后宫妃嫔出手时沉默。
胥砚恒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没有必要。
他不信的,何止一个淑妃。
于他眼中,如果周氏是被竖起来的靶子,淑妃就是块很好的磨刀石,她漂亮,得宠,锋芒毕露,偏又有点小聪明,他用她来磨砺容昭仪、何修容,甚至是当初的苏嫔。
未经磨砺的刀刃不锋,期间如果断掉,他也不会觉得可惜。
而现在他看重的人,伸出利爪,将淑妃挠了个体无完肤,睚眦必报,又装得一手好戏。
淑妃起不到磨砺的作用,于是,也变得可有可无。
————————
女鹅:???
小胥:你扣什么问号。
【小胥其实没有时刻关注淑妃,是在迟春发难后才意识到女鹅在作戏的,然后就选择舍弃淑妃了,我感觉我写得很明显啊,不论是将计就计,还是琴心的身份,从很早就有暗示了。】
第87章 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四周一片安静,众位妃嫔都是沉默不语,淑妃站在原地,她怔怔地看着琴心的背影,一滴眼泪无意识地从眼角滑落。
琴心始终埋着头,没有回头看一眼淑妃。
杨贵嫔不敢置信地摇头:“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琴心居然是胥砚恒安排在淑妃身边的暗桩?怎么可能呢?杨贵嫔完全不敢相信。
如果真是这样,那容昭仪的那个孩子……胥砚恒岂不是也知道真相?
他知道,却什么都没说,只任由容昭仪自己找证据找凶手,在容昭仪什么线索都拿不出的时候,也没替容昭仪做主,要知道当时容昭仪可谓是深得恩宠!
杨贵嫔蓦然浑身打了个寒颤,凉意从心脏涌出,一点点渗入四肢百骸。
她惊恐地看向胥砚恒,忍不住地后退了一步,在茯苓要来扶住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推开了茯苓。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迟春也是噤声,眼前这一幕早已超出她和娘娘的预料。
琴心是皇上的人?
那她们宫中呢?是否也有皇上的眼线?
迟春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如果真的有,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娘娘意识到这一点了么?
琴心的证词让淑妃和杨贵嫔合谋一事成为了铁板钉钉上的事实,没人再有疑惑,包括杨贵嫔和淑妃也没了狡辩的余地。
如何狡辩?难道说琴心在撒谎?在明知琴心是胥砚恒的人的情况下,说琴心在撒谎,也就相当于是在说胥砚恒在构陷她们?
圣心如此,她们再是狡辩也只是徒劳。
所有人都在胥砚恒的答案,谋害皇嗣,此罪名可重可轻,毕竟二人谋害未遂,全看胥砚恒要怎么处置二人。
内殿一点动静都没有,胥砚恒低头看了眼杯盏,褚青绾有孕后,她宫中的人将茶叶都收了起来,如今他面前的也是一杯玫瑰清露冲泡的蜜水。
有点甜,其实胥砚恒不是很喜欢。
但胥砚恒从这些点点滴滴中仿佛能窥探到女子对腹中皇嗣的重视,做戏也好,将计就计也罢,这都没办法抹除淑妃和杨贵嫔主动要害她的事实。
胥砚恒不需要一个良善无害的枕边人,他处理朝政已经足够疲倦,不想回到后宫还要时时刻刻操心另外一个人。
褚青绾狼狈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在意识到褚青绾或许是做戏时,胥砚恒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觉得庆幸。
很是荒唐。
她或许还不够尽善尽美,但来日方长,也不必严苛。
胥砚恒说话了:“杨贵嫔谋害皇嗣,罪不可恕,即日起,贬为庶人,永不复位。”
杨贵嫔肝肠寸断,她下意识地摇头:“不、不……”
她入宫以来,先是求荣华富贵,甚至自己的亲生孩子也能被当作筹码,后来失宠,她意识到二皇子是她日后唯一的依靠,她所作的一切都是在保证二皇子的地位。
为此,她不惜谋害容昭仪。
但她有私心。
她会为了二皇子而和淑妃合谋,但她也真切希望淑妃失宠,让二皇子能够回到她身边。
她对容昭仪说的不是假话,她当真是宁愿由容昭仪来抚养二皇子。
而现在,她被贬为庶人,永不复位,也就意味着她的谋算彻底轮空!二皇子再也不可能再回到她身边!
杨贵嫔痛哭流涕,爬着去拽胥砚恒的衣摆:“皇上!皇上不要!嫔妾知错了!求您息怒!收回成命啊!”
魏自明吓得满头冷汗:“还不快将她拉开!”
几个宫人上前,赶紧将杨贵嫔拉开,一片兵荒马乱,反衬得淑妃格外安静,众人不由得朝她看去,胥砚恒也不例外。
淑妃自嘲地扯唇,她和杨贵嫔相看两厌不是没有原因,事到如今,杨贵嫔居然还会觉得胥砚恒有可能饶恕她们,愚不可及。
成王败寇,是她没争得过褚青绾,她认。
淑妃朝容昭仪看了一眼,冷冷扯唇,原来有人是在扮猪吃老虎,倒是她看走了眼。
淑妃没再管任何人,但她还有一个人放不下,淑妃深呼了一口气,她倏地跪了下来:“嫔妾自知谋害皇嗣罪孽深重,但请皇上念在往日情分,答应臣妾一件事。”
胥砚恒掀眼。
淑妃咬了咬唇,继续说道:“二皇子!”
“今日一切都是臣妾和杨贵嫔所为,稚子无辜,求皇上不要迁怒舟儿,今日之后给舟儿……另择生母!”
此话一出,淑妃心底瞬间变得空洞,她再也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泪,这已经是她能替二皇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咬重生母二字,为的就是将二皇子玉牒上的生母换人,只有如此,她和杨贵嫔的所作所为才不会牵扯到二皇子,若他有幸,得一佳母,肯替他谋划,肯护他周全,或许他仍有一搏之力。
杨贵嫔呼吸骤停,她声音堪堪止住,又猛然拔高:“你疯了?!”
她扑上前撕打淑妃,往日她再恨淑妃,却拿淑妃没有半点办法,现在她却什么都顾不得,杨贵嫔恨得发狂:“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要抢我的孩子!现在还要将我的孩子彻彻底底夺走!你个毒妇!老天爷开眼,让你这毒妇一辈子都无子而终!”
一旦二皇子玉牒上的生母变人,她所作的一切都将变得没有意义!
淑妃这一招釜底抽薪,让杨贵嫔气得浑身发抖,许是过于激动,她喉间猛然涌上一股腥甜,让杨贵嫔呛咳出声。
这时,胥砚恒的寒声冰冷传来:“既然不想活,来人,将其拖下去杖毙!”
此话一出,四周仿佛都掀起一阵凉意,杨贵嫔浑身僵硬,她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胥砚恒。
胥砚恒眸色没有一点波动,他冷眼看向杨贵嫔,眸中尽是厌恶。
杨贵嫔狠狠打了冷颤,害怕终于浮上心头,她惊恐地求饶:“皇上……皇上!嫔妾知错了!嫔妾知错了!嫔妾不想死!求你!求你收回成命啊!嫔妾不想死啊!”
魏自明隐晦地看了一眼皇上,见其没有动容,微微地朝身后宫人点了点头,立即有人上前,将杨贵嫔拖着往外拽。
路过容昭仪时,杨贵嫔猛地拽住容昭仪,像是拽住一根救命稻草,她执拗地抬头,哭着喊:“姐姐!姐姐救我!姐姐——”
玉露硬生生地把她的双手扒拉下来,指着杨贵嫔怒斥:“亏我家娘娘对你这么好!你利用我家娘娘时,有没有想过,一旦瑾修容出事,我家娘娘会落得什么处境?!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还有脸求我家娘娘救你?!”
依琴心所言,容昭仪在这件事中的确无辜,明明是好心庇护杨贵嫔,却被杨贵嫔利用。
不怪玉露愤恨,要知道褚家和谢家两家交好,一旦娘娘涉嫌谋害瑾修容,褚家和谢家绝对会生嫌隙,娘娘就成了谢家的罪人!
杨贵嫔仿佛听不到一样,仍旧不肯放弃地去抓容昭仪的衣摆,她害怕地叫她:“姐姐!”
就像是当初她初有孕,满心担忧和不安,直奔容昭仪的宫殿,她那时只能依靠容昭仪,也是真心信任容昭仪。
于后宫嫔妃间,这份信任难得可贵,那时,容昭仪想着,她绝不能辜负这份信任,于是,有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容昭仪垂眸,悲恸地看向杨贵嫔。
她护着杨贵嫔平安诞下皇嗣,对杨贵嫔付诸信任,杨贵嫔呢?她是怎么回报她的?
杨贵嫔对上容昭仪的视线,陡然失声。
杨贵嫔怔怔地望着容昭仪,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知道了!
姐姐知道当年她小产的真相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所有想不通的事情瞬间有了答案,为什么被毁掉的香囊会再出现?
因为容昭仪早有防备。
因为容昭仪是她宫中主位,对她宫中一切了如指掌!
往日容昭仪对她不设防,她才能肆无忌惮,一旦容昭仪有要对付她的心思,想要在她宫中做手脚再是简单不过!
杨贵嫔摇头,她像是在否认,也像是在让容昭仪相信她,但她不敢对上容昭仪的视线。
她知道,这宫中唯一会护住她的人,也被她彻底弄丢了。
杨贵嫔被拖了出去,但她的哭声和求饶声仿佛还响彻在殿内,叫众人不寒而栗。
有人看向了淑妃,胥砚恒也平静地看下去,他说:“念你抚养皇嗣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贬为嫔位,去封号,日日抄写佛经,替瑾修容怀中皇嗣祈福。”
众人惊愕。
凡是后宫妃嫔,谁没见过淑妃如日中天的时候?她们入宫起,就活在淑妃的阴影下,而现在,这个庞然大物也倒下,和当初的周贵妃一样。
她们意识到,这宫中的局势彻底变了。
而且,众人面面相觑,淑妃想要谋害褚青绾腹中皇嗣,皇上就让淑妃替瑾修容腹中皇嗣日日祈福,这何尝不是一种诛心之策?
淑妃闭眼,其余妃嫔能想到的事情,她当然也能想到,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胥砚恒,脊背一点点要取下来,她垂头,哑声:“臣、嫔妾……谢恩。”
这一声仿佛也砸在了前面琴心的身上,她不堪负重,越发地伏下身子。
然而,还没完。
胥砚恒忽然转头看向容昭仪,众人一愣,就听胥砚恒冷淡的声音:“你虽无害人之心,却有失察之责,既然没有理事之能,这一宫主位你也不必做了。”
容昭仪愣愣地抬头。
众人也是意外,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容昭仪又变回了当初的容婕妤。
胥砚恒没有再看她,他望向众人,眸色些许晦暗:“传朕口谕,从今往后,由瑾修容代行皇后之职,全权料理后宫。”
他声音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却是让众人心底泛起惊涛骇浪。
这是胥砚恒登基后,第一次主动提起和皇后有关的话题。
————————
小胥:她年龄还小嘛,日后还能好好学。
淑妃:?
容昭仪:?
女鹅:没错呀。
【对,没错。】
第88章 第 88 章
==第八十八章==
夜色寥寥,浅淡月色照下来,很快被夜色吞没,冷风萧瑟,吹得行宫中人心浮动。
碧水一色。
去清风小苑前,这处还住着两个人,此刻,却是有些难以言表的冷清,容婕妤透过楹窗望向殿外,有些失神。
玉露在殿内走来走去,神情焦躁,她转头见主子情绪寂寥的模样,陡然一怔,许久,她堪堪低声,转移主子的注意力,语气替主子打抱不平:“皇上怎么能这样呢,您也是被奸人蒙蔽,一时疏忽,怎么能将您直接降了两个位份?”
等再回宫时,甚至连一宫主殿都住不得了。
主子才晋升三品多久?是否有两年?应该是在位期间最短的一位主位娘娘了。
想起这一点,玉露就不由得有点心梗。
容婕妤堪堪回神,对玉露的不满,她只是扯了扯唇:“他当初给我晋升,就是为了让我能更好地协理六宫,如今他见我管不好宫中,自然会将他赐予的东西收回去。”
他的愧疚少得可怜,尤其是有厌蠢症,她一而再地叫他失望,那点愧疚早就被磨灭得一点不剩。
想到他的愧疚从而何来,容婕妤忍不住地自嘲一笑,她说:“我以为……最起码他曾待我是真心的……”
她以为,是她让他失望,才叫二人越走越远。
但是,琴心居然是他的人,所以,他早就知道了她小产的真相,对不对?
就因为她拿不出线索,就因为她找不到证据,就因为她在他眼中变了无能之人,所以,他任由害了她孩子的凶手逍遥法外?!
愧疚?
容婕妤低低地笑出声。
胥砚恒这样的人,怎么会觉得愧疚呢?
当初会给她升位,叫她协理六宫,或许也只是他觉得周贵妃做事越发不着调,所以随意找个人分权罢了。
如今有了褚青绾,他连分权的人也不需要了。
玉露哑然失声,经琴心一事,她当然知道主子是在说什么。
她不敢埋怨皇上,心底的情绪无处发泄,只能闷闷地说:“瑾修容是得偿所愿了,主子却是被她害惨了,想要的,一个都没得到。”
瑾修容险些小产从始至终都是一场引君入瓮的阳谋罢了。
容婕妤打断了玉露的话:“这种话,日后不许再说。”
她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她小产和杨贵嫔有关系的呢?或许早在她小产后,在日渐失宠下,福宁殿也变得越来越冷清,在一片安静中,那段时间的细节不断浮现脑海。
一旦怀疑起杨贵嫔,她所说的话再细想下来,也都成了步步引诱。
有孕之人心思敏感,情绪也容易起伏不定,在她烦躁时,杨贵嫔时常提起长鸢湖,杨贵嫔说长鸢湖莲花盛开得正好,说长鸢湖的风令人心旷神怡,久而久之,她也在心底惦记起,只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点,便下意识地觉得想要去长鸢湖散心是她自己的想法。
她庇护杨贵嫔,杨贵嫔同样在各种场合维护她,甚至,不惜触怒胥砚恒。
谁会怀疑杨贵嫔会对她出手呢?
至少,容婕妤怀疑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怀疑过杨贵嫔。
或许她也的确是个懦弱之人。
在意识到杨贵嫔不对劲后,容婕妤的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怨恨,而是逃避。
她不愿相信是杨贵嫔害的她。
她在这宫中唯一的好友,她全心全意维护的人,却成了害了她孩子的刽子手!
是她识人不清!才导致了她孩子丧命的结果!
容婕妤要怎么接受这个结果?
她逃避,她崩溃,颓废的情绪近乎将她淹没,她变得不敢见胥砚恒,她知道胥砚恒曾对她腹中孩子有过期待,偏偏她识人不清,将一切都毁了!
而在胥砚恒眼中,她经过一次打击,再也振作不起来,成了不堪大用的人,所以,也懒得再来看她。
容婕妤将胥砚恒的态度看得分明,却是再没有心力维持恩宠。
她也觉得无颜见胥砚恒。
直到杨贵嫔利用她对褚青绾出手,她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杨贵嫔害得她一次还不够,还要再利用她。
明明她能感觉到,杨贵嫔对她的亲昵和用心做不得假,甚至杨贵嫔也真心想让她抚养二皇子,也真心想让二皇子成为她二人日后的依靠,杨贵嫔也的的确确地将她考虑到未来中,容婕妤想不通,怎么能有人一边和你亲密无间,一边毫无犹豫地对你下手?
最终,容婕妤只能沉默。
她主动找上了褚青绾,用年少时情分求了一个交易。
杨贵嫔害了她,但淑妃也是凶手。
淑妃很少脏了自己的手,二皇子是淑妃唯一的软肋,而杨贵嫔则也变成能拉下淑妃的一根线。
不知道是褚青绾真的记得年少情分,还是因为她觉得利用杨贵嫔除掉淑妃更有价值,总之,褚青绾答应了。
褚青绾有孕是意外之喜。
也是得知这个消息后,容婕妤就意识到机会来了。
她往日再维护杨贵嫔,也必须得承认,杨贵嫔就是小家子气,在二皇子诞生后,杨贵嫔就恨不得这后宫再没有子嗣出生,连她有孕,杨贵嫔都忍不住下手,遑论其余人呢?
只是她信任杨贵嫔,才让杨贵嫔有了可趁之机。
其余人那里,杨贵嫔就没有了这种便利,她能利用的只有两点——一是她,二是淑妃。
杨贵嫔一定会对褚青绾下手,她只需要静待时机。
果然,这一日来得很快,杨贵嫔根本按捺不住。
她那日在清风小苑待了很久,其实她没有和褚青绾商量什么宫务,她在清风小苑呆坐了很久,她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那时,她才恍然发现,她在这后宫的时光中居然一大半都有杨贵嫔的存在。
她戴的香囊自也是无毒的。
褚青绾比她分得清轻重,杨贵嫔和淑妃是要除掉,但她腹中皇嗣要比这二人重要得多,还没有到她牺牲的地步,褚青绾自然不可能轻易冒险。
褚青绾真是演得一手好戏,让容婕妤想起年少时,不论她和弟弟、以及褚青绾一起犯了什么错,在长辈眼中,褚青绾永远都是被她们带坏的那一个,她总是无辜乖巧的。
杨贵嫔说错了一点。
她做二皇子的养母,根本不能成为她的保障。
杨贵嫔这个人贪心不足,如果她真的替她将二皇子从淑妃那里夺回来,时间一久,杨贵嫔又会觉得不满足了。
就如同杨贵嫔看不惯二皇子将淑妃看得比她重,杨贵嫔也不会想要二皇子真的将自己当成亲母。
唯有二皇子彻彻底底地属于她,才会是她的保障。
杨贵嫔害了她的亲子,也该还给她一个孩子,不是么?
于是,她开始谋划这一切,她不能狠毒,不能对杨贵嫔心有恨意,否则胥砚恒绝不会将二皇子交给她。
她假装自己从不知晓是杨贵嫔害了她。
可惜,她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她只记得不能狠毒,却忘了,在胥砚恒眼中,狠毒不是罪过,蠢才是。
有了胥砚恒那一声能力不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升到三品主位了,抚养二皇子的念头彻底落空。
容婕妤闭了闭眼,失望么?
她也说不清。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想要抚养二皇子,她升不起期待,自然也不会有失望,内心仿佛一片麻木,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只觉得些许寂寥和冷清。
她知道,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整日叫着姐姐围着她转了。
玉露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她听见主子的话,小声嘀咕:“奴婢也没说错嘛,要不是她忽然将宫务全部交给您,您也不会担上一个失察的罪名。”
容婕妤垂眸:“她替我除掉仇人,已经是对我的回报了,不是么?”
她拎得清,也必须拎得清。
她抬起头,和玉露对视,她一字一句钉在了玉露心中:“我永远都不会和她交恶,即便身死。”
她这一辈子早已经看得到底,但她是谢家的女儿,她必须要替谢家考虑,在褚青绾有孕,而她不可能再有皇嗣的情况下,谢家绝不能和褚家背道而驰!
玉露呼吸一轻,许久,她堪堪低下头:“奴婢记得了。”
玉露知道了立场,她也开始了担忧:“您说,皇上会察觉出不对吗?”
玉露现在对胥砚恒有一种难言的恐惧感,总觉得这宫中的一切都逃不过胥砚恒的掌控。
容婕妤沉默了一下:“她有孙太医替她背书,自然敢行这等瞒天过海之事。”
只是胥砚恒一时间关心则乱,没能发现不对,但事后未必不会有所察觉?
不过——
依着胥砚恒的性子,即使察觉到褚青绾是将计就计,恐怕也不会觉得生气,反而是会愈发欣赏于褚青绾吧?
*******
清风小苑内一片安静,在众人退去后,也只余了满殿冷清。
唯独不同的是,清风小苑的冷清是众人不敢出声,溪水涔涔,迟春偏头看了看天空,借机瞥了魏自明一眼,她忍不住地担忧,皇上已经在里面待了很久了。
内殿。
有人替女子擦了擦脸,帛巾擦过脸颊,拂过她的姣姣眉眼,力道轻柔,她依旧睡得很沉,似是不舒服,或是不安心,她睡觉时的黛眉都是微微蹙起。
床榻上的被褥和女子身上的衣裳都换了一套,没了那些药的苦涩味。
胥砚恒望着女子,他眸色些许晦暗。
他本来想要叫朱太医来替她请脉,而现在……罢了。
便是诊出她是装的又如何?难道他还要拆穿她不成。
左右她能破局也是她的能耐。
也难为她硬生生地灌了几碗苦汁,又哭又吐地折腾了一宿。
黑夜漫漫,有人没忍住捏了捏女子的脸颊:“你就折腾吧。”
白瞎了他当时的担心。
容婕妤想错了。
他本就了解褚青绾的为人,在意识到真相时,自然不会有更欣赏一说。
他只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时的心境——他当时好像真的在担心她腹中皇嗣的安危。
人总是会被父母影响。
胥砚恒也不例外,有人会因年少时不得重视,从而格外看重自己的子嗣,胥砚恒却截然不同。
或许他遗传了上一代的冷血,不论是未出世的皇嗣,还是大皇子,再或者是二皇子,于他而言,都算不得很重要。
他争抢这个皇位,没什么高大上的理由,仅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是为了处于万人之上。
对他来说,皇嗣不过是日后会触犯他利益的人罢了。
他都能杀父弑兄,谁知道他的皇嗣日后会做什么,他不看重皇嗣,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
若他日后真无子嗣存留,自会从皇室旁支挑一合适人选继承皇位。
然而,他不重视皇嗣是一回事,后宫女眷是否重视皇嗣又是另外一回事。
胥砚恒从不觉得自己态度有什么不对。
但现在,胥砚恒垂眸看了女子许久,回想起当时的情绪,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变得逐渐清晰。
————————
小胥:算了,当不知道吧。
女鹅:……
【抱歉抱歉!我下飞机的时候都六点多了,然后赶高铁,十点左右才到家,在高铁上我都没闲着,一直在码字的!这章没写到女鹅,下一章一定会写到女鹅戏份,还有一点后续!明天中午来看,后面几天就是我还加更的日子了!】
第89章 第 89 章
==第八十九章==
褚青绾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她这段时间本就困乏得紧,昨夜又是折腾了一番,能在午时前醒来已经是她心底藏着事的表现了。
也或许是如果计划败露,不会有人任由她睡到这个时候,她才敢安心入睡。
迟春早守在殿内,见她醒来,麻利地将床幔拉开:“娘娘醒了?”
褚青绾应了声,视线扫寻了殿内一圈,眉眼不由得浮上些许狐疑,迟春意识到她在找谁,低声道:“皇上陪您待了一夜,是早上被御前的人叫走,好像是有朝臣求见。”
她们在这行宫一待就是许久,朝堂的事情不可能不管不问,索性行宫不远,朝臣想求见胥砚恒也不是一件难事。
胥砚恒待了一夜,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昨晚的计划很顺利。
她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胥砚恒意识到她在做戏,对她生出不喜心理。
这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这世间男子很奇怪,他们自己追求名利,官场上的厮杀刀不见血,他们说这是抱负,而同样的心理轮到女子身上,却变成了爱慕虚荣和贪得无厌。
她没觉得从皇位厮杀中走到最后的人会看不破这后宫争斗,只在乎他想不想看清罢了,也没觉得她的计划天衣无缝,她心底总是存有顾虑的。
褚青绾是赌了一把,赌她对胥砚恒的了解,赌胥砚恒是个只看重能力不看重心性的人。
看来,她是赌对了?
褚青绾眉眼舒展,她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让迟春将昨日的事情全部告诉她。
迟春没有隐瞒,提起琴心站出来指控淑妃时,至今还觉得心有余悸:“不对,现在应该叫陈嫔了,您没亲眼看见当时的情景,琴心站出来的那一刻,陈嫔直接呆滞在原地,再无反驳之力。”
迟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才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声:“娘娘,您说,咱们宫中有这样的人吗?”
她想起,娘娘虽是重用颂夏,但凡是隐秘之事,娘娘从来都是避开颂夏,如这次算计陈嫔和杨贵嫔一样,颂夏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娘娘是不是早有怀疑了?
迟春问话时,朝外看了一眼,那处是颂夏守在殿外。
褚青绾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其实她对胥砚恒在后宫埋了暗桩一点也不意外,他那种人,怎么可能由着后宫脱离他的掌控,只是褚青绾也没有想到,琴心居然会是胥砚恒的人。
听说琴心从陈嫔才入宫时,就开始侍奉陈嫔了,胥砚恒谋划之早,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至于颂夏……
褚青绾觑了外间一眼,才摇了摇头道:“我未曾怀疑过她。”
毕竟,颂夏自伺候她起,一直都是尽心尽力,没有一点疏忽,这种情况下,她便是天生多疑,也很难去怀疑颂夏什么。
她只是惯来谨慎,和颂夏仅是接触两年,颂夏还得不到她全心信任,再说,她又不是没人可用了,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地让颂夏替她做这些隐秘之事。
说到底,琴心能在陈嫔那里爬得那么高,还是因为陈嫔家世低微,入府时无人可用。
而她背靠褚家,迟春和弄秋都是家生子,自幼伺候她,忠心不必怀疑,再不济,褚家全族之力,在小选时给她送来两个可用之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褚青绾的确怀疑过这后宫是否有胥砚恒的眼线,毕竟,有些消息,胥砚恒知道得太快了。
为了防止计划泄露,她才会只和迟春商量计划,颂夏和弄秋都是不知情的人,毕竟,做戏要做全套,下意识的反应才能取信于人。
闻言,迟春不由得皱了皱眉:“那奴婢日后——”
话音未尽,褚青绾就打断了她:“以前如何,日后就也如何。”
琴心一爆出来,她们就疏远或者防备起颂夏?岂不就是在告诉颂夏,她们怀疑颂夏是胥砚恒的人?
如果颂夏真的是,某种程度上,防备的态度也代表了心虚,不是么。
迟春被她提醒,也想通了其中的门道,忍不住拍了下脑袋,懊悔道:“是奴婢傻了。”
褚青绾摇头:“你是关心则乱。”
“不要慌。”
褚青绾轻声安抚,她不急不躁,情绪稳定,叫迟春也逐渐安下心来。
迟春给她倒了杯温水润喉,想起胥砚恒对容婕妤的贬位,不由得偷觑了眼娘娘,才压低了声音:“容婕妤谋划落空,想来是要失望了。”
褚青绾扯唇,她轻讽:“她想借我之手得到二皇子,可惜,我不愿。”
胥砚恒那日的话还是在她心底留下了痕迹,她为何会信任容婕妤?是因谢家和褚家是同党的缘故。
而谢家野心勃勃,如果容婕妤有了皇嗣,即使不是亲生,只是记名,谢家会不会想要另谋出路?
谁都不想屈居于人下。
她不会叫容婕妤有自己的皇嗣,只有如此,谢家才永远都是褚党。
这一点,早已不是她和容婕妤的个人利益。
她贪权,却在得知有孕的第一时间,就将所有宫权全部交给了容婕妤,从一开始,她就猜到容婕妤会借她有孕之事算计杨贵嫔二人,而容婕妤在她围场遇险一事上已经给胥砚恒留下了不堪重用的印象。
胥砚恒厌烦蠢货。
若是再来一次,胥砚恒还会重用她么?
一旦她孕期出事,只要和容婕妤有关,不管容婕妤是故意放水,还是无意疏忽,一个能力不足的印象都是要彻底背在她身上的。
容婕妤在算计杨贵嫔和陈嫔,她何尝不是也在算计?
只不过,她算计的人选中,也包括了容婕妤罢了。
迟春有点迟疑,皱眉:“她会不会怨恨起娘娘?”
暖阳落在褚青绾脸上,映出些许莹光,她掀起眼,轻描淡写道:“谁在乎呢。”
怨恨也好,不怨恨也罢,容婕妤一日不越过她,谢家一日屈居于褚家之下,容婕妤能做的只有通情达理。
这是褚青绾从胥砚恒身上学到的——吝啬于交出信任,限制身边人背叛的可能,这不过也是一种保全自身的手段。
她惯来好学,于此道上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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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青绾再见到胥砚恒,是日色将要落幕时,她一日没下床榻,做足了身体虚弱的现象,有人牵起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意味深长地问:“绾绾好些了么?”
褚青绾心底一个咯噔,她意识到了什么,倏然抬起头,她和胥砚恒四目相视。
只一刹间,褚青绾立即意识到胥砚恒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
她有点恼胥砚恒的敏锐。
也挫败于自己没能做到天衣无缝。
她恹恹地趴在胥砚恒的肩膀上,闷闷地说:“还是有点疼。”
小腹不疼,身上也不疼,但头疼。
她又不傻,胥砚恒都不拆穿她,她才不要急忙忙地坦白认罪呢。
但这个话题不宜长久,褚青绾拉住胥砚恒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她才不到三个月的身孕,小腹依旧平坦,但胥砚恒却像是摸到刺一样,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他说:“胡闹什么,朕手下没个轻重,你也不怕伤到。”
褚青绾瘪唇,不满他的置身事外,她轻声哼唧:“左右您总是要习惯的,从现在开始慢慢适应,待臣妾生产时,您自然就知晓轻重了。”
她提到生产,胥砚恒不由得越发皱了皱眉头。
他对女子进产房,总是没什么好印象的。
于他印象中,产房和刑场也没什么区别了,他其实很难理解,明知生产是件将性命交给天意的事情,为何她们还是想要怀上子嗣?
胥砚恒有点矛盾。
他讨厌自欺欺人,也不屑于做那等子蠢事。
他承认,他对褚青绾腹中的皇嗣是有期待的,夹杂着一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他又不想褚青绾受怀孕生产之苦。
说难听点,他不缺皇嗣,但这满后宫,也只有一个褚青绾能合他心意。
胥砚恒觑了一眼女子眉眼欢喜的神情,到底没提起什么扫兴的话,他勾唇,慢条斯理地回应她:“修容娘娘有令,朕莫敢不从。”
话落,他的掌心切切实实地落在了她的小腹上,隔着一层布料相贴,他力道很轻很轻,褚青绾忍不住地浑身扭曲,声音有点颤:“痒,您快拿开!”
再好的气氛也被破坏。
胥砚恒也没好气:“叫朕习惯的是你,如今让朕拿开的也是你,真是难伺候。”
褚青绾不羞愧,并且觉得他是故意的:“您和平日一样就好,干嘛这么小心翼翼的,仿佛臣妾是个瓷娃娃一样。”
胥砚恒反问她:“你难道不是?”
瓷娃娃也没她娇贵。
褚青绾噎住,她有气无力地倒在床榻上,半张脸藏在锦被中,只剩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她说:“迟春告诉臣妾,您让臣妾代行皇后之职。”
她发丝有些凌乱,挡住了她的脸,让胥砚恒觉得有些刺眼,他将那缕青丝拨开,闻言,他轻抬下颌:“怎么,不高兴?”
褚青绾怎么可能不高兴,她一点点地扯住了胥砚恒的衣袖,胥砚恒垂眸,眼睁睁见她将他的衣袖扯入了锦被,衣袖相缠,漏了一截在锦被外,引人遐想。
她说:“臣妾不会叫皇上失望的。”
这话让胥砚恒想起昨日一事,他轻眯了眯眼眸,意味深长:“岂止是不失望,绾绾已经远超朕预期。”
褚青绾眨了眨眼,只当这话是在夸她。
此时,迟春端着药碗进来,胥砚恒瞥了一眼,直接道:“端下去。”
迟春愕然。
褚青绾故作镇定。
胥砚恒扯唇:“是药三分毒,别真的折进去。”
褚青绾偏过头,装作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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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不是说好不拆穿的嘛?
小胥:我没啊。
【啊对对对,你没拆穿,你只是让她别喝药。】
第90章 第 90 章
==第九十章==
淑妃被贬为嫔位,杨贵嫔身死,二皇子也没了去处。
一时间,宫中众人人心浮动,但碍于褚青绾刚险些小产,胥砚恒又不问后宫诸事,众人只能按下心底杂念,暂时没人敢拿这件事来烦扰褚青绾。
平湖秋色。
陈嫔愣愣地坐在殿内,一帘之外,琴心跪在外间,她沉默许久,才磕头:“琴心前来告别主子。”
陈嫔倏然闭眼,呼吸粗重,许久,她嘲讽也自嘲地说:“我岂敢自称是你的主子,何必惺惺作态。”
琴心无言以对。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帘子,忍不住苦笑一声,她伺候陈嫔十年,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情分?
她劝过主子的。
琴心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也的确没脸再叫主子二字,她以头叩地:“皇上本是命奴婢前往别宫当值,但奴婢已经自请离宫,今日一别,奴婢和陈嫔许是再无相见之日,望陈嫔保重。”
陈嫔呼吸一停,她倏然抬起头。
她咬紧牙关,按住心中情绪,直到听见外间有脚步声远离,她再也坐不住,陡然起身,她掀开帘子,外殿已经没了人影,她快步跑出宫殿,也只能看见琴心逐渐远离的背影。
“站住!”
琴心猛地站住,她回头,待看清陈嫔时,她再也忍不住地落下两行清泪。
而陈嫔的声音却是堵在了喉咙间。
她叫住了琴心,又能做什么呢?
二人已经有了嫌隙,她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再留琴心在身边。
陈嫔闭了闭眼,她从头顶拔下金簪,又命人拿了金银来,她声音沙哑无比:“你我主仆一场,你既然要出宫,前尘往事都既往不咎。”
“世间男子皆薄幸,你从宫中走过一遭,该是比谁都懂得这个道理,这点金银,算是全了你我二人的主仆情分,有钱财傍身,日后你也有立身之本。”
她说:“好自为之。”
她最后看了一眼琴心,没再停留,转身回了殿内。
在其身后,琴心泣不成声,她跪到在地:“……奴婢拜别主子!”
书山扶着主子回了殿内,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琴心,只觉得唏嘘。
谁能想到这一对主仆会走到今日这种地步。
殿内安静许久,外间有动静传来,陈嫔嗓子干涩,她下意识地喊:“琴心……”
书山沉默。
陈嫔也蓦然回神,许久,她闭上眼:“书山,奉茶。”
书山心中叹了口气,退出去让人备茶水,只是不等宫人烧好热水,就见外间有人急匆匆地跑来。
书山认出来人,是二皇子身边伺候的小徐子,她心中立时一个咯噔:“怎么了?!”
小徐子跌跌撞撞,一个不稳,直接摔到在地,他慌乱地指向外面:“不、不好了……出事了!娘娘!二皇子出事了!”
他情急之下,一时间忘记改口,慌忙地指向外间,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书山脸色骤变,里头的人听见声音,立即跑出来,她掀开帘子:“怎么回事!”
小徐子浑身颤栗:“二皇子听说娘娘被贬位,一时心急来看望娘娘,但皇上有令,让奴才等人看住二皇子,谁知道二皇子居然趁奴才们不备之时偷跑出来,等奴才们发现不对劲时,再出来寻找,直到……直到在银水湖中看见了二皇子!”
陈嫔脑海一片空白,她浑身一晃,险些倒地。
是书山惊恐地扶住了她:“主子!”
陈嫔握住她的手臂,她呼吸急促,咬牙强行让自己镇定,唇肉几乎被咬破,要溢出血来。
她不能慌!不能乱!
舟儿还在等她!
陈嫔抖着唇,没管任何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书山心底也担心,但她更担心主子,她倏然跪地,拼命要阻拦陈嫔:“主子,皇上命您在殿内替瑾修容祈福,您不能出去啊!”
祈福之名,同样行禁闭之罚,主子不能再枉顾皇命了啊!
陈嫔陡然厉声:“放手!”
她泪流满面,咬声重复:“我让你放手!”
陈嫔声音哽咽:“我养了他五年,五年啊!他是我一手养大,如今他命在旦夕,我怎么能……怎么能不去看他!”
书山哑声,一点点地松开了手,她狠狠地擦了一把泪,站起来咬牙:“奴婢陪您一起!”
与此同时,褚青绾也得了消息,她没耽误,立刻动身赶往了景春殿。
颂夏和她一起,忍不住地问:“陈嫔刚被贬位,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对二皇子下手,娘娘觉得会是谁?”
褚青绾凝眸思忖,她出来时,只将唇擦得白了一点,外人一见,便看得出她是病色未好透。
对颂夏的话,她也只是眯了眯眼眸:“究竟是有人出手,还是意外,不必急着下定论。”
至于如果是有人出手,那么人选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但这个时间段,是宫中事宜刚刚平息的时候,会有人顶着胥砚恒的压力出手么。
景春殿,是皇嗣们在行宫中所居住之地。
而今日,景春殿内却是一片慌乱,宫人不断端着热水来往,太医正在替二皇子催吐,急得满头大汗。
褚青绾一到,就见到这一幕。
二皇子小小的身子,面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上,太医出手,他嘴角时不时呛出一口水,模样凄惨,也格外可怜。
褚青绾皱眉,她出声询问:“二皇子怎么样?”
太医来不及行礼,头也不回,匆忙回答:“二皇子呛水严重,如今之际是要将二皇子肺部之水逼出来,否则有溺亡之险!”
陈嫔才踏入殿内,就听见太医这番话,她眼前一黑,双腿再无力抬起,直接瘫倒在地。
褚青绾看了她一眼,皱眉,没有管她,下令吩咐:“传令,命行宫内在值太医立即赶来,全力救治二皇子!”
整个景春殿都忙碌了起来,褚青绾余光瞥见殿外探头的皇长子和小公主,见二人都吓得脸色发白,不由得皱眉:“伺候大皇子和小公主的宫人呢?!”
大皇子和小公主见被发现,磨磨蹭蹭地站出来,大皇子被这阵仗吓得没敢说话,是小公主鼓起勇气:“瑾母妃,珑儿和大皇兄听说二皇兄落水,担心她出事,才会过来的,您不要生气。”
在小公主话落后,立即有宫人战战兢兢地跪地请罪。
褚青绾被这些分不清轻重的奴才气得不行,她先是觑了眼大皇子,她是见过二皇子的,两位皇子相较而言,褚青绾也不得不承认,陈嫔将二皇子教得极好,大皇子同样身为皇子,却还不如年幼的小公主得体稳重。
她忍着气,对小公主道:“瑾母妃没生气,只是唯恐会吓到你们,珑儿先回去,待二皇子好转,瑾母妃再让宫人去告诉你,届时,珑儿再来陪二皇兄说话可好?”
小公主转头看了一眼二皇子,她虽年幼,但身处皇室,已经懂事,知晓自己不能帮忙反而会添乱,便乖巧点头。
褚青绾这才没好气对二人的奴才道:“还不将两位皇嗣带下去!若是两位皇嗣受到惊吓受损,你们就不必跟着伺候了!”
胥砚恒正是这时候到的,他一脚踹在奴才腿窝,大皇子身后的奴才直接噗通一声跪地。
众人一惊。
褚青绾也是愕然,胥砚恒脸色极冷:“与他废话什么,主子都照顾不好,不必再给机会!”
魏自明一挥手,立即有人将还在哭嚎的奴才拖了下来,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大皇子吓得失色,颤颤巍巍地连求情都不敢。
小公主也被唬得屏住了呼吸。
褚青绾觑了一眼大皇子,再觑了眼小公主,心底不由得生出狐疑,胥砚恒究竟是在对奴才不满,还是在对大皇子不满?
褚青绾轻轻地拍了拍小公主的肩膀,低声:“快回去。”
小公主看了她一眼,再偷觑了一眼父皇,才乖巧地退了出去。
大皇子早就后悔来这一趟,见珑儿离开,也急急忙忙地跟着离开。
胥砚恒甩袖,冷哼了一声:“你有孕后,倒是生出了慈母心肠。”
满殿都在跪地行礼,陈嫔跌坐在地上,眼中只看得见二皇子,连胥砚恒的到来,也分不出她的心神。
殿内也就褚青绾还站着,她有孕,胥砚恒特赦她面圣不需行礼,她握住胥砚恒的手臂,轻微压低了声:“他们今日本就受了惊吓,您真不怕把她们吓出病来?”
他拢共就三个皇嗣,一个如今生死不明,剩下两个,还要被他吓唬,真是不担心出事。
胥砚恒冷淡扯唇:“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朕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褚青绾再傻,也听出了他是在针对大皇子。
褚青绾眨了眨眼,没替大皇子说话,有什么好说的,当父亲的觉得儿子不成器,又不是她亲子,她干嘛要管。
说得难听点,胥砚恒厌弃了大皇子,对她也是一件有利无害的事情。
褚青绾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收敛些。
胥砚恒不满,但瞥了她一眼后,终究是收了声。
她想要个慈母的名声,他也懒得去拆台。
后来的妃嫔被这仿佛是夫妻间窃窃私语的一幕刺痛了双眼,心底酸涩无比,下意识地打破这种范围,她们挤了进来,各个出声担忧:“二皇子怎么样了?”
这些担忧倒是有七成真心,毕竟二皇子去处未定,她们都有可能抚养二皇子。
至于褚青绾?众人不觉得她会争抢二皇子的抚养权。
她都要有自己的亲子了,何必替别人养孩子,而且,这还算得上是她仇人的孩子。
胥砚恒被吵得头疼,冷声训斥:“都滚出去!你们都是太医不成?!”
————————
女鹅:别坏了我慈母的名声。
小胥:行行行,现在钱、权有了,开始惦记起名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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